《红楼之衡心向黛》 章节目录 第1章 第一回 真情错付亲人不亲 话说宁荣二府自打开春以来烦心事颇多,尤其贾赦多被御史弹劾,什么“倚势凌弱”之类罪名几次三番,弄得贾府上下人心惶惶,贾链等人不得不上下打点,一时耗资甚巨,加之以往几年屡见亏空,渐渐地竟有些入不敷出之势。 眼瞅着百年簪缨世家颓势渐显,却在春末夏初之际突然逢回路转办起了喜事。好事之人一打听,原来是荣国府二公子贾宝玉已与皇商薛家薛氏宝钗订了婚约,定于五月初八正式完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说薛家乃商贾之流,与诗礼世家贾家结亲真是高攀了;也有说如今的贾家早不复从前,不过是个空壳,如今与巨富皇商联姻正是珠联璧合,正所谓一个缺钱一个缺权,不过是各取利益罢了;更有那知道内情的,一副言之凿凿地语气,道那宝二爷与薛家小姐早就一见钟情陈仓暗渡,此次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皆是猜测,谁也说不清楚内里真相。 却说这一日,黛玉正在潇湘馆里倚栏看书,忽见春纤打门外进来,一脸的忧心忡忡,黛玉秀眉微蹙,刚想开口,就见紫鹃已经抢向前去,急急地冲春纤打眼色。春纤会意,远远瞥见黛玉,忙低头拉着紫鹃进了一间厢房。 黛玉心中疑惑,点头唤过雪雁来问:“紫鹃和春纤两个丫头在嘀咕什么呢?” 雪雁一脸紧张,忙劝慰道:“哪里会有什么事呢,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姑娘别理她们。” 黛玉秀眉一挑,起身轻斥道:“你还没去问,怎知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不成,她们议论的事儿你早就猜到了,就只瞒我一个?”x 电脑端:/ “没……没有的事!”雪雁紧张地涨红了脸,解释道,“最近春纤那丫头有些神神叨叨的,针眼儿般大的事儿就疑神疑鬼,紫鹃姐姐为此说过她好几次呢居然还不改……” 黛玉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拿起书就进了屋,雪雁知道自家姑娘生气了,也不敢进屋,忙跑厢房,顿足急道:“你们两个,说悄悄话也不知背着姑娘,如今让她瞧见了正疑心呢,赶紧想想法子吧。” 紫鹃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看看雪雁,又看看春纤,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进了黛玉的卧房。 此时,黛玉正歪在贵妃榻上生闷气,见紫鹃进来,幽幽叹口气道:“你们几个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娘吗?”那语气冷得如浸寒冰,听得紫鹃抽了一口凉气,忙走至近前,解释道:“姑娘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最该静养,老太太也特意吩咐过的,不让我们把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说给姑娘听,只是……”说到此,略顿一顿,见黛玉不满的眼风扫过来,方继续道,“只是方才春纤回来说,老太太好像病了,我想着旁的事倒是可以不理会,老太太的身子可是顶顶要紧的,她老人家素日最疼姑娘,如今病了姑娘若是不去瞧瞧,怕是不太合适……” “什么,老太太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找太医诊过了没有?”黛玉听了果然急了,忙欠身起来,一叠声地追问着。 紫鹃忙道:“听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咳症,已让太医瞧过了,无大碍,只需调养些日子便好了。”x “更衣,我要去瞧瞧老太太!”黛玉终究忍不住,快步来到妆台旁坐了。紫鹃也没犹豫,忙拿起梳子将她一头泼墨般的乌发梳通,熟练地挽了个随云髻,又轻巧点缀了几支银饰,瞧着既素净又庄重,这才起身一面替她更衣一面嘱咐道:“姑娘的病才好些,不宜太劳累,此次瞧了老太太就回来吧,免得累着。再者,路上若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要理会,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动不动就在背后乱嚼舌根……” “好了,别啰嗦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黛玉一面说,一面亲手把身上的轻纱斗篷系好,便携了紫鹃出门了。 春末夏初的荣国府,处处一派新绿,满眼的生机盎然。院墙边一丛丛的蔷薇又开得正艳,引得无数蜂儿蝶儿竞相起舞。黛玉虽久未出门,眼下风光正相宜,可这会子却无心欣赏,只一路分花拂柳径直来到贾母的居所。 此时此刻,贾母确是病了,但咳症是小,心病是大。王夫人凤姐等媳妇婆子围了一屋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却无人敢提贾母心中的隐疾,直到黛玉携了紫鹃娉娉婷婷地进得屋来,才不约而同地止住话语,一脸惊诧地望向她。 黛玉大病初愈,面上又未施粉黛,越发显得小脸莹白瘦削,尖尖的下巴惹人怜爱。贾母一见黛玉进门,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是满脸的嗔怪,一叠声地嗔她:“你这丫头,不是让你好好养病的吗,怎么又混跑来了?” 黛玉解了斗篷递给紫鹃,方含笑上前道:“劳外祖母挂念,黛玉的病已然大好了。”说完,又给贾母等人行完礼,被凤姐推到贾母跟前的矮凳上坐下细细打量贾母。毕竟是最疼爱自个儿的外祖母,又兼月余不见,外祖母竟比从前瘦了一圈,头上的银丝似乎也多了一许多,不觉心中伤感,滴下泪来,颤声道:“黛玉不孝,只顾自个儿养病,竟没来瞧外祖母一眼,外祖母可是怪黛玉了吧?” 贾母自打决心放弃黛玉改换宝钗做孙媳妇之时起,就日日深怀愧疚,此时乍见黛玉,仿佛见着了已逝的女儿贾敏一般,还未开口已然泪流不止。 凤姐等人见此情景,以为贾母定会趁此机会同黛玉挑明宝玉已订婚之事,忙互使了眼色,悄悄退了出去,只留祖孙二人泪眼相携久久不语。 身旁的鸳鸯唯恐老太太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忙笑着打岔道:“老太太,林姑娘的病才好些,您老人家又来招她,没的再病了您又心疼,还是好好说说话吧!”说罢,忙捧了茶来给黛玉,自个儿方歪了身子替贾母轻轻捶着腿。 鸳鸯这一打岔,贾母和黛玉方止住悲声。贾母一边用帕子拭泪,一边暗中观察黛玉,见她自打进屋就一脸悲戚,并无丝毫怨恨之意,就料到她到此时尚不知宝玉订婚之事,于是暗下决心,趁机将其支出府去,以防宝玉成婚前节外生枝。 这边黛玉尚一无所知,犹自安慰道:“眼下正是春夏交汇之际,冷暖最是无常,外祖母不过是偶感风寒,只需好好调养几日便可大好了,外祖母尽管放宽心吧。” 贾母故作沉重地摇摇头道:“我年纪大了,最是不经折腾,有些病症表面瞧着无碍,却最是要命。何况我这几年身子不济,已许久不曾去庙里祈福上香了,怕是佛祖要怪罪了!” 黛玉忙道:“可是巧了,黛玉这次病得时日较以往长些,好歹熬过去了,正想着去寺里还愿呢,正好替外祖母诵经祈福,保佑外祖母福寿绵长。” 贾母甚为感动,又一把抓了她的手,哽咽道:“好丫头,不枉我疼你一场,你宝哥哥都不及你孝顺!” 黛玉也已许久未见宝玉,此时听见贾母提及不觉心神激荡,红着脸低下头去。旁边的鸳鸯在心内叹了口气,方接口道:“前儿府里请了一个算命先生来给老太太算命,说若是有人能给老太太诵经祈福,须得连诵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灵验,哪怕少一日也是不成呢……” “鸳鸯,休要胡说!”贾母沉下脸喝道,“玉丫头自个儿也是三灾八难的,哪有精力替我这老婆子诵那么久的经,就算需要连诵四十九日,也要我亲去才成……” 黛玉乍一听要诵那么久,一时也有些为难,毕竟她来这府里多年,从没有过姑娘家在寺里住这么久祈福的,毕竟寺里人员混杂,若是有个闪失怕也不好交代。x :/ 鸳鸯一看黛玉犹豫,忙进一步叹息道:“可惜这祈福须得跟老太太有血缘之亲才成,要不然,我倒是很愿意替老太太去呢。” 贾母皱眉摇头道:“哪个都不准去,咱们家的丫头们平日里宝贝似的养着,哪里受得了那个罪呢,横竖有我老婆子这副身子顶着,哪怕佛祖怪罪呢,我也得咬牙撑到这几个丫头都出门子方可!”说完,不觉抹起泪来。 黛玉听了这话,反倒不好再犹豫,忙道:“若真能为外祖母排忧解难,让佛祖保佑外祖母平安康泰,别说七七四十九日,就是立时叫黛玉剃了发去做姑子,黛玉也绝无半句怨言!再者,黛玉在屋里闷了这个把月,着实闷坏了,正想到外面去散散心,也好开阔些眼界,老太太可要依了黛玉这一次吧!” 贾母听了,心中压着的一颗巨石轰然落地,可嘴上却仍在一味推辞,只说舍不得她去受罪,直到黛玉急得要哭出来,才勉强应了。 黛玉倒也松了一口气,没等开口细问,贾母就等不及兀自补充道:“给老人祈福,最重要的是要挑个有缘的寺庙。我才上京时,在城南五十里外的净慈庵上过香许过愿,这些年过来了,回想起来,那时许下的愿竟一个个儿的都灵验了,想来这净慈庵最与我合缘,就是路途远点……” “既是与外祖母合缘,那黛玉也定要在这庵里为外祖母祈福才是。”黛玉笑道,“路途远点又有什么打紧,正好也让黛玉多看看风景……” 贾母感动不已,紧紧握着黛玉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着:“好孩子,难为你了,你放心,等你从庙里回来,外祖母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章节目录 第2章 第二回 心思各异暂且别过 黛玉要去净慈庵替贾母祈福七七四十九日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传得府内上下人尽皆知了。当然,除了怡红院那个被禁足的怡红公子。 宝玉这些日子可谓是诸事顺遂春风得意,就连被贾母勒令成亲前不得踏出怡红院半步,也答应得甚是痛快,每日里吃饱喝足后,不是写字就是作诗,进益可谓神速。 麝月刮着脸羞他:“二爷自打知晓要成亲以来,就乖巧成了这样,这新二奶奶还没进门呢,您就混了个‘惧内’的美名,羞也不羞?” 袭人又气又笑,嗔道:“就你这小蹄子会嚼舌,这是二爷知道上进了,哪里就是什么‘惧内’呢!” 宝玉倒不理会,只管将手中的一个大字写完,方抚掌笑道:“惧不惧内,有什么打紧,只要林妹妹高兴,让我怎样都成!” 屋内众人一听宝玉又是一口一个“林妹妹”不觉面上讪讪,心里不忍的悄悄退了出去,麝月清了清嗓子,方幽幽道:“二爷只知林妹妹高兴了,可知有人不高兴了,你怎么办?” 宝玉不解:“我与林妹妹成亲,哪个会不高兴?” 麝月翻了个白眼道:“自然是思慕二爷的那些个?” “思慕我?哈哈——”宝玉笑得没心没肺,玩笑道,“思慕二爷我的多了去了,还能都娶来不成?”见麝月朝他瞪眼,不觉收了玩笑,认真道,“这玩笑话儿也就现在说说罢了,等林妹妹过了门儿是万万不能提起的,要是惹她生了气,又得哄好一阵子!”说罢,仍旧低头习字。 麝月一脸泄气,转头去瞧袭人。袭人也是一脸讪讪,悄悄朝她努了努嘴儿,自顾低头做靯去了,麝月无可奈何,摇着头叹口气挑起帘子走了。 丫头们的心思宝玉浑然不觉,习完字又携了本书,歪到炕上去了。 这时,门口有小丫头过来请袭人过去说话,袭人看她神情便知同黛玉有关,便放下手中的针线随那丫头来到外间。那小丫头悄声道:“才刚潇湘馆的春纤来问,说她们姑娘明儿就启程去城外庵里给老太太祈福了,要七七四十九天才回,如今已同三姑娘宝姑娘等都辞过行了,只差二爷这边……”(_ 袭人早就知晓了消息,忙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小点声,然后吩咐道:“你去跟她说,就说老爷吩咐的,想让二爷秋后应考,这几个月都要关在屋内用功读书,不许外出,更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就请姑娘先行吧,等二爷考取了功名,自然有相聚的日子……”小丫头听了心下了然,忙答应一声,自去跟春纤传达了意思。 春纤虽然早知晓了内里原由,可此时听到这些牵强附会的理由仍不觉心头振怒,冷笑一声道:“宝二爷知道上进是天大的好事,我家姑娘不但不敢来打扰,还会替宝二爷在佛祖面前烧香磕头,保佑他金榜提名呢!”说完,一甩帕子走了。那小丫头被春纤这通夹枪带棒的抢白,早气红了脸,冲着她的背影啐道:“都快成整个荣国府的笑柄了,还好意思甩脸子给别人看,哼,看你们还能得意几天!”啐完,“轰”的一声将大门关了个严实。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回到潇湘馆,春纤早敛了怒意,轻描淡写地把宝玉不能见人的原由说了。黛玉听了心下纳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紫鹃见她疑惑,忙宽慰道:“宝二爷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老爷让他去应考也是应该的,总比一年年荒废了光阴强。” 黛玉听了,心下稍稍安定,叹息道:“罢了,他那个性子,是该收一收了,咱们没事也别总去打扰他了,免得万一落榜那些人要怨在咱们头上……” 话音才落,只见门口小丫头喊了一声:“三姑娘来了!”黛玉忙起身迎接。 探春自打被贾政许给海南镇海统制周家后一心一意在屋里绣嫁妆,府内诸事竟是很少问起了,今儿黛玉去跟她辞行她也没多想,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就散了。谁知黛玉走后她又觉不放心,遂又赶过来巴巴地再叮嘱几句。 “林姐姐这次去,老太太派了谁跟着?”探春一进门便问。 黛玉想了想道:“并未详说这个,外面总有安排的吧。我屋里只带紫鹃和春纤去,雪雁和嬷嬷留下看家。” 探春点头道:“紫鹃你是一刻离不得的,春纤这丫头性子烈,出门带着她倒是吃不了亏,只是那寺庙不是咱们常去的,你呆的日子又长,怕是那些姑子也懒得支应你。”说罢,便回身让带来的丫鬟把一包散碎银子并一包铜钱递到了紫鹃手里道,“这些都是零碎积攒的,统共也没多少,可最适合出门时带着,一则拿来赏人方便,再者,若是庵里斋饭不合胃口,可让丫头们到山下买些点心也可搪塞一阵子。” 黛玉哪里肯收,死活推让了几次,最后还是探春摘下了她头上常戴的一支小凤簪道:“你若是执意不肯,便把你这支簪子换给我吧,等你回来了,再拿银子来换。” 黛玉无奈,只得依她,笑着打趣道:“你倒是个不吃亏的,一包散碎银子便要换一支金簪子,羞不羞?” 探春也笑道:“这就羞了?哼,好歹我还拿银子换呢,要是干巴巴地伸手问你要,你也不好意思不给吧?”说完,两人笑在了一处。x 笑过之后,不知怎么又说起了宝钗,黛玉纳闷道:“我不过病了个把月,这园子里竟像大变样一般,先是宝玉被关起来用功了,再有你竟这么快许了人家,最可笑的便是宝姐姐,我今儿到她那儿辞行,她竟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的,说话也是半含半露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三妹妹,你说,这都是个什么缘故?” 探春心头一滞,一双妙目转了转,随即又定下心来淡淡道:“你这么个聪明人儿,竟不明白吗?自然是姐妹们一日日大了,好些话也不像小时候那般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有所顾忌也情有可原。其实姐姐此次去庵内祈福,倒是个静心的好机会,一则庵内清静,利于姐姐修养;再者,府里最近忙乱,姐姐听着也燥,不如眼不见心不烦,趁机好好想想这后半辈子的事儿,说不定,还能参出点什么来呢!”说罢,冲黛玉抿嘴一笑。 探春这番明里暗里的话一点,黛玉只觉醍醐灌顶一般,心内登时澄明起来,静思半晌方点头道:“妹妹这话极是,竟是我这当姐姐的愚钝了。” 章节目录 第3章 第三回 身世飘零得失有命 两辆马车,四个小厮,一个姓张的管事,春纤一出府门就偷偷地掀起车帘四下观望,忍不住埋怨道:“姑娘是替老太太诵经祈福,二奶奶怎么只派给这么几个人护送?这路上万一出个意外……” “别胡说!”紫鹃急忙喝止她,“你知道什么!咱们临行时二奶奶特意跟姑娘解释了,说府里事务繁杂,靠得住的人轮转不开,就这四个小厮还是老太太特意调拨的呢,换做是旁人,派给两个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姑娘是去长住,又不是一天两天,缺这少那的来回跑腿也得需要人手……”春纤还要再说,却被黛玉略有不悦的眼波一扫,吓得赶紧噤了声。 黛玉面上转瞬归于平静,淡淡道:“咱们是去给老太太祈福,又不是去疆场御敌,要那么人做什么?再说,那里是姑子庵,去的闲杂人多了,也不好安置,咱们还是消停些吧。”紫鹃和春纤无奈,只得收起忿忿暂且安静下来。x 电脑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倒像没事人一般,一路端坐,偶尔打起车帘一角朝外观望,见京城遍地繁华依旧,路上往来行人如织,更有小贩沿街叫卖各色新奇小玩意甚是好玩。紫鹃和春纤也忍不住偷眼往外瞧,春纤更是对着糖葫芦馋得直流口水,黛玉索性打发人买来几串,主仆三人躲在车里一路分食,你打我闹的,不快转瞬也就忘了。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径直往南行去,沿途只简单用了点饭菜,便继续打马前行,至未时三刻也就到了。这一路颠簸,黛玉等人早累得腰酸背疼,可碍于礼数,还是恭恭敬敬地在庵前下车,前去拜见主持。 庵内的主持智空师傅早得了信儿,提前带着众徒弟在庵门外迎接,一见黛玉等人下车,忙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黛玉也忙回礼,两人互道辛苦,又简单客套几句,主持便让几个小尼把车上的物品搬下来,又让心空心净两个十来岁的小尼领着黛玉等人往后院安置。 黛玉等人刚要走,张管事却突然抢步上前恭身道:“姑娘请留步!” 黛玉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张管事回道:“临行前二奶奶吩咐过,等把姑娘安全送到庵门前就即刻回去,若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们就该告辞了!” “怎么,你们要走?!”饶是黛玉有心理准备,也不觉吃了一惊。 张管事仍是那副恭敬的样子:“回姑娘,奴才们皆是男子,这里又是庵堂,实在不宜久留;再者老太太也特意吩咐过,佛门净地,一切以清净为主,奴才们多了来往不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紫鹃在一旁早急得不行,忙道:“张管事,就算是二奶奶吩咐过的,你们也不该都走,好歹留两个小厮,暂住到旁边的寺庙里,好替姑娘跑腿回事。” 张管事笑道:“这个姑娘大可放心,老太太已委托庵里主持多加照拂姑娘,姑娘凡有需要跑腿回事的差事,尽管去找主持师傅即可,奴才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就此别过了。”说罢,不再多言,携了四个小厮赶着马车绝尘而去。 黛玉气得浑身乱抖,春纤在一旁冷笑道:“我原还嫌二奶奶派的人少,看来竟是我错了,人家不是派的少,而是一个都不想派!” 紫鹃也忍不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地埋怨道:“太过份了!老太太不舍得亲生孙女来受罪,明里暗里地暗示让咱们姑娘来,既来了,好歹也照应着些,人家心里还好受些,没想到竟都是些狠心的……” “好了,都别说了!”事到如今,黛玉心中也有了计较,不觉挺直了胸膛,面容清冷,一字一顿道,“老太太和二奶奶如何办事,岂是你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还不快住嘴!” 春纤仍旧气不过,刚想再说两句,就听黛玉继续说:“老太太和二奶奶这样做,自然有她们的考虑,看来府里这些日子的确是忙不开了,咱们就辛苦些,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吧!”说完,率先转身,裙角带风地往后院而去。 净慈庵位于京城南五十里,因是前朝修建,又兼青山绿水环绕,整体环境清幽,是以百年香火延绵不绝。当然,这也与其毗邻皇家寺院松岩寺大有关系。听闻松岩寺内常有避世的达官贵人在此清修,或身体不佳的世家公子在此静养,许多别有用心之人也常常借故前来流连不去,一来二去捎带着净慈庵也不太那么清净了。 黛玉等人自然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得这净慈庵大殿没甚稀奇,可拐进后院,才见庭院深深,纵横交错,古树参天,花香鸟鸣,竟是神仙似的所在,当下便十分欣喜,连带着方才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也消散了不少。 心净心空两个小尼领着黛玉等人七拐八拐,来到最后排的一所院落门前停下,道:“这是为施主们准备的阐房,师傅吩咐过,施主们今日舟车劳顿已十分疲乏,就先早些歇息,明日清晨开始诵经,到时小尼自会来请施主们。”说完,两个小尼施了一礼,自行退下了。 这是一所极为清幽的小院,门前一块匾额,上题“落杏斋”三个大字。黛玉迈步进院,见院子不算大,却胜在清幽干净,尤其角落里竟有一棵一人抱粗的银杏树,想来至少已百年有余,春末夏初的树叶,新绿透亮,莹莹光泽被阳光一照,微风拂来,愈发跳跃如碧玉,看得黛玉甚是欢喜。 紫鹃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到树下的石桌上,笑道:“没想到这庵里景色真不错,看来此次出来也不算一无所获。” 黛玉坐在石凳上,端过茶水轻尝了一口,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来佛门净地的确不容那些俗念缠身,咱们日后也要收敛些,诚心诚意为老太太祈福,也要为舅舅舅妈她们祈福……” “那我和春纤就替姑娘祈福,祈祷姑娘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将来好子孙满堂……” “哎呀,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撕你的嘴!”黛玉又羞又恼,不等紫鹃说完就要来撕她的嘴,紫鹃一边笑一边绕树乱跑,边跑边说:“好姑娘,绕了我这遭吧,我也是替姑娘着急啊,三姑娘都许了人家了,可姑娘却还没个着落……” 紫鹃一提探春许人家的事儿,也不觉敛了笑意,无精打采地回到石凳上坐下,淡淡道:“三妹妹有舅舅舅妈做主,自然会有好归宿,我如何能同她比呢?” 紫鹃见触到黛玉的伤心处,忙过来劝道:“姑娘别伤心,三姑娘有老爷太太做主,姑娘自然有老太太做主,说起来,老太太总是见多识广,平日里结交的也都是京里的王公侯府,必能替姑娘谋一门好亲事,姑娘就放宽心吧。” x :/ 章节目录 第4章 第四回 洞箫声声愁上添愁 “王公侯府?”黛玉自嘲道,“我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哪个王公侯府肯与一个毫无根基的孤女结亲?” “姑娘快别这么说,”紫鹃心里也不好受,仍打起精神宽慰道,“姑娘再怎么是孤女,也有做诰命夫人的外祖母,有在朝为官的舅舅,有善良宽容的舅母,还有亲近的表哥,就凭这些,哪个敢小瞧了姑娘?” “亲戚再好,帮我也是有限。”黛玉神情淡淡,叹息道,“日后我若是个中用的还罢了,若是个不中用的,找的人家又无法助力,亲戚们避之唯恐不及呢,哪里还会再帮?如此看来,倒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守着,哪怕布衣粗钗,一辈子粗茶淡饭也就满足了。”说到这里,黛玉微红了脸低下头去,一双纤手紧紧扯着帕子,几分欢喜又夹杂几分迷茫。 “知根知底?”紫鹃愣了愣,眼前随即浮现出宝玉那张春花秋月般的俊脸,不觉足下发冷齿下发寒,冷冷道,“知根知底又为何,若是个不中用的,还不如盲婚哑嫁!” 黛玉一惊,抬头看向紫鹃,见她一脸寒霜眼风犀利,不觉呆了呆,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紫鹃心中正怒浪滔天,冷不丁听黛玉这么一问,瞬间惊醒,暗骂自个儿沉不住气儿,差点儿露馅,忙挤出一个笑容,讪讪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起一出戏,有感而发罢了。” “哪出戏?我怎么没听过?”黛玉一脸狐疑。 紫鹃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哪出戏同这个类似,不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哪出戏倒是想不起来了,就是这么个意思,姑娘也别钻牛角尖儿。”怕她再细问,忙起身道,“我去瞅瞅春纤把屋子收拾妥当了没有。”说完,一溜烟地逃走了。 紫鹃这没头没脑地话儿,似有所指。黛玉虽生生疑惑,却又实在想不通哪里不对,不觉托腮凝望那密密麻麻的银杏树叶发呆,良久才化出一声叹息,罢了罢了。x 电脑端:/ 既是要长住,屋内须得好好归置归置,紫鹃和春纤把从府里带来的日常用的东西都换了,又是擦抹,又是挪移,直忙到日落西山方一切妥当了,恰好心空心净两个小尼也提着食盒送饭来了。 佛门净地,自然吃的是斋饭。紫鹃和春纤也曾多次跟随主子们到寺庙里进香,见过不少斋饭,虽是素菜,却也精致,花样儿也繁多,没想到今儿却简单得出乎意料。三个人,一主两仆,人家只给了四碟小菜,其中一碟腌青豆,一碟凉拌青菜,一碟酱豆干,一碟花生米,除此之外还有三碗糙米饭。 “就这些?”紫鹃和春纤皆是一脸不满,抬头问那小尼。 心空心净两个小尼端端正正地摆好斋饭,这才转身回道:“施主,这样的斋饭已是本庵里最上等的,别的施主们每顿才只有两碟小菜呢!师傅也特意让弟子们带话给几位施主,说斋饭虽糙,却也来之不易,施子们用惯了,自然就能能品味出万般滋味了。” 春纤气得瞪了一眼,不满道:“我们姑娘来时,听说府里已提前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你们如今就给我们姑娘吃这个,未免太小气了些,还好意思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们。” 黛玉见春纤说得不像话,忙喝斥道:“春纤,别乱说!”又转身对两个小尼道,“多谢两位小师傅,这样的斋饭已是很好,师傅的劝诫之语也特别有理,麻烦替我跟主持师傅说声感谢,我们定会细细品尝!”说完,给紫鹃递了个眼色。 紫鹃会意,忙会袖中掏出两串钱分别塞给两个小尼道:“既然如此,就辛苦两个小师傅了。只是我家姑娘自幼体弱,太硬的东西怕是克化不动,不知庵内还有没有软一些的斋饭……” 心空和心净两个小尼不动声色地接过钱塞到袖子里,心净方道:“今儿是没有了,不过明儿我可以跟师傅说一声,看能不能添个小葱拌豆腐,那个倒是好克化!” 小葱拌豆腐?唉,紫鹃心中悲凉,但黛玉却表现得颇为感兴趣道:“如此就多谢两位小师傅费心了。”说罢,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花细细品味起来。 花生是盐水煮的,再佐以辅料,吃起来倒也满嘴清香又不油腻。黛玉又夹了一粒青豆尝了尝,笑道:“虽是简单小菜,倒也别有风味,你们也别挑三拣四了,赶紧坐下一吃用饭。”说罢,率先吃了一口糙米饭,强忍着不适细细咀嚼了才勉强咽了下去。x 事到如今,紫鹃和春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一边叹气,一边草草扒了几口,算是应付过这一顿。 晚饭过后,黛玉就困得睁不开眼。毕竟大病初愈,又奔波了一日,身子早已支持不住,早早上炕歇息了。屋内没有其它床铺,紫鹃本想在门口铺个垫子给黛玉上夜,被黛玉制止了。黛玉说:“这佛门重地比不得府里人多事杂,最是清静的,哪里有人敢私闯进来呢,再说我也需要好好静静,日后你和春纤便睡到那屋去,我若需要自然会喊你们。”(_ 紫鹃原是死活不肯的,怕出了意外跟贾母不好交代,直到黛玉真生了气,把脸撂下,这才忐忑不安地去那屋睡了。 山中寂静,夏风徐徐,凉爽适宜,黛玉沾着枕头不久便沉沉睡过去,直到耳旁传来几声洞箫的呜咽,才一个激灵惊醒,忍不住支起耳朵静静聆听起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凤栖梧》让那人吹得极尽缠绵哀怨,黛玉竟也听得痴了,又想到许久未曾见过宝玉,走时也没道别,不觉心中不安,辗转反侧,愈发迷茫。 次日,寅时刚过,心净小尼就来叫起了。春纤一面打着哈欠进来服侍黛玉,一面牢骚道:“昨儿半夜不知什么人在外面吹笛,吵得我半宿没睡着。” 黛玉后半夜几乎不曾合眼,这会子眼底也是一片幽青,可精神却是好的,听了笑道:“傻丫头,那分明是箫,哪里是笛呢!” 春纤尴尬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笛,什么是箫呢,只知长得差不多样子,姑娘千万别笑话我。” 黛玉笑道:“我有什么资格笑话你呢,我也只知那是箫声,并不会吹。”言罢,略顿一顿,又道,“只不知昨儿夜里那吹箫之人是何方神圣,竟令我这旁听者也如醉如痴了。” 春纤皱眉道:“还是姑娘会欣赏,我和紫鹃姐姐听了都嫌烦呢!” 黛玉笑笑,刚想说话,就听门口的心净小尼忍不住插嘴道:“昨儿夜里吹箫的,乃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安国公府的三小姐。” 黛玉等人听了皆是一惊,春纤忍不住问:“这三小姐也是来祈福的吗?” 心净想了想道:“那位施主每次来既为祈福,也为静养,也时常去隔壁的松岩寺拜佛……” “哦?这庵里的佛还不够她拜,居然还要绕道去松岩寺?”三人皆好奇,不约而同发问。 心净刚想说,就见心空突然闪身进来,呵斥道:“心净,身为出家之人,在背后议论施主,你可是想挨罚不成?!” 心净一听,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面念佛一面祈求道:“师姐,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议论施主了,师姐千万别告诉师傅!” 心空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对黛玉道:“晨诵时辰已到,请几位施主速速前去大殿,我家师傅已等候多时。”说罢,也不理会心净,径直去了。黛玉等人不敢怠慢,忙随着她一并到前殿,诚心为贾母诵经祈福去了。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五回 一样贵女两样对待 晨诵完毕,心空送来了早饭。紫鹃和春纤经过昨儿的晚饭,早不对这早饭抱有期望,果然,早饭只送来了三碗清粥,三个馒头,外加一碟咸萝卜条。 这一次,主仆三人谁都没有表示不满,均心平气和地用完了。早饭后,黛玉打坐歇息,紫鹃忙着整理屋子,春纤则借故溜出了院子。 净慈庵后院除黛玉所居的落杏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子,春纤一路走过来,早留意到离她们比较远的一所院落最宽敞,从院墙外望进去,一株桃树枝繁叶茂,已经结满了累累果子,想必开花时满树粉朵缀枝也是一处极美的景致。(_ 春纤不敢久留,匆匆打门前经过,七绕八绕摸到了厨房。厨房内,两个三四十岁的姑子正围着灶台忙碌,而与大厨房紧邻的小厨房内,却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俗家厨娘正在配菜。春纤眼珠一转,直接绕过大厨房,奔向小厨房,一进门便问:“这位嫂子,能否借两块冰糖一用?”一边说,一边拿眼一溜,见桌子上已经一溜摆了五六道配好的菜式,表面上确也都是素菜,但红黄白绿各样色彩搭配明丽,看得出是深门贵府里的作派,甚是讲究。 那厨娘手下正忙,冷不丁瞧着人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忙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成什么规矩?” 春纤忙收回探究的目光,笑着赔礼道:“嫂子别恼,是我错了,以为这厨房都是庵里的姑子们打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标致的嫂子呢,真是失敬了!” 那厨娘本十分恼怒,却没想到春纤不但不害怕,反而夸她长的标致,不觉心中一喜,气消了大半,冲她翻翻白眼“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专门伺候那帮姑子的,我只管我家小姐的饮食,其它一律不管。” “哦?听说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也在庵里静养,想来嫂子就是安国公府上的厨娘吧?怪不得这菜式配得如此精妙,只看一看便觉胃口大开了!” 厨娘洋洋自得道:“算你聪明!既是知道了我是安国公府的,还不赶紧走?万一被小姐的侍女来了撞见,可是要吃苦头的!”x 电脑端:/ 春纤忙道:“我是来借几块冰糖的,嫂子若是肯借,我马上就走;若是没有,我再到隔壁去借。” 厨娘瞅了她一眼,见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还是一派天真烂漫,不觉放下警惕,随手拿了几块冰糖塞给她道:“拿了赶紧走吧,出门千万别说来过这里。” 春纤忙答应一声,果然转身出去了。但她并未接着走,而是又到隔壁大厨房转了转,随意同两个姑子聊了几句,见庵里准备的菜蔬果然就是那几样,不觉寒了心,唉声叹气地走了。 回到落杏斋时,黛玉已经歇息完毕,正捧着一本王摩诘的诗集在看,见她进来,不觉皱眉叮嘱道:“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佛祖可不是闹着玩的。” 春纤觉得委屈,解释道:“我并没有去逛着玩儿,只是觉得这庵里欺人太甚,给咱们吃的太过寒酸,这才偷偷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姑娘,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说完,故作神秘地停住,等着黛玉发问。 黛玉朝她翻了翻眼皮,没吱声。紫鹃在一旁忍不住催促道:“有话快说,遮遮掩掩的作什么?” 春纤无奈,只得把在厨房里看到的情景细细说了,然后气愤道:“这净慈庵真真是欺人太甚,口口声声说咱们这里是最好的斋饭,没想到背地里却给别人开小灶,我都瞧见了,各样菜蔬五颜六色的,看着就有食欲,哪像咱们吃的,除了萝卜就是青豆,我和紫鹃姐姐倒无所谓,可姑娘您怎么能吃得消呢,这又不是一天两天!” 黛玉听了倒还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摇摇头,淡漠道:“庵里对别人怎样,咱们没有权力置喙,说不定人家府里给了咱们府里几倍的香油钱呢,你又怎么说?” “这个……”春纤一愣,倒是没想到这点,但很快便撇撇嘴道,“给的再多又怎样,咱们又不是没给,听说府里给捐了一大笔呢,还不够给咱们添几个菜的吗?就是换点精米也成啊!” “好了,饿不着就行,别抱怨了!”黛玉有些不耐烦。 紫鹃想了想道:“姑娘,要不我去跟主持说一说,能不能给咱们也腾个房间搭个小灶台?别的不说,每日里添一两样可口的菜也能补充些营养。” “你会做菜?”黛玉挑眉问。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个……还真是不会,不过可以去山下请一个厨娘过来……”紫鹃犹豫着。 “请厨娘?”黛玉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紫鹃道,“我们虽然不是什么金贵人儿,可贸然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当厨娘,做出来的饭菜你敢吃吗?” “这倒也是!”紫鹃颇有些泄气。 春纤忙道:“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姑娘这一个多月就真的只能吃那些萝卜青豆吗?别人不心疼,我和紫鹃姐姐可心疼!” 黛玉心中一软,叹口气安慰道:“无妨,我本来饮食就清淡,这一个多月也不算难熬,就是你们两个,要跟着我吃苦了,等回府后,一定给你们好好补补。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不要再提了。”说完,又把目光投向书本,再不理会这些琐事了。 两人无奈,只得退出来,又在院中商议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作罢。好在,午饭时小尼果真送来了一碟小葱拌豆腐,还额外加了一莲藉片,两人才稍稍安心,从此只暗中根据黛玉的饮食习惯,悄悄塞些好处给小尼们,换来一二可口小菜聊以慰藉。 自此,清灯古佛,阐院幽深,黛玉主仆三人暂且在这庵里安稳下来了。除了例行的诵经祈福之外,就是听风赏月,看书下棋,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安逸,只是每到无人时,总会想起宝玉,不知他现在书读得怎样了,又做了几篇文章。那个呆子惯不会在父亲跟前讨好作势,不知又被舅舅打了几次。每每思及此,便觉坐立不安,直想插上翅膀飞回荣国府,亲自看一眼方能放下心来。 这一日,诵经完毕,黛玉同紫鹃正在院内树下闲聊,只见春纤拿着三根带短小手柄的小渔罾笑嘻嘻地进来说:“我到山下买点心,恰好看见有卖这个的,就买了几个上来,咱们日日呆在这院里,都快发霉了,干脆到半山腰那个清池捕鱼去吧。” 章节目录 第6章 第六回 苦中作乐惹人误会 春纤说的清池就在净慈庵后山所在的半山腰上。说是清池,倒不如说是清流小溪,因为那水流是打山上蜿蜒流下,在半山腰汇成一个一亩见方的池子,池的一角又有缺口,使得清水潺潺流下,在山涧岩石上奔腾跳跃着一路往山脚下流去了。 黛玉自打来至这山上,虽说日日粗茶淡饭难以下咽,可心境却实打实地宁静了不少,这也跟诵经之余常来这周围散心有关。毕竟置身于幽林远山之间,世俗的杂念不自觉地便会淡却几分,只是太过平淡的背后,黛玉也略觉苦闷,正愁无处开解,可巧春纤讨了个巧,正中黛玉心怀,遂没有一丝犹豫,笑着起身道:“你这个主意好,我正闷得发慌呢。”x :/ 紫鹃却颇有些犹豫,劝道:“依我说,咱们还是不去的好。毕竟咱们是给老太太祈福的,吃住都在人家庵里,却要去捕鱼,让庵里的姑子们看到,再告到主持师傅那里去,没的惹不痛快。” 春纤撇嘴道:“怕什么,咱们只捕着玩儿,又不杀生。” 紫鹃还要再劝,黛玉却已然起身笑道:“春纤说得是,咱们只是跟鱼儿玩玩游戏而已,一不捉上岸,二不带回庵里,咱们既解了闷儿,又让鱼儿得了趣儿,岂不妙哉?”又吩咐紫鹃道,“去拿我的披风来,顺便到厨房要一块馒头,咱们这就去。”说完,竟如孩子般,也不等紫鹃就兴冲冲地带着春纤出门去了。紫鹃无奈摇头,只得快步回屋拿了披风又赶到厨房要了个馒头,紧赶慢赶着去追黛玉了。 后山道路多崎岖,坑洼不平,黛玉和春纤沿着前人走出来的窄小山路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因心情愉悦,倒是一路谈笑风生并不觉累。 好容易走到湖边,皆出了一层薄汗。好在松林茂密,到处都是树荫,湖边又是格外的清凉爽快,两人才歇了一会儿就神清气爽,迫不及待地寻了块光滑平整的大石上安坐好,方一人一个小渔罾屏声静气地开始和鱼儿玩起捉迷藏来。x 这池内的鱼儿皆是天然而出,平日里也无人来捕,是以并不怕人,所以等到紫鹃气喘吁吁赶到时,黛玉和春纤正各拿着一个渔罾放到水里,逗着上面的鱼儿玩耍。 春纤逗弄了一会小鱼,犹觉不过瘾,见紫鹃来了,悄悄招手到近近,对她咬耳朵道:“等会儿我逮条大鱼,咱们偷偷带回去,我借庵里的厨房给姑娘炖碗汤喝。” 紫鹃气得瞪了她一眼,训斥道:“别胡闹!莫说借庵里的厨房炖鱼汤,就是悄悄带回去也是不行的,没的给姑娘惹事儿!” 春纤调皮地吐吐舌头,也不再玩笑,遂又递了一个渔罾给紫鹃道:“你也来玩玩吧,可好玩了!”说着,手把手儿地教她怎么用。 两人正在练习,忽听黛玉一声惊呼,原来她的渔罾里居然进了一条七八两重的鲫鱼,黛玉乐不可吱,一面将渔罾晃来晃去,一面对紫鹃道:“快把馒头拿来,掰碎了放到里边!” 紫鹃忙放下手中的渔罾,把带来的馒头拿过来,掰得细碎随手撒到水里,那条鲫鱼一见了食儿,立即冲上去吃了一口,紧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引得周围一群小鱼儿蜂涌而来,黛玉和紫鹃高兴得顾不得仪态连声惊叫。春纤心痒,也摞下自个儿的渔罾过来凑热闹,一时主仆三人你争我夺,孩子般玩得兴高采烈。 几人正玩得兴起,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你们是谁?居然敢在这佛门净地捕鱼!” 黛玉三人均是一愣,不约而同抬头去看,却是同她们一般,一主两仆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个个儿衣着考究,装扮明丽,其中一个丫鬟手里还携着一管白玉箫,玉质温润如水,箫的一端坠着大红的缨络穗子,一看就知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黛玉只稍稍打量,便一眼定格在那支箫上,不觉心中微动,很自然地便想到夜里时常听到的幽怨缠绵的箫声,心想,这便就是那吹箫之人,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吧?这样想着,不觉抬头去打量那位姑娘,乍看之下,也是颇为震动,心中暗叹一声:好美! 只见那三姑娘,眉如新月,睛如点漆,琼鼻微翘,粉唇含露,端的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好模样,再加上一袭蜜合色折枝芍药暗纹的对襟褙子,月白绣花长裙,乌鸦鸦的秀发挽着随云髻,除零星几点缀饰外,只一支喜鹊登梅的翠色步摇,亦步亦颤,凭添几分柔美之姿。 黛玉这边打量来人,来人却也在打量她。只不过黛玉主仆三人自打来了净慈庵,端的是循规守矩,穿戴也是日常旧衣,面上更是不施粉黛,连发髻也是松松挽成,加上方才又在水中玩乐,早就有些蓬松凌乱了。再看头上腕上,不过两三件还算惹眼的随身饰物,彰显着比寻常布衣人家稍稍尊贵些,可即使如此,也让这三姑娘颇为吃惊,暗道,这就是荣国府史老太君的外孙女儿林姑娘?怎地如此一副寒酸样子?这难道就是父母双亡的悲惨下场?如此想着,面上便显出诸多犹疑来,颇有不愿上前搭理的意思。 来人不动,黛玉原本就是清冷性子,更是懒得搭讪,紫鹃和春纤两人也猜到了来人身份,可因着方才的那一声喊,心中早有了几分不快,这会子见黛玉神情淡淡,也就壮了几分胆,春纤率先呛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捕鱼了?” 来人没想到春纤能硬生生地呛回来,不觉都有些愣怔,旋即微微变了脸色。方才出声的侍女立即就回呛了回来:“你别狡辩,我们已经在这儿看了半天了,亲眼瞧见你们把鱼儿都哄到那罾里,不是捕鱼又是什么?” 春纤“嗤”了一声,不耐烦道:“我们把鱼儿哄到罾里就是捕鱼了?你看见我们把它们捕上岸了吗?” “你……”那侍女气得满脸通红,刚要再呛回来,却被那三姑娘伸手拦住,自个儿则带头来到近前,冲着黛玉盈盈一拜,笑道:“下人无礼,这位姐姐莫怪。”x 电脑端:/ 黛玉原不想搭理,无奈人家既先来示好,自个儿也不能端着,只得起身回礼道:“无妨,我的丫头也是个不懂理数的!” 三姑娘忙道:“怎么会呢,她们乖巧的很,原是我的丫头们失礼在先!”说完,率先自报了家门,果然是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周海棠。黛玉也回报了家门,两人表面上客套了一番后,四个丫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各自报了名字。 春纤这才知道那名呛她的侍女名叫翠儿,忍不住揶揄道:“你也是个糊涂的,以为人家拿着罾就是捕鱼的,实际我们只跟鱼儿玩一玩罢了,根本没有想过要捕上来,不信你瞧,我们连桶都没带来,拿什么盛回去呢?”说罢,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岸边。 翠儿四下看了看,果然没看到什么赃物,这才悻悻然转过了头。 章节目录 第7章 第七回 初邂逅黛玉遭冷箭 另一名侍女喜儿忙笑着打圆场道:“这丫头性子鲁莽,你们别介意,不知你们还要玩多久?” 紫鹃想了想道:“我们才来,正玩得高兴,怎么也得过会子才走。” 喜儿“哦”了一声,面上现出一抹失望。紫鹃不解,问:“你们也想玩吗?我们可以借给你们一个渔罾。” 翠儿撇撇嘴道:“我们不玩那个,怪脏的,我家姑娘是来这池边吹箫的。” “吹箫?”紫鹃和春纤皆是一脸诧异,问,“你家姑娘不是夜里吹箫吗?我们每天夜里都是听着你家姑娘的箫声入眠的。”x 电脑端:/ 喜儿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家姑娘爱箫如命,不但夜里练箫,白日里也要寻个清静的所在练箫,就比如这池边就是个最佳所在,既清幽,吹出来音色也美。” “既如此,那就请你家姑娘赶紧练吧,我们保管不打扰。”紫鹃笑道,就要招呼黛玉去玩鱼。x 翠儿忙道:“不急,我们等你们走后再练吧,因为方才林姑娘坐的那块石头就是平日里我家姑娘坐的那块,我家姑娘有个习惯,一旦认定了哪块石头,绝不会更换……” “这样啊!”紫鹃一脸为难地看向黛玉。黛玉早在旁边听了个真切,不觉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块石头,有什么打紧,我正好有些累了,想到下游去走走呢,干脆让出来给妹妹坐吧。”说完,便吩咐春纤把渔罾收起来。x :/ 春纤好大不情愿,可又碍了对方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渔罾都收了起来。黛玉回身同周海棠告辞,周海棠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怎么好意思让姐姐给我腾地方呢,我不急,等姐姐玩尽了我再练也不迟。” 黛玉忙道:“是我自己乏了要去走走,跟妹妹没有关系,妹妹尽管练吧,我们这一路走下去还能一饱耳福。”说罢,便招呼了紫鹃和春纤,几人提着渔具慢悠悠地顺着溪流的方向往下游走去。 几人走了一段距离,琢磨着后边的人听不到了,春纤方抱怨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既是咱们先来的,凭什么咱们要让路?安国公府的小姐就了不起吗……” 黛玉笑笑道:“是我自个儿愿走的,怪不得她。” “姑娘为什么要走,难道真的玩腻了?”春纤不解道。 黛玉想了想道:“不是玩腻了,是我这人太懒,不愿说些没什么意义的客套话。尤其不熟识的人,又有些身份的,我更懒得应酬。” 紫娟和春纤这才了然,想着这样也好,既清静,又躲了是非,也就不再计较,跟着黛玉顺着溪流的岸边悠哉悠哉地往下游走。 溪边乱石林立极为难走,几人走得跌跌撞撞,却兴奋得很,一会儿拣些好看的石子儿斗着玩儿,一会儿又跑到溪边捧起水互相泼着玩儿,不大会儿功夫三人皆是水淋淋的,不免又是一通好笑。 简单打理干净,正要一鼓作气寻到溪流尽头时,忽听林中破空声骤起,紧接着,一支削尖的木箭“嗖”一声打林中窜出来,直冲着黛玉的头顶而来。 “姑娘,小心!”随着一声惊叫,紫鹃和春纤同时扑向黛玉,黛玉猝不及防,被两人同时扑倒在地,几乎同时,那支箭擦着黛玉的头顶呼啸而过,吓得紫鹃一把抱了黛玉的头连声惊叫。 随着这一支箭的落空,松林里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便响起树叶的沙沙声,有脚步声迅速地朝这边跑来,黛玉三人皆憋了一肚子火气,只等着来人出来好好与之理论一番。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乱草左右一分,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张青面燎牙的面具。 “啊!!你是人是鬼?!”黛玉三人再次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往后踉跄几步。 “姑娘别怕,就是一个人戴了一张面具而已!”春纤率先反应过来,忙抢身挡在黛玉身前,厉声喝道,“大胆来人,青天白日居然敢装神弄鬼吓唬人,还不速速摘下面具来给我们姑娘赔罪!” 脚步顿住,那头戴青面燎牙面具之人不再向前,却也不说话,只静静立在原地草草打量面前的三个柔弱女子,待看清春纤背后黛玉那张脸并非是自己以为的那张脸时,方显出一丝愣怔,随后眉头一皱,露在外面的一双丹凤眼中划过一抹不耐烦。 敌人不动,黛玉三人也皆不敢动。毕竟这人打扮怪异,又身形高大,而且还手拿弓弦身背木箭,一身黑色粗布短衣上绿迹斑斑,想必是在这林中奔跑穿梭沾染上的,但这人却浑不在意,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黛玉此时也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低头察觉衣裙污了大半,后背、胳膊、手及小腿处有多处擦伤,此时更是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当下越发气恼,一双凌厉的美眸只狠狠瞪着那罪魁祸首。 可恼的是,黛玉等人恨得牙根痒痒,可这行凶之人却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打她们身边经过,弯腰将那支木箭拣起,重又插回到背后的剑囊里,方草草抱了抱拳,敷衍道:“在下方才瞄准的是只兔子,不想失了准头,差点误伤这位姑娘,请姑娘宽恕。”说完,转身就要走。 “且慢!”黛玉此次来净慈庵,原本打算一路隐忍到底的,毕竟为老太太祈福事大,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外人闹得不快,反倒得不偿失。没想到她越隐忍,反倒越是碰到些不懂事理的,逼得她不得不爆发,要不然她自个儿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还有事?”面具人微一愣怔,不由转身回望她,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颇为不屑地打量着她。 面具人越是这样不屑一顾的样子,黛玉心中越是气恼,冷笑道:“我们姐妹三人方才差点被你所伤,现下你轻飘飘的一句请我们宽恕,就一笔勾销了吗?” “不过是无心之举,姑娘何必揪住不放呢?”面具人颇为不快,语气也越发生硬。 “无心之举?说得倒是轻巧!”黛玉几乎气炸,语气也早失了耐心。 “不是无心之举又是什么?”面具人蹙眉,“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黛玉冷笑,“我们姐妹三人一直沿着溪边走,根本就未看到什么兔子经过,你却口口声声说瞄准的是兔子,那兔子在哪里?还有,兔子是傍地而走,你的箭却是朝着我们姐妹的面门而来,如此天大的破绽,你敢说你不是故意行凶?” 章节目录 第8章 第八回 唇枪舌战误会重重 “哈,真是精彩!”面具人没想到黛玉一个女子居然思维如此敏捷,一眼就看出了他箭中的破绽,且说得有凭有据条理清晰让人反驳不得,心中着实一惊。好在面孔隐在面具后,他的吃惊黛玉等人也看不见,于是借着这独到的优势,他很快平复心情,拿起手中的弓朝黛玉晃了晃,道:“姑娘怕是从未打过猎吧?要知道打猎可不是射耙,那猎物是活的,瞄准的时候须得从低往高处射方射得远,如若不然,这箭很快便落地,别说是只兔子,就是只老鼠也射不中。” “你……强词夺理!”黛玉气得胸口一滞,“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见过别人射箭,箭往上方射没错,但一只傍地走的兔子你却将箭射得一人多高,骗谁呢?”怕他再有狡辩,干脆话锋一转,又道,“不管怎样,是你有错在先,并非我们故意招惹,今日你若不郑重赔礼道歉,我们定是不依的!” “不依还想怎样?难不成……要我跪下磕头赔罪才肯罢休?”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在此人眼中尽显。 黛玉就料到此人不会轻易服软,不觉眉角轻扬,轻叱道:“哪个稀罕你磕头赔罪?不过论的是个理儿!你方才那一箭虽没有射伤我们,可我们却因你这一箭倒地,身上也有多次擦伤。这个倒也在其次,最主要的,我们姐妹生性胆小,都受了惊吓,日后落了病根,你待怎办?本来,我们姐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若开始就诚心赔礼,我们必不会怪罪于你,可没想到你是这般不知礼数之人,只想将责任一语带过就想一走了之,你如此行事,让我们姐妹如何原谅你?” 面具人本想迅速脱身,没想到遇到几个不依不饶的主儿,也恼了几分,又见黛玉虽生得袅娜风流,道理却讲得字字珠玑,不觉生出几分戏谑来,轻嗤出声道:“好个伶牙利齿的丫头,小爷我还没教训你们呢,你倒教训起小爷来了。怎么,嫌小爷没礼数,那你们几个姑娘家,在这山野丛林里转悠,又是知的什么礼数?啧啧,瞧你们这穿衣打扮也不像是山野村姑啊,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趁早报上名来,让小爷我也见识见识,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如此行事,可真是长了脸了!”说完,双臂抱肩,颇为悠闲地往旁边的树上一倚,等着黛玉自报家门。 “你……”黛玉再次被气了个仰倒,俏脸由红变白,面具人甚至都听到了她恨得磨后槽牙的声音,躲在面具后面的一张脸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黛玉嘴下到底也不是个饶人的,只短暂气绝后,很快冷静下来,指着山腰上的净慈庵冷笑道:“我们姐妹如今住在这净慈庵里,到这后山来散散心也不算失了礼数吧?倒是你,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不但跑到姑子庵后山转悠,还猎杀生灵,你这又是哪门子礼数?”x “别跟我讲礼数,小爷我从不跟女人讲礼数!”面具人一听她们住在静慈庵,心中就有了十分不快,脸色也冷下来,冷哼道,“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该好好学学礼数,别打着什么祈福静养的由头跑到姑子庵来,有事没事却总往和尚庙里跑,知不知羞?!” “你胡说八道!”黛玉自打来了静慈庵除今日有些贪玩外,其他都是循规蹈矩,不敢逾越半步,没想到今儿却突然被人如此诬陷抹黑,而且态度轻蔑言语刻薄,一时气血攻心,眼前一阵眩晕,脚下就有些不稳。 紫鹃和春纤大惊失色,同时伸手扶住了她,惊呼道:“姑娘,你怎么了?!!” 黛玉勉强稳住心神,颤巍巍道:“我没事!”又转头冷冷盯着面具人咬牙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又无冤仇,实在不知你为何如此对我,先是冷箭伤人,后又污言秽语污我清誉,你说,你良心何在?欺辱了我,对你又有何好处?” 一旁的紫鹃和春纤两人早就气红了眼,无奈方才黛玉和面具人两人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她们实在跟不上节奏,这会子好容易得着机会不约而同地指着面具人的鼻子齐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若再恶语伤人,小心我们报官,等官老爷来了自然治你的罪!” “还有,把你那些肮脏的念头趁早收回去,别污了我们姑娘的耳朵…” “……” 面对黛玉声声带泣的质问,面具人眼中方闪过一抹悔意,但是抱歉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只木桩一样杵在那里,不辩解也不认错,最后,像是突然厌烦了一样,一转身,大踏步朝林子里走去,只一个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呸,口口声声说别人不知礼数,他就是这样知礼数的?连句交代也没有就走算哪门子礼数。”春纤气的浑身哆嗦。 “算了,别和这种人计较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再碰到坏人。”紫鹃忙劝道,又回身安慰黛玉。 黛玉一肚子委屈和恼恨憋在心里,可元凶直到走也没有道歉,气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然已无可奈何,只恨得跺两下脚,转身就往后走。紫鹃和春纤忙紧走几步跟了上去。x 电脑端:/ 黛玉顾不得身上多处疼痛,只想尽快离了这个地方,不觉脚步踉跄,一个没留神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紫鹃和春纤急忙上前扶起她来,见她裙摆脏了一块,忙撩起溪水洗净,方扶她在一块石头上歇了。 黛玉仍旧满心委屈,眼泪擦了接着流出来,怎么都擦不干净,索性捧了溪水狠狠洗了把脸才勉强止住悲声。 紫鹃流着泪自责道:“都怪我们当下人的无能,让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姑娘若是心里憋屈,打我两下出出气吧,只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春纤则在一旁冷笑道:“姑娘放心,这口恶气我们迟早替你找回来,到时候,我让他趴在地上给你磕头认罪,还让他学狗叫……” 黛玉本来刚刚平复好心情,冷不丁听见这话,忍不住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摆手道:“罢了,都别自责了,不怪你们!也别想着报仇之类的傻事,没必要,其实细细想来,这人虽然言语刻薄,但并非全无道理,我们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了。” “那怎么能行,太便宜他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谁要再提,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黛玉说完,起身就要走。 春纤被噎了一下,正要叹气,忽闻得半山腰上响起了呜呜咽咽的箫声。x :/ 春纤本就反感箫声夜里扰她清梦,这会子余怒未消之时又忽然听到,不觉火大,捞起一块鹅卵石,奋力朝箫声传来的方向一掷,骂道:“吹吹吹,烦死人了!” 章节目录 第9章 第九回 盛情难忘真真假假 清池边,周海棠又换了一首曲子,越发的悠扬缠绵如泣如诉。黛玉心情烦躁,不想同她周旋,有心想绕过她,可惜这林中并无别的岔路,她又不能同那面具人一样钻林子,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周海棠的侍女喜儿和翠儿打老远就看见黛玉三人去而复返,神情异样,忙悄声提醒周海棠。周海棠微一挑眉,也回头细瞧,果见黛玉主仆鬓发微乱,衣衫不洁,且个个儿面色沉郁,不觉纳罕。 翠儿笑着取笑道:“这林姑娘是遇到歹人打劫了吗,怎么这般狼狈!” 周海棠皱眉道:“别胡说,咱们常来这边转悠,哪里有什么歹人出没。” 喜儿听了心中却是一惊,忙道:“姑娘还记得我前几日说过的话吗,我说曾在林中恍惚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可一眨眼就不见了,当时姑娘还说是我眼花了,如今想想,莫不是这林中真有这样的歹人存在?他们戴上各色面具,专门劫人钱财,或者还干些不齿之事……” “好了,别吓人了,若真有那样的人,这庵里的姑子早就遭殃了!”翠儿颇不以为然,倒是周海棠听了心中顿生警惕,忙道,“别管真假,咱们只小心些为妙,免得遇上后悔不及。”正说着,黛玉等人已然走到了近前。 周海棠忙扶了喜儿打石上下来,笑着迎上去道:“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溪流下游可有什么好玩的没有?”才说完,又似突然发现黛玉的异样一般,讶声道,“呀,姐姐这是落水了吗?怎么衣裳都湿了?手上还有伤……” 黛玉心中不快,只想草草敷衍了她脱身,于是淡淡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方才沿着岸边走,鹅卵石很滑,不小心滑了一跤,擦伤了一点表皮而已。” “哦,原来如此!”周海棠恍然大悟,忙道,“这边的鹅卵石确是又多又滑,我前几日也差点滑倒呢,姐姐千万要当心才是。”说罢,又问紫鹃,“可有备好的跌打膏?” 紫鹃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庵里的主持师傅应该有吧,我们回去借来一用就好。” 周海棠忙道:“庵里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还是用我的吧,我的那瓶跌打膏还是宫里娘娘赏的呢,见效快还不留疤。”说完,忙吩咐自己的侍女,“赶紧把箫收起来,我们跟林姑娘一起回去。”x 电脑端:/ 黛玉很不愿欠她人情,好一番推辞,可周海棠却百般热情,甚至佯装恼怒道:“姐姐与我同在这庵里静养,互相照应是应当的,除非姐姐不喜欢我,若真是那样,海棠立即退避三舍,自此绝不再靠近姐姐。” “我绝没有那样的意思。”黛玉实在无奈,叹息道,“妹妹多虑了,我只是觉得小事一桩,没必要麻烦妹妹。不过既然妹妹如此说,姐姐也就不再推辞了,在此先谢过。”说罢,果然命紫鹃和春纤放慢脚步,与周海棠一行人相伴而回了。 一回到庵内,黛玉立即洗漱更衣,周海棠则回屋更衣后,亲手拿了跌打膏给黛玉送了过来。 黛玉忙让紫鹃接过来,嗔道:“这等小事派个丫头过来就行了,妹妹何苦亲自送过来,让姐姐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呢。” 周海棠倒是浑不在意,笑道:“丫头们粗手笨脚的,我实在放心不下,只能亲自来了。姐姐快把擦伤的地方露出来,我给姐姐抹药。” 黛玉心中大窘,忙摆手道:“怎么敢劳动妹妹,还是让我的丫头来吧,她们是我用惯了的,还算手脚轻慢,妹妹就放心吧。” “这个……好吧!”周海棠见黛玉一脸尴尬,也不好再勉强她,只得把药递给紫鹃嘱咐道,“先挤黄豆大小的一粒,慢慢涂抹到伤处,再轻轻按摩,直到效膏吸收了才好。” 紫鹃忙答应着,先替黛玉屈膝谢过,方按照她说的一处一处慢慢地给黛玉涂抹了。这期间,周海棠也没闲着,坐在一旁轻摇纨扇,问了些荣国府现剩几位姑娘的情况。及听到迎春已嫁,探春也已许了人家,如今只有惜春一个时不觉有些惋惜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有位庶出的哥哥,今年十八了,还没有择亲,前些日子妹妹偶然听到父亲母亲商议,说荣国府老太君调养出来的孙女儿最是知书达理的,且个个儿品貌双全,想托人到府上去提亲呢,如今妹妹出来有十来日了,不知现下如何了。若姐姐回去,打听到真有这等事,还要姐姐替我哥哥美言几句呢!” 安国公府想来宁国公府提亲?这事儿黛玉还真是闻所未闻,可转念又一想,自个儿在府中多是呆在潇湘馆中,出来闲逛的时候并不多,就算出来也不好去打听这些个事。于是笑道:“若真是这样,倒是桩美事了。别的姐姐不敢说,府里仅剩的一个四妹妹确如外人所言,是个品貌双全的好姑娘,尤其性子严谨,不像那般不懂事的女孩一样背地里搬弄是非,是个极规矩懂事的!”x “哦?听姐姐这么说,妹妹就放心了。等妹妹家里人来探望的时候,一准儿把消息递过去,这事儿若是真成了,姐姐可是立了大功了呢!”周海棠说完,以扇掩面吃吃笑个不停。 黛玉轻笑,见身上的药膏已然干透了,忙把袖子拉下来整理好,笑道:“功劳谈不上,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周海棠点头,又忽然歪头,把黛玉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看得黛玉面色尴尬,嗔道:“你这丫头,瞧什么呢?” 周海棠笑道:“我瞧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袅娜风流,谈吐有致进退有礼,这份容貌气质定不比荣国府里那几位姑娘差,只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把姐姐得了去,那可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了!” “哎呀,你这丫头,不知羞臊的混说些什么,仔细别人听了笑话!”黛玉嗔完,也不觉羞红了脸,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周海棠倒不以为意,反而大大方方地继续打量着黛玉,又忽然想起京中流传的一些关于荣国府贾宝玉与表妹林黛玉之间的一些传闻,心中一动的同时,有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_ 章节目录 第10章 第十回 一招一式暗藏玄机 好容易熬到这周海棠走了,春纤这才上前对黛玉抱怨道:“这位周姑娘如此刻意接近姑娘,不知安的什么心,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妙。” 紫鹃也道:“春纤说得是,尤其咱们跟她还不熟,说话总要留三分,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把柄,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黛玉细细思量一番点点头道:“安国公府素来与舅舅府上不怎么来往,这三姑娘肯定是知晓的,说什么想来府里提亲的事儿倒是不怎么可信,大概是庵里生活清苦,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才有点儿刻意拉拢咱们的意思。” “就算这样,也不能太大意,我总觉得这人整天在这庵里呜呜咽咽的吹那劳什子动机可疑。”春纤眉头深锁,一副沉思的模样,倒是难得的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稳重。 黛玉失笑,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蹄子也知道用脑子思考了,不容易啊不容易,总算开窍了!” 春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笑道:“姑娘别笑话我,咱们只慢慢留心着,看咱们的担忧是不是真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几人说笑着,很快便到了晚饭时分。心空心净照例送来了清汤寡水的斋饭,看得春纤嘴里一阵泛酸,埋怨道:“可惜了那条大鲫鱼,若是咱们执意带回来,这会子香喷喷的鱼汤都喝上了。” 紫鹃伸手拧了拧她的脸,嗔道:“就你嘴馋,姑娘还没说什么呢!”x 黛玉笑道:“你要不怕被庵里的师傅赶出去,尽管拿进庵来,反正我是不喝的。”又想了想道,“今儿本来心情很好,没想到后来遇到那个怪人,愣是把一天的好心情给搅黄了。” “说得就是!”春纤附和道,“都怪他!要不是他,咱们还能找到溪流尽头呢,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景致更多更大的鱼儿等着咱们呢!”一想到到嘴的鱼肉跑了,不觉咬牙切齿道,“他最好祈祷别再碰上我,要不然我非让他赔咱们的鱼不可。不但要赔鱼,还要赔一支烤熟了的山鸡,一只炖熟了的山兔……哎呀,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在老家,我哥哥还真打过一只兔子,那肉别提多香了……” “春纤,你这张嘴就不能消停些?满口肉啊鸡啊,这庵里人来人往很容易被人听了去,若真惹出麻烦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紫鹃恨得咬牙切齿。 春纤吐吐舌头刚想反驳两句,忽听院门一响,周海棠身边的喜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屋内三人不知何意,紫鹃和春纤忙起身迎接。喜儿径直来到屋内,给黛玉见过礼后,方揭开托盘上的盖布,露出里面精致的四个小菜及三碗精米饭,笑道:“这是我家姑娘吩咐给林姑娘送来的,说这庵里斋饭粗糙,林姑娘这么金贵的人儿定是吃不消,这几盘小菜虽也清淡,到底比别的有营养些,姑娘不嫌弃就留下吃吧。”说完,将饭菜一一端下来,摆到了桌上。 黛玉等人细细一瞧,见是一盘五香豆腐干,一盘炸萝卜丸子,一盘清蒸山药,一盘风味茄子,盘盘精致,香味浓郁,精米饭也是粒粒雪白饱满香气四溢,相形之下,庵里的糙米饭简直越发的吃不得。于是笑道:“回去跟你们姑娘说,多谢她惦记,日后可不敢再劳动了,我们吃庵里的斋饭很习惯的。”说完,给紫鹃使了个眼色。 紫鹃会意,忙从钱匣里拿出两块碎银子塞给翠儿道:“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辛苦你跑一趟。”喜儿推辞了一番终是接了,一脸含笑地去了。 喜儿一走,春纤托着腮纠结道:“才说了这周姑娘没安好心,接着就送来了小菜,咱们是该谢谢她呢,还是该嫉妒她呢?” 紫鹃笑道:“哪里那么多话,赶紧吃吧,这下子可以解解馋了。”说完,率先给黛玉夹了几块豆腐干放到碗里。 黛玉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盯着那块豆腐干发了好一会子呆,最后叹口气方夹起来放到嘴里咀嚼,可才嚼了几下就觉出味道不对,忙吐出来一看,果然,这豆腐干是暗藏玄机啊,表面看着像豆腐干,其实是风干的鸡肉干,外面大约涂了一层豆腐干的颜色吧,不亲口尝尝是绝对看不出来内里的猫腻的。 黛玉变了脸色,紫鹃和春纤也面面相觑,一时猜不透这周海棠安的什么居心。黛玉又仔细瞧了瞧另几样,其它倒罢了,那盘清蒸山药闻着也隐隐有肉香,忙挑开一个一瞧,果然,内里的山药肉被挖走,满满填的是肉沫,只不过剁的粉碎,又拌了淀粉,愣说是面粉疙瘩也没人敢质疑。 怎么办?吃还是不吃,这的确是个问题!黛玉主仆三人简单商议了几句,最后一致同意米饭留下,菜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们这会子吃了她的,必会嘴短,日后还不知被她怎样拿捏,索性别贪这个嘴,也好落个清静。”黛玉叹息道。 春纤二话不说,端了盘气呼呼地出去了。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空着盘子回来了,一回来便一屁股坐下,冷笑道:“那位周姑娘真是脸皮厚啊,愣是装傻,一个劲儿问我为什么又送回去了,是不是吃着不可口,要是不好她再吩咐人另做。” “那你怎么说的?”黛玉问。 春纤得意地一笑道:“我就按照姑娘吩咐的说的,说这菜做的特别精致,就是油有点大,姑娘身子一向弱,怕油腻的东西吃了克化不动,不过米饭特别好吃,姑娘留下了,多谢她的好意。那周姑娘听了虽然还在笑,可脸色却很是不好看。”黛玉点点头,又嘱咐她们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几人这才匆匆用过晚饭,早早歇息了。 次日清晨,周海棠起了个大早亲自来给黛玉道歉,一进门便抹着眼泪委屈道:“姐姐,那几道菜是妹妹特意吩咐厨房给姐姐做的,想着姐姐身子瘦弱,又受了伤,很该吃些有油水的补一补,没想到姐姐却吃不惯那些,妹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_ 黛玉微笑道:“妹妹快别这么说,你心中有我,特意给我送来吃的,我心里特别感激呢。只是那几道菜我无福消受,又怕留下不吃白白糟蹋了不如送回去,哪怕给丫头们吃了也至浪费,妹妹心里没有怪姐姐不知好歹吧?” 周海棠忙赌咒发誓道:“怎么会呢,姐姐吃不惯送回来是应当的,妹妹心里绝不敢怪姐姐,只是可惜没有合了姐姐的胃口,妹妹心里着实遗憾。不如这样吧,往后姐姐想吃什么,吩咐丫头来跟我说,我让人特意根据姐姐的口味做,这样姐姐就能吃得惯了,妹妹我心里也好受些……” “不,不,不用麻烦了……”黛玉急忙摇头拒绝,“我吃着庵里的斋饭特别好,清淡又可口,妹妹不必为我费心了。” 周海棠不甘心,又接连努力了几次,可黛玉始终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费心,无奈之下,周海棠只得作罢。 章节目录 第11章 第十一回 天机泄露黛玉惊醒 几日后,黛玉午休才起,正在洗脸,就听院门一响,周海棠领着翠儿兴冲冲地进了院子,一见她便是一叠声地恭喜。 黛玉心下纳闷,一边用毛巾细细地擦脸,一边问:“我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周海棠笑道:“姐姐没有喜事,可姐姐的舅舅家却有!” 黛玉越发糊涂,回头看了紫鹃一眼,紫鹃自打周海棠进门道喜就预感不好,早吓白了脸,频频给周海棠使眼色,可周海棠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盯着黛玉诧异道:“姐姐怎么还不明白,今儿是五月初八,是姐姐的表哥娶亲的好日子啊,这难道不是舅舅家的大喜事?” “哪个表哥?”黛玉根本就没往宝玉身上想,兀自想着舅舅家的表哥都娶过亲了,哪里还有要娶亲的表哥?难不成是哪个表哥要娶个二房? 周海棠见黛玉一脸迷茫,似是一无所知一般,心下纳罕,刚要开口解释,却见紫鹃慌里慌张端了一碗茶过来打岔道:“周姑娘,您尝尝这茶,是我托了庵里的一个小师傅在山下买的,虽不名贵,口味却是极好的,姑娘尝尝可吃得惯吗?” 周海棠看了紫鹃一眼,只得伸手接过来,却没有喝,仍旧回头去看黛玉。紫鹃怕她又提起这个话题,忙又抢着把话儿接过来道:“周姑娘,我听说您昨儿带喜儿和翠儿下山去了?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快给我家姑娘说说吧,我家姑娘都快憋坏了。” 周海棠几次想开口都被紫鹃拦着,不觉有些恼火,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姐姐家有意思的很,主子们说话,下人们却抢得欢,这是哪里的规矩?” 紫鹃听了,窘得抬不起头,忙悄悄打量黛玉,果见黛玉沉下了脸儿,不觉心中着急,可这会子春纤偏偏去前殿请香,说不上话儿,越发的不知所措,索性去拉黛玉,赔笑道:“姑娘,才刚您不是说闷得很,要出去散散心吗,紫鹃陪您去吧……” “紫鹃,你魔怔了吗?咱们上半晌不是出去散过心了吗?这会子天要黑了,又去转什么?喂狼吗?”黛玉眉头紧皱,早察觉到了紫鹃的异样,不觉心中恼火,嘴下也没有留情。 紫鹃多年陪在黛玉身边,两人情同姐妹,何曾受过这样的训斥,一张脸儿“刷”地一下白了,她蓦地抬头,看着黛玉的眼神既委屈又不甘,嘴唇一张一合几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周海棠眼见着黛玉呵斥自个儿的贴身丫鬟,心下吃惊的同时,也甚觉解气。想黛玉这两个丫鬟天天雷打不动地呆在黛玉身边,说话不方便不说,还动不动就甩脸子给她看,她也是忍耐多时了,要不是对黛玉的事儿存了那么一点好奇,她自个儿又有了点私心,她才懒得上赶着来巴结黛玉。 如今好容易赶上了这么一出热闹,谁知这紫鹃却千方百计地阻拦她开口,这说明什么?不就说明这丫头不想让人在主子面前提这档子事吗?至于原因吗,大概已经呼之欲出了吧?看来传言果真不假,这林黛玉表面看着谨慎恭良,其实也不是个老实本份的! 一想到此,周海棠越发激动,忙携了黛玉的手,劝道:“丫头们一时性急忘了规矩也是有的,姐姐就别怪她了,咱们说咱们的。”说完,便对紫鹃吩咐道,“你去我那院子寻喜儿,就说我说的,让她从才买的那几盒点心里挑两盒好的送来给林姐姐尝尝。”x 这样危机时刻,紫鹃是死活不愿去的,才要借口推辞,就听黛玉在一旁冷冷道:“周姑娘都吩咐了,还不赶紧去?!”紫鹃急得满头大汗,可无论她怎么给黛玉使眼色,黛玉却都视而不见,无奈之下,只得狠了狠心,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黛玉却又唤住她,沉吟道,“咱们不能总是白沾周姑娘的光,这样吧,把才买的茶叶给周姑娘带一包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比空着手去好些!”说完,转头笑着对周海棠道,“希望妹妹不要嫌弃姐姐寒酸才是!” 周海棠笑道:“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能想着妹妹,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完,便又把目光粘到紫鹃身上,直到紫鹃取完茶叶,又磨磨蹭蹭地走出院门,方笑着转头对黛玉道,“妹妹方才说的事儿,姐姐真的不知道?” 黛玉点头道:“我到这庵里有一阵子了,这桩喜事儿还真是没听说呢,妹妹既是知道,就给我说说吧,我回去后也好准备一份贺礼!” 周海棠掩嘴笑道:“姐姐舅舅家的喜事竟还不如我这个外人知道的多,罢了,我就说给你听听吧,就是姐姐的亲表哥贾宝玉贾二爷,今儿要迎娶薛家的大小姐薛宝钗,如今京城因了这桩喜事都沸腾了,毕竟这可是一桩天作之合的美满联姻啊,不但郎才女貌,听说两人也早就两情相悦了,只盼成婚这一日呢,姐姐这份贺礼啊,可得要准备得厚重一些才行呢!”说完,又是忍不住一阵偷乐。 黛玉纵有千万个猜测,却也没料到竟是这般消息,乍听之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眼也直了,耳也聋了,一双玉手紧紧攥成拳头,捏得指节泛白,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得不能自已。 周海棠仍旧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黛玉却是一句也听不见了,只看见她双唇一开一合,自己却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瞬间花了一片。 “姐姐,林姐姐,你怎么了?”耳边响起周海棠焦急的呼喊,黛玉猛地惊醒,忙一把扶了椅子把手,以防自个儿站立不稳摔倒,同时咬牙暗暗提醒自己这个时候万不可守着别人倒下,被人笑话事小,若因此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儿,她也没脸出门见人。x 电脑端:/ 想到此,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苍白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颤声道:“我当是什么新鲜喜事呢,原来是说的宝哥哥和宝姐姐的婚事啊!实不瞒妹妹说,这事儿我早已得知,原要趁此机会好好闹闹这对新人,没想到外祖母突然病倒,我这才入了这净慈庵替外祖母祈福,虽然遗憾不能看到表哥成亲,可到底外祖母的身子重要,我也就顾不得那头了。” “哦?姐姐原来早就知道了?”周海棠满脸狐疑,嗔道,“那姐姐方才还一口咬定不知情呢,竟是逗着妹妹玩吗?”说着,面上也忍不住掠过一丝不快。 黛玉笑道:“妹妹想多了,我与宝哥哥向来亲近,私下里常拿他当姐姐一样看,多数倒忘了他是哥哥,所以方才妹妹只说表哥娶亲,我竟一时没想起他来,还以为是大舅舅家的几位表哥呢!”说完,也以扇掩面笑出声来。 周海棠没想到黛玉会突然如此一说,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笑笑,转移了话题。黛玉也实在害怕她在这件事上纠缠不已,忙逮住一个机会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问:“听说妹妹隔三岔五就来这净慈庵净养,闲了还常去隔壁的松岩寺转转,不知是何缘由?” 周海棠一惊,心中暗暗咬牙,骂那些背后乱嚼舌头的姑子们,但却不得不压下怒气,勉强叹息道:“妹妹福薄,打小身子就弱,原指望大些就好了,没承想越发的七灾八难,母亲疼我,便安排我时常来这净慈庵净养,好教菩萨保佑,过几日舒坦日子。” 黛玉听了,面上现出一抹同情来:“实不瞒妹妹说,我原先也同妹妹一样,自打会吃饭就吃药,这一吃就是十几年。好在,这两年我学会了一样东西,自此病倒是好多了。” “哦?什么东西?”周海棠忙问。 黛玉一笑,轻轻说了四个字:“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周海棠一愣,接着面色便有些不豫,冷笑道,“姐姐真会说笑,妹妹向来心地单纯,从不问家中俗事,何来‘杂念’一说?倒是姐姐,寄人篱下在别人家,想来这些年深受这四字之苦吧?”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眨了眨眼,面上一派天真无辜:“妹妹说得正是呢,姐姐我母亲早逝,父亲公务繁忙,又无兄弟姊妹,每日里总会生些不该有的杂念,担心会被那些黑了心肝的外人欺负,是以病总不见好。如今可好了,我已看开,每日除给外祖母祈福,还要自清杂念,活得坦坦荡荡,身子便一日好似一日了。妹妹可要跟姐姐学学?” 周海棠面色乌青,“哼”了一声道:“不必了,妹妹我向来是个心地纯净之人,从不生些乌七八糟的杂念,姐姐这四字警言还是留给自个儿的好。”说罢,起身告辞,黛玉也不相留,只一边往外送,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妹妹好走,养足了精神夜里好吹箫,姐姐我睡不着时还能听着当个催眠曲呢!”说完,以扇掩面偷笑。 周海棠苦练吹箫多年,自诩在京城闺秀中无人能及,此时听到黛玉讥讽她的箫声,虽心中气恼,无奈心底早乱了分寸,遂强压怒火,一溜烟去了。 章节目录 第12章 第十二回 前尘往事大梦一场 紫鹃打周海棠院内拿了点心后,一溜小跑往回跑,路上恰好遇到气势汹汹往回走的周海棠。紫鹃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忙问:“周姑娘怎么回来了?我家姑娘……” “你家姑娘好得很!”周海棠没好气地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去了,紫鹃心中慌的不行,忙跑到院门口推门就往里迈步,谁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扑倒在地。 “哎呀,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紫鹃回身一看,却是黛玉双眼紧闭躺在了地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春纤,春纤,快来啊,姑娘晕倒了!”紫鹃心里慌的不行,忙不迭地朝屋里喊,可屋里连个人都没有,紫鹃气得骂道,“死丫头,这半天还不回来,成心气死我!”骂完,忙拼尽全力将黛玉扶到自个儿背上,咬牙一步步往屋里背。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身没多大力气,加上昏倒之人原本身子就沉,等到好容易把黛玉背进屋,又放到榻上,紫鹃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儿。不过谢天谢地,总算回了屋里。 这边好容易安顿下来,那边春纤也笑嘻嘻地挎着个篮子进了门儿。原来,她到前殿去请香,正好碰上一个前来还愿的小媳妇,那小媳妇才从娘家回来,提了半篮子好吃的,有素菜馅包子,有葱油卷儿,还有几个粉嘟嘟水灵灵的新鲜桃儿,一看就让人食欲大振。x 电脑端:/ 春纤喜不自禁,巴巴地等着小媳妇还完愿,才悄悄追出拿出一块银子买这一篮子吃食。开始那小媳妇还不愿意,怕其中有诈,毕竟这些吃的加起来不过十来个钱就够了,这小丫头居然拿出一块银子来买,她心里不踏实啊。春纤好容易有机会给黛玉改善一下伙食,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赌咒发誓,又悄悄拉了一个小尼做证方让这小媳妇放下警惕,乐滋滋地接了银子,连篮子也不要了,一溜小跑下山报喜去了。 这边春纤也是喜不自禁,一面幻想着黛玉瞧着这些东西时高兴的样子,一边往落杏斋跑。谁知才进屋门,便觉得气氛不对劲儿,尤其是黛玉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躺到榻上,而紫鹃却一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俯在床边喘粗气儿,心中不觉一紧,忙问:“紫鹃姐姐,姑娘怎么了?” 紫鹃好容易喘匀了这口气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死哪儿去了,这半天才回来!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咱俩也没什么脸活着了!”说着,便把周海棠来这里泄密的事儿说了,最后道,“这姓周的到底怎么跟咱们姑娘说的,我也没听见,可看姑娘这样子,怕是没少添油加醋。你说,现下怎么办?要不你守着姑娘,我去找主持师傅说说请个大夫?” 春纤忙道:“我去找主持吧,你在这里守着姑娘。”说完,一溜烟跑远了。紫鹃无奈,只得拧了热毛巾细细给黛玉擦了把脸,有心想给她换件衣裳,可她身子却压得死死,怎么也拽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春纤很快回来,一进门便骂道:“都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儿的主儿,无论我怎么哀求,主持就只有一句话,现在小尼们各司其职,没空去请大夫,再说大夫上庵里来也不方便,让咱们自己把姑娘背下山去瞧病。” “混帐东西!”紫鹃也气愤不已,骂道,“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如今人都病了,还见死不救,谈何慈悲?”骂完后,便咬牙道,“既然没人帮我们,我们只能靠自个儿了。”说完,便招呼春纤道,“把姑娘扶到我背上来,咱俩轮流把姑娘背下山去瞧病。” “好!”事到如今,春纤也豁出去了,忙去扶黛玉起来。 谁知手下才一用力,黛玉便如遭雷击般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春纤,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空洞与迷茫。春纤吓得一哆嗦,手下一松,黛玉的身子又立即仰倒下去,紧接着,又双目紧闭,昏睡了过去。 黛玉做了一个令人泣血的梦。梦里的她身穿嫁衣,坐在潇洒馆里等着新郎来接,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宝二爷去迎娶宝姑娘了!” 画面一转,又是怡红院的样子。她抱着一个匣子,里面盛满了宝玉这些年送来的小玩意儿,有帕子,有诗稿,有香串儿,最下面是一支锋利的匕首!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宝玉仍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宝玉,但却是面如寒霜。他说:“林妹妹,我已娶了宝姐姐,日后你我还是避嫌为好,免得惹人非议!” 惹人非议?哈,往日他一天几趟往潇湘馆跑的时候,可曾想过惹人非议?!如今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耻笑谁呢?!x :/ 她面色苍白,笑容凄美,不紧不慢地拿出闸子的东西,一一摆在他的面前,伸手拿了一只喜房里的红烛,将那些稿子帕子一一引燃,屋里的帐子桌椅皆被引燃,一片汪汪火海中,她在那张冷漠的面孔注视下,手持匕首纵身跳入火海…… 大火迅速将她漫延,她的心被炙烤着无处安放,似乎是自己的声音在苍凉的大笑:林黛玉,你可长了记性了吧?!让你有眼无珠,真情错放,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又一个火舌兜头向她扑来,她拼尽全力仰天长嘶:“啊——” 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呐喊,黛玉再次惊醒,双眼茫然地瞪着灰色的帐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姑娘,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紫鹃哭得泪人儿一般,接着扑了上去。 春纤也一下扑过来,使劲摇着她的肩膀,哭着:“姑娘,你终于醒了!我们本想背你去山下瞧病,可你身子压得死,怎么也拖不起来……姑娘,你觉得怎样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姓周的跟你说什么了,我这就找她算帐去!”说着,爬起身果然就要往外跑。 “回来!”黛玉喉咙嘶哑,勉力支撑着,“你若是还不嫌丢人,就尽管去找去闹!” “姑娘!”春纤一听这话,忍不住回身又扶着她大哭,“春纤心疼姑娘,恨不得把那些乱嚼舌根的贱人撕烂了,喂狗喂猫!” 黛玉嘴角沁出一丝冷笑,漠然道:“是我行事不当,不怪别人乱说……” “姑娘快别这么说,”紫鹃也在一旁哽咽道,“姑娘与宝二爷向来规规矩矩,半点儿不当之举也没有,姑娘快别自轻自贱!” “哼,我自轻自贱?……”黛玉无力地阖上双眸,嘴角仍旧挂着那抹自嘲的冷笑,半日方缓缓发问:“宝玉……娶亲的事……你们……不,整个潇湘馆,都是知道的吧?” 事情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紫鹃和春纤紧紧闭上双眼,半日方睁眼,不约而同地答道:“知道!” “知道?好……好丫头,都是好丫头!”黛玉气得面色泛灰,半日方哆哆嗦嗦道,“别人等着看我笑话也就罢了,你们……你们……不,整个潇湘馆也在等着看笑话!只不知,我被人耻笑了,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姑娘!我们该死!”紫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怨道,“上边下了封口令,哪个敢在姑娘面前议论?就是潇湘馆上下奴才们,也是偶然听别的院里丫头们议论才得知的,姑娘以为,我们就不想告诉姑娘吗?可是……可是姑娘正病着,我们如何开得了口?” 春纤也在一旁哭着接口道:“我们瞒着姑娘,姑娘怨我们恨我们都是应该,可姑娘您想过没有,就算我们把真相告诉姑娘,姑娘又能怎样?难不成姑娘要舍了脸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吗?还是去当面置问宝二爷,为何始乱终弃薄情寡义?” “你们……你们若还想给我留口气儿,就继续说……把你们心中所想,尽数说完,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黛玉面色灰败,每吐一个字都似使出浑身力气,这句话说完,再无力吐一个字儿,昏昏然再次睡死过去。 章节目录 第13章 第十三回 孤女无援故人相救 这一晚,黛玉所居的落杏斋闭门谢客,无论是周海棠佯装关切的来送点心,还是庵里的小尼来送斋饭一律没有开门,原因是黛玉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儿给其他人。 紫鹃和春纤并未说谎,黛玉的确是病了,前半夜尚好,至后半夜身子滚烫,紫鹃和春纤几次要背黛玉下山求医,黛玉都死活不肯,只想一个人躺着,好好静一静想一想。 一夜昏睡,勉强挨到四更,黛玉终于缓缓睁开眼,身子稍微一动,便觉无一处不酸疼的,头上更是疼得欲裂。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见紫鹃正伏在床边上沉睡,春纤也坐在一旁的小几上倚着墙壁睡得正死。想来这两个丫头也熬了一宿,实在支撑不住才睡过去的。 黛玉谁都没有叫醒,而是悄悄穿衣下榻,随意挽了挽头发,就着凉茶喝了一大通后,方觉得喉咙里的痛感稍稍减轻了些。她回头打量两个丫头,心中百味杂陈,最后索性走出屋子,又走出院子,漫无目的地朝正殿前方走去。 这时,已有早起的小尼开始打扫庭院,看见黛玉后远远地停下施了礼,黛玉只微微点头回应,便脚步踉跄地走过去。小尼见她脸色苍白不觉诧异,但又不好细问,只得佯装不见,重拿起扫帚了扫了两下,这时,黛玉却停下了脚步,回头冲她笑笑,道:“我到山下转转,麻烦小师傅告知我那两个侍女,让她们千万不要到山下找我,安心在庵里等着,我转够了自然就回来了。多谢小师傅!”说完,不再看小尼一眼,径直朝前殿慢慢走去了,留下小尼一脸沉思。 落杏斋内,紫鹃和春纤两人实在太累了,又担惊受怕了这一夜,早就体力不支,不约而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紫鹃第一个醒来,睁眼的下一秒就去瞧黛玉,可此时榻上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黛玉的影子。 紫鹃心中一惊,忙起身来到院内寻了一遍,仍旧不见黛玉的影子,这才慌起来,忙把春纤喊喊,急道:“快醒醒,不好了,姑娘丢了!”x :/ 春纤正在梦中同周海棠吵架,冷不丁耳边听得有人喊“姑娘丢了”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便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熬得血丝可见。 “姑娘,姑娘,姑娘去哪了?”春纤一看空空如也的床榻,也吓傻了眼。紫鹃早急得落下泪来,指着床榻道:“我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姑娘,院里院外都找了,也没有,这下可闯了大祸了!” “不好,难道姑娘想不开……”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紫鹃和春纤两个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约而同地起身就往外跑。 “不会的,不会的,姑娘一向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不会这么脆弱就轻生的,不会的。”紫鹃一面小声念叨,一面冲出院门四下张望,又跑到前殿去张望,仍旧一无所获。 这时,一个小尼走过来朝二人施了个礼,开口道:“两位小施主,你家林施主托贫尼带个话给你们,说要去山下转转,让你们千万不要寻她,她转累了自然回来。” “什么,她一个人去山下了?!”紫鹃和春纤同时瞪大了双眼,心中顿时被惊恐和慌乱塞满,等小尼点头后,两人不同约同地一跺脚,同时往山下跑。身后传来小尼的呼喊:“小施主们,林施林让你们不要寻她……” 与此同时,黛玉正一个人沿着下山的路踉踉跄跄的奔走。人在颓废之时,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正如此时的黛玉,鬓发散乱,病容憔悴,但她浑然不觉,只埋头往前走,至于去哪里,她则毫无头绪,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好容易下得山来,黛玉已然走得腿脚生疼,身子也越来越重,仿佛一阵风吹来她就要倒下一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伸手拦住一辆过路的马车,问:“这位大哥,我要去京城,能载我一程吗?” 车夫是个面容粗糙的汉子,斜眼看了看黛玉道:“捎你可以,给二百钱。” 黛玉猛然惊醒,这才想起走得匆忙,竟连一文钱都没带,就连首饰也褪得干净,一时有些无措,茫然道:“我出来得匆忙,没带钱,不过我保证到家后给您双倍……” “没钱还想坐车,哄傻子呢!”车夫瞪了她一眼,扬鞭一抽,马车“忽”的一声擦着黛玉的肩膀呼啸而过,晃的黛玉差点跌倒在地。 黛玉眼中飙出泪来,但她又不甘心,接连又拦住几辆马车,但车内人一看她病色憔悴,皆婉转拒绝了,最后那辆马车上的一个妇人还嗤笑道:“不知哪里来的病秧子,一大清早地在马路上撞丧,赶紧走吧,别惹上晦气!”说完,更是一溜烟跑远了。 接二连三地受挫被辱,黛玉忽然想放声大笑,但她终究没有笑出声,百般情绪最后只凝结成一缕显而易见的冷笑,一双眸子也从混沌渐渐转为清澈。 又一辆骡车驶过来,这一次,她没有拦,而是冷眼看着它,直到车子主动停在她面前,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一脸色迷迷地问:“小娘子,去哪里?要不要爷捎你一程?” “走开!”黛玉冷下脸来喝道。 “哟,怎么,不赏脸?”肥胖男脸一沉,啐道,“方才不是还主动拦别人的车吗,这会子爷给你面子,你倒端起来了。怎么,你是想让爷拉你一把不成?”说着,果然一伸手就要去拉黛玉。 黛玉大惊失色,仓惶后退几步,厉声喝道:“混帐东西,你若再敢对本姑娘无礼,小心你性命不保!” 肥胖男一把没抓住,有些气急败坏地跳下车来,再次往黛玉跟前凑来,恶狠狠道:“臭丫头片子还挺厉害,看来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然你以为爷是个软柿子!”说完,伸手又要去抓。 黛玉到底身子虚,连后退的步子也迟缓了几分,眼瞅着那只肥厚的爪子就要抓到了黛玉的胳膊,忽然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紧接着一支马鞭凌空抽来,马鞭不偏不倚正中肥胖男伸出来的那只爪子,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肥胖男的爪子被缠住,又被猛地往外一甩,身子顿时被甩出去一丈多远,最后“嘭”的一声重重落地。(_ 这时,肥胖男的车夫一见大事不好,急忙跳下车来支援,谁知才一凑近,脸上便迎面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登时满脸是血,凄声惨叫着抱头乱滚。 黛玉吓得目瞪口呆,忙回神定睛一看,见那出鞭之人一身黑色劲装,身形高大,此时正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度睥睨着脚下鬼哭狼嚎的两个歹人,而最让黛玉大吃一惊的是,这人戴了一张熟悉的青面燎牙的面具……x 电脑端:/ “你?……怎么是你?!”震惊过后,黛玉又忽地生出一种庆幸来,至少在这陌生的大路上,这张面具她是曾经见过的,他再无礼再毒舌,至少他不会恶意伤人。 “居然是你?!”面具人也同时认出黛玉,微怔之后,眼中闪过一缕尴尬,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冲着仍在愣神的黛玉没好气地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十四回 一路护送麻烦又起 黛玉此生极少被人命令过,即使是寄居在荣国府,大家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没想到今儿一时冲动不但接连受辱,连这个无礼之徒也来命令自己。黛玉咬着下唇以沉默抗议,看得对面的面具人微一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女人!”说完,催动马匹就要往黛玉这边靠。 正在这时,那原本躺在地上打滚的肥胖男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马上的面具人声嘶力竭地一通乱喊:“来人啊,快抓劫匪啊!这劫匪不但要打劫我的马车,还要抢我的老婆,大家快点把他拿下扭送到官府里去啊……” 这一通乱喊,登时有不知情的围观百姓被蛊惑了,毕竟面具人青天白日的头戴面具,且骑着快马,确实不像良民百姓,再一看黛玉,衣衫不整,面色苍白,越发坐实了被打劫的猜测,于是一窝蜂地涌上去帮忙捉拿面具人。x :/ 黛玉一看情势有变,刚想替他分辩几句,却见面具人眼中厉色一闪,手中的皮鞭一扬,再次朝肥胖男的面门抽打过来。 “救命啊……”肥胖男没想到这次隔了颇远的距离,面具人的皮鞭仍旧准确无误地抽了过来,且正中面门,随着一声嘶喊,他的脸上也同那车夫一样,顿时皮开肉绽…… “快跑啊,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这一鞭之后,本来还想伸张正义的人群吓得四散逃跑,眨眼便闪出一大片空地,只有一些胆大的隔得远远地朝这边张望。 这一次,不但百姓害怕,连黛玉也被吓住了。她一脸惊慌地抬头去看面具人,见他眉头紧锁,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只得在她十步之遥的位置翻身下马。 “你要去哪儿?”见黛玉一直沉默不语,就那么呆呆地立在原地,面具人终于耐不住沉默率先发问。 “我……要回京城。”黛玉觉得自个太不争气了,居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回京城?一个人?”面具人颇为无奈,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恢复了初见那日的不屑,“就凭你这副狼狈样子?” 黛玉本就受了惊吓,又被他拿话一激,胸腔里顿时涌出滔天的委屈,眼里也瞬间积满了泪花。可她却死命咬牙撑着不让它们掉下来,只冷冷道:“我就是这副狼狈样子,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说完,赌气就往前走。 面具人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牵着马在她后面跟着,嘴里仍旧没打算放过她:“你这丫头,看着柔弱,气性可真不小。算了,看在我当初欠了你一份人情的份儿上,今儿我就发发善心,把你送到京城去吧。” 这句话果然奏效,黛玉猛地停下脚步,回身问:“当真?” “当然!要不然放你自个儿走?哼,不出一里路你就被歹人掳走了!”面具人嗤之以鼻。 黛玉杏眸微瞪,咬牙道:“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屡屡欺负一个弱女子有意思吗?” “好了,都是我不对,咱们别忤在这儿被人‘膜拜’了,跟我来!”说完,果断伸手拦了一辆青棚马车,顺手扔给那马车一块银子,命令道,“送我们去京城!”x 电脑端:/ 那车夫本不顺路,可拿起银子一掂,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打车上下来,冲面具人点头哈腰道:“多谢爷赏赐,小的这就送你们去京城!” 面具人回头看了看黛玉,示意她上车。黛玉这次没有犹豫,快步来到马车前准备上去。可是马车太高,以前上车都有专门的车凳,可这车夫却没备着,不觉有些为难地转头看了看面具人。 面具人起先没在意,后来见黛玉迟迟不动,又回头看自己,便忽地明白过来,只得丢下马缰走过来,二话没说,弯腰就将黛玉抱起来,黛玉大惊失色,一声惊叫还未出口,人已经被塞进了车棚里。 “坐稳了,一会儿马车跑起来会颠得厉害!”面具若无其事地嘱咐一声,然后潇洒地翻身上马,随着马车缓缓起步。 黛玉大窘,尴尬得脸红心跳,直到车子走出好远,仍觉得被面具人触摸过的地方残留的触感生烫。 但她又是理智的,知道那种非常时刻,他若不抱她,她只能爬,那时恐怕笑柄更多更尴尬。可她也不是不恼,毕竟自个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被男子抱过,连宝玉都没这个胆儿,怎么就这么轻易让这个无赖给抱了呢! 尴尬,纠结,懊恼,百般情绪爬上心头,扰得她心绪难安,头痛之感顿时强烈起来,她只得倚着车壁阖眼休息。 马蹄声声,鼓点一样时而急促时而舒缓,黛玉知道面具人就在车外骑马随行,或许是见过他鞭抽歹人的样子,虽然受了惊吓,可心中认为他是好人的念头却又笃定了几分。有他护送,应该能一路平安到京城吧?黛玉胡乱想着,可到了京城见了宝玉,她又能怎样呢?当面质问他还是狠狠给他两巴掌解气?哼,怕是到了府里也不容易能见到他了吧?毕竟人家今日是正儿八经的新郎,她又算什么? 眼泪又无声地滑落,她觉得身上的酸疼又加剧了几分,触手一摸,额上滚烫,热症竟是比昨儿夜里还厉害几分。算了,随他去吧,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车轮滚滚前行,马车内悄无声息,面具人几次想掀开车帘看看里面的人是否安好,可好几次冲动又被生生压了下去。罢了,既然安坐在马车里面,又能有什么事儿,定是睡着了,他一个大男人偷看女子睡觉,被她知道又是一通好骂。一想到黛玉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面具人就哑然失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净慈庵离京城本也不算遥远,马车一路前行,到午时也就到了城门口。 “爷,咱们歇息一下用口饭再赶路吧?马儿也该吃草饮水了!”车夫建议道。 “好,前边正好有家‘悦来酒家’,咱们吃完再走!”面具人命令着,车夫急忙答应一声,鞭子一扬,马儿便撩开四蹄,一路狂奔,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悦来酒家。 悦来酒家就设在城外一里开外,来往客商多在此歇脚周转,生意很是兴隆。车夫将车赶到店门前,早有小二前来接应,面具人下马,将自个儿的马缰递给小二,转身来到车前,对着车里的黛玉道:“下车吧,用完午饭再赶路!” 车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音。面具人微微惊讶,又喊了一声,里边仍旧毫无动静。面具人一惊,顾不得许多,伸手将车帘一撩,只见黛玉正瘫坐在车厢内,头倚着车壁,睡得正沉,脸上更是泛着不寻常的潮红…… 章节目录 第15章 第十五回 可恼可恨恩人不尊 “糟糕!”面具人心下懊恼,急忙钻进车里,手背往黛玉额上一搭,触手滚烫,居然病倒了! 面具人以手抚额大感无奈,心中再次感叹这女人麻烦,动不动出来乱转不说,还得理不饶人,这个也罢了,可这一言不发就生病,可真是麻烦大了! 但想归想,手下可是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黛玉打横抱起,触手之轻让他不禁皱了一下眉,接着便跳下马车,对店小二吩咐道:“马上收拾一间上等的客房!”店小二忙答应一声,率先跑进了店里。 这是店里最大最干净的一间客房,店家见来人头戴面具,又抱了个女子进来,先就心里打了个突儿,忙不迭地把人往里迎,不等面具人吩咐,一桌上好的酒菜便先摆上了桌。 面具人不耐烦地将人哄走,然后把黛玉轻轻放到榻上,将手往她脉上一搭,半晌后才放手,眉头已是微微皱起,暗想这女子先天不足,后天又失于调养,如今又肝火旺盛,加之添了热症,竟是一时半会儿不能不安的。 微微愣怔之后,面具人起身,先唤来小二拿来笔墨纸砚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小二道:“照这个方子抓几副药过来,先煎好一副,再让厨房每顿做一碗小米红薯山药粥,再配几样清淡小菜。”说完,随手扔了块银子给他,小二忙不迭地自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面具人来到楼下,此时车夫正坐在一张桌前等候,见他过来忙起身哈腰问:“爷,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面具人摇摇头道:“我们今儿走不了啦,你用完饭就走吧。” “那……那爷给的银子……” “都赏你了!”面具人说完,吩咐小二给车夫上了几道菜,不去管他,径直让小二在黛玉所居的客房旁边又开了间客房,把摆在黛玉那间房里的酒菜全部转到了这间房里。 草草用了些饭,面具人便来至店外,口中打了一声呼哨,很快便有一个黑衣人现身,给面具人行过礼后问:“爷,有吩咐?” 面具人道:“你回净慈庵打听打听,如今在庵里静养的除了周家之外,还有哪家的小姐?打听好后速来回我。”黑衣人恭身称“是”,刚要走,又被唤住,“想法给庵里等着的那两个侍女报个信,让她们安心在庵里等着,别到处乱跑。”黑衣人应下,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面具人迅速回到客房,见黛玉仍在昏睡,要的粥也还没有熬好,便嘱咐了小二几句,快步出得门来,找到最近的一家成衣铺子挑了几身女子衣裙,又迅速返了回来。 才刚上楼,就见小二端了两碗小米粥过来,面具人急忙接到手中,待小二走后方推门进来,轻声呼唤黛玉:“姑娘,醒醒,起来用饭了!”黛玉纹丝未动。 “姑娘,赶紧醒醒,先用点粥,一会儿才能喝药……”黛玉仍旧一动不动。 面具人无奈地以手抚额,只得转过身去,从背后将她的身子轻轻扶起,这一次黛玉猛地惊醒,睁开的一双眸子里带着血丝,脸色苍白憔悴得很。 “你……你要干什么?!”警醒过后,黛玉蓦然转头,一脸惊恐地瞪着面具人。 面具人心中腹诽,但又不好欺负一个病中人,只得轻声埋怨道:“你发热了,睡得很死,怎么都喊不醒,只好出此下策……”x “哦……”再此出声,黛玉方觉喉咙里如冒火一般火辣辣的疼,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 “多谢,我自己起!”黛玉勉强支起酸疼的身子坐起身,微怔半晌后方一脸惊讶地问,“咱们不是去京城吗?怎么……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是客栈!”面具人微微瞪了她一眼,埋怨道,“你烧得昏昏沉沉,谁敢再拉你去京城?万一你真挺不过去,如何同你家人交代?”说完,一抹促狭在他眼中一闪。 “呸,你敢咒我!”黛玉身子酸疼浑身难受,懒得同他计较,只咬牙切齿道,“你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是这回救了我,我也不打算感激你。” “呵,谁稀罕你来感激!”面具人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我如今只后悔一时头脑发热出手救了你,没想到自个儿的事耽误了不说,你还病倒在这里,害得我还得给你侍疾,你说,我图什么?” “谁用你一个大男人侍疾?”黛玉气得涨红了脸,但左右一摸,又想起没有带银子出来,正自恼恨,又忽地想起耳上还有一副小小的滴水玉耳坠,忙伸手摘下来,朝前一递赌气道,“你把这个拿到当铺,去当十两银子出来,再让店家帮我找个小丫头过来照顾我,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别耽误了你的紧急大事,不然我可成了千古罪人了!” “就这个,还想当十两银子?”面具人倒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草草打量一眼,讥笑道,“不过是对成色普通的玉坠子,能当二两出来就不错了,别说雇人照顾你,就是大夫的诊费药费,怕是还不够呢。”说到此,故意回头看瞧黛玉,果见她又窘又恼,满脸通红,不觉心中偷笑,但他终究还是知道分寸,毕竟黛玉这性子他也见识过不止一次了,于是忙又缓下语气一本正经道,“罢了,虽说不够用,好歹也能换几个钱应应急,你且把粥喝了,回头药来了再喝药,我这就去当铺转一圈看看人家怎么说。”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这一来一去话风急转,黛玉有火也不好再发出去,只得咬牙忍住,眼看他出去了,忽又想起一事,急忙喊住他,问:“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 面具人回身,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一挑,眸中灿烂的笑意一闪,差点闪了黛玉的眼:“哦?问这么清楚是想日后报答爷吗?”x :/ 黛玉被她盯得窘迫,瞪了他一眼,哼道:“想得美!本姑娘是怕你拿了我的首饰携款潜逃,到时好去官府报案捉人!” “哈哈哈……”面具人实在忍俊不禁朗声大笑,复又扬了扬手中的耳坠,挑眉问,“就凭这个?你也太小瞧爷的胃口了!”说完,轻哼一声打开了房门,待脚步迈出的一瞬间,复又回身丢下一句,“若你真心想报答,就去松岩寺打听‘少篱’好了。当然,爷我只收钱财,人……太瘦的我不要!”说完,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微笑迅速逃走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混帐东西,居然敢拿我取笑!”黛玉气得几近吐血,可面前空空如也的房间,也只能无可奈何,赌气端起面前的粥一气喝了大半碗。 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十六回 表里不一疑点重重 面具人,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少篱了,出去了好一阵子没有回来。黛玉热症未褪,方才又同少篱斗智斗勇了一会子,这会越发浑身酸软无力,有心想再补一觉,又见左右无人,她若是睡着了,就是有歹人进来她也不知道,索性不敢再睡,下榻来勉强活动一下身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才走了几步,黛玉便瞧见桌上放了一个包袱,露出里面的一角衣衫,瞧着颜色式样是女人的衣物无疑,再往旁边一瞧,一张字条端正地躺在包袱旁边。黛玉打眼一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声惊叹:好字! 以往她常奚落宝玉的字虽端正有余却刚劲不足,没想到今儿就见识到了一笔好字,不过是极简单的寥寥数句,却将一笔行草写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看得黛玉又是可叹又是可笑。可叹的是,少篱此人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这次偶遇,都给她一种粗糙彪悍的印象,跟“文人”两字皆不搭调,说是目不识丁的“悍匪”倒更贴切些。可没想到接触得越多,这人身上的闪光点越发暴露出来,不说别的,就说这手中的字吧,若不是打小就拜在名师之下刻苦练习,以他的年纪是绝对不会练到如此水平的。而要满足这个条件可是大大的不易,除非少篱出身名门…… 出身名门?会是谁呢?黛玉想到少篱身上的粗布衣衫,又想到他钻林子打兔子,一时竟连个头绪都没有…… 正自胡思乱想着,店小二敲门把药送了进来,接着便退了出去。俗话说久病成医,黛玉这些年吃得药比吃得饭都多,因此大多常见之药她一闻也能猜出个大概,可这碗药的味道却让她有些陌生,一时之间不敢确定是好是坏,只得暂时搁着,等少篱来了问清再说。 店小二这一打岔,黛玉也就暂且把探究少篱的心思收起来,转而打开包袱,一件件拿出来细细端量起来。 这是几件做工还算细致的女子成衣,色泽也算得纯正淡雅,除中衣全是白色之外,其余几样寝衣皆是淡粉、淡绿、淡蓝、月白,倒是与黛玉一惯的寝衣颜色颇为一致。 至于褙子、襦裙、百褶裙皆以粉蓝、鹅黄、白底绣花为主,衣料做工虽不能与自己平日里穿的相比,到底也算精致的了,就是回到府中日常替换一下也是合适的。 黛玉一件一件看过来,原本乱糟糟的心情渐渐沉淀下来,原本坚硬的内心也略略柔软下来,或许这就是赏心悦目的服饰之于女子特殊的功效吧。 等到少篱急匆匆敲门进来时,黛玉已然换了一身新衣,正歪在榻上小憩,而她换下来的那身旧衣裳则被她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到床头,想来平日里她也是极爱洁净整齐的性子,少篱看在眼中不免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不喝药?都凉了!”少篱一眼瞥见药碗还放到桌上一口没动,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黛玉不满地“哼”了一声问:“你从哪里请的大夫,我怎么闻着这药的味道怪怪的?能不能把方子给我瞧瞧?” 少篱皱眉,不悦道:“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你,就是想瞧瞧方子心里才踏实。”黛玉只得耐心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人身子娇贵得很,若是哪一味药用得不对,极有可能勾起别的症状……” “这个你大可放心!”少篱冲她翻翻白眼,不耐烦道,“我用我的性命向你保证,你这碗药绝对对症,要有任何不适,后果我负!” “你凭什么负担后果?”黛玉也有些不快,“方子又不是你开的,药也不是你煎的,就算出点儿问题,我也不好意思赖上你啊!” “你……”少篱欲言又止,但又懒得同她解释那么多,转身出门唤了小二进来把药又热了一遍,方重新端进来,亲自将药碗捧到她手边命令道,“别啰嗦了,赶紧喝掉,不然热症一直褪不下,回头烧成傻子,难受的可是你!” 黛玉就知道他这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气得瞪了他一眼,又摸了摸仍旧烫手的额头,真的是无可奈何了,只得接过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这期间少篱就跟督工一样站在她面前盯着她,见她一气喝完,不觉挖苦道:“瞧你喝药这样娴熟,看来平日里也是个药罐子吧?”。 黛玉本就被这药苦得直打战,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碗重重往他手里一扔,呛道:“是又怎样?” “怪不得瘦骨嶙峋的,这样可不好,将来不好嫁人!”少篱又开始不正经。(_ “你……你给我闭嘴!”黛玉是真受不了少篱这股子口无遮拦的劲儿,恨不得一把撕了他。可他却仍旧一脸的讥笑,看得黛玉越发火大,咬牙反击道,“我再不好嫁人,也比你强,你瞧你整日戴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具,估计就是因为生得太丑太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哼,还好意思说我,管好你自个儿再说吧!”说完,赌气翻身朝里躺下,再不看少篱一眼。 少篱冲她的后背翻了翻白眼,仰头看房顶得瑟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想嫁给小爷我的人能排到京城了!” “嘁——吹牛不怕大风闪了舌头!”黛玉撇了撇嘴,暗自腹诽不已。 少篱不屑和她解释,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道:“这是你那副坠子当的,我软硬兼施人家才给了五两,要是没有我手中的鞭子,人家最多给你二两。得了,我也不图你回报什么,只求你赶紧好起来,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顺手将黛玉放在床头的旧衣服一捞就要往外走。 “站住!”黛玉猛地欠身坐起,朝他一伸手,问,“当票呢?” “当票?”少篱一愣,忽地笑了,“扔了!” “扔了?凭什么?我过几日还要赎回来呢,那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黛玉一急,忽地坐床上翻身坐起。x 少篱两手一摊,无奈道:“你又没说,如今怎么办?要不……我赔你一副成色更好的?” “谁稀罕你赔!”黛玉忍无可忍,顺手拿起一个枕头狠狠砸过来。少篱眼底带笑,也不躲闪,只伸手一把抓在手中,赔笑道,“这事儿是我不对,不如拿这几件衣裳抵了吧,你也瞧见了,这衣裳可是转了好几家铺子挑的,衣料做工都属上乘,仔细算算,你也不吃亏……” 章节目录 第17章 第十七回 屡破例少年方寸乱 果然,穿人家的志短,黛玉如今恨不得一把扯下身上这身衣裳,然后狠狠砸到他头上,可是她能这样做吗?当然不能,所以……她不得不矮下半分气势,痛心道:“这几件衣裳才值几个钱?我母亲留下的那副坠子,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坠,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买不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没办法了,反正当票已经扔了,你若实在气不过,赶明儿我再踅摸一对好的赔给你,这总行了吧?”说完这句话,生怕黛玉还是不依不饶,不等她回答就借口有事推门出去了。 黛玉很生气,毕竟是母亲留给自个儿的,平日里一直戴着舍不得摘,今儿若不是情况特殊,她说什么也不舍得当出去啊,可事到如今,又无可奈何,只得暗暗打定主意,待有机会一定想方设法赎回来。 不管黛玉怎么样,少篱总算是脱身了。他来到自个儿的房间,让小二把掌柜的唤过来问:“你家夫人呢?想托她的丫头帮着洗件衣裳!” 掌柜的一看他胳膊上搭了一件女子衣裳,就知道是隔壁那位生病的姑娘穿的,忙一脸赔笑道:“爷,还真是不巧,贱内昨儿就去了娘家,丫头们也跟着去了,这会子店里一个女人都没有。要不这样……小人去隔壁店家那儿借个丫头来?” “罢了!”少篱想了想,终觉得让不知根底的外人来洗黛玉的衣裳不妥,只得深呼吸几次,下定决心问,“借你家浣洗房一用!” “得了,您这边请!”掌柜的毫不犹豫地答应着,亲自在前边带路,引领着少篱来到三楼浣洗房,又找了只全新未用的洗衣盆递给他笑道,“看不出来,爷还是个疼媳妇的,那位姑娘好福气啊!” 少篱俊脸一红,一向毒舌的嘴这会子反倒有些不利索,结结巴巴道:“哪里……不是……我们不是……” 掌柜的也是打年轻过来的,一瞧少篱这副窘迫的样子,不免失笑,忙打圆场道:“爷别害臊,小人就是随便一说,您赶紧忙吧,小人不打扰了!”说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方转身而去。 少篱很郁闷,想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平日里连自个儿的衣裳都懒得洗,这会子却偷偷摸摸地替一个女子洗衣裳,而且是跟她没半点儿关系的女子,真真是闪瞎了狗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自个儿多事,玩了一出英雄救美!本指望替她解围之后,可以潇洒地挥挥手,道一声“不谢”然后走人呢,没想到一个心软就被这丫头给拖住了,更郁闷的是,她还病了,自个儿还得诊病侍疾,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 无论心中怎样胡思乱想,手上却一刻没闲着。洗衣裳这类精细活儿虽不常干,却也不是不会,毕竟这些年自个儿多半时日混在外面,贴身的小厮们被他支应得一趟趟往府里跑,许多活儿他不干也得干。没想到,今儿倒派上了用场!x 电脑端:/ 哎呀,这女子的衣裳就跟他这种大男人的不一样,他在外穿惯了粗布,冷不丁揉-搓着这种质地细腻触感柔软的女子衣裳还真是千万个不适应!咳咳,怎么就这么软呢,在他的大手里随便一攥就是一个小团,这样小的一团怎么能遮住整个身子呢,而且还是好几层,这简直太神奇了!少篱管不住自个儿的想象,越发的心猿意马,不知不觉脸就红了…… 好容易洗好衣裳又仔细晾好后,少篱才又来到黛玉房间门口,想着她才喝了药,这会子应该歇了,遂没有敲门,只开了条门缝往里瞧了瞧,果见帐子放下,里面没了动静,这才放心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难得地在大白天歪在榻上看医书。 医书是他随身携带的,图的就是查阅方便。想当年,他可是从来不看这玩意儿,总觉得有病请医不就得了,费这事做什么!可是后来自个儿厌烦家中规矩繁多,一言一行被拘束着,行动颇不自由,于是千方百计躲出来图清静,没想到三天两头受伤,山上又就医不便,索性买了全套的医书自个儿研究,慢慢养成习惯,七八年下来居然无师自通,成了半个没有牌照的假大夫。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应付自个儿的小毛病之外,第一次给别人诊病居然就是这个麻烦的丫头!x 一想到黛玉,眼前便浮现出她苍白的俏脸,一双眸子安静时清澈如山泉,发起怒来却又波浪滔天,一静一动全在这双眼睛上流动,似能勾人魂魄一样,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等等,自个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想到这个丫头呢,自个儿向来对女人不太感兴趣,怎么这会子犯起浑来了!少篱激灵打了个冷战,急忙翻身坐起,猛地拍了几下脸颊,好让自个儿镇定下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轻扣了几声,冷不丁打断少篱混乱的思绪,倒是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少篱抬头,见外面日头西斜,知道他雇的人来了,便戴上面具起身打开房门细瞧,果然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低头站在门口,一双略微粗糙的手紧紧交握着放到身前,本来就有些怯生生,冷不丁眼角的余光瞥见少篱脸上的面具,登时吓得大叫一声,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少篱一脸无奈,有心想把这面具扯下来,可想了想终究作罢,只得开口解释道:“面具而已,你怕什么!” 那丫头一听他开口说话,这才明白过来,不觉涨红了脸,就要磕头赔罪。少篱不耐烦她这些虚礼,忙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丫头忙回道:“这位大爷,小女名□□兰,是这里掌柜让小女过来寻大爷的,说大爷需要一个服侍丫头……” 少篱上下打量几眼,见这丫头虽穿着粗布衣裙,倒还干净利索,眉眼低垂不到处乱瞟,也算本分,便点头道:“你跟我来!”说完,转身来到黛玉房前,先扣了几声门,待里面有了响动方推门进去。 此时,黛玉已然睡醒一觉,正歪在床头发呆,见少篱领着一个丫头进来,便知是找来服侍她的,忙坐起身静静等着少篱开口。 少篱也不啰嗦,直接指着春兰问黛玉,“你不是要找个丫头服侍你吗,你看这个如何?” 黛玉早就将春兰粗粗打量了一遍,毕竟是暂时的,也没有太多计较,便点头道:“挺好。是这店家的丫头吗?” 春兰忙道:“回姑娘,我□□兰,是隔壁杂货铺掌柜家的丫头。” 黛玉点点头道:“我身子不适,劳烦你照应一夜,也没多少活儿,就是帮我端茶递水洗衣裳儿,轻省得很。” “怎么只一夜?”少篱有些意外。 黛玉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和身边的侍女告别,我怕她们担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少篱想了想,问:“是回庵里,不是去京城?” 黛玉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肯定道:“回庵里,不去京城了!” “理由?”少篱挑眉。 “没意思!”黛玉不愿过多解释,只抛下这三个字便对春兰道,“既来了,我就不客气了,烦你先帮我把这身衣裳洗了吧!”说完,黛玉回身就去拿枕旁换下来的旧衣裳,可转头一看,衣裳却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18章 第十八回 谎言难圆真相误人 黛玉有些惊讶,急忙把枕头也翻过来,还是没有,又掀开被子找了找,还是没有,不觉奇道:“咦,明明放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一旁的少篱不自然地以拳掩口咳嗽了一声,黛玉像是突然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转身看向他,问,“你有没有看见我换下来的衣裳?”x 电脑端:/ “我……”少篱一阵窘迫,俊脸憋得通红,好在有面具挡着谁也瞧不见,但眼中的尴尬却实实在在地掩饰不过去。黛玉一看他眼神躲闪,瞬间便明白了,大为尴尬之下又有些微恼,嗔道:“既是你拿走了,怎么不说一声,害得我傻子一样好找!”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少篱挠挠头,没好气道:“换下来的衣裳还放到枕头边上,我瞧着都难受,所以拿去让人浆洗了。怎么,不感谢我吗?” “哦?洗过了?”黛玉眨了眨眼睛,问,“哪个帮忙洗的?”(_ “是……店家的一个丫头洗的。”少篱说完,怕她再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忙道,“你既有人服侍了,我也不便在你屋里碍眼,你若有事儿,就让这丫头喊我就可,我就在隔壁。”说完,不等黛玉应答,转身灰溜溜地出了门。 黛玉见他一反寻常的慌张,不觉诧异,直到他出了门儿方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春兰毕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也知道了一些人事,如今瞧着黛玉和少篱两人逗趣眼中全是羡慕。等到少篱一走,忙给黛玉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上笑道:“那位爷对姑娘可真好,姑娘这辈子可掉进福窝里了,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呢!” “……”黛玉刚喝了一口水,突然听到这番话差点喷了,忙忍着咽下去摆手道,“你不知晓内里真相,千万别乱说话!” “怎么呢?”春兰一脸惊讶,“那位爷跟姑娘不是……” “不是,不是,我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女,这前因后果说来也话长,你也无须知道,只要知道我们毫无关系就可。” “真的吗?可我怎么觉得姑娘和那位小爷像是上辈子就相熟了一般,全然没有陌生人的感觉呢!”春兰诧异地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看着黛玉。 黛玉一看她的眼神,忽然就觉得头很疼,不觉捂着额头“哎哟”了一声,忙道:“好姐姐,我突然头疼得厉害,烦你帮我按一按吧。” 春兰也是个知趣的,知道黛玉不想同她多说,也便不再多嘴,忙搬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细心地替她按摩起额头来。 初夏的傍晚,夜风还算凉爽,少篱一个人坐在店家后院的凉亭里赏月赏星星。虽然此时的月亮还不算圆,星星也不算明亮,可完全不妨碍他的兴致,只是他的眼睛除了看星星看月亮之外,还时不时地往楼上某间窗子里看一眼,似乎觉得那里的灯光更加明亮一般,令他不时地弯起嘴角陷入沉思。 前院马蹄声骤起,紧接着,一个黑衣人悄悄来到他身边,恭身行礼后回道:“爷,打听清楚了。除周家外,荣国府贾老爷的外甥女林氏黛玉也在庵里,说是替史老太君祈福的,要满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如今马上就满一个月了。” “哦?林氏黛玉?”少篱略略有些意外,忽又想起什么问,“今儿初几了?” “回爷的话,五月初八了!”说着,还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示意这月亮还不够圆。 “五月初八?”少篱先是一愣,紧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便沉下来,一双眸子也突然黯了黯,闪过一抹烦躁。 黑衣人不知他的情绪为何变化,只得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还有林姑娘的那两个侍女,也已让小尼转达了口信,爷就放心吧。”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少篱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兴趣一般,冲他摆摆手,黑衣人一脸犹疑地退下了。 林氏黛玉?五月初八?荣国府二公子贾宝玉完婚?呵呵,怪不得这林黛玉在这个时候被荣国府安排出府进了庵里,又怪不得她在今日如此失魂落魄往京城里赶,却原来是为了他啊! 少篱突然自嘲地笑笑,骂了自己一句:“傻瓜!”然后再没了赏月赏星星顺便赏灯的兴致,转身回屋蒙头大睡去了。 次日清晨,掌柜的亲自端了早餐给少篱和黛玉送来,谁知敲了半天少篱的门也没人应声,只得来敲黛玉的门。春兰开门见是店里掌柜,急忙接托盘道声辛苦,就要关门。掌柜忙拦道:“春兰,跟屋里的姑娘带个话儿,就说这两日贱内正好回了娘家,店里连个丫头都没有,没有照顾好姑娘,让她好歹原谅些个,今儿这早饭是送姑娘的,权当歉意。”说完,猫着腰下楼去了。 春兰进屋,把掌柜的话儿一字不拉地学给黛玉听,黛玉甚为奇怪:“这两日店里没有丫头?那我那身衣裳……” 春兰尴尬地笑道:“姑娘怎么还不明白,那身衣裳自然是那位戴面具的小爷洗的,我就说嘛,不止我一个人误会,这店里的掌柜昨儿到我们掌柜那里寻我来帮忙的时候就说了,说那位小爷真是疼媳妇,亲自给媳妇洗衣裳……” “哎呀,你们都是商量好的是吧?纯粹气我呢!!”黛玉尴尬得无地自容,严肃地指了指自个儿的发髻声明道,“你瞧,我还是姑娘装扮呢,一会儿你见到店家,一定要替我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心里屈死了!”说完,心里暗骂少篱这厮不的道,又不是急等着衣裳换,干什么巴巴地替自个儿洗衣裳,早知道这样,自个儿再不舒服也得把这衣裳洗了,弄到如今这地步……真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了!想到此,越发尴尬,一张俏脸早就红到了耳根边。 早饭过后,小二又送来了煎好的药,黛玉这次没有少篱在跟前碍眼,就一口一口慢慢喝了,之后摸了摸额头叹道:“好歹不发热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这一夜亏了你照顾我,我如今要走了,这块银子你收着吧!”说完,把少篱给她的那块银子拿出来递到了春兰面前。 春兰惊讶,忙摆手道:“我还没来的时候,那位爷就付过工钱了,而且还给的双份儿,姑娘这份儿说什么也不能收了。” “给过了?”黛玉一怔,随即皱眉嘟囔道,“又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怪不得人家都误会!”可说到底少篱也是好心,自个儿也不能太过份,于是笑笑道,“我这次出来得匆忙,手里就这一块银子还是用首饰当的,一会儿把你的工钱补给那人,就实在没有可打赏你的了,你只别笑话就成,日后若有机会再见,我定会补你一份儿大的。” 虽然没有得到实惠的好处,可黛玉的这番话却也令春兰十分动容,含笑致谢道:“姑娘美意,春兰心领了。日后若有机会再路过这里,春兰还给姑娘服侍。”说完,主动上前服侍黛玉洗漱,又把之前少篱洗过的那件衣裳拿回来替黛玉包进包袱里,这才依依不舍地辞别黛玉自去了。 章节目录 第19章 第十九回 郁火难平黛玉遇冷 因昨儿就跟少篱说了,今儿要回庵里。当时黛玉说过不想再麻烦他送,可少篱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天,若是半路上她再让人给劫了,那他这两日的功夫岂不白费了。总之说了半天还是要送的,黛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春兰走后,黛玉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等少篱过来接她,可谁知,今儿这少篱不知犯了什么邪,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日上三竿,黛玉再也等不及了,只得来到外面亲自去敲少篱的门。 这一次,少篱很快开了门,黛玉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不觉嗔道:“既起了,为何不叫我,这日头都老高了。” “现在走也不晚!”少篱看都不看她一眼,硬梆梆扔下这句话,起身就往外走。黛玉微微皱眉,觉得今儿这家伙不太对劲儿,不但话少了,连眼神也变了,气场也冷了,打她身边走过,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带过来的风都是冷的。 “真真的莫名其妙,发的哪门子火?!”黛玉在后面低声嘟囔了一句,可仍旧选择不予理睬,提起手中的包袱紧跟其后。 店门前已经有马车候着了,少篱仍旧不理睬黛玉,只让人准备好车凳让黛玉自个儿上车,自己则率先上马,也不等马车先行,就已经抡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催马上前狂奔而去。 黛玉在车内坐好,掀起车帘往外一看,见少篱的马早跑得没了影子不觉气结,恨得一摔车帘,命令车夫道:“不理他,稳着点走!” 车夫笑道:“咱们不稳着走也不成啊,那位爷骑的可是日行八百的快马,咱们这马就是普通的马,这脚程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累死它也撵不上啊!”x 电脑端:/ 黛玉“哼”了一声,骂道:“不就是骑了匹快马吗,得瑟个什么劲儿!”可心中却再次笃定,少篱确非普通百姓出身,起先那手好字可疑最大,如今这匹快马又是疑点之一,再加上他一身功夫,这也不是平头百姓想学就能学的,如此种种累叠起来,基本可以断定他出身非富即贵。 可转念又一想,非富即贵又如何,还不一样是个狂妄之徒?不是动嘴奚落挖苦人,就是抡鞭子抽,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倒好,都占全了! 想到此,不觉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骂自个儿吃饱了撑的,管人家是谁呢,同自己有什么相干?虽说这次欠了他好大的人情,只要找机会还回来就成。他不是说了吗,要想报恩只收钱财,那就好办,等回去把家底划拉划拉都给了他,还抵不过这份人情?x 一路胡思乱想着,倒也平安无事,至午时下车用饭时,尚不见少篱的影子。黛玉抬头看天,见北方隐约来了黑云,不觉担忧,匆忙扒了几口饭,就赶紧上车命车夫快马加鞭往前赶。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可天公不作美,黛玉越怕什么老天偏要干什么,离净慈庵还有二十来里路程时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车夫摇头道:“下了雨,地上湿滑,马车是不能上山的,要是到了地儿还在下,姑娘就只能自个儿步行上山了。” 黛玉一想到上山路远加之路滑,不觉头疼,可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赶路。 其实,少篱这一路一直走走停停,但始终将黛玉所乘的马车圈在可视范围之内,确定马车安全才再拍马向前。他也不知怎么了,自打猜测到了黛玉回京的原因后,心中就烦躁不已,暗骂了黛玉无数遍“傻瓜”之后越发不想见她,甚至想躲得远远的,但如果就这样扔下她,心中也不忍,只得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下起雨来,方皱了皱眉,最后一口气跑到净慈庵山下,打了个呼哨,雨中很快有人现身将马牵走,同时留下了两把油纸伞。 等到黛玉的马车紧赶慢赶到了净慈庵山脚下时,少篱已经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等候多时了。车夫下车,同少篱交代几句,便拿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递给少篱。少篱接过来,付了车钱,车夫辞别了黛玉,迅速掉转马头,朝来路而去。 小雨仍在继续,不大,但淋一会儿衣裳也会湿透。少篱把手中的另一把油纸伞递给黛玉,又拿过她手中的包袱,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朝山上走。 黛玉心中愤懑,始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阎王,如今见他仍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来了气,故意远远地同他拉开距离,慢腾腾地跟着往前走。 一路上山,皆是石路,小雨已经淋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子踩上去又湿又滑。黛玉尚未康复,身子本就虚弱,这会子又在雨中走山路,不大会儿功夫脚就开始打颤,脚下也止不住地打滑,无奈之下,只得更加放慢脚步龟速前行,可饶是如此,脚下仍旧不停打滑,甚至有几次差点摔倒,而前方已经落下他几丈远的少篱却走得异常平稳。 哼,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莫名其妙甩脸子给谁看呢!黛玉心中烦躁,加之路滑难行,越发把这口恶气算在了少篱头上。所以,当看到前边闪过一条石子小径通向后山时,突然脑中电光一闪,趁少篱不备,紧走几步踏上了石子小径,然后借着密密麻麻的山林遮掩,快步朝山上行去。 这一次,黛玉终于能自由地喘口气儿了,因为这山间小路全是碎石子,加上大树遮掩,倒是不那么湿滑,就是有些坑洼不平,不过只要不用看少篱的脸色,她就是累点儿也愿意。 可这点儿高兴劲儿才持续了不大会儿,黛玉的脸便彻底黑下来,因为前方出现了一个颇为陡峭的小山坡,目测须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黛玉此时方有些后悔,但已然走到这里,再回去又得走一段冤枉路,加之不想让少篱看笑话,因此决定再难也得咬牙前行。 事实证明,黛玉太高估自个儿的实力了,这小坡看着不过是颇为陡峭,可她这个身子才稍稍好点儿的弱女子爬起来就难度甚大了,尤其坡度陡峭,脚下的石子又不牢稳,稍微用点力气石子就哗哗往下掉,吓得黛玉连声惊叫,手中的油纸伞差点扔出去。 好在,坡的中间有一个稍微平整点儿的小坑,黛玉好容易爬到那个小坑里,再也没了往上爬的力气。她抬头向坡上看,只觉得头晕目眩,急忙用手紧紧抓住附近的一棵小松树苗才堪堪稳住身子。 黛玉此时又悔又怕,伞顶上啪啪的雨点儿声越发密集,密林里也是一片沙沙的雨声,这雨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温度也越来越低,黛玉爬了这一路出了好一身汗,这会子歇下来身上的汗已经迅速冷却下来,觉得更冷了。可她却卡在这半山腰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这可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20章 第二十回 以硬碰硬自讨苦吃 就在黛玉双手抱肩望雨兴叹之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黛玉一惊,急忙回头一看,不是少篱又是谁?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黛玉尴尬之下,不觉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家伙至少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少篱眼中盛着一团怒火,心里暗骂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半路偷跑不说,有本事自个儿爬上去也行,可困在这半山腰算怎么回事?!可无论心中怎样腹诽,这一次,他却懒得再同她拌嘴,而是颇不耐烦地爬到她的近旁,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抓紧我,我拉你出来!” “这……这样不合适吧?”黛玉看了看那只伸过来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可能是常年习武的原因,掌心略有薄茧。再看看自个儿的手,十指尖尖,柔弱无骨,因这些年很少拿针线,倒也将养得细嫩白净。两相比较之下,黛玉忽觉有些惭愧,生怕少篱又奚落她好吃懒作无所事事,忙将双手藏到了背后。 “不合适?”少篱挑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又一次现出讥讽,“这两日不合适的事儿多了,还在乎多这一件?” “你……你不是来救我的,而是故意来气我的对吗?”黛玉贝齿轻咬下唇,一抹倔强尽现眼底。没等少篱反应过来,就猛地起身,抬脚就往外迈。x :/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少篱一个箭步窜过来,稳稳托住了她的身子。这时,两人脚下的石子由于用力过猛开始稀里哗拉往下滚,吓得黛玉连声惊叫。 少篱气得脸都白了,再也忍不住大声吼道:“不行就不行,逞什么能?不要命了吗?!在我面前示个弱有那么难吗?!” “不用你管!”黛玉也上了狠劲,下意识地就要去甩少篱的手。少篱气得反手捉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中,紧接着脚尖点地,同时捞过她的身子,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到了旁边的安全地带。 “林黛玉,我……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倔强的女子!”少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抓起地上的包袱就往前走。 黛玉被他这声“林黛玉”吓得大惊失色,半晌方缓过神来,而此时的少篱已经又往前走了好远,黛玉气得冲前面大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赶紧回来说清楚!” “懒得理你!”少篱头也不回地甩出这句话,继续往前走。 被人识破了身份的人不自觉地便矮了几分气势。加之方才那一幕险情,黛玉也是后怕得要命,不自觉地收拢了几分犀利,变得乖巧柔顺了许多。于是,捡起掉落在地的油纸伞,吭哧吭哧地往前追去。 毕竟方才消耗了大半的力气,这会子又拼命追了少篱一阵子,黛玉再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扶着一棵大树停下休息。 前方的少篱早就料到她会体力不支,一直在悄悄留意着,这会子见她停下来,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自觉地便消了几分气,折回来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水壶拧开壶盖递到她面前道:“喝点水,补充些体力。” 黛玉这次学聪明了,故意顺着他的意思,该示弱的时候示弱,反正她也是真的累得走不动了,索性伸手接过来,转过半个身子以袖掩口喝了几大口,然后又递给他,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多谢!” 黛玉突然从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变成了一只软绵绵的小绵羊,还真让少篱不太适应,眼底的锋芒瞬间便偃旗息鼓,转而换上一抹温和的光,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必客气!”话一出口,又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儿,于是很恶趣味儿地又补了一句,“看看,这样才像个女人的样子嘛,你若早这样,何苦被我骂?” “少篱!”黛玉又被拱起了火,一个没忍住,瞬间原形毕露,学着他的样子喊着他的名字奚落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没有女人样,你也不瞅瞅你自己,动不动就奚落挖苦一个女子,方才还见死不救等着看我笑话,这样行事哪里又像个男人了?” “你……你简直不可救药!”少篱气得咬牙,转身就要走开,被黛玉急忙喊住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x “又有什么事儿?”少篱不耐烦道。 “我走不动了!”黛玉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走得快,烦你先走一步,到庵里寻我的丫鬟过来接我吧。” “你想得可真周全!”少篱“哼”了一声,有心想再讥讽她两句,可见她的确是精疲力尽,额头上的汗珠都打湿了碎发,又顺着脸颊往下淌。许是身子还没痊愈的缘故吧,面色较之上山前又苍白了不少,看得少篱又升起一股怒火。 罢了,自个儿就是欠她的! 想到此,少篱也顾不得许多,只把手中的纸伞一收,返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少篱霸道地命令着。 黛玉一惊,忙往后退了一步,斩钉截铁道:“我才不要你背,你只要帮我把丫鬟叫来就可以。” “你傻不傻?”少篱气得回身瞪她,“孤男寡女的在这林子里钻来钻去,你以为很有脸吗?当然,我是不怕的,反正我戴着面具也没人认识我,可是你呢?想过后果没有?” “……”这一招果然正中要害。黛玉一想到庵里有人看见少篱出现,又到自个儿的院里叫丫鬟,那情景简直……黛玉激灵打了个冷战。 即使如此,黛玉也不想让他背。细细一想,这一路自个儿有意无意,情愿或不情愿地已经同这个家伙有过多次不合适的接触,若再让他背着,她可真觉得过份得没脸了。 正在以沉默抗议时,少篱却有些不耐烦了。他抬头看天,见雨势仍旧没有止歇的意思,且天光越来越暗,不觉心急,跺跺脚哀求道:“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我求你也可怜可怜我,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等送你回到庵里,我还要接着赶回家去,我母亲身子抱恙……” “什么?你……你怎么不早说?!!”黛玉方才还自觉有理得很,这一下就瞬间反转过来,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个千古罪人。可不是吗,少篱为了护送自己,耽误了回家给母亲侍疾不说,自个儿还不知好歹地处处跟他作对,这……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啊! 章节目录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针尖麦芒你来我往 黛玉不知道是自个儿上了少篱的背,还是少篱硬把她拖上去的,总之等她缓过神来时,已经趴在少篱的背上了。 感觉到背上的负重轻得实在不像话,少篱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荣国府如今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你什么意思?”本来黛玉挺伤感的,想着少篱的母亲身子抱恙,自个儿还耽误人家儿子回家内心羞愧不已,没想到这家伙很快就忘了着急,这会子倒是淡定得很了,甚至还有心情跟自个儿开玩笑,想来也不是个多孝顺的孩子。 想到此,不觉生了几分闲气,没好气道:“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走?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替夫人考虑考虑,你路上耽搁这么久,她老人家不定多担心呢!” “嘶——”少篱气得直抽气,掩在面具后的一张脸瞬间气得通红,咬牙恨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小爷我好心好意背你,你倒好,背后捅人刀子一点都不手软,你怎么好意思?” “这怎么能怪我?”黛玉理直气壮地皱眉,“你嫌弃我走得慢非要背我,我看在夫人身子抱恙的面子上豁出去脸面不要让你背了,你不说加紧赶路,却有闲心拐着弯的奚落我,我能不着急吗?”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少篱苦笑不得。 “当然是你的不是,哼,我要是夫人,知道自个儿儿子如此不孝,没病也能气出病来……”话音未落,黛玉忽地察觉到失言,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一张小脸腾地一下红到脖根。 少篱这个气啊,直觉头顶都开始冒烟了,忍无可忍之下猛地蹲下身子咬牙喝道:“下去吧,小爷我从头到脚都错了,不该救你,更不该对你好,纵得你越发没大没小了,连我的便宜都敢占,赶紧下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自知理亏,只得眨眨眼睛装无辜,两只小手越发攀得紧了,嘴里兀自耍着无赖:“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是句玩笑,你怎么急了!还不赶紧走,要是耽误了时辰,小心夫人回家打你手板子!” 少篱汗颜,觉得脖子里两只软绵绵的小手紧紧勒着他难受得紧,虽有些呼吸困难,却又有些奇痒难耐,情急之下伸手去掰她的手指,无奈这人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没了力气,这会子却是力气奇大,怎么掰都掰不下来。他又气又无奈,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粗气,额上的不知什么时候沁出的汗珠也开始往下滚。 黛玉见他吃瘪心情大好,刚想趁机再刺挠他两句,忽地觉得指尖一烫,低头一看,一滴豆大的汗珠恰好滚到自个的指尖上,烫得她脑子瞬间清醒不少,忙不迭地撒开手把汗珠悄悄抹了,小心翼翼地松开另一只手就要下去。 少篱这会子刚刚喘匀了气儿,又猛地察觉到她要放弃,不觉气结,骂道:“让你下去的时候不下去,把我气个半死你又想下去了,不成,赶紧老实地趴着,不然我真把这扔这儿!”说完,不等她准备好,又猛地起身,大踏步朝前走出。 经了这一闹腾,黛玉心跳如鼓,脑子里乱得如同一团解不开的麻,索性乖乖闭了嘴,一句话都不再说。 可能意识到了黛玉的别扭,少篱也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前方隐隐现出净慈庵的影子,方没头没尾地突然来了一句:“多谢你为我着想,其实……其实我母亲很可能是装病,目的就是哄我回去!哼,这一招她都用过很多次了,我就是懒得揭穿她!”x :/ “什么?这……这……”这一次,轮到黛玉目瞪口呆了。 少篱笑笑,语气难得有些落寞道:“我不怪她,她是太想我了!你说得对,我是个不孝子!” “……”黛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黛玉不吱声,少篱有些自嘲道:“怎么,吓到你了?哼,这有什么,从小到大,我做过的坏事多了去了,这个简直就不值一提!” 黛玉忍不住在他背后抖了一抖,脑中立即想象出少篱一脸狞笑杀人放火的场面,随即又是忍不住一个哆嗦。 黛玉的哆嗦让少篱忍俊不禁,但很快又冷下脸故意恶气恶气道:“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哼,看你还敢不敢同我做对!”说完,脚下再次加快,黛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过眨眼功夫,已然到了净慈庵的后山门。 “到了,放我下来吧!”黛玉小心翼翼道。 少篱也不说话,径直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将黛玉放下,然后揉了揉早已酸痛不已的胳膊,接过黛玉手中的包袱,迈步来到了后门前面的大石旁。 等到黛玉走近,他把背上的两个包袱都塞到了她的怀里,叮嘱道:“你身子尚未痊愈,记得按时服药。” “这原来是药?”黛玉一呆,再次语塞。 少篱嗔道:“你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原本就不太强健,日后就别动不动逞强到处乱跑了,没的糟蹋了身子,还给别人惹麻烦。”说完这句,再不多说,转身就朝山下走去。x 电脑端:/ “哎,少篱——”情急之下,黛玉再次喊出他的名字。 远处的少篱顿住脚步,遥遥回过身来看向黛玉。黛玉想了想道:“对不起,耽误你正事了,不管夫人的病是真是假,你最好赶紧回去瞧瞧!” 少篱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冲她摆摆手,喊了一声:“知道了!”便再次转身大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雨势越来越急,黛玉恍惚听到头顶上传来的雨滴声,猛地记起手中的伞还没有还给他。可极目远眺,哪里还有少篱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得想着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便撑着伞,抱起包袱急步往落杏斋而去。 还没到院门前,就听到院门里传来抽抽哒哒的哭声,不是紫鹃和春纤又是哪个?黛玉忽地眼眶一热,两行热泪再一次夺目而出。 “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 “姑娘!是你吗,姑娘,你去哪里了,可吓死我和紫鹃姐姐了!!” 紫鹃和春纤两个丫头正倚在门洞里伤心,猛地抬头看到黛玉出现在门前,又惊又喜之下,猛地扑到黛玉怀中,一人一个搂着她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 黛玉这一去,思考良多,早已不是才下山时的心境,不但豁达了许多,也理解到了紫鹃和春纤的难处,不觉感慨,率先止住悲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紫鹃和春纤这才收住眼泪,忙接过黛玉怀里的包袱,一左一右扶着黛玉往屋里走去。 这边落杏斋的院门一关,不远处就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她头上撑着一把做工考究的油纸伞,面上表情五彩斑斓。又站了一会子,确定黛玉等人不再出院门,这才紧走几步来到黛玉与少篱方才说话的地方站定,左右瞧了半天,才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往回走去,很快便拐进了周海棠所居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二十二回 心事难诉耳根不净 屋内,周海棠正抱着一本箫谱研究,一抬头见喜儿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进来,不觉扬了扬眉。喜儿自然不能放失这么一个表现的好机会,忙附到周海棠耳边将方才所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x 电脑端:/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周海棠大吃一惊,眼睛眨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 喜儿讥笑道:“奴婢亲眼瞧得真真的,就是林姑娘,至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奴婢并不知晓是什么人,姑娘若是好奇,大可让人去查探一番。”x “你放心,这样的一桩秘闻岂能白白错过?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呢!”周海棠以帕掩嘴吃吃笑得厉害,笑够之后才吩咐道,“你马上去松岩寺找周管事,让他好好查一查那面具人的来历,最好能查出这人同那林姑娘几时攀搭上的,咱们也好心中有数。”喜儿爽快地答应一声,转身乐颠颠地去了。周海棠兀自自言自语着,“这个林姑娘好大的本事,才同那贾二爷黄了,接着便勾搭上了别的男人,我倒是小瞧他了!” 与之相隔几个院落的落杏斋内,黛玉把伞递给紫鹃叮嘱道:“这是借别人的,日后还得还回去,好生收着吧。”紫鹃不疑有他,忙甩干雨水晾到一边,等干了好生收起来。 黛玉又指着自个儿带来的一大包药吩咐春纤道:“这是我在山下买的药草,效果还不错,这几日每日三次帮我煎了吧。”春纤忙答应着出去煎药了。 紫鹃见黛玉穿得陌生,料着是在山下随便买来替换的,也不知好不好,又淋湿了大半,忙给黛玉找了衣裳来更衣,同时好奇地问:“姑娘到底去了哪里,我和春纤都要急死了。也曾跑到山下找了一圈儿,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本想再到远处找找,可小尼捎话说姑娘嘱咐的不让乱跑就没敢动,到傍晚又有一个小尼来捎话,说一切平安很快就回来,我们这才没敢下去,可这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菩萨保佑,终于回来了。” 黛玉心中诧异,回头看了紫鹃一眼问:“我只临下山时跟一个小尼交待过,其余时候并没有托人捎信过来,傍晚那个小尼怎么知道的?”x :/ 紫鹃诧异:“怎么,姑娘竟然不知?那……那可真是蹊跷了,那小尼是怎么知道的?”想到此,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道,“不行,我去找那小尼问个清楚。” 黛玉想了想,疑点自然落到了少篱身上,难道是他安排人回来报的平安?如若是这样,倒是小瞧了他,竟是个心细的,想到此,忙道:“罢了,又不是假传消息,不用理会了。” 紫鹃心中疑点重重,可又不好驳了黛玉,只好点头答应了。才要替她打散头发,猛地低头瞧见黛玉的耳洞空了,忙问:“姑娘的耳坠呢?” “这个……”黛玉早已想好了说辞,指着带来的包袱道,“我走时匆忙忘了带银子,只得把耳坠当了,换了几两银子,一是住了客栈,再有买了几身衣裳替换,还有这药……”想到此,忽然想起一事,忙走到包袱跟前打开一瞧,见那块银子仍旧好好地躺在里边,暗叫一声不好,这一路被少篱气得连正经事都忘了,居然没有把银子还给他,想一想住店、买衣裳、雇丫头、买药这种种花项五两银子恐怕都不够呢,而自个儿还一文未给…… 正自懊恼着,忽地又想起,他说过,要想找他去松岩寺打听“少篱”即可。想到此,不觉眼前一亮,松了一口气,忙对紫鹃吩咐道:“给我准备十两银子,过几日得去还债!” “还债?”紫鹃又是一愣,“姑娘欠了谁的债?” 黛玉无奈,只得随口道,“当铺掌柜的心太黑,只给了五两银子,可光是大夫的诊金药费就花了大半,别提住店用餐了。结帐时我正窘迫,恰好遇见一个善人,就借住在附近的松岩寺内,就主动帮我结了剩余的帐目。” “原来如此,姑娘这一去还真是一波三折啊,身边还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可怎么熬过来的呢!”姑娘一边感慨着,又红了眼圈,忙道,“咱们不差这点银子,一会儿服侍完姑娘歇下,我就去松岩寺跑一趟。” 玉忙道:“不急!那人这几日不在寺内,过两日再去吧。”紫鹃忙点头应下。 黛玉才要歇下,只见院门一响,周海棠带着翠儿摇着纨扇进来了。自打上次被黛玉奚落后,这是周海棠第一次上门。其实这次她本也不愿来,无奈心中好奇,又加之藏着事儿,不亲自来打听打听,实在是坐立难安,因此一进门便堆起了笑脸,一副苦无其事的样子问:“姐姐,你这是跑哪里去了,让妹妹好生担忧!” 黛玉抚了抚突突直跳的额头,有气无力道:“还能去哪里呢,左不过是到山下瞧了回病。你是知道的,这庵里不许大夫进来给人瞧病,姐姐我爱惜小命,索性亲自下山去了。” “是吗?”周海棠眼珠转了转,笑道,“不过瞧个病罢了,怎么连个丫头都不带?唉,姐姐您是不知道,您这一走,紫鹃和春纤两个丫头可急坏了,见天儿地在这院里转悠,又不敢跑远了怕你回来寻不着,姐姐可真够狠心的……” 黛玉“咦”了一声,笑对紫鹃道:“怎么,你没跟周姑娘说吗,咱们府里随行过来的大夫就借住在这山下最近的医馆里,我一下山就有人接应了,那边也有专门的使唤丫头,哪里还需要你们跟着?” 又转头对周海棠笑道:“这事儿妹妹你不知道,怪不得你误会。” 周海棠一脸半信半疑:“不管怎样,姐姐一个人下山实在不妥,大不了让丫头们送你到医馆接着就回来呢,也比姐姐一个人下山强,这万一要是碰见个歹人,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啊!” 黛玉冷笑道:“妹妹想得的确周到,不过姐姐是个胆大的,不怕那些。再说了,这佛门净地,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附近为非作歹,惹恼了佛祖可就大事不妙了!”说完,又抿嘴一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姐姐我这人是个舍命不舍财的,要是放丫头们都走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可怎么办?虽说在妹妹看来不值什么,其实杂七杂八算下来,也得值个几千两银子呢,这屋里一旦落了空,保不准就有眼红的……”说到这里,又叹一口气道,“姐姐我是个苦命人,把东西看得比命还值钱,自然比不得妹妹,妹妹可千万别笑话姐姐!” 什么?就这屋里的几件破东西居然值几千两银子?周海棠被黛玉这一忽悠,忙把屋里的摆设扫了一圈,暗想,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啊,可见她的确是寒酸惯了,居然在这里做白日梦呢! 不过,她说荣国府居然派了专门的大夫随行,这是真是假啊,要知道她堂堂安国公的嫡女出来也没有随行的大夫呢,她居然会有这待遇? 这样一想,心下便有些烦躁,又假意关心了几句,便带着翠儿匆匆走了。 周海棠一走,紫鹃便上前提醒黛玉道:“这人不知安的什么心,咱们这边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巴巴地赶过来打听,到底图什么?” 黛玉心中烦燥,冷笑道:“随她去吧,咱们又不能绑了人家的手脚。”说完,自去榻上歇息不提。 章节目录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喜上眉梢转眼成愁 此后接连几日,黛玉皆按时服药,还别说,药虽苦,却颇有成效,热症再没发作过,连身上也有了力气,黛玉虽不想承认,可心中对少篱的感激不免又增了几分。 这日,用罢早饭后,黛玉约莫着少篱该回寺里了,便吩咐紫鹃带了十两银子去松岩寺寻一个叫“少篱”的人。紫鹃应了,带上银子很快便去了,一个时辰后,紫鹃回来了,一进门便苦着小脸抱怨道:“姑娘,这个叫‘少篱’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手下的小厮如此无礼!” 黛玉讶然,忙问:“你没见到少篱本人?” 紫鹃气呼呼道:“我去了寺里直接就说要找‘少篱’,没想到出来一个小厮,说是少篱的家仆,问我找他家小爷做什么,我说来还债,须得他本人来接。他却以为我在找借口接近他家小爷,说我若真欠了他家小爷的债,把银子交给他就行,甭想方设法的往他家小爷身边凑。我一气之下,把银子往他头上一砸,骂了一句好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莫说本姑娘没见过你家小爷,就是你家小爷生得跟天仙一样本姑娘也不稀罕!说完我就跑了!” 紫鹃一口气说完,犹自气鼓鼓的不解气,问:“姑娘不是说那少篱是个善人吗?怎么这善人底下的家仆是这么个目中无人又不知廉耻的玩意呢!” 黛玉忍不住大笑,脑中不觉浮现出少篱那毒舌欠揍的嘴脸,想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还真是得了真传。 紫鹃犹自不解,愣愣地盯着黛玉,直到黛玉笑够,方怯怯道:“姑娘好久没这样痛快地笑过了!” 这次轮到黛玉发愣了,但也不过是一个愣神,很快便恢复如常,笑道:“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来。罢了,既是还了债,咱就不必计较这些了,哪有同恩人计较长短的。”说完,又忍不住笑,惹得紫鹃一脸莫名其妙。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时,春纤端着煎好的药汁进来,一进门便神秘兮兮道:“我方才经过周姑娘的院子,隐约听到里边有摔东西骂人的声音,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又闹腾什么呢。” 黛玉听了不置可否,紫鹃却撇嘴不屑道:“初次见面时文文静静的一个高门贵女,谁想到几次接触下来竟不是个良善的,好歹给老太太祈福的日子也没剩几日了,不然天长日久地对着这么一位,想消停也消停不下来。” 黛玉听了,心中却是一沉,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跑得无影无踪。紫鹃和春纤见她面色有异,不觉对视一眼,皆料到她是在担心回到荣国府如何面对宝二爷以及那一大家子幸灾乐祸的人,也不觉敛了笑意,长吁短叹起来。 黛玉的消沉也不过一瞬,不知又想起什么,转眼便又明朗起来。紫鹃和春纤颇为不解地盯着她,但她却不发一言,只抿嘴一乐,笑道:“咱们清清白白的,怕什么?若是有人敢嚼舌根嚼到咱们当面,你们就给我掌嘴,一切后果我来担着!”说完,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勺一勺慢慢地喝了下去。 这药还是那么难喝,黛玉强忍着咽下最后一口,一个没注意一滴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黛玉用帕子拭了拭,又突然对着虚无的半空绽出一个笑容,把紫鹃和春纤看得傻了一般,面面相觑一番都有了计较。 出了门后,春纤悄悄地紫鹃:“紫鹃姐姐,我怎么觉得姑娘自打回来后就变了,动不动就笑,怪瘆人的。” 紫鹃也有同感,可也不好意思同春纤嘀咕这个,只得皱眉提醒道:“别胡说了,姑娘就是想开了,心情自然就豁达了些,咱们也别疑神疑鬼的,只要她高兴就成。”几句话,说得春纤点头不已,忙不迭地忙别的去了。 恰在这时,院门突然一响,心空小尼急急打外面进来,见了黛玉等人施一礼道:“施主的府里来人了,请施主们速速收拾行李下山,车子已在大殿前候着了。” “什么?!”黛玉几人皆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之下,不觉发问,“可是七七四十九日的祈福日子还未到啊,提前回去算怎么回事?” 心净摇头道:“这个小尼不知,施主还是亲自去问问府里的人吧。”说完,转身自去了。 黛玉心头突突直跳,吩咐紫鹃道:“你去瞧瞧吧,问明白怎么回事才能回去。”紫鹃忙答应一声,迅速转身去了。 大殿前候着的,仍旧是送她们来的张管事。自打上次闹得不愉快后,紫鹃便对这个张管事颇为不满,因此一见面连声好都没问,直接道:“张管事,七七四十九日还没到,张管事怎么先来接了?这半途而废的若是惹恼了佛祖,你吃罪得起吗?”x 张管事这次倒是比上次客气了许多,忙上前赔笑道:“紫鹃姑娘,这都是老太太吩咐的,让小人今儿务必接着林姑娘回去,至于其他的,小人真的不得而知,还是请姑娘速速收拾行李上路吧。” “这么急着回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若是张管事不说清楚,我们可不走!”紫鹃也上了犟劲就是不让步。 张管事颇为头疼,可事情紧急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得压低声音道:“具体原因,小人真不清楚,只是偶然听内宅里出来的小丫头们嚼舌,好像是老爷给林姑娘张罗了一桩亲事……当然,这也只是下人们道听途说,作不得数,具体等林姑娘回去了,方能知晓真相。”x :/ “什么?亲事?”紫鹃吓了一跳,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概,不觉红了眼圈,冷笑道,“老爷对我们姑娘的事儿还真是上心呢!既如此,我这就回明了姑娘,走还是不走,但凭姑娘做主,张管事请稍等吧!”说完,一个猛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急急去了。 这时,庵里的几个小尼并周海棠的丫鬟翠儿皆在大殿里探头探脑,一会儿又互咬耳朵,皆是一脸好奇探究的表情,见紫鹃回来,忙不迭地散开了。紫鹃此时心乱如麻,压根就没心情理会这些小蹄子们,一溜小跑回落杏斋去了。 落杏斋内,黛玉似乎早有感应一般,已经着手让春纤收拾东西了。紫鹃一进门便诧异道:“怎么,姑娘已经知道了?” 黛玉摇摇道:“并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个时候突然来人,多是事情紧急,或者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紫鹃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先滴下泪来。黛玉一看她的神情便猜到了大概,忽地就笑了,问:“做什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怕我回去给那两位新人添堵,提前给我安排后路了?” 紫鹃听了,心中越发不受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掉。春纤在一旁急得直转圈,忍不住跺脚埋怨道:“紫鹃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打哑谜,快点儿说吧,急死人了!” 紫鹃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张管事说,老爷给姑娘张罗了一桩亲事,让姑娘速速收拾行李回去呢!” “果然如此!”饶是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这话,黛玉还是不免心头一酸,泪意瞬间逼上眼眶。可她到底还是咬牙忍住了,勉强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原以为,舅舅要让我收拾东西回自个儿家去呢!” 章节目录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自作聪明惹火上身 周海棠今儿一起床就大动肝火,不为别的,只因为周管事捎话进来,说这几日一直在查探那位戴着青面燎牙面具的男子,起先沿着山下查问毫无头绪,后来突然听到松岩寺的一位小僧人说,曾有一次看见穆家三爷手里拿了这样一个面具把玩,恰巧下雨前一日三爷没在寺里,直到今日还没回来,而他留在寺里的贴身小厮又死活不肯透露主子的去向。如此,前来请示要不要再查下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周海棠闻听此言犹遭雷击,愣怔半晌后,将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粉碎,后犹觉不解气,又把屋里能摔的又摔了个七七八八,弄得一地碎渣子,遍地狼藉。 彼时,翠儿正去前殿拿东西尚未回来,屋里只有喜儿一个丫头伺候。而喜儿自打听见“穆家三爷”几个字儿时,就已吓得魂飞魄散,心里直骂自个儿蠢,本以为抓住了那林姑娘的要命把柄,没承想绕来绕去,却扼住了自家姑娘的隐疾命脉,这不是作死吗?! 如此,一向精于算计又伶牙俐齿的喜儿此时也不得不装聋作哑,缩在一旁任其主子大发雷霆也不敢上前劝一句。直到周海棠手边再没了可摔之物,双腿一软瘫在椅子上泪如雨下,方战战兢兢上前,小声宽慰道:“姑娘,您别着急,这周管事也没明确说那戴面具的人就是穆三爷,只是说三爷拿了类似的面具把玩……” “出去!都是没用的东西!”周海棠不听则已,一听越发怒不可遏,一边哭一边骂道,“本姑娘这些年放着府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死乞白赖地往这犄角旮旯里跑,图的是什么?!可恨……可恨他穆子衡不但不领情,反而一年更比一年疏远,如今连见他一面都难!这也就罢了,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居然背地里同别的女人有了瓜葛,真真是欺人太甚,让人忍无可忍!” 喜儿知道事儿一旦同这穆家三爷扯上关系,姑娘这怒火一时半刻不会消下去,因此也不敢深劝,只低眉垂眼地站在一边,陪着唉声叹气。 周海棠骂了一通,见喜儿不搭腔,越发火冒三丈,骂道:“关键时候你怎么哑巴了,平日里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哦……对了,这事儿本就因你而起,若不是你这贱蹄子回来说什么看见姓林的和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在一起,我能吃饱了撑的让人去查?如今可好了,那姓林的笑话没看见,本姑娘却成了最大的笑话,这下你满意了?” “姑娘,喜儿不敢!”喜儿吓得忙“扑通”一声跪倒,抹着眼泪解释道:“奴婢知错了,求姑娘息怒!现在想想,当时雨大,还真是没太看清,奴婢……奴婢就是太想在姑娘面前邀功才这么说的,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混帐东西!”周海棠气得七窍生烟,骂道,“这会子你说什么没看清了,早先不还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看得真真的吗?你拿本姑娘当猴耍?” “姑娘,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姑娘看在奴婢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服侍姑娘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说到这里,生怕周海棠拿着自个儿的错处不依不饶,忙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事到如今,姑娘打算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穆三爷在这里胡闹吗?”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周海棠一想到穆子衡便又气又恼,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傻瓜一样守在这破庵里受罪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喜儿见周海棠的注意力果然从自个儿身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忙上前凑了凑仗着胆子建议道:“姑娘若是还肯信任奴婢,就再听奴婢一次吧。其实奴婢的意思早几年就跟姑娘提过,可姑娘就是听不进去,如今……如今还是那个意思,尽早同夫人回明,好去穆家把这事儿定下来,不然这三爷一年大似一年,怕是越来越不好笼络啊……” “本姑娘就这么不值钱,还得巴巴地往穆家身上贴?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呢!”周海棠恨得咬牙切齿,原本妩媚俏丽的一张脸也变得有些扭曲。 喜儿心中腹诽不已,暗道这些年姑娘您上赶着贴得还不够吗?只要打听着穆三爷从京城一走,您后脚就让奴婢们收拾东西撵过来,害得我和翠儿两个大丫鬟也跟着受罪。可这话儿打死她也不敢往外说的,只能偷偷拿眼打量周海棠的脸色,见她虽然一脸不甘心,可到底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忙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姑娘,奴婢虽然见识浅薄,也知道有些事儿非得自个儿争取才成,若是一味儿地端着等着,怕是很难心想事成。如今奴婢不想逼您,只求姑娘不想别的,只想一想这偌大的京城里,除了穆三爷之外,您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没有,奴婢就劝您尽快拿主意,若是还有,那咱们就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说不定过段日子,穆家哭着喊着求到咱们府上呢,到那时,姑娘想怎么出气都行!” “会有这么一天吗?”周海棠自嘲地笑笑,“若真有那么一天,也不枉我等了这些年!——罢了,喜儿,你说得对,有些事儿就得需要拉下脸皮争一次,容我再好好想想吧!”说完这些,周海棠似被抽走了全部气力一般,往榻上一躺,紧紧闭上了眼睛。喜儿忙过来把她的身子扶正,又盖了一条薄毯,方悄悄退到门口守着。 这边才刚消停了一会儿,就听院门一响,翠儿笑嘻嘻地一溜小跑进来,还没等进屋门就一叠声地喊着:“姑娘,姑娘,荣国府来人了!” 喜儿刚刚松了一口气儿,没想到翠儿又来撩火,气得忙打起帘子使眼色给翠儿。可翠儿却像没看见一般,径直来到屋内,走到周海棠榻前笑道:“姑娘,荣国府来人了,说是要接林姑娘回去呢。” 周海棠本来已经心力交瘁了,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惊得忙睁开眼睛,问:“为什么要走?不是说要给老太君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吗?算着日子可还有十几天呢!” 翠儿一脸神秘道:“这个奴婢还真打听到了一点儿内幕消息,说是荣国府里正在张罗着林姑娘的婚事呢!” “什么?这……这就要议亲了?”周海棠下意识地想到了穆子衡,一时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喜儿忙一把扶稳了,下劲儿狠啐了翠儿一口,骂道:“作死的小蹄子,一点儿眉眼高低都没有,你没瞧见姑娘正伤心呢,还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戳姑娘的心窝子。”骂完,忙又劝周海棠道,“姑娘别急,这小蹄子知道什么就来混说……” 翠儿本以为打听到了这般劲爆的消息会得到夸奖,没想到却挨了一顿骂,不免委屈道:“我并没有说谎,是亲眼看到荣国府的车等在前边呢,喜儿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自个儿去瞧瞧。” 周海棠忙稳住心神,一叠声地吩咐喜儿道:“喜儿,快,快,翠儿说不明白,还是你去瞧瞧吧,到底怎么回事赶紧回来跟我说!” 喜儿无奈,只得答应一声,狠狠瞪了翠儿一眼,转身一溜小跑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又跑回来,一脸喜色地对周海棠道:“姑娘,打听清楚了,荣国府来人接林姑娘是真,只是那亲事一说却不确定。奴婢方才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塞了一块银子给荣国府的那个管事,特地问了几句,那管事得了银子痛快得很,亲口跟我说的,说府里确实在给林姑娘张罗亲事,只是男方并非是穆家这般显赫贵族,而是远在云南边陲的某个富商。”x :/ “云南富商?”周海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半日方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林家好歹也是书香门弟,荣国府更是簪缨世家,怎么能跟商贾之流结亲?”x 电脑端:/ 喜儿“扑哧”一声就乐了:“姑娘,您糊涂了吧?别忘了荣国府的嫡出二公子也才娶了皇商薛家之女为正妻啊!把一个无足轻重的外甥女儿许给商贾之流换几两银子使又有什么不可以?要知道,这荣国府可不是当年的荣国府了!”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啊!”周海棠呐呐半晌,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方回归正位,叹息道,“想不到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荣国府也到了装不下去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惋惜呢!” 章节目录 第25章 第二十五回 弃我去者我自弃之 今儿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儿,净慈庵内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只是庵内的主持不太高兴,因为今儿这两拨阔气的香客一走,也就意味着少了一大把香火钱。 等到最后一包行李也送上了车,黛玉才在紫鹃的搀扶下走出了落杏斋。与此同时,周海棠也在喜儿和翠儿的簇拥下走出了自个儿的院子,恰好与黛玉走了个前后脚。 “林姐姐慢走!”周海棠一见黛玉不觉想起那个什么云南富商来,一时倒有些怜悯她,忙紧走几步赶上来,难得真诚地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些日子多亏有林姐姐相伴,才不至于太寂寞,如今妹妹也要回去了,姐姐若是得了空儿,尽管去安国公府上寻妹妹玩耍,妹妹带姐姐好好逛一逛园子。”(_x :/ 黛玉倒是没料到周海棠今儿也走,不觉回头看了紫鹃一眼,紫鹃微微摇头,表示自个儿毫不知情。黛玉会意,也微笑道:“多谢妹妹好意,有机会一定会叨扰。——妹妹若是想出来散心,也可到荣国府去寻我,那里虽不是姐姐我正经的家,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妹妹去了,姐姐也一定会隆重款待的。” 周海棠笑着点头,忽又凑近她耳旁,悄声叮嘱道:“姐姐还记得妹妹之前说过的话吗?就是家父有意要与荣国府结亲的事儿,妹妹这次回去打听一下,若是有了些眉目,姐姐一定要鼎力相助哦,妹妹先替哥哥谢过了。”说罢,调皮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黛玉不可置否地一笑,淡淡道:“妹妹说笑了,这婚姻大事儿自有长辈做主,姐姐就是有心怕是也无力呢,妹妹到时不要怪罪就好。”说完,摇着丸扇施施然朝前方走去。 周海棠讨了个没趣,气得在她身后撇了撇嘴,也快步朝自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此时的庵门前方空地上,人来人往满满当当,光两府里的车子就挤了七八辆,但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车子小厮一大半都是安国公府的,只有两辆马车和四个小厮一个管事才是荣国府派来的。 春纤瞧着这阵仗,感觉自家气势明显比周海棠那边矮下一大截儿,不觉又在心里埋怨了几句府里办事不力,又接着冲周海棠那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人家不走,她也不走,人家要走,她也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什么意思!” 紫鹃在旁边听得真切,生怕被周家听见徒惹事非,气得狠狠瞪了春纤一眼,然后拉着黛玉道:“姑娘,咱们上车吧!” 黛玉微微点头,刚要同周海棠告辞,却见周海棠率先过来告辞道:“姐姐,我们准备妥当了,就要上车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黛玉只好微笑着点头,目送着周海棠上了车子,方在紫鹃和春纤的搀扶下也上了车。此时,周家的车子已然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黛玉懒得同她前后脚,便命令稍稍落后一些,再慢慢上路不迟。 一路上,紫鹃与春纤因为回府要面临的各种遭心事烦躁不已,在一旁嘀嘀咕咕唉声叹气个没完,黛玉心烦,忍不住嗔道:“你们两个就消停些吧,吵得我头疼。”x 紫鹃识趣,忙闭嘴不吱声了,可春纤到底性子急,不免纳闷道:“难道姑娘就不生气吗?宝二爷那边就算了,可这事儿才过了几天呢,就心急火燎地就要把姑娘推出去,这不是嫌弃姑娘碍事吗?哼,想想就让人火冒三丈!” 黛玉冷笑一声,正色道:“你们两个给我听清楚了,咱们这次回去,得守住几个规矩。第一,绝不可再提宝二爷的事儿,要记住我林黛玉与他贾宝玉从此之后只有表兄妹关系,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要是敢有人当面嚼舌头,给我狠狠掌嘴!第二,远离是非,顺其自然。回去之后,不论老太太、舅舅、舅妈有什么安排,你们都不要跟人掐架,只管呆在我身边,一切事宜我自会权衡利弊,能争则争,实在没有退路,也只有接受。” 春纤一听,忍不住扁扁嘴道:“那姑娘岂不是太委屈?事事都让姑娘顶着,要我们有何用?” 黛玉笑道:“怎么没用?你们还得服侍我日常起居呢,用处可大了!再者,万一真的突然嫁了,无论去了哪里,你们也得跟着我嫁过去,就算日子再难熬,好歹有你们陪着,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紫鹃听了,心中酸楚,忍不住宽慰道:“姑娘快别这么说,我相信老爷行事不会太过离谱,毕竟姑娘是他亲外甥女儿!退一万步说,还有老太太顶着呢,别说宝二爷这事儿老太太没有出头,可正因为这事儿有愧于姑娘,所以在这亲事上定会大力弥补姑娘才是,老太太不是亲口说过吗,等姑娘回去一定会给姑娘一个惊喜,想必指的就是给姑娘张罗一门好亲事吧。总之,姑娘就请放宽心吧!” “哼,紫鹃姐姐把人想得忒仁慈了,瞧着吧,咱们姑娘还不定怎么被人欺负呢!”春纤说完,撅着一张小嘴赌气背过了身。紫鹃无奈,只得握住黛玉凉丝丝的手,安慰道:“姑娘快别听春纤的,这小蹄子惯会意气用事,姑娘就静候佳音吧!” 黛玉一脸的不置可否,只轻轻回握了她的手,开始闭目养神。紫鹃知道黛玉的身子虽说好了大半儿,可到底底子薄弱,稍有些劳累便脸色苍白,只得给她塞了个软枕,好让她倚得舒服些,她则悄悄掀起帘子一角偷看外面的景致。 车子又往前行了一程,晃得紫鹃也有些撑不住,刚想阖眼休息一会儿,忽听黛玉问了一句:“到哪里了? 紫鹃掀起帘子看了看道:“具体我也说不好,约摸着快进城了!” 黛玉一听,忙坐正了身子,吩咐道:“让张管事在前面留心些,若是发现有个‘悦来酒家’就停下,我有件要事儿要去办。” 紫鹃忙答应一声,掀起车帘把张管事唤过来叮嘱了一番。张管事倒也不敢怠慢,一路留心着,果然打听到了悦来酒家,遂让众人停了车子,亲自过来听黛玉的示下。 黛玉也不下车,只悄声吩咐紫鹃道:“我早先对你说过,原来常戴的那副坠子托人当了,我当时就投宿在这悦来酒家,托付的人把当票丢了,我也忘了问到底当在了哪家当铺里。如今只能烦你同张管事到这附近的当铺里打听打听,若是找到了,就赎回来吧。” 紫鹃一听,忙道:“既是在这附近当的,自然能找到,姑娘就等着好消息吧!”说完,忙拿了一包银子,跳下车跟着张管事去了。 章节目录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失而不得物是人非 黛玉一行人就停在悦来酒家的斜对面,此时店里仍旧客来客往生意火爆,恐怕再没人记得那个口无遮拦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面具少年,以及那个一身狼狈的她。 黛玉不想下车,只让春纤悄悄打起帘子,从缝隙中往外看了几眼,但也就几眼就放下了。其实想想挺可笑,有些事情来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原本以为自个儿承受不住,一头栽倒从此就去了,却没想到心念不过一转之间,一切就突然淡了下来。难道……是自个儿太薄情了吗?还是,自个儿压根就没有真正动过情,一切不过是个错觉而已! 不,怎么可能,要真是错觉,这些年岂不成了一场笑话?黛玉仰起脸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纳出来,脑中忽然就清明起来。罢了,一切都过去了,真情也罢,错觉也罢,如今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还是为将来谋算吧! 不提黛玉如何胡思乱想,只说紫鹃,跟着张管事一路打听着把周围几里大大小小的当铺都转了个遍儿,也没找到那副耳坠。张管事几次抬头看天,催促紫鹃时辰不早了,再不能耽误了。无奈之下,紫鹃只得无功而返,一到车跟前便悄声问黛玉道:“姑娘,您确定就是这附近的当铺吗?可我们寻了个遍,都说没有见过姑娘的坠子,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也是一脸诧异,不解道:“就是这里无疑了,怎么会找不到呢?难道这些人看咱们没有当票不想承认?” 紫鹃想了想道:“要不……我再跑一趟,就说咱们愿意拿双倍的赎金赎回来,看看有没有人松口。” 黛玉刚想答应,就见张管事一脸焦急地凑上前来,忍不住劝道:“林姑娘,小人虽不知道姑娘到底在寻什么,可这天儿可是真不早了,若再不上路,怕是城门要关了。” 黛玉在帘后气得瞪了他一眼,有心想训斥几句,又一想,罢了,估计就是再跑一趟怕也是无用功。那些人见东西好,又见自家没有当票就想扣下不放也是极有可能的,就当是自个儿丢了吧,只是有些对不住逝去的母亲。 想到此,心中抑郁,摆手对紫鹃道:“上车吧,咱们先回去,等日后再说。”说完,又吩咐张管事道,“张管事既然着急上路,那就赶紧走吧,横竖本姑娘的事儿在您眼里也算不得事儿!” “林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小人……小人哪敢不把姑娘的事儿放在眼里!只是……只是这时辰委实不早了,来时老爷、老太太都特特地吩咐务必今儿就把姑娘接回去,这万一耽搁了,小人的罪过可就大了……”x “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启程?”黛玉气得一摔帘子,差点儿正打着张管事的一张脸。张管事气得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没敢吱声,赶紧吩咐小厮们快马加鞭,天黑前一定要进城,若是耽误了正事,人人都少不了一顿鞭子。 一路狂奔,脚程虽快,气氛却是死气沉沉,黛玉因没有赎回坠子而闷闷不乐,紫鹃则因为自个儿办事不妥而生怀愧疚,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春纤也因为马上就要回到府里承受那些冷嘲热讽而倍感压抑。至于张管事,哪里还敢有什么情绪啊,只不断地抽打着马鞭,恨不得一步就来到荣国府门前。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黛玉等人总算平安回来了。 再次踏进荣国府,黛玉却是完全换了副心境。初初来时心怀忐忑,又满怀憧憬,而这次来,则倍感压抑的同时,又不觉生出些坚定无畏的心思来。是啊,这总归是自个儿外祖母家,再容不下她,还能撵出去不成?大不了给她寻一门不大靠谱的婆家嫁出去也就罢了,还能有什么可怕的? 既打定了主意,黛玉面上就现出一派风平浪静来。彼时,贾母等人特意等着黛玉,一见她进来,忙神色各异地迎上来,不住地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黛玉神色如常地给贾母王夫人等长辈见了礼,便退至一旁与众人寒暄。(_ 因黛玉是为贾母祈福去的,众人皆是一叠声地夸赞黛玉孝顺知礼,是最懂事儿的,其中尤数凤姐表现最为抢眼,一见到她,眼圈儿都红了,忙一把携了她的手,怜惜道:“妹妹去了这个把月,可真是辛苦了,我瞧着怎么又瘦了,这小脸上连一两肉儿都没了,赶明儿可得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贾母抹着眼泪叹道:“林丫头是为了给我祈福才去庵里呆了这么久,庵里粗茶淡饭的可是熬坏了,可怜见儿的,快来让我瞧瞧。”凤姐听了,忙拉了黛玉把她送至贾母身旁。 黛玉也不多言,只客气地应付着,说些“为外祖母祈福是应当的”之类的客套话,只等众人乱哄哄闹了一阵子后,方左右看看,故意问:“怎么不见宝哥哥?我走时可是听说宝哥哥一直在用功读书,直等秋闱赴考的,如今怎样了,是不是还在屋里用功呢?” “这个……”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下,都不知怎么回应才好。最后还是凤姐咬了咬牙出来笑着圆场道:“妹妹有所不知,宝兄弟前些日子突然生了场怪病,京里的太医请了个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一个积年的老大夫说,只有宝兄弟娶妻冲喜这个法子还可用,所以……老太太做主,就给宝兄弟娶了亲。哦,你这新嫂子也不是外人,就是宝丫头,老太太想着宝丫头生得端庄大气,体格强健,又行事大方,最难得的是知根知底儿,配宝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不是,自打宝丫头进了门儿,宝兄弟这病果真一日好过一日,若是再细心调养一阵子,必能大好的……” 凤姐这番话一挑明,屋内众人皆是一脸尴尬,大多低下头去故意不瞧黛玉的窘迫,可又耐不住好奇,偷偷抬眼打量她,但令众人惊讶的是,黛玉不但没有预料中的大惊失色,或急怒攻心,反而一派惊喜,拍手笑道:“我才走了一个月,家里居然出了这么多事儿,我竟是错过了!”复又无限遗憾道,“虽说宝哥哥病了,可好歹宝姐姐进了门子,如今宝哥哥身子又要大好了,想来这桩亲事也是上天注定的,只是委屈了宝姐姐,顶了个冲喜儿的名头,外祖母和舅妈可要好好安抚一番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得好好准备一份贺礼呢!”说完,又郑重地过来给贾母和王夫人道喜。x :/ 贾母本来还怕黛玉心怀怨恨,没想到她倒是出奇的落落大方,不觉心里一松,想着这个外孙女儿还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若她真要不知好歹地闹起来,那就别怪她这个当外祖母的不讲情面了。 想到此,贾母放下心来,忙又拉她过来,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知礼的,你放心,外祖母绝不会亏待了你!” 黛玉笑道:“瞧您说的,黛玉可是您的亲外孙女儿,您心疼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亏待!”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好容易打贾母处告辞出来,黛玉没走多远,就见凤姐心急火燎地追上来。黛玉忙停下步子问:“凤姐姐还有何事?” 凤姐用眼神示意下人们都后退几步,待确定没人听见,方压低声音叮嘱道:“才刚听见你说要备份贺礼去瞧宝玉小两口,依我说,妹妹还是略等等的好!” “哦?怎么说?”黛玉诧异,“我们打小玩到大,都是亲近惯了的,难不成他们两个成了亲就不待见我了吗?” “不是,不是,妹妹想多了!”凤姐一脸为难道,“实不瞒你说,宝玉那病儿在外面都说好了大半儿了,可实际还是不太好,如今宝钗这个新媳妇也是日日衣不解带地服侍,生怕冲撞了他,是以他们那个院儿如今都不让外人进,尤其是妹妹,这一路风尘仆仆,最是该避讳着此才是。当然,我也就是好心提个醒儿,妹妹若是觉得无所谓,怎样行事都可。” “原来如此,黛玉明白了!”黛玉虽说心中早已对宝玉恨之入骨,但冷不丁听见他病得厉害,还是觉得心中不忍,可眼下这局面,也由不得她随意行动,只得草草点头道,“多谢凤姐姐提醒,如此我也只能佯装不知了,待日后宝哥哥的病情好转,我再找机会去道喜吧。”说完,携了丫鬟们自去了。 章节目录 第27章 第二十七回 回旧院黛玉诉衷肠 潇湘馆内,王嬷嬷和雪雁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远远地看见黛玉过来,忙争先恐后地迎接,但大多一脸愁容,丝毫没有小别重逢后的喜悦,尤其是雪雁,还没到跟前,就已经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儿。 黛玉明白众人的心思,心中除了愧疚之外,只恨自个儿糊涂,没的让整个潇湘馆的下人们也跟着难受,因此她率先挺了挺脊梁,佯装生气道:“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怎么一个个跟丢了二百吊钱似的哭丧着脸,难不成见我回来不高兴吗?” 这话一出,潇湘馆内一众下人们皆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人勉强笑道:“瞧姑娘说的,我们见天儿的伸长脖子盼着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又回头招呼众人道,“各位都看见了,咱们姑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大家就都放心地各忙各的去吧,姑娘也累了一天儿,该早些歇着才是。”说罢,招呼众人散去了。 这边众人一散,王嬷嬷才上前来抹着眼泪嗔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一走一个多月,也不让人捎个信儿回来,让我们好生担心。”x (_ 黛玉对自个儿这个奶娘虽然亲近,也知道她不是个操心的主儿,许多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因此笑着上前搂了王嬷嬷的脖子,如小时候般撒娇道:“妈妈,原是我疏忽了,您老人家别生气,回头给您做身好衣裳好好赔个不是。”说完,连哄带骗地让小丫头领着王嬷嬷歇着去了。 至此,屋内总算清静下来。雪雁本想趁着服侍黛玉洗漱的空档把宝玉娶了宝钗的事儿简略说说,可没想到才开了个头就被黛玉拦住了。黛玉对紫鹃道:“你把我在车上定的规矩再给雪雁说一遍,得了空也给潇湘馆众人都说一遍。”紫鹃忙答应着,把黛玉定下的规矩跟雪雁又复述了一遍,最后方道:“从今往后,咱们只管服侍好姑娘就可,别的一概不管不问,记住了吗?” 雪雁听了,吊了这些日子的一颗心总算回归了正位,长舒一口气道:“姑娘英明,早就该如此了。现在好了,我终于能顺畅地透口气儿了。”说完,果真仰着脸大喘了几口气儿,惹得黛玉抿嘴笑了一下。 紫鹃忽又想起张管事说的那桩事,忙跟雪雁打听,雪雁忙悄声道:“如今府内上下皆把咱们潇湘馆看得如瘟疫一般,打听个消息真是比登天还难。好在,咱们院里打理花草的章嬷嬷的儿子在外院当小厮,一来二去的略略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好像什么云南陈家最近常来常往,不知是不是与姑娘这事儿有关。” “云南?”黛玉呆了一呆道,“还真是会挑地方啊,这一去,就由着咱们自生自灭了!” 紫鹃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安慰道:“姑娘别着急,就算再偏僻的地方,也有不少显赫人家,若是家世好姑爷也好,远点近点又有什么重要呢!” 黛玉冷笑道:“我着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紫鹃和雪雁听了心中也不好受,只尽力宽慰着只是道听途说,作不得真,黛玉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撵着雪雁歇息去了,只留紫鹃一人服侍。 是夜,黛玉躺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月色正好,微风吹起,竹影摇动,映在窗棂上明明暗暗,越发的让人生出几丝悲凉来。 黛玉躺不住,索性披衣起身下榻,来到窗前几案旁坐下,挑亮了灯烛,坐在椅子上一手支腮开始胡思乱想。从最开始的初进荣国府,到后来与宝玉的两小无猜,再到如今,府里的姐妹开始各奔东西,连宝玉也娶了别人为妻,留下她一人承受流言蜚语不说,还要被变着法的远嫁,这分明是被放弃的结局,一则不想留她在府里招惹宝玉,二则也是想着远远地打发了她索性干净,更有甚者,怕是用她换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好处也未可知。x 电脑端:/ 想到此,不觉生生打了个寒战,再想起自个儿日日挂在嘴边的“外祖母”“舅舅”“舅妈”等至亲称呼,直觉得唇寒齿冷,竟是连喊一声都不想了。又忽地想起少篱,想他一个陌生人都不惜顶了不孝的骂名向她伸出一只援手,相较之下,自己的骨肉至亲是何等的残忍! 一想起少篱,黛玉竟是莫名的悸动,心中多少情绪涌出来,难以阻挡的汹涌。思来想去良久,终究憋在心里难受,索性推醒紫鹃,看她如何说。 紫鹃睡得迷迷糊糊,猛地被人推醒,一睁眼就见黛玉站在榻前,双目炯炯地望着自己,不觉吃了一惊,忙欠起身问:“姑娘怎么醒了?可是要吃茶?” 黛玉摇摇头道:“不是,就是睡不着,想让你陪我说说话儿。” 紫鹃忙披衣坐正,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见她面颊微红,眼中柔波流淌,竟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不觉愣愣道:“姑娘,你怎么了?” 黛玉笑笑,佯装镇定道:“我有句话想问你,就是不知如何开口,又怕你笑话……” 紫鹃心头突突直跳,直觉告诉她,姑娘这是要吐露心事了。于是忙下榻,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才想起给黛玉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中,勉强镇定道:“姑娘有什么话,直问好了,我保证再不藏着掖着,再难启口的话也会如实回答。” 这还真是有点难以启齿,黛玉低头斟酌了半晌,方把心一横,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因为某种万不得已的原因,你被某个陌生男子背过,还被他拉过手,你……你会怎么办?” “怎么,姑娘你……”饶是紫鹃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被黛玉的这个问题惊得目瞪口呆。 黛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急得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其实就是万不得已才那样,并不是故意的。就比如……比如你落了水,身边又没有别人在,这个男子恰好路过,就从水中把你救上了岸,这期间肯定是抱过,也拉过手的,仅此而已!” “这样啊!”紫鹃长出一口气,认真想了想道,“按理说,咱们女子清白最重要,虽说事情紧急,又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总归是被抱过背过的,还拉过手。这个……这个女子如果换做是我,可能……可能就没法跟别人了。” “怎么,连你也这么想?”黛玉以手抚额,心中越发纠结,可脑中电光一闪,忙又问,“万一……万一这个男子并无意娶你呢?或者……他就此消失呢?” “那就不用管他,撂开手罢了。”紫鹃听了越发松了一口气笑道,“人家都不愿让咱报答,咱何苦上赶着倒贴?虽说让人知道了损失些清誉,到底也不是天大的事儿,时间一长,也就都淡忘了。” “你倒跟我想的差不多。”黛玉喃喃自语了一句,忽又想起一种可能,忙问,“那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人突然又回来了,找到你,并以此为威胁,逼着你嫁他呢?” “什么人这么猖狂?!”饶是紫鹃性子温和,也不觉上了气,冷笑道,“这种事儿也得讲究个条件,若他是个正人君子,就算家中穷得叮当作响,咱们自个儿情愿也就罢了;可若他是个恶霸无赖,那就算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也是不能嫁的。要是他敢强娶豪夺,那我就一头碰死,也不能便宜了他!”话音未落,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我过激了,碰死倒是不值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大不了躲得远远的,让他寻不着就是了。” 黛玉没有吱声,只默默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紫鹃忙又补充道:“我就是胡说一气儿,姑娘千万别当真。再说了,姑娘这种身份,哪个狂徒敢威胁姑娘?老太太、老爷再不待见姑娘,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受委屈啊!” “算了,我并不想指望谁替我撑腰出气!”黛玉一听紫鹃拉出了外祖母、舅舅,心中就有些不大受用,忙摆手道,“方才那话我也只是随便一问,并没有真的被人那样过,只是……哎呀,算了,时辰不早了,睡吧,明儿还不知道有什么糟心事儿等着咱们呢,咱们都能养精蓄锐去!”说完,一脸心事地重新躺下,翻身给了紫鹃一个后背,阖上了眼晴。 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睹物思人公子开窍 松岩寺内,少篱傍黑才风尘仆仆地下了马,还没进大殿,就见自个儿的小厮常武屁颠屁颠地迎上来,笑着给少篱请了安儿,道:“爷,您可回来了,这次一来二去竟用了五日的功夫,可想死小的了。”(_ 少篱哭笑不得,用手指弹了他一个脑崩儿,笑骂道:“猴崽子,少拿好话哄我,快说,我不在的这几日,又给爷惹什么麻烦了?”x 电脑端:/ 常武故意装得一脸委屈道:“瞧爷说的,小的是那般惹是生非的人吗?您这几日不在,小的除了给你应付烂桃花,就是给您打扫屋子上香祈福了,哪还有功夫惹是生非啊!” “算你小子老实!”少篱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往里走。常武在后边一溜小跑地跟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爷,夫人这次是真病了还是……” “她老人家回回说自个是真病了,可爷我瞅着不太像,要不然哪有精神带着我东奔西跑地相姑娘?!”一提到自个儿的母亲,以及回回被诓回去干的那些无奈事儿,少篱不觉脸色一沉,好心情瞬间没了几分。 常武最会察言观色的,一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大概就猜到了几分原由,忍不住觑着脸上去悄声问:“既然有这好事儿,爷怎么不在府里多呆几日?” 少篱神色一僵,转头咬牙骂道:“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你好躲清静?” “哎哟,爷,这您可冤枉小的了,小的不也是心疼爷这么大了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伺候吗?”常武一脸委屈地叫着。 “爷我不需要乱七八糟的人伺候,有你就够了!”少篱瞪了他一眼,见他仍旧站着不动,忍不住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水去?爷要沐浴更衣!” “得嘞,爷您稍候,马上就好!”常武吓得一缩脖子,急忙掉头打水去了。 少篱气得在后边磨了磨牙,这才大踏步回了自个儿在松岩寺常住的院子,一进门就坐到了椅子上喘粗气。 唉,这混小子,在自个儿身边呆得时间久了,都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自个儿脸色稍有点变化,他就能猜出个七八分来,让他当个小厮实在委屈了他,不如送进宫去当个太监,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大内总管当当。 这个荒唐的想法一冒出来,少篱忍不住哈哈大笑,几日的郁闷瞬间去了七七八八。正要去箱笼里找衣裳换时,偶一抬头竟发现桌上躺了几块碎银子,不觉眉头一皱,暗骂常武这小子不是块管家的料子,银子也混放。 正自腹诽着,常武打水进了净房很快就过来请他去沐浴。少篱几步来到净房,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裳迈脚就进了浴桶,水很烫,少篱的皮肤登时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紧随而来的便是彻头彻尾的舒爽。 少篱沐浴的时候,是不允许旁人伺候的,常武也不例外,除非有需要再唤他过来。这边常武见少篱进了水,刚想离开,却见少篱又探出头来问:“你小子是不是好日子过惯了,碎银子就不放在眼里了?” 常武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委屈道:“爷何出此言?您知道小的爱财如命,别说碎银子,就是一文的铜板,小的也得掰成八半花,哪敢不把银子放在眼里啊!” 少篱一想也对,不觉疑惑道:“既如此,那桌上怎么混放着几块碎银子,不是你放的又是哪个?” 常武一听,猛地一拍大腿笑道:“爷自个儿欠下的桃花债,还好意思问小的?小人还想问问爷呢,您什么时候那么好心借银子给一个女子了?” “什么?我借银子给一个女子?”少篱一愣,歪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何曾这么好心过。 常武瞧着自家爷的神色,似乎一脸困惑,也不觉糊涂了,纳闷道:“是这么回事,昨儿一女子来寺里寻爷,且直呼爷的乳名‘少篱’,爷不在,小的以为又是哪家脸皮厚的小娘子打听着爷生得俊,故意来套近乎的,本想恶心她几句让她走开,没想到那女子竟说是来还债的,说是爷借给她家主子十两银子,这会子有了还回来,口口声声让您亲自来拿,小的一时误会,就奚落了她两句,没想到她竟恼了,把银子往小的头上一砸,转身就跑了,竟连个姓名也没留下,小的头上还被砸了两个大包出来,不信您瞧……”说着,果然把头凑过来让少篱瞧。 少篱哪有心情瞧他的包,一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笑骂道:“臭哄哄的,别往爷跟前凑。”说完,这才眯了眯眼,细细啄磨了一番常武的话,脑中火花一闪,忽地就茅塞顿开了。 哼,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就是小气了些,想自个儿这般身份的大夫,别说药材、食宿了,就是光诊金,收她十两银子也不亏!想到此,不觉咧嘴一笑,身子往下一滑,整个人没到浴盆里去了。 常武眨巴了眨巴眼睛,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莫名其妙地走了。等到少篱沐浴完更衣出来后往桌上一瞧,那几块碎银子竟然没了。 “常武!”少篱大怒,“那几块银子呢?” 常武忙一溜烟跑过来,打怀里掏出来双手奉上笑嘻嘻道:“小的瞧爷方才怨小的混放,这才揣起来了,没想到爷这会子又要!” 少篱没好气地一把抓过来,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要你何用!”说完,狠狠一瞪眼,常武吓得一溜烟跑了。x :/ 常武走了,屋里清静了。少篱把那几块碎银子拿出来,细细地打量,又在掌心里摩挲了一会儿,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黛玉那张娇俏又略显苍白的小脸,虽已过去了好几日,可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或嗔或怒的样子竟还如此清晰地如同昨日。唉,那个倔强又难缠的小女子啊,不知道这几日有没有按时服药,身子有没有好些呢?若还是一味地任性,不知爱惜身子,可就白白枉费他一番苦心了。 正自胡思乱想着,猛抬头竟见常武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两眼呆呆地盯着他瞧,那眼神,跟看怪物一样别提多奇怪了。 少篱大窘,一张俊脸“腾”地烧了起来,但他何时服过糗,故意大声咳嗽几声,喝问道:“鬼鬼祟祟的,看什么看?爷脸上有花?” “爷……您……你……”常武结巴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眼含热泪地呜咽道,“佛祖显灵了,我家小爷竟然……竟然开窍了!苍天啊,大地啊,小人给您磕头了!”说罢,果然趴到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少篱气得头顶冒烟,忍不住过去照他的屁股踢了两脚,恨道:“嚷嚷什么,爷什么时候不开窃了?小心我踹得你屁股开花!” 常武笑嘻嘻地受了他两脚,爬起身笑道:“爷快跟小的说说,这送银子的到底是哪家姑娘,居然这么有本事,能让我家小爷惦记上!” 少篱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道:“别混猜,这送银子的,不过就是爷偶尔相救的一个姑娘罢了,姿色平平,不提一值。” “姿色平平?不值一提?”常武不信,撇嘴道,“那爷您捧着那几块银子傻乐什么,还臊红了脸!” 少篱气得脑仁疼,骂道:“胡说!爷何曾傻乐了?又何曾红过脸,你小子就会胡说八道,小心我罚你打一辈子光棍!”说完,见常武还在跃跃欲试,大有不打听清楚不罢休的架式,气得作势又要抬脚去踢,常武这才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哧溜一下躲远了。 章节目录 第29章 第二十九回 传闻不假骨肉相轻 晚饭过后,少篱摇着扇子在院子里乘凉。山中寂静,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这份舒爽较之喧嚣的城里不知要强多少倍。少篱心中有事,沉静不下来,索性纵身跃上房顶,遥遥朝隔壁的净慈庵望去。净慈庵较之松岩寺地势略低,此处望去,视野正好,只是夜里黑洞洞一片,不过几点烛光影影绰绰的撩得人心神不宁。x :/ 常武侧耳听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忙顺着梯子爬到屋顶,小心翼翼地问:“爷,您仔细听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不一样?”少篱凝眉,果然细细听了半晌,仍旧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茫然摇头。 常武唉声叹气道:“爷可真是迟钝,那周姑娘都在隔壁庵里吹了好久的箫,如今冷不丁听不到了,您就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 “哦?我倒还真忘了!”少篱没心没肺地一笑,“我说这世界是如此清静呢!怎么,她是知难而退了?” 常武摇摇头:“我只知道今儿一早周家的管事小厮们都走了,我知道爷不待见她,连问都懒得问,如今听不见周姑娘的箫声,想来也一并走了。” 少篱听后,不但没有丝毫失落,反倒很惬意地舒展了一下手臂,然后大大咧咧往瓦片上一躺,折扇一摇轻笑道:“走了好,爷我终于有心情欣赏山中美景了。” 常武叹息一声,真心地替周海棠不值:“周姑娘对爷真是痴心一片,自打那年听过爷吹箫,回去立即就拜名师开始学箫,到如今,已有五六年的光景,小的虽不懂这些个,可每日里听见,也觉得越来越好听了,如此良苦用心,爷竟一点都不感动?” “感动?”少篱摇着折扇的手一停,随即笑着摇头道,“又不是我让她学的,是她非死皮赖脸地学这个在我面前显摆,目的是为什么?还不是想讨爷的欢心!可惜啊,爷对她没兴趣!” 常武无奈撇嘴:“我看是爷太挑剔,周姑娘哪点不好?论模样,论出身,论才艺,在整个京城都是出类拔萃的了,我就不信比你那个什么还银子的姑娘差!” “常武!”少篱“腾”的一下坐起身,沉下脸喝道,“你知道什么!那周海棠在外人面前温柔和顺,背地里则仗着自个儿出身显赫,对下人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哪里有半点儿名门闺秀的教养,还当我不知道呢,我是给她留几分面子,要不然她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常武一呆,呐呐道:“爷……亲眼看见了?” “当然!”少篱冷笑一声,“而且不止一次!” “什么时候?小的怎么没见过?”常武仍旧不死心。 少篱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爷我经常在后山林子里转来转去,看见过她不止一次两次了,十回有九回见她都在发脾气,横眉竖眼的,我瞧着都瘆得慌!有一次远远看见一个女子领着丫头过来,就以为是她,一时心烦打算给她一箭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居然认错了人……”x 一想到当时黛玉狼狈不堪的模样,不觉好笑,可转眼又想起她不依不饶伶牙俐齿的小模样,又觉得可恨,一不小心,丰富多彩的表情又挂在了脸上,看得常武又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少篱懒得解释,他这会子正是放飞思绪,信马由缰的时候,他可不想让外人打扰了这份难得的好心境,索性闭上眼,不再理会常武,翻个身自个享受去了。 次日清晨,雪雁和春纤到屋里伺候时,见黛玉双眼乌青吓了一跳,私下里一问紫鹃才知昨夜黛玉几乎彻夜未眠,都心疼得要命。春纤一边服侍黛玉洗脸,一边忍不住埋怨道:“姑娘身子才好些,又不知爱惜了,这万一再熬坏了身子,可去哪里再抓那样的神药呢?!” 黛玉听了微微一怔,疑惑道:“不过是些寻常药材罢了,哪里还不能抓了?再者,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那么娇气了?” 春纤摇摇头一脸认真道:“姑娘自个儿觉察不到吗,您上回买回来的那几副药,确实有奇效,以往姑娘病一次,怎么也得拖个半月二十天,这次不过小半个月就基本痊愈了,可见那些所谓的太医也不过是个幌子,还不如个默默无闻的乡间大夫呢!” 黛玉心中一动,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觉暗自后悔当初没问清少篱请的哪里的大夫,不然就是特意找人去寻也能寻得到的。这样又是不自觉地想起少篱,又想起昨夜同紫鹃的那番话,不觉心乱,忙胡乱洗漱完毕,领着丫头们去贾母处请安。 此时,贾母处早已又是热热闹闹的景象,黛玉一进门便瞧见了探春和惜春两姐妹,昨儿回来得晚,想来这两姐妹也并不知情,今儿一早看见她,都笑着迎过来,一一与黛玉见过,黛玉方向贾母及王夫人等请安。 贾母今儿脸色不太好,想必也同黛玉一样没有睡好,及见了黛玉方勉强挤出一个笑模样,拉她坐到自个儿身边,问道:“昨儿可睡好了?” “回了家,自然睡得很好。”黛玉笑得一脸满足。 贾母见她虽然有说有笑,到底眼底也现了遮不住的乌青,不觉心底叹口气,可面上仍旧一脸平静,叮嘱道:“用完饭,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说着,便命令摆饭。 一时丫鬟们抬进食盒,凤姐等人在一旁服侍,黛玉和探春、惜春围着贾母坐下开始用饭。期间,探春一直拿眼打量黛玉,见她神色如常,心中佩服的同时,也替她委屈。本想饭后拉她说几句悄悄话儿,却不想被贾母一竿子支出来,只得远远地找个地儿等着。 这边贾母等着人都散尽了,方拉着黛玉的手未语已先哽咽出声道:“玉丫头,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儿,她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就撒手去了,留下你一人孤苦伶仃的着实可怜。早些年我就说过,一定要好好教养你,将来给你在京城寻一户家底殷实的人家嫁了,一来离得我近,凡事有个照应;二来,你也有个娘家撑腰。你两个舅舅再不济,好歹也是朝中要员,一般人家也不敢欺负。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贾母似乎说不下去,眼泪也是成串地往下流。 黛玉被贾母说得也是心口发酸,泪意直逼眼底。可她到底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贾母这番话不过是个铺垫,再往后才是转折,铺垫对自己来说就是个精神安慰,转折才是实打实的摧残。 果然,贾母用鸳鸯递过来的帕子擦干眼泪后,接着话锋一转为难道:“玉丫头,这些年你住在舅舅家里,想必也早就有所耳闻了。如今你两个舅舅虽说都有公职在身,可到底不如以前了,你二舅舅还好,一向勤冤,上面倒也说不出个不好来,可你大舅舅一向不拘小节,又被人恶意挑唆,竟办了不少糊涂事。为此,朝中御史多有弹劾,亏得你二舅舅多方周旋才没将事情闹大,可到底拖累了名声,想在京里给你攀门好亲事却是难上加难了。”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30章 第三十回 泄实情黛玉终绝望 黛玉一脸平静地低头听着,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贾母见黛玉没什么反应,只得继续道:“虽说京城里没有合适的人家,可好歹地方上的好人家也不是没有,如此,你舅舅便托人四处打听千挑万选,终于给你选定了一家。虽说路程远了些,好在家底殷实,哥儿也是从小读书上进的,又是嫡子,男方也有意要与咱们这样的书香门弟结亲,你舅舅便答应了。” 黛玉听了,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自个儿果然太天真,还以为传闻太夸张,事实肯定比传闻要好一些,可没想到事实就是事实,竟是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这样想着,面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悲凉来。 黛玉的脸色,贾母何曾看不出来?只是自个儿的儿子已经先斩后奏地答应了男方,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无力挽回了,何况黛玉一个小辈女子?想到此,越发狠下心来,换上一副生硬的语气叮嘱道:“你父母俱亡,如今能为你做主的,只有我这个外祖母和你舅舅了。你只须记得,我和你舅舅都是你的血缘至亲,只有一心一意为你打算的念头,绝对没有害你的理儿!好了,你既已知晓,就先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记得打扮得漂亮些,来我这里见个客。”说完,便摆摆手,示意黛玉可以走了。 黛玉心中不甘,有意要问个究竟,可又知不合规矩,正在犹豫间,却听贾母突然补了一句:“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好了,去吧,我一大把年纪了还为你们这些小辈子们操心,实在也乏得很了!”说完,自扶了鸳鸯回去歇着了。 话已至此,黛玉也知道问也是白问,只得迈步出来,紫鹃和雪雁迎上前去扶住她,一脸关切。待几人才出了角门,雪雁便急不可耐地悄悄问黛玉贾母怎么说。黛玉心乱如麻,一句话也不愿说,脚步踉跄着往前走。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俱已料到情况不太妙,忙快步跟上去,默默地扶着黛玉往潇湘馆走去。 许是从前走惯了,黛玉此次也不知怎地竟转到了怡红院近旁,紫鹃和雪雁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只得默默跟着,才要提醒时,黛玉也已惊觉走错了地方,忙返身往回走,却迎面与探春走了个对脸儿。 原来,探春就等到潇湘馆近旁,遥遥地看见黛玉走了过来,谁知一个转身竟又绕去了怡红院,大惊之下急忙追了过来。 此时的黛玉头脑早已恢复清明,抬头见是探春,勉强笑着迎过去。探春一直在打量黛玉,才见她一脸的心事重重,谁知转眼间已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比之前多了几分犀利,就连打量她,也带了之前没有的探究与提防,疏远之意显而易见。 探春突然有些后悔自个儿的莽撞,想着自个儿明年就要嫁走了,又何必多管闲事?可又一想到宝玉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忙紧走几步上前携了黛玉的手,笑着赔礼道:“知道姐姐昨儿夜里回来,本想一直等着,无奈老太太死活不肯,说日后相见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在一时,妹妹也就回去了,姐姐不会怪妹妹无礼吧?”(_ 黛玉一脸不在意地笑道:“三妹妹说笑了,老太太说得对,咱们姐妹还在乎一时的虚礼吗?如今不是就见面了吗?” 探春笑道:“姐姐不怪,妹妹就放心了。”说完,又似是无意地问,“老太太留下姐姐,可是说了些悄悄话?” 黛玉笑道:“哪有什么悄悄话,不过就是说些府里的新鲜事儿,又让我放心之类的话。”说完,转头看着她笑道,“三妹妹找我可有悄悄话说?” 探春想了想道:“悄悄话谈不上,就是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姐姐说说。”说完,便吩咐下人们都退出两丈开外,方拉了她的手绕到一处隐蔽处,叹息道:“姐姐素来是个聪明人,妹妹不想多言,只求姐姐想开些,别一味地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既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又让老太太、太太为你担心。” 黛玉挑眉,诧异道:“三妹妹何出此言?姐姐竟是糊涂了!” 探春勉强笑道:“姐姐就别跟妹妹打哑谜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如今我只想跟姐姐说句实话,二哥哥自打娶了宝姐姐,身子就不太好,脑子也是一阵糊涂,一阵明白的,内里原由我不说姐姐也是明白的,如今我只想劝姐姐,过去的事已无可挽回,聪明些的只能往前看。我想,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也都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紧着替姐姐张罗婚事,姐姐就理解些吧!”x 电脑端:/ 黛玉无奈抚额道:“三妹妹,你这真是杞人忧天了,姐姐我何曾有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过是与宝哥哥打小一起长大,显得比别人亲近些罢了,至于其他的,是你们多想了!” “哦?若果真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姐姐别怪妹妹多嘴,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探春说完,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黛玉笑笑,颇有几分失落道:“我临去净慈庵前时,三妹妹曾提醒过我,如今姐妹们都大了,有了各自心思,倒比从前疏远了些。我想着别人倒无所谓,三妹妹定不会与我疏远的,没想到三妹妹竟也猜疑我,我这心里真是不太好受呢!” “林姐姐,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别人都这样议论,我也就当真了,没想到姐姐是个明白的,日后再不会误会姐姐了!”探春这几句话倒说得情真意切,黛玉笑笑,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无妨,我们姐妹把话儿说开了就好。” 探春点头,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似又有些犹豫,黛玉瞧着,不觉笑道:“妹妹还有何衷告,尽管说就好!只要是对我好的,我一定会记你的情儿!” 探春左右瞧瞧见无人跟上来,方把心一横,拉了黛玉的手悄声道:“不知道老太太同姐姐说了没了,老爷为姐姐定的那门亲事,好像是云南陈家,家中是开矿出身,称得上是一方巨富,那家的家主才捐了一个当地同知的位子,至于那家的公子如何,探春实在打探不出来,姐姐若是已提前知晓了这些,就当妹妹没说过,若是不知,就先在心中有个计较吧,妹妹也实在帮不了姐姐的忙,求姐姐不要怪罪才是。”说完,叹息着摇摇头,一脸愧疚地转身去了。 x 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三十一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探春此番话,黛玉虽说知晓了一些,可几处细节却真是头次听说,震惊之余心中愈发悲痛。本来,她想着远就远吧,万一家世清白呢,也可以过日子。可没想到那家主的乌纱竟是捐的,而且开矿出身,在当地定是一方霸主,这样的人家,以自个儿的性子怎能融进去?怎么办?怎么办?! 紫鹃和雪雁见探春已走,黛玉却迟迟不肯出来,忙近身去看,却见黛玉呆呆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不觉吃了一惊,忙摇醒她,问:“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三姑娘跟姑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黛玉惊醒,凄然摆手:“没什么,三妹妹也是好意,我们回去吧!”说完,也不扶丫头,自个儿一径快步朝前去了。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只得快步追上前去。x 及到了潇湘馆,甫一进门,黛玉便吩咐道:“这几日都别闲着,把咱们全部的家当都收拾收拾,以备不时之需!” 紫鹃和雪雁再次大吃一惊,忙问:“姑娘收拾家当做什么?难道不想在这府里呆下去了吗?” “我倒是想一步就离了这里呢,”黛玉忽然笑出声来,眼里却涌上了泪珠,苦笑道,“可是若非是两厢情愿,哪里能如此轻易地出了这荣国府呢!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老太太和舅舅毕竟与我是血缘至亲,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走到两败俱伤的那一步!我只是心里不安,让你们提前准备下,免得到时毛手毛脚的!”说完,冲两人疲倦地摆摆手,进屋直接躺到了榻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接连几日没有休息好,这会子越发累得睁不开眼,索性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通乱梦,一会儿是贾母拿着拐杖前来打她,说没她这个外孙女儿,好吃好喝供养着,勾引她的孙子不说,还敢抗婚,简直反了天了,趁早打死要紧! 一会儿,又是贾宝玉,病病歪歪的,全然没了之前的丰神俊朗,只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道,好妹妹,全是我的不对,如今你既有了好人家,就走吧,我这里已是不能再留你…… 一会儿又梦见一伙陌生人,抬着一顶大花轿,凶神恶煞般扑上来就要抢亲,吓得黛玉大叫一声醒转过来,一摸脸竟是一脸的泪。(_ 少篱甚少做梦,可不知为何,接连两日皆做了梦,且都与黛玉有关。一次梦见黛玉旧病复发,烧得火炭一般,汤药灌下去,全都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急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接着惊醒了。这一次,又梦见黛玉,倒是健健康康面色红润,却是着了一身喜服,被一乘小轿抬进了一个院子,急忙一打听,却是给贾府的二爷贾宝玉作妾。他气得火冒三丈,冲进院子就拦住了轿子,伸手把黛玉从里边拉出来,恶狠狠地骂道:“你傻了吗?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凭什么去给人家当妾,你当天下除了他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若真是没人要你,我要你!” “我要你”三个字才一出口,少篱就猛地睁开了眼睛,脑子清明的瞬间,一下弹起身子,愣愣地盯着窗外尚是黑漆漆的天,惊魂不已。 好容易熬到了早饭后,少篱让常武把常安唤来。常安即是那个时常隐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他是少篱的暗卫,也是少篱的师弟,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当年师父领着他来跟少篱做伴,这一下就是好几年,后来他学成之后,师傅要带他走,少篱说什么也舍不得,就央求师傅把他留下了。之后,他就当了少篱的暗卫,改名常安。而常安也是对少篱忠心耿耿,只要他吩咐的事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能办到,是以,许多常武都不知道的内情,常安都知道。 常安还是那身黑衣,简单行礼后,少篱开门见山地吩咐道:“你去净慈庵跑一趟,打听一下林姑娘是否安然无恙,若是有事,尽快来回我。”常安答应一声,很快出门去了。 常安才走,常武突然进来,拿着一封密信小心翼翼地递给少篱道:“府里传来消息,说周家请了媒人到府里提亲了。” “什么?!”少篱怒不可遏,一把夺过纸条,草草一看,就气得撕了个粉碎,随手往地下一扔,骂了一句,“不知羞耻,可恨,可恶!” 常武也撇撇嘴,不屑道:“我说这周姑娘怎么走了,原来是等不及了。爷,您看这……怎么办呢?估计府里今儿就会派人来叫爷回去,您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吧。” 少篱冷笑道:“我有什么法子可想,直接拒绝就是了。” “可是……咱们府里毕竟欠了周家一份人情,要是直接拒绝怕是过不了关呢!” “上上辈子的人情了,凭什么要我来还?”少篱心中烦躁,眉心蹙成一个大疙瘩,“再说了,周家这些年仗着那份人情,明里暗里从穆家捞了多少好处,我都懒得算!这也倒罢了,还变着法的往穆家塞人,也不拿镜子照照,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穆家送,就是大嫂也是周家强行塞过来的,哼,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怕我母亲生不出孩子,将来大哥袭了王位,他们好捞一个郡王妃当当吗?可笑!”x 电脑端:/ 常武也跺脚道:“就是就是,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爷您千呼万唤地出世了,那周家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没想到,这周家还不打算罢手,把主意又打到了爷身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也不怕撑死!” 少篱一脸犀利,冷笑道:“爷我可不是大哥,任他们拿捏!哼,想当我穆子衡的妻子,她周海棠也配!”说完,拿起桌上刚泡好的一碗茶一饮而尽,烫得嘴唇接着红了一圈,吓得常武直吐舌头。 正在烦躁之际,常安悄没声息地进来了。少篱急忙回身坐下,没等开口就发现他面色不对,忙问:“真出事了?” 常安警觉地看了常武一眼。常武气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我,有话赶紧说!” 少篱也不耐烦地摆手道:“直说吧,眼下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常安听了,这才恭恭敬敬道:“林姑娘……走了!” “走了?”少篱吃了一惊,“腾”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问,“去哪了?” “回荣国府了!”常安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见少篱一脸疑惑,方补充道,“听庵里的小尼议论,应该是回府成亲去了!” “成亲?!和谁成亲?!!”这下少篱再也装不下去,脸色骤然大变,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森然。 “具体没人能确定,只听说定的是云南富商之家……”常安说完,颇为不安地打量着少篱的脸色。 云南富商?!!哈哈哈!这一刻,少篱怒极反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笑得常武和常安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常武还在云里雾里,刚想问个清楚,却听少篱的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大喝一声:“备马,回府!!” 常武忙答应一声,少篱突然又道:“常武留下,把这里先看好,爷说不定还会再回来,常安跟我走!”说完,率先起身,大步朝后面马厩而去。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三十二回 睹物思人强颜欢笑 潇湘馆内,黛玉彻夜未眠,早上起身时,几个丫头看了她的这副倦容,都纷纷摇头叹息。紫鹃忽然眼珠一转,伏在黛玉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黛玉听了,叹息道:“好吧,今儿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那些,索性就依你一次。”说罢,又躺回榻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贾母因着今日要来客人,遂早早地起来准备了,没想到黛玉的丫头一大早来回说黛玉身子不适,今儿不能来陪客了,不觉心中恼火,冷笑着对鸳鸯道:“林丫头如今也不乖了,我昨儿才吩咐她今儿打扮得漂亮些过来陪客,她这会子却说自个儿身子不适,这不是明摆着下我这老太婆的面子吗?”x 鸳鸯很久没听见贾母说这样的狠话,心中着实吓得不轻,忙宽慰道:“老太太别急,林姑娘才打庵里回来,想是舟车劳顿累着了,我一会儿就回明琏二爷请王大夫来,替老太太过去瞧瞧。” 贾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道:“这里里里外外要张罗,哪里离得了你?还是让琥珀去一趟吧。”说完,唤过琥珀,吩咐道,“你去叫琏儿请王大夫去潇湘馆,你也一并去瞧瞧林丫头什么病症,若是严重呢,就让她好好养病;若是不碍呢,就让她赶紧洗漱过来,我这里还有重要的客人要她作陪呢!”说完,摆摆手让琥珀去了。x 电脑端:/ 主子们的弯弯绕绕,贾母从不隐瞒鸳鸯,甚至多与她商议,可琥珀却没有这个资格,因此得了这个差事也是一脸忐忑,忙忙地回了贾琏去请王大夫,而后率先去了潇湘馆。 潇湘馆内,黛玉一身寝衣仍旧躺在榻上,眼下乌青隐隐可见,脸色也确是有些憔悴无光。琥珀先是给黛玉行了礼,又客气了几句,黛玉皆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等到贾琏带着大夫来时,琥珀忙退避一旁。 王大夫一直为黛玉配药,倒也不太在意,贾琏便只把紫鹃叫来问黛玉的症状原由。紫鹃红着眼圈儿回道:“我家姑娘在庵里为老太太祈福时,就曾得过一场大病,先是发了几日热症,后来又添了咳嗽,断断续续十几日才见好转。后又接着府里,路上劳累过度,回来又一直不得将养,这才撑不住又病倒的。” 王大夫点头,又问了问黛玉具体的症状,知道黛玉此次并未发热,只是咳嗽不断,夜里屡次惊梦,后就难以成眠,胃中犯酸,不思饮食后,捋着胡子笑道:“无妨,不过就是心思郁结引起的失眠心悸,只需吃几副药调理一下便可好转,只是要叮嘱姑娘万事要以身子为重,不可多思多虑,方能保身子康健。”说完,洋洋洒洒写了一个方子递给贾琏,便由贾琏引着出府去了。 这边大夫一走,琥珀便上前安慰道:“姑娘别怕,大夫说了姑娘身子不打紧,只须吃几副药调养着就是了。如今已到巳时……老太太那边的贵客怕是已经来了,姑娘是不是提前准备一下……” 黛玉还未接话,紫鹃先急了,忍不住埋怨道:“琥珀姐姐,你好狠的心!你没瞧着姑娘病得浑身无力吗,哪里还能去陪客呢!还是劳烦姐姐回去跟老太太回明吧,请她老人家谅解,紫鹃替姑娘多谢姐姐了!”说着,果然要给琥珀行礼。 琥珀哪里敢受这个礼,忙侧身躲了,然后一脸为难道:“紫鹃,不是我狠心,是老太太那边特意叮嘱过的,说今儿这贵客十分重要,万不可得罪,府里的女主子们,只要不是病得起不来榻的,一律都得去请安问好,你看这……” 紫鹃刚想再哀求,就听床上的黛玉有气无力地吩咐道:“紫鹃,扶我起来洗漱……” “姑娘,您这身子真的不能去!”紫鹃急得直跺脚,紧走几步来到榻前就要把黛玉再按回去躺着。 黛玉伸手拂开她的手,勉强道:“不过是去会会客,无妨。”说完,对琥珀笑笑,“难为你了,回去跟老太太说,黛玉马上就过来。” 琥珀一脸尴尬地应了一声,生怕黛玉反悔似的,忙一溜烟跑了。 紫鹃见琥珀走了,这才忍不住埋怨黛玉道:“姑娘,既然打算装病,就要一装到底嘛,您这半途而废的有什么用啊!”(_ 黛玉无奈地摇摇头道:“要是换作以往,只要我一说病了,老太太定会亲自来瞧我,更不会让我下地走动。如今真的是人心变了,病了又如何,只要死不了就得爬起来按她的安排一步一步来。好,我认输了,以后再不会愚蠢地用这个招数来躲避了,除非我真的病得爬不起来。”说完,扶了紫鹃一把,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吩咐道,“照老太太的吩咐,打扮得漂亮些,我倒要看看,今儿,来的是什么贵客!” 紫鹃老大的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替她细细梳了一个盘桓髻,除零星几朵钿花之外,又斜插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耳边各一只翡翠滴珠耳坠,随着步子微微晃动,无端地凭添了几分柔美。 黛玉很久没有细细梳妆了,这会子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竟颇有些陌生的感觉。紫鹃在黛玉盛衣裳的箱笼里翻了半天,方找出一件浅紫绣梅花仕女款襦裙,抖开让黛玉瞧:“姑娘,最近没有做新衣裳,暂且穿这件对付一下吧!” 黛玉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太旧了,再找一件吧!” 紫鹃无奈,只得放下这件,重新在箱子里翻找,嘴里不满地牢骚道:“听雪雁说,咱们走的这一个月里,二奶奶大张旗鼓地给府里各主子置办新衣裳,单就落下了姑娘。如今姑娘回来了,也没人来知会一声,给姑娘补上……” “别提这些个,没意思!”黛玉冷笑道,“难道没了人家施舍,咱们还不穿衣裳了不成?”说完,心底忽然一动,忙道,“我前些日子不是打外面买了几件新衣裳回来吗?挑一件来试试!” 紫鹃一愣,随即摇头道:“那些……不合适吧?我摸着料子做工还是不太精细,如今这场合怕老太太会怪罪呢!” “怕什么?好歹是件新的,我瞧着喜欢,赶紧拿过来我亲自挑!”黛玉说着,似乎等不及一般,亲自到箱笼旁边翻找。 紫鹃不敢怠慢,忙把那几件找出来,一一抖开给黛玉瞧。黛玉左瞧右瞧,觉得哪一件都甚美,用手指一件一件抚摸过,也觉得质地细腻,柔软光滑,刺绣手工也算上乘,不觉心中微微叹息,指着一件水蓝撒花无镶滚的褙子,并白色百褶裙道:“就这几件了。” 紫鹃皱眉道:“今儿有贵客,姑娘穿这身,会不会太素净?” 黛玉冷笑道:“不过是见客而已,穿那么喜庆做什么?再说了,我一向穿衣素净,老太太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怕我出丑,怎么不送一件合适的衣裳过来?可见并不十分在意这些,赶紧替我更衣吧!” 紫鹃细想也觉得有理,遂不再坚持,细细抚平皱褶,服侍黛玉更了衣,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黛玉站在镜前,瞧着镜中轻衣素净纤尘不染芙蓉秀面窈窕身段的自个儿,抿嘴一笑,道:“这比原先那些个并不差吧?”说完,衣摆轻摇,率先走出门去。紫鹃忙招呼春纤一同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三十三回 乱哄哄黛玉遭相看 荣庆堂内,“贵客”已至,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贾母亲自坐镇,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皆盛妆作陪。凤姐更是打扮得富丽堂皇地指挥着丫头们上茶上点心,关键时刻还绕回来奉承几句,其精明能干的形象越发的得了客人一叠声地夸奖。x 电脑端:/ 黛玉来到时,屋内早已过了第一轮热闹劲儿,此时正大眼瞪小眼,气氛略略有些尴尬,所以丫头们遥遥地瞧见黛玉来了,就急匆匆地进内报信去了。 贾母一听,登时精神一振,忙对客人笑道:“我这个外孙女儿平日里不常见客,缩手缩脚的,要让你们笑话了!”说完自个儿先笑起来。 客人们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忙一叠声地说老太太客气,谁不知道荣国府老太君教养出来的女孩儿个顶个的知书达书恭谨贤淑…… 话音未落,黛玉已经轻移莲步袅袅婷婷地进了屋门,众人不约而同看过去,都不觉眼前一亮,纵是贾母、王夫人、凤姐等平日里看惯了黛玉姿容的人,也觉得黛玉今日这身装扮当真是清雅脱俗,又不失身份气度,加之本身容貌就出众,此时更觉眉目如画,婷婷玉立,当真是自家女孩儿不能比的。 府里众人也就罢了,两位贵客却是看直了眼,直到贾母指着她们给黛玉介绍道:“玉儿,快来见过两位贵客,这一位是秦夫人,这一位是方夫人……” 黛玉不得不上前见礼:“黛玉见过秦夫人,见过方夫人,两位夫人安好!” 秦夫人和方夫人见黛玉来到近前,方缓过劲儿来,一人一个拉了黛玉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只见这黛玉笼烟修眉,妙目含露,肌肤胜雪,气若幽兰;一头乌鸦秀发梳着盘桓髻,虽无十分艳丽名贵的发饰,但几朵精巧的玉色花钿点缀得恰到好处,一只云鬓花颜金步摇更是随步微摇,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的婉约柔美,嫡仙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是这衣裳……远处看美则美矣,新则新矣,就是近处瞧着料子做工不大像京城里著名的云意坊出品,难道…… 两位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秦夫人的面上便显出一抹不察觉的讥讽来,方夫人倒还好,一脸若无其事地笑着对贾母赞道:“老太君果然有福气,竟有这么一个仙女儿一般的外孙女儿,真是令人羡慕啊!” 两人方才的神色,屋内众人皆看在眼里,也是一个劲儿朝黛玉身上打量,个个面色五彩斑斓,煞是精彩。王夫人尤其不满,暗地里瞪了凤姐一眼,冷声嗔道:“怎么办事的,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给她预备一身像样的新衣裳?” 凤姐苦笑:“夫人不知,最近布匹行情疯涨,云意坊的工钱也较以往涨了不少,咱们前些日子做的那一批已然严重超支了,哪里还敢再做?本来想着林妹妹也有几身往年的衣裳,虽是旧了点,到底也是云意坊出品,谁承想她竟穿了这么一身来,这不是摆明了要下咱们府里的脸么?” 王夫人冷笑一声,咬牙道:“一件衣裳而已,还不至于坏了大事,由她去吧。不过要记住,下次再有这类场合,给她预备下合适的衣裳,免得落人口实!”凤姐急忙应了,悄悄拿帕子擦了擦汗,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贾母心里也不痛快,心中埋怨凤姐只会说嘴,关键时刻却掉链子,因此看向凤姐的眼神便有了几分犀利,凤姐刚应付完王夫人,冷不丁又遇上贾母的冷眼刀,顿时又是一阵紧张,好在贾母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压下心中不快,笑着对客人道:“你们呢,都被我这外孙女儿的表面唬住了,她面上瞧着柔弱和顺,内里却是个淘气的,见天儿地惹我生气,我恨不得赶紧给她找一个利害婆婆,好替我管教管教……”一席话说得屋内众人都笑了,一时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 黛玉自打被这秦、方两位夫人拉着如相牲口一样相看她的时候,心中就生了无比的厌弃。一则这两人个个儿打扮得富丽堂皇,比凤姐身上的首饰多了一倍不止,浑身上下透着炫富的粗俗,满头的金光闪闪刺得黛玉眼疼。二则,这两人才打量她时表情还好,但看清了她的衣裳时却是神色一僵,有一个胆大无礼的,竟然偷偷搓了搓她的衣角,想来是想确认一下衣裳料子是不是如她所想,真真地可恶可厌至极!!(_ 换作以往,她定会不管不顾地拉下脸去,甚至可能会抬脚走人,给她们一个彻彻底底的没脸,可是今日……唉,今日已不同往日,她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微不可察地抽出自个儿的手,朝贾母走去。 这时,秦夫人和方夫人又不约而地朝门外看看,回头笑道:“听闻老太君还有一个养在身边的孙女儿,这会子怎么不见一起过来?” 贾母刚想解释,凤姐就忙在一旁插嘴道:“说起来也是不凑巧,我这惜春妹妹头两日去庙里还愿,路上着了风寒,这两日正吃药呢。老太太也是怕过了病气儿给贵客,就没让她过来,请两位夫人不要见怪才好!” 秦夫人和方夫人一听就猜到多半是推辞,不觉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着来府上提亲时明明说好的两位姑娘随便挑,可今儿只出来一位,摆明了不想把自家的正经姑娘嫁过去,这不是言而无信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凤姐打量这二人脸色不豫,忙笑着圆场道:“两位夫人远道而来还不知道,我们惜春妹妹虽是老太太的正经孙女儿,却远不及眼前这个外孙女儿吃香。您瞧,这模样儿,这性情,一个就顶我们贾家三个姑娘了,您若不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这黛玉妹妹的吃穿用度哪样儿不是比咱家姑娘多一份儿,就是将来的嫁妆恐怕也要多得一份儿呢!”说完,屋内众人又都笑起来。 贾母此时已经搂了黛玉在身边坐下,轻拍着她的手背笑对客人道:“凤丫头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的,今儿倒说了句公道话儿!没错,我那苦命的女儿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儿,我怎么能委屈了她?别说是嫁妆多得一份儿,就是让舅妈、嫂子们多添一份儿也是应当的。你们说,是不是?”说完,便去看王夫人、邢夫人和凤姐。 王夫人和凤姐急忙附和道:“那是自然,别说多添一份儿,就是添双份儿我们也是愿意的。” 邢夫人本觉得此事同她没多大关系,因此一直懒得搭理,这会子一听要添双份嫁妆,不免心中不受用,可碍着贾母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僵着脸笑道:“那是自然,孙女儿有好几个,外孙女儿可只有这一个,怎么能委屈了她?再说了,就算我们不添双份儿,老太太自然有更好的拿出来,说不定还不稀罕我们的呢!”说完,自个儿先笑出来。 王夫人和凤姐甚觉尴尬,不约而同地去瞧贾母脸色,果见她沉下脸来,凤姐就忙笑着打圆场道:“夫人,这话儿咱们悄悄知道就行了,这会子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老太太原本准备的惊喜就不是惊喜了,老太太可是不依的!”邢夫人听了,脸上讪讪不已。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又几句闲话后,秦、方两位夫人终于不耐烦兜圈子,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黛玉身上,越打量越觉得黛玉温柔端庄,谨慎守礼,却又隐隐透出世家小姐的气度与威仪来,让人看了不由得不恭敬,于是很快把惜春未出席的那档子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围着黛玉你一言我一语,细细问些闲话,比如可曾读书,读过什么书之类的。 黛玉早就对这两位颇为傲慢的态度不屑,此时见问只强打着精神应付,草草答道:“黛玉愚钝,倒不曾正经读过书,只略略识得几个字,看过几本闲书而已。” 谁知秦夫人却甚是满意,笑道:“女孩子家,识得几个字就很好,没必要如男人一样读什么四书五经,吟诗作赋的,传出去倒让人笑话。” 黛玉笑容僵硬,强忍着没有发作,有意无意地看向贾母。谁知贾母竟像没看见她递过来的眼神一般,笑着对秦夫人道:“夫人说得是,我们家的女孩子倒没那些毛病,就是每日里跟着我学着侍奉长辈,管家理事的本事,若有空闲,就做些针黹女红,倒都是勤恳本份的。” 黛玉心中冷笑,暗想,姜还是老的辣,自个儿撒个小谎还得忐忑半天,生怕被人识破尴尬,没想到外祖母撒起谎来这般高明,面色不变不说,说辞还是一套一套的,您什么时候教过我管家理事了?就算有这机会,也给了探春、宝钗,自个儿何曾轮到过? 正暗自想着,就听方夫人高声笑道:“老太君说得在理,女孩子家会管家理事就是大本事了,读书上进的事儿自有男爷们顶着。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颂哥儿吧,打小就请了先生读书,如今不过二十岁,就已有了秀才的功名,秋后也打算入秋闱,金榜提名不敢说,中个举人可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到那时,我们陈家可是双喜临门了!”说完,以帕掩嘴先行笑个不住。(_ 黛玉听了,几乎笑出声来,暗想这人好生狂妄,中个举人哪是这般容易之事!这会子在这里大吹大擂,回头若是落了第,面子可往哪里搁呢?可转念又一想,不对,人家开矿出身,家里有的是金山银山,同知的乌纱都能捐,举人又算得了什么? 正暗自鄙夷着,忽见秦夫人又笑着打量她道:“林姑娘秀外慧中,又在老太君身边教养多年,我瞧着心里喜欢的紧。本来,我们只是路过京城,急着赶回云南的,可又着实想见见林姑娘,便巴巴地等了几日,好歹盼来了,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如此我这心里总算踏实了。” 方夫人笑道:“嫂子既然喜欢,还不赶紧把礼物呈上来?回头林姑娘走了,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秦夫人忙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把正经大事都给忘了!”说罢,回头给丫鬟一使眼色,接着便有两个丫鬟呈了两个蒙着红布的锦匣子上来。 黛玉早已听出了秦夫人话中的意思,心中大骇,知道这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刚要找个借口溜走,猛地抬头却见贾母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不觉心中一凛,这时凤姐又恰恰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妹妹,老太太可看着呢,好歹给大家留些颜面!” 黛玉眼角眸光一闪,不觉带出几分犀利来。凤姐一惊,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秦夫人已经把锦匣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支金凤镶红宝石的簪子,和一对水色通透的玉镯子来。秦夫人不疑有他,拿起那只簪子就要给黛玉戴上。黛玉哪里肯戴,只一味地百般推辞,秦夫人登时尴尬无比,满脸疑惑地看向贾母。 贾母气得脸色微变,趁人不注意时狠狠瞪了黛玉一眼,又忙对秦夫人陪笑着道:“我这外孙女儿想是高兴傻了吧,小孩子家没个见识,让夫人见笑了。”说完,吩咐黛玉道,“两位夫人一番好意,你就不要推辞了,赶紧谢过夫人的厚爱!”说完,忙示意鸳鸯接过了匣子。 鸳鸯倒是个机灵的,忙把匣子接过来,笑着打圆场道,“林姑娘面皮儿薄,两位夫人别介意,等一会儿回去自然会爱不释手的。”几句话,说得两位夫人皆笑了,秦夫人更是笑得无比满足,拍拍黛玉的手背道:“年轻姑娘家,哪有不爱这些新鲜首饰的,我年轻那会儿更是一天一个花样儿换着戴,一个月都没有重样的。” 黛玉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见大家重新落座,方客气道:“黛玉最近偶感风寒,这会子有些头疼,就不打扰各位夫人了。”说完,歉意地一礼,又对贾母告罪。贾母见她脸色不豫,知道她已猜了个大概,怕她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忙不迭地点头应了,黛玉方在秦夫人和方夫人一脸遗憾的注视下快步离去了。 荣庆堂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下半晌,方渐渐散了。黛玉自打回了潇湘馆后,就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几案上发呆,不吃也不喝,更不说话,急得紫鹃和雪雁团团转。 到了晚饭前,鸳鸯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捧着匣子的小丫头。紫鹃和雪雁忙迎到门口,唯独黛玉不理不睬,直到鸳鸯进来也没撩一撩眼皮。 鸳鸯知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多言,只让小丫头把匣子放到桌上,方回身劝黛玉道:“今儿来的客人,姑娘应该也能猜到是什么人了吧?” 黛玉扬了扬眉,冷笑道:“鸳鸯姐姐还真是抬举我了,我脑子笨,还真没猜出是何方神圣,请姐姐明示!” 鸳鸯面色变了变,暗道这林姑娘自打出去了一趟,怎么倒像换个人一样,以前对老太太身边的人和颜悦色,如今却动不动就给人下脸子,但她毕竟是主子,自个儿是奴才,心里再不受用也只得陪笑道:“姑娘就别说笑了,昨儿老太太就提过,说给姑娘定了一门亲事,正是今儿来的云南陈家。那秦夫人就是陈家的当家主母,给姑娘择的夫婿就是这秦夫人嫡出的大公子,这下姑娘可听明白了吧?”x “原来如此,怪不得老太太只让我一个姑娘前去作陪,四妹妹竟是连脸儿都没露。”黛玉淡淡道。 鸳鸯笑道:“这事儿本就是定的姑娘,不干四姑娘的事儿,若是四姑娘也掺和进来,那局面就复杂得多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怎么个复杂法?”黛玉回头似笑非似地盯着她问,“是不是怕四姑娘一露面,陈家反而相中了四姑娘,而珍大哥、老太太、老爷却都不舍得四姑娘嫁到那蛮夷之地,对不对?” “姑娘……你……你若这样想,那就真的冤枉了老太太!”鸳鸯一急,脸涨得通红,辩解道,“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而四姑娘只是珍大爷的妹子,这哪头亲哪头疏老太太岂能分不出来?再者说了,四姑娘年纪还小,就是轮也轮不到她啊!” “如此,我还得要感谢老太太和老爷的厚爱了!”说到这里,黛玉也不再辩解,起身整整衣裳,吩咐紫鹃道,“捧了匣子,跟我走!”说完,迈步就往外走。 鸳鸯急忙追上来,问:“姑娘去哪里?” 黛玉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老太太那里谢恩!” 鸳鸯一听,长舒一口气,笑道:“姑娘这样想就对了,想想这些年,老太太多疼姑娘,其它几个正经孙女儿倒是都靠边站了,如今到了择亲的紧要关头,老太太怎能不擦亮眼睛替姑娘谋划呢!实不瞒姑娘,老太太如今正让我给姑娘准备嫁妆呢,这实可实的真金白银,可是比二姑娘出嫁那会儿丰厚得多呢!” 黛玉一边走,一边点头道:“多谢老太太厚爱,鸳鸯姐姐也辛苦了,这份儿情,我都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有机会一定重谢!”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实情不堪欺人太甚 贾母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劳心劳力了一日,送走了客人便有些支撑不住,歪在榻上眼皮直发沉。鸳鸯轻轻替她捶着腿,好缓解一下酸疼。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贾政打外面回来,听说陈家的人已经走了,忙过来打听贾母的意思。鸳鸯见是贾政来了,不敢怠慢,忙轻声唤醒贾母,便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贾政亲自奉了茶给贾母热热吃一杯提了提神,方问道:“母亲瞧着陈家的人,还过得去吗?” 贾母脸色阴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都是商量好了的,又何苦来问我?” 贾政惭愧道:“事出有因,儿子也是没有办法,母亲千万别生儿子的气。” 贾母冷着脸没有说话。贾政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陈家的意思是,尽量三个月内完婚为好,毕竟那家的大公子已二十有四,年龄着实大了些。如果母亲没有意见,这几日就把小定过了,免得夜长梦多误了大事,不如母亲意下如何?” 贾母先是沉默,后见儿子实在为难,只得长叹一声,问了一句:“陈家许诺的那个数目,果真能按期给吗?” 贾政忙道:“这个自然,只要过了小定,那边立刻会兑现一半,剩余的一半须得过了门儿之后一个月内才能兑现。” “前前后后得四个月,来得及吗?”贾母沉吟着问。 贾政想了想,道:“虽有些困难,到底是最快的法子了,少不得先变卖些家产维持着,这个母亲就无需担心了,儿子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哼,都到了卖外甥女儿的份上了,还恬不知耻地说自个儿有本事,我都替你害臊!”贾母气得厉声呵斥着,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这话虽是实情,可听者却觉得委实刺耳,贾政心里也是老大的不受用,多年经营出来的孝心也不免打了折扣,没好气地反驳道:“母亲,您也体谅体谅儿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糟心事儿难道是我这个儿子惹出来的吗?如今我豁出去背负一个欺凌骨肉的骂名来拯救整个贾家,这难道又有错?母亲若是觉得儿子这样办不妥,大可以回绝陈家,咱们倾家荡产也能凑出这个数拼一下,只要母亲不嫌丢人就行!或者您让大哥赶紧回来收拾自个儿惹下的烂摊子,别整出事儿来就躲出去图清静,连银子也不肯出,坑谁呢?!” “你……好,好,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贾母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祖宗拼下来的大好基业,就要毁在你们手上了,一个惹了事就当了缩头乌龟,一个勉强出头却满心委屈,还要来指责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太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还不如一头碰死了痛快……”说着话,果真就要往旁边的柱子上碰,吓得贾政一把拦腰抱住,几个丫鬟也一哄而上拼命拦着,贾政又服软说了好一通告饶的话,贾母才一边哭一边重新安定下来。 这边正闹着,那边又有小丫头来报,说林姑娘来了,还抱着匣子。贾母一听,便料到黛玉的意图,不觉又是一阵头疼,扶着额头呵斥着贾政道:“还不赶紧回去谋划你的去,好让我说服你的外甥女儿心甘情愿地替咱们贾家卖命!” “如此,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母亲您受累!”贾政巴不得这一句,忙闪身往后退,及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冲贾母一笑,安慰道,“母亲大可放心,外甥女儿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她真的不顾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抵死反抗,那母亲就把她交给儿子,儿子自然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嫁过去!”x :/ “你……你什么意思?”贾母疑惑,“难道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 贾政神秘地一笑:“把柄自然是有的,要不然,儿子哪里就能笃定外甥女儿肯服从呢!” “我警告你,不要太过份!”贾母没料到贾政还有这么一手,顿时气得眼前一黑,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喝道,“别忘了她可是你亲妹妹的女儿,你若是逼她太甚,将来有何脸面去见你妹妹!” “母亲糊涂!”贾政冷笑道,“我为了贾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命逼她一逼又怎么了?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说完,也不等贾母再骂,便拂袖而去。 黛玉进门时,恰恰与贾政走了个对脸。黛玉给贾政行礼,贾政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外祖母等着你呢,快进去吧!”说完,径直去了。 黛玉目送着贾政走远,方进了屋门。一进门,话还没说就朝着贾母跪了下来。贾母心中烦躁,刚刚伪装好的笑脸瞬间便沉了下来,冷冷道:“玉丫头,不年不节的,跪什么?” 黛玉从紫鹃手中接过匣子,高高举于头顶,一脸悲痛道:“外祖母,黛玉是来赔罪的,这匣子里的东西,黛玉不能收,云南陈家的婚事,黛玉更不敢答应,求外祖母成全!” “放肆!”贾母刚被贾政气得死过去一回,黛玉又接着补了一刀,顿觉胸口万箭穿心一般剧痛,脸色也骤然灰败不已,吓得鸳鸯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贾母,口中惊呼:“老太太,您怎么了?” 其余琥珀等大丫鬟也一涌而上,扶的扶,搂的搂,端茶的端茶,一时间屋子里乱乱哄哄不可开交。 再怎样,也是疼爱了自个儿多年的外祖母,黛玉见贾母这样,一时也是悲痛不已,忙膝行至近前,一把扶了贾母的腿,泪流满面道:“外祖母,黛玉该死,不能为外祖母分忧,还把您气成这样,您……您打我几下出出气吧!” 经过了丫鬟们一番揉搓,贾母好容易缓过这口气来,听见黛玉如此说,不觉凄声喝道:“我打你?你摸着良心想想,我何曾舍得打过你一下?!!” 黛玉羞愧不已,低下头去,积聚了一天的勇气突然有了土崩瓦解的颓势。罢了,罢了,不就是嫁去云南吗?不就是个连年战乱的多事之地吗?不就是瞧着陈家主母言语傲慢有失气度吗?不就是对所嫁之人一无所知吗?有何惧?总不能只想着自个儿舒坦,就把外祖母活活气出个好歹吧?若真是那样,就算将来能嫁个趁心如意的好人家,又怎么好意思安心度日?!x 电脑端:/ 这样想着,不觉心下一横,就要收回方才的话。可没等她开口,就听贾母颤微微地先开口道:“好个玉丫头,真是我的好外孙女儿,我们贾家辛辛苦苦养你这些年,吃的用的不比正经主子差一点儿,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啊?还有,这婚姻大事何曾轮到你一个丫头来置喙?你当我和你舅舅都死了吗?” “外祖母……”黛玉何曾见过贾母发这么大脾气,震惊之下,一脸悲痛地看着贾母喃喃道,“黛玉为何不从,个中原因外祖母竟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认定黛玉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您……您让黛玉情何以堪呢!” “哼,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无非就是嫌弃云南偏远,局势又不稳定,怕一不小心丢掉你的小命!亏你好意思这样猜度你的外祖母和舅舅,你也不想想,好歹我们都是骨肉至亲,食不果腹又不能护妻小安全的人家,我们能放心将你嫁过去?可见你内心不纯,暗地里早就认定我们贾家要把你卖掉求荣,可气,可气啊!”贾母越说越悲愤,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巧周旋黛玉遇转机 贾母字字带血的指责,黛玉听着字字犹如针扎,半晌方凄然一笑道:“外祖母好豁达的心胸,竟将亲外孙女儿看得如此不堪,既如此,黛玉无话可说,一切但凭外祖母做主!”说罢,重重叩一个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贾母怒不可遏,喝道,“你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你让我如何给你做主?好,你不是要拒绝这桩婚事吗?那你说出个正当的理由来,若是真的情有可原,我这个外祖母自会替你做主!也免得那起子不知情的小人在背后乱嚼舌头,说我们贾家欺凌骨肉。” 黛玉本已万念俱灰,不想再多废话,但闻听此言,又觉得不奋力一搏实在心有不甘,只得转回身子木然道:“既如此,那黛玉就直言不讳了。”说罢,抬头定定看向贾母,见她虽已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眼角眉梢仍能看出与自个儿的母亲有几分想象。 一想到早逝的母亲,黛玉不觉鼻子一酸,强忍泪水哽咽道,“黛玉无福,母亲早逝,没能多几年承欢膝下。父亲当年送黛玉来投奔外祖母时,曾特意叮嘱过,说母亲去世前不放心黛玉的归宿,曾提前请一位高僧替黛玉占卜,别的倒不值得一提,只这婚姻上万要注意,一来不可往西南嫁,二来不可嫁商家。本来,黛玉想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可没想到事实还真就这么巧了,那云南陈家占得倒是齐全!如此,黛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这话告知外祖母,至于成不成全,黛玉全凭外祖母做主。”说罢,郑重地再次跪倒,一叩到底。x 贾母向来信佛,佛祖的意思从来不敢违背,但她万没想到黛玉竟然在如此关键时刻搬出了这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一时深悔自个儿莽撞大意让黛玉钻了空子,如此,竟真的有些骑虎难下了。 黛玉迟迟得不到贾母的回应,抬头一看,见她表情焦灼,一双手握紧又放开,内心很是纠结不堪的样子,知道贾母心有所动,忙趁热打铁道:“外祖母,这个理由虽说是母亲的遗愿,但外祖母教养黛玉这些年,自然听外祖母的要多一些。若您觉得不必在乎这些,那黛玉也无话可说,是嫁是留,黛玉还是要尊从外祖母的意思!”说完,再一次深深看了贾母一眼,转身扶着紫鹃去了。 荣国府内鸡飞狗跳的这一天,东安郡王府也迎来了不速之客——安国公府聘请的媒人。 安国公府为了这桩婚事,特地请了一位朝中一品大员保媒。这位一品大员信心满满,自以为这两家早已互相属意,请自个儿来不过走个过场,遂开门见山地就提出,周家幼女周海棠已到了及笄的年纪,两家的婚事是时候提到日程上来了。 东安郡王闻听此言,惊得差点摔了杯子。待反复确认后,方无可奈何道,此事他一无所知,具体还得等问过郡王妃的意思再答复,先客客气气地把人打发走了。 媒人一走,东安郡王便气呼呼地来到内宅质问郡王妃曾氏:“你何时答应过周家要少篱娶她家幼女周海棠为妻了?” 郡王妃也吃了一惊,一脸茫然道:“妾身从未答应过此等事啊!” 东安郡王疑惑道:“那周家为何会有此言论?方才媒人来提亲,我竟是懵的,以为你们妇人之间早有了这层意思,没想到你竟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 郡王妃是个良善性子,又思索良久方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是那一年?少篱五岁之时,周家幼女方出世,我瞧着她生得玉雪可爱,开了句玩笑,说这么漂亮的孩子,日后若是给我家当儿媳可就好了。难道……周家当真了?” “你……你糊涂啊!”东安郡王气得脸色铁青,“旁人家也就罢了,和周家,你也敢开这样的玩笑?” “这……不过就是句玩笑而已!”郡王妃大感委屈,“妾身在内宅应酬,你来我往之间此类玩笑不胜枚举,也没见哪个当了真!就是真的有这层意思,也得等孩子们成了年,双方还有意结亲才可再重新提起,可没有周家这般,拿一个十几年前的无心之语来逼婚的!要妾身真有那层意思,这几年何苦逼着少篱去相别人家的姑娘?直接去她家提亲不就是了吗?真真的……让人无语!”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东安郡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周家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尤其咱们穆家还欠着他家一份人情,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如今倒好,主意竟打到少篱身上了!” 郡王妃想了想,叹口气道:“罢了,周家虽说不怎么厚道,好在她家幼女海棠我倒是常见,模样生得标致不用说了,回回来瞧她大姐,都少不了来给我请安,还变着法儿的带些新鲜玩意来逗我开心,倒是个孝顺懂事的。若少篱真娶了她,论模样论家世也不算委屈!” “哼,你呀,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就是太单纯!”东安郡王冷冷道,“那周家海棠我也见过几次,虽说名义上来瞧她姐姐,可背地里有事没事总往少篱的院子里跑,什么意思!好在少篱一年比一年大,倒知道些是非了,每次不是躲着就是避着,要不然,还不知道生出些什么丑事来呢!”说完,又想了想,吩咐道,“马上派人去通知少篱,让他即刻回府,这事儿得先听听他的意思!”说完,起身急匆匆去了。郡王妃不敢怠慢,慌忙唤了人来,一叠声地吩咐下去了。 其实何用府里来人催促,心急火燎的少篱已经自行动身了,路上与前来送信的府里人迎了个对脸儿,忙掉转马头,朝京城快马加鞭而来。 等到少篱进了王府,也不过刚刚午时。少篱没有惊动东安郡王,直接去找了郡王妃,一见面,少篱便给郡王妃跪下了。 “母亲,儿子不孝,让您操心了!周家的婚事,请您万万不要答应,儿子……已有了心仪的姑娘!”少篱倒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尤其跟自个儿的母亲,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眼下事情紧急,倒也无半分扭捏之态。 郡王妃大吃一惊,因为少篱自打十二三岁开始,就对女孩儿不甚热心,别说中意谁了,就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每日里只知舞刀弄枪不务正业,这一拖竟拖到了二十岁仍旧没娶上个媳妇,可急死她了。她每每装病哄他回来,带他去见各式各样儿的名门贵女,他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没想到才过了几日,突然就说有了心仪的姑娘,怎能不令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惊又喜! (_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非常时刻求娶心切 “少篱,你跟母亲说实话,你是因为不想答应周家的婚事,才故意撒谎说有心仪的姑娘吗?”郡王妃一脸忐忑的问。 少篱抬头,看见母亲一脸急切又隐隐期盼的神情,展颜一笑,朗声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儿子自然是真的有了心仪的姑娘才这般说,跟周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这……这也太突然了!”郡王妃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忍不住眼泪汪汪道,“之前从未听你说过啊!” “此事……原也没有多长时间……”少篱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本来,儿子觉得不过就是惊鸿一瞥,日子久了自然就忘了。可是不曾想,日子久了,不但没有忘掉,她的音容笑貌反而愈加清晰。是以,儿子思虑多日,终于想通,这应该就是书上所说的一见钟情吧?!”说到这里,少篱方俊脸一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但很快又抬起头,字字清晰道,“可是儿子才认清了真心,没想到周家就抢先一步前来提亲了。儿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遂快马加鞭回来告知母亲,求母亲成全!”说罢,郑重地一叩到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好,好,听你这么一说,母亲真的觉得你长大了!”郡王妃激动地一把拉起少篱,让他在自个儿身边坐下,喜滋滋道,“先你父亲还埋怨我,说我太宠着你,宠得你无法无天,都这么大了尚不知收心,没想到一旦开窍,真是势如破竹,竟让母亲幸福得有些招架不住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就去抹眼泪。 少篱哭笑不得,一边替母亲拭泪,一边提醒道:“母亲先别急着高兴,先想想怎么回绝周家的提亲吧,那周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个我儿无须担心,”郡王妃擦着眼泪笑道,“只要你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其余的事儿你就让父亲出面处理吧,就是少不得要得罪周家。不过只要我儿能趁心如意,得罪一个周家也是值得的。”说完,又忙问少篱到底看中的是哪家姑娘,是嫡出还是庶出,又是怎样相识的。 少篱不是傻子,这个时候绝对要慎重,毕竟关系到黛玉的清誉,于是只简单地说在路上偶遇黛玉乘车去净慈庵祈福,只不过是偶然的一回眸,便惊为天上,从此便过目难忘。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的身世,更觉她遭遇可叹,越发上了心。 郡王妃听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半晌没有言语,之前激动兴奋之情慢慢冷淡下来。少篱料到母亲是觉得黛玉的家世过于单薄,有些不太情愿,忙赌咒发誓道:“儿子对林姑娘的倾慕之情,绝非是一朝一夕的头脑发热,母亲就不要在乎其它无关紧要之事了,要是不依了儿子,儿子说不定这辈子孤独终老也是极有可能的,到时母亲可别怪儿子不孝!”说完,竟又重新跪在母亲膝下,口口声声“威胁”着母亲,若不答应帮他就不起身。 郡王妃大为头疼,急忙拉他起身,为难道:“不是母亲不答应你,实在是这林姑娘的身世太过尴尬。一来她家中早已没了近亲,算是个孤独无依的孤女,你若娶了她,于仕途上根本没有任何助力,反倒因她得罪了安国公府!二来,她是荣国府的亲戚,这要是前些年,我和你父亲绝对双手赞成,毕竟我们穆家与贾家还是同乡,也曾过往甚密,可最近这些年,因了贾家多行不义之事,你父亲便逐渐断了这门交情,如今又要去求娶他家的外甥女儿,这实在是……让人好生为难啊!” 母亲的担忧,少篱早有预料,忙恳切道:“母亲处处为儿子着想,儿子感激不尽。只是有几点儿子也必须得跟您说清楚,第一,儿子将来绝对不会靠裙带关系稳固地位,要是那样,儿子宁可上阵杀敌自立军功保护全家老小;第二,荣国府如今声名狼藉,听说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咱们在这时候上门提亲,他们只会感激涕零,绝不敢有半分敷衍之意,林姑娘也正好借此机会脱离荣国府,只要她一嫁入穆家,将来贾家如何,便与她没有任何瓜葛了!至于其它为难之处,母亲就当是为了儿子考虑吧,暂且退一步,成全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也是值得的!”说完,双目炯炯地望着母亲,那份热切与坚定,是郡王妃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一时竟是难以拒绝。(_ 少篱的犟牛脾气郡王妃自是知晓的,可事关重大,她自个儿还真不敢决定,只得委婉叹息道:“你父亲这会子不在家,等他回来,母亲就去跟他商议,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你父亲如何裁决了!” 少篱一想,自个儿的妻子将来是这东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事关重大,母亲的确应该与父亲商议一下,遂点头答应了。随后又应付了好一阵母亲关系那姑娘的盘问,方找了个借口回了自个儿的世安苑。 一进院门,少篱便唤来常安,嘱咐道:“我这心里总不踏实,你晚些时候去荣国府探探,看看林姑娘的亲事进展到何种地步了,有了准信儿,及时来回我。”常安答应一声刚要走,少篱又唤住他道,“在京城里行事,千万要小心,宁可打听不到消息,也别暴露了身份,去吧!”常安心中感激,但却没有说出来,只微微一笑,点头道别。 荣国府内,黛玉自打从贾母处回来,便歪在榻上看紫鹃和雪雁打点金银细软。两个丫头长吁短叹着,慢腾腾地打点着,又绞尽脑汁地劝黛玉冷静些,毕竟黛玉搬出早逝的母亲和神佛两座大山来自救时,贾母表现得相当纠结,这门亲事或许能就此打住,也未可知。 但黛玉却是个固执的,她总有种预感,就算是这门亲事黄了,也还有下一桩,下下桩,总之她在荣国府的日子不会长久了,不如早作打算,免得临走时毛手毛脚的丢三落四。 正在忙乱之时,忽然见春纤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悄声道:“姑娘,夫人来了!” “舅妈?她怎么来了?”黛玉一愣,想着自己这个舅妈轻易不来潇湘院,上一次来还是陪着贾母来的,这一次,若不是事情紧急,她也不可能亲自屈尊前来。想到此,忙起身整衣敛容,迎出门去。x 电脑端:/ 王夫人一脸寒霜地领着丫头婆子一行人进来,对黛玉的迎接不屑一顾,径直越过她进了屋子,端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黛玉皱眉,直觉这次预感不好。紫鹃上了好茶,却被王夫人一摆手支了出去:“丫头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王夫人的丫头们很顺从地出去了,紫鹃和雪雁也忐忑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向黛玉看去。黛玉心中冷笑不已,索性大方地给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跟着退了出去,同时带上了门。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昔日恩人今日软肋 屋内很快就只剩王夫人和黛玉两个人了。王夫人也不说话,只端起茶碗用盖碗轻轻拨着茶叶,喝了两口,方放下茶碗沉声问:“林丫头好大的本事,竟把你过逝多年的母亲搬了出来,打起了同情牌!不但如此,还把高僧的占卜也拿出来当盾牌糊弄老太太,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黛玉没想到王夫人如此□□直白地把事情搬到桌面上来说,心下也不觉一紧,但很快便沉下心来,淡淡道:“舅妈多心了,黛玉不过实话实说,哪里来的‘本事’一说?至于想干什么,黛玉已经将高僧的话转告得很清楚了,舅妈难道听不明白?!” “高僧?哼,你装神弄鬼的糊弄老太太可以,糊弄我这个舅妈却还差点火候!”王夫人“啪”的一拍案几,冷冷道,“实话跟你说吧,别看我整天吃斋念佛,但来历不明的所谓‘高僧’的胡言乱语,我是不信的,我只知你舅舅辛辛苦苦为你奔忙操劳,到头来不但没落着好,反倒被你各种误解,原本定好的一桩亲事,被你推三阻四,让你舅舅左右为难下不来台。你说,我们贾家这些年供你好吃好喝的养着,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的良心何在?” “良心?哈——”黛玉几乎要放声大笑了,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到窗前,敞开的窗子透过风来,撩起她的裙角,肆意飞扬着,噙着笑的嘴角越发的明媚了,“舅妈莫要跟黛玉提良心。想当年,黛玉并不想依附你荣国府,是你们三番四次地派人去催,表面上说得倒好听,生怕我没有长辈教养特地接到身边,可我父亲何曾不明白,那时贵府里欺凌弱小的事儿时有发生,为了博一个善待孤亲的好名声才将我接来,黛玉才来时,舅舅难道没有派人在朝中添油加醋地散布消息吗?舅舅也因此在朝中扳回了一些美名吧?这些舅妈难道不知道?还有,舅妈说这些年供我好吃好将养着,这话可就更可笑了,黛玉初初来时父亲就拿了上万两的银票给贾先生代为转交舅舅,说是留给黛玉吃穿用度之用,剩下的均为谢资,后来,父亲又先后几次托人捎来银两给府上,这些事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黛玉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舅妈难道也不知道?如此,又何来你们贾家养着我的说辞?” “你……简直一派胡言!”王夫人没想到黛玉小小年纪,竟将这些多年前的琐事记得一清二楚,且平日里隐藏得极好,自个儿竟是一点都没发现端倪,只认为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唬弄唬弄也就怕了,没想到…… “舅妈可以将全盘一口否认!”黛玉忽地转身,逼视着王夫人,平日里春水潋滟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犀利,“但苍天在上,自有公断!” “够了!”王夫人咬牙切齿,“你在这府里锦衣玉食地享用着,岂止是你家拿来的那点银子能够的?你还好意思提!” 黛玉气得脸色铁青,刚想反驳,就被王夫人摆手制止,“罢了,这些身外之事理论起来没意思,我们暂且不说这个,只说眼前的事儿。”略一停顿,继续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归是打小就依附了我们贾家,既是从贾家长起来的,就得守贾家的规矩。如今这婚事上,只有你舅舅与外祖母做主的份儿,绝没有你一个姑娘家掺和的道理,哼,别说我们让你嫁到云南,就是嫁到漠北边塞,你也得嫁,否则也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一脸铁青着起身就要走。”x 及走到门口,将出未出之际,黛玉忽然在身后问了一句:“舅妈,若是黛玉不肯嫁呢?您和舅舅打算如何对黛玉‘不客气’?!” “不肯嫁?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王夫人突然笑出声来,转过身一脸讥笑道,“本来,我还念着你舅舅的面子,不想把事情挑得太明白,但今儿看你这狂妄的态度,我又改主意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说到这里,王夫人故意停顿一会儿,静静打量了黛玉一眼,见她仍旧仰头挺胸倔强到底的模样,越发的来了气,冲口而出道,“你若不肯乖乖服从,第一,你身边的紫鹃、雪雁、春纤以及所有在你面前得脸的丫头全部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第二,还记得那个戴着青面燎牙面具的年轻人吗?就是那个在你恬不知耻地一个人跑到大街上时搭救过你的人!他……或死或残,总之,只要你不答应,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舅妈!!!……”纵使黛玉有一万个心理准备,也绝没想到自个儿的亲舅妈会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简直令人恐怖至极!! “舅妈,你……你居然派人监视我?!”丫头们倒也罢了,她怎么会知道少篱?除了知道他救了她,她还知道些什么?黛玉一想就遍体生寒,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簌簌发抖的身子将她的担忧暴露得一览无遗。 “哼,”王夫人不屑地讥笑,“监视你倒是还不至于,就是怕你做傻事,所以派了个人护着你,没想到倒是小瞧了你,连个丫头都不带居然敢往京城里跑,要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家伙,你这会子还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哪里还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嫁到一方巨富的家里做少奶奶!”说到最后,王夫人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既然话已挑明,我也不怕你去老太太跟前告状,想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话儿若是老太太不点头我是不敢说的,所以你就省些力气吧,免得你们骨肉至亲的闹起来面子上不好看!”说完,竟是连看都不看黛玉一眼,径直扬长而去了。 王夫人走后,紫鹃和雪雁忙不迭地进来伺候,但见黛玉一脸灰败地颓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发呆,眼角兀自凝固着一滴清泪,嘴唇哆嗦着,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紫鹃等人吓坏了,忙上前抱住她,又是摇又是晃,好容易才把她的神识唤回来,一叠声地问:“姑娘,你怎么了?瞧你这般样子,竟像没了魂一般,可是夫人吓唬你了吗?姑娘,快醒醒吧,快醒醒!” 这一声声的呼唤,好容易把黛玉的惊魂唤醒,她迷迷登登地醒转过来,一把抓住了紫鹃的手,哆哆嗦嗦道:“快,快找人去松岩寺……”x :/ “姑娘,去松岩寺做什么?”紫鹃一头雾水。 黛玉一想到少篱已被荣国府的人盯梢,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就悔恨不已,又加上心痛难忍,遂愈发急切地命令道:“去救人!少篱……有危险!” “少篱?”紫鹃脑中电光一闪,猛地想起少篱就是黛玉口中的恩人,也是大吃一惊,忙问,“夫人用少篱威胁姑娘?” 黛玉胡乱地点头,又言语混乱地把王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几个丫头听了,俱是大吃一惊,春纤急得就要亲自去松岩寺,被雪雁一拉住了,喝道:“毛毛燥燥的,添什么乱!”说完,又转头对黛玉道:“咱们院里都是女人,实在不方便出府去,只有上次提过的章嬷嬷的儿子倒是可以信得过,只是不知道他今儿得不得空,姑娘把想捎的口信儿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 x 电脑端:/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一条口信少篱惊心 黛玉本想写个便笺给他,无奈怎么也握不住笔,又怕信笺极易给人留下把柄,只得作罢,遂含泪细细嘱咐了她几句,便打发她去了。 雪雁一走,黛玉便哽咽道:“紫鹃,你和雪雁、春纤等人皆在我身边服侍多年,咱们潇湘馆向来节俭,你们跟着我非但没有享受荣华富贵,反倒处处遭人刁难算计,我……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事已至此,我早已没了半分挣扎的心,只盼着此事能平平安安地过去,等到你们跟我出了府,到了安全地带,我自然会放你们自由,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实在无处可去的,等到了云南,我会给你们寻一户稳妥人家嫁了,免得再跟着我担惊受怕……”说到此,已是泪如雨下。 紫鹃和春纤哪里听得进去,一个个流着泪诅咒发誓,这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服侍姑娘,绝不会为了自个儿安逸,就弃姑娘而去,就是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如此一来,主仆几人又哭作一团。 雪雁很快回来,一进门便道:“今儿好巧,章嬷嬷的儿子不当值,我一说要替姑娘出去捎口信儿,章嬷嬷就一口答应了,连姑娘给的赏金也不要,若不是我说不收着她不让他去,她才收了。如今已去给他儿子送信去了,想必很快就能出去,姑娘大可放心了。”黛玉听了,一颗极度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东安郡王府,少篱陪着母亲胡乱用罢晚饭,就被另一个贴身小厮常文叫走了。这常文和常武都是少篱的忠实常随,常武跟随少篱出去东游西逛之时,都是常文留下看门,顺便留意着府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只要有异动必会飞鸽传书给少篱知晓,比如这次的提亲事件,就是常文的一大功劳。也正因他办事稳妥,是以备受少篱信任。 少篱跟着常文才出了母亲所居的嘉轩堂,常文便悄声对少篱说了几句话,少篱一听,吃了一惊,忙问:“常武人呢?”x 电脑端:/ “已经在爷的院子里候着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说完,常文便猫着腰,一溜小跑地在前边带路,少篱紧随其后。 少篱所居的世安苑内,常武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水,才堪堪上来这口气,一见少篱进门,忙紧跑几步来到跟前行礼,少篱摆手:“免了,赶紧说正事!”x :/ 常武忙答应一声,先把这口气喘均了,方回道:“爷走后,小的就老老实实地留下归置东西,好容易都弄妥了,突然来了一个人,口口声声要找‘少篱’少爷,我还以为又是上次那送银子的姑娘呢,谁知道竟是一个精瘦的小子,他说是受主子之命,前来给爷递一句话儿。还说事关重大,定要亲自见爷才肯说。小的无奈,就告诉他您一大早儿就走了,这会子恐怕走出二百里了,这小子没有办法,又同寺里的老和尚几次三番确认了小的的身份,才把实话给说了……” 说完,抬头看了少篱一眼。少篱嫌他罗嗦,忍不住骂了一句:“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赶紧的,拣重点说!” 常武忙答应一声,硬着头皮回道:“那小子就传了一句口信,说他家姑娘姓林,林姑娘让给爷带句话,说松岩寺已非久留之地,请速速离去,最好摘下面具,远走高飞,让人无迹可查方好。” “完了?”少篱皱眉。 “完了。”常武咽了一口唾沫,不安道,“那小子说完,接着就下山了,说是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并一再嘱咐小的要尽快将口信捎给爷,免得有性命之忧!” “哈哈,想取我穆子衡的性命?那也得先问问爷的鞭子答不答应!”少篱怒极反笑,转身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凝神细思。 这姓林的姑娘没有别人,必是黛玉无疑,可自打上次分开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她突然派人来送这么一条口信,到底什么意思?从她让人将口信送到松岩寺可以确定,她到现在仍旧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个送信之人又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想必事情确是十万火急,而且与自己有关,甚至可以说,与自己的性命有关! 怎么,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她吗?!!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少篱就忍不住一惊,“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叠声地问:“常安回来了吗?”(_ 常文急忙应道:“还没有!”又指了指天道,“这天才黑下来,常安怕也是才开始行动呢!” 少篱看了看天色,又在屋内踱了一圈,方命令道:“常武,你累了,回去睡一会儿吧,常文在我屋里守着,若是常安回来,就让他等一会儿,说我去办点急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快步进了里屋,再出来时,已然是一身黑色粗布劲装,手里拎着那个惯常使用的青面燎牙的面具。 “爷,这里是京城,您要小心啊……”常文的叮嘱声还未落地,少篱已然出门纵身跃上了屋顶,不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潇湘馆内,黛玉枯坐在灯前直耗到三更,才在紫鹃的再三催促下躺下歇息了。紫鹃本想再陪她一起睡,无奈黛玉死活不肯,因为知道今夜怕是又要彻夜难眠了,没的折腾得紫鹃也睡不好,她心里更是过意不去了。 紫鹃无奈,只得给她放好帐子,三步两回头地睡在了外间。 黛玉哪里能睡得着呢,她拥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在榻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会儿想着不然回姑苏吧,拿点银钱出来打点下族亲,再买个宅子,或许也能凑和着过活;再又一想,不行,亲生舅舅外祖母都靠不住,那些人又岂是能依靠的?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惦记她手里这点家资,想方设法地讹了去,只恨自个儿生就的女儿身,到哪里都不方便抛头露面,否则豁出去拼一番,也不见得就不能兴旺了林家。 可惜啊,她到底还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孩家,有些事想想也就罢了!再说她如今又被扼住了要害,她若是不管不顾地走了,少篱岂不任他们摆布? 一想到少篱如今的安危捏在人家手里,黛玉彻底泄了气,只恨自个儿是个拖累人的,少篱好心救了她,她没报答半分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被连累得如此不堪,真真是悔恨不已啊! 正自怨自艾着,忽听房门轻轻一响,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悄地推门而进。黛玉借着月色瞧得真切,此人不但通身黑衣,连脸上也蒙了一层黑纱,不是盗贼又是什么人?!这般念头一起,黛玉登时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要开口喊人,忽见那人伸手将食指放在唇边的位置,示意她不要出声,紧接着,他伸手揭下面上的黑纱,露出了里面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青面燎牙的面具……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四十回 短暂相逢冷水浇头 “你……少篱?!!”黛玉大惊失色,胡乱摸了件衣裳披到肩上,忍不住喝问,“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来这里?!”说着话儿,已然起身来到了外间。 少篱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轻笑道:“不过就是个荣国府,有什么不敢?” 黛玉气结:“荣国府你可以随便来,但姑娘的闺房,你却不能随便来!” 少篱蹙眉,满心委屈:“我又没去别的姑娘的闺房……” “谁的也不行!”黛玉气极,扭过身子不去看他,“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男女大妨吗?以前迫不得已时也就罢了,如今好端端的,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你就不怕被人捉住,打你个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哈——”少篱嗤笑,“你当我是面捏的吗?是个人都能把我捉住任其拿捏?你也太瞧不起我少篱了!” 黛玉气得回身,跺脚道:“你身上的功夫再好,也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已派人给你捎了信,让你远走高飞躲起来,你可好,白白辜负了我的一番叮咛不说,还巴巴地跑来自投罗网,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一提到这事儿,少篱的眼中不觉泛起一抹柔和,轻笑道:“我今儿冒险前来,就是要当面问问你,为什么捎那样的口信给我?是不是……有人用我的性命威胁你做你不情愿做的事?” 黛玉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他,问:“你……可是听到了什么议论?” “议论?并没有!”少篱不慌不忙地在黛玉常坐的椅子上坐了,小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若不是这样,你不会冒险去给我送信儿。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黛玉一听他并不知道内情,一颗忐忑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答道:“并没有你想你的那样严重,我只是听说,荣国府有下人偶然看见了你我在一起,所以……所以为了我的清誉着想,他们想把你捉起来关一段时间,免得你到处乱散播一些不利于我的言论,坏了府里的大事。” “哦?就这么简单?”少篱不满地皱眉,一双修长的丹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黛玉,似乎要把黛玉的谎言看穿一般,看得黛玉一阵心慌,忙垂下眼,双手不安地扯着一块帕子掩饰着内心的焦虑。(_ 少篱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黛玉这番话的可信性,半晌方再次抬眼,看向她道:“若只有这些,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捉的,可万一还有其他为难之事,你千万不要瞒我,不然坏了我的计划,你可是要负责的!” “你的计划?是什么?”黛玉一愣,没想到少篱会说这样的话。 少篱却不想回答,只反问了一句:“听说……你要嫁人了?” “……”黛玉蓦然抬头,脸色剧变,一时愣怔着不知如何开口。x :/ 少篱也不说话,只定定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窗外,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泄了满地的银辉,悄悄地注视着屋内沉默的男女。半晌,方听黛玉垂下眼帘,艰难道:“是!” “既是喜事,为何还愁眉苦脸的?”少篱忍不住戏谑,“难不成……你不愿意?” “我愿意!”没等少篱的话音落地,黛玉便抢着回答。 随着这声“我愿意”,屋里的气氛徒然间冷了下来,少篱的一张脸也僵在了面具后,瞳孔也是骤然一缩,看得黛玉心头一颤。但她又没有退路,只得又冲他凄然一笑,再次重申:“我愿意!” “你愿意?!”少篱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大疙瘩,一双眸子里瞬间布满了冰霜,心也为之一痛。 “你真的愿意?”少篱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椅子的扶手,由于用力指节泛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样的人家,她怎么会愿意?若是她愿意,那自己三更半夜前来,又算什么?!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般,黛玉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朝向少篱的方向走了两步,平静地注视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具,清清楚楚道:“对方乃一方巨富,又是家中嫡子,还是个读书上进的,我有什么资格不愿意?”略一停顿,见少篱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方又苦笑一声解释道,“难道不是吗?我只是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不说,既没有可观的嫁妆陪送,又没有雄厚的靠山可以给人依仗,能嫁得这样的殷实人家,不是应该谢天谢地吗?” “不许你这样自轻自贱!你的好,何须用那般俗套的东西衬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少篱便脱口而出,人也迅速起身来到黛玉跟前站定,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想要抚上黛玉的脸颊。黛玉惊觉,猛地往后退两句,勉强稳住身子颤声问:“你……要做什么?!” 少篱猛地回神,有些懊恼自个儿的失态,忙退后两步摆手道:“对不住,方才一时……”说到这里,少篱却说不下去,只勉强笑笑道,“算了,我本以为你是被逼无奈的,看来是我想多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保重吧!”说完,起身便往门口走。x 电脑端:/ 黛玉急了,忙往前追了两句,小声喊道:“请留步!” 少篱停了脚步,没有回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他此时很不争气地想哭,连他自个儿都没想到,从小到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断过,无论多疼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今儿,却因为黛玉的一句“我愿意”就生生灼伤了他,那种感觉,比刀子割肉还要疼,还要难受,忍得他眼泪都逼上了眼眶,他怕自个儿一回头,那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可他不能!不能在一个心甘情愿嫁给别的女人面前哭,那样就太愚蠢了! 黛玉虽然喊住了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偏少篱还一直背对着她不肯回头,她不免委屈,只得哽咽道:“我嘱咐你的,你都记住了吧?”见少篱没有吱声,又不免急着重申道,“就是让你远走高飞的话,你可记清了吧?我承认,这些麻烦是我惹出来的,连累了你,可如今我也毫无办法,只能让你走,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要回到京城里来最好!”说完,又忙转回身,从钱匣子里胡乱拿了一把银票,走过来塞到他的手里,叮嘱道:“你拿去做盘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买房子买地安顿下来吧。——走吧!” 少篱不自觉地把手上的银票拿起来一数,不多不少整五千两,不觉又可气又可笑,讥讽道:“区区五千两就让我背井离乡抛家舍业?我少篱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黛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觉大窘,小脸儿也是惨白惨白,嘴唇嗫嚅道:“惭愧的很,我……我只有这些了,剩下的都是些零头小钱,你恐怕更不稀罕……” “没错,我是不稀罕!”少篱生气地一把拉过黛玉的手,把银票又塞到她手里,故作轻松道,“你自个儿留着傍身吧,我有的是钱,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的!”说完,再不多说,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闪身出去了。 黛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窗前黑影一晃,再仔细看时,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只有皎皎月光,寂寞地洒在庭院中,随着夜风搅起一番悉悉索索的竹叶声,和着紫鹃轻轻浅浅的酣睡声,听得黛玉直想大哭一场。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毁书信少篱勇斗父 夜风微凉,月光惨淡。少篱摘下面具,随意找了一个平整的无人的房顶躺下足足缓了半个时辰,方勉强压下心中烦躁,渐渐理出头绪来。最后的最后,他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一边重新戴上面具,一边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在我面前说愿意嫁给别人,当我是透明人吗?哼,得罪了爷,可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你不是愿意嫁吗?爷我还偏偏让你嫁不成了!”说完,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纵身跃入附近的一堵矮墙上,又连续几个纵身,很快隐在了茫茫夜色中。 东安郡王府,常安和常文早已等候多时了,一见他进来,忙起身迎接。少篱铁青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径直进了里间把身上的黑色衣衫换了,再出来时,便是一身月白色的家常里衣,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胡乱地扇着风。 常安见他脸色不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自个儿这次的收获却又不得不说,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少篱道:“这是今儿荣国府贾老爷让人送给云南陈家的信,我打晕了送信的小厮,把信截了下来,爷要不要先看看?” “哦?这么巧?”少篱一听,果然脸色大有缓和,忙从常安手中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揭开蜡封,展信一读,顿时气得拍案而起,骂道,“卑鄙啊卑鄙,堂堂百年簪缨世家,居然……居然要拿嫡亲的外甥女儿换取利益,可耻,可恨!” 常安与常文俱是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不知道信件的具体内容,可听自家小爷说了,想必行事龌龊至极了,于是对荣国府也是一脸的鄙夷。 为了黛玉的颜面,少篱是不方便把信的具体内容透露给常安和常武的,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强忍着好奇不问一声。少篱骂完,想都没想,就要把信放到烛火上引燃。 常安心思缜密,急忙一个闪身拦在身前,悄声问:“信若烧了,爷打算怎么同荣国府交代?” “交代?”少篱冷哼,“爷我就是要给他烧了,再把他的小厮放回去,让小厮去传话,就说他若敢把嫡亲的外甥女嫁给陈家,小心荣国府引火上身!”x 常安皱眉,以为少篱是被气糊涂了,忙提醒道:“爷这样说可以,但是有没有考虑过林姑娘的处境?您可别忘了,林姑娘如今可还在荣国府,要是咱们这么做,贾老爷当然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可保不准会迁怒到林姑娘身上,咱们非亲非故没名没份的,也保护不了她啊,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爷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这个……”少篱用扇子一拍脑袋,懊恼道,“我真是气糊涂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遂想了想,方道,“把那小厮暂扣几天,等我理清了头绪再说。”又对常文道,“你明儿一早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一趟户部尚书季府,找季大公子季书同查一查云南陈家的底细。”又转头吩咐常安道,“荣国府那边,还得你去盯着点儿,只要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你就来回我。尤其是林姑娘那边……我总是放心不下!”说完,又略一思索,还是一勾唇角,把信放到烛上烧了。 常安无奈,只得答应道:“爷放心,保证林姑娘那边万无一失!” 少篱点头,眼看着那信烧成灰烬心里才痛快了一些。忽而又叹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莫不是上辈子欠了那丫头的债?怎么这辈子如此为她操心?!唉,可恨可恨!”常安和常文两个相换了一下眼神,差点没乐出声来。 次日清晨,少篱一大早便带了厚礼去了季府,足足到下半晌才回来,远远地一看见府门,就见常武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前转来转去,一见他的马过来,忙不迭地跑上前去,跺着脚埋怨道:“我的小爷,您这大半天跑哪儿去了,郡王和郡王妃都来催十几回了,您要再不回来,小的们都要挨鞭子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少篱把马鞭扔给下人,转头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爷不过去了两个时辰,就急成这个样子,还不赶紧滚着前头带路!”x 电脑端:/ 常武忙一叠声地答应着,暗自腹诽您哪里去了两个时辰,明明三四个时辰了好不好?可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啊,只能点头哈腰地一溜小跑在前边领路,径直把少篱引去了东安郡王与王妃所居的嘉轩堂。 嘉轩堂内,东安郡王正在大发雷霆,郡王妃曾氏一脸焦灼地在一旁受着,瞧着样子好不可怜。少篱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父亲的咆哮,不觉眉头深锁,心中的烦躁又重了几分。 “少篱,你可回来了,这一天到底跑哪里去了,害得你父亲一直在这里等你!”郡王妃一见少篱进门,气得在他胳膊上猛拍了两下,以此给他提个醒儿——你父亲正不爽,说话可要小心啊! 少篱会意,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东安郡王和郡王妃行了礼,方退至一旁回道:“儿子去了户部季大人府上,办了点儿事,是以回来晚了,请父亲母亲原谅。” “哼,你又不在朝中为官,巴巴地去户部季大人府上能有什么要事?”东安郡王余怒未消,语气也透着几分嘲讽。 少篱并不生气,继续恭敬道:“不过是与季大公子的一点私交小事,父亲还是不知道的好。”说到这里,唯恐父亲发作,忙将话题一转,问,“不知母亲同父亲说了没有,儿子打算求娶原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之女林黛玉为妻,请父亲成全!” “放肆!”东安郡王气得拍案而起,喝道,“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连一丁点儿礼仪廉耻都不要了!” 少篱故作无奈地双手一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书上都是这么教的啊,儿子有什么错?!” “你……!!”东安郡王被气个仰倒,一手指着他转头对郡王妃喝道,“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老夫养到他二十岁,他就这么跟他老子说话?!” 郡王妃头疼不已,忙又伸手拍了少篱的胳膊几巴掌,喝道:“混帐东西,越大越没个体统了,还不赶紧给你父亲认错?!” 少篱这几年在外面横冲直撞,也历练了几分圆滑,不像小时候那般牛一样倔强到底,遂朝父亲大大咧咧地一笑,草草作了一揖,笑着赔礼道:“父亲,儿子错了,以后再不敢冒犯父亲,请父亲饶恕。”才说完,又偷窥了父亲一眼,见他面色稍霁,遂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儿子方才说的那事儿……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去办?” “你……你……”东安郡王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瞬间又被气得通红,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朝外喝道,“来人呢,把这个不肖子叉出去!永远都不许他回来!” 少篱见父亲真的动了怒,也知道玩闹过了,忙告饶道:“别,别,父亲,儿子这次是真的知错了,您息怒吧!”说完,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一个头,转而神情严肃道,“父亲,儿子没给您开玩笑,是真心想迎娶林家姑娘。之前几年您和母亲一直催着儿子完婚,替儿子相看了无数个名门贵女,可儿子不喜那些个庸脂俗粉,所以一直违背您二老的意思,如今好了,儿子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姑娘,一心一意想娶她过门,好给咱们穆家继承香火,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东安郡王气得鼻子里“哼”了一下冷笑道:“你虽不在朝中为官,可这官场上的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则荣国府目前正处在水深火热的关键时候,咱们穆家早几年已同他家断了关系,如今正不该去趟这混水,你怎么偏在这时候凑热闹?要是引火上身,你把穆家上下几百口人置于何处?还有,周家已然上门提亲,我们找个理由强硬地推了也就罢了,可也不该这个时候巴巴地再去荣国府提亲啊,你又让周家怎么想?这一前一后,多少档子麻烦事,你想过没有?” “想过!”少篱抬眸,眸中难得的坚定令东安郡王心头不觉一跳。只听少篱缓缓道:“正因为荣国府如今情势艰难,所以我才更应该及时把林姑娘从那腌臜地里救出来;至于周家,咱们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让他们清醒一下了,要不然,父亲真的打算让我迎娶周海棠?要是那样,那东安郡王府很快就要易姓周了,父亲甘心吗?” 东安郡王倒吸一口冷气,定定地望着少篱,沉默半晌方道:“穆子衡,你长大了,终于不再是那个只知顽劣的无知孩童了。——罢了,你既心意已定,我也会尽力成全你。只是你得答应为父一个条件,要不然,别说去求娶林氏女,就是你这辈子不娶妻生子,我也不会再管你!”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铁血男儿铮铮誓言 少篱讶异,没想到父亲到最后还留了这么一手,可转念一想,还有什么比把黛玉抢过来还重要的事呢?无论什么条件先答应了再说!想到此,忙道:“父亲请讲,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只要儿子能办到的,一定去服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好!”东安郡王这才真正地眉笑颜开,身子略略前倾,压低声音又无比清晰道:“成亲之后,不许再出府东游西窜,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我会命人打通关系,将你送到兵部历练。当然,此事要保密,你到了兵部之后,身份也要保密,先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儿子是不是也是块带兵的好料子!” “郡王,不可啊!”东安郡王话音才落,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郡王妃就忍不住起身阻止道,“妾身就少篱这一个亲生儿子,郡王怎能舍得让他去兵部?这……这万一要是打起仗来,他可怎么办?” “怎么办?外戚入侵,是个男人都得去战场上杀敌。怎么,你的儿子就是个金疙瘩,只许捧着惯着,吃不得一点苦,没一点儿血性?要真是那样,跟废物有什么两样?”东安郡王沉下脸色,毫不留情地呵斥着。 “可是……”郡王妃还想再求情,却被少篱伸手拦住了。 “母亲,儿子愿意!”少篱目光炯炯地望着母亲,“昨儿儿子就已经同您讲过,能上阵杀敌是儿子的荣幸,儿子也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妻儿老小,母亲难道忘了吗?再说,咱们穆家是外姓封王,比不得真正的皇亲贵戚可以高枕无忧,眼下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浮云,居安思危才是我们穆家最应谨记的!” “可是,我就是不放心,你才要娶妻就说这些话,母亲的心里不好受……”郡王妃说到这儿,早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少篱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得使眼色给父亲。东安郡王难得一次与儿子心意相通,忙缓下语气,安慰道:“你呀,白活这一把年纪,还不如你儿子有些见识。有句话他说得很对,咱们外姓王要时刻谨记身份,既然上边允许外姓王可以挂实职,那咱们就得好好利用起来才是,一来可以为国效力,二来也是为了自保啊!” 郡王妃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为人母亲,舍不得孩子受苦就是了。无奈这父子二人打定了主意,也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扭转的,只得垂泪长叹一番,也就任其折腾去了。 荣国府,贾政在卧房里踱来踱去,心神不宁。王夫人因利用紫鹃等丫头们和少篱的命运辖制了黛玉,这两日过得甚为顺畅,这会子突然被贾政绕得头晕目眩,忍不住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让你如此焦灼?” 贾政眉头深锁,摇摇头道:“还不是林丫头那事儿,这送信的小厮都出去两日了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呢!”x 电脑端:/ 王夫人一听,不屑道:“林丫头既已点了头,陈家又是愿意的,还能出什么忿子?想必是陈家急着回去筹备,路上走得快了些,这小厮一时撵不上,估计多等一日也就有回信了。” “哼,这事儿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贾政瞪了王夫人一眼,低语道,“这陈家与我们贾家的门第到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稍微有点脑子的就能猜出一二。好在林丫头只是亲戚,妹妹与妹夫俱已亡故,这才显得不那么突兀,可就算如此,此事我也背定了骂名,当是越快完结越好,万一出点纰漏传出点什么不好的传闻,那就不是简单的几声骂能消停得了的!” 王夫人一怔,咬牙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怪得了谁呢?还不都怪大老爷……” “住嘴!”贾政气得厉喝一声,骂道,“大哥再不济,那也是你的大伯哥,哪有弟媳妇在背后嚼大伯哥舌根的?!” 王夫人早先就憋了一肚子怒火,苦于无处发泄,这会子终于得了机会,加之贾政最近疲于奔走周旋,无论是银钱还是关系都多次有求于自个儿娘家,越发的有了底气,忍不住冷笑道:“连累得贾家百年基业摇摇欲坠,还好意思摆什么大伯哥的谱儿!依我说,咱们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分家得了,免得大房那边的事儿捂不住,咱们也得跟着吃官司!” “胡说!”贾政气得胡子乱颤,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道,“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怎么好意思提‘分家’二字!就算是太平时节,这事儿也提不得,何况如今正是考验人心的时候,你居然敢提这个,小心传到老太太耳中,出了乱子我唯你是问!” 王夫人也急了,“豁”地一身站起身红着眼圈道:“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恶人吗?我也是被逼的!你也不想想,如今为了保住整个荣国府,家里已经债台高垒了,若不是陈家答应将聘礼折成十万两银子的话,咱们还能撑几日?若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老太太、老爷还有宝玉、宝钗这小两口可怎么活命?指望着卖首饰卖地吗?你也不怕丢人!!”(_ “混帐,还不快住口!!”贾政气急败坏地一脚踹翻了一把椅子,骂道,“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这事儿府里只有你知我知老太太知,若是传出去,说我贾政卖外甥女求荣,你我颜面何在?整个荣国府颜面何在?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哼,不过是拿外甥女换几两银子救救急,有什么可丢人的?当初你不是照样把亲生女儿送到宫里去了吗?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混个国丈当当,再不济也能保着贾家上下加官进爵一世尊荣?!……” “疯了,真是疯了!”贾政吓得面无人色,几欲上前去捂她的嘴,好在王夫人还算保有几分清醒,见贾政吓成那样,也就见好就收住了嘴,只是仍旧一脸忿忿,转身摔了帘子带着丫头们走了。 贾政从来没想到王夫人表面和顺了一辈子,骨子里却是如此刻薄阴险,不觉后怕不已,从此再不敢对着她大吼大叫,以免她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隐秘事来! 王夫人发泄了这一通怨气,终于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一想到自己服从恭敬了半辈子的丈夫吓得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就打心底里觉得痛快。才要往怡红院的方向去,打算去瞧瞧宝玉如何了,却见贾母领着一帮子丫头婆子往潇湘馆去,王夫人不觉心头一动,生怕黛玉在贾母跟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遂扶了丫头,急匆匆地也跟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请离去黛玉得山庄 潇湘馆内,黛玉忐忑不安了一整日了。紫鹃和雪雁春纤几个出出进进那么多次,回回看见黛玉不是盯着她们发呆,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为惊奇。几人私下里一碰头,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顶着一脑门子问号继续进进出出。 黛玉自打少篱走后一夜未眠,这阵子反倒上了困意,哈欠连连。紫鹃看不过,多次劝她上榻歇一觉,偏她就是硬挺着,说什么也不肯睡,还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好容易心里踏实一些,不舍得就此睡去”,或者“万一睡着了,再醒来又是一脑门子遭心事,不如不睡”等等,听得紫鹃等人皆是一头雾水哭笑不得。 正自胶着着,忽见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来报,说是老太太和太太来了。黛玉听了本能地紧闭了双眼,暗自埋怨这些人当真是见不得她心情好些,又巴巴地赶来给她气受。但腹诽归腹诽,她还是勉强打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起身迎出门去。 贾母已有一年不曾踏入潇湘馆了,甫一进门,便瞧着那几竿笔挺的竹子笑道:“不过一年的功夫,这几竿竹子又长高了不少,连带着这院子里的其它树木也是郁郁葱葱的,瞧着就是一副生机勃勃的光景让人心里喜欢。” 凤姐笑道:“这花草树木的都通灵性,想来也是知道林妹妹好事将近,争着现出这蓬勃的盛景来凑个趣儿呢!” 贾母听了,点头笑道:“凤丫头说得是,正是这个理儿!”话音未落,黛玉已然带着丫头们迎了过来,远远地就给贾母和王夫人等行了礼。 王夫人冷眼瞧着,开始还担心黛玉因了上次那些绝情的话撂她脸子,没想到黛玉倒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笑意盈盈地上前来,先是亲热地喊了贾母一声“外祖母”,接着又喊了她一声“舅妈”,语气亲热得倒比从前更胜几分,着实让王夫人吃了一惊,暗自疑惑着这丫头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让人如此猜不透了! 黛玉与王夫人打过招呼后,就径直挽着贾母的胳膊将她扶住了自己的屋子。紫鹃和雪雁春纤忙把最好的茶奉上来,便站到黛玉身后听吩咐。 黛玉不知贾母来意,只乖巧地在贾母身旁坐下,让茶让水,倒是一刻也没有怠慢。贾母同黛玉闲话了几句之后,便让下人们退出去,这才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黛玉笑道:“吃了几副药,已经好很多了,外祖母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您老人家要注意身子才是。” 贾母越发笑得欣慰,连声道:“好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横竖我一把年纪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得爱惜身子,将来嫁了人,才能孝顺公婆侍奉夫君,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也才能放心呢!” 黛玉为了不给少篱再惹麻烦,本来就是在强颜欢笑地敷衍着,没想到贾母又提了这个话题,不觉心中刺痛,索性连笑都装不下去了,只得低下头去,不再发言。 王夫人眼风如刀犀利地扫过来,见黛玉不吭不哈,这才觉得她正常了些,心里也略略放松起来。贾母还以为她害羞,不觉笑着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女人不都得经过这一遭吗?本来啊,我还以为你这孩子想不通,白白辜负了我和你舅舅的一番好意,没想到你到底是个懂事的,不过才想了一夜就想通了,我听你舅妈来回我,我还不信,今儿见你这个样子,竟是真的,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x 电脑端:/ 黛玉虽然面上强颜欢笑,可心里到底是委屈的,听贾母这么一说,忍不住红了眼圈,勉强敷衍道:“黛玉愧对外祖母,让外祖母和舅妈、舅舅操心了。”说罢,便用帕子去拭泪。 贾母自知愧对黛玉,也是心中一酸,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方道:“你放心,你再怎么耍小孩子脾气,我和你舅舅、舅妈也都不会怪你,只盼着你将来能吃得好睡得好,夫妻和睦就好。”说到这儿,又环顾了屋内的摆设,见俱是一年前的那些陈旧玩意儿不觉心酸道,“你的嫁妆不用你操心一点儿,我和你舅妈、凤姐姐都会替你筹划,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今儿都说出来,能办到的,一准儿都给你办了。” 黛玉听了,心中一动,略一踌躇,方道:“身外之物,黛玉都无所谓,只是前些日子在庵里住着很是喜欢那份儿清幽,乍一回来总是觉得躁得慌,夜里睡不好。外祖母若是疼黛玉,不若替黛玉寻一处环境好些的庄子,黛玉想自个儿买下来去静养几个月,一则对我这病也有好处,二则也能静静心,不知外祖母可否应允?”说完,忙吩咐紫鹃道,“把咱们这些年积攒的一点银子都拿出来给老太太,请她老人家替我操操心吧……” 屋内众人听了黛玉这番话俱是一愣,面面相觑之下神色各异。其中尤属王夫人喜色明显,毕竟宝玉因了娶的不是黛玉日日闹腾,黛玉回来也没敢跟他说,她正愁着万一宝玉哪天闯出来找到黛玉吐露真情可如何是好,没想到黛玉倒主动提出来到庄子上去了,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啊! 贾母倒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庄子上不比庵里是佛门之地,总归不太场面。再者毕竟是乡下地方人生地不熟,怕黛玉一个女孩家不安全。正自犹豫间,王夫人笑着插嘴道:“依我看,这倒是件好事。一来,林丫头身子弱,乡下环境好,又清净,正适合静养;二来,给林丫头准备的几房陪房并一些丫鬟小厮们进府不方便,也正好可以去庄子上服侍着,提前跟着林丫头历练历练,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王夫人都开了口,贾母自是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道:“既然你也觉得妥当,那就这样吧,不过现买的庄子毕竟不知道底细,不如把我名下的望梅山庄给了林丫头吧,那倒是个静养的好地方。”(_ 王夫人和凤姐等人一听要把望梅山庄给黛玉,登时脸上一惊,王夫人心中懊恼,忙给凤姐使眼色。凤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悄声对贾母道:“老祖宗,那处庄子您先前不是说要留给宝兄弟的吗?前儿宝兄弟还说要去那儿住段日子呢,这要是给了林妹妹……”x “不过是一处庄子,给了就给了,宝玉若是想去乡下,我名下还有两处庄子,让他随便挑一处,好好修缮一下,也是很不错的。”说完,贾母又对黛玉道,“你都听见了吧,我给你挑的这处庄子可是块风水宝地,多少人惦记呢,我都没舍得,如今留给你,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呢!” 黛玉听了,忙起身行礼,恭恭敬敬道:“黛玉谢外祖母垂怜,您放心,黛玉一定会守好这处庄子,等天儿热了,好好装扮装扮请外祖母及舅妈们都一起去住几日!”说完,忙吩咐紫鹃道:“还不快拿过来!” 紫鹃会意,忙把找出来的一包零碎银子并几件旧首饰递给鸳鸯道:“这是我家姑娘这些年攒的月钱并一些不常用的金银首饰,也不知道够不够,姐姐先拿着吧,若是不够,姑娘回头再去匀几件首饰出来!” 鸳鸯哪里敢收,忙看向向贾母请求示下。贾母佯装生气地呵斥黛玉道:“外祖母给外孙女儿一处庄子当陪嫁,不应该吗?你还拿出银子来买,成心气我是不是?” 黛玉满脸羞愧,低头喃喃道:“那么好的一处庄子,黛玉平白收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呢,多多少少总是黛玉的一点心意……” “好了,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舅舅家这几年艰难,可再艰难,也不差你那点散碎银子,你就安心在庄子上住着吧,我得了空一准去瞧你。”说完,回头叮嘱鸳鸯道,“马上派人去通知庄上,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家具和被褥都换成新的,好让林丫头住得舒坦一些!”鸳鸯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吩咐了。 王夫人见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不免肉疼。凤姐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只得佯装大度道:“林妹妹可真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儿,这望梅山庄就在京城西郊二十里,是个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里面修缮的古香古色,周围景致也是幽静清雅的,妹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去了保管乐不思蜀。” 黛玉此刻却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毕竟在这府里她真是压抑得喘不上气来,正愁着如何找机会搬出去,没想到机会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还好还好,至少这些日子耳边能清静些了。至于日后怎样,暂且走一步说一步吧。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笑道:“都是外祖母和舅妈们疼我,凤姐姐改日一定要去庄子上多住几日,好增添些人气,我住着才热闹些呢!” 凤姐听了,连声说一定一定,于是又寒暄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贾母方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扳正身份少篱回归 黛玉率领紫鹃等丫头们一直将贾母送到门口,方“恋恋不舍”地回来。一进门,春纤便撅着嘴老大不满地牢骚道:“姑娘,你糊涂了不是,怎么能主动去乡下呢?那望梅山庄虽然听着好,可到底是乡下地方,吃的喝的肯定和这府里是不能比的,你这身子又娇贵,万一水土不服可怎么好?” 黛玉摇摇头道:“你懂什么,如今我在这府里尴尬的要死,巴不得一步就离开呢。实不瞒你们说,我前儿还想托人到外面买处宅子出去透透气呢,这还没动手,机会就主动来了,而且还不花我们一分一厘的银子,我这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可是……那里毕竟地方偏僻,万一不适应,要想再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春纤仍旧不放心。 黛玉却不以为然,扬了扬眉问:“要说艰难,能有净慈庵难吗?别忘了,在庵里咱们可是顿顿咯牙的糙米加青菜萝卜,咱们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吗?” “这个……倒也是啊!”经了黛玉这一提醒,春纤瞬间开朗起来。雪雁正好进了屋子,听了这话笑道,“姑娘说得是,这时候出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图了清静,又得了自由,还得了一处上好的庄子,三全其美啊!没事儿咱们还可以扑蝴蝶捉蜻蜓,馋了还能打只野鸡,放到火上烤着吃,想想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呢,不比牢笼般的地方强上百倍!”几句话说得众人都乐起来,潇湘馆里难得地有了一些欢笑声。 今日的东安郡王府内几人欢喜几人忧。忧的是周海棠的胞姐周青梅,毕竟她嫁到穆家为的就是有机会当上郡王妃,没想到一向不成器的小叔子竟然开窍了,害她没了指望。欢喜的自然是东安郡王与郡王妃夫妻俩,因为两人唯一的嫡子穆子衡终于改邪归正回归王府,东安郡王更是连夜上疏,请封嫡子穆子衡为东安郡王王长子,享承袭郡王爵位之权。x 电脑端:/ 当今皇帝看后笑道:“穆卿,你终于肯给你这个嫡子请封王长子之位了,这些年,你这个当父亲的着实不易啊!” 东安郡王笑道:“微臣这个嫡子,陛下想必也早有耳闻吧,着实顽劣得很。微臣之所以迟迟不肯给他请封,也是怕他不走正途,辜负了陛下隆恩!如今他终于肯收了性子,心甘情愿为国尽忠为家出力,微臣见其心诚,这才敢放心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他,故才厚着脸皮来请封,请陛下恩准!” 皇帝笑道:“既是他有这份担当,朕自当恩准!”说罢,果然大笔一挥,亲手准了奏。东安郡王恭恭敬敬地谢恩后,站着还不肯走。皇帝疑惑:“穆卿还有事要奏?” 东安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微臣斗胆,的确还有一事要奏,想请陛下成全……” 少篱被封东安郡王王长子的圣旨不到傍晚就下来了,东安郡王带着一家老小焚香接旨,宣旨太监朗声读完后,将圣旨递给少篱笑道:“恭喜王长子,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少篱笑笑:“多谢公公,请上座喝茶!”说罢,忙将宣旨太监让到上座,东安郡王又陪着说了会子客套话,才重重谢了将人打发走了。 宣旨太监才走,少篱的大嫂,也就是东安郡王的庶长子穆子廉的夫人周氏便以后院还有管事等着回话为由随意敷衍了几句,领着丫鬟们走了。穆子廉有些尴尬地对郡王妃解释道:“三弟要回来长住,院子得好好收拾一番,她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母亲千万不要怪她才是。” 郡王妃颇不在意地一笑:“这些年我身子不好,家中诸事多亏了她操持着,着实辛苦了。你回去好生安抚着,让她别太累了,也要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说罢,领着众女眷也走了。 少篱等着人都散了,才走到东安郡王身边,问:“父亲打算何时替儿子去荣国府提亲?” 东安郡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一日恨不得问三遍,你就这么等不急?” 少篱难得地俊脸一红,嘿嘿笑道:“当然着急了,您儿子活到二十岁上方找到这么一个顺眼的姑娘,要是不赶紧把事儿订下来,儿子哪能睡得着呢!再说了,这后边不是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吗,咱们千万要抓紧才是啊!” “放心,你老子既然答应了你,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若是事情顺利,说不定还会有个大大的惊喜呢!”东安郡王胸有成竹道。 少篱没有听到准信,心里有些不情愿,脸上也就表现了出来。东安郡王见他这样,不免叹气道:“你呀,赶紧回去听消息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对了,要想好事得成,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别惹事生非才是。” 少篱听父亲这般说,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这才稍稍安了心,笑道:“父亲大可放心!儿子自此后一定说话算话,再不让父亲失望!”说完,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大踏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才一进门,常文常武并常安等亲近的贴身小厮们立即蜂涌而上,将自家主子团团围在中间,有抬胳膊的,有抬腿的,不由分说就把少篱抬着往空中抛,弄得少篱哭笑不得,但他也理解他们的疯狂,毕竟自个儿这些年闯祸闹事,小厮们跟着挨了不少板子,好容易熬到了出头的日子,怎能不让他们闹一闹? 等到众人都闹够了,少篱方整整衣裳,吩咐道:“常文,拿银子分赏!凡世安苑的下人,每人皆赏十两银子,即刻下发!” 常文喜不自禁,忙答应一声刚要走,少篱又叫住他补充道:“你和常武、常安三人最是辛苦,挨的板子也多,理应多拿些。我屋里还有母亲才送来的一百两银子,你们三个分了吧。” “爷,这可使不得……”三人一叠声地推辞,连说不敢要,少篱气得瞪了他们一眼,骂道,“给银子都不要,傻了吧?我可告诉你们,日后爷有的是好活往下派,你们今儿要是不拿,往后可没有好差事分给你们啊!” 话音未落,三人忙一叠声地改口道:“我的好小爷,我们拿,我们拿还不行吗?日后有得脸的差使一定别忘了小的们!”说完,三人乐得屁颠屁颠地进屋分银子去了。 世安苑的众下人们一听说每人可得十两银子的赏钱,均乐得脸上开了花,齐齐跪下给少篱磕头道喜,被少篱不耐烦地挥手打发了。 与此同时,荣国府贾政突然毫无征兆地被皇上宣进宫去觐见,一时府内上下人心惶惶,贾母等内眷不知何事,忙穿戴整齐,候在荣庆堂里等消息,一个个急得如坐针毡,直到晚饭后,贾政方一脸忐忑地回来了。x :/ 贾母和王夫人急忙上前询问。王夫人尤其焦急,忙问:“是不是关于贤德妃娘娘的事?” 贾政摇摇头,一脸沉重地叹息道:“此次进宫觐见,圣上不但只字未提娘娘,就连咱们府这些日子不太好的一些传闻都没有过问,只是详细问了问林丫头的境况。母亲,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哦?皇上怎么会突然问起林丫头呢?”贾母等人也是一脸疑惑,随即又大骇道,“难道……咱们想把林丫头远嫁云南的事儿,皇上知道了?” “这……要真是为这事,那可怎么办呢?!”王夫人也慌了神,毕竟这事儿虽然不能说触犯了国法,到底是不光彩的,若是皇上追究起来,贾政这个苛待至亲骨肉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更有甚者,要是其中的内幕也泄露出去,那他们贾家可就是身败名裂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贾母到底是积年的老人了,经历的事儿多,也最沉得住气,只沉吟半晌,就冷笑道:“无妨,这事儿若真是追究起来,大不了都推到我这个老太婆身上,就说是我听信了媒婆的谗言,因着云南地处偏远,又没处打听详细,误把陈家当成是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了,这才差点误了外孙女儿的婚姻大事。如此一来,顶多是派人斥责于我,罢了我的诰命衔,难不成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说到此,脸上早已是一派打定主意的云淡风轻。 贾政听了,甚为愧疚,忙道:“此事原是儿子一时糊涂,儿子愿一力承担责任。” “糊涂!”贾母气得大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你也不想想,阖府上下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你吃饭呢,你若是因为这桩小事被罢了官,或惹得皇上厌了你,咱们贾家怎么办?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一家老小上街讨饭去吗?” “母亲,儿子知错了!”贾政汗颜,忙不迭地跪下给贾母磕头认错,贾母气哼哼地又教训了他一通,方摆手让他们回去了。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四十五回 睹物思人贵女不甘 贾母等着贾政等人走远,方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往榻上一歪,落下泪来。鸳鸯怕贾母想不开,忙过来宽慰,贾母却摆手道:“这都是我的错啊,当初就不该存了私心把这丫头接来。如今可好,一步错步步错,竟是闹得越来越不堪了。” 鸳鸯忙道:“老祖宗心疼女儿,又舍不得外孙女儿,才想着把林姑娘接到身边教养,这样的仁慈心田,走到哪里都是一桩美谈,老祖宗就不要自责了。” “哼,这话放到一年前,也是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可如今不行了,自个儿听着都觉得讽刺!”贾母说完,又想起一事来,问,“我名下还有多少田庄铺子?现银还有多少?报上来我听听,好心中有数。” 鸳鸯忙道:“除却前些日子让老爷变卖的那些,如今只剩下三处田庄四间铺子,还有现银两万两,再多是真没有了。” “居然还有这么一点儿,真是愧对祖宗啊!”贾母说着,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幽幽道,“你听好了,一会儿你挑一间生意好的铺子,外加一处庄子,把房契地契找出来,一会儿都给林丫头送去,就说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对不起她,这些年在贾府也没能好好照顾她,我这心里有愧,让她多担待着她舅舅、舅妈吧!”说到这里,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安国公府,少篱被封东安郡王王长子的旨意才下半个时辰,消息就传遍了安国公府。彼时周海棠正一脸乖巧地陪母亲张氏用晚饭,一听这个消息,顿时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张氏不悦,犀利的眼神一扫,周海棠立即轻咳一声,强忍住喜色,耐住性子陪母亲用完了这顿饭。 等到饭后上了茶,周海棠终于长舒一口气,禀退下人后,笑着对张氏撒娇道:“母亲,您听到了吧?少篱哥哥终于被封王长子了。”x “那又怎样?”张氏皱眉,冷冷道,“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周海棠呆了一呆,道,“父亲不是已经请媒人去提亲了吗?” “去是去了,可是人家并没有明确答应,只推商量后再说,依我看,这事儿倒是玄了。”张氏沉吟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周海棠急了,忙起身来到母亲身边跪下,双手扶着母亲的膝盖,哭诉道:“那母亲赶紧替女儿想想办法呀,女儿求您了,要是不能嫁给少篱哥哥,女儿宁可一辈子不嫁!” “混帐话!”张氏气得狠狠拍了一下周海棠的手,眼瞧着一双小手被她拍得有了红印子,也丝毫不心软,继续呵斥道,“我张素云的女儿,怎能如此没有出息?!哼,不过是个小小的郡王府的王长子,就把你迷成这样,要他是个皇子,你还不得直接扑上去?简直丢人现眼!” “母亲!”周海棠被骂急了,也上了那股子泼辣劲儿,忍不住高声反驳道,“王长子怎么了?女儿就是喜欢!皇子又怎么了,女儿要是不喜欢,他就是将来当皇上女儿也不稀罕!” 张氏生来要强,在安国公府也是一向说一不二,没想到今儿却被亲生女儿抢白了一通,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好,好,你有能耐!你既如此喜欢他,那你就自个儿想辙去吧,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你能让他答应娶你,我这个当母亲的就服你!”说完,冲门外大喝一声,“来人,把姑娘请出去!” 门口的丫鬟们忙恭身进来,小心翼翼地对周海棠道:“姑娘,请回吧,奴婢们送您回去!” “都走开,本姑娘自己会走!”周海棠又羞又恼,不顾母亲的颜面,起身就往外走。张氏看着她倔强又怒气冲冲的背影,气得脑仁突突直跳。 东安郡王府,世安苑。 少篱答应过父亲从此不能到处乱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是以今儿没有跑出去,但他又百无聊赖,想着此时的黛玉不知在做什么,有没有料到她口口声声地说自个儿愿意的那桩婚事有多荒唐,她想嫁的那个未来夫婿有多不堪,而他……东安郡王府新封的王长子,也已经开始插手,打算横刀夺爱了! 一想到黛玉那日坚定又肃穆的表情,少篱的一颗心就有些隐隐作痛。正想着夜里要不要再来一次夜闯深闺,同她透个信儿,好探探她对东安郡王府的态度,就见常文一脸坏笑地手里捧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爷,您瞧这是什么?”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朝他眼前一晃。 少篱不屑地拿眼一扫,蓦然一惊,伸手就抢了过来,没好气地骂道:“混帐东西,打哪里翻出来的?” 常文一脸委屈:“就从爷那身黑衣裳里翻出来的。哎哟,您也真是,这么珍贵的物件,您怎么不好好收起来啊,这万一要是丢了,您不得后悔死啊!” “去去,一玩呆着去,别来烦我!”少篱气得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内间,往榻上一歪,这才缓缓打开了紧握的拳头。 一对小巧玲珑的滴水玉耳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玉色澄透,水润晶莹,一看就是上好的成色。少篱静静地看着它,看着看着眼前就迷离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了黛玉或轻嗔或浅笑的模样,这一对耳坠就挂在她小巧白皙的耳垂,白翠两色相映之下,白的越发白润,翠的越发碧绿,简直是天作之合的绝配!x 电脑端:/ 哎呀哎呀,魔怔了吗?少篱突然惊醒猛地拍几下头,然后把耳坠又紧紧攥到手心里,找了一块红绸布包好,把床榻里侧的一角掀起来放了进去。但眨眼之间,又觉得不妥,忙拿出来,开始翻箱倒柜地在屋子里寻找能妥善保存的地方。可这儿翻翻,那儿找找,不是觉得太明显,就是觉得不妥当,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这边刚折腾好,就见常武探头探脑地进来,小心翼翼地回道:“爷,安国公府送来了贺礼,说是恭喜爷封了王长子,如今这贺礼已经送过来了,您看是留还是不留?” “既是安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就拿给大嫂处置吧。”少篱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可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从院中响起:“少篱哥哥,海棠亲自给您道喜来了,您就这么打发了我?” 少篱一愣,随即无奈地以手扶额,狠狠瞪了常武一眼。常武一脸无奈委屈状,悄声道:“那位真不是吃素的,无论小的怎么拦着,硬是厚着脸皮闯进来了,爷,还是您亲自去应付吧!” “没用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你!”少篱气得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才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慢腾腾地来到外间迎客。 周海棠今儿也是豁出去了。说起来,她身上这股子不管不顾的狠劲儿还真是遗传了母亲,可惜母女俩一向互相嫌弃,明明许多看法一致,却偏偏互相针对,不掐得头破血流不罢休。 今儿这一出,周海棠是瞒着家里所有人的,毕竟这事儿关乎安国公府的颜面,加上前几日才有了提亲一事,最该避嫌才是,可是周海棠沉不住气啊,尤其母亲一说此事玄了,越发的焦躁,赶紧借了少篱的这桩喜事巴巴地上门来了。 上门是上门了,可直到她进了少篱的院子,这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一团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先换上一副盈盈笑脸,再见机行事吧。当然,实在不行还有眼泪这一招呢,男人不是都怕女人的眼泪吗?再说她还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这梨花带雨的诱惑,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的了吧?! 这样一打定主意,周海棠越发有了底气,袅袅婷婷地进得门来,盈盈一拜。 少篱自打她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空气污浊了几分,轻轻一呼吸,脂粉的浓香就呛得他掩面打了个喷嚏。同时心底里哀叹一声:“俗!” 周海棠见少篱迟迟不回应她,有些委屈,扁扁嘴嗔道:“少篱哥哥真是越长越不知道心疼小妹了,小妹都给你行了礼,你连句暖心的话都没有!”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呵呵……”少篱讪笑,“我这人一向没有人情味,你又不是不知道!”略一停顿,又似乎觉得不妥,遂补充道,“多谢你的贺礼,我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你让人端去给大嫂吧,正好你们姐妹俩一起叙叙旧!”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周海棠急了,好容易逮住他在家,怎能如此轻易放弃!于是忙紧走两步伸开双臂拦在他身前,委屈道:“少篱哥哥,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少篱心中大为反感,不觉蹙紧眉头,语气也冷下来,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人来人往的,让人瞧着像什么话?!” “我不管!”周海棠懊恼加委屈,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她知道自个儿生得美,故意抬起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仰头望了望少篱,又扭过身子,声如蚊蚋道,“我父亲托人来贵府提亲,你……你们府里为什么拖着不给回信?是瞧不上我,还是瞧不上我们周家的门第?”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儿子偏心母亲甘心 少篱气极,凝眉冷笑:“周海棠,这是你一个女孩家该说的话吗?婚姻大事,向来尊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家没教过你?!” “我知道不该问!”周海棠气急败坏转过身来瞪着他,“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怕你不喜欢我,拒绝我,怕郡王和郡王妃会瞧不起我们周家,我怕,我……我还怕有些心术不正的狐媚子瞧着你封了王长子就巴巴地到你跟前献媚……总之,我怕得要命,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跟你讨一句准话。你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一切但凭父母做主,我劝你也规矩些,别一时冲动坏了清誉,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少篱漠然地开口,说得义正言辞,虽然他心里连自个儿都不相信,甚至觉得甚是滑稽,可这会子他必须得这么说,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正面惹急了这位,留下什么祸患。 “只要能在少篱哥哥身边,就是坏了清誉我也心甘!”周海棠一脸坚定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少篱皱眉,在后边喊着:“放老实些吧,别折腾来折腾去自讨苦吃……” 少篱的话一字不落地都进了她的耳朵,她身形微微一顿,但接着又咬牙快步往外走。她知道这时候她必须装聋作哑,不然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海棠一走,常武便叹着气埋怨道:“爷,既然要挑明,您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啊?这么模棱两可的,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吗?” 少篱不耐烦地皱眉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鬼才想呢!可是有什么办法,我若是现在直接拒绝她,就凭她那个火爆脾气,急了真能在我这院里打滚撒泼,到那时咱们怎么收场?这消息传出去,安国公府索性来个不依不饶,再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我穆子衡与周海棠有了私情呢,到那时我不想娶也得娶了,我那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 “可是……如今这情形也不容乐观啊!那周海棠憋着一股子气儿回家一闹,安国公府不是照样催上门来吗?到时也是一个不好收场啊?”常武担忧道。 “没关系,父亲那边应该早有安排,我们只需熬过这两日就好,你就等着瞧好戏吧!”少篱说完一笑,转身也往外走。 常武急忙撵上来,问:“爷,郡王不让您到处乱跑,您这又去哪儿?” “去找我母亲!”少篱扔下这一句话,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嘉轩堂内,郡王妃正同贴身嬷嬷张嬷嬷嘀嘀咕咕地说话,一见少篱进来,忙笑着招手道:“好孩子,你来得正好,我正同张嬷嬷商量着,找个好日子先去瞧瞧你说的那位林姑娘呢!” “啊?”少篱头皮一麻,忙道,“有什么好瞧的,儿子的眼光您老人家还不相信?” 郡王妃以帕掩嘴笑道:“信,当然相信!只是到底没亲眼瞧见,这心里好奇得很,夜里睡觉都不踏实,总是各种猜想,一会儿猜那姑娘应该长着富贵的满月脸儿,一会儿猜是尖尖的瓜子脸儿,要么就是适中的鸭蛋脸儿,总之啊,猜来猜去就是没个具体的样子,所以商量着,不如去瞧瞧,顺便看看身段儿,也好提前给未来的儿媳妇准备几身像样的衣裳。” 张嬷嬷也在旁边笑着补充道:“郡王妃说得是,咱们这样的门第,提前去瞧瞧准儿媳也不过分。再说了,这言行举止也要看看,脾气性情也得摸摸,万一实在不像话……” “张嬷嬷,没有这个万一!”少篱听到这儿,心里就有了几分不痛快,忍不住冷下脸道,“说到底,是我娶亲,我只要自个儿看着顺眼就成,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说到这儿,回头瞄一下郡王妃,见她脸色有些讪讪,忙笑着补充道,“当然,我的媳妇是母亲的儿媳妇,母亲想先瞧瞧,这是应当的,只是,如今父亲还没派人去提亲,咱们还属剃头挑子一头热,母亲若是此时贸贸然去了,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若是林姑娘因此恼了,日后死活不肯答应这门亲事,那儿子我可该怎么办呢?”(_ “这个……我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有些心急了!”郡王妃听了,心中虽说也有些后悔自个儿莽撞,可到底也不觉得是多大点儿的事,只是儿子既然一心护着,她也不好再顶这个风头硬上,免得惹恼了他再生变故,只得软下语气好言哄着。 张嬷嬷见郡王妃立即改了主意,她这个做奴才的更不好再出头,忙随声附和了几句,讪讪地退至一旁了。 少篱见母亲让了步,自个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趁机道:“母亲一向替儿子着想,儿子感激不尽。这样吧,母亲赐我一件信物,我拿了它托人先去探探虚实,若是这事儿准了,我给她捎个话,让您提前见见。若是不准,那母亲您抱孙子的愿意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你这混小子,就会说些丧气话,还不赶紧闭嘴!”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从头上摘了一支点翠五尾金凤钗递给他道,“你把这个拿去,若有机会,就给林姑娘留下,若是没机会,就再给我送回来,这可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呢,千万别弄丢了!” 少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既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母亲还是自个儿留着戴吧。再说她一个小孩子家,这么贵重的首饰也不方便戴。”说着话,指着她腕上一对白玉镯子笑道,“儿子瞧着这对镯子有点意思,若是母亲肯割爱的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这猴小子,眼睛可真毒!”郡王妃哭笑不得,一边爱惜地抚摸了一遍手腕上的镯子,方慢吞吞地往下撸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一对白玉镯子,是咱们穆家祖传下来的,我很是不舍得戴,一直珍藏着,今儿咬牙刚戴上就被你瞧见了!”说完,极是恋恋不舍地递到少篱手上,反复叮嘱道,“别的倒罢了,这对镯子万不能舍。她若是愿意你就留给她,若是不愿意,趁早拿回来,免得流落在外,咱们娘俩可就是老穆家的千古罪人了!” 少篱笑笑,浑不在意地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子,方让人拿红绸布包了揣到怀里,笑嘻嘻道:“母亲尽管放心,人在镯子在,一定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厚望,把这准儿媳妇给您抢到手!”说完,大大咧咧地给母亲行了礼,大踏步走了。 黛玉自打贾母答应她搬出荣国府后,原本郁郁寡欢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其实这几日差不多不眠不休,也着实伤透了一番脑筋,后来乏得极了,索性想开了,将一切不痛快撂开手,暗骂自个儿蠢才,蠢才,一味地作贱自个儿又有何用,无非是给那起子不安好心的人添一点笑料罢了,她偏不让她们得逞,偏要活出个样儿来,让她们也好生瞧瞧,她林黛玉可以忍,可以让,但是不可以妥协!当然,除了牵扯到少篱的那些不得不为之事除外。 是呢,不就是嫁去云南吗?听说那里四季如春,天高云淡,是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呢,她才不要管什么门第,不要在乎什么修养,她只要自个儿活得痛快就好了,至于什么夫婿之流,看着顺眼就搭理几次,看不顺眼索性给他找一屋子侍妾通房,由他闹去吧!当然,前提是别来惹她,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也明白了,人善被人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日后嫁了人,若是有人敢再骑到她脖子上耀武扬威,可别怪她亮出锋利的爪子,挠她个满脸开花! 这样一想,心胸豁然开始起来,嘴角也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抬头望天,如墨夜空,繁星璀璨,残月如勾,倒是个难得的好天儿。 “紫鹃,陪我去湖边走走消消食。”黛玉随口吩咐着,率先出了院门。紫鹃和雪雁忙跟上去,几人七绕八绕,就到了湖边。 正值初夏,新鲜的荷花苞俏生生地立于湖面上,白里透粉煞是耐看。黛玉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可惜了这些荷花,还没等绽放咱们就走了,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x :/ 紫鹃忙道:“姑娘别担心,听说望梅山庄里有片大湖,足有好几十亩地,接天的莲叶一望无际呢,咱们去了,正好可以赏荷,可比这湖里的零星几株要壮观多了。” “哦?当真吗?”黛玉一脸惊喜,笑道,“要真有这样一个湖,可那真是人间仙境了。等咱们去了,哪儿也不去,让人造几只小船,日日在湖上赏荷玩乐,岂不妙哉?” 紫鹃笑道:“姑娘还真是孩子心性,这荷塘虽美,日子久了也会乏味,到那时,只怕逼你去你都不肯去了呢!”说完,掩着嘴笑。 黛玉一想,确是这么个理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雪雁瞧着黛玉笑了,连日的抑郁也不觉散了大半,抿嘴笑起来。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胆大妄为黑夜截人 几人正笑着,鸳鸯带了一个小丫头打着灯笼远远地走来,遥遥地看见黛玉后,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个林姑娘,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说完,忙紧走几步到近前笑道:“林姑娘好雅兴!老太太让我给您送了点东西过来。” 黛玉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东西值得让鸳鸯姐姐亲自跑一趟?” 鸳鸯笑着看了看紫鹃和雪雁,又对那个小丫头道:“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同林姑娘讲。”小丫头忙答应一声,跑远了。 黛玉却没有让自个儿的丫鬟退后的意思,只随意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紫鹃用帕子铺了坐下,问:“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不许人看?” 鸳鸯又看了看紫鹃和雪雁,见这俩丫鬟一边一个护着黛玉,看她的眼神再不似往常般亲昵,甚至还有几分警惕,也不觉心酸,苦笑道:“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几本房契地契。”说着,把手中的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精巧的匣子。再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放了些地契房契,杂七杂八也有十几张。 “这都是些什么?”黛玉不解,抬头看向她。 鸳鸯解释道:“这里面除了望梅山庄的地契,还有另外的一处庄子的地契。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是京里的铺子的房契地契,是老太太特意吩咐送给林姑娘的。” “这些……都是老太太替我准备的嫁妆?”黛玉歪着头问。 鸳鸯笑道:“这是额外添的。除此之外,老太太还给姑娘准备了一份嫁妆,只是还未完全整理好,等大太太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那边的添妆都齐全了,一并列好拿过来给姑娘细瞧。”说完,鸳鸯便又小心翼翼地把匣子封好,递到了紫鹃手边。 紫鹃不敢拿,扭头去看黛玉的示意。黛玉摇着扇子不解道:“黛玉有些糊涂了,既然都准备过了,为什么还要额外再添,这里边有什么由头吗?” 鸳鸯笑道:“姑娘想多了,哪里有什么由头,只是老太太总觉得那份嫁妆单薄了些,又额外添了一份儿,这一份儿最好别让其他人知晓就好,免得有人眼热。” 黛玉听了,眼神认真地在鸳鸯脸上转了两圈,方笑道:“既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黛玉自然不能推辞,改日一定去给老太太磕头。紫鹃,都收着吧。”紫鹃这才拿过来,转手递给雪雁抱到怀里。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鸳鸯又补充道:“老太太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姑娘,说姑娘这些年在荣国府受委屈了,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没能照顾好姑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是最近家中艰难,有些事考虑的不周,都是老太太的罪过,若是姑娘心里不痛快,只瞧着老太太的面子吧,毕竟她是您的外祖母,兢兢业业了一辈子,许多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的也是整个贾家!” 黛玉听完这些,面上倒没有多少情绪,只淡淡道:“麻烦姐姐替我转告老太太,就说老太太的心思黛玉都懂,这些年黛玉也不省事,让她老人家操心了。日后……”说到这里,忽地皱了下眉头,方继续道,“日后若是黛玉能好好活着,且能活得像个人样子,一定会再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鸳鸯听了,忙嗔道:“姑娘,千万别想得太悲观,姑娘向来是个福大的,走到哪里都能有贵人相助,别说活出个人样子,就是大富大贵也是不在话下的。” “哦?”黛玉轻笑,“那借姐姐吉言了!”说完,对紫鹃和雪雁道,“我坐乏了,你们陪鸳鸯姐姐说会话儿,我去前边转转。”说完,起身就朝前方去了。 鸳鸯与紫鹃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雪雁也有些愣怔,一时不知该追还是不该追。鸳鸯面上尴尬,见黛玉没有回来的意思,只得告辞去了。紫鹃送完鸳鸯后,回头发现雪雁也没了影子,急忙往前追去。等到绕着湖畔转了大半个圈儿时才追上了雪雁,谁知雪雁却是一脸惊慌,见到她一把拉了她的胳膊惊慌失措道:“不好了,姑娘丢了!”x 黛玉是因为提到出嫁后的日子才觉得心烦意乱地逃走的。只是她才沿着湖面走了几十步,就被黑暗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有力的胳膊一把拉进树丛里。本来,湖边都有灯笼,天上也有残月,周围并不算黑,可她心情烦躁,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等到突然意识到背后有人要“图谋不轨”时,她想惊呼已经来不及了。 少篱并不想吓她,只是怕她出声招来下人反而麻烦,索性一把捂了她的嘴,把她拉到了黑影里,然后摘下了面上的黑纱,悄声笑道:“别怕,是我!” “你……怎么又是你?!”黛玉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把眼睛瞪得圆圆,对他怒目而视。 少篱并不生气,又拉着她在树丛里东绕西绕,直到远离了湖畔方松开手,双手抱臂随意往一棵大树上一倚,揶揄道:“我来给你送情报的,你居然不欢迎?” 黛玉深怪他莽撞,没好气道:“什么情报?我才不稀罕,你还是赶紧走吧,让人捉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篱并不理会黛玉的催促,反而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铺好对黛玉命令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说完,硬把黛玉按坐在了石头上。 黛玉对他的霸道很无语,双眉紧蹙无奈道:“已经坐好了,有什么话赶紧说,一会儿我的丫鬟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若是动静闹大了,我可保不了你!” 黛玉催得急,可少篱一点儿都不急,随意摘了一片叶子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居然吹出了几声婉转的鸟鸣声,听得黛玉心头一跳,恨得直跺脚:“你还想不想活命了?居然还要学鸟叫!你要没有正经话,我可走了!”说完,果然起身要走。 少篱见她真急了,忙求饶道:“好了,不跟你闹了,我说,我说。”说完,重新将她拉回来坐好,问道:“我上次问你,可是心甘情愿嫁到云南去,你很坚定地告诉我,说愿意。如今,可还是这个态度吗?” 黛玉一提起这桩事心情就烦躁,没好气道:“那是自然,婚姻又非儿戏,岂能随意更改!” 少篱听了,心中不受用,偷偷在黑暗中冲她翻了个白眼,讽刺道:“就算那人是个地痞恶霸,你也愿意?” “你……什么意思?”黛玉心中惊骇,忍不住问,“难道你认识此人?” “完全不认识!”少篱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我少篱向来是个正人君子,像他那般品行不端之人,从来不屑交往!” “……”话说到这里,黛玉也基本听明白了,少篱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这个未来的夫婿是个地痞恶霸品行不端之人,虽然她也曾隐隐担忧过,可一旦证实,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脸色很明显的垮了下来,头也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少篱一看她蔫了,心里才稍觉痛快了些,忍不住勾唇一笑,继续雪上加霜道:“这就难受了?哼,还有更让你难以接受的呢!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娶你吗?并非因为你才貌双全佳名远扬,实在是那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坏了名声,在当地娶不到体面的媳妇,可又仗着家里资产丰厚一心要结交书香门第改善门庭才与你舅舅做了这笔交易。怎么样,知道真相后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想骂人?”说完,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透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黛玉简直出离愤怒了。她虽然也猜想这桩亲事舅舅肯定有私心,但没想到竟会自私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叫交易?互惠互利才叫交易!既然少篱说这桩婚事是桩交易,那舅舅自然也拿她换到了相当可观的利益吧?如此……她算什么?!! 少篱见黛玉久久不语,坐在石头上的小小身子一直在簌簌发抖,便知她气得不轻。他本还想讽刺她一句,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愿意的吗?如今怎么又不作声了?可见她那般愤怒、无助,又倔强地始终隐忍着,没有落泪也没有惊惶失措地求他救自己时,心底还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最终还是软下心肠来。x 电脑端:/ “算了,我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瞧不得别人受委屈,今儿索性把实情都跟你说了吧,免得你提心吊胆的睡不好觉。”略一停顿,见黛玉果然身子一僵,猛地抬头看他时,这才慢条斯理道,“云南的事儿,十有八九黄了,你可以不必担心远嫁了。” “什么?……”黛玉懵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少篱双手一摊,扁扁嘴道:“你没听错,这事儿基本黄了。哎呀,怎么办呢。没能如你所愿嫁过去当一方巨富的少奶奶,你心里是不是特遗憾?” “少篱,你这张嘴能不能积点儿口德?!”黛玉恨得咬牙切齿。 少篱“哼”了一声,呛道:“我倒是想积口德,可是甜言蜜语的不是我真心,再说也会误导你,有意思吗?”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傻少篱试探惹忧心 “哼,有时我宁可你骗我,也不想被你气得吐血!”黛玉没好气道,“不过这些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少篱漫不经地一笑,随意道:“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这个你无须知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因为有另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爷又瞧上你了,想娶你当正房夫人……” “你……你怎么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枉我还当你……”黛玉一时情急,着点把心底里的隐密说出来。 少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的意思,不觉长眉轻挑,笑问,“你当我什么?” “当你……当你是个‘正人君子’!”黛玉气得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愿再看他。 少篱却突然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了:“呵,我从来都是正人君子,你说得没错!” 黛玉无语扶额,有气无力道:“我乏了,你若没其它事,我就先回了,你也赶紧回吧,日后不要再来了。”说完,果然起身往外走。 少篱这次却没拦她,只在她迈出两步后,突然轻声问了一句:“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爷托我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嫁入东安郡王府?” “东安郡王府?”黛玉再次震惊,猛地回身怔怔地望着少篱,半天方喃喃道,“这么说,你方才的话不是玩笑?果真有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爷存在?” “当然!”少篱上前一步走近她,强忍着心中激动轻声道,“我今晚,就是替他来问你一句:想不想嫁到东安郡王府?说实话!” “说实话?”黛玉心中苦涩,她何尝没有听闻过东安郡王府有位唯一的嫡公子,打小就顽劣不堪,稍大一点就开始离家出走东游西逛,从不安生在府里待着,偶尔回来一回也是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她?又怎么会萌生出要娶她为妻的念头呢,这简直让人想不通。 可是,听少篱的语气,似乎又不是玩笑! “要听实话?”黛玉冷笑着问。 “自然要听实话!”少篱郑重点头。 “好,我说实话,那就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少篱震惊得无法用言语形象,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是,我不愿意!”黛玉思维清晰,一字一顿道,“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想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王侯将相,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利益的交易罢了,我真心不稀罕。我所愿者,宁可几间草房,几亩薄田,虽是粗茶淡饭,但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仅此而已!” “哦,原来如此!”少篱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放松下来,自嘲地笑笑道,“这有何难?在王府里按你所想盖几间草房,种一畦青菜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至于夫妻和睦儿女绕膝……我想只要你们夫妻俩共同努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讨厌至极!”黛玉正沉浸在自我营造的精神家园中出神,冷不丁听少篱说出这番煞风景的话,简直让她哭笑不得,气得咬咬牙再不想理他,真的转身就走。 少篱这次没有阻拦,因为他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还有刻意压低的焦急的呼唤。他知道,她的丫鬟找来了! 黛玉七绕八绕,好容易绕出树丛,远远地瞧着紫鹃和雪雁正朝这边奔来,心下不觉一慌,忙回头看,见少篱不紧不慢地跟出来,忍不住跺脚催道:“还不快走?我的丫鬟都来了!” 少篱一边说着:“这就走了!”一边几步来到她的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拿出里面的那对白玉镯子,冷不丁地就撸到了黛玉的手腕上。 “这是用来抵你的耳坠的,千万不要撸下来,不然我就把抱过你也背过你的事儿宣扬出去,看你还怎么嫁人!”说完,迅速倒退几步钻进了树丛中。 “哎,少篱,你回来,我不要你的镯子……”黛玉气得回身喊他,哪里还有踪影? “姑娘,姑娘,是你吗?”昏黄的灯笼越来越近,紫鹃和雪雁也同时发现了呆站在路旁的黛玉,忙一溜小跑往这边来。 黛玉觉得手腕上的镯子似有千斤重,有心想撸下来,又想起少篱那番威胁的话,又颇为犹豫,而树静林止,黑暗掩盖了一切,就像少篱从来都没来过,那些话那些事从来也没发生过一样,让黛玉忍不住的一阵恍惚,直到雪雁和紫鹃一脸惊慌失措地出现在面前,脑子才渐渐清明起来。 雪雁将黛玉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毫发无损,这才长舒一口气,埋怨道:“姑娘也真是的,跑这么快,我和紫鹃姐姐都吓坏了。” 黛玉蹙眉,嗔道:“慌什么,我不过觉得乏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歇了一会脚,你们就如此大惊小怪的,像什么话!”说完,一脸若无其事地越过两人往前走去。 紫鹃和雪雁一脸狐疑地四下瞧了瞧,压根没看到什么石头,再说了,两人都沿着湖畔找了三圈了,方才也没看见她在哪里歇脚啊,怎么这会子又突然冒出来了,而且两人分明听到刚才似乎有人语声,可此时却再寻不到人,莫不是……见鬼了? 这样一想,两人顿觉后脖子发凉,忙拔脚追上黛玉,一左一右护送着她回潇湘馆去了。 回了潇湘馆后,黛玉备觉疲惫,坐到案前一动也不动,也不让人打扰,只管托腮凝思。 少篱今晚透露给她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得好好消化消化。先是云南陈家的不堪,这桩亲事背后让人不齿的隐情,再有什么东安郡王府不学无术的小爷等等等等,这里的每一件事单拿出来就足够让她震惊不已,更别说这桩桩件件一古脑地涌出来,简直让她难以相像,外加忐忑不安。 至于这每件事的真实性,黛玉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没有别的特殊原由,只因为这是少篱透露给她的。少篱其人,虽然毒舌不正经了些,但行事上却还是值得信任的,尤其这么大的事,她想他一定没有撒谎。可这件事里,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来替什么王府的小爷来传什么想娶她的混帐话,而非是他自个儿,这个同她有过过份亲密接触的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一想到此,黛玉心中抑郁,又有几分苦涩,不觉在心中将自个儿骂了个狗血淋头:蠢材,蠢材,人家不过拿你当个耍着玩的玩意,你竟然动了这般不该有的心思,该死,实在该死! 这样想着,忽然又看到了腕上的镯子,他才给她戴上时,黑暗中根本没有看清样子,这会子灯光一照,竟是出奇的晶莹剔透,温润如水。x 这镯子……黛玉心中一惊,忙从腕上撸下来细瞧,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平常之物,不觉心中又是一突,一时握在手中呆愣着出神。 紫鹃见黛玉久久不动,忙端了杯茶过来,才一靠近也发现了黛玉手中的镯子,心下惊讶,忙问:“姑娘什么时候得了这对镯子?瞧这水色,应该很贵重吧?” 黛玉猛地回神,略略尴尬地看了一眼紫鹃,心下忽地一横,把镯子递给她道:“这是少篱给我的,当初就是托的他去当耳坠,没想到他把当票丢了,巴巴地送了这个来说是抵那对耳坠的……”x :/ “少篱?”紫鹃惊得张大嘴巴,忙问,“他在哪里?怎么进来的?” 黛玉苦笑:“他方才就在湖边,趁你们不在的时候给我的,现在早就走了。他会翻墙的,咱们这么矮的墙难不倒他。” “这……这不成了江洋大盗了吗?”紫鹃脱口而出,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黛玉无所谓地笑笑,摇摇头道:“也差不多,反正没个正形!” 紫鹃越想越不妥,刚要劝两句,就听黛玉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不想让他来,可我管不住他,你不知道,他那人霸道的很,又从不听劝,我拿他毫无办法。” “这……还真是个麻烦!”紫鹃一听,也泄了气,随后又问,“太太不是拿他的性命来威胁姑娘吗?如今他可还好?” “还好,目前还是安全的。”黛玉叹口气道,“虽则是安全的,可我到底不放心。毕竟舅舅的势力岂是他一个人能抵挡的,我若真的不顾他的死活抵死反抗舅舅,他的安危还真的令人担忧。” “哦……”紫鹃似是没有听见黛玉的话一般,只拿着那只镯子在灯下反复瞧着,越瞧越觉得这对镯子非寻常之物,不觉纳闷道,“这个少篱,到底是什么来头,姑娘可曾听他说过?我怎么瞧着这镯子,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的?” 黛玉想了想道:“他从未说过他的身世,但根据我的了解,他似乎也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但具体什么出身,他没说,我也没好意思问。” 紫鹃点头道:“这种话姑娘倒是真的不方便问。可是这对镯子,姑娘应该也不方便戴出来吧?毕竟这府里人人心里都有一笔帐,姑娘平白多了这么一对价值不菲的镯子,有那眼热的再来个寻根问底,怕是对姑娘的清誉有损,不如我替姑娘收起来,等咱们去了望梅山庄,再拿出来戴也不迟。” 其实黛玉也不愿如此招摇地戴着,毕竟这是个男人送的,无论怎样合理的理由,也不太妥当。但又一想到少篱那些似真似假威胁的话,又觉得头疼,最后想了想,无奈道:“无妨,不过就是对镯子,要是有人问,就说是我从家带来的,之前一直嫌沉没戴,这会子才找出来图新鲜就带上了。”说完,不动声色地把镯子拿过来重新戴到了腕上。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天子赐婚尘埃落定 又一日,安国公周寻突然登门拜访,想来是周海棠回家在父亲面前闹得实在不像样,他这个当父亲的才舍下脸面亲自过来探一探虚实了。 东安郡王倒是一派云淡风清,一阵寒喧后按宾主落了座,东安郡王便命人摆了一副棋上来,与安国公一边下棋一边闲话。 安国公的来意东安郡王自是知晓,可他就是装糊涂,安国公几次隐讳地提及,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只把注意力放到棋上,一招一式丝毫不留情面。 安国公心中烦躁,棋盘上便有些沉不住气,不过半局下来,已隐隐现出败势来。他自知无力挽回,索性一推棋盘,笑道:“郡王棋艺进益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是不是子衡那孩子请封了王长子,您也跟着士气大涨了呢?” 东安郡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休要提他,都二十岁了才获封此衔,我这个当父亲的都替他害臊!” 安国公笑道:“子衡是个大器晚成的孩子,文武兼备,胆识过人,若是再配一门门户相当的亲事,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啊!” 东安郡王知道安国公的心思,可他却偏偏不说出来,只是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国公有所不知,老朽上疏请封王长子时,圣上曾撂下一句话,说子衡的婚配他自有考量,让我回府静候佳音。国公您说,我哪里还敢再在此事上张罗啊,没的耽误了人家姑娘!” “哦?这……这可要恭喜郡王,贺喜郡王了!”安国公心里大惊,嘴上虽说着恭喜的话,面上却已是七分尴尬三分失望,煞是精彩起来。 东安郡王脸上这才现出几丝遗憾来:“说来惭愧,国公府差媒人来提亲时,老朽当时并不知圣上的意思。本想着同郡王妃商量定了,就给国公府回信议定了此事,没想到当晚圣上的口谕便下来了。老朽当时也是震惊不已,一时也不敢大肆声张,毕竟赐婚的圣旨一日不下,这事儿就不敢公开宣扬,只能让国公久等了,惭愧啊惭愧!”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忙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万一此事圣上改了主意,许我们自主择亲,到时我们东安郡王府定会请人隆重地上门提亲,给足国公府面子,如此,才能弥补对国公的愧疚啊!” “哎,郡王此言差矣。既然圣上早有了口谕,自然会一言九鼎,郡王就等安心等待吧,必是一桩强强联手郎才女貌的好姻缘!”说到这里,安国公实在有些坐不住,便以府中还有要事为由起身告辞。 东安郡王诚心诚意地留他小酌几杯再走,无奈安国公早就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哪里还有心思喝酒,死活推辞了这番盛意,领着人走了。 这边安国公才走,那边赐婚的圣旨便到了府门前。彼时少篱正跟郡王妃商量着新房要设在哪里为好,一听说圣旨来了,要他亲自去接旨,不觉大喜,笑着对郡王妃道:“父亲果然心疼儿子,竟然给儿子讨了这么个天大的恩典!”说完,扶着郡王妃更衣后去前院领旨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安郡王王长子穆子衡,人品端持,行孝有嘉,文武贵重,今已至弱冠。今有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值及笄之年,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秀外慧中,与王长子堪称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林氏黛玉许配王长子为长子夫人,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饮此!” 少篱自长到二十岁,是第一次接圣旨,又是如此心满意足的圣旨,随着宣旨太监一字一句的宣读出来,他只觉得心中的幸福与满足感也是逐渐满溢,至最后竟有些热泪盈眶了。 圣旨宣读完毕后,少篱郑重地整衣敛容,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高呼:“皇吾万岁万岁万万岁!”,叩首,谢恩,然后回首看向自个儿的父亲,满眼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东安郡王似乎也被少篱的这个眼神感染了,一时鼻子一酸,也差点老泪纵横起来。好在,他定力够强,不过转瞬又恢复淡定,忙殷切地招呼宣旨太监,进厅内小叙去了。 郡王妃直到此时还是懵的,原来,东安郡王不但瞒了少篱,也瞒了郡王妃。因为不到最后确定的那一刻,他不想节外生枝,好在,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原本安排的惊喜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当然,他这样劳心费力地为儿子张罗,也是自有他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便是要换少篱这个唯一的嫡子从此收敛心性,走上他人生的正途,负起他该负的责任! 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少篱回到世安苑,把常安唤来吩咐道:“去,把荣国府那个送信的小厮放了吧!让他回去告诉贾老爷,就说我说的,他若尽心尽力地替林姑娘张罗好这桩婚事,我穆子衡绝不再讲究他之前做的这些丧尽天良之事;若是敢有一丝怠慢,我叫他以贾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来赔!去吧!”常安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少篱又问常文:“赐婚的旨意,也到荣国府了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常文忙道:“听说宣旨太监打咱们府走后,又去了荣国府,想必是去宣旨的,爷就放一百个心吧,荣国府是再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x 少篱也忍不住一笑,但很快便归于落寞,摇头自嘲道:“说到底,这桩婚事还是靠父亲的威望促成的,我不过坐享其成罢了。如此想来,的确是该干点正事了!” 荣国府内,贾政因了给陈家送信的小厮迟迟未归正急得团团转,贾母等内眷也聚在荣庆堂一起忐忑不安。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大门外有小丫头一通乱跑,一边跑一边高喊:“老太太、太太,圣旨到,老爷让去请林姑娘接旨呢!” “胡说什么?!”凤姐听了,气得起身喝道,“圣旨到了,也是老太太、太太前去接旨,碍着林姑娘什么事了?” “真……真的!”小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老爷吩咐的,说让林姑娘亲自去接旨!” “这……这是怎么说的?”凤姐犹自不解,贾母却像突然大悟一般,身子先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同时一叠声地喝道:“快、快、快去请林姑娘!” “哎!”小丫头答应一声,飞速起身,朝潇湘馆跑去传话。 这边王夫人和凤姐等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头雾水,纷纷看向贾母。贾母仰天长叹,长泪纵横,又突然朗声大笑道:“好,好个林丫头,我们贾家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你竟会有这般造化!”说完,又冷冷地冲呆愣着的众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地到外院焚香摆案恭迎圣旨!”x 电脑端:/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慌了神,一时走的走,跑的跑,更衣的更衣,乱成了一团。贾母则率先收拾停当,扶着鸳鸯挺着胸膛,视死如归一般,朝前厅而去。 彼时,黛玉正凭窗临字,厚厚一摞宣纸上,字字珠圆玉润娟秀工整,一看便出自沉静秀气的大家闺秀之笔。说起来,黛玉有近两个月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写字了,每日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忧愁那个,提笔也总是心浮气燥干脆不再浪费纸张。可巧今日心血来潮,竟有了写字的心情,索性写了个痛快。 正自酣畅淋漓之际,小丫头送来了惊雷般的讯息,说是让她速速更衣去接圣旨。 圣旨?!黛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父亲还活着,她能亲自接到圣旨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更遑论她到了眼下境况! 但经过了这两个月的心理磨砺,她到底迅速成长了起来,不但很快镇定下来,而且能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鬟们给她重新梳妆更衣,直到自个儿看起来端庄又不艳丽,得体又不奢华时,方命令一声:“前边带路!”便随着那丫头,一路分花拂柳款款而去。 荣禧堂正院内,贾政早已命人焚香摆案等候多时了。黛玉到时,贾母等人也已先一步到达,皆整衣肃容,规规矩矩地候着,一见黛玉来得最迟,有心想呵责两句,可又怕这接旨之人有什么天大的恩典下来,因此也都压了怒火,笑意盈盈地将她簇拥到正中,方才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宣旨太监仍旧是那个宣旨太监,只是脸上的笑容却较之在东平郡王府中时少了又少,几乎是强挤出来的一点笑容,望之令人忐忑不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秉性端淑,温良敦厚,娴熟知礼,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东安郡王王长子穆子衡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氏黛玉今及芳年待字金闺,与王长子堪称天设地造,特将汝许配王长子为长子夫人,择良辰完婚。饮此!” 宣旨太监嗓音尖细高亢,宣读时更是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听来余音振振,竟有绕梁不去之功效。 ……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五十回 一步登天恶人自危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大院静得落针可闻,尤其是贾母、贾政及王夫人等主子,更是惊得木雕泥塑一般,煞白着脸,久久缓不过神来。跪倒在一旁的下人们见状,悄悄地咬起了耳朵,有惊讶的,有惊喜的,有替贾府主子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等等等等,形态各异。 “林姑娘,恭喜了,赶紧接旨吧!要知道圣上对您的这份恩典,可是千万高门贵女梦寐以求的,如今落到姑娘头上,万万要珍惜才是!”宣旨太监对着正中跪倒,脸色微微苍白的那位姑娘说。 黛玉恍然回神,微微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圣旨接在手中,高呼万岁,谢主龙恩! 贾政也勉强镇定下来心神,忙率众人叩头谢恩,起身将宣旨太监战战兢兢地迎到了厅堂内打赏奉茶好生侍候着。 那宣旨太监却不愿久留,只淡淡嘱咐道:“圣上说了,林姑娘既然暂居在贾老爷府上,就由贾老爷费心替外甥女打点婚前事宜,宫里很快便会派教养嬷嬷前来教导林姑娘王府礼仪,贾老爷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啊!”说罢,朝贾政施了一礼,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告辞去了。 此时,贾府的内眷们已都回至了荣庆堂,以凤姐为首的姊妹嫂子们将黛玉围在中间一个劲儿地道喜恭维着,听得黛玉脑子轰轰作响,恨不得一步逃离出去。 贾母与王夫人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激动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泪流个不止。王夫人更是拿帕子一个劲地擦眼睛,一双眼睛早擦得兔子眼般通红,身子也是抑止不住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一句恭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历经风霜多年的贾母率先冷静下来,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将黛玉唤至身旁,一把拉了她的手,流泪笑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有造化的。先前你舅舅给你定的云南陈家虽不是什么王府公爵家,到底也是家底殷实吃喝不愁的。我们原以为你能嫁这样的人家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没想到更大的富贵却在后头呢!菩萨保护,多亏那边路途远,亲事儿还没定下,要不然这天赐的滔天的富贵可就耽误了!”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 这样见风使舵的说辞,黛玉怎会听不出来,只是她这会子心乱如麻,实在懒得应付,只草草说了句:“这一切都是托外祖母的福!”随即便告辞道,“黛玉乏了,想先回去歇着,请外祖母和舅妈们别怪罪!” 天子的赐婚旨意一下,也就意味着黛玉即将成为东安郡王府的长子夫人,未来的准郡王妃。她说乏了,哪里还有人敢拦着,凤姐便忙抢着奉承着:“林妹妹既乏了,就赶紧歇着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丫头来吩咐一声就是。”说完,又吩咐平儿多领几个丫头亲自护送黛玉回潇湘馆。 黛玉哪里肯依,忙道:“平儿姐姐替凤姐姐打理事务,也忙得很呢,哪里敢劳烦姐姐!” 话音未落,就见王夫人起身,脸色难看态度又怯怯道:“舅妈正要去怡红院,顺便送你一程吧,也有几句话想同外甥女儿说。”说完,回头便看贾母的脸色。 黛玉有心拒绝,却听贾母忙道:“既如此,你就去一趟吧,顺便问问缺什么,你一并记了来回我,我亲自给张罗。” 王夫人得了台阶,忙答应一声,携了黛玉的手就往外走。黛玉无奈皱眉,只得跟上,其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与她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方往前去了。 一行人离开荣庆堂,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听着人声渐渐消下去,王夫人这才故意放慢脚步,等到黛玉走近后,方命下人们退后,她则携了黛玉一径慢慢往前走,一径结结巴巴地开口陪罪道:“林丫头,舅妈与舅舅从前糊涂,只想着云南陈家虽然远了些,可到底是一方巨富,你嫁过去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挺好,所以就想一力促成此事。可这几日你舅舅又打听着云南最近又发生□□,左思右想又觉得不放心你嫁过去,所以与老太太商议过了打算回了陈家,这不,书信都写好了,送信的小厮昨儿就出发了,想必这会子已经走出二百里了,只是事情还没完全办妥之前不好先告知你。如今可好了,圣上居然给了你天大的恩典,把你许配给了东安郡王的王长子,如今一来,我和你舅舅也就彻底放心了。林丫头,你不怪舅舅和舅妈这两个老糊涂吧?”x :/ 黛玉听了,气得五脏六肺都要炸了,脸上也就实在掩饰不住,一脸的寒霜冷笑道:“舅妈行事可真是滴水不露啊,黛玉佩服得紧。只是怎么办呢,舅妈前几日说要把潇湘馆里得脸的大丫头都卖到腌臜地方去,这事儿可不止黛玉一人知道,可惜那几个傻丫头一向与黛玉亲厚,就算被卖,也心甘情愿,如今只等着舅妈一声令下了,可您这会子又改了主意,让我如何同她们交代呢?” 王夫人没想到黛玉如今居然不顾长辈脸面,当面羞辱,不觉气得攥紧了拳头。可又一想到黛玉如今的身份,最终也没敢发作,只得越发小心地陪着笑脸道:“那不过是些玩笑话,林丫头怎能当真呢!再说了,紫鹃她们几个打小就被卖到这府里,我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舍得把她们卖到那种地方去?唉,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呵呵……”黛玉讥笑,“这么说,少篱非死即残的话,舅妈肯定也说是误会了?” “当然,当然!”王夫人笑得脸上褶子越发深了几道,“少篱那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作为你的舅舅、舅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当时不过是句气话而已,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完,见黛玉仍旧一脸讥讽,忙补充道,“要是你不相信舅妈的话,舅妈立即回明你舅舅,让他派人去寻少篱,给他赏银千两,置房子置地,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当然,若是他想当官,你舅舅一定也会倾尽所能,给他谋个肥差,这样足见诚意了吧?”说罢,一脸期盼地盯着黛玉,生怕她还不被感动。 黛玉当然不会被这些口头的承诺打动,她也坚信,以少篱的性子,绝不稀罕如此不明不白的施舍,因此冷笑一声道:“罢了,舅妈就不用费心了。黛玉虽对少篱了解不多,可也知道他家并非你们想得一穷二白,若黛玉猜得没错,他家恐怕还是同舅妈家一样,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呢,所以,舅妈当初的威胁黛玉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就凭舅舅和舅妈的这点手段,对少篱尚不足以为惧!”x (_ “什么?这……怎么可能?”王夫人心头大惊,不觉喃喃道,“报信的小厮明明说过,那人穿戴皆是粗布衣衫,瞧着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 “哦?那小厮也是个糊涂虫!”黛玉忍不住揶揄道,“他难道就没看出来,少篱骑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吗?还有,少篱出手也是一掷千金啊,这点他也没发觉?”说到这里,黛玉想起少篱把那对耳坠子当掉只给了她五两银子的抠搜劲儿,不觉咬了咬牙。 “这个……他还真没说,这个蠢材,等我回去一定打折他的腿!”发完狠,王夫人又猛地意识到失言,忙对黛玉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等日后寻到少篱,一定要你舅舅亲自给他赔礼道歉!” “罢了,他才懒得跟你们周旋呢,只求舅舅和舅妈日后擦亮眼睛,别捅了天大的马蜂窝还不自知,回头悔之晚矣!”说罢,便让王夫人止步,她则带着紫鹃等人,昂首挺胸地去了。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黛玉去了,竟是头也不回,不觉恨得攥紧了拳头,鼻子里“哼”道:“不过是个外姓郡王家,神气什么,我女儿可是皇妃呢,比你这个品级不知高了多少倍!”说完,气哼哼地甩袖而回。 才一进自个儿的院子,忽见三四个小厮推着一个浑身绑满绳索的小厮吵吵嚷嚷的出来,那被捆的小厮犹自哭喊着“老爷,饶命啊”,“老爷,这事儿不怪奴才”,“饶命啊”……及看到王夫人,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就给王夫人磕头,嘴里兀自混喊着“夫人,救救小的吧”“夫人,小的奉命送信,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才被截了去,并非有意泄露机密啊,夫人……”,吓得王夫人接连倒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丫头们忙上前扶了,待那小厮被拖走,才战战兢兢地进得屋来看个究竟。 原来,这小厮就是去给云南陈家送信的小厮。之前一直被少篱扣着,这会子突然放回来,一进门就给贾政跪下,磕头不止,把贾政吓了个半死。等细细一问,方知是被东安郡王府扣了,信件也被抢了去,这会子放他回来是给捎话的。说着,便把少篱的那番狠话原封不动地学了,听得贾政如遭雷击。 想不到,自家的谋算一切都在别人监控之中。想不到,一向以顽劣示人的穆子衡私下里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竟是丝毫不给人留活路,生生地往绝路上逼啊!! 于是,在惶恐不安的情绪支配下,贾政下令将那送信的小厮绑起来,先抽一顿鞭子,再关起来,等到这阵风声过了再处置他。可怜的小厮,就这样成了贾政的泄愤工具。 章节目录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扬眉吐气黛玉出府 王夫人万没想到事情会暴露得如此彻底,最要命的是,贾政的亲笔书信被穆子衡扣了起来,这可就是□□裸的铁证啊!如此一来,他们贾家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活在东安郡王府的威胁之下?再加上,曾经被算计的外甥女偏又平步青云要嫁进东安郡王府,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左思右想,真真是无路可逃了! 一想到后半生荣华富贵无望,王夫人痛不欲生,当着贾政的面便大哭大闹起来,把火气正旺的贾政气得七窍生烟,直接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然后扬长而去。 潇湘馆内,黛玉被皇上赐婚给东安郡王王长子的消息早就如飞一般传遍,整个潇湘馆都沸腾了,人人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扬眉吐气,全都自发地在院内站成几排,恭恭敬敬地迎着黛玉。 黛玉一进院门,就看见了这阵势,不由得鼻子发酸。众人一见她进来,也是齐刷刷地跪倒高贺喜,看得黛玉心中苦涩,忙招呼众人起身,哽咽道:“诸位之前不嫌弃潇湘馆冷清,甘心跟着我受苦,这份儿心意黛玉看在眼里,自然记在心上。之后的事儿,黛玉现在还不敢说,但眼下的事儿,黛玉还是说了算的。”说完,回身吩咐紫鹃道,“去拿银子,赏给大家。”说完,又对众人道,“黛玉虽说日子过得艰难,但每人几两银子的打赏还是出得起的,诸位千万要收下才是。”说完,便命每人赏银五两,老者加倍。 五两银子,是潇湘馆大多数下人们一年多的收入,于是众人又是一阵沸腾,皆感激零涕地又给黛玉磕头谢赏,于是纷纷领赏,从此后愈加加倍地努力干活去了。 打发完下人后,黛玉回到屋内,坐在窗前的案几旁一动也不想动。春纤是个洒脱性子,想着既然皇帝都赐了婚,自然是天大的恩典,一则终于摆脱了远嫁云南的命运,二来居然可以嫁到东安郡王府,还是长子夫人,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未来的滔天富贵就在眼前了。于是越发替主子高兴,忙不迭地捧了茶上来,笑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日后可就是准郡王妃了!”紫鹃和雪雁也是一脸喜气洋洋,过来也郑重给黛玉道喜。 哪知黛玉却是眼皮都没撩一下,仍旧神情木木地端坐到案几前,过了半晌方冷笑道:“什么长子夫人、准郡王妃又如何?我却并不稀罕! “啊,为什么?!”几个丫头皆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一番,除了紫鹃之外,雪雁和春纤都摇头猜不准黛玉的心思。其实紫鹃也只是心头一动,隐隐猜到这症结应该在少篱身上。可又拿不定主意,毕竟她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少篱其人,不知道黛玉究竟对少篱是何种态度,只得等着无人之时再细细打探。 黛玉这话也不过是脱口而出,见几个丫头满脸诧异,只得苦笑道:“没什么,只是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难以接受罢了。再者,谁知道那个什么东安郡王的王长子是个什么样子呢,万一是个傻子呢,咱们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傻……傻子?!”雪雁和春纤听了,都“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要是个傻子,如何能被封为王长子?姑娘,您简直太会开玩笑了!” 黛玉听了,也不觉好笑,摇摇头道:“就算不是傻子,估计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想想京里这些个高官贵子,有几个正经成器的?总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不安的很,你们就别跟着打趣了。我只是心里好奇的很,我父亲早逝,在朝中早已没了声望,皇帝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给我赐婚呢?而且还是嫁去东安郡王府当长子夫人,抛去别的不说,这的确算是天大的荣耀呢,无端落到我头上,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几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春纤没心没肺地笑道,“姑娘就别思虑这些了,说不定就是那王长子看上姑娘了呢,就想娶您当夫人,别的什么目的都没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姑娘姿容胜雪,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见了没有不怜爱的……” “春纤,胡说什么!”没等黛玉呵止,紫鹃已经先一步出声呵住了春纤,随后安慰黛玉道,“春纤这小蹄子说得虽说直白了些,可也并非全无道理,姑娘就别想太多了,只管安心接受就好。”说完,又略一停顿,方补充道,“听说,宫里还要来两个教养嬷嬷来教姑娘王府规矩礼仪呢,想必望梅山庄应该去不成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不,我一定要去,再也不想在这牢笼里待了!”黛玉微微蹙眉一脸坚决道,“再说皇帝的圣旨上也并没有规定我不能出府啊,若是宫里的嬷嬷来了,也让人请到望梅山庄去就可,那里还清静得很呢。不管了,这些事只管让外祖母操心去吧,她们既也跟着沾了喜气,出点力难道不应该?”黛玉说完,兀自冷笑几声,便出门到库房,亲自清点打好的箱笼去了。 当晚,黛玉按原计划到荣庆堂跟贾母辞行。贾母没料到黛玉被皇帝赐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还是要去望梅山庄,不觉摇头劝道:“玉丫头,你如今已不是林家姑娘的身份了,而是东安郡王府未来的长子夫人。如此贵重的身份,还怎能去那荒僻的乡下地方呢,这传出去,让人怎么议论我们荣国府?再说了,我和你舅舅舅妈都已商量好了,再拨一处最体面的院子让你搬过去,下人也会加两倍好心服侍着,你就只管在府里安心待嫁吧!” 黛玉笑道:“外祖母不必如此费心,黛玉原先请去乡下,就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打心眼里喜欢乡下清幽,有利于静养。如今得了皇帝鸿恩,更应摒除杂念安心静养才是,怎能因为身份变了,人心就会了呢?”说完,惹有所思地扫了在座的各位一眼,众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言。 贾母见她心意坚定,只得无奈点头道:“罢了,既是你自个儿喜欢,我们也不强求。你放心,我会让人再多置办些像样的家具,下人也会多添几倍,保管你在那儿住得安心就是。”说完,招了凤姐过来,一一吩咐下去。凤姐也巴不得趁此机会在黛玉跟前博得几分好感,忙不迭地答应了,细心地分派下去。 事情至此,黛玉方长舒一口气,回去的路,看荣国府的一草一木也好像顺眼了一些。只是在路过怡红院时,仍不觉稍稍停顿,朝那紧紧关闭的院门看了几眼,方在心里叹息一声,摇摇头,头也不回地去了。 次日一大早,荣国府上上下下几乎倾府出动前来给黛玉送行,其声势浩大得令黛玉也直咋舌。虽面上是微笑的,但心中却是再也温暖不起来,只表面和顺地跟贾母辞了行,毫不留恋地坐上预备的豪华马车,带着潇湘馆愿意随她去的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朝望梅山庄去了。 黛玉离开荣国府去了望梅山庄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东安郡王府。彼时,少篱刚同母亲议定新房就安在府里最清幽的百芙园内。 百芙园,顾名思义,就是园子里芙蓉树多。每到夏日,芙蓉树遮天蔽日甚为凉爽,一朵朵粉红的小伞绽放于树顶,偶有落下,一团一团,粉嘟嘟柔柔软软的惹人怜惜。总之,这园子就是专为美人而建。(_ 本来,郡王妃嫌这园子偏僻,不太适合做新房,无奈少篱考虑到黛玉体弱,嫁过来后还是以静养为好,这处园子在偌大的王府内偏安一隅,既清静又雅致,黛玉一准喜欢。于是执意选在这儿,郡王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把暂理中馈的大儿媳周氏唤来,叮嘱她尽快将百芙园打理干净,再按规制,将新房布置一新。 周氏,也就是周海棠的嫡亲姐姐周青梅,生得同样肤白貌美,虽不及周海棠鬼心眼多,到底也不是个让人的。当初之所以以嫡女的身份嫁给东安郡王的庶长子,也是考虑到少篱这个嫡子不太成器,将来或许能废嫡子而改立庶长子为王长子,到那时她就是实打实的郡王妃了。哪想到,这少篱玩劣到二十岁突然改了性子,不但要主动娶妻生子,还发誓再不出去乱跑了,如此一来,自个儿那糊涂的公爹硬是以火光之速给他请封了王长子,到此,她的郡王妃梦可以说基本打了水漂。 可气啊可气,早知今日,当初何不趁他年纪小时早早地废了他呢!可惜现在他羽翼已丰,早已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想动手已然是没机会了。 至于她的亲妹子周海棠不顾脸面主动倒贴要嫁给自个儿小叔子一事,她本就是不同意的,凭什么她嫁给庶子,她的妹妹就得嫁给嫡子?何况她才是姐姐,若她这个妹妹真的嫁给了嫡子,将来她岂不是还得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郡王妃?”哼哼,想想就可笑!x 电脑端:/ 如今好了,没等她劝阻,皇帝已然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将什么林氏黛玉赐给了少篱。一想到这个未来的长子夫人家世单薄无人可依,她便觉得痛快,毕竟这样的人嫁过来,无形中就会自卑,在这个家里也放不开手脚,倒是她这个安国公府的嫡女越发显得身份尊贵了,日后王府的中馈大权想必还是牢牢握在她的手中。 章节目录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痴少年连夜探佳人 少篱何其聪明,眼看着大嫂面色不豫地出了这个院门,就转头对郡王妃道:“母亲,大嫂是周家的嫡女,咱们这次给了周家没脸,大嫂与周家恐不会善罢甘休吧,母亲要多加留意才是。” 郡王妃想了想道:“她虽是周家人,到底嫁过来八年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依我说,只要她还守着本份,就先不要管她,等你媳妇进了门,把中馈接过来,再让她歇着不迟。” 少篱一想到黛玉目前的体质,先是皱了皱眉,后才笑道:“我那媳妇身子单薄了点,儿子不舍得让她受累。不如母亲让二嫂协同大嫂一起理家,这样有个制衡,也不至于大嫂在家一手遮天。” 郡王妃听了,哭笑不得,用手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笑道:“你呀,媳妇还没过门,倒先心疼上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少篱厚着脸皮嘻嘻一笑:“我的媳妇我不疼谁疼?再说,她那个人,最是知恩图报的,你对她好一分,她必还你十分,我既想她心疼我,必得先心疼她才行,只有我们小夫妻互敬互爱了,母亲你才能尽快抱上嫡亲的孙子是不是?”到底是没经过人事的年轻小子,说到这里,也不觉涨红了脸,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好意思看人。 郡王妃盼嫡亲的孙子简直盼红了眼,少篱这话简直正中下怀,忙不迭地点头赞同道:“好,好,你可算说了句贴心窝子的话。如此,母亲就放心了,你也尽管放宽心,只要有我在,你们夫妻两个尽管恩爱去,家里的杂事一概不许你们费心,等你媳妇生了嫡子,再来学着管家不迟!”说完,便回身吩咐小丫头,“去,把二少夫人叫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不说郡王妃如何交代让二儿媳妇学着管家理事,再说少篱,才出了嘉轩堂,常安便俯身过来耳语了几句,少篱听罢不觉眉心微蹙,但很快又释然,摆手道:“让她去吧,许是在荣国府实在待不下去了,躲个清静也好。你暗中派几个人盯着,看有没有不长眼的敢在庄子上闹事,先给我结结实实打一顿再说。” 常安笑道:“林姑娘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东安郡王府的长子夫人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再去招惹她啊。就是荣国府,今儿早上几乎也是倾府出动给林姑娘送行呢,爷您是没瞧见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娘娘回去省亲呢,别提多长脸了!”x 少篱听了,这才稍稍有了点笑模样,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算他们识相!”接着又问,“那个什么望梅山庄还算干净吗?林姑娘的住所都打点好了?” “挺清幽的一处庄子,”常安道,“起先只是简单打扫了一遍,自打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荣国府又增派了几倍的下人,抬了不少新家具来,也添了不少摆设玩意,估摸着也花了不少银子。” 少篱轻嗤:“活该!谁让他们把主意都打到她身上去了,如今不过花了点银子就能让阖府上下安稳半年,算起来他们占了大便宜了!等着吧,只要林姑娘进了咱家的门儿,日后贾家必会少不了求到咱家门下,到时看我怎么损他!”说完,吩咐一旁忤着的常武道,“去,让厨房把枣泥酥、山药糕、芙蓉糕、玫瑰饼这几样点心一样做一盒拿过来。” 常武一听愣了愣,纳闷道:“爷不是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吗?” 少篱嘴里“嘶”了一声,骂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常武吓得一缩脖子,忙答应一声,跑出去了。常安在一旁微微皱眉,劝道:“爷这是打算去望梅山庄吗?” 少篱俊脸一红,斜睨着他:“怎么,不行?” 常安一笑:“爷想去,皇宫都是来去自如,何况一个小小的望梅山庄?只是,爷每每三更半夜去,还戴着这么吓人的面具,就不怕吓着林姑娘?既然皇上都赐婚了,爷何不把面具摘了,早早地让林姑娘看看您这张俊得惊世骇俗的脸,好让她嫁得舒坦点啊!” “嘁——”少篱不屑,“你以为她跟你一般肤浅,只要面皮好看就愿意了?哼,我看要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过来,还得费一番周折!” “爷之前以少篱的身份与林姑娘已有多面之缘,为什么不把实话告诉她,少篱就是穆子衡,这样,林姑娘应该会很容易接受的,毕竟爷救过她,这救命之恩非同寻常,她以身相许也是合情合理的。”常安建议道。 “我想过,可是总觉得不妥……”少篱苦恼地挠挠头,“爷以少篱的身份在她面前嬉笑怒骂都是真性情,可到底嘴损了些,也轻浮了些,行事又不稳重,我总觉得她嫌弃我,所以,还是瞒着点为好,等到她过了门儿,我先以穆子衡的身份把好夫君的形象演好了,再找机会告诉她真相吧。” 话未说完,常安早忍不住笑出声来,揶揄道:“爷也知道自个儿平时毒舌轻浮了吧,之前小的们一直劝您,您就是不改,这下好了,想扭转印象,难呢!” “你小子,专会泼冷水!”少篱气得伸腿欲去踢他屁股,却被常安灵活地躲过,然后忍着笑跑开了。 夜幕低垂,繁星璀璨,乡风阵阵,蛙鸣声声。这是黛玉来到望梅山庄的第一夜。整个山庄早已打理好一切,紫鹃和雪雁也指挥着人把带来的箱笼安置好,之后又草草用罢了晚饭,除紫鹃之外,其余人等被黛玉早早打发去睡了。 黛玉的居所就在望梅山庄正中偏左的一处小院,本来,依着贾母原来的安排,是让她住主院,但她很不喜欢主院颇为浮夸的装饰,便挑中这所不大的小院。因院中东西两个墙根遍植紫茉莉,后院是个小花园,也有许多如紫茉莉般不甚名贵但赏心悦目的花草,此时正是开花盛季,紫红、鹅黄、白色、杂色各种颜色混杂,一到傍晚香风阵阵,沁人心脾,黛玉故给此院临时取名:茉莉居。 茉莉居不大,前后院中间是五间上房,东西各两间厢房。上房正中一间为待客厅,东边两间为黛玉的起居室,西边两间则为书房。紫鹃和雪雁住东厢房、春纤同望梅山庄新进提拔上来的一个大丫鬟秋苇住西厢房。四人轮值为黛玉上夜,在黛玉的卧室内安了一张软榻,今儿是来这庄里的第一夜,紫鹃不放心别人,自个儿率先当了值。 终于离了寄居了多年的荣国府,远离了那些乌七八糟的阴谋算计,黛玉只觉心胸敞亮了许多。虽然还有被莫名赐婚的压力与不安,但到底是被指定了命运,黛玉也只得叹息着接受了。只是一想到少篱这少根筋的榆木疙瘩,黛玉还是觉得烦躁的很。 窗外蛙鸣阵阵,大有愈来愈盛之势,黛玉初初来到乡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盛大的乐章,不觉莞尔,笑着披衣来至后院,这样听得蛙声更近一些,便让紫鹃搬了一把椅子坐下,闭目聆听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个青蛙,夜里不睡觉的吗?” 紫鹃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笑道:“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听惯了蛙鸣,那时候小,从来都是听着蛙鸣睡着的,根本不知道它们能叫到什么时候。姑娘这是才来不习惯,等过几日自然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聒噪了。” 黛玉笑道:“刚开始确实觉得聒噪,这会子越来越习惯了。尤其听着这蛙鸣,就想起辛弃疾的几句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想来今年定是一个丰收年了!” 话音才落,忽听西墙上有人轻笑一声,随即道:“想不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林姑娘,还如此关心民间疾苦呢!可敬可敬!” “谁在那里?!!”紫鹃吓一跳,因为那声音分明是个男子声音,而她们这个小院及周围院里上上下下皆住的是丫鬟婆子,此人扒墙头偷听定不是什么好人! 刚要高声呼喊“来人”,就见黛玉急急摆手低喝道:“别喊,是少篱!” “少篱?又是他!”紫鹃隐隐有了怒气,不由压低声音提醒道,“姑娘,这人仗着对姑娘有点恩情,就几次三番地前来骚扰姑娘,定没安什么好心,姑娘千万不要再给他好脸色,干脆多给他些银子远远地打发了吧。” 黛玉摇头苦笑:“他并不是那样的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是哪样?”紫鹃着急,“再怎么是正人君子,也不该半夜三更的扒墙头偷听姑娘说话,依我看,就是个登徒浪子,姑娘莫要被他迷惑了啊!” “好了,我知道分寸,你先回屋吧,我说几句话就来!”黛玉说完,就对墙头上的人轻声道,“下来吧!”(_ 墙头上的人听到许可,这才长腿一伸,纵身一跳,轻飘飘地跳过了墙根下的那丛紫茉莉,落到了院内。 章节目录 第53章 第五十三回 深夜相会谈笑甚欢 紫鹃只知道“少篱”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其人,冷不丁地觉得眼前黑影一晃跳下个人来,再往前走,率先夺人眼球的,便是那张几次出现在紫鹃噩梦中的青面燎牙的面具! “啊,你——”紫鹃大骇,下意识地往黛玉身前一挡,扬眉厉声问,“怎么是你?!” “怎么,你家姑娘让你去松岩寺还银子的时候,没跟你说,我就是少篱?”少篱轻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好整以暇地扫过紫鹃。 紫鹃挑眉,微有些尴尬,气哼哼道:“我家姑娘对你从未多提半个字。如今想起来,呵,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一样嚣张无礼得很呢!”x 电脑端:/ “是,我们主仆是嚣张无礼了,你待如何?”少篱挑眉,一边负手朝这边走,一边笑问,“难不成你还记着旧帐,想替你家姑娘讨回点公道还是怎么?”说完,看着紫鹃气得握拳跺脚干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紫鹃气极了,回身对黛玉道:“姑娘,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人就是个登徒浪子无疑了,亏你还处处替他说好话……” “他哄你玩呢,其实他不是这样的……”黛玉说到这里,自个儿也觉得没甚底气,忍不住微皱了眉略略嗔怪地看了眼少篱。 少篱被黛玉这一瞧,不自觉就心虚起来,忙主动缓下语气告饶道:“好了,我承认自个不怎么着调,不过我绝没有害你们姑娘的心,这点儿请放一万个心。如今烦你到前院守着,若有人听到动静就咳嗽一声!”说完,抬抬手示意紫鹃可以走了。 紫鹃哪里肯走,咬牙瞪眼刚要反驳,就见黛玉冲她摆摆手道:“无妨,去吧,他不会伤害我,我相信他!” “可是,到底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紫鹃急得眼圈都红了,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篱无奈扶额,好言解释道:“你放心,我若是对你家姑娘有歹意,还会装到今天?还有,日后见了我要客气些,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姑爷——东安郡王王长子穆子衡的密友,不瞒你说,今儿就是受他所托,来给你家姑娘送点心来的!”说罢,果然把一直背到身后的右手拿出来,扬了扬手上的一个黑色包袱。 “什么?此话当真?”一说是穆子衡的密友,紫鹃果然疑心消了大半,又审视了一番他手中的包袱,只得去看黛玉。 黛玉想了想,道:“他说的是实话。当初皇上的赐婚圣旨还没有下来,他便提前来给我送信,说是东安郡王府有人想来提亲,没想到竟是真的……”说到这里,黛玉神情颇为复杂地看了看少篱,复又垂下头去。 “原来如此!”紫鹃喃喃道,“怪不得那日圣旨下来时,姑娘并无十分震惊呢,原来是早就得了消息!”说到此,也似乎对少篱多了几分信任,遂朝他屈膝施一礼,叮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斗胆留你跟姑娘说几句话,只是不可逗留太久,否则别怪我喊人了!”说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前院。 黛玉和少篱一人一把椅子,安安静静地坐着。耳边的蛙鸣因了方才几人的谈话暂时中断了一会儿,这会子安静下来,重又开始热闹起来,听得少篱忍俊不禁轻声笑个不停。 黛玉心中不安,忍不住埋怨道:“上次就叮嘱过你,再也不要来了,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人劝?再者,你也说了,你是那什么王长子的密友。既是密友,难道更不该避嫌吗?反说什么受他所托送点心来,你当我是紫鹃吗,这么好唬弄?” 少篱听了,尴尬得咳嗽几声,暗骂自个儿猪脑子,怎么就信口胡说起来,遂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该乱说。不过有一点我也没骗你,我同你那个未来的夫君的确关系特殊,等你们日后成了亲,自然就明白了。至于今儿这几包点心,也真的是他送你的,而且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之前犯浑,不满王府规矩束缚,总跑出去胡混,浪费了不少时光。如今真心悔过了,日后定会真心待你,望你不要嫌弃他,只管把他当作依靠就好。”说完,回身看她,一双黑眸,在昏暗的灯笼光线映照下,更显得晶莹透亮,如孩童般纯澈。 这番话,倒说得有几分情真意切,黛玉听完呆愣了半晌,方凄然一笑道:“这人也真是的,这种话也是可以托人代传的吗?可让我说什么好呢?!”说完,垂首敛眸,再不说话了。 少篱挠挠头,猜不出黛玉何意,只得郑重又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呢?人家还等着我回话呢!” 黛玉听了这话,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赐婚的旨意都下了,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我看这人不止顽劣,还痴呆不已,脑子不清楚得很!”说完,赌气转过身去,留给少篱一个冰冷的后背。 少篱这个悔啊,好容易来一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啊,平白惹恼了她,于穆子衡的形象又有什么助益?!想到此,忙赔笑道:“他也是一时忐忑,生怕你嫁他心有不甘,才巴巴地说出这番混帐话。你是不是恼了?哎呀,我同你玩笑的,你千万别恼,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你的面子?”黛玉不觉好笑,转过头瞪他一眼,揶揄道,“我倒是不知,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这么有面子了?” “我……”少篱气得张口结舌,眨巴了几下眼睛方回过味来,不觉恨得咬牙道,“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恩人,你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我……唉,你若再这样忘恩负义,小心我把咱俩的事儿都告诉穆子衡,看他还敢不敢娶你!” “你……”黛玉气结,忍不住奚落道,“堂堂七尺男儿,动不动拿当初那点儿破事威胁人,羞不羞?!哼,我今儿也给你撂一句话,就那点子破事,我还真不怕你宣扬,相反,我还得感谢你,因为你宣扬的动静越大,我被那穆子衡嫌弃的机率就越大,这样呢,我被悔婚的机率就越大。”说完,故作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舒展舒展腿脚,无限惬意道,“要是真能被悔婚,我就在这望梅山庄当一辈子老姑娘,上不用伺候公婆站规矩,下不用替什么臭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多舒坦呢!” “喂,林黛玉,你敢有这种念头,疯了不成?!”少篱被她的疯狂吓得够呛,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跺脚道,“那穆子衡有什么不好,让你如此嫌弃?再说了,你嫁过去可就是身份贵重的长子夫人,将来的郡王妃,一辈子吃穿不愁不说,还呼奴唤婢穿金戴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嘁,你可真是庸俗!”黛玉最喜欢看他急眼,他一急眼就跟孩子一样口无遮拦,好玩得紧!于是继续逗他道,“荣华富贵又如何,都是过眼烟云,哪及当下这田园风光,秉烛听蛙鸣,笑谈丰收年,岂不乐哉?”x “你……真这么想?”少篱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面具下的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在审视,也在揣摩。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他也是如她这般,喜欢起了乡下广阔的田园,甚至他还把一处青山依傍绿水环绕的世外桃源般的庄子买了下来,在那边一呆就是一年。后来,家人还是寻到了他,威胁他若是不回府,就一把火把庄子烧了。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跑到松岩寺暂时栖身,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喜欢的这个女子却也同他有着一样的向往。 果真是天作之合啊!少篱的心头何止是狂喜可以形容的。 黛玉歪头看他,见他呆呆愣愣的,突然就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她微微欠身,以迅雷之势伸手就要去揭他的面具…… 可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反应能力! “你想干什么?!!”少篱几乎在她将手伸到他的耳旁时才突然发力,身子迅疾地往后弹出,紧接着,便平稳落地,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越来越让他惊喜了,居然胆大妄为地想揭开他的面具!!要知道自打他心血来潮地戴上面具开始在外面吓唬人时,从来都没人敢来揭他的面具,她是头一个!! 黛玉没想到他在愣神时仍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不觉悻悻然收回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往后一仰若无其事道:“不干什么,就是想揭开你的面具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同你认识这么久,你还不敢把面具取下来,难道,真的有什么隐疾?还是真的丑到人神共愤的地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呵,你可真是……真是可笑!”少篱被气笑了,有心想把面具一把揭了让她看个够,可又一想不妥,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吧,免得弄巧成拙,于是笑道,“你若真的好奇,那就安心等着东安郡王府的花轿来吧,等到洞房花烛那一夜,自然会揭晓我的庐山真面目!” “哦?为什么要等到那一日?”黛玉心头一跳,忍不住坐直身子,问,“你到底同那穆子衡是什么关系?” 少篱忍住笑,重新整整衣裳坐到椅子上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真好奇,就听我的,安心待嫁,心甘情愿地上花轿当你的长子夫人,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揭面给你看!” “随便,我还不稀罕看呢!”黛玉被激怒了,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起身就要往前院走。 少篱急忙拉住她,同时把食盒塞到她手中道:“把这个拿去吃了,养好身子,别让我担心!”说完,抬头看了看天,遗憾道,“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不等黛玉回答,纵身一跃又跳上墙头,回身又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黛玉,转身跳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54章 第五十四回 喜上添喜锦上添花 墙头还是那个墙头,只是人去墙空,一切在暗夜中归于沉寂。黛玉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墙头,确定那人真的离去,这才提起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慢慢地往前院走。 紫鹃一直在前后院的过道旁探头探脑,好容易熬到少篱走了,见黛玉还呆立在那儿,不觉头疼,忙一溜小跑过来迎上了黛玉,忍不住低声嗔道:“姑娘也真是的,三更半夜的,同这人有什么好聊的。依我说,还是那句话,找机会远远地把他打发了,免得将来进了王府生出些不必要的是非。” 黛玉无心跟她理论,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她道:“回去吃点心,我正好也饿了。” 枣泥酥、山药糕、芙蓉糕、玫瑰饼,四样点心一样一盒,整整齐齐摆上了桌。黛玉一样样细细打量了,又拿起一块枣泥酥尝了尝,点头道:“味道很正,我尝着倒比荣国府做的味道还要正宗些。” 紫鹃满心不屑,可又耐不住嘴馋加好奇,只得随便拿了一块也咬了一口,顿觉齿颊生香,香酥但不腻,终于没忍住也赞了一声:“的确不错!”说完,三下五除二将整块饼吃完,方又劝道,“不过就是几块点心,咱们又不是没吃过,可千万不要被那人收买了。”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一般,猛地一捂嘴,惊恐道,“坏了,只顾着解馋,竟忘了拿银针试试有没有毒了!” 黛玉:“……” 紫鹃见黛玉一脸无语,越发不放心,忙翻箱倒柜把银针拿出来,挨个点心试了一遍,直到确认都没有毒后方长舒一口气,捂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叹息道:“还好,还算有点人性!” 黛玉实在忍不住,揶揄她道:“凡事小心谨慎,时刻劝勉主子,以免犯错,这点很好,连我都不如你呢!”说到这里,抿嘴直乐,说得紫鹃涨红了脸,跺脚恨道,“姑娘跟着那个叫少篱的学坏了,连我也编排上了,枉费我对姑娘的一片真心!”说完,把黛玉手中没吃完的半块点心一把抢了去,又迅速把其它的点心收到盒子里,这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冲着神情郁闷的黛玉一笑:“睡觉!”x 世事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东安郡王王长子穆子衡被皇帝赐婚,要娶荣国府贾老爷的外甥女儿林黛玉为长子夫人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有人拍掌庆贺,直言皇帝圣明,有人则不置可否,暗自琢磨内里隐情,更有甚者,赶紧巴巴地上赶着巴结荣国府去了。而对于安国公府的主子们来说,则是羞怒交加,恨不得将东安郡王府及荣国府一众人等踩到脚下再碾几下也不能解心头之辱。 安国公本人还算冷静,可周海棠却早哭得妆花眼肿发髻凌乱,看得安国公和夫人张氏越发的恼火。张氏忍不住骂道:“哭,哭,你还有什么脸哭!那一日我早同你说过,你同那穆家小子的事儿,没戏!你非但不信,还背着我们私下找到人家府上,当面被人拒绝,我都替你羞死了,如今还有脸哭!!” “母亲!!”周海棠正是一腔羞怒无处发泄之时,听到母亲不但不安慰几句,反倒变本加厉地羞辱埋怨她,越发的失了理智,撒泼大哭起来,“女儿受了羞辱,作为母亲不替女儿出头也就罢了,还在这儿泼冷水羞辱女儿,您是嫌女儿还不够窝囊吗?女儿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免得给您老人家丢人!”说着话,果然要往门柱上撞。 两旁的喜儿翠儿眼疾手快,蜂涌而上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有哭的有喊的有哀求的,越发乱的不成样子。 安国公心中烦躁,忍不住厉声大喝道:“够了,还嫌家里不够闹心吗?!”说完,又拿眼横了张氏一眼,嗔道,“你也真是,女儿受了委屈,你不说替她想辙,却还在一旁讽刺挖苦,有你这么当母亲的吗?” 张氏听了火冒三丈,加之平时在丈夫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立时就把怒气转到丈夫身上,站起身尖声喊道:“国公爷还真会说笑,你以为我愿意吗?她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没有替她张罗着提亲?可人家压根就没这心思,你让我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再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去不成?!!” “不,我不要做妾!”周海棠急得一下扑倒在母亲脚下,哭诉道,“我乃是堂堂安国公府的嫡女,在京城里的贵女中也是拔尖的,凭什么要给人家做妾?我绝不甘心!” 张氏气得破口大骂:“没脸的东西,哪个允许你去做妾了?别说你不愿意,你就是死乞白赖地上赶着去做妾,我张素云也不答应!” 张氏青筋暴起,将桌案拍得啪啪山响,继续骂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张素云养的女儿,哪怕去死,也不能给人当妾!”x 电脑端:/ 周海棠听了,也是将头一昂,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发誓道:“是,女儿都听母亲的,一定要挺住,绝不能沦落到当妾的地步!!”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忙膝行到母亲脚下,以手扶着母亲的膝盖,满脸希冀道,“那个什么林黛玉,女儿与她曾同在净慈庵祈福,相熟得很。母亲可能不知道,她是个病秧子,在庵里不过个把月,净有半个月是躺在榻上养病的,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能在那水深似海的王府里熬几年?” “你……你什么意思?”张氏听了,气得再次拍案而起,指着周海棠的鼻子骂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如此糊涂!难不成你想熬到人家没了,再巴巴地去给人家当续弦吗?你疯了吧你?!” “母亲!!”周海棠不耐烦地扭过身子,赌气道,“我不熬,又能怎样?反正我不想嫁给别人!”(_ “国公爷,你听见了没有?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女儿啊!”张氏气得几乎要吐血,转头指着安国公的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听得安国公头皮发麻,只得象征性地骂了周海棠几句,跺跺脚一溜烟躲了出去。 安国公一走,张氏越发的打定了主意,命人将周海棠扶到自个儿院去,随即便增添了两倍守门的下人,变相地将周海棠囚禁了起来。 这边安国公府闹得不可开交,而“罪魁祸首”的东安郡王府,则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整个王府自打赐婚的圣旨下来后,都处在迎娶长子夫人的紧张忙碌中。东安郡王府按规制,同礼部、荣国府等议定了成婚的一切事宜,又马不停蹄地开启了筹备聘礼,裁新衣、置新房、下喜贴等等繁杂事宜,而宫里也在恰当的时候派了两位德高望重的教养嬷嬷送去了望梅山庄开始教导黛玉王府礼仪。 至于黛玉,毕竟出身诗书世家,平时的规矩礼仪就很熟稔,加上本质冰雪聪明,学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力就能应付自如,看得两位嬷嬷也是频频点头。 少篱自打从望梅山庄回来后,一直都在府里同父亲一起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本来,依着少篱的性子,这些俗事他是从不屑去干的,但因为这是自个儿娶亲,事关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他却格外耐心起来,不但帮着父亲出谋划策,还亲自挑选聘礼,监督布置新房,一桩一桩,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好容易熬到了纳征这一日,京城的街头巷尾人山人海,老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瞅着一箱箱的聘礼流水一般送进了荣国府,直看得人人脸红心跳,暗自咋舌。而荣国府内,主子仆人们的表情则丰富的多,有掂酸的,有吃醋的,有羡慕嫉妒的,有暗自咬牙的,总之也是另一番热闹。 倒是王夫人这个荣国府顶顶重要的主子,这一日难得的沉默起来,一大早儿只懒懒地坐在厅堂里陪客,甚至连聘礼进了府门也懒得去看一眼。最后还是凤姐耐不住好奇,拖着贾母和王夫人硬是到了安放聘礼的库房里,一一过目。 毕竟是王府娶亲,还是奉旨成婚,奢华些那是肯定的,荣国府的主子们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饶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库房里满满当当,还有些摆不下的,暂时安置到了游廊里,而屋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屏风画扇、绸缎布匹、衣饰被褥生生把来人闪瞎了眼,看得一个个的直抽凉气。除此之外,还有聘金万两,聘饼、海味、鸡鸭鲜果、糖茶糕点等等应有尽有,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人人神色各异精彩纷呈,不由自主地,都想起了月余前,他们府内刚刚给宝玉娶亲时准备的聘礼,相形之下,登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毕竟与今日之丰厚相比,那简直寒酸得不能提! 章节目录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心思巧妙情意满满 在这一群“瞻仰”聘礼人中,凤姐眼最尖,饶是聘礼多得堆积如山,可她仍旧一眼就发现了两个大妆奁匣子,尺寸之大,足是她常用的那个两倍之多。凤姐此人,除金银之外,最爱的便是珠宝首饰,这会子见了这么两个大匣子,实在心痒难耐,忙紧走几步来到近前就要打开查看。 可谁知,手伸出去了,却僵在了半空,因为这两个匣子上,居然各安了一把大锁。凤姐窘得面红耳赤,却也气恼不已,忙回头撺掇贾母道:“这东安郡王府有意思的紧,既送来了聘礼,却不舍得打开让人瞧瞧,谁知道里面装的是首饰呢,还是石头块呢?” 贾母也留意到了那两把大锁,心下也是不悦,可又不能发作,只得好心好气地把东安郡王府负责送聘礼的管事请来问缘故。那管事四十来岁,穿戴不俗,也颇有些气度,想来在东安郡王府的奴才们里也颇有些地位。 他听明白了意思,微微一笑道:“老太君有所不知,这两只匣子是我家王长子特意吩咐带来的,并不属于聘礼之列,而是给未来的长子夫人压轿所用。只需放在长子夫人的花轿之内,一左一右各一个,夫人下轿时再让丫鬟抱到新房内。又因都是些金银首饰贵重得很,是以不好不上锁。” “这……这是什么意思?从没听说还有这规矩!”王夫人气得眉心拧成一个疙瘩,“难不成是怕我们荣国府没有像样的首饰陪嫁过去吗?” “夫人想多了!”管事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我们王长子的意思是,贵府的陪嫁定然是极好的,他添的这一份儿不过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为的也是两家的日子如锦上添花一般红红火火,并没有丝毫恶意。” “哼……”王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贾母回头横了她一眼,吓得赶紧闭了嘴,怏怏不乐地退至一旁。 贾母接过话头来笑道:“原来你家王长子是这个意思,真是思虑周全呢,我们这等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妇今儿也算长了见识了。” 凤姐忙在一旁抢着道:“既然是给未来的长子夫人准备的,那就更得打开让我们瞧瞧了,我们心中也好有个计较不是?” 贾母皱一下眉,刚想阻止,那管事却是很痛快地答应了,随即便拿钥匙开锁,将两个匣子打开,让这些人细细地瞧了个够。 凤姐压不住好奇,忙凑上前细看。才刚一打眼,就惊得几乎要晕过去。只见那两只匣子里,一只盛满了累丝、拉丝、掐丝、点翠、镶宝、炸珠、镂空等等,各式工艺的簪子、步摇,形状则为双尾、三尾、五尾、八尾凤形以及各式各样带有翅膀的灵物,此外还有桃花、梅花等各样吉祥花色。另一只匣子里,则是珍珠玛瑙翡翠为主的饰物,有耳坠、镯子、指环、项圈等,七彩纷呈,荧光煜煜,简直晃瞎人的眼! 王夫人也瞧了个仔细,震惊之余心中却早已后悔不已。本来,若是没瞧见这匣子里的东西也就罢了,她们给黛玉准备的那只小妆奁也能看得过去,可跟这个一比,却实在是寒酸得拿不出门了。x 正想着,就听贾母一脸寒霜地回头问:“都看清楚了吧?” 人群中鸦雀无声,再无人敢说半个字儿,连凤姐也是呆呆的,全然没了方才的神采。贾母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客客气气地让管事把匣子锁好,方领着众人回了荣庆堂。 一进荣庆堂,贾母便吩咐凤姐:“把林丫头的妆奁匣子再添一份儿!” “老太太,那一份儿已经花了几千两银子了,哪里还有钱再置办一份啊?”凤姐一脸肉疼。 贾母冷笑道:“没钱也别眼红人家给的啊,一个个眼馋的什么似的非要瞧瞧,这下可瞧仔细了?!怎么着,要是不添,好意思拿这么个小匣子和那两只大匣子放一块儿吗?你们不嫌寒碜?” 凤姐被教训得低下了头直抹眼泪,王夫人则一脸漠然一言不发。最后还是贾母叹口气,安慰众人道:“一个个别眼皮子那么浅,你们也不想想,林丫头嫁的是郡王府,将来可是要当郡王妃的,咱们这会子出手阔绰些,将来还不是十倍百倍地拿回来?怎么这个帐不会算了?” 众人听了,都不觉心下一松,略略有些活泛。最后,还是王夫人勉强道:“我出一千两,也就最后的一千两了,多了是再没有了。” 邢夫人无奈,只得附和着也出了一千两,凤姐出了五百两,尤氏出了五百两,其余不够的,贾母都包了。如此一来,黛玉倒是平白又多得了一匣子首饰。x :/ 聘礼送到的这一日,早有人将那堪比天家成婚都要排场的盛况绘声绘色地传给了黛玉。黛玉听了,不喜反忧,暗自埋怨东安郡王府太过铺张浪费,可又听到王夫人吃鳖,凤姐泛酸,又觉得心里痛快,于是,忽喜忽忧,也是纠结了半日。 紫鹃春纤雪雁,连同新来的秋苇等几个大丫鬟却是一脸的扬眉吐气,尤其是春纤,绕着黛玉一圈圈地转,嘴里兀自念叨道:“这下可好了,姑娘终于熬出头了,听着那阵势,竟是比进宫当娘娘还气派得多呢!” 紫鹃听了不像话,忙嗔道:“别混说,小心让人听见,还要不要小命了?!” 春纤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就是太替姑娘高兴了,这一次,看原先那起子看笑话的打不打脸,哼!”说完,高高兴兴地打水去了。 新来的秋苇虽说是才从庄子上提上来的,倒是个稳重性子,加上是新来的,越发的谨慎,这会子见气氛好,遂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姑娘自打来到庄子里,天儿就一日比一日热,害得姑娘还没怎么出去逛逛呢。我瞧着今儿天儿凉爽,不如去湖上的亭子里摆一桌赏月玩吧。正好我娘也在这庄子里,倒是会烧几样乡野菜肴,做几样样式简单的点心,姑娘赏脸尝一尝?” 黛玉早就听说这庄子边上有一处大湖,湖上接天的碧绿莲叶,碍于天气炎热不想出门,这会子心正痒,于是笑道:“如此,就劳烦她老人家了。”说完,便叫紫鹃去拿块银子赏给她。 黛玉肯赏脸,就是天大的体面了,秋苇哪里还敢收赏银呢,于是死活推了,正要同黛玉告假回去准备,紫鹃却在一旁提醒黛玉道:“姑娘,两个教养嬷嬷可还在隔壁呢,咱们还是谨慎些好,免得被逮个正着,不知要被数落多少回。” 秋苇听了这话,脸有些臊,忙道:“姐姐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黛玉却摆了摆手笑道:“无妨,你也是好意。”又转头对紫鹃道,“嬷嬷们累了一整日都乏了,这会子巴不得早些歇下呢,你只需派两个小丫头守着门儿,一旦听见动静,就给咱们送信儿去。” 紫鹃犹觉不妥,怕这关键时候惹出事端不好看。雪雁在一旁笑道:“我有个妙招,姐姐只需给嬷嬷们上两壶好酒,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憋坏了,这会子跟前没有主子管着,定也喜欢喝两盅,那酒后劲儿都大,保管她们躺下就睡得不醒人事,如此岂不能高枕无忧了?” 黛玉笑道:“这个主意好,偏你这蹄子损主意多!”于是回头吩咐紫鹃道,“就照雪雁说的办,再派两个丫头守着,保管万无一失了!” 紫鹃无奈,只得勉强应下,回头找人吩咐下去。回来的时候,忍不住瞪了雪雁一眼,雪雁笑嘻嘻的,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秋苇走后,紫鹃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这丫头倒是个行事稳重的,姑娘要嫁入王府,正是缺人的时候,不如好好调教调教,将来也好多个帮手。” 黛玉点头道:“这事儿你看着办吧,不单是秋苇,庄子上若还有如她这般模样端庄又性子妥贴的,多挑几个上来慢慢教导着,将来进了那高深似海的王府,怕是少不了一番折腾呢!”说罢,略略烦躁地摇摇头,强逼着自个儿不去想。 太阳才刚落山,紫鹃果然命厨房给两个教养嬷嬷上了几道好菜,顺便提了两壶美酒。两个嬷嬷因黛玉冰雪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很是自在的很,是以晚饭就放松下来。两人对座而坐,说着宫里的趣闻,两壶酒很快就见了底儿,小丫头们也早得了嘱咐,见两个嬷嬷到了火候,早早地替其除去鞋袜外衫,扶到榻上安歇去了。x 电脑端:/ 此时,夜幕低垂,繁星缀满天际,晚风送来清凉。黛玉等到一切安排就绪,这才在紫鹃等人的搀扶下施施然朝闻名已久的湖边而来。 还未曾到湖边,远远地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荷花清新悠远的清香味。黛玉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笑道:“好香!” 秋苇看见她们过来,远远地迎过来,笑道:“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呢,这满湖的荷花正是盛开的时候,一年四季顶属这时节最美,可见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黛玉笑道:“少来打趣我,我就是不来,这荷花到了季节也得开,跟我的福气有何干系?!” 秋苇听了涨红了脸。雪雁见秋苇尴尬,在一旁笑着嗔黛玉道:“姑娘也真是的,秋苇才来,正是学着在主子面前溜须拍马的时候,您这么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让她以后还敢不敢说话了?” 黛玉笑道:“是了,是我的不是了。只是你们也得记住,奉承主子也得有个技巧,要是太直白了反倒惹人笑话,不如不奉承的好,尤其在我身边服侍更该如此。至于其他人,我就不得而知了。”几人听了,都笑着说受教了。 章节目录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湖边夜宴洞箫声起 一路欢声笑语,很快便来到了湖边。黛玉打眼一瞧,顿觉视野开阔,心境空远,不由感叹道:“果然好大一片湖,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呢!”又转头对紫鹃笑道,“咱们还真是来对了,若是不想方设法的出来,哪里还能见识到这般美景呢!” 紫鹃笑道:“正是呢,每日看见的不过是园子里那片小湖,湖上虽也有荷,但远不及这里的蓬勃,如今看着这里,方知十里荷塘是怎样的盛况了,人也跟着清爽了许多呢!” 两人边说边在秋苇的指引下沿着湖边搭起的木桥往湖心亭而去。木桥和亭子应是建了有些年头了,木头上的漆面都斑驳了许多,好在还算结实,人踩在上面也不晃。而亭子则建的比较规矩,尤其四周还拉了挡蚊的帘子,夏日在里边消暑,也不用担心被蚊虫咬了。 黛玉一边走一边点头,及来到里边又转了一圈,方感叹道:“等改日天气凉爽了,咱们弄个鱼竿来钓鱼,肯定有趣!” 秋苇走过来笑道:“姑娘要想钓鱼,我来提供鱼竿鱼篓,姑娘钓着了鱼,可要赏我们吃哦!” 黛玉笑道:“那是自然,都赏你们也无妨。”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走过来,远远地就给黛玉行了礼。黛玉料到这便是秋苇的娘了,又来至亭中发现石桌石凳擦抹得一尘不染,桌上的酒菜早已准备停当,虽不是什么珍奇菜肴,倒也菜色丰盛,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心中满是欢喜,遂让紫鹃又重赏了银子给她,这才让她退下。 秋苇含笑道:“只是些乡野小菜,姑娘别嫌弃!” 黛玉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凉拌莲藕来吃,入口竟是无比脆甜,不觉得赞道:“好新鲜的莲藕,脆生生的,爽口的很!” 此时,庄子里的下人们除值夜的都回了家,这湖边更是除她们主仆之外,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黛玉便招呼众人都坐了,笑道:“今晚咱们不论主仆只论姐妹,只管坐下吃好喝好,大家高兴一场。不然,等两个月后,咱们想如此痛快地玩一回,怕是不能够了!” 春纤听了忙问:“婚期定了吗?” 黛玉幽幽叹口气,没有说话。紫鹃只得接口道:“今儿是纳征的日子,婚期定了,就在八月初六。” “八月初六?”春纤皱眉,“如今都六月上旬了,算下来,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是,所以,咱们也该紧张起来了,虽说大多数东西不用咱们自己筹备,可姑娘的贴身之物还是多预备一些为好,也不知道到了王府是个怎样的景况,咱们得做个万全的打算啊。”说完,也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x 黛玉听了,心底惆怅,不觉拎起酒壶满斟了一杯,仰头笑道:“今儿高兴,都不许说丧气话,来,都满上,咱们也来个不醉不归!”说罢,率先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酒香虽浓,酒劲却也大,不过一小口入胃,倾刻便觉得胃里火辣辣的。底下雪雁等众人毕竟都是些年轻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见黛玉这个主子已然放开,也就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执了酒壶,拿起筷子,一时喝酒吃菜,倒也热闹的很。 上个月的这个时候,差不多是宝玉娶亲的时候,不觉一恍间竟是月余过去了。黛玉小酌了几杯,越发觉得浑身燥热,头也晕晕乎乎,心底却是难得的敞亮起来。 她拿起空空的酒杯,对西天一轮新月痴痴笑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紫鹃,唱首曲子来听!” 紫鹃到底是个稳重性子,即使别人都饮了酒,她也没敢饮一滴,只陪坐着吃口菜,顺便四处留意着有没有异常动静。此时听了黛玉的吩咐,不觉笑道:“姑娘可真是抬举我,我哪里会唱小曲儿呢!不如春纤唱一曲吧,前些日子我还听她唱过呢!” 春纤不顾不管地早满饮了几杯,一张小脸越发红扑扑,听到这话,也不推辞,果真起身走腔跑调地唱了一首不知名小曲,临了还嘻嘻地笑问:“姑娘,我唱得可好?我儿时最喜欢唱小曲儿,我娘时常夸我聪明伶俐呢……”说到这里,春纤忽然说不下去,双手捂起脸背过了身子。 春纤八岁便被家人卖到京城为奴,到如今都五六年的光景了,如今猛地提起亲人,自是不能自已。余下紫鹃和雪雁俱是差不多的命运,不觉都沉默下来,就连黛玉,都不由地想起早逝的双亲,又想到近日的连番遭遇,不觉心有戚戚然,眼圈早就红了。 众人正自伤感时,忽听得湖上远远地响起一声洞箫音,只那么短促的一声,接着便消散了茫茫湖中,寻不到踪迹了。黛玉等人冷不丁听到,顿觉精神一振,忙起身朝方才箫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见接天莲叶影影绰绰,哪里有半个人影? “秋苇,这湖都属于望梅山庄吗?”黛玉忍不住问。 秋苇想了想道:“应该只有一半归望梅山庄,另一半归对岸的清荷山庄。” “哦?那就不应该!”黛玉摇摇头吩咐道,“你明儿让里长去打听一下,清荷山庄如今的主人是谁,有没有意向出卖,若是有,就开个价儿,咱们无论贵贱买过来,好让这个湖也有个完整的着落。”秋苇忙答应一声,说明儿一早就去办。 交待完正事儿,黛玉刚拿起筷子,忽闻远处又是一声箫声,没等众人反映过来,一曲《平湖秋月》,缓缓流泻出来,令亭中几人皆停了杯筷,凝神细听,生怕漏掉一个音节。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夜空宁静,荷香满湖。洞箫特有的呜咽声,加之水波淼淼的助音效果,听起来格外的悠扬动听,令人神往。黛玉几人皆沉浸在洞箫声中,许久都不曾动一下,如同时光定格一般静谧美好。 很快,一曲吹罢,湖面归于寂静,只有远处荷丛里偶尔响起一两声野鸭叫蛙鸣响,打破寂静,但也不过转瞬间,便又归于寂静。 良久,黛玉方舒展一下身子,轻声笑道:“这曲子来得可真是及时呢,只可惜太短了!也不知是何人在吹箫,竟令闻者如醉如痴!” 春纤微微皱眉,很不解风情地嘟囔了一句:“吹得虽好,可就是一听这动静就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一想起她来,我这心里就不痛快!” 紫鹃和黛玉听了,都知道她指的是谁,不觉也想起那个美人来,都忍不住笑。雪雁和秋苇皆是一头雾水,春纤便讲笑话一样把周海棠在净慈庵里夜夜吹箫的事儿说了,临了还讽刺道:“我猜啊,那位千金大小姐不辞辛苦地苦练这玩意,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然,凭她那般作派,她才懒得费那功夫呢!” 黛玉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说什么,就听紫鹃在一旁教训春纤道:“你呀,我都快烦死你这张嘴了,什么话都敢说。等日后跟着姑娘进了王府,可千万要收敛些,要不然给姑娘惹下麻烦,我第一个不饶你!” 春纤心虚地吐吐舌头,求饶道:“好姐姐,我不过就在这儿说说罢了,到了别的地方,我是绝对不敢的!”说完,嘻嘻笑着,给紫鹃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紫鹃方无奈地放了她。 几人正玩闹着,忽听湖上又传来洞箫声,这一次,声音较之方才近了许多,而且旋律欢快,却是一曲《关山月》(出处:唐,李白):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_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这一曲《关山月》,原是表达对征战戍疆的诸多愁思的,没想到此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愁思化为热血奋战的激昂情绪,听得人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披上铠甲,保家卫国的铮铮勇士之风貌,激昂之音一波高似一波,直至曲尾,方渐渐转为和缓,最后戛然而止。 黛玉听罢,心中激情澎湃,竟是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春纤突然惊呼一声:“有人!”这才惊醒,忙顺着春纤手指的方向打眼一瞧。果然,在莲叶丛旁,离亭子约莫百十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艘轻便的小木船,船上一人端坐,手握洞箫,痴然而立。只是黑衣黑帽,更有黑纱遮面,根本看不清容貌。 “姑娘,这个就是那吹箫之人吧?只是不知怎么混了进来,不如我去喊他远远地走开吧,别冲撞了姑娘!”秋苇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议道。 黛玉想了想,伸手提起一壶酒放到篮子里,又端了两样小菜一并放进去,叮嘱道:“许是迷路了才闯进来的,你同紫鹃一起过去提醒他,并把这酒菜送与他。要记住态度要和气,莫要言语冲撞了他。” 秋苇答应着,忙拎起篮子解了一条小船上了,紫鹃也忙跟了进去。秋苇打小便在这湖边长大,划船自然不在话下,故以很熟练的划动双浆,小船便顺流而下,径直朝那艘木船划过去。 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紫鹃便提前喊话,先把来意挑明了,免得引起误会。那人却并不说话,只待紫鹃走近,方一撩黑纱,露出里面一张青面燎牙的面具来。 章节目录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此夜一别婚期再见 紫鹃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稳住重心跌到湖里去。好在秋苇还算冷静,忙一把扶了她,对少篱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黑咕隆咚的戴着这劳什子吓唬谁呢?!” 少篱并不答言,只把黑纱放了,下巴朝紫鹃抬了抬道:“我是谁,只管问她便知。” 秋苇不解地看向紫鹃。紫鹃满脸乌云,沉声不语。少篱也不逼她,只冲她伸出一只手道:“多谢你家姑娘好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主动接过紫鹃手中的篮子,冲她做了一个回去的手势。 紫鹃碍于秋苇在跟前,不好多说,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让秋苇迅速调转船头,往亭子划去。 小船眼看就要划进荷叶丛时,少篱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要出远门一趟,以后不能再来看她了,等她出嫁之日,我必会亲临祝贺,让她保重。” 小船戛然停下,紫鹃回身有心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远远地摆了摆手,又让小船重新划动,渐渐远去。 少篱呆呆地望着小船远去的方向,以及不甚明亮的新月下,影影绰绰的亭子阴影,久久不能回神。 按照当时的风俗,订婚的男女,自纳征之日起,双方不可再见面,直到成亲这日。少篱原是不信这些的,可又想着,事关他与黛玉往后的长久幸福,不如信一回,不过就是两个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到洞房花烛那一日,再好好地看个够吧! 想到此,拎起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嘴对嘴地满饮几口。虽则被呛得猛咳几下,眼泪都抑制不住地流下来了,可到底还是忍住心中怅惘,再次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再然后,他便执箫肆意而奏,脚下也轻轻用力,使那小船悠悠荡荡,随着箫声渐去渐远了。 紫鹃的小船是伴着少篱的箫声驶回来的,只是雪雁和春纤还不知少篱的真面目,紫鹃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强忍着,直到夜宴罢,扶着黛玉回了卧房,方小声地将少篱的话一字不落地回明了。 “怎么,少篱竟也会吹箫?”这一次,黛玉真的吃惊非小。下意识地,她又想到了周海棠,又想到少篱寄居在松岩寺,而周海棠则在净慈庵,两人都会吹箫,周海棠则夜夜冲着松岩寺的方向吹箫,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如若不是巧合,那么春纤的话有可能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如此一来,少篱与周海棠,是不是有什么隐秘的关系呢? 夏日苦长,诸事不顺于人意,黛玉这两个月竟是清减了不少。好在,都熬过来了。随着八月初六的临近,黛玉也慢慢调整好了情绪,加上对岸的清荷山庄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原主人也忍痛割爱出让给了她,虽说价值不扉,黛玉倒是出得心甘情愿,如此,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每日里坐小船到湖上游玩一番,钓钓鱼,捉捉虾,采采莲蓬,心境倒也渐渐地也开朗起来。x :/ 因着长辈的缘故,黛玉在出嫁的前两日便提前回了潇湘馆。回来的那一日,荣国府上下人等又是盛况相迎,黛玉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比悲凉,只假意客套一番,便借故回了自个儿的潇湘馆躲去。 当晚,贾母命人送来了嫁妆单子。黛玉让紫鹃打开粗略看了一下心中不觉吃惊,诧异道:“如今舅舅家如此艰难,这份嫁妆单子可是出乎意料的贵重了,这如何使得?” 紫鹃笑道:“自然是因为姑娘要嫁的是东安郡王长子,这身份地位摆在这儿,若是这嫁妆单子难看了,岂不打脸?姑娘就算嫁过去,平白的也会矮人一头。再说了,郡王府给的聘礼尤其丰厚,这嫁妆怎么也得说得过去,不然荣国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黛玉冷笑道:“我凭什么要矮人一头?又不是我自个儿愿意的,依我说,倒是两手空空去才好,索性让他们笑个够!” 紫鹃无奈地摇摇头道:“姑娘快别说笑了,只管收下就好。再说了,将来这边少不得要去麻烦王府那边,这会子多出点儿力,人家不吃亏!” “呵,想得够长远!”黛玉轻嗤一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收着吧。只是凡是单子上列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一分,等我在那边稳住脚,自然会找机会还回来。但是若想让我再多添,怕是不能够了!” 紫鹃点点头道:“这就够了。姑娘的聘礼原本就很丰厚了,若是姑娘再把这些嫁妆还回来,这边岂不是赚大了?” 黛玉点点头道:“所以,往后咱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了。等过了那边,你找些稳妥的人,好好把庄子打理起来,再把多余的银子找机会多添些铺面,这样咱们就算在那边混得不好,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紫鹃笑道:“瞧姑娘说的,哪里就混到这个地步了呢!再说又是皇帝赐的婚,怎么着也得给皇帝面子啊!”说着话,把嫁妆单子细心地收了起来。 这时,春纤与雪雁嘻笑着进来,一进门便央求黛玉道:“人人都道东安郡王府给姑娘的聘礼丰厚得库房都盛不下,我们都好奇的很想去瞧瞧,姑娘也一同去瞧瞧吧。” 黛玉很没兴趣,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乏了。” 谁知这两人却不依,只管继续缠磨道:“这聘礼今儿不看,等咱们走了,就要入库了,姑娘就不好奇?再说了,这可是代表着郡王府对姑娘的心意,姑娘亲眼看了,心里也好有个计较不是?!” 黛玉想想,觉得这话也有点道理,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跟着几人来到库房。谁知才一进门,就看见探春惜春两个正在里面,连同几个丫头围在一起看着什么。 两人也很快看到黛玉等人一进门,忙迎过来,笑道:“我们正在羡慕林姐姐呢,可巧姐姐就来了。” 黛玉摇摇头,不置可否:“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探春忙把她拉到那匣子跟前,展示给她看道:“你自个儿瞧瞧,这样多的名贵首饰,你没想到吧?这可是未来的林姐夫亲手给姐姐挑的呢,而且还特意叮嘱过,要放到姐姐的轿子里压轿,你说,这样新奇的事儿可是闻所未闻吧?可林姐夫就想到了,我们能不羡慕?” “这个……真是胡闹!”黛玉满脸尴尬,但心底却莫名地暖了一下下。倒不是因为这些首饰有多贵重,花样有多繁多,而是这份心意倒是极其难得的。 可是,就算是个心眼好的,又能怎样?一想到那危机重重的郡王府,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更要打起百倍精神来应付就觉得心疼。x x 电脑端:/ 正自胡思乱想着,那负责看护这两只匣子的管事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经过旁边丫鬟们的指点后,不由分说上来就给黛玉行了个大礼。黛玉毕竟还未正式嫁进郡王府,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忙闪至一旁,命他起来。 那管事笑道:“奴才在这府里候了这些日子,终于把姑娘等来了。”说罢,把那两只匣子合上,郑重地递到黛玉眼前道,“我们郡王长子吩咐过,定要奴才亲手把这两只匣子交给姑娘,请姑娘收下!” 黛玉已然听说了这匣子的用意,事到如今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让紫鹃和雪雁一人一个接了过来,方道:“你家主子的心意,黛玉领了,麻烦回去替我说声感谢!”说完,又让紫鹃重重打赏了他,那管事这才如释重负地回去交差去了。 等那管事走后,众人又围着黛玉哄闹了一会子,方散了。黛玉回到潇湘馆,让紫鹃把匣子打开,几人又细细地赏了一遍,方叹息道:“这样贵重的心意,可让我怎么偿还好呢?这还真是让人左右为难了!” 雪雁笑道:“姑娘何必为难,他送这些无非就是为了取悦姑娘,姑娘只管笑纳就是。只要姑娘日后同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就是给他最好的偿还吗?” 黛玉听后久久没有言语,脑中忽地又想起少篱,以及那两曲洞箫声。再然后,又忽然想起周海棠,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只能往前看了!” 八月初三这一日,东安郡王府上上下下突然得了一道特殊的禁言令,那就是从此之后,府内无论上下,再不能对郡王长子直呼他的乳名“少篱”,长辈可以称呼他的正经名讳“子衡”,其余下人则直呼“王长子”。 其实,这个命令是少篱亲自央求了父亲发布的,至于原因,他恬不知耻地说以此来提醒自个儿正式“改邪归正”,也以此来激励自个儿自此发奋图强,做一个合格的东安郡王承袭人。为此,东安郡王不但没有训斥他荒唐,反而大为赞扬,当天就把这个命令下达了,少篱方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不会暴露得那么快吧?虽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章节目录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挥别过去黛玉大婚 随着八月初六的来临,东安郡王府里的喜庆气氛达到沸点,府内外处处彩灯高挂,红绸招展,十里红毯一直铺到了荣国府门口,可见东安郡王府对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又因为是奉旨成婚,宫里也早早地派了赏赐,各种新奇玩意金银珠宝更是给府内增添了数不清的光环,惹得府内上下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当然,最兴奋的还是少篱本人! 到了迎亲的前一晚,少篱既兴奋又忐忑,几乎彻夜未眠,可这完全不影响第二日仍旧精神奕奕地着大红郡王长子规制喜服,骑着挂满红绸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去迎接自个儿亲自挑选的新娘子,那就是美丽端方才情横溢,偶尔小性又有些多愁善感的——林黛玉! 黛玉前一晚也几乎彻夜未眠,她似乎想了很多,但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总之一夜迷迷糊糊,天不亮便被拖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五六个人围着她忙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方穿戴整齐。黛玉直觉得头上的长子夫人冠沉重得很,压得她脖子酸,霞帔也是式样繁复,厚重的很。好在现在已至八月,早晚倒是凉爽了,不至于满身香汗。 外院时不时传来哄闹声,黛玉也不知那些人在闹些什么,只觉得迷迷糊糊地一个盹接一个盹地打,直要睡过去,看得紫鹃等丫鬟们急得直跺脚,却也只能抽空偷偷捏捏黛玉的胳膊,好让她警醒些。 好容易熬到吉时,黛玉被扶进了花轿。才一进轿,紫鹃和雪雁两个就把两只大妆奁匣子塞了进来,一左一右,门神一般护着黛玉,看得黛玉哭笑不得,简直无语到极至。 这一路,看热闹的老百姓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在议论,只听说东安郡王长子是个打小就顽劣不堪的,整日在外游荡不务正业,很少有人见其全貌,没想到竟是如此英气逼人气质卓然,这林氏女嫁了这么个俊俏郎君,又地位尊贵,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也直到此时,扶轿的紫鹃雪雁春纤秋苇四个大丫头也才目睹了这位千唤万唤始出来的自家新姑爷的庐山真面目,皆是眼前一亮,喜不自禁。紫鹃和雪雁更是喜得眼泪汪汪,隔着轿帘就悄声报了喜信儿:“姑娘……新姑爷……委实好相貌!”(_ 黛玉在轿内堪堪稳住心神,听到这话略略松了口气,可仍旧不放心,遂轻敲了两下轿帘。这是她们昨儿夜里商定好的暗号,敲一下问相貌,敲两下问智商。紫鹃和雪雁听她敲了两下,同时抬头去瞧那骑在马上的新郎。那新郎似乎有了感应一般,扭头往花轿这边看了一眼,及看到几个丫头眼神巴巴地审视着他时,不觉微一扬眉,抑制不住地勾唇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和熙得浑身舒坦,直看得几个丫头过电一般,从头麻到了脚。 “姑娘,瞧仔细了,绝对不傻,而且……笑起来迷人的很!”雪雁心直口快,捂着嘴偷偷直乐。 黛玉听了,不觉好笑,暗自腹诽这丫头魔怔了吧,这样不知羞耻的话也说得出口! 紫鹃心中也早乐开了花,忙插嘴道:“雪雁说得不错,既不傻也不蠢,瞧着样子还聪明强干的很,姑娘可放宽心吧!” 黛玉听紫鹃如此一说,这才彻底舒一口气,暗想,只要不傻就好,他再是个顽劣的,娶亲成了家也会知道收敛一二,若是个不听劝的,那就随他去,自个儿还不乐意伺候呢!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因着两府离得不算太远,按规矩又特意绕远一圈,才正式回到东安郡王府。这期间,正好路过安国公府。与沿途路过的别府门户大开帮着捧场之外,安国公府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其实倒不是安国公不守规矩,实在是周海棠知道今儿是少篱娶亲的日子,打早上就开始闹,直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像个样子。为了不让外人听见动静丢人现眼,安国公只得命人将大门紧闭,连他也躲到书房图了个眼不见心不烦。x 电脑端:/ 迎新队伍才顾不上这些,一路卯着劲儿地使出浑身绝活为此次迎亲增添喜料,直到正式来到府门前落了轿方告一段落。 黛玉早上只吃了两个鸡蛋,这一路被颠得差点吐出来。好在她忍住了,饶是如此,下轿时脚步也略有些虚浮。紫鹃和雪雁忙将她扶稳,按规矩一路踩瓦片跨火盆等,好容易熬到拜堂,有人将牵红递到黛玉手中,黛玉轻轻握住了。 黛玉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她以为自个儿会流泪会委屈会不甘会落寞,但是事实来到面前,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情绪安定的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诧异。 正自迷茫之际,忽觉手中的牵红一紧,似是那头的新郎在暗暗用力。黛玉微微凝眉,有点懵。紧接着,那牵红又紧了几分,黛玉下意识地轻轻往回扯。那边似乎感应到了黛玉的用力,微一停顿后,又加大了几分力气,黛玉眼见着自个儿手中牵红越来越小,胳膊已经被扯得不得不抬起来迎合,不觉心中微有气恼,握紧牵红用力往回一带,没想到那边竟似提前预料到她会反抗一般,突然劲儿一松,差点把正使力往回扯的黛玉恍得站立不稳。 紫鹃和雪雁一人一个扶着黛玉,早就感觉到了牵红一紧一松的异样,正自纳闷间,忽地觉得黛玉身形不稳,吓得两人赶紧将黛玉扶好,同时不解地看向对面的新郎。 新郎似乎正在忍笑,忍得极其艰难,憋得俊脸都红了,看得紫鹃和雪雁两个丫鬟也是一脸懵,暗想这新姑爷到底在搞什么阴谋,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也敢玩笑! 可又一想,传闻上早说了,这位郡王长子打小就是个顽劣不堪的,虽说如今改了些,到底本性难移,怕是一时玩兴大起,直接在这节骨眼上逗弄起了小娇妻,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事实上,“脱胎换骨”后的少篱还真是故意的,至于理由,说出来令人羞耻,那就是整整两个月不见她,他实在太想念这个未过门的小娇妻了。就是啊,两个月呢,他知道她在哪儿,却不能去见,每日只靠回忆和想象煎熬着,如今乍一相见,他心中直如一万只小爪子在抓挠,心痒得实在难受,才忍不住逗她一逗。没想到她还是那个臭脾气,不过逗了几下,就忍不住发了飙,吓得他悄悄吐了吐舌头,再不敢招惹她半分。 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至此,繁缛的礼节方才告一段落。 黛玉累得腰酸背疼,好容易盼着进了喜房,恨不得新郎赶紧离开,自个儿好放松一下。可是那新郎却不急,亲手执壶斟了一杯热茶,然后端到黛玉近前,隔着盖头轻语道:“喝茶!”说完,将茶杯塞到了黛玉交叠的手中。x 新郎乍一开口讲话,黛玉吓了一跳。尤其盖着盖头,看不到对方的脸,听声音,黛玉还以为是少篱呢!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少篱说过,等到她嫁到东安郡王府之时,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会亲自登门祝贺,而且……他还承诺会在这时把面具揭下来,让她看到他的真实面目。那么,他到底来了没有,此时又在哪里呢?哦,对了,肯定在前厅的宾客中吧,他不是说是新郎的密友吗? 可是,这新郎的声音又怎么和少篱如此像呢?难道,少篱竟非他的密友,而是同他有一定血缘关系的兄弟? 这样一想,黛玉似乎略略有些明白了,方才的惊慌也略略平复了些,不觉握紧新郎塞过来的茶杯,但是到底没好意思喝,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毕竟,喜房内还有许多双陌生的眼睛盯着,这种时候她不能坏了规矩! 此时此刻,少篱可比黛玉更忐忑啊,他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瞒了她呢?若是从一开始就跟她挑明自个儿的身份,何至于弄到现在这样忐忑不安的地步!若是她发现了秘密,可让他怎么解释好呢?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大骗子,从此再不原谅他?!! 此时,郡王府里的喜娘眼瞅着新郎既不揭盖头,也没有走的意思,一时有些着急。刚要上前提醒他先揭新娘盖头,可巧门外有丫头有回,说是前厅宾客都等着新郎敬酒呢,亲,少篱想了想,也就起身对黛玉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黛玉仍旧没出声,心里却在狂呼:赶紧走吧,越快越远越好! 少篱似是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呐喊一般,又磨蹭了一会儿,方慢腾腾地去了。 新郎一走,喜房内顿时沸腾了。先是喜娘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雪雁“哎哟”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那喜娘也是个爽利性子,忙对黛玉道:“夫人累坏了吧,趁着新郎不在,您赶紧松缓松缓身子!” 黛玉点点头,率先把手中的那杯热茶喝了,入口方觉齿颊生香,竟是难得的好茶,暖暖香香的,连胃里也跟着舒服了很多。 紫鹃又忙给黛玉倒了一杯,黛玉又喝了,方摆手不要了。因了揭盖头前不能吃东西,是以黛玉虽饿得饥肠辘辘也只有忍着。这个时候,反倒有些盼望着新郎赶紧回来把盖头挑了,她好吃点东西,顺便把头上这沉重的凤冠摘了,不然她脖子都快累得不会转了。 正想着,忽听院门一响,接着便有小丫头小声惊呼:“王长子,您怎么回来了?” “唔,到前厅打了个招呼就回来了!”随着这一声解释,人已经快步来到门口,黛玉惊讶,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绷紧,紧张地连呼吸都轻了。 这人,怎么来去如风啊!还给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了? 章节目录 第59章 第五十九回 洞房花烛小心试探 正腹诽着,人已经到了近前,黛玉紧张得一双手交握着,由于用力指尖都开始泛白,看得少篱一阵心疼,忙安慰道:“别紧张,我不凶!”说完,又觉得此话不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不凶!” 周围响起了喜娘隐忍不住的笑声,少篱俊脸微红,忙伸手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秤,略一犹豫后,方举起秤杆,心一横,牙一咬,以迅雷之势挑开了喜帕,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阵眩晕…… 盛妆之后的黛玉没了以往的清丽素净,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低眉低垂,朱唇紧抿,有三分娇怯,四分矜持,还有三分,看不出是委屈还是什么,总之,有点儿意味不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少篱心口略略一窒,心思刚有点旖旎,猛地又注意到她似乎又瘦了。他皱眉,不过才两个月不见,怎么小脸越发精巧,下巴越发尖尖了呢?难不成,是荣国府又虐待她了? 这样一想,心中不由涌上一口浊气,刚想吩咐常安去查查,又突然意识到这会子不妥,正事儿还没办呢!想到此,便收起烦躁,冲眼前正被他的相貌惊得瞪大双眼的新娘子勾唇一笑。 这一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弯起,如一弯新月,内里璀璨如星子,闪闪发光。 黛玉几乎看呆了,这、这、这一双眼睛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如果把眼睛以下部分遮起来,她一准会以为这人几乎就是少篱无疑!! 黛玉如此直勾勾地盯着自个儿瞧,倒把少篱吓一跳,下意识地就觉得自个儿露馅了。刚打算服软认怂,喜娘突然捅了他一下,捂嘴笑道:“新郎官,您看够了没有?这合卺酒可还没喝呢!” “哦?哦……”少篱俊脸微红,忙向黛玉伸出一支手,道,“跟我来!” 黛玉大窘,加之方才对着眼前这张脸竟差点错认成少篱,一时情绪起伏较大,这会子还没镇定下来,遂忙借机红着脸微微侧了身子不去搭理他。 喜娘见状,只以为黛玉害羞,忙笑着把黛玉的一只玉手拿起,放到了新郎温热的手掌中,笑道:“都已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的,把合卺礼成了,我们这些碍事的也就该退下了。” 少篱听了,心中一阵激荡,忙稍稍有力把黛玉拉了起来,来到案前,又小心扶她坐好,方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合卺酒,红着脸道:“今儿是你我大喜之事,打今儿起,咱们就是夫妻了,日后我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担待!”说完,也不管黛玉愿不愿意,强行拉过她的手臂,与之形成交臂之姿,然后仰头将酒喝了个精光。 黛玉身子僵碍着,握酒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少篱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忙伸出另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你若不想喝,就抿一抿,剩下的我来替你喝!” “……”黛玉何曾被人如此温柔地相待过,就是少篱,也是“蛮横无礼”多一些,此时冷不丁听到耳边如此温言细语,登时心中一酸,眼泪瞬间就逼上了眼眶。 可这个时候,她实在不想掉泪,更不想让她这个未来的夫君看到她的脆弱,因此她眼一闭,心一横,一抬手将杯中酒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咳……咳……”喜酒辛辣,呛得黛玉剧咳不止。紫鹃和雪雁忙过来替她抚背端茶,少篱也忙将自个儿的一块崭新的帕子递过来,嘴里兀自埋怨道,“你呀,我方才还提醒过你,抿一抿就可,剩下的我来喝,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黛玉本就胃里火辣辣的难受,这会子又听了一耳朵埋怨,不觉气恼,抬眼瞪了他一眼,吓得少篱赶紧闭了嘴,悻悻坐回到原处,一副受气包子的可怜模样。 屋内众人见这小两口的气势居然是这般颠倒,不觉微怔。尤其是那喜娘,哪里见过自家小爷如此认怂过,当下惊得目瞪口呆,如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家小爷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少篱也知道自个儿反常,脸上很是讪讪的挂不住,索性摆摆手让喜娘退下了。这时,黛玉也止住了咳,少篱便亲手替她倒了一杯茶递到手中,紫鹃和雪雁看罢,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临出门之前,两人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黛玉一眼,见她黛眉微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觉心里打了个突。但事到如今,又不能陪在她身边,只得忍着煎熬,百爪挠心地退下了。 喜房里终于只剩新郎新娘两个人了,一时屋里静得落针可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黛玉是不想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只偶尔偷眼瞧瞧这位郡王长子,心中暗赞,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远山长眉飞扬,丹凤魅眼微挑,英挺高耸的鼻梁,不点而红的薄唇,身量修长,身姿挺拔,瞧这身材……怎么越瞅也越像少篱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黛玉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暗骂自个儿是不是中了邪,怎么在这洞房里,几次三番地想起别的男人呢,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要是让眼前这位夫君知道了,还不得一掌把自个儿劈了啊!! 想到此,黛玉心惊,忙不迭地轻抚胸口,好让自个儿那咚咚直跳的小心脏平静下来。 其实,黛玉的偷瞄,心慌,无措,极力镇定的模样,皆一样不落地被对面的少篱看在眼里。起先他也是紧张的,可一看到黛玉这副还不如他的模样,反倒率先镇定下来,暗骂自个儿道:蠢材,慌什么,封口令都下了,哪里这么快就露馅了呢,还是赶紧把正事儿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想到此,就想说“时辰不早了,咱们歇息吧”,可也不知怎么了,他一张口,嘴里的话儿完全变了味儿:“那个,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做碗喜面吧!” “哦?……哦,也好!”黛玉瞬间清醒,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因为她实在太饿了。 少篱虽然懊恼自个儿蠢,可一听到她的反应就知道她饿了,心中又不觉心疼,忙开门吩咐丫头:“让厨房下两碗喜面!” “哎!”小丫头答应一声,刚要走,少篱又忙唤住她,补充道,“下两碗!哦不……下三碗!” 那小丫头是郡王妃屋里拨过来的,平日里见到他总是一副冷淡酷酷的样子,哪里见过他这般怂样子,不觉失笑,忙不迭地接口道:“是了,王长子,下三碗,奴婢这就去厨房传。”说完,捂着脸笑嘻嘻地去了。 少篱懊恼地挠挠头,又回到屋内。 此时,黛玉已然自行摘了那如同千斤重的凤冠,露出里面简单的一个小髻,然后又对少篱道:“我面上妆太浓,很不舒服,我想净个面……” “好,我让人打热水来!”少篱巴不得有机会献殷勤,忙又到外面招呼人打热水,方亲自引着黛玉到了净房,就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黛玉净面。 黛玉大窘,暗想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这样□□的眼神,可让人怎么放得开呢!可少篱就是装不懂了,只管斜倚在门口看她净面,弄得黛玉一脸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 等到好容易洗漱干净,黛玉方觉得浑身清爽了许多。这时,厨房里也恰好送来了喜面,于是黛玉和少篱小两口面对面一坐,开始了默默无言相对吃面的滑稽场面。x 电脑端:/ 本来,黛玉吃相文雅,还一直崩着,小口小口的撮,可撮着撮着,突然瞅见少篱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一碗,又打旁边端过来一碗时,实在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少篱窘得脖子都红了,同时一颗提心吊胆的心,也终于回归了正位。 吃饱喝足后,两人同时心情大好。少篱便一脸不怀好意地朝喜塌上抬了抬下巴,问:“去歇息?”x :/ “啊,不!”黛玉心惊,忙摆手道,“刚吃了面就躺下,会消化不良的,我再坐会儿,你先睡吧!”说完,黛玉忙远远地躲到了案桌前坐下,生怕少篱兽性大发扑过来强了她。 少篱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完了完了完了,今儿没戏了! 但他实在不甘心啊,不觉朝她走近了一步,讨好道:“先躺着,不急着睡,不碍事。何况你身子弱,又累了这一整天,也该早些歇着了……” “我、我、我真不累!”黛玉吓得“蹭”一声站起身,三两步绕到门口,扒着门板哀求道,“你别管我了好不好,当我求你了,我、我真的不累!” “你……”少篱见黛玉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又是可笑又是泄气,只得无奈地摊手,安慰道,“你别怕,我答应今儿不碰你就是了。所以……赶紧过来歇着吧,咱们两个躺着说会话儿!” “果真……只是说话?”黛玉一脸犹疑望着她,眸中还有几分探究,拿不准该不该信他。 少篱越发受挫,无奈道:“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哪里有反悔的?赶紧来吧,不然我可要横着睡,把整张塌都霸占了啊!”说完,果然把身上的外衫三五下除掉,轻轻松松地往塌上一横,竟是真的要独占了去。 章节目录 第60章 第六十回 未圆满之圆满洞房 黛玉无语,眨了眨眼睛,又左右看了看,见除了椅子确实没有别的可睡之地,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慢慢腾腾地磨蹭过来,把少篱往里推了推,她则无声地合衣躺到了外侧。 少篱无语得几乎要挠墙了。有谁见过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睡里边的?这不是变相地羞辱他吗?这样一想,越发的躺不住,忍不住欠起身来,长腿往黛玉身子一侧一伸,紧接着大半个身子便压向了黛玉…… “啊……你要干什么?”黛玉吓得失声尖叫。 少篱憋屈得肺都要炸了,忍不住咬牙低吼道:“喊什么喊,我不过就是想跟你换换地方!——赶紧的,到里边躺着去,我睡外面!” “哦……”黛玉这才长舒一口气,把方才吓得要跳到嘴边的一颗心又放回了原处,慢腾腾地爬到了里边,让少篱在外侧安了家。 少篱舒舒服服地在外侧躺好,回头一看,黛玉仍旧穿着大红嫁衣受气包子一样紧贴着墙缩成一团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来扯她的外衣。 “啊——你又要干什么?”黛玉大惊,下死劲儿地拉住外衣,双臂抱成一团,一骨碌爬了起来,怒目而视着他。 少篱无奈叹息道:“这嫁衣昂贵得很呢,你穿着它睡觉不是暴敛天物吗?赶紧脱下来!” “我……我不脱!除非你出去睡!”黛玉倔强地拉紧外衣,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今儿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出去睡算怎么回事?别忘了外间可有许多丫鬟都支着耳朵听着呢,动静要是不对,明儿咱俩都不好交待!”说完,又拍了拍胸脯道,“我穆子衡对天发誓,没有你的允许,绝对不动你一分一毫,若是言而无言,罚我这辈子都许碰你!”说完,果然翻身侧躺,给黛玉留了个安全的后背。 黛玉倚着墙根想了想,又低头瞧了瞧自个儿身上的大红嫁衣,觉得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想这件霞帔也是有规制的,若是穿着睡觉揉坏了反而不好交待。无奈之下,只得慢吞吞地把她脱了,然后拉过被子把身子裹成了一个粽子。 少篱侧身躺着,凝神听着身边的动静,待确定她真的脱了外衣后,心中简直如五爪挠心一般奇痒难耐,一张俊脸也是抑制不住地火烧火燎起来。但他又不能违背誓言回身去看,不然吓着她,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正自煎熬着,忽听黛玉轻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 “兄弟?”少篱一愣,接着笑道,“当然有啊,上面有两个哥哥呢!” “哥哥?”黛玉隐隐皱了皱眉,暗自思索着,难道少篱是穆子衡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他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应该跑到松岩寺一呆就是那么久吧?再说都有公职在身,哪里有那么多空闲?可是若不是他的兄弟,怎么可能身形、嗓音都如此相像呢,难道少篱就是穆子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黛玉登时打了个冷战,忙抬手拍了拍自个儿的额头,暗自骂着,蠢材,怎么可能,少篱那吊成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哪里像个王府的贵公子?就算这穆子衡打小也是个不靠谱的,可也不至于如此言行无忌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的少篱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黛玉发怵与妯娌相处,忙安慰道:“我家人大多都很好相处,明儿你见了就知道了。至于不太好相处的,只有我大嫂,她这人才嫁到我们家时还好,这几年不知怎么越来越胆肥了,不过有我和母亲在,不会让你为难的。” “哦……”黛玉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其实心思完全没在这儿。 正在暗自咬牙,忽听身边人问:“我们成亲了,打今儿起,你想称呼我什么?” “这个……我还没想好!”黛玉有些难为情,索性实话实说。 少篱想了想道:“叫我‘夫君’吧,我喜欢这个称呼,显得咱们夫妻关系亲密。” 黛玉觉得好肉麻,张了好几次嘴没喊出声。少篱听不到回应,忍不住转过身去瞧她,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身子转向了墙根,不由气闷,伸手硬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佯装生气地问:“你不喜欢吗?要是不喜欢,就在人前喊我‘夫君’,没人的时候喊我的“子衡”也可以。”x 电脑端:/ “子衡?”黛玉轻声念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好听是好听,就是让长辈听见了不规矩,还是喊‘夫君’吧。” “甚好,喊一声来听听!”少篱逗她。 黛玉窘得无地自容,把被子朝脸上一蒙,瓮声瓮气道:“今儿喊不出来,明儿早上开始喊!” “要喊就现在喊,要是拖到明儿,就得罚你当着那么多丫头婆子的面喊我十声才行,你选择!”少篱见她这般害羞模样,越发心里痒痒,索性耍起了蛮横逼她就范。 黛玉听他如此霸道,气得在被中咬牙,可成亲已成事实,人家都已经宽容到可以不用洞房的地步了,她若是再坚持,也说不过去。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夫君”,喊完之后,身子越发往被子深处缩了缩,窘得恨不得变成一团棉花塞进被套里让少篱再也找不到她。 黛玉的声音虽小,但少篱听得很真切,他很满意,也很激动,一时情难自禁,把刚刚发的誓言忘了个干净,长臂一伸,将面前这个层层包裹的“粽子”一把捞进怀里,动情道:“谢谢你,玉儿,谢谢你不嫌弃我穆子衡顽劣,也不嫌弃我声名狼藉肯嫁我。你放心,打今儿起,我一定要好好尽我的本份,当一个体贴的好丈夫,也当一个负责任的王长子!” 黛玉起先被少篱猛地搂进怀里吓了一跳,有心想严厉提醒他方才发的誓,又听得他这样动情的话语,不觉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安慰道:“别自责,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呢,我不在乎你曾经怎样,更不在乎你名声怎样,只要你自此收心,一心一意为这个家好就成。”说完,缩在被子里的头忍不住往外露了一点儿。 少篱没想到她会安慰自己,心中越发动容,大手一伸就往她被子里探。黛玉感觉到他的无礼,气得僵直了身子,喝道:“你……你住手!才安慰了你,你就不老实了……” 少篱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握握你的手,让我感觉到你是真实存在的,不然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难受得紧!”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不吭声了,心里在怀疑这句话的可信性,这家伙不会打着握小手的幌子得寸进尺吧? 正想着,忽觉身下一动,少篱的大手已经攻城略地直捣腹心了。随着黛玉的一声惊呼,自个儿的一只手已经被少篱紧紧握在了手中。 “别动!”少篱气息微乱,声音暗哑,“就让我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成!” 黛玉:“……”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誓言果然都是摆设!!黛玉在心中无限腹诽着。 但是手已经被他捉了个正着,况且他力大无穷握得又紧,她就是想抽回来也是力不从来啊。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算了,由他去吧! 少篱紧紧握着这一只小手,上上下下摸索着,直觉得柔弱无骨细腻如绸缎,越发的爱不释手,哪里还肯松手。但摸着摸着,他突然皱起了眉头,问:“你怎么戴的这个?” 黛玉趁机忙抽回手,摸了摸手腕上那对黄澄澄的金镯子,不解道:“这日子不是都兴戴这个吗?不然要戴什么?” 少篱皱眉,暗想当时嘱咐过她,不能把那对镯子摘了,可她还是摘了,不觉气闷,略有些不快地问:“你就没有一对像样的玉镯子?” “玉镯子?”黛玉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少篱送她的那对白玉镯子,不觉尴尬地笑笑。本来,那对镯子是一直戴着的,可昨儿睡觉前,紫鹃突然提醒她道,明儿就要成亲了,这镯子是别的男人送的,万万不可再戴着,不然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想想觉得有理,就把镯子取下来收好,临时换了这对金镯子,既应景又喜庆,没想到新郎却对这个挑剔起来。 “我倒是有几对玉镯子……”黛玉斟酌着回道,“就是成色一般,赶明儿从你给的那些里面挑几对来戴吧!” “你……算了!”少篱本想说你不是有一对成色好的吗,可又一想不妥,那样就露馅了。无奈之下,只得忍了。x 黛玉不明白这位新郎为何突然带了点儿怒气,可又不想多问,只得佯装不懂,只闭目养神,谁知白日太累,身边人又久久没有动静,不知不觉竟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少篱好容易平息了一下明不正言不顺的怒火,刚想再找点话题聊,突然意识到身边人出奇的安静,回头一瞧,竟是睡着了。 这……这算哪门子洞房花烛夜啊!少篱憋屈得直想挠墙,可瞧着枕边人单薄的身子蜷成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儿窝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睡得正甜的小模样,又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只得胡乱地挠挠头,哆哆嗦嗦地探过头去,偷偷地在她额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安心睡吧,小女人,以后,少篱将正式退出你的世界,改由穆子衡来保护你! 章节目录 第61章 第六十一回 新媳妇初次拜公婆 一夜香甜,再次睁眼时,黛玉第一个看到的不是自个儿的夫君,而是紫鹃。 紫鹃昨晚听到她喊了好几声“啊”,紧张得一夜没怎么睡,好容易熬到新姑爷起床到后院打拳去了,这才着急忙慌地过来唤醒她准备洗漱。x :/ 黛玉倒是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一睁眼才又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处境,不觉头疼。紫鹃一边给她更衣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新姑爷昨儿夜里……还好吧?” “他?好得很!”黛玉叹口气道,“不但吃了两碗面,还冲我发脾气。” “哦?怎么回事?”紫鹃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黛玉却淡淡然:“无妨,那怒火来得莫名其妙,我也懒得理他,后来就睡着了。” “哦……”紫鹃挠挠头,“那……你们到底……那个……圆房了没有?” “啊?这个……真没有!”黛玉尴尬地抚了抚脸,解释道,“我怕得要命,不许他靠近我。后来……他就依了我,没碰我!” “哎呀,那可怎么办?”紫鹃急得直跺脚,“一会儿嬷嬷就要来收喜帕了,可你们没有圆房,怎么办呢?” 黛玉呆了一呆,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也不觉有些头疼。两人正一筹莫展时,忽听院门一响,郡王妃身边的嬷嬷果然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先给黛玉行过礼后,直接奔到塌上翻找,把黛玉和紫鹃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x 那嬷嬷在塌上随意一翻,便找到喜帕,上面赫然洒着几滴殷红,嬷嬷看了,越发喜不自禁,又给黛玉行礼后,满面春风地又去了。 黛玉和紫鹃惊得目瞪口呆,紫鹃忙问:“姑娘昨晚真没有同姑爷圆房?” 黛玉急得对天发誓:“真的没有!” “可那帕子……”紫鹃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黛玉也是同样的一副表情。 两人正一脸纳闷,打完了一套拳的少篱步态悠闲地踱了进来,一进门便将两人的表情收入了眼里,不觉好笑道:“大清早的,你们主仆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一脸纳闷?” “没……没什么!”黛玉和紫鹃紧张地同时摆手否认。黛玉忙心虚地低头催促紫鹃给她梳头。紫鹃则手忙脚乱地给她梳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她乌黑的头发里。 少篱一笑,不再逗弄这两人,很自然地挽起袖子洗手。黛玉随意地一瞥,紧接着便惊讶地张了张嘴,因为少篱的一段小臂上大大小小竟有七八道伤疤。虽然都是些旧疤,可对黛玉来讲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夫君……都做了些什么,才弄得一身伤?”黛玉也不知怎地,竟生出几分怒火。 少篱一愣,低头细瞧,这才明白黛玉所指,无所谓地笑笑:“打小就舞刀弄枪的,这点小伤不是很正常?” 黛玉扭过了头,“哼”了一声道:“身份发肤,受之父母,夫君再怎么顽劣,也该知道爱惜身子才是,要不然……” 说到这里,黛玉忽然心头一酸说不下去,又觉得自个儿不过才过门就说这些有几分可笑。x 电脑端:/ 少篱似乎猜到了黛玉的心思,不觉唇角弯弯,笑道:“夫人一番好意,为夫都记在心里了。你放心,年少的时候不知爱惜,娶了亲自然不同了,就算为了夫人,我也得把身子保护好,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夫人呢?” “你……”黛玉琢磨着这话儿不对味儿,气得咬牙瞪了他一眼。可少篱却全然无所谓,犹自他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冲黛玉坏笑,登时把黛玉臊得满面通红,气哼哼地扭过了头再不理他。 接下来的拜见公婆等仪式,顺利得让黛玉都有些隐隐不安。她原先只以为东安郡王府在外名声一向强悍,郡王本人及郡王妃定都不是善茬,加上自个儿背景单薄,怕是不受众人待见。可事实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郡王本人虽然生得威严,倒是不拿架子,郡王妃更是个和善之人,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她生得标致,并一再叮嘱少篱不许欺负她,少篱一脸好笑地答应了。 至于两个庶出的大伯哥,皆生得高大威武,不过就是大哥性子绵软,二哥性子急躁了些,相形之下,自个儿的夫君反倒是最出挑的一个。模样俊不用说了,二十岁的男人身形也已然脱了少年的单薄,臂膀宽厚,身姿挺拔,眼角眉梢亦正亦邪不怒而威的气度倒是比两个哥哥更凌厉一些。 两个嫂子呢,大嫂周氏是安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生得与她的妹子周海棠倒有五分相似,就连气质都有七八分像,可能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府里主持中馈的缘故,颇有几分架子,尤其看她的眼神,几分探究几分敌意,看得黛玉颇有几分不快。但人家又是个能说会道的,说出来的话,礼节上倒是完全没有落人把柄,是以黛玉也只能以礼相待,只心中打定主意,此人如她妹妹一样,不可亲近! 相比之下,出身稍嫌平庸的二嫂李氏,则让人舒服得多。她生得团团的一张脸,眉目清秀,温柔可人,性子也是个沉稳的,话不多但每句都在点子上,黛玉倒是颇为欣赏。 黛玉正在暗自揣度着,忽觉郡王妃拉了她的手念叨道:“太瘦了,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可怜见的孩子!如今好了,你既然成了穆家的媳妇,之前吃的那些苦今后都给你双份儿的找回来。”说完,吩咐大儿媳道,“一会儿下去吩咐厨房,给你弟媳这边每顿多添四样荤菜。” 周氏正憋着一肚子气,本来早就听说这林氏是个病秧子,肯定面黄肌瘦得不成样子,没想到真人虽说瘦了点,但眉尖若蹙,莹目含情,下巴尖尖,反倒有种我可犹怜不胜娇羞的万种风情,看得周氏心里直咬牙。 但婆婆的吩咐却也不得不听,只得勉强笑道:“母亲放心,儿媳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只是这厨房每日的定例是有数的,这额外添的四道菜……” “从我的份例上出!”郡王妃皱眉道,“不过就是几道菜,我瞧着这丫头可怜,多赏她的,你们不许眼红!当然,若是你们两个有朝一日也瘦成了她这个样子,我也一样会给你们添!” 周氏尴尬地红了红脸,李氏只得在一旁打圆场道:“瞧母亲说的,不过就是几样菜,我和嫂子两个哪里敢眼红呢!再说了,我们两个长得白白胖胖的,也用不着补啊!”说完,用帕子掩着嘴笑。 郡王妃倒也被她逗笑了,转头对黛玉道:“你听见了吧,都是穆家的媳妇,你可得努力长胖才行,不然人家还以为东安郡王府虐待媳妇呢!” 一句话,屋里上下人等皆笑起来,黛玉也忍不住抿嘴笑,来时的紧张感顿时消了大半,忍不住侧头去瞧少篱。 少篱自打进门,规规矩矩行完礼后,就任由黛玉在女眷那边自由发挥去了,他则同父亲和两位哥哥闲聊,只是偶尔侧目往这边瞟一眼,确定黛玉不被难为,再把注意力放到这边。谁知这次一抬头,却恰好与黛玉的目光相撞,少篱忍不住眉眼一弯,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黛玉则看得心头一跳,心虚地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人,笑得如此温柔纯净,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黛玉与少篱两人的小动作,可逃不过一直暗中盯着她们的周氏。尤其方才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更是让她气得心中冷笑连连,心中直骂自个儿的妹子不长眼,竟痴情错付多年,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少女时光。 一家人又闲话了一阵子,郡王妃突然想起一事,眼光有意无意地往黛玉腕子上瞟了两眼,见她今儿戴了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脸色微微诧异,不由自主地看了少篱一眼。少篱当然懂母亲的意思,只是现下只能装不懂,咳嗽一声假意掩饰过去,郡王妃也就不好再提了。 好容易结束了这冗长的会面,小两口一前一后回去百芙园。一路上,少篱几次伸手欲牵黛玉的手,可都让黛玉巧妙地避开了,少篱心中怅然,一路沉默不语。等一回到新房,少篱便让紫鹃把黛玉的所有妆匣都打开,他亲自动手去里面一通翻找。 众人都不知他要找什么,黛玉也一脸疑惑,走过来问他:“要找什么?” 少篱笑道:“我记得曾给你添过一对儿白玉镯子,怎么找不到了?” “白玉镯子?”黛玉心中一惊,忙摇头道,“玉镯子倒是有,但是并没有白玉镯啊,夫君记错了吧?” 少篱最爱听她喊他“夫君”,乍听之下笑得眉眼弯弯,但手上仍旧没有停,嘴里兀自自言自语着,“我记得很清楚,是把那对镯子放进里面了,到底放哪里了呢?”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紫鹃道,“是不是你们替夫人收起来了?” “没……没有!”紫鹃有些愣怔,因为她确实替黛玉收起了一对白玉镯子,可那不是少篱给她家姑娘抵耳坠的吗?除此之外,她的确没再收起过什么白玉镯子呀! 章节目录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真真假假迷惑人心 这时,不明就里的春纤突然在一旁笑道:“紫鹃姐姐,前儿你不是替夫人收起过一对白玉镯子吗?爷是不是指的那一对?” “不是……春纤,别乱说话,我何曾……” 紫鹃气得白了脸,刚想分辩几句,就听少篱笑道:“原来真的是你藏起来了,居然敢骗我说不知。还不赶紧拿出来给夫人戴上?” “我……这……真不是!”紫鹃急得结结巴巴,忙看向黛玉。 黛玉开始也是吓一跳,可听到少篱不依不饶,知道不拿出来给他瞧瞧他不会死心,便对紫鹃道:“去拿出来,让爷瞧瞧是不是他说的那一对儿!”说完,便提前对少篱解释道,“进府之前,我的确让紫鹃收起一对儿白玉镯,可那并非是夫君给的,而是……而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完,黛玉微微有些不自然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少篱眼睁睁地看着黛玉在她面前演戏,脸上的不自然完全暴露了心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一本正经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就是想瞧瞧,万一你的丫头收错了呢……” 话音刚落,就见紫鹃拿出一个小匣子,忐忑不安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绸包,打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的一对水润晶莹的白玉镯子…… “哎呀,果然在这里,可找到了!”少篱抢先一步上前,一把将镯子拿到手里,笑着对黛玉扬了扬道,“我就说你的丫头收错了吧,果然……这不就是我给你准备的那一对儿?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呢!” “这……这怎么可能……”黛玉惊得目瞪口呆,连同紫鹃也同样惊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心中却暗叫:这绝不可能啊! 少篱完全无视这主仆两人的震惊,微微笑着来到黛玉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把原来那对镯子取下来,然后熟门熟路地换上了那对白玉镯子,叮嘱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把它换下来,因为这是我们穆家祖传下来的,我前儿才跟母亲讨过来,你若不戴,小心被两个嫂子惦记上!” “这……”黛玉眨了眨眼,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阴谋”终于得逞后,少篱忍不住趁机握住黛玉的一双小手,怜惜道:“玉儿,你真的太瘦了,要努力长肉才是,要不然,你哪里有力气替我生孩子啊!” 黛玉大窘,胡乱搪塞着:“夫君,我……我还小……” 少篱瞧她一脸窘迫,越发有了“大仇已报”的舒畅感,不由失笑道:“你都嫁人了,还小?” 黛玉羞得抬不起头,急得直跺脚:“我……我还不想……” “好,好,依你,都依你!”少篱心情大好,抬手很想去抚一抚她红得如同胭脂一样的俏脸颊,可伸了几次都没敢造次,又尴尬地落下了,只得干巴巴地笑道,“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把你养胖,至于生孩子的事儿,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说完,回头吩咐道,“来人,传膻,记得按郡王妃的命令,多添几道菜!” 黛玉无语抚额。 因近日朝中事务繁忙,是以进宫谢恩一事便按皇上的旨意拖到了第三日早上。头天夜里临就寝前,紫鹃趁着少篱去沐浴时忙暗示黛玉道:“姑娘……哦,夫人,今儿若是爷想圆房,您可不能再拒绝了,要是惹恼了爷……” “我……还没做好准备!”黛玉一脸苦瓜相,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 紫鹃急得直跺脚:“我的好夫人,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咱们这位新姑父论相貌论身材论脾性,哪儿差了?要知道这满京城里想嫁给爷的高门贵女多了去了,夫人怎么还嫌弃上了?” 黛玉一脸纠结,叹息道:“我倒不是嫌弃……他也没什么可让我嫌弃的,我就是觉得不甘心,你说……少篱那人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说昨儿成亲时就来贺喜的,怎么到今儿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的老天,夫人,你……你……”紫鹃大惊失色,忙走到门边,确定外面没人偷听方折回来,哆哆嗦嗦地劝道,“快醒醒吧,您如今可是东安郡王府的长子夫人了,怎么还把那个无赖挂在心上,这……这成何体统啊!要是让姑爷听到了,咱们这些人的小命还能保得住吗?您不替自个儿想想,也得替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奴婢们想一想啊!”紫鹃急得就差给黛玉跪下了。 黛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就是觉得纳闷啊,这件事越揭不过去,她越在心里较着劲儿。于是伸出手腕,指着腕上的镯子无奈道:“我倒是想把这事儿忘了,可你瞧瞧,见天儿地戴着这个,想忘都忘不了。——对了,你说,这镯子,明明是少篱送的,怎么这穆子衡却说是他送的呢?真是想不明白啊!” 对于此事,紫鹃也是一万个不明白,想了想道:“只有一个可能:这两对镯子太像了!” 黛玉嗤笑:“还说是他们穆家的传家宝呢,居然连这个都认错……”说到此,心中又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忍不住悄声问,“你说,那少篱会不会是偷了这穆子衡家的镯子,私自送给了我?还是……这镯子本就有两对一模一样的,一对儿在穆家,一对儿在少篱家……”说到此,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那少篱的眉眼和声音怎么和穆子衡的如此相似呢,我才听时竟有种错觉,好像穆子衡就是少篱……” “这个……其实我也有同感!”紫鹃忙悄声道,“眉眼我是没瞧仔细,可那身形和声音是真像啊!不过呢,也有不像的,就是脾气!”紫鹃信誓旦旦道,“少篱其人性情怪癖,说话阴声阳气儿,欠揍的很!可咱们家爷可不一样,一样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儿透着股子温柔和气儿劲儿,是个知道疼人的。依我看,倒像是孪生兄弟俩,一个正一个邪,一个圆润一个傻愣,般配的很!”说到这儿,忍不住捂着嘴笑。 “孪生兄弟?”这一层黛玉倒是真没想到,听后不觉一愣,因为这个感觉简直太像了,这两人真的如紫鹃所说,既有极像的一面,又有极不像的一面,简直比孪生更像孪生了。x :/ 可这也仅仅是猜测,黛玉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这东安郡王府不比普通人家,若是郡王妃当初真的生了一对儿孪生儿子,普天同庆还差不多,哪里有只留一个送走一个的道理。想到此,黛玉不觉好笑地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少篱沐浴完毕回到卧房时,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黛玉抚额摇头叹息,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苦笑,紫鹃则一脸神秘兮兮地紧贴着她身后站着,偶尔同她耳语几句,听得黛玉越发的哭笑不得。 少篱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直觉就告诉他,这两人一定在背后议论他。不,准确地说,是在议论少篱。一想到“少篱”这个身份,少篱心中便打了一个突儿,暗道,黛玉新婚之夜不许他碰,难道是因为少篱? 天呢,天呢,不可能吧?少篱那形象,在她面前不是很不受待见吗?她怎么可能?少篱忙甩甩头,把这个念头硬硬地甩掉,方笑眯眯地过来,挑眉问:“主仆两个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黛玉正全神贯注地想少篱的事儿,冷不丁地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勉强定了定心神,笑道:“不过就是个无聊的笑话。” “哦?什么笑话这么无聊?”少篱看似来了兴致,拉了把椅子往她对面一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头疼,抬眼无奈地看了眼紫鹃。紫鹃偷偷打量了一眼对面俊美得不可一世的绝世公子,心里感叹一声,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身家气质,自家姑娘还犹豫什么啊,还不赶紧拿下,免得一推再推,既坏了新姑父的兴致,又落得个矫情的坏印象,这可是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此,便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姑娘,千万别怪我!”,便抿嘴笑道:“并非什么无聊的笑话,而是在夸爷待人温良和顺宽厚仁义,是千古难得的好男人呢!” “哦?你家夫人果真这么说?”少篱心跳骤然加速,一双修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饶有兴致地看向黛玉,眼光是前所未有的浓烈与好奇。 她果真这样夸她?呵呵呵呵,看来,这两日自个儿装得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黛玉没料到紫鹃会在背后给了她温柔的一刀,登时窘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死丫头,混说什么呢!我……我何曾这样说过?” 紫鹃眨巴了眨巴眼睛,笑嘻嘻道:“我的好夫人,方才还夸得起劲儿,怎么这会子就羞得不敢承认了?哎呀,您的心里话得让爷知道啊,要不然,爷还不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呢!”说完,怕黛玉捶她,忙不迭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笑嘻嘻地对少篱道,“爷,夫人的心里话紫鹃可替您传达了,剩下的事儿,您自个儿瞧着办吧!”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临走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_ 章节目录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小心试探无奈不前 黛玉窘得无脸见人,索性用袖子遮住脸,把身子拧到一边,有气无力道:“这丫头疯了,什么混话都敢说了……” 话没说完,忽觉身子一轻,却是整个人已被少篱抱在怀中。这已经不是少篱第一次如此亲近她,几个月前,他曾背过她,但那时她在他背后,还下着雨,他什么都顾不上想,但是今日,她却是在他前边,真真切切地在他怀里,他低头就能瞧见她,她的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巴掌大的小脸儿,只余一个光洁的额头,和乌鸦鸦的秀发,以及发上的一支五尾金凤钗,随着身子的摆动微微颤抖。x 电脑端:/ 黛玉吓得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松开捂脸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整个人在他怀中簌簌发起抖来。 少篱直挺挺地抱着,垂眸盯着她绯红的小脸儿,紧闭的双目,以及微微轻颤的扇子一般的长睫,有一瞬间脑子也是空的。但他却强烈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轻颤,不自觉地,他的身子也跟着起了一阵颤栗,再然后,他突然垂首,在她的额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黛玉的一双手越发用力,他的前襟被她的手抓成一个团儿,小脸窘迫地使劲往他的胸前蹭,蹭得他心头微颤,心尖儿痒痒,蓦地脚下发力,几个大步已经来到榻前,轻轻地将她放到了榻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压了下来。 “别,别动……求你!”黛玉意识到自个儿被放到了榻上时,忙用袖子再次掩住脸,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俯在她上方的少篱忽地一愣,原本有些粗重的呼吸蓦地停滞,然后用暗哑的声音艰难地开口:“还害怕?!” “怕……”黛玉声如蚊蚋,颤颤求饶,“我怕……” 少篱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也求她:“别怕,我轻点……” “不,不……再等两日,行不行?”黛玉几乎是祈求了。 “唉……”少篱彻底泄气了,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身子,忍不住苦笑,“你……不是挺大胆的吗?怎么这就怕了?” 黛玉听他声音渐为正常,不觉偷偷舒一口气,犟嘴道:“哪个告诉你我胆子大的?哼,我一向胆小……” “好,好,你胆小!”少篱此时坐立不安,见她始终以袖掩面,也忙趁机掀被下榻,胡乱穿上鞋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黛玉一惊,忙拿起袖子扬声问。毕竟她们才新婚第二晚,他若是恼了索性宿在外书房,那这府中上下如何议论她啊! “别担心,我去去就来!”门口传来少篱急不可耐的声音,再然后便是一溜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听到院门响,接着四周便安静下来了。 黛玉有些懊恼,又有些后怕。懊恼的是,自个儿又作了一回,明明已是正经夫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他,让他难堪,万一他恼了日后不愿再理她,如何收场?又万一他干脆直接去找他原来的房里人,又该如何收场? 一想到“房里人”,黛玉不觉皱眉,暗想自个儿这两日被少篱搅得乱了方寸,竟没留意到这院里有没有他原来的旧人,或者已经被他打发去了外书房伺候也未可知,又或者直接给了名分搬到各自的小院里去了?唉,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人,都是什么模样脾性,与他情分如何!如此一想,越发有些心烦意乱,便喊紫鹃过来添茶。 这次紫鹃没来,倒是秋苇小心翼翼地端了茶进来,回道:“夫人,今儿夜里是我当值,紫鹃姐姐已经歇下了。” 黛玉这才想起来,紫鹃跟着她熬了好几夜,一直还没好好歇着,于是点头道:“我倒忘了,让她好好歇着吧,你们也跟着受累了。”说完,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秋苇早知道少篱已经走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这会子见黛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得罪了姑爷,忙小声劝道:“好夫人,您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同奴婢们说,可千万别和爷闹别扭。要知道这爷们都是有脾气的,平日哄着还来不及,哪里给他气受呢!” 黛玉听了哭笑不得,忍不住分辩道:“你想多了,我并不敢给他气受,是他自个儿逃跑的,还跑得莫名其妙!” 秋苇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又劝道:“既然没惹着爷,那您就别多想了,赶紧歇着吧,我一会儿到前边打听打听,看爷到底去了哪儿,再想法把他哄回来!” “不,不,千万别去!”黛玉皱眉摆手道,“他是这府里的王长子,平日里巴结他的人肯定多得是,没准儿这会子人家就温香软玉在怀呢,你去碰这个钉子岂不臊死?连我也跟着没脸!所以,他爱回不回,由他去吧!” “哎呀,那可怎么办?”秋苇急得原地团团转,忍不住埋怨道,“我就说嘛,夫人如今是成了亲的人了,再不能使小孩性子了,要知道这男人的心一旦冷了,想捂回来可是难得很呢!” 黛玉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啐道:“他若是这样的人,那我就更不稀罕哄他了,我还落个清静呢!”说完,赌气往塌上一躺,翻身朝里运气。 秋苇无奈,只得过来给她掖被,刚想软下语气劝几句让她早生歇着,却听黛玉气鼓鼓道:“你明儿跟紫鹃商量商量,先把他的屋里人摸一遍,看看有几个,都是什么性情,跟了几年了,若是有特别不堪的,直接找个由头打发了,只留下性情和顺的到我跟前来瞧瞧,我再做安排。” 秋苇一听,也觉得头疼。可这种事儿本就平常,哪家的公子哥儿没成亲前不都有几个贴身服侍的丫头呢,习惯了也就这样了,毕竟日后他们夫妻感情再好,这爷们也是要纳妾的。想到此,不觉摇头叹息,满口答应着哄她睡。 黛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折腾着,忽听院门一响,似乎有人来了,再然后便是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一响,少篱闪身进来了。 黛玉一听是少篱,一颗乱七八糟的心这才彻底回归原处,忍不住起身埋怨道:“既然去了,何必又回来?没的让人家白高兴一场!” “什么意思?”少篱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黛玉朝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赌气又躺下了,这没来由的醋味让少篱心里一激灵,顿时明白过来了,不觉心中微漾,走到她跟前,俯身逗她道:“怎么,你以为我去找女人了?哈哈,放着我的新婚娇妻不搂,却去寻别的阿猫阿狗,我傻了不成?”说完,三下五除二除去外衣,一掀被子就钻了进来。 他的身子尚带着初秋的凉意,猛地靠近,竟让黛玉生生打了个冷颤。她忙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往墙根靠了靠。 少篱大窘,眼睁睁地看着刚刚盖好的被子被这个小女人抢了个精光,不觉气笑,咬牙道:“好个狠心的媳妇儿,想冻我不成?”说完,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被子拉开,又哧溜一下钻进去,同时长臂一捞,把小女人捞进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这才像新婚夫妇的样子呢,好了,睡吧,明儿一早还得进宫谢恩呢!”说完,将脸埋进她的颈窝,竟真的很快呼吸顺畅起来。(_ 黛玉这个气啊,自个儿的领地被人强硬地侵略,而且还被强行搂着睡觉,她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可腰上那只大掌传来的温度,又如此温热地炙烤着她,真真切切,却又恍如梦中,想推开却又没有勇气,生怕又惹来他更加变本加厉的“进攻”。于是,她彻底泄了气,在这种不习惯的煎熬却又略略安心中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四更刚过,黛玉便被少篱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时,少篱已经穿戴整齐了。因为要进宫的缘故,他今儿穿得特别正式,头戴七梁冠,身穿绛红袍,加之身形挺拔,玉面温润,越发显得气质清贵绝尘,看得黛玉也是一呆。 少篱不耐丫鬟们笨手笨脚的样子,把人支到一边自个儿整理衣领,待终于妥贴,猛地抬头却见黛玉正睁着一双笼烟妙目愣怔怔地盯着自个儿,不觉俊面一红,轻咳一声,玩笑道:“为夫有那么俊俏吗?竟叫你瞧得如此出神!” 黛玉猛地回神,俏脸早已羞红,一边起身一边讥讽道:“一个爷们家,竟好意思自夸俊俏,羞不羞?” 少篱失笑,挺了挺胸脯道:“这是事实,不信你去大街上瞅瞅,哪个有你夫君模样俊?!”说完,自个儿先忍不住笑了。 黛玉也忍俊不禁,拿了帕子捂着脸笑个不住。紫鹃秋苇等一干丫鬟也都憋着笑,个个儿小脸通红,心中万分羡慕这一对小夫妻,忙过来扶黛玉起身到净房沐浴更衣,然后上妆梳头。 毕竟是进宫谢恩,这繁琐的装束是一方面,还有一大堆宫中礼仪也要默默记在心里,等到好容易收拾停当,黛玉不觉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儿,好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少篱在旁边看得真真儿的,心中暗笑,有心想揶揄几句,又忙在心中叫停,暗骂自个儿别忘了如今的身份,他已不再是言行无状的少篱,而是“道貌岸然”的王长子。于是忙调整一下呼吸,伸手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别紧张,一切有我呢,就是皇上也不敢给你气受!” 黛玉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嗔道:“夫君,话可不能乱说!” 少篱一笑,无所谓道:“无妨,我恶名在外,皇上早对我麻木了,他只求我今儿不给他添乱就好了。”说罢,握住她的小手又紧了紧,直到她稍稍放松下来,才拉着她起身往外走。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章节目录 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元春哭诉黛玉为难 进宫的路遥远又漫长,可对黛玉来说,快得如同眨眼一般,她还没完全准备好,人已经身处皇宫大内了。 少篱年少时常进宫,虽十二岁后总是外逃不常来了,但宫里几条主要的践线却早记得滚瓜烂熟,所以此次来已是熟门熟路。他一路悠哉悠哉地给黛玉絮叨一些皇帝、皇后、太后,以及几位能排得上名的妃嫔的脾气性情,黛玉一一默记了,只是在说到贤德妃时,黛玉不觉心中一窒,但很快又调整好情绪,随着皇上的口谕,慢慢地随着少篱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帝后与几位妃嫔正在内畅聊,宫里宫外一派祥和气象。黛玉按照宫规礼仪,与少篱一同先给帝后行了大礼,尔后给各位妃嫔见礼。其他妃嫔倒罢了,唯独到了贤德妃近前,黛玉原本一张盈盈笑脸,却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 元春虽在深宫之内,但荣国府的大小事项却是了如指掌。想当初,宝玉议亲时,黛玉也是候选之一,但情势所逼,最终,父亲还是倾向了薛氏宝钗。那时她也正处在与其他妃嫔斗争的水深火热之中,处处都要银子,手头拮据的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如今再回头想想,深为当时的决定庆幸,要不然今儿前来谢恩的,恐怕就不知是敌是友了。而黛玉,虽说自个儿一直不太待见她,总觉得她与宝玉不清不楚的妨碍了宝玉,好在没伤了面子,如今倒是能派上大用场了。 想到此,心中越发激动,轻轻握了黛玉的手,得体地微笑道:“好妹妹,我就知你是个有造化的,如今果然应验了,姐姐我这心中着实欢喜的紧。”说完,忙携了她的手,对皇帝笑道,“皇上,长子夫人乃是臣妾唯一的表妹,日后可否许她时常进宫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顺便陪臣妾说话解闷儿?”(_ 皇上宽和一笑:“长子夫人既然是爱妃的表妹,自然可时常进宫来走动,捎带着,子衡也得跟着常来陪朕下棋,如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和少篱急忙谢恩,满口答应。皇上又笑着对少篱道:“东安郡王前来为你请婚时,朕还以为你小子看上了朕的哪位公主,没想到却是林氏女儿。朕一直都很奇怪,你小子什么时候瞧见了人家姑娘,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皇上这一问,皇后和妃嫔们都跟着笑,黛玉也窘得面红耳赤,一时不知所措,只管拿眼偷偷瞪少篱。少篱却是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笑嘻嘻道:“皇上,天机不可泄露啊!” “好,好个天机不可泄露!”皇上被少篱逗得开怀大笑,抚掌道,“你还是那个老样子,从来都没让朕失望,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完,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警告道,“之前这些年,你就如同一匹野马在外恣意闯荡,如今成了亲,可要知道收敛了吧?若还是顽心不改……” “皇上,子衡谢皇上赐婚隆恩,只要朝廷有用得着子衡的那一日,子衡定会赴汤蹈火为国效忠!”说完,再次深深一拜。 皇上这次终于满意了,他走下龙椅,亲自将少篱扶起来,然后转身往外走,随口命令道:“跟过来,先陪朕杀一局再走!” 少篱答应一声,忙回头去看黛玉,那份儿不舍与不放心皆写在脸上,看得黛玉心中一暖,忙冲她点头,意思是说,去吧,我会保护我自己! 可少篱仍旧不放心,想着她是头次进宫,又与皇后及妃嫔不熟,尤其还有贤德妃在这里,越发的不安,忙回身冲皇后深深一揖,哀求道:“皇后娘娘,玉儿她头次进宫,不知规矩,笨嘴拙舌的恐多有冒犯,还请娘娘多多看顾!” 皇后早被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逗笑,又忍不住心酸,忙笑道:“快去吧,哪里就委屈她了呢!”少篱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出来,临走又深深看了黛玉一眼,方抬步走了。 少篱是走了,留下个黛玉被众妃嫔们围着好一通打趣儿。本来嘛,皇宫内院里的女人都围着皇上一个男人转,最缺的就是丈夫的关爱,如今瞧着少篱如此珍爱黛玉,哪个心头不泛酸,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把个黛玉打趣得满脸羞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元春瞧着时辰不早,怕少篱一会儿回来接黛玉,忙对皇后请求道:“皇后娘娘,臣妾想让表妹到臣妾宫里坐一坐,我们姐妹俩好好叙叙旧……” 皇后了然,目光在黛玉脸上定了定,方道:“去吧,不过不可太久,一会儿王长子就要来接了!” 元春忙道:“臣妾就带表妹去略坐一坐,稍后就来。”说罢,忙携了黛玉的手,又给皇后娘娘施了礼,方带着她往自个儿居住的凤藻宫而来。 对于元春的刻意亲近,黛玉其实很排斥。想想从前,她高高在上,从来都不曾正眼看她,每次她打赏下来,虽说她的也算丰厚,却大多比宝钗少一等,她那时的心思,不用猜也是明明白白的,如今见她成了东安郡王府的长子夫人,又急巴巴地上赶着献殷勤,着实令她不齿! 可元春却是已然顾不上伪装了,她必须要把这位表妹紧紧拉拢住,她在宫里的安全,他们荣国府的命运才会有更多一分的保障。 凤藻宫并不十分奢华,在皇帝四妃的寝宫中,只能算中下等,但如今的元春已然住得战战兢兢了。才一进宫门,她便屏退太监宫女,携了她的手泣然道:“好妹妹,姐姐终于把你盼来了!你若再不来,姐姐怕是等不及了!” 黛玉只以为元春拉她来,不过就是套套近乎,没想到她竟是开场就哭,且开口就是吓人一跳,忙稳住心神,问:“娘娘何出此言,黛玉竟是不懂了!” 元春顾不得脸面,忙拉了她坐下,悄声道:“实不瞒妹妹,大伯父早在半年前就被御史多方弹阂,说他交通外官,恃强凌弱,辜负了当今圣上的恩典,父亲与我一力周旋将此事压了下来,替大伯父谋了个外放出京暂躲出去,只怕这会子府里早就凶多吉少了。” “什么?这……是真的?”黛玉虽说也对荣国府沾染些官司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得如此之大,当下也是狠狠愣了一下,一时竟心乱如麻,久久说不出话来。 元春见她一脸惊诧,猜到她对此并不知情,不由心酸,指了指自个儿的肚子,悄声道:“妹妹,你知道吗,刚开始皇上死活都不肯原谅,我正父亲正绝望之时,我突然发现自个儿怀了身孕!是的,就是这个孩子,若不是这个孩子保着,恐怕荣国府早已毁于一旦,妹妹这桩称心如意的姻缘也就不复存在了……”说到此,已然说不下去,只管扑簌簌地掉泪,但眼角余光,仍在悄悄打量黛玉。 黛玉听了这话,虽心中颇有些不快,但到底也被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冲淡了不少,忙道:“娘娘竟怀了龙裔,妹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元春苦笑道:“此事哪里敢声张呢,且不说娘家如今风雨飘摇早就指望不上了,就是这宫里,人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稍有点风声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人家的圈套,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难保,你说,我又怎么敢声张呢!” 对于后宫妃嫔争斗,黛玉也不是没有耳闻,但亲眼看到与亲耳听到还是震惊得难以自抑,忍不住心中惊悚,狠狠打了个颤栗,觉得后背都是嗖嗖地阴风刮过,不觉紧了紧衣领,勉强安慰道,“不管怎样,姐姐已经怀了龙裔,皇上也宽恕了大舅舅,娘娘就安心养胎吧。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一切都会好转起来!” “不,你还小,太天真了,不懂这里面的险恶!”元春此时已经收起了眼泪,木着一张脸走到窗边,警觉地朝外望了望,确定无人时方转身回来悄声道,“正因为我怀着龙裔,所以才更危险。如今我是拼了命的瞒着,才没有出事,等着孩子满了四个月,我想瞒也瞒不住了,到那时,我若出事,整个荣国府怕是再也保不住了!”说到此,她突然往前一步,一把抓住黛玉的手,猛烈摇晃道,“所以,好妹妹,你得帮我,帮整个贾家度过这个难关,好不好?你一定能做到的!”x :/ “我?”黛玉大惊,堪堪往后退了几步,方苍白着一张脸摇头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何德何能,如何能帮得上忙?” “你能,你能的!”元春激动地拉住她的手,给她分析道,“若是你还未出嫁,你绝对没有这个能力,可如今不同了,你是东安郡王府的长子夫人,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的郡王妃,而且还是皇上亲自赐婚。如此殊荣之下,你在郡王府的言行也是有一定份量的,只要你找准机会跟王长子开口,让他同东安郡王求个情,在朝中保一保,依他们穆家如今在朝中的威望,皇上一定会有所顾忌,就是后宫的妃嫔们,也会顾忌东安郡王的势力不敢随便对我下毒手。只要能熬到我平安生下龙种,只要是个皇子,那整个贾家就能化险为夷了!” “化险为夷?好,好事!”黛玉薄唇轻咬,下唇现出一排清晰的贝齿印。她似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对着元春神情莫名地一笑,方道:“娘娘的打算,老太太和舅舅、舅妈都知情吗?” “她们……”元春没料到黛玉会有此一问,一时有些愣怔,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点头道,“此事我早已同父亲母亲商议过,她们都知情的,如今只要妹妹点头,此事便可万无一失!” “好,好,计划得很好……”黛玉微微点头,面上表情怪异,但转瞬却道,“好是好,可是我这一环却是指望不上……” 章节目录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左右为难大方劝慰 黛玉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苦笑道:“有些话儿,我本不想说的,但是如今事关重大,我也不得不说了,娘娘听后千万别怪妹妹不争气!”说完,吸了吸鼻子,又用帕子拭了拭泪,方道,“不瞒娘娘说,我当上这个长子夫人,从开始就是稀里糊涂的,原指望过了门儿,一切就能明朗起来,谁承想事情远比这个糟糕。你道那穆子衡为什么要娶我为妻吗?” “为什么?”元春也是一脸懵,“传闻说,是他某日在路上偶遇你,惊鸿一瞥后一见钟情,而后打听到你,所以求皇上赐的婚。难道不是?” “传闻没错!”黛玉一脸讥讽,“可事实是,我满怀欣喜过了门,洞房花烛夜,他挑开红盖头,却惊得变了颜色。他说……他认错了人!” “这、这、这怎么可能?”元春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脸色煞白,连身子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黛玉知道,她这个消息等同于把她推上了绝路,有那么一瞬,黛玉突然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已容不得她反悔,只得继续强装下去。 “那……那后来呢?你们……你们相处还愉快吧?”元春强迫自个儿稍稍冷静下来,勉强分析道,“方才在坤宁宫,你们两人分明有情有义,而且……而且穆子衡对你备加关怀,这不可能是是装的!” “怎么不可能?”黛玉冷笑,“他长到二十岁,头一次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没想到却因一个消息失误就毁了一辈子的幸福,他怪不得皇上,怪不得父母,只有怪他自个儿,当然,更怪我,甚至恨我!他恨我生着一张同那个姑娘颇为相似的脸,更恨我如今已是孤女的身份,甚至恨我与荣国府有如此深的瓜葛。他甚至从没有和我圆房,更扬言甭想让荣国府的这摊子烂事同他扯上任何关系。娘娘,您说,就凭我如今的尴尬身份,自保尚且都成问题,哪里还有脸面求他为荣国府挡风遮雨?” “怎么……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元春面如死灰喃喃自语,片刻之后方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抓住黛玉的手哀求道,“没关系,没关系,不管怎样,你已经成了他的夫人,只要你肯讨好他,奉迎他,再服软赔上笑脸,凭妹妹你的这份儿天人之姿,他一定会忘掉那个女人从而喜欢上你。所以,咱们还有机会……有机会的……” 黛玉看着她那张满怀希望的脸,以及眸子里闪耀出的不符合常理的生动光辉不自觉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对不起,娘娘,我想此事我可能无能为力,您和舅舅再商量其他高明的策略吧!”说完,退后几步,行礼告退。x 元春没有再挽留她,她应该已经清楚,黛玉这个棋子还没有用,就已经成了一步废棋,能利用她起死回生的机率几乎为零了。 回去坤宁宫的路上,黛玉的身子一直在抑制不住的簌簌发抖,有好几次,她都站立不稳,只得停在路边歇一会子,等稍微冷静些再走。可没走几步,又复如此! 于是这一路走得异常缓慢,直到坤宁宫派来迎她的宫女到来,方把她搀回到了坤宁宫。 一进宫门,少篱便迎上前来,一眼便瞧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异样,忙悄声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儿?” “一点小事!”黛玉垂眸,不敢看他,“一会儿到车上再说。” 少篱料到事关重大,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将她扶到里边,简单同皇后娘娘又客气了几句,接着便告辞出来了。 紫禁城的路真的是无比的冗长啊,黛玉好容易挨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整个人几乎就要虚脱了。少篱将她扶好,让她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给她做支撑,头也被他强行按到肩膀上给她当依靠,然后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黛玉这一路心思纷乱,一会儿觉得自个儿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太狠心,再怎么样,那府里也是她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啊,外祖母和舅舅也算关照了她这些年,她怎么到了生死悠关的当口,竟狠下心坐视不管呢?而且还满嘴谎言推卸责任,不惜把少篱的人品拉下了水!(_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圆房是她拒绝的,而少篱从未苛责过他,而且还处处包容她,她怎么能如此自私?!!x :/ 想到此,越发觉得自个儿卑劣,不觉从他身上抽开身子,不管不顾地开始无声地流泪。 少篱皱眉,隐隐有些猜测是同荣国府的命运相关,还以为她受了难为,不好意思开口,遂主动开口宽慰道:“是贤德妃有事求你?还是逼迫你?说出来,为夫给你做主!” 他越是如此善解人意,如此地替她撑腰,她越是羞愧不已,直觉没脸见他,只得捂着脸呜呜咽咽地问:“假如……假如我求你出力保住荣国府,你会答应吗?” “……”这问题问得果然同少篱的猜想没有错。他一时有些愣怔,稍一停顿方问,“你是想让我答应,还是不想让我答应?说出来,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为什么?”黛玉狠狠一怔,忍不住把捂住脸的手拿下来,瞪大一双泪目望他,呆呆地问,“事关重大,为什么要听我的?” “因为事关重大,因为那是你名义上的娘家,还因为那里有你的亲人,所以,才要听你的!”少篱说完,将她的小手捉过来紧紧握到手中,安慰道,“别有顾虑,心中怎么想就怎么说。但是有一点我得提前声明,就算我答应要去力保,也不一定能够保住,但我一定会尽力。但是如果因此而牵扯到整个穆家的命运,那我就不得不舍弃了,你明白的,我现在人微言轻,一切还得父亲从中周旋……” “我明白,明白的!”黛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望着他脸上坚定又严肃的表情,一颗心忽而就平静下来,轻声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已经很感激了。真的,我何德何能,竟能让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又为穆家做出过什么牺牲?所以,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什么!” 少篱讶然,扬眉轻笑问:“真心话?” “当然真心话,句句都是真心!”黛玉一脸认真的表情让人不觉动容。 少篱抿嘴笑道:“你要这样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不管了。其实,原本我是不打算管的,毕竟他们待你并非是真的好……” “你怎么会这么说?”黛玉心中一惊,忙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少篱笑笑,有心想刺她两句,可最终还是不忍心,只摇摇头道:“只是些道听途说罢了,你别多心。” “哦……”黛玉惴惴,一时有些沉默。 关于荣国府的危机,少篱其实早就打探清楚了,也同父亲商讨过,父亲当初就一口咬定不让他管,免得惹祸上身,但他并没答应,他只说等黛玉嫁过来再说,他虽不想真心帮忙,但也并不想把事儿做绝,至少不想让黛玉左右为难。 见黛玉一直沉默不语,两边腮上还残忍着少许未干的泪迹,少篱便有些心疼,伸手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膀再次让他靠过来,试探着问她:“贤德妃到底怎么跟你说的,你又如何答复的?具体都跟我说说,这样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黛玉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对少篱已是不能有丝毫隐瞒了,便把元春的话转叙给他听,但她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把她“诬陷”他的事儿说出来,她害怕眼前这个还不太熟的夫君会把她撕了。所以,说到最后,她略有些羞愧,但又态度坚决道:“我不是个好人,他们肯定会在背后骂我是只白眼狼,可我认了,我当时就是不想管。可是现在……”她无声地叹息一声,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现在我有些后悔了,话不该说那么绝,毕竟我也的确曾受他们恩惠……” “我明白你的心,”少篱用宽厚的手掌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安慰道,“还好事情不算太坏,如今咱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我们只需送点银子过去让他们自个儿先打点着,这个忙我还是很乐意帮的,就当买你一个心安!” 一听这话,黛玉忙坐正身子,一脸激动道:“夫君,你同我想的竟是一样。我才还在想,人力我不想出,但钱财我会尽量帮,至少,我要把贾家陪嫁过来的庄子铺子银两全部退还给他们,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何止,简直太仁慈了!”少篱轻笑,“别忘了他们可是收了咱们府上至少十万两银子的聘礼,不过最值钱的还是让你带回来了,咱们还不算太吃亏!”说到这儿,少篱便望着她傻笑,笑得黛玉心中一暖,也便跟着抿唇笑起来。 “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少篱又突然补了一句,“最好别实打实地把陪嫁都送过去,毕竟那边现在处境危险,若真是保不住了,这些银子可是都要归公的。要是那样的话,咱们还不如现在少还点,等到他们的事儿尘埃落定了,再拿出来补贴给他们,也算为他们的后路出一点力。” “如此甚好!”黛玉想也就想就答应了。毕竟,这是最理智的处理方式,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章节目录 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放下警惕有心接纳 回到东安郡王府后,少篱和黛玉简单地把进宫的情况同家里人交代了,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处用了晚饭,方陆续散了。 黛玉一回到百芙园,便让紫鹃把贾府陪嫁过来的东西悉数清理出来,除了望梅山庄没有动,毕竟她在那儿住了三个月,很是有几分感情了,再加上对岸清荷山庄的并入,已经是相当成规模的一处避暑胜地了,再拿出来,黛玉倒真有几分舍不得。 不过她也并没占便宜的心,倒是把庄子都折成现银,连同其它杂七杂八的田庄铺子的地契房契,以及各地儿的奴才身契一并收好,都归拢到一处,细细清点了,见差不多有十来万两银子的数目,也觉得很是过得去了。 但是她也听取了少篱的意见,只拿了一半出来,剩下的另一半仍旧收到匣子里让紫鹃收好。 这边黛玉正在忙碌,少篱一挑帘子进来了,手里拿了一撂银票递到她面前,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黛玉吃了一惊,迟疑地接到手里略翻了翻,见皆是几千甚至上万两的银票,登时觉得烫手,忙又推给他问,“哪里来的?为什么要给我?” 少篱笑道:“你放心,都是正道上来的,是我之前在外游历时顺便攒下的,本来打算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就在外面置一处宅子养个外室,没想到这么快就娶上媳妇了,所以这银子也就派不上用场了,索性给了你,正好填补你这次的亏空!” 黛玉还没听完,便气得鼓起了腮帮,狠狠瞪他一眼,赌气道:“你留着养外室的银子,我怎么敢要?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免得将来真要用了,你还得问我要!” 少篱自打当了这个假模假式的穆子衡,就一直收敛着脾气不敢逗她玩,这会儿冷不丁瞧见她吃醋生气,不觉想起他当“少篱”的那些日子。那时的他,真实,自然,嘴贱,有事没事儿就爱逗她玩,看她生气自个儿就觉得痛快,这种“病态”的心理他后来都觉得羞愧,可他改不了。 其实他想改的,所以把自个儿伪装起来,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可是他却并不觉得尽兴,只是无奈,只能慢慢感化,让她彻底接受了穆子衡,他的“少篱”身份才敢露出来。 黛玉赌气劈里啪啦说完,迟迟听不到反驳的声响,不觉好奇地回头看他,却发现他正在看她,目光温温柔柔的,带着说不尽的缱绻与爱意,只是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黛玉突然就狠狠地愣住了,半响之后,方小脸儿一红,赶紧转过头去,继续摆弄手边的那些票据。 少篱心情大好,再次将那撂银票推到她手边,郑重其事道:“方才不过逗你玩儿,你怎么就当真了?你也不想想,若真是留着养外室的,怎么会拿给你?我又不是傻子……” “可是……”黛玉还是不想收,可少篱却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没什么可是!”少篱轻笑,“如今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夫君的银钱自然要交给妻子保管,这有错吗?除非你不想管家,若真是那样,那你就把你的财产交出来给我保管,我一准儿替你打理得妥妥的。” “不,不,不,”黛玉吓得一把捂紧了那堆票据,紧接着把少篱给的那撂银票也搂进了怀里,紧张兮兮地冲他笑道,“这等小事,还是不劳烦夫君了,夫君只管年底等着数银子就可。”说完,忙吩咐紫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些都收起来,回头咱们去买几处好庄子,再添几处好铺子,年底好给爷分红!” 这小夫妻俩亦真亦假的逗嘴玩乐,紫鹃本在一旁看得有趣,冷不丁听到黛玉唤她,忙笑着过来,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票据,一边给黛玉递了个赞赏的小眼神儿,看得黛玉俏脸一红,气哼哼地别过了头。 这一日,黛玉破天荒地没有想起那个“少篱”,她的心中被荣国府的事儿以及表现出色的夫君满满占据着,她甚至恍惚觉得,自个儿真的是烧了高香,嫁的这个夫君相当不错,最主要的是,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模样俊,身形好,这样的夫君,无疑是完美且让她喜欢的。 所以,当这一日的夜幕降临时,黛玉竟是难得的忐忑起来。如果今晚……如果他再有要求,或许她可以接受。别的不说,就凭她心里的那份愧疚,她也不好再拒绝吧! 可是这一晚,少篱却意外地没有要碰她的意思,她突然就惶恐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果真如秋苇所说,她一再拒绝,他心里其实早就恼了,反而对她没有兴趣了? 今晚的少篱是冷静而客观的,贤德妃要黛玉为棋子,继续为荣国府卖力,以及贤德妃有孕,还有荣国府面临的危机,东安郡王府如果插手将要面临的挑战以及困境等等,所有的这一些,一整天都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他不深谈,只是怕黛玉有压力,所以他选择沉默,只在心里默默盘算,到底走哪一步才是最好的选择! 枕边人迟迟没有动静,黛玉越发的不安。但羞耻心又不允许她主动靠上前,所以只能忍着。但心里各种不安的念头交杂着,她终究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倒把一直闭目养神的少篱给惊醒了。 他翻身朝向她,在黑暗中,他的一双丹凤眼特别迷离醉人,黛玉不经意地转回身,冷不丁就撞进他的眼神里,登时惊得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少篱勾唇一笑,轻声问:“你很怕我?” 黛玉惯来好面子,忍不住咬唇轻瞪他一眼:“我怕你做什么?” 少篱忍笑:“既不怕我,方才为何吓一跳?” “我……我并没有!”黛玉嘴硬,但小脸儿却是欺骗不了内心,不由自主地红了。 少篱不再戳破她,只是伸手将她的身子捞过来圈在怀中,下巴轻搁在她的秀发上,低头吻了吻,方道:“玉儿,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夫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你不但不要怕我,还要依靠我,明白吗?” “明白……”黛玉不由得心中一酸,再出声竟是带着几分哽咽。想她自打来到荣国府后,身边就再没至亲之人可以依赖,可以任性撒娇了,这些年,无论苦也好悲也好,除了身边的几个丫头,她也再没人可以分享,更甭提有人会如此毫无心机地把心晾给她看,还给她足够的安抚与依靠的力量。 而这个人,何其幸运,竟是她的夫君。而她……何其惭愧! 她在黑暗中听到头顶上方他轻微的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因此抬高手腕到他眼前,犹豫着开口道:“这镯子,我还是不戴了吧,怪沉的。” “戴着!”他极轻巧地抓住她的腕子,那样滑腻的手感令他心中柔软,声音不觉哑了几分,低沉道,“一辈子戴着!” 黛玉头疼,却仍在试图说服他:“可是我觉得很沉呢,我本来就瘦,手腕上没有力气,戴这么重的镯子很累!”说完,佯装认真地抬头去看他的脸,表情有十分期待。 少篱稍稍蹙眉,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手指灵活地抚上镯子,大概掂了掂,又想了想方道:“好像是有点重……” “所以,明儿把它收起来吧,回头有机会再寻摸一对份量轻点的白玉镯子戴,也是那么个意思。”说完,果真就要却取,却被少篱伸手拦住了。 “不急,”他说,声音在暗夜中格外的慵懒魅惑,“你先辛苦戴几日,等我寻到差不多样子的买回来,你再把这个取下来不迟。不过我得嘱咐你一句,你若取下来,万一哪天母亲想起来问你这镯子,你就说是成亲前我托人送给你的,也知道这是穆家的传家宝,所以舍不得戴,收起来了。记清了没有?”x :/ “成亲前?”黛玉心中微怔,嘴边也就没留神,脱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有,你若托人,会托什么人?” “……”少篱一时没了说辞,思前想后,只得含糊道,“这镯子我是在成亲前从母亲手里要的,当时骗她说会托人带给你的,后来没找到什么可信之人,所以就直接放到匣子里了。” “……”这次轮到黛玉沉默了。其实关于这个镯子,自打进了东安郡王府,疑点就暴露出来了,只是她不想怀疑少篱,毕竟那个少年如此热心地对待过她,她不想也不忍。可如今几次三番下来,倒不由得她不起疑了。x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少篱好奇地问。 黛玉想了想,突然问:“夫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少篱一怔,而后突然明白了,忍不住朗声大笑,直笑得胸腔震动,震得黛玉也跟着颤抖,不觉气恼,起身瞪他,“笑什么?” 少篱好容易憋住笑,忍不住逗她道:“你这么问,是不是说明你还曾见过一个同我长相、身形、声音、行事都差不多的人?你怀疑我们是孪生兄弟?” “没、没有!”黛玉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登时唬了一跳,忙澄清道,“夫君这样的人物,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绝对没有!”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一次,少篱来了兴趣,干脆坐起身子,双腿一盘,来了个打坐的姿势,双目炽热地望着她,等着她的评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这个……”黛玉有些懵,“你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自个儿不清楚吗?还用得着我说?”说完,嗔他一眼,就要转身逃开,没想到少篱动作更快,竟在身后一把截住她的身子,将她拉至自个儿对面坐下,仍旧执着地问,“我一向自认为不是个好人,所以才问你。你赶紧说说,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黛玉满脸窘迫,知道这人又上了拗劲,只得搓了搓脸,吭吭哧哧道:“芝兰玉树,浩然正气,善解人意,又……赏心悦目!”说完,身子迅速溜走,紧接着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哈哈……”少篱前所未有的通心舒畅,原来,被这小丫头夸赞是如此美妙的体验,痛快,很痛快! 章节目录 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新妇回门不欢而散 次日清晨,两人又起了个大早,因为今儿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少篱这个新姑爷自然要随同。 荣国府早就在黛玉嫁走后就开始筹备今儿这趟礼,虽说新女婿是晚辈,还是亲戚,到底少篱这身份摆在这儿,贾政等人不得不,也不敢怠慢,于是不惜花费人力财力,张罗着府内上下热热闹闹,倒比自家儿的女儿回门要热闹许多。 这一切,黛玉看在眼里只觉心酸无奈,少篱看在眼里却是不屑。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但不屑归不屑,少篱还是规规矩矩地给贾母和贾政等长辈行了礼,贾政等诸人慌得什么似的,又恭恭敬敬地给他还了礼,这才将他引进外院,众星捧月一般摆了一桌流水一样的奢华席面,还破例请了大半年不曾来过的小戏班,咿咿呀呀的唱得热闹,少篱越发的腹诽不已,只碍于黛玉的面子强行忍着罢了。 贾政直到如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送信的小厮回来战战兢兢地跟他说,那东安郡王府的小爷凶神恶煞一般让回来传话,说若是荣国府的人再敢动林姑娘一根寒毛,便让他整个贾家几百口人的性命来赔! 事情虽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可现在每每想起,仍是惊起一身冷汗,再不敢对黛玉有丝毫怠慢,更是皆尽所能为其筹办婚事,以期让他满意。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放心,总觉得这穆子衡如一把横在脖子上的冷剑,说不定什么时候手一动,他们贾家几百条性命就悄无声息地葬送! 如此一想,又是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贾政不开口,少篱更是稳坐钓鱼台,一双眼睛只盯着戏台上,看都不看这帮陪客们一眼。无奈之下,贾政只得屏退众人,压低声音陪着笑脸道:“说起来,我们贾穆两家还是同乡,世交甚好,如今承蒙不弃,又结了这门亲事,真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啊,日后还要多多仰仗郡王和贤婿啊!” 少篱皮笑肉不笑地勉强咧了咧嘴道:“子衡年轻,长辈们的交情实在说不清楚,贾老爷若要攀交情还得去找我父王。” “是,是,那是自然!”贾政嘴上虽答应着,可心里却略过一丝不快。不管怎样,这穆子衡可是他的外甥女婿,况今儿是回门,他居然连句“小婿”都不谦称,也不称他一句“舅舅”,只称官称,这就是摆明了不想认这门亲啊。至于今儿来回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此一想,心便凉了半截。 少篱又开始对着戏台摇头晃脑,看得贾政一阵头晕眼花,有心想拂袖而去,又没那个胆量得罪,何况还有那个把柄在人家手里,少不得继续厚着脸皮搭讪了。 “那个……贤婿啊,之前我府里有个家奴叛逃,听说半路被贵府的人给截住了,还搜出一封据说是老朽的亲笔书信,可有此事?”他战战兢兢地试探。 少篱闻言,眉毛一挑,慢腾腾地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没错!” 贾政一噎,暗想您倒是承认得爽快,忙呵呵一笑趁机解释道:“哎呀,说起来都是一场误会。那家奴原是个好吃懒做的,因之前误事呵斥了他几句,他就心生不满竟偷了我的笔墨找人模仿着写了那么一封诬陷我的信,还故意让贵府的人撞见,平白惹了贤婿误会,真是可恶至极!”说到此,故意一顿,偷偷打量少篱的神色,见他面色无波似是浑不在意,只得继续道,“我知道贤婿是个明辨是非之人,绝不可能因了那家奴的栽赃陷害就误会了我,所以就让人把那农奴捆了,一直留到今日好听凭贤婿发落!”(_ “呵呵,贾老爷这话就不合适了,”少篱无动于衷道,“那是您的家奴,背叛的是你们贾家,与我何干?” “这个……不管怎样,也是因了他的诬陷才让贤婿误会的,所以……” “没什么好误会的!”少篱一脸讥讽,“在赐婚之前,你的外甥女你想嫁给谁,那是你的自由。我就是有些纳闷,贾老爷到底是有多缺银子,才想着打着嫁外甥女儿的幌子,把她给卖了?” “误、误、误会啊!”贾政没想到少篱会如此直言不讳,居然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摆到桌面上质问他,登时唬得面如土色,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指天发誓道,“我们贾家,好歹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又不缺吃少穿,怎么会干这样的下作勾当,诬陷,全是诬陷啊!” “若是诬陷,那是最好!”少篱的脸上已是冷若寒霜,“过去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玉儿是我穆子衡的夫人,与你们贾家再无干系!”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贾政再也无法容忍,气得拍案而起,喝道,“你再怎么是东安郡王长子,也是我贾政的外甥女婿,你敢忤逆长辈,我就去皇上面前告你!” “好啊,去告吧!”少篱将手中的茶碗“啪”一声往案上一拍,冷声笑道,“我正不知该如何处理那封书信呢,那就一起呈给皇上,让他老人家找人鉴定,还你一个清白吧!” “你、你……你敢!”贾政气得浑身哆嗦,但内里已经骇得慌作一团。他到今日才真正见识到,这个京里闻名的穆子衡果然是非同一般的顽劣啊!不,何止是顽劣,简直就是蛮横,蛮横无理! 少篱哪里还管他怎么想,他只觉得心里痛快。但痛快之后,又隐约有些忐忑,觉得今儿确是有些过分了。不管怎样,今儿可是正经回门的日子,黛玉可还在荣庆堂和那帮女眷们应酬呢,自个儿这边倒先起了乱子,一会儿可如何交代呢! 但忐忑归忐忑,这边的气氛已经弄僵,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刚要起身告辞,躲在门口的贾琏一看势头不好,赶紧跑过来,满脸赔笑地一把将他拉住,一个劲儿地赔不是道:“好贤弟,快消消气儿,今儿可是你和林妹妹头回上门的日子,闹僵了对两家都不好,还是赶紧坐下来吃杯茶吧!”说完,忙又对贾政道,“叔父,老太太那边来人传话让您过去一趟呢,您赶紧去吧,这里有我陪着贤弟就好。” 贾政虽说余怒未消,可到底心里也发怵,碍于面子也不能跟少篱低头,只得甩甩袖子趁机避开,合计着还是笼络好黛玉要紧,于是忙往这边来了。x :/ 荣庆堂内,女眷们倒是一派和气。黛玉虽心里膈应,到底也是打这府里出去的,不好太难堪了,于是该磕头磕头,该行礼行礼,半分也没疏忽,只是坐下之后,就先让紫鹃把东西呈上来了。 贾母不解,忙命鸳鸯接了,打开一看,却是给黛玉陪嫁出去的一部分嫁妆,不全,但也近五成,登时就懵了,忙问:“林丫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黛玉勉强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外祖母和舅妈、嫂子们给我添的妆,我想着如今府里艰难,上下打点需要银子,就又送回来一些。——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我如今有了着落,不缺吃穿,也用不着这些,还是拿回来应急用好些。” “哎呀,你这丫头,这不是生生打我们贾家的脸吗?”贾母气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责怪道,“贾家如今再艰难,还缺你这点儿银子?你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退回来,是以后不想上门了吗?嗯?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外祖母,黛玉怎么敢呢!”黛玉脸色也有些难看,放下茶盏解释道,“我不过是一番好意,想着府里艰难,四处求借还遭白眼,这些我又用不到,才巴巴地送回来,没想到外祖母竟误会至此,您让黛玉可有什么脸再上门呢!” 贾母听黛玉这样说,也深觉自个儿莽撞,忙好言宽慰道:“好孩子,你外祖母老糊涂了,没明白你的心意。可即便你是好心,这些我们也不能收,要是让外人知道我刚嫁了外孙女,接着就把嫁妆要了回来,我们这几辈子的老脸可往哪里搁呢?” 黛玉听了,微微一笑,道:“既然外祖母如此坚持,那黛玉也不强求。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面,我进了这东安郡王府,一不当家,二没根基,丈夫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公婆也没甚笑脸,怕是日后的日子也艰难。这些东西我若再拿回去入了府充了公,以后想再拿回来可就难了。到那时,若是府里再派人上门,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贾母没料到黛玉居然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刚刚平息下的怒火又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你的意思是,万一将来贾家失势,求到你门上,你竟要袖手旁观不成?” 黛玉一听这话忍不住冷笑:“外祖母把黛玉想得也忒不堪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外孙女儿不是?但凡有我一口饭吃,绝不会让贾家人挨饿。可话说回来,我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将来当了郡王妃,那也是个空架子,无论干什么都得仰人鼻息,怕是有心也无力呀,这一点儿,外祖母和舅妈应该心里清楚吧?” 王夫人在一旁早就气不过,这会子听见黛玉这么说,越发忍不住插嘴道:“林丫头,你才出了门子,就会耍心眼子了。你这话前半句听着还有情有义,可后半句却是夹枪带棒挤兑长辈。怎么,东安郡王府的规矩竟是这样的吗?我今儿倒也见识了!” 黛玉一听她竟扯到了东安郡王府的规矩,当下也是十分不悦,皱眉道:“舅妈这话儿我可就不爱听了,我才嫁过去几天啊,哪里就晓得那里的规矩了。要说规矩,我在您府上住了这些年,可不都是依着您的规矩来的,怎么,您这会子听着觉得不得劲儿了?” “你……你这丫头真是……”王夫人气得直咬牙,刚要再挤兑回去,却见贾母狠狠瞪了她一眼喝道,“我们祖孙俩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赶紧闭嘴!” 贾母喝完王夫人,便回头对黛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些东西是你好心好意送回来的,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只是我还有一句话得说明了,别看你如今攀了高枝进了王府,可正如你所言,若想在王府里立住脚,没有娘家的根基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我们贾家虽说遇上了点麻烦,可就凭着这多年的基业,也能很快化险为夷,到那时,我们贾家定会替你撑起一片天来。所以,日后上不上门,你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去吧,别凭着一时冲动就给自个儿惹下数不尽的麻烦,不值当的。”说完,便命鸳鸯把东西都收起来,这才对凤姐道,“时候不早了,传饭吧!” “不用了,”黛玉施施然起身,整了整衣衫,道,“听说望江楼新来了个扬州厨子,我想着正是巴结我家夫君的好机会,遂早早就订了一桌,若是他吃好了,至少能让我在那府里有个安身之处啊,要不然回头再撵出来,我可真就无家可归了。”说完,扶了紫鹃就往外走。 贾母等人气得脸色铁青,凤姐有意再劝她回来,可被贾母喝止了。 “她如今翅膀硬了,不需要咱们了,让她去吧,免得咱们带累了她。”说完,贾母重重喘了一口粗气,甩了甩袖子往内室去了。 黛玉扶着紫鹃正往外走,偏巧碰上贾政怒气冲冲地往这边来。黛玉也不躲,只遥遥施了礼,说了一声“舅舅保重”,便领着丫鬟继续往外走。 贾政看得目瞪口呆,急忙跟丫头们一打听,才知道黛玉同她那不靠谱的丈夫一样,回门的大喜日子竟是来府里挑刺的。于是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去送黛玉,一甩袖子走了。 早有跟来的小厮飞身前去外院给少篱送了信。彼时少篱正心不在焉地坐着喝茶,一边盘算里回去怎么跟黛玉服软认错,却见小厮飞身进来回说黛玉已经从里边告辞出来,来喊他一起回府呢。 少篱听了一愣,接着便反应过来,不觉长舒一口气,连忙冲贾琏说声“得罪”,甩甩袖子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一步步冰雪初消融 黛玉一口气出了荣国府,直到上了东安郡王府的马车,仍觉得心头突突直跳,暗想,这下可真是闯了大祸了,不知道夫君知道了会不会嫌弃自个儿莽撞冒失,就是回去跟公婆也不好交代啊。 正在发愁时,少篱一掀车帘进来了。一上车,便冲着她笑,笑得黛玉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少篱笑道:“我笑你,整个一冒失鬼,再怎么说,这也是你舅舅家,你怎么如此不给面子?”(_ 黛玉气得“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解释道:“你以为我想闹这么僵吗?实在是被逼急了。——当然,我的语气也没那么好,可能是觉得有依靠了吧,所以一时图痛快,有些口无遮拦……” 说到这里,黛玉不觉心虚地偷偷看了少篱一眼,忙垂下头去。 少篱听了,心里喜滋滋的,笑问:“谁给你依靠了?” “你呀!”黛玉猛地抬头,诧异道,“你昨儿不是还说要我依靠你吗?怎么,才过了一夜,就不认帐了?” “哈哈,认帐,哪里敢不认帐呢!你愿意依靠我,我心里高兴。”少篱乐得眼角眉梢都开了花,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便把她的小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一面摩挲一边安慰道,“这样闹僵了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可是我却有点后悔了……”他越温柔地表示理解,黛玉就觉得心里愧疚,“他们对我再不好,也都是我的长辈,曾经照顾过我,我怎么能刚一出嫁就六亲不认呢,我……我心里好难过!” “你并没有六亲不认!”少篱忍不住蹙眉,“是他们先坑害你利用你在前,你没有去揭穿他们,就已经很仁慈了,何况你还把嫁妆还了一半回来,他们就该烧香拜佛才是。” “可我还是难过……”说到这里,黛玉再也强撑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但她偏不哭出声来,只压抑着,用帕子捂住脸,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少篱的心也跟着疼得一抽一抽。 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劝,她一时半会都过不了自个儿心里那道坎儿,索性也不再劝她,只让她依偎着自个儿,慢慢用手拍打着给她些安慰。 车子缓缓地往东安郡王府的方向走,少篱趁着黛玉情绪稍稍缓和之际,伸手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无意间瞥见望江楼的影子一闪而过,忙对车夫道:“转回去,去望江楼。”车夫忙答应一声,将马车调转方向。 黛玉的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听到他说去望江楼,不觉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望江楼?” 少篱纳闷,问:“你也有打算去望江楼?” 黛玉不好意思地将她方才的几句赌气的话说了,少篱听了哈哈大笑,用手指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笑道,“小丫头,鬼心眼子挺多啊。不过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就是觉得这个时辰回去不太妥当,长辈问起来咱们也不好交代,不如午饭在望江楼对付一下,然后掐着点儿回去,这样长辈就不会怀疑咱们在荣国府干坏事了。”说完,冲她弯了弯眉眼,笑问,“我这个主意如何?” 黛玉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在长辈面前撒谎,不太好吧?” “无妨!”少篱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大言不惭道,“我从小到大撒的谎多了去了,父母大人早就麻木了,不会怀疑的,就算有怀疑,或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也能应付。”x 黛玉听了直咋舌,暗道传言果然不假,她这个夫君果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不过,只要不牵扯大局,她倒是不怎么介意。 正想着,落江楼已经到了跟前。少篱率先跳下马车,让小店家清出一条道来,然后回身向黛玉伸出了一只手。黛玉毕竟才过门,一时有些放不开面子,只觉得周围迅速投来无数道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登时觉得脸烫得很。但少篱的手一直伸在她面前,她不给面子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只得伸出手任他牵了,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望江楼是京城新开的馆子,上下两层,高端气派,装潢也是奢华大气,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场所,当然,酒菜的价格也是高得令人咋舌。可尽管如此,前来尝鲜的名流富豪还是争先恐后,唯恐排不上位子。 黛玉这辈子只进过一次酒馆,那就是上次病倒在悦来酒家。说起来,那地方虽也不错,到底乡土气息浓了些,且主要还是以客栈为主,而这次的望江楼,却是实打实的酒菜馆子,档次与体验绝对是不一样的。 黛玉到底面皮薄,见来来去去的基本都是男客,倍觉尴尬,忙以袖掩面,低头跟着少篱往里走。少篱却毫不在意这些,只管拉着黛玉,一路轻车熟路,直到走进一间雅间,方让她在对面坐了。随后伙计便开始上了好茶,少篱随口点了几道招牌菜,便逗黛玉玩儿。 “下过馆子吗?”他笑问,眼里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谑。 黛玉抬头看了看他,复又垂下头略一犹豫方道:“不曾。” “不曾?”少篱心中腹诽了一句“撒谎”,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又笑问了一句,“真的?” “当然!”黛玉微蹙了双眉,不满道,“你怀疑我?” “有点!”少篱实话实话,又突然朝她倾了倾身子,扬眉问,“不如,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黛玉有点没好气。 “就赌你进没进过馆子。”少篱端起茶盏先品了一口茶,方又继续道,“你说你没有,我说你去过。假如你撒谎,那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假如我在一月之内找不到证据证明你去过,那我也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黛玉心中狐疑,一时想不通这人为什么如此笃定她进过馆子。难道……自个儿在悦来酒家的时候,他碰巧见过?不可能啊,那时自个儿病着,一直都在屋里躺着,出来的时候店里没几个客人,且都是风尘仆仆的过客,根本没有他这号闲散公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想到此,也就安下心来,无所谓地笑笑:“好啊!不过,你说的愿望太笼统,不如具体些,现在就说出来,免得到时再提你不认帐。” “可以,你尽管提!”少篱倒是一派落落大方,似乎一切胸有成竹。 黛玉其实早就酝酿了一个想法,只是不太好意思说。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和这个丈夫的关系还不是太亲密,乍一提这个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无理取闹? 正在犹豫间,少篱却似乎瞅出了几分端倪,笑道:“看来你早有了想法,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没关系,你尽管说,除了我这条命暂时不舍得给你,其它都可以说,只要不太过分!” 不太过分?黛玉心中腹诽了一句,随即朝他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道:“我若赢了,就允许我做主把原来服侍过你的几个屋里人打发了,你舍不舍得?” 昨儿打宫里回来,紫鹃曾抽空回她,说已将少篱身边的公开的几个屋里人都摸了个遍儿,个个都是十五六七岁的水灵丫头,肤白貌美,腰细臀圆,瞧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好好思量思量,日后怎么安排这些人。 黛玉正头疼怎么处置,可巧今儿就来了机会,于是借着少篱的刺激张口就说了出来。其实,说出来的那一刹那,黛玉倒是有了七八分的忐忑,毕竟那些可都是自个丈夫之前的旧人,都是贴身伺候的,有几个还呆了好几年之久,可见情分实在不一般了。她才过门几日,就巴巴地提过这么过分的要求,饶是再好脾气的男人,怕也有些生气吧? 正自忐忑着,却听少篱似乎被茶水呛了一下,掩面咳声大作,不觉吓了一跳。忙转过来,替他捶了捶背,见他满脸通红,似是尴尬无比,不觉来了几分气,酸溜溜道:“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竟吓成这样。好了,你既不舍,都留着就是,我也不是那么善妒之人!”说完,又故意用力拍了几下,方转回自个儿位上坐了,气哼哼地端起跟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少篱憋笑憋得胸腔都要炸了。他万万没想到,黛玉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他来了这么一个“下马威”。好,很好,这才是他喜欢的那个牙尖嘴俐心直口快又有那么一点小脾气小心眼傻大胆的傻丫头。 少篱好容易笑完,忙整理好情绪,故意一脸不舍状:“那怎么行,家里有十亩良田以上的男人还要纳两个小妾呢,何况为夫我这样身份清贵又相貌堂堂的,要是身边没有几个美貌侍妾,多没面子呀?再说了,你这善妒的名声也不好听呢!” “你……”黛玉气得瞠目结舌,又将刚斟好的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后,方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好,夫君果然名不虚传,有魄力的很!来,夫人我亲手给您倒一杯!”说完,抓起刚端上桌的酒壶,尽量压住抖动不止的双手,满满给少篱斟了一杯热酒。 少篱笑咪咪地看她倒完,也不客气,伸手端了也学她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墩,伸手一把捞住刚刚转过身去的黛玉,径直带进了他的怀里。 黛玉冷不丁被这一抓一拽又一撞,登时吓得变了脸色,刚要张口惊叫,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压抑且暗哑的问话:“吃醋了?!嗯?” 黛玉何曾被人如此“轻薄”过,顿觉自耳朵开始,一股麻酥酥的暖流嗖一下传遍全身,竟让她生生打了个寒噤。再出声,连她都觉得羞耻得抬不起头来。 “我……我……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为什么要让她们走?”少篱嘴角噙着一丝坏笑继续步步紧逼。 “玩笑……都是玩笑!”黛玉又羞又恼,双手不停地去推这个无耻的男人,可她很是低估了男人的力量,尤其是常年习武的男人的力量,就凭她这点子微不足道的力量,少篱使出一分力气就牢牢地钳制住她,使得她半分动弹不得。 “赶紧放开我,让人瞧见!!”黛玉这次真急了,一来怕上菜的伙计撞见,少篱可以不要脸,她一个女人家不能不要啊!再者,少篱的“野蛮强制”让她心生恼火,她一直认为他是温润如玉的男人,可目前来看,自个儿还是太乐观了!! 少篱一看她真恼了,原本就湿漉漉的一双黑眸此时还是雾朦朦,染上了一层水汽,越发显得潮湿诱人。这副情景,要是搁在以前,他忍了,可她如今已是他的妻子,他又忍了这几日,如何还能再忍住?于是,他仗了仗狗胆,俯身轻吻住了她的泪目,轻轻柔柔的,竟与方才的蛮横截然不同。 …… 黛玉觉得脑子“嗡”了一声,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腰上男人抚上来的手掌,透过衣裳传来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浑身颤抖,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懵懵懂懂间,她被放开了,然后被安放到了原来的座位上。紧接着,雅间门大开,一溜进来几个伙计热火朝天地上菜。黛玉不自觉地背过身去,一脸羞红看向窗外。那里正有两只小雀儿在打架,你啄我两口,我再啄你两口,像极子少篱方才搂着她轻轻啄弄的样子,看得人心猿意马。 少篱心中燃烧着澎湃的激情,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潮红。但他生生忍住了,等到人都走了,方略一调整下情绪,拿起筷子率先给黛玉夹了一块鱼翅,并用压抑不住的笑音道:“趁热吃,吃完赶紧回去!” 回去……做什么?黛玉心中一抽,猛地抬头看他。而他则像个没事人一般,只管低头吃菜,面上带着隐忍不住的笑意。 禽兽!!!黛玉在心中腹诽了一句,然后拿起筷子,以蜗牛般的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章节目录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醍醐灌顶黛玉惊醒 就在黛玉以为他们这顿饭就这样两两相望默默无言地吃完时,冷不丁少篱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话:“你若是真赢了,那些丫头,就都打发了吧,不过最好别一次性打发掉,免得让人说三道四。” “你……真的舍得?”黛玉又是吃惊不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少篱云淡风轻地一笑:“没什么舍不得的,我也正有此意呢。”说完,又想了想道,“她们都是跟了我几年的老人了,在我屋里熬着怪可怜,走时别亏待她们,要么找好人家,要么给一笔丰厚的银子,够她们下半辈子生活的就成,也算给她们一个交代了!” “我会办妥的,就算看在夫君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她们,您放一百个心!”黛玉虽然嘴上说着酸溜溜的话儿,可眼里却是掩饰不尽的狂喜。但狂喜过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暗道不好,那些丫头多半是婆婆安排的,她一个不留地撵走,岂不是落人口实,于是忙补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般狠心之人,你要是有特别喜欢的,就留下一两个,等过段日子,身边再有了可心的人儿,我再给你找几个新鲜懂事的……” “啪!”黛玉的话还未说完,少篱就把筷子拍到了桌上,然后沉下脸咬牙道,“才嫁了人的小媳妇,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专把丈夫往邪道上引?你说,你是不是成心的?还嫌我名声不够好?” “你、你……怎么蛮不讲理啊!”黛玉先是吓一跳,接着便委屈地红了眼眶,赌气学着他的样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喝道,“不找就不找,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找?我脑子坏掉了不成?”x “……”少篱被黛玉的这句真心话气得够呛,转而又觉得好笑,忙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鹅肝,笑嘻嘻地哄她,“不找就对了,咱们小夫妻还没亲热够呢,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真是傻了不成?好了,快别生气了,赶紧多吃点儿,回去还有正事干呢!” “……”禽兽!!黛玉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儿,方拿起筷子气鼓鼓道,“你那正事爱找谁找谁去,我才不伺候!”说完,再不理他,只管埋头大吃。 酒足饭饱之后,少篱急急火火地拉着黛玉上了车,一路紧催慢催,好容易来到府门前儿,谁知常文正等在那儿,一见了他忙上前埋怨道:“我的爷,您怎么这会子才到,郡王找不到您正在发怒呢,您赶紧瞧瞧去吧。” “出什么事了?”少篱皱眉问。 常安跺着脚道:“这我哪儿知道啊,定是您又背着他老人家干了些不靠谱的事儿,等去了就知道了。”说完,拉着他就往里走。 少篱无奈,只得回身叮嘱黛玉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去母亲那里等我。” 黛玉也是一脸担忧,无奈又帮不了他,只得惴惴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无所谓,大步流星地往里去了。 嘉轩堂内,郡王妃正眼巴巴地等着两人回来,一见黛玉进来,忙招手让她坐到自个儿身旁问:“你家外祖母身子还硬朗?舅舅、舅妈们待你都还和气吗?” 黛玉头疼,有心想说实话,又没那勇气,只得含糊着回答:“一切都好,请母亲放心。” 郡王妃点头,又问起少篱怎么没跟她一起来,黛玉便答少篱已被父亲叫去,想来是有急事要同他商议,郡王妃点头明了,也就不再管他了。 这个时候,正是大嫂周氏忙碌的时候,所以屋里只有二嫂李氏陪坐。李氏笑着同黛玉闲聊了几句,便突然看着黛玉的腕子笑道:“弟妹腕上这对白玉镯子水色真好,我瞧着竟跟前些日子母亲腕上戴的那一对很像,难不成,这是一对儿姊妹镯?” 黛玉听了,心中一慌,忙看向郡王妃。 郡王妃昨儿还在怀疑黛玉为何没在这大喜的日子将这么重要的镯子戴上,这会子听见二儿媳说,也忙瞅了瞅黛玉腕上的镯子,一见果真是穆家那对传家的镯子,不觉笑道:“这对镯子难得的很,哪里又去寻另一对呢,这就是我戴的那一对了!” 黛玉没想到郡王妃竟如此笃定这镯子是他们穆家的,心中越发起了疑,遂小心翼翼地问:“母亲,这天下水色差不多的白玉镯子多的很,您怎么一眼就认出来是咱们穆家那对?难道,这镯子上有特殊的记号?”x :/ 听黛玉这么一说,李氏也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仔细端详黛玉腕上的镯子。 郡王妃笑眯眯道:“傻孩子,这镯子之所以能成为穆家的传家宝,是因为这镯子近了瞧不显,可远了瞧,却隐隐能瞧出一个神似的“穆”字来,虽然不明显,可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第二对镯子是这样的。你们说,我能认错?” 黛玉和李氏听了,忙将身子后移,细细端详,果然,镯子温润的表面隐隐现出一个“穆”字,虽不太像,却也有几分神似了。 李氏忍不住抚掌笑道:“果然妙极,当得上咱们穆家的传家宝。——弟妹好生福气,一来就得了这么个宝贝,嫂子我在这府里好几年,母亲竟连摸都没舍得让我摸一下。”说完,佯装赌气地在黛玉腕子上摸了一下,惹得屋内众人皆忍不住笑起来。 郡王妃又笑对黛玉道:“说起这镯子,我就觉得好笑。别看子衡这孩子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可一旦疼起人来,也真是实心实意。就说这对镯子吧,当时我才戴了一日,他就瞧上了,硬是软磨硬泡地要了去,说是拿这个去探探你的意思,我只当他胡闹,没想到这镯子还真的到了你的手里,可见他是真心疼你,巴不得把天下稀罕的玩意都搜罗了去哄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他啊!” “母亲,儿媳……都明白的!”黛玉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脏都要颤抖起来。 虽说之前也有种种怀疑,但今日郡王妃的这番交底,才算彻底让黛玉脑子清明起来。她看一眼镯子,再细细回想少篱之前的反常行为,以及现如今穆子衡的种种言行,登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荒唐而又令她颤抖或者是激动的念头:所谓的少篱就是穆子衡!那个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穆子衡密友的少篱就他娘的是他自个儿!!! 可恶的混帐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成立且冒出来,竟有不可遏止之势,在黛玉的脑海里东窜西跳,在她的胸腔肺腑里左奔右突,搅得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恨得咬牙切齿。 她实在隐忍不住,回头寻找紫鹃。紫鹃一看黛玉一张脸几乎失了血色,吓得赶紧上前扶了黛玉的身子,悄声问:“夫人,你怎么了?” “扶我回去!”黛玉说完,忙借了紫鹃的力气勉强站起来,对郡王妃告罪道,“母亲恕罪,儿媳这会子头有点晕,想先行告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郡王妃和李氏也同时注意到了黛玉的反常,皆是唬了一跳,忙问:“到底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 “无妨……”黛玉有气无力道,“可能是回来的路上灌了几口凉风,回去歇一阵子就好了!” “好,好,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派个太医去给你瞧瞧!”郡王妃说完,忙一叠声地唤人去请太医。 黛玉也顾不上跟她客气,只管扶了紫鹃勉强定了定神,这才稍显镇定地往外走。李氏本想送她回去,无奈黛玉死活不从,只得眼睁睁地看她走远,方喊了一声:“好生歇着,回头我去瞧你!” 黛玉一路疾走,扶着紫鹃的一双手时而用力,时而松开,明显地心神一会儿紧一会儿松,连紫鹃都感觉到了她的慌乱无助,不觉心下大骇,一面走一面悄声问:“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快点说呀!” 黛玉忽地停了步子,左右看了看,见其它几个丫鬟离得稍远,这才咬牙切齿道:“这个郡王长子穆子衡,极有可能就是……少篱!” “……”紫鹃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如遭雷击,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方哆哆嗦嗦道,“不可能!这……这绝对不可能!” 黛玉冷笑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是啊,这怎么可能呢,虽说两人声音身形很像,镯子也是疑点,可他们言行风格迥然不同。少篱表面冷漠狂妄毒舌以损人为乐,但内里又热情善良,而穆子衡则言语温柔,行事得体,偶有小促狭也无伤大雅,又对我百般呵护,这样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要不然咱们也不会荒唐地去猜测他俩是孪生兄弟了!” “就是就是,”紫鹃大为赞同,胡乱地点头,道,“我也同那少篱见过两次面,第一感觉这两人很像,但相处下来,又觉得不像,所以,从未怀疑这两个身份就是同一个人!” “如今,我倒是有八九分把握了!”黛玉紧紧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仰头望向天空。初秋的天空碧空如洗,临近黄昏,又有几分萧瑟之感。她突然笃定道,“若不是他,这高高在上的东安郡王长子怎么会知道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要娶我为妻?若不是他,这镯子又做何解释?要知道咱们来之前可是藏得好好的,我也记得很清楚,那匣子里根本就没有白玉镯子。若不是他,他又怎么敢笃定我下过馆子?呵呵,少篱,你演的一出好戏!!!” 紫鹃见黛玉一脸恼恨,声音也是透着苍凉与无奈,更多的则是愤怒,不觉吓懵了,忙劝道:“这些不过是咱们的猜测罢了,毕竟咱们还没有更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冤枉人啊。更何况,爷对您百依百顺,又千方百计地呵护您讨您欢心,夫人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哼,我还没到失去理智的时候,不用你劝!”黛玉横了紫鹃一眼,一甩袖快步朝前去了。紫鹃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忙招呼众人也撵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70章 第七十回 你明我暗情势急转 黛玉回到百芙园没多大会儿,少篱也急匆匆地回来了。黛玉这会子早已冷静下来,见了少篱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随口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少篱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在荣国府那边闹腾的那一出,不知怎么传到父亲耳朵里了,他大发雷霆,把我叫去数落了一顿,如今也没事儿。” “哦?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黛玉吃了一惊。 少篱无所谓地笑道:“父亲好歹也是位郡王,身边的耳目自然四通八达,这点子小事瞒不过他。”说罢,上前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问,“才刚我回来,正好碰到太医,说是母亲派来给你诊脉的,我怕他乱诊一气,就让他回去了,怎么,你哪里不舒服?” 黛玉寡淡地笑笑,扭过头去,故意不去看他:“不过就是受了点儿凉气,脸色差了些,这会子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x 电脑端:/ 少篱则一脸不信,摇头道:“你身子一向底子差,受了凉也不能大意,让我给你瞧瞧。”说着话,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脉上。黛玉吓了一跳,再抬头看他,刚刚有了血色的脸上又渐渐地白了。 果然,果然又露出马脚了吧?吃惊过后,黛玉在心中腹诽道,从没听说过这位王长子会医术,怎么冷不丁地给她扶起脉来了?这不是少篱那混球又是哪个?! 哼,继续装!! 腹诽完,少篱的脉也诊得差不多了。黛玉故意惊奇道:“想不到夫君居然会医术,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呢?” “哦?这……”少篱心中一惊,这才惊觉自个儿一时心急,竟把这个茬给忘了。不过,无妨,许那个放荡不羁的少篱会医术,就不许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长子会扶脉? 想到此,也没怎么慌张,便顺势笑道:“你以为你的夫君真的是个一无是处之人?哼哼,你等着瞧吧,日后给你的惊喜多了去了!说罢,起身来到案前,命紫鹃研好墨,又略一思索,方洋洋洒洒一气写好药方,转头交给紫鹃道,“命人照这个方子抓十副来,每日早晚各煎一副给夫人服下,去吧。” 紫鹃答应一声,忙出去吩咐了。黛玉不悦地揉了揉方才被他搭过脉的地方,不满道:“我说过了,并没有病,你又给我开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少篱笑着安慰道:“你虽说没有明显的症状,但脉相并不太好,还是气血不足,得多调养,加以食补方能有效。”说罢,又命丫头吩咐厨房,每日给黛玉的膳食里适当多加一些猪肝、菠菜、山药、兔肉,也可多熬些以桂圆,红枣为主的细粥。 吩咐完后,回头看向黛玉道:“这些吃的喝的,你每日须得用心去完成,这样身子才会强健起来。若是有半点儿偷懒,我会加倍罚你!”说完,笑着去拉黛玉的手。 黛玉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沉下脸道:“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做什么,也不怕丫头们笑话!” 少篱大窘,回头瞅瞅,屋里哪里还有丫鬟,早就都识趣地退了出去,遂笑道:“你净唬我,哪个敢瞪大眼睛在这里碍眼!话说,咱们在望江楼里,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回了家里,你反倒扭捏起来?”说罢,伸开双臂就要搂她入怀。 黛玉心里正一肚子火,哪里容他放肆,趁他不备忙起身闪到一边,冷笑道:“虽说是夫妻,你到底也放尊重些,在望江楼,我本就是被你胁迫,一时惊吓才不敢反抗,如今在自个儿家里,我可不怕你!你若是再敢胡来,我就喊人了!”说着,果然几步来到窗下,作势就要开窗喊人。 少篱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方尴尬地摸摸脖子,暗道,我不过是想跟自个儿的媳妇亲近亲近,哪里就是胡来了,她还喊人,喊什么呢?喊丈夫非礼妻子吗?简直是笑话!! 可转脸又瞅见黛玉一脸严肃,一双原来湿漉漉的含情妙目此刻也是怒目圆睁,大有面对的不是丈夫,而是心怀不轨的歹人一般,看得少篱不觉心中一窒,忙起身摊开双手安抚道:“你别紧张,放轻松些,听我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黛玉一脸的嗤之以鼻,看得少篱越发的莫名其妙,不由纳闷道,“自打咱们成亲,你虽说对我多有戒备,但并无敌意,对我的亲近也并不怎么排斥,怎么这会子突然变了风向?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你,还是这府里有什么是让你不能容忍的?如果有,你尽管提出来,我一准帮你解决掉!” 哼,还装,继续装!黛玉恨得直咬牙,暗想,这府里哪里都好,唯独你这个大骗子是我不能容忍的! 可她却不能说,因为她虽说有八九分把握,可他只要一天没承认,这个推测就算不得数。而她也不能用这个来质问他,或者说,她怕用这个来质问他,万一……万一他否认呢?万一他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那些疑点呢,她怎么办?她所暴露出来的少篱又会因她的鲁莽而受怎样的牵累呢? 想到此,黛玉反倒冷静下来,缓下语气勉强笑道:“这府里并没有什么不好,是我自个儿太紧张了,夫君……别往心里去。” 少篱见她态度有所缓和,也暂时放松下来,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心有余悸道:“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黛玉及时捕捉到了他话里的苗头,忙追问。x :/ 少篱却是舌头一转,随即笑道:“没什么,就是以为你讨厌我,嫌弃我,打心眼里就不想做我的妻子呢!如今瞧着,倒是我多想了,这下我就放心了,其余的事儿都不值得一提!”说完,忙倒退两步,好让她放松下来,道,“你乏了,先歇歇吧,我到外书房处理些事情。”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谁知刚迈步出门,又突然想起一件要事,遂折回来告知她道:“明儿开始,我就要去兵部历练了,所以日后我就要忙起来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去兵部?!”黛玉原来慌乱的情绪猛地被这个消息一冲,瞬间清明了不少,转而就被担忧所代替,忙问,“为什么要去兵部,那里很危险的!” 少篱无所谓地笑笑:“正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去,你以为你的夫君是贪心怕死之人?”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黛玉急忙解释,“只是消息太过突然,我一时没想明白。” “恩,没事,我只是去历练,并非现在就要去战场,夫人放宽心吧!”说完,复又朝她一颔首,抬步去了。 晚饭过后,少篱仍旧去东安郡王的书房议事,留下黛玉一个人兀自胡思乱想。紫鹃知她心思重,凡事爱钻个牛角尖,遂将雪雁等人招呼来,围着黛玉一起聊天解闷,黛玉随着丫头们玩笑了一回子,到底心里有事,早早地把人都打发出去,随手翻看案上的书解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本来,黛玉以为,这穆子衡恶名在外,定是个打小就不爱读书的,可今儿听说他要去兵部历练,话里话外竟也有股子掩饰不住的英雄气概不觉好奇,随手翻悦起书案上的书来。 传言果然不可信,黛玉不过随手一翻,却翻出了一溜兵书,什么《孙子兵法》、《六韬》、《吴子》、《司马法》,皆是闻名于世的兵家经典。黛玉心中惊讶,又以为他不过摆摆样子,可细细翻看,却发现上面密密作了诸多批注,绳头小楷个个端庄整洁力透纸背,不觉心下讶异,对自个儿这个丈夫的看法倒是又有了一些正面的改观。 兵书实在不是黛玉的强项,她略略翻翻便放下,随手又找,好容易找出一本稍稍感兴趣的杂记来。刚要强迫自个儿静下心来读几页文字,忽地发现书中竟掉下一页纸签来。 黛玉忙俯身拾起,展开一看,见上面行云流水一般写着一首李太白的诗: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这乃是《关山月》的前四句,黛玉看罢不觉又是狠狠一怔,她不由得想起,荷塘夜宴,洞箫声声,当时,那个人不就是吹了一曲《关山月》吗?如今虽不是那夜的箫声,可这熟悉的一笔行草,不又是一个铁打的证据吗? 少篱,你可还记得悦来酒家,你就是用这一手行草交代我,那些衣裳都是买给我换洗的,让我不要嫌弃。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直到如今,那些衣裳都还好好地被我保管着,即使再不适合拿出来穿,我也没舍得扔掉。 与其说是感恩,不如说是留念。我曾记得那样的一个少年,他头戴面具,桀骜不驯,他不拘小节,又心思细腻。说我不知羞也好,逾越也罢,总之,从未忘过,也不敢相忘。 只是万没料到,而今,你却换了这样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我的身边。是想让我震惊、不解、愤怒,还是想给我别样的惊喜呢? 你又怎么如此笃定这就是惊喜呢?!! 章节目录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 散旧人黛玉心烦乱 少篱直到三更过后才轻手轻脚地回到百芙园。他其实犹豫过,想着天色太晚,回去怕是要打扰到黛玉休息,可转念又一想,毕竟新婚才几日,自个儿就宿在别处,怕是不妥,于是只得蹑手蹑脚地回来,也不让值夜的丫鬟伺候,自个儿在净房洗漱完毕,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塌。 彼此,黛玉虽说早已歇下,却一直没有睡沉,少篱才一进门她就醒了。可她却没来由地紧张、焦虑,越发的不敢醒,只闭眼假寐,一直到他躺到了自个儿身边,才紧张地绷紧了身子。 屋内的红烛已然熄了大半,只留一盏在角落里照亮,又隔着重重帐子,少篱瞧她就有些吃力。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看出来她的眉头是紧锁着的,身子也是紧绷的,可见她的确戒备心太强,以至于睡梦中都不敢有片刻放松。 唉,可怜的玉儿,你受委屈了! 少篱一面在心里叹息着,一面俯下身子,在她的发间落下一个轻不可察的吻,这才躺好身子,很快呼吸匀停,睡沉过去。 黛玉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确定少篱已经睡熟,方慢慢翻过身子,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静静地又极其认真的打量着枕边这张俊美无双的脸庞。 熟睡之后的少篱,安静纯粹的如同婴儿,脸宠虽白皙但线条硬朗,长眉入鬓,狭长的凤眸合着,拐出一道柔美的弧线,睫长如翼,无端地给他凭添了几分柔美,看得黛玉心尖一颤,忙调转视线,在心中轻叹一声,复又悄悄躺下,与他面对面进入了梦乡。 黛玉将将睡熟,对面的少篱却又悄无声息地张开了眼睛。但他并没有起身,而是静静地看着黛玉熟睡的侧颜,突然勾唇一笑,复又闭上眼睛,这才真正地开始入睡。 一夜杂梦,毫无章法,等到黛玉好容易睁开眼时,已到五更时分。 塌上的少篱早已不知去向,黛玉看向窗外,见天色才朦朦发亮,便问闻声走过来的紫鹃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紫鹃倒了一杯茶过来,一面递给黛玉一面道,“爷见夫人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醒你,只让我提醒你,五更就得起了,一会儿要去郡王妃那边伺候早膻。” “打今儿起,就要正式开始给新媳妇立规矩了是不是?”黛玉忍不住问,唇边浮起一抹无可奈何的微笑。x 电脑端:/ 紫鹃点点头,但面上却没有多少忧心,一面替她更衣一边回道:“夫人不要担心,爷说了,让夫人好歹熬个十天半月的,等他休沐自然就想法子让夫人宽松几日。”说到这里,觑了黛玉的脸色一眼,感叹道,“不管爷同少篱是不是一个人,咱们都已是无可奈何了。依我说,夫人就收了心吧,你看咱们这位爷,虽然外界都传他如何顽劣,如何不务正业,可我瞅着,却是极好的。不说别的,单凭对夫人的这份记挂的心思,一般的男人都做不到呢,夫人可别再犯傻了,没的伤了爷的心。” “我明白,你就别絮叨了!”黛玉坐到梳妆台前,让紫鹃尽快给她梳妆好,方往嘉轩堂来。 东安郡王夫妻两个虽说待黛玉和善,可新媳妇才过门,该端的架子也得端着,这是规矩,他们不能破,也不想破。好在黛玉规矩学的好,虽是初次服侍,但布菜的眼色、手法都很细腻且熟练,动作也是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勤练过的,相形之下,大儿媳周氏最近一天到晚绷着一张脸,瞧着就不那么顺眼了。至于二儿媳李氏,原就是个中规中矩的,这会子和黛玉一配合,反倒是出奇的合拍。 于是,这一顿饭下来,长辈们都隐约有了笑模样,初次上手的黛玉终于松了一口气,与二嫂相视一笑,心中都有了几分亲近之意。而周氏,一张脸越发阴沉了,只借口还要去理事为由,率先告辞出去了。 周氏一走,郡王妃便将李氏唤到跟前,叮嘱道:“前些日子就让你跟着大嫂学着理事,如今学得怎么样了?” 李氏忙从丫头手里接过几本帐本递到婆婆手中道:“已经学着开始记帐了,只是还有许多细节之处还得多琢磨琢磨,再就是临时应变,还得多历练才行。” 郡王妃点点头,吩咐道:“既然知道不足,就该多学着些才是。一会儿你不用在我这儿陪着,只管去你大嫂那边学着点去,将来就算王府不用你管,你们二房自个儿的小家也得需要你去打理,多学些本事不吃亏,去吧。” 李氏忙答应一声,领着丫鬟们去了。 郡王妃这才把黛玉招到身边,叹口气道:“按理说,你是这府里正经的长子夫人,你一进门就得把这个家接过来才是,可是子衡这孩子心疼你,说你身子弱怕你经不住劳累,早就替你求了情,许你先生下个嫡子后再理家,不知你是怎么个意思?是想依他所说,还是想现在就把中馈接管过来?” 黛玉想了想,觉得这府里规矩行事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想来周氏这些年也算尽了心,能把偌大王府管成这样着实不易,若是自个儿一来就夺了她的权怕她心生怨气,何况自个儿也是个清静惯了的,冷不丁接过来理家也着实不适应,因此忙道:“媳妇听夫君的安排,就是要多辛苦大嫂几年。” “只要能理家,她多辛苦也是巴不得的,”郡王妃一脸无奈道,“只是你也不能松懈,这两年就多看多学,等孩子一落地就赶紧把这个家接过来,毕竟这府里日后你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老是图清静也不是个事儿。” 黛玉明白她的意思,忙起身答应了,郡王妃便让她回去歇着了。临走时兀自叮嘱道:“子衡性子野,你多费心笼络着点儿,若是他敢有半分不依你,只管来回我,我替你出气!” 黛玉听了,虽说心中觉得好笑,可也暖暖的,毕竟在这规矩森严的王府里,婆婆能说出这番体贴儿媳之语,已对她是莫大的安慰了。 回到百芙园后,黛玉百无聊赖,便让小丫头去畅意阁传话,让原来服侍过少篱的屋里人,尤其是过了明路的都来百芙园,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些女孩子们都是怎样的品貌禀性,也好从侧面对他的喜好有个大致的了解。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六七个穿红着绿的女孩子们鱼贯而入,一溜排开齐齐给黛玉行了大礼。黛玉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一张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恍得她直抽凉气。饶是她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面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不觉有了几分气闷。 但她又犯不着跟这些女孩子们置气,只得强压下心头不快,让她们一一报了家门,方道:“听说爷把你们几个都安排在了一个院里住着,着实委屈了你们。如今我既然来了,就不能再由着他胡闹,接下来就会按照你们服侍的时间长短着手给你们安排相应的名份,再根据名份调拨院子,或两人一院,或三人一院,再不会让你们六七个乱哄哄的挤在一个院子里了。” 说完这些,底下的女孩们皆面面相觑,有的满脸欣喜,有的则忧心忡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黛玉看在眼里,便适时开口:“当然了,要不要名份全看你们自愿。若是有哪个不想要名份,想出府去,或者再当一名普通的丫鬟,将来按规制升迁或配人,我都不拦着。若是有这个想法的,现在就赶紧提出来吧,若是名份定了再想出去,可就由不得你们了。”x 这番话,倒是底下众人完全没料到的,毕竟这些女孩自打进了府,就没想过还能出去,一时呆愣之后,表情这才激动起来,有小声商议的,有当机立断的,也有波澜不惊的。总之一时叽叽喳喳,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紫鹃见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便在一旁适时地提醒道:“出府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们若是哪个想清楚了,可立时提出来,我家夫人不但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还会给你们一定数量的安置银子,将来出去或投亲或靠友,都是绰绰有余的。——好了,有想好的就上前一步吧。” 话音未落,果然有两个女孩子满面激动地上前一步,立时就跪倒在地,表示愿意出府。黛玉好奇,忍不住问:“你们两个为什么想出府,难道,是爷待你们不好?” “不……爷待我们都很好,只是……”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方战战兢兢道,“只是我二人来得最晚,爷又时常不在府内,是以并……并未曾侍过寝……”说到这里,两人均是面红耳赤,其中一人又补充道,“我们二人是同乡,因家中艰难才被卖到府内,如今既有机会出府,自是愿意回去侍奉爹娘,还望夫人成全!”说罢,齐齐叩头。 过了明路的竟然没有侍寝?黛玉一脸纳罕,不由看向少篱的奶娘杜嬷嬷。杜嬷嬷倒是个实在的,忙出来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几个丫头都是郡王妃送进来的,因着小爷时常不在府内,又不能糊里糊涂地放着,所以郡王妃便吩咐,只要是进了小爷屋子的,都一律开了脸过了明路,至于侍没侍寝,郡王妃也并未过问。” “原来如此,”黛玉心下了然,便对这二人道,“如此,就委屈你们了。”说罢,回身吩咐紫鹃道,“回头找出这二人的身契来还给她们,再每人封五十两银子给她们,原先的衣裳首饰也让她们带去,好歹还能换几两银子过活。”说罢,又嘱咐二人道,“离了郡王府,你们就是自由身了,日后好好侍奉双亲吧!” 二人听了,都不禁感恩涕零,连连叩头谢恩,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剩下的几人见黛玉如此通情达理,一时又是一番小声议论,随后,又有一名女孩出列请求归乡,理由竟同那二人极其相似,黛玉也不难为,也爽快地答应了。 如此,屋里仅剩如意、如画、春桃、春柳四人。这四人皆是在郡王府呆的时日久了,有的是家生子儿,有的内心爱慕少篱,还有一个是打小就跟在少篱身边服侍的,情分深厚,至死也不肯走的,黛玉倒由着她们的心意,皆封了侍妾的名份,又赏了些首饰银子,安排两人一院,妥妥地打发去了。 屋里终于又恢复了清静,黛玉双手交握着一盏热茶,沉思良久。紫鹃见屋内没了外人,方悄声问:“夫人不是原打算把这些都打发掉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黛玉疲倦地摇摇头道:“原是这样的打算的,可到底都是女孩子,她们又比不得我,嫁过来就是主子,她们在爷身边熬了这些年,好容易盼着他安定下来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撵走呢!何况我瞧着这四人倒都不是那等狐媚惑主的,想来郡王妃把她们指给夫君时,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挑选的,既然她们不生事,我也自然能容得下她们。再说了,把这些人打发了,早晚还得给他挑新的上来,我也头疼。”说罢,起身来到院里,坐到芙蓉树下的秋千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心思却乱乱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这时,春纤捧着一个果碟过来,道:“这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山楂,说是她家果园里的特产,酸酸甜甜个头还大,往年她妹妹过来给郡王妃请安都要捎些来,前些日子她妹妹病了,这才耽误了,如今好容易好些了,就赶着过来送了些来,说是请夫人尝尝呢!” “她妹妹?”黛玉面色一凛,立时坐正身子,问,“她妹妹不就是周海棠吗?” “可能是吧!”春纤摇了摇头,“来人传话只说是妹妹,并未特指哪个妹妹,也不知道大夫人到底有几个妹妹。但若真是那个周海棠,这山楂倒是不吃为好。”说完,抬头听黛玉的示下。 章节目录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证据确凿真相大白 黛玉面上清冷,冷笑一声道:“不管是哪个妹妹,总之都不是什么善人,这山楂倒了吧。——不止山楂,日后凡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东西,要么拿银针验一验,要么直接倒掉,免得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 春纤和紫鹃都点头应了。周氏这一搅乱,黛玉再次坐到秋千架上时,心思就更静不下来了。她想起在净慈庵时,周海棠夜夜对着松岩寺的方向吹箫的种种行为,又想起少篱那夜湖上奏箫,以及周海棠借了姐姐的缘故时常来这府里给郡王妃请安等等反常行为,越发的笃定,周海棠与少篱关系必不寻常。 “去世安苑!”黛玉忽然起身,吩咐道,“我倒要瞧瞧,他都瞒了我些什么!” 紫鹃忙追过来,提醒道:“夫人,听王府里的丫头们说,世安苑乃是王府禁区,没有爷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踏入。咱们冒冒失失地过去,万一惹恼了爷……” “无妨,一切由我!”黛玉面如冰霜,“他若心中没有鬼,何必如此妨人,我就是要瞧瞧,他与少篱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处心积虑地瞒我,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紫鹃还是不放心,这万一硬闯,得罪了少篱,要想修复关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黛玉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她如今较起劲来,还真没有人敢拦着。无奈之下,只得招呼了雪雁和春纤、秋苇,一起跟了过来。 世安苑就是少篱婚前的居所,因他十二岁后除洗衣洒扫之外,就只要小厮服侍,是以只能挑了这所内宅里最靠近外宅的院子,好方便几个贴身小厮们进出。如今,少篱大婚后跟着搬去了百芙园,世安苑便暂时空闲下来,但也基本没有变动,每日里常文常武和常安也常来此走动,少篱偶尔也过来吩咐他们事情,是以,这里基本同之前一样,是个半与世隔绝的清净所在。(_ 黛玉要去世安苑,自然不能冒冒失失地一头闯进去,是以紫鹃早早地打发小丫头过来传话,让那几个小厮们先回避,以免冲撞了夫人。 消息传来,世安苑里一通忙乱,常文一听了消息就一溜烟地跑出门去着人给少篱送信去了,常武则因为和紫鹃早就打过照面,早吓得一头扎到外院书房里,再不敢出来。是以,等到黛玉进了院门,院里就是一座空宅,四周静悄悄的,倒是无端地添了几分神秘感。 黛玉冷着一张脸一路疾走,直到进了世安苑的屋门,方略略喘息着在上方落了座,对紫鹃吩咐道:“派人在院门前守着,若是爷回来了,及时过来通报一声。”紫鹃忙答应一声,出去吩咐了,黛玉则立即起身,把这屋内布局先是好好打量一番,觉得可疑的地方便让雪雁查探一番,她自个儿则独自一人进了卧室。 少篱的卧室倒是出奇的朴素,一张单人塌,天青色不带任何饰纹的帷曼,同色的被褥枕套,倒是显得主人雅致朴素得很。窗前是黑色的条案,黑色的椅子条凳,庄重又沉稳,与少篱那跳脱不羁的性子倒有些相悖。 黛玉见条案上面摆满了厚重的书籍,案上还压了一副已写完的字,便走近前细看,却是晏几道的一首《虞美人》: 小梅枝上东君信。雪后花期近。南枝开尽北枝开。长被陇头游子、寄春来。 年年衣袖年年泪。总为今朝意。问谁同是忆花人。赚得小鸿眉黛、也低颦。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黛”字特意被他圈了出来,醒目得突兀,却是让黛玉怦然一跳,不由得凝眉细思,许久之后唇上方勾出一抹轻笑,心里的怒气隐隐散了几分。 紫鹃见黛玉久久不动,心中着急,忙过来催促道:“夫人若是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万一爷突然回来……” “再等一下。”黛玉的思绪被打乱,忙抽身离开桌案,又绕着床塌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掀起帷曼,露出里面的一个暗格来。 门上并未上锁,黛玉毫不犹豫地伸手拉开暗格门往里一摸,竟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来。 “夫人,不可……”紫鹃还未来得及阻止,黛玉已然迅速解开系扣。随着包袱内东西的散落,不仅仅是黛玉,连同紫鹃也同时大惊失色,指着里面一副青面燎牙的面具哆哆嗦嗦道:“这、这、这不是少篱常戴的那个面具吗?如此说来,他……他……是真的了?!” 这个结果,黛玉虽说早已料到。可当这张面具果然真真切切地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如遭雷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张面具,浑身颤栗着,久久都说不出话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紫鹃的惊惧很快化为愤怒,猛地跺脚埋怨道:“咱们这位爷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明明就是老相识,却非要装得不认识一般,到底要咱们怎样?” “哼,这倒要问他了!”黛玉勉强定定心神,揉了揉眼睛,确定面前的面具并非幻像之后,方一把拿到手上,轻轻把玩一番,又摩挲着下面那套熟悉的黑色衣衫咬牙冷笑道,“怪不得少篱说新婚之夜会揭面给我看,却一直没露面,我还直骂他言而无信,却原来他并非撒谎,只是换了个身份摘了面具罢了。想一想,这些日子被他耍得团团转,真真是可恨可恼!!” 紫鹃也是一脸不解,牢骚道:“就是,可恼至极。不过……我之前对少篱总是横眉冷对,他……他会不会记恨我?”想到之前的种种过分之举,紫鹃很快换了一副心虚的表情。 黛玉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摇头道:“怕什么,你这几日一直在他跟前晃悠,他若是记仇,早就收拾你了,还用等到这个时候?” “这倒也是!”紫鹃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但愿他是个宽宏大量的,日后也会不计较。”说完,忙又催促道,“咱们既又达到目的,还是赶紧离开吧,若是真被撞见,我怕他会恼羞成怒!” “你这丫头,怎么本末倒置呢,他如此骗我欺我,难道该恼的不是我吗?你怕他做什么?”黛玉微恼,瞪了紫鹃一眼训斥着。但她也自知此处不宜久留,少篱倒不可怕,怕的是此事传到长辈耳朵里,再由下人们添油加醋,说她随意翻腾丈夫婚前住所,这名声也是不大好听。 想到此,忙重新系好包袱,又放回原处,稍稍整理了一下帷曼被褥,这才起身领着紫鹃回了百芙园。 少篱因才去兵部,又隐瞒了身份,所以直到临下值方才得了消息。偏那小厮并不知道内情,只说夫人去了世安苑,至于翻出了什么也说不清,少篱听了,不觉头皮发麻,忍不住骂那小厮:“一帮蠢材,我不是早就下过禁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世安苑吗?怎么能把夫人放进去呢?” 那小厮战战兢兢道:“具体情况小的也说不清楚,想必是新夫人才进门,爷又疼夫人,常文常武不敢拦,所以才放夫人进去的。” “混帐,疼归疼,禁地是禁地,这是两码事儿!罢了,下不为例,赶紧回去!”说完,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快马直如闪电般踏踏踏地朝城内狂奔而来。 这一路,少篱真是既懊恼又忐忑。但他也没料到,以黛玉这般清高的姿态,会干出硬闯他婚前居所的荒唐事来。是以心中越发笃定,必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方才让她起了疑心。可,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呢?少篱一时半会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 但转念一想,罢了,不过就是隐瞒了之前的身份,说起来也不算天大的罪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她发一通脾气,自个儿好生哄哄也就过去了,毕竟已是夫妻,又没有原则上的仇恨,她又有什么理由揪住这个小辫子不放呢?想到此,一颗忐忑的心方镇定下来。x 电脑端:/ 八月中旬,太阳一落山须得添衣了。黛玉在嘉轩堂服侍公婆用完晚饭后,紫鹃便给黛玉加了一件轻薄的斗篷,前边有丫鬟提着灯笼引路,主仆几人一路往百芙园走着。 才拐进一道月亮门,前方引路的丫鬟突然住了脚步。黛玉抬头一看,却是少篱踏着月色打前边迎过来。他应该是才进家门,身上系着月白色的斗篷,鬓发微乱,气息微喘。本是脚步匆匆,及看到黛玉的那一瞬生生顿住脚步,也不往前来,更不后退,只定定望着她,一双邪魅的凤眼微微上挑着,眸中碎光点点,嘴角似笑非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发一言。 这一刻,黛玉只觉胸腔中似炸开了一朵焰火般,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甜蜜的,酸涩的,懊恼的,愤怒的……如此种种,百感交集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本,她以为再见到他,定会大发雷霆,又摔又打,或者将他扫地出门,再不许他靠近,再或者将他痛骂一顿,骂他是骗子,无耻、无赖又无德。可当这个人真的站到了他的面前,她竟是一句发泄发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儿……”他艰难开口,却发现出声竟是如此的暗哑。 可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对面的人儿已经冷下一张脸,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少篱知道她恼了,忙追过来,亦步亦趋地绕着她转:“你去了世安苑,都发现了是吧?” 黛玉理都不理,继续往前走。 章节目录 第73章 第七十三回 冰释前嫌风波又起 少篱又绕到她前面,拦住她问:“你说话呀,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爷的话我竟不懂!”黛玉冷笑。 少篱腆着脸赔笑:“你凭白无敌跑到世安苑去,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黛玉嗤笑,“爷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那些奴才是怎么编排我的,你倒是说说。” “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编排你啊!”少篱轻笑,“谁不知道我如今最疼媳妇,我手心里捧着的宝贝,哪个敢嚼舌头?” “行了,说这些没意思,”黛玉冷哼,“连你自个儿都在想方设法欺骗的人,别人又如何会高看两眼?别自欺欺人了!” 少篱急得赌咒发誓:“苍天可鉴,我是如何待你的!”略缓一缓,方沉声道,“我也不想刻意瞒你,只是之前言行莽撞,怕你嫌弃,所以想先瞒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说到此,竟有几分心酸,“你以为我每日小心翼翼的心里好受?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你说得倒好听!”黛玉不觉滚下泪来,抽抽哒哒道,“少篱也罢,穆子衡也罢,我既应了嫁你,还能反悔不成?哪个用得着你装腔作势了!再说了,你若真心待我好,我自然心里明白,哪个又管你是什么少篱还是穆子衡,你真是多此一举!”x :/ “好,好,这事原就是我错了,我给夫人赔个不是!”说着,果然深深作了个揖,又腆着脸过来瞧黛玉。 黛玉气得拧过身子不让她瞧,他又转过身子偏要瞧,一来二去,把黛玉反倒气笑了,咬牙恨道:“亏你还是个郡王府的王长子,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可笑不可笑?” 少篱见她笑了,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来,双臂一伸,不由分说就把她搂在怀里,紧了又紧,生怕她跑掉一般,叹息道:“越在乎才会越糊涂,你竟是不明白吗?” 月上中庭,半圆未满,一如人性,不圆满却真实,光华照旧洒满人间。 这一夜,心意敞开,郎情妾意,方成就一室旖旎春光。没有遗憾,只有满足。 少年人,精力总是旺盛得很,黛玉被折腾得实在累了,全然忘了“失眠”二字怎么字,再次睁眼时,已是五更过了。 黛玉一惊,忙要坐起身子,正在穿衣的少篱忙摁下她安慰道:“我已经派丫头到母亲那边告了假,所以今儿你只管偷懒。” 黛玉臊得满面通红,忙拉了被子盖住脸,气恼道:“我又没生病,你告什么假?这不是摆明了让我难堪吗?” 少篱薄唇一勾,现出一抹坏笑,故意道:“我就是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折腾累了,得歇着,怎么着,不行?” 黛玉又羞又恼,恨得牙根痒痒。两人说话的功夫,少篱已然利落地穿好了衣裳,回头对她道:“你今儿哪儿都不许去,就在百芙园里呆着,我有公务在身,须得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说完,来到塌前,伸手把被子拽下来,不由分说就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开门去了。 黛玉在心中骂了一声“禽兽”,骂完又觉得可笑,不觉翻了个身,直觉浑身上下酸疼不已。一想到昨晚上男人兽性大发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想着自个儿似乎并不排斥,甚至还偶有几分欢愉,便又觉得面红耳赤羞臊不已。自此方明白男女之事,果然是沾不得,尤其是男人。(_ 其实想想也纳闷,自个儿虽是个清白身子,可少篱那一屋子莺莺燕燕的,怕是四五年前就不是了吧,可为什么他开始时也是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倒像是初尝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毛燥,难道…… 一想到此,黛玉忙摇头赶走这个荒唐的想法,暗骂自个儿愚蠢,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要知道男人之于这事儿,简直是太稀松平常了,自个儿若是那样想,就真的是要打脸了。 可不管怎么说,羞涩与生涩的少篱,她倒是有种别样的喜欢与感动! 香甜又补了一觉后,黛玉终于不敢再偷懒,忙起身喊人进来梳洗。紫鹃和雪雁一进屋子,皆是一脸激动与喜气洋洋,黛玉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几个丫头心里在想什么,不觉老脸一红,把帕子往脸上一盖,来了个“没脸见人”。 几个丫头虽知她害羞,可到底一起玩闹了多年,这会子也顾不得忌讳,皆围着她又笑又闹地连声恭喜,直到黛玉实在扛不住告了饶方才放过她。 用罢早饭后,黛玉闲来无事,索性去找二嫂李氏闲聊,顺便跟她一起学管帐。可巧,李氏正有一处不解,打算去找大嫂周氏请教,就约着黛玉一起去。 对于周氏,黛玉实在心里厌恶的很,可既碰巧了又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去了,哪想到才一进门,便看到周氏的院子里,俏生生立了个身段苗条的美人。仔细一看,不是周海棠又是哪个? 几个月不见,周海棠似乎真如大病如愈一般,足足比之前瘦了一圈,原本丰盈的双颊凹了下去,下巴也比之前尖了,只是精气神却十足,甚至比之前更甚,尤其是两只眼睛,竟比之前锐利了许多,无论看人皆透着一丝审视与狠戾,像是所有人都与她有仇一般,让人望了脊背发冷。 周海棠自打黛玉一进院门就认出了她,在认出她的那一瞬间,她直觉得浑身汗毛就立了起来,胸腔中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滔天的恨意就要泼洒出来。可她到底还有一分理智,生生地将这份疯狂压了下去,直到黛玉与李氏走近,方上前几步,盈盈下拜。 黛玉心中不是不忐忑,尤其与周海棠对视的那一刻,她明确感应到了那一股强烈的掩饰不住的敌意,甚至可以说,是恨意。那一刻,她心中大骇,原本已经忘掉的一些猜想重新涌上心头,令她生生打了个寒战。 周海棠与少篱?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 黛玉心中也开始烦躁了,以至于周海棠拜完良久,她都没有说出话来,看得旁边的李氏甚是尴尬,忙拉过周海棠,笑道:“周家小妹什么时辰来的?安国公夫人可还好?” 周海棠扯了扯嘴唇,淡淡道:“我昨儿就来了,夜里就宿在了姐姐这边。——我家人一切都好,多谢记挂。”说完,转头对着尚自冷笑的黛玉一笑,问,“林姐姐,哦,不,长子夫人可还记得我?” “呵,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不但貌美如花,还善品箫,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我怎么会忘呢!”黛玉一脸讥诮,故意问,“区区几个月不见,妹妹怎么清减了,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说出来,姐姐好给你排解排解。” “姐姐说笑了,我又不愁吃穿,哪里有什么愁事?倒是姐姐,怎么突然一跃飞上枝头成了这郡王府的长子夫人?你到底用了什么腌臜法子把少篱哥哥哄住了……” “周家小妹,你病糊涂了吧?!!”李氏万没料到这二人竟是旧相识,而且还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见了面就掐了起来。 周海棠却听而不闻,继续对黛玉嘲讽道:“怎么不说话,是心虚了吧?当时在净慈庵,你打着为史老太君祁福的名义,也是为了接近少篱哥哥吧?可惜我眼拙,只一心同你交好,竟没瞧出你这般龌龊的心思来!少篱哥哥也真是糊涂,怎么就上了你的当了呢?你说,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死心踏地地要娶你……” 周海棠越说越不像话,听得李氏大惊失色。虽说早就知道这周家三小姐性子暴烈,嘴里不饶人,可也没想到居然敢在郡王府的地盘上和长子夫人杠上了,这要是抖擞出什么不好看的丑事,那府里岂不成笑话了? 想到此,李氏也顾不得周家的颜面,立时喝止了周海棠,训斥道:“周家小妹,你好歹也是名门贵女,怎么如此口无遮拦,还不赶紧回屋去!”说完,忙喝令周海棠的丫鬟把自家小姐带走。 喜儿和翠儿早已吓得面色惨白,被李氏这一训斥,忙紧过来一左一右扶了周海棠,就把她往屋里拖。 黛玉越沉默,周海棠越发气血上涌,不管不顾地大声喊起来:“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林黛玉本就是个水性扬花的……” 话未说完,黛玉早已忍无可忍,厉声喝止道:“周海棠,你失心疯了吧?怎么满口胡言乱语?!雪雁,把她的嘴堵了!” 旁边的雪雁早就气得红了眼睛,听得黛玉一声令下,二话不说,几步过来抽出几条帕子,将她塞了个满嘴。 周海棠好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等羞辱,登时气得目眦尽裂,张牙舞爪就要过来拼命。 紫鹃吓得赶紧拦到黛玉身前,生怕她受到伤害,与此同时,王府里的几个粗壮婆子见状,不由分说跑过来,把周海棠死死摁住,拽到了厢房去了。 李氏一看事情闹得如此不堪,登时吓得没了主意,忙不迭地打圆场道:“弟妹,这事儿虽说是周家小妹乱嚼舌头,可好歹她也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又是大嫂的亲妹子,你这么干,咱们如何跟安国公府交待?又如何跟大嫂交待?” “哼,这周海棠已经疯了,二嫂难道没看出来吗?”黛玉眉心紧皱,冷笑道,“我自打进了门就觉得她不对劲儿,可没想到疯得这么厉害,怪不得早几个月就听人议论,说她言行无状疯言疯语,被家里人捆起来软禁了,我原先还不信,这下子可是亲眼所见,的确是疯了无疑。”说完,又回头问周氏院里的丫头,“你们大夫人呢,怎么妹子疯了还往咱们府里带,是成心要闹得咱们府里人仰马翻不成?她们周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几个小丫头何曾见过这个阵仗,登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连声求饶道:“长子夫人息怒,我家夫人有要紧事到前院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奴婢们马上就去找。”说完,忙爬起来就往外跑。 黛玉懒得跟这帮丫头们计较,只转头对李氏道:“二嫂,既然这事儿咱们碰上了,就躲不得了,索性进门等着,等大嫂回来亲自交待过了再走。”说完,掸掸衣袖,施施然进了屋,往上座上一坐,一脸冷肃地就等着周氏回来。 李氏吓得心脏咚咚直跳,坐在椅子上也是如坐针毡,毕竟她在这府里地位最尴尬,论资历不如周氏,论地位不如黛玉,这出了事极容易被人推出去顶锅,她可不想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把自个儿的小家闹得人仰马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于是,趁周氏没回来的这个档口,悄声劝黛玉道:“我说弟妹啊,这事儿的确是周家小妹不对,可你既然说她神智不清,那就别跟她一般见识,索性也别淌这浑水,免得这周家回来反咬一口掰扯不清。” 黛玉知道她不想多事,也理解她的处境,但事已至此,不把这颗毒瘤彻底挖去她是不甘心的,毕竟这毒瘤只会越长越大,不会凭空消失,除非她自家人狠心处理掉,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她再住到东安郡王府上,并且说出这番骇人的听闻来诋毁她。 但要说她不紧张,不害怕,也不全是。毕竟她自小到大虽说寄人篱下,可到底与那府里人没有多少利益牵扯,明面上也没同人撕破脸扯过架,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心里也没多少胜算,只有一颗拼命也要保全自个儿的心。 “二嫂,咱不怕,”黛玉伸手扶了扶突突直跳的额头,强自镇定下来,“这事儿理儿在咱们这边,你也亲眼瞧见了,我并没有攻击她,是她周海棠言行失常冒犯了我。说起来,我与她虽是旧相识,可原来见了也是和和气气的,并没有任何不妥,可几个月不见,她却突然对我充满敌意,还凭空编排我,可见她心中有鬼,对我又有切肤的恨意。可我却从没招惹过她,二嫂,你说,难不成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说罢,回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氏。 章节目录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将计就计永除后患 李氏心中一惊,忙问:“什么风言风语?” “就是大家议论的,说周家幼女一心要嫁我家夫君,还提过亲,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边拒绝了,她就把这恨意归罪到我的头上。如此一来,她对我的敌意也就能解释得通了。”x “这个……嫂子我还真没听说过!”李氏吓了一脑子门汗,忙拿帕子拭了,赔笑道,“自打我嫁进王府,倒是时常听说周家小妹过来请安,也偶尔在大嫂这边小住,至于其它的,恕我消息闭塞,还真是没怎么在意。” “嫂子没听说过很正常,毕竟嫂子跟这些事儿从不沾边,外人也不好往嫂子这边传,可我却不同了,自打皇上赐了婚,我这耳朵听得茧子都磨出来了,当时也曾赌过气想问个清楚,可后来又顾着天家颜面,想着安国公府好歹也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家中的女儿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可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弟妹,你消消气儿,这捕风捉影的事儿也不能全信呢……”李氏急得一个劲地打圆场,可黛玉却似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般,只管冷着一张脸,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听着,却是寸步不让。 正在僵持着,忽听外面一通杂乱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便是周氏一叠声的叫骂:“哪个混帐不长眼的狗奴才,敢来作贱我的亲妹子!这院子里的人呢,都出来,挨个儿跟我讲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吓得一个个变了脸色,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个个嘴里高声喊冤,却无一人敢当面指出是黛玉的丫鬟干的。 黛玉不听也不理,只管拿着茶碗一口一口地抿茶。李氏在一旁看着,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也就跟着不吱声,只管侧耳听着外面周氏自个儿在那里大呼小叫冲着奴才们发泄。 周氏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怎么也没想到黛玉居然敢羞辱自己的妹子,她们姐妹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她如此不给面子,那就是不给安国公府面子。她凭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凭他是这王府里的长子夫人?我呸,才嫁过来没几天,位子还没坐稳的新媳妇,连个正经撑腰的娘家都没有,也敢在这府里撒野,她也配! 周氏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坐到院子里也不进去,只管明知故问地冲着奴才们大呼小叫,趁机还找了几个平时不太服管教的丫头抽了一通嘴巴子。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黛玉和李氏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任由她在外面将奴才们教训得鬼哭狼嚎,就是稳坐在屋里,连面都不露,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无奈之下,周氏只得起身怒气冲冲进了屋。黛玉和李氏直到她进了屋,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见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周氏气得连声冷笑,忍不住开口责难李氏道:“二弟妹,你带着三弟妹头回上门,怎么还把我妹子嘴堵上了,还让婆子给推到屋里去了,拦着不让出门,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嫂子我倒是要听听!” 李氏听了心中一凛,暗自骂道,你这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妹子明明不是我为难的,你凭什么把气儿撒到我头上!想到此,语气也有了几分不悦,反问道:“嫂子,您没有亲眼所见,怎么知道你妹子的嘴是我堵上的?” “不是你?那又是哪个?”周氏把目光转到黛玉脸上,阴声阳气道,“难道是三弟妹?这不能够啊!三弟妹才进了咱们穆家的门子,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有这胆子到嫂子这里闹事了?是不是啊,三弟妹?” 黛玉微微一笑,把茶碗放下,转头对李氏道:“二嫂,您听见了吧,大嫂不问青红皂白,进门就说咱们姐妹为难了她妹子,您说,是不是也同她妹子一样神智有点不太清醒了?” 李氏也烦透了周氏的态度,更何况今儿这事原就是周海棠的不对,说破天去周家也没有理儿。再说,这府里黛玉才是未来正经的郡王妃,于情于理她也应该站到这边。于是也忍不住冷笑着帮腔道:“弟妹说得是,姐妹俩一块儿言行失常,是该找个太医瞧瞧了。”说罢,回头吩咐自个儿的丫鬟道,“去回郡王妃,就说大夫人和她妹子言行失常冒犯了长子夫人,请她老人家亲自过来一趟主持公道,顺便请个太医来诊治诊治……” “李氏,你敢!!!”周氏气得浑身发抖,对自个儿身边的丫鬟喝道,“去,把那个要去嚼舌头的混帐蹄子给我狠狠掌嘴,看她还敢不敢去乱说!” 李氏也彻底被激怒了,要知道这个时候打她的丫鬟自然就是打她的脸,她原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处事有些圆滑,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圆不圆滑,还是脸面要紧。于是把茶盏往桌上一摔,起身怒目而视着周氏那几个跃跃欲试的丫鬟,厉声喝道:“我看你们哪个敢!!” 李氏这一声喝,周氏的丫鬟们也就不敢上前了。周氏气得满脸通红,刚要再吆喝她的丫鬟,却见黛玉施施然站起身,对身旁的李氏道:“二嫂,我今儿可真是有福,才进了这王府的大门几日就瞧了这么一出好戏,亏得母亲还日日在我跟前夸大嫂,说她如何贤惠明理,勤俭持家,任劳任怨,没想到大嫂做的都是表面功夫,这内里却是如此疯颠得不成个体统。既然如此,咱们也不打扰了,还是赶紧回明了母亲,免得这偌大的王府落在这种人手里,几时成了个空壳也未可知啊,所以,还是趁早查验清楚为好!”说罢,抬腿就要走。 周氏没想到黛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把主持中馈的事儿给抛了出来,心中一下子慌了,毕竟这些年她管着王府,表面上虽和顺,可背地里也没少干些中饱私囊嫁祸排挤之事,虽说自打少篱要娶亲以来,她已经在刻意填补了,可到底也是多年的亏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填补得了的,本想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这事儿就糊弄过去了,可没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万一这节骨眼上郡王妃较起真来,她这七八年的脸面可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此,登时把周家的名声面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忙一把拉了黛玉的胳膊,缓下语气央求道:“好弟妹,原是大嫂糊涂了,想着妹子被人欺负了,只顾了心疼却忘了大局,平白冤枉了两位弟妹,您二位就看在大嫂我好歹为穆家当牛做马了这些年的辛劳上,就暂且原谅大嫂一回,大嫂保证日后再不这样糊涂了!” 黛玉冷笑着拂开她的手道:“大嫂,您别说得这么可怜,我和二嫂也看得真真的,这事儿不怪您,要怪就怪您的神智有点不太清醒了,所以说话才颠三倒四口无遮拦。这一点,您的妹妹和您一样一样的,所以才会见人就咬,状似失常。既然如此,嫂子还是趁着理智尚存,赶紧儿把她送回家去找人医治,要不然传出去可就大事不妙了!”说罢,对旁边的李氏道,“二嫂,咱们走!”x :/ 李氏巴不得赶紧脱手,忙答应一声,起身携了黛玉的手就往外走。(_ 周氏方才本想服个软,黛玉一个新过门的媳妇想来也会给她留几分薄面,没想到她虽没再说要回郡王妃的话,可却口口声声给她们姐妹扣了个“神智不清”的帽子,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这不就是骂她们姐妹都是疯子吗?这要是传出去,她倒影响不大,可她妹妹可还得嫁人呢,这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谁还敢要啊!! 如此一想,越发气了个半死,可此时又委实不是撒泼的时候,忙追上前来又哭着来求黛玉,可黛玉哪里肯再听,早拖着李氏一路施施然自去了。 这一通闹,黛玉直觉得酣畅淋漓,可回到百芙园后,又不觉后怕,一个劲儿地捂着咚咚直跳的心口发懵,紫鹃雪雁等几个亲眼所见的大丫鬟也各自心有余悸,擦着冷汗喘大气儿。 “吓死我了,我真怕这个周海棠再说下去……”雪雁抚着胸口,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句话。 紫鹃听了也是心口一紧,忙偷眼去瞧黛玉。 黛玉先是脸色一变,接着便摇头道:“怕什么,我又没干什么越轨的事儿。你们说,我同宝玉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没……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紧急否认。 黛玉笑了笑道:“这就是了,所以,咱们怕什么?许多事,只是谣言而已!谣言止于智者,哪个若是信了,才是愚蠢!”说到这里,略一顿,思索了一会儿,方继续道,“话虽如此,可三人成虎指鹿为马的事儿也不能不提妨,所以方才我才当机立断,哪怕豁出去大闹一场,也得把周家姐妹的猖狂压下去,要不然这事儿越掰扯越没完。” “可是……这事儿大夫人和安国公府真的会善罢甘休吗?”两个丫鬟均是一脸怀疑。 黛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也说不好,一切听天由命了!” 章节目录 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一场闹剧轻松收场 话音未落,只听院门一阵急响,少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黛玉忙起身接过他解下来的斗篷,问:“今儿怎么下值得早?” “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了。”说罢,对屋里的下人们吩咐,“都出去吧!”紫鹃等人忙答应着,迅速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儿关了个严实。 黛玉一看他紧绷的脸色,就知道今儿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了。果然,没等黛玉开口,少篱便问:“今儿,可曾吃亏了?” 黛玉一怔,没料到他开口竟是先问这个,不由得内心一暖,笑道:“不曾!倒是周家小妹吃了些亏。”说完,静静看着他,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他是否会有半分的责怪或不耐。可偏偏,他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如释重负地抿唇笑了一下,赞道:“你没吃亏就好!她们姐妹,早该有今天了。” 黛玉讶然,忍不住问:“你竟是半分都不怪我鲁莽吗?毕竟她们可是安国公府嫡小姐,万一那边找上门来问罪……”x :/ “他们不敢,也没那个脸!”少篱笃定道,“有些事儿你也听说了吧,周家早在几年前就想把周海棠嫁给我,可我一直不答应,就在皇上赐婚的十来天前,周家还正式托媒人来提亲,可父亲替我推了。按理说,我们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周家本应该避嫌,尤其是周海棠,再不好登门才是,可我才娶亲,她就巴巴地过来住着,到底什么居心?依我看,不光这周家姐妹心地不纯,就是安国公老两口,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原来如此!”黛玉到此方长舒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嘛,那周海棠在净慈庵时,每日都对着松岩寺吹箫,直吹到三更半夜从不叫哭喊累,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夫君啊!呵,夫君好大的魅力!!”说完,似嗔非嗔地横了少篱一眼,看得少篱浑身一僵,忙不迭地摆手告饶道:“夫人明鉴,你家夫君虽说的确魅力无可抵挡,可到底也不是那等登徒浪子,什么样的女人都来者不拒。要知道,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呢,要不然早五年前就娶了周海棠了,还有你什么事啊……哎哟,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少篱话音未落,头上早挨了一记枕头,忙笑着错身躲过了,连声告饶,求得黛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也就住了手。 黛玉仍旧不放心,问少篱此事如何了结,少篱却道郡王与郡王妃已然知晓了此事,具体如何惩处,须得二老拿主意。遂又叮嘱她,无论二老如何刁难或冤枉,最好一概应了,先把面子给足,回头他会细细地找补回来,绝不会让她受平白无故的冤屈,黛玉一一答应了。 至晚饭后,郡王妃果然着人来传,黛玉和少篱相携而往,及到时,两个哥哥及嫂子俱已到场,再加他们两个,厅内坐了个满满当当。 郡王妃还没发话前,黛玉抬眼打量对面的哥哥嫂子们,二哥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二房不在旋涡中心,只眉心微蹙,一脸沉重。只有二嫂在迎上她的目光时,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算是安慰,黛玉也微笑着回应了。 至于大哥大嫂脸色就难看得多了。大哥这些年在官场也有了诸多历练,行事虽说稳重了些,到底天性急燥,此事又是他家独独成了众矢之的,妻子被人说成有失体统,妻妹被人羞辱,他在这府里一向面子大,这冷不丁被下了天大的面子,也是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心中,实在气闷得难受。 而大嫂周氏呢,则一脸憔悴双眼红肿,显然她们走后狠狠哭过,可即使再狼狈,也难掩身上的一股狠戾,看样子,是要打定了主意跟他们争一争这口气了。 黛玉一圈环视下来,心里约莫有了底儿,而她身边的少篱,则全程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任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冷漠,更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漫长又难熬的沉默后,东安郡王与郡王妃方一前一后进了厅堂。老两口先是威严地扫视了一遍儿子媳妇们,郡王便率先开了口。当然,此事说起来还是内宅的纠纷,他一个当公公的自然不想过多苛责,只说了一些家和万事兴等冠冕堂皇的话,便把话头交给郡王妃,由着她去处置了。 郡王妃虽说是个和善之人,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丑事,她也气了个半死。等到把知情的人都细细盘问过后,心中也早已有了计较,只是事关重大,她也不得不为大局着想一致对外了。 她开口道:“今儿我们府里出了一桩闹剧,说起来呢,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孩子打架吵嘴不可避免,但也得懂得分寸,尤其还牵扯到外人,就更得谨慎了。可你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对对方横加指责,实在是有失体统。为此,我和你父亲听后都异常失望,尤其是子岚媳妇,你身为长嫂,不但不劝勉,还撒泼耍横,惩罚不相干的奴才,错怪弟妹,实在不堪,罚你闭门思过两个月,暂时把理家的事儿交给你二弟妹吧。” “母亲,儿媳知错了!”周氏本以为婆婆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开口就把矛头对准了她,尤其听到要她交出中馈,登时急了,忙起身跪倒在郡王妃脚下,声泪俱下道,“母亲,儿媳自打嫁进穆家,从来都是任劳任怨,这一回实在是因为妹子受了委屈才忍不住苛责了弟妹几句,如今儿媳已然知错了,您要打要罚都可,只是这中馈万万不能收回啊,二弟妹从未管过家,一定有诸多困难,儿媳还想帮衬一把,等弟妹们都能熟练上手了,儿媳再放心地交出去,求母亲……”(_ “行了,你的心意母亲明白!”郡王妃摆手让她起身,补充道,“只是此次你委实过份了,不罚你,实在不能服众。不过你也不要气馁,好好思过两个月,若是真想明白了,回头再与你二弟妹一起协理中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说罢,转头又对李氏教训道:“廉儿媳妇,你身为弟妹,当众顶撞大嫂也是不妥,但看在你从中周旋顾全大局的份上,暂且饶你一次,只是你要谨记,往后要尊长扶幼,方能长久。”李氏忙恭身应是。 郡王妃又道:“念在你平时温良恭顺的份上,这府里诸事暂且交给你掌管,我会派几个经年的老嬷嬷辅助你,若是有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来问我也可。”说罢,便命几个捧着帐本的管事媳妇上前,郑重地把府里的中馈大权交给了李氏。 李氏只以为此事一闹,她必会受重罚,没想到郡王妃只是轻叱了几句,接着就把中馈大权交给了她,这简直就是因祸得福,天大的幸事了。于是,心中原有的一点委屈也瞬间化为乌有,恭恭敬敬地接过府中大权,再次跟婆婆表明了忠心与决心,方一脸郑重地回了座位。 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置黛玉了。这可是黛玉头次挨罚,因她是才过门的新媳妇,又是未来铁定的郡王妃,且处在这场闹剧的漩涡中心,关系着往后的声名,因此众人皆屏息敛容,等着看郡王妃如何发落。 没想到郡王妃却换了一副笑脸,转头对黛玉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母亲瞧瞧。” 此话一出,屋里众人神色皆是一变,满脸狐疑地看看郡王妃,又看看黛玉,一时心中都有了计较。 黛玉也没想到郡王妃会是这个态度,不但没有半分怒气,反而较之以往越发的和颜悦色,不觉头皮一麻,忐忑不安地看了少篱一眼。 少篱似乎早已料到一般,给了她一记微笑的鼓励,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到郡王妃身边去。黛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挨着郡王妃坐了下来。 郡王妃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安慰道:“可怜见的,才过门几天呢,就遇上了这样遭心的事儿,搁谁心里都不痛快。好在你是个懂事的,没有和那起子神智不清的人一样大吵大闹失了体统,这般气度,方是一个长子夫人该有的,母亲很是欣慰!”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惭愧,倒不知如何接话好了。反倒是反篱,见她愣怔,忙接过话头笑道:“母亲不知,她也是个胡搅蛮缠的,依我说,您也得狠狠罚她一次才好,要么三天不给饭吃,要么闭门思过两个月,要不然她还不长记性,到处惹事生非!”说完,故意狠狠瞪了黛玉一眼。 黛玉明白他故意在外人面前这样编排她,实则是替她打圆场,可这些话听进耳朵里,仍旧觉得不太受用,不免悄悄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让你落井下石,走着瞧! 少篱如何看不懂她这股子小心眼儿,只觉好笑,轻轻回了一笑,也就轻松化解了黛玉的怨气。 这小夫妻你来我往的暗中较量,郡王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明面上该提点的还是一句不能落:“虽说你是个懂事的,可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什么风浪,不知人心险恶须得处处留意。好在有了这次教训,你也知道警醒了,日后更要小心从事方好。”说完,又转头指着李氏道,“如今这府里大小事宜都转给你二嫂管着,你若闲来无事,可常去坐坐,也早些学着管家理事,这些话儿,我也早就叮嘱过你二嫂,她是个明白人,必不会因此同你生了嫌隙,让你难做。” 话说到此,李氏忙趁机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黛玉道:“弟妹放心,嫂子再糊涂,也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如今这个家,嫂子只是暂替弟妹管一段,弟妹好趁机调养好身子,嫂子还盼着你赶紧添了小倒子把这副重担接过去,嫂子也好偷几日懒,过一阵子清静日子呢!”说完,以帕掩着嘴笑。 说已然说到这个份上,黛玉再糊涂也知道见好就收了。于是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郡王妃行了个礼,又给李氏行了礼,李氏哪里敢受她的礼,忙闪身躲了,这才听黛玉道:“黛玉无知,刚来就给母亲和嫂子添麻烦,黛玉心里惭愧。请母亲放心,黛玉自此教训后一定会自行思过,做个温良贤孝的好媳妇!”x 黛玉既已自行请罪,郡王妃越发欣慰,遂又拉了她的手,恕恕叮嘱一番,众人方才散去。 次日。安国公老两口果然亲自登门兴师问罪,黛玉本来还担心府中因此受连累,没想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安国公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据说,走时安国公一张俊脸气得乌黑,自此,再没登过穆家的门,而周氏也如同没了娘家的弃儿一般,自此彻底成了隐形人。而周海棠,自此事后,则因传言精神不济,在京中寻不到合适的人家,一年后被安国公狠心嫁去了边疆,具体去了哪里,黛玉好奇问了几次,少篱只不肯说,黛玉也就懒得问了。 其实对于周氏姐妹,周海棠也就罢了,不是一次两次给黛玉使绊子,她怎样黛玉倒真没大有感觉,只是对于大嫂周氏,黛玉还是多少有些惭愧的。毕竟她才与她见过几次面,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因了一场打闹,就落到了如此地步。可少篱听说后,却是一脸的嗤之以鼻。他教训她道,当时情景,若她不够狠,周氏必会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到那时,周氏的下场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黛玉听后,果然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人生如战场,果然是仁慈不得! 自此事件后,李氏精心理家,黛玉得了空便去跟着观摩,李氏也是个聪明的,大事上总和黛玉商议一番,再参考旧例决定,黛玉倒是放心得很,自此越发敬重这个嫂子,也疼爱她膝下的一双儿女,可惜自个儿身子弱,虽然嫁过来已有几月,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她自个儿也暗暗着急。 章节目录 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故地重游证据确凿 这一日,少篱下值归家,甫一进门便对黛玉道:“宫里传来消息,说贤德妃昨儿夜里小产,又引发了血崩,如今躺到床上只剩一口气了。” 黛玉听了,惊得目瞪口呆,缓了半日方问:“谁下的手?” 少篱摇头道:“不知,咱们穆家向来中立,像这种事咱们一向不参与更不打听,过一阵子尘埃落定自然会有消息传出来。” 黛玉点点头,不觉心生怆然,道:“我与她虽只见过几次面,可到底她得宠时我也曾跟着沾了些风光,她每每赏赐下来,也都有我的一份儿,如今眼睁睁看着她被人陷害,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儿。” 少篱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有这份善心已是难得,但事情涉及宫闱秘斗,我们这些人皆是无能为力,只能祈求她自保吧。” 黛玉无力点头,少篱便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一时又静默片刻,都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少篱开口道:“你我成亲已近半年之久,这些日子你一直替我孝顺长辈,又替我打理内宅,着实辛苦了。恰好我明儿休浴,干脆再多请几日假,带你出城去逛逛,免得你在家里闷坏了,到时又要怪我心里没你。” 黛玉听了,心中的伤感稍稍冲淡了些,打趣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出城去逛,偏还要打着我的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x :/ 少篱苦笑:“是,是我自个儿想出去玩了,还想让你陪着,夫人赏不赏脸?” 黛玉仰了仰头,笑道:“看在你这半年还算老实的份上,赏你一次脸!” 嫁时是初秋,转眼几月过去,不知不觉已是隆冬末了。黛玉一大早儿随着少篱拜别了公婆,便登上了马车,朝少篱安排的地方而去。 这次出游,少篱有意隐瞒路线,是以黛玉问了几次,他都不肯说,黛玉虽说内心好奇,可对这种不知前方为何处的神秘感倒还颇为喜欢,是以马车一出城,她便让紫鹃偷偷掀起帘子一角,四处打量,好辨别方向,顺便猜测少篱的心思。 因是隆冬,郊外景致早已变换得黛玉几乎要认不出了,田野上一派萧瑟,树木也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挺立在寒风中,随着风向阵阵抖动。黛玉瞧着,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斗篷。紫鹃也在一旁感叹道:“真冷啊,还是家里好。” 黛玉瞧了瞧外面,见有零星几个庄稼人正背着筐篓行色匆匆地往前赶,筐子一角露出冻透了的菜叶,遂摇头感叹道:“咱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瞧瞧外面这些人,天再冷也得靠两条腿赶路,饿了说不定只能就着冷水啃窝头,和他们比起来,咱们过得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x 电脑端:/ 紫鹃听了心中羞惭,渐渐又生出些伤感来:“也不知我家里人如何了,当初我被他们卖掉的时候,家里的屋子都要塌了……” 黛玉听了不由叹口气,把视线从外面转到她脸上,问:“想不想回家去?” “回去?”紫鹃大惊,忙抬头去看黛玉,但很快就摇头,态度坚决道,“不,不想回去,我这辈子就跟着夫人!” 黛玉皱了皱眉,叹息道:“真傻!哪里有放着正经良民不当,却死赖着当奴才的。” “我就是不想走,”紫鹃小声嘟囔了一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低下头,抽了抽鼻子,方道,“若说那些整日挨打受骂的奴才,有这机会定是求之不得的,可我在夫人身边这些年,不但没挨过打,夫人反而当我如自家姐妹,每日还有好吃好喝供应着,哪个犯傻愿意回去受罪?再说了,咱们家这位爷也是个世上难得的,既体贴夫人,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宽厚,我才不舍得走呢,我得伺候你们一辈子!” “呵,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你也不想想,眼瞅着你就要配人了,再不恢复自由身,就只能配府里管事、小厮,将来生了孩子也得世代为奴,你不为自个儿想想,也不为他们想?” 黛玉这番话果然犀利,紫鹃听后愣怔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抬起头,眼睛红红地哀求道:“若我恳求夫人恩典,将我未来的孩子赦了奴籍呢,夫人会不会答应?”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黛玉。黛玉一笑,刚想说话,紫鹃忙又抢着补充道,“只要夫人答应,我这辈子都给夫人当牛做马,绝不反悔!” 黛玉笑了笑,忍不住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如今我可是深切地体会到这层意思了。——你放心,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一心一意为我谋划,提点我保护我,我心里怎能没有算计?只要你安心在我身边呆着,日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紫鹃大为动容,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黛玉笑着用手指刮了刮脸,闹得紫鹃反而有些撑不住笑了起来。 主仆两个正闹着,车帘一挑,少篱的一张脸探了进来,笑问:“饿了吧?前方有家酒楼,是我之前常落脚的,咱们进去用完饭再赶路?” 少篱的决定,黛玉自然没有异议,少篱便让车夫把车停稳,他把双手伸向了黛玉。黛玉这几个月早被他宠得习以为常,也不扭捏,很自然地把双手递给他,顺势往他身上一贴,少篱便将她轻巧地抱起,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好歹重了些,没白白浪费那些好粮食!”少篱笑着打趣,黛玉气得顺势给了他一记轻巧的粉拳,少篱笑呵呵地承住了。 少篱一手领着黛玉往前走,绕过几个阻碍,黛玉抬头一瞧,却是惊得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少篱。少篱勾唇一笑,戏谑道:“怎么,不记得了?” 黛玉哭笑不得,以袖掩面,咬牙道:“你是成心想我出糗对不对?” 少篱最喜欢看她被捉弄后的又窘又气的小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然后用力将她的身子拉近,伸手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提醒道:“看你还敢不敢撒谎,说自个儿从没进过馆子,看,这就是证据!” “你……你欺负人,我不要进去了!”黛玉扁了扁嘴巴,委屈地将身子转过一边,作势就要回去。 少篱哪里肯,忙笑嘻嘻地凑过来,贴近她耳边笑道:“逗你玩呢,别恼,赶紧随我进来,这一次,我们故地重游,可要好好算一算后帐!”说罢,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店里。 悦来酒家的掌柜刚开始见他进来还有点懵,可当少篱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面具戴在脸上时,那掌柜瞬间喜笑颜开,笑道:“原来是小爷您呢,好久不见,您一向可好?” 少篱一笑,把面具摘下来:“承蒙掌柜的惦记,好得很。”说罢,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原来常住的那间客房,可有人了?” “没人,空着呢,现在就领爷上去?”说完,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瞟,毕竟他手中领着一位垂首而立的美妇人,他怎么也得问清楚啊。 少篱一笑,介绍道:“这是我新娶的夫人,带他出来游玩一番!” “哎哟,恭喜恭喜了!”掌柜的偷眼一溜,发现这美妇有几分面熟,再一细想,登时恍然大悟,拍着额头笑道,“是了,是了,夫人就是当初病倒在小店里的那位姑娘吧?哈哈,我当时就说嘛,爷这样的人物,肯放下身段给姑娘洗衣裳,那这份儿情义可不一般,却原来,爷那时就动了心思了,这可真是缘份天注定啊!” 黛玉听了,越发臊得抬不起头来。少篱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掌柜的居然还记得这茬,也不觉面色微红,摆摆手,示意掌柜别再揭短了,掌柜的这才笑着放过,恭身引着他们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招呼伙计道,“赶紧的,给这位爷和夫人上一桌好菜,今儿都算在我头上!” 少篱笑道:“如此,就多谢掌柜了!”说罢,也不客气,引着黛玉进了客房,掌柜的又亲自沏了好茶过来,这才下楼去了。 等屋里清静下来后,黛玉忍不住四下打量,少篱便在一旁笑问:“还记得这间房吗?” 黛玉红着脸,故意扭头啐道:“不记得了!” 少篱气得咬了咬牙,上前冷不丁伸出双臂,将黛玉打横抱起,吓得黛玉忍不住一把拽紧少篱胸前的衣裳,变了脸色。 少篱嘻皮笑脸地将她放到塌上,欺身压上来继续追问:“你再说不记得了?” “你……你真是流氓、无赖,哪个同你这样过?!”黛玉急得涨红了脸。 少篱笑着起身,整了整衣裳,傲慢道:“虽说那时候我没压下来,可把你从车上抱下来,又一路抱到这客栈里,可是实情吧?你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可比如今乖巧多了,小猫一样窝在我怀里,可怜兮兮地恨不得让人掐一把才过瘾!” “你……你无耻!”黛玉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可她知道如今的少篱可不能逗,稍一逗弄,他就顺竿往上爬,非得折腾得她求饶才肯罢休。是以,她只敢嘴上强硬,从来不敢在身体上逞强自投网罗。 黛玉羞臊吃瘪,少篱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通身舒畅。他知道此时不是玩闹的时候,也就不再逗她,将她从塌上拉起来,替她整理好衣裳发髻,方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多喝热水,你的身子才更硬朗。” 黛玉接过来,浅尝两口方感叹道:“说起来,我已有近两个月没有生过病了,身子也比之前轻快了许多,这一切都托你的照料,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_ 少篱笑道:“我是你夫君,替你调理身子理所应当,何必如此见外。当然,你若执意想报答我,我也是来者不拒,你可想好了?” 黛玉被他气得扶额无语,半晌方咬牙切齿道:“男人都是这副德性吗?三句话不离这事儿,腻不腻?” 少篱忍不住朗声大笑,伸手爱昵地抚了抚她滚烫的面颊笑道:“不腻,一辈子都不腻,除非你腻了我!” “我腻了,早就腻了,求你饶了我吧!”黛玉赌气拧过了身子,脸上却是抑制不住地红云翻滚。 章节目录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神仙眷侣世外桃源 这一晚,他们留宿悦来酒家。本来,少篱还想带她到后院他当初坐过的地方坐坐,可无奈天儿太冷了,怕黛玉受不住,索性打消了念头。 晚饭后,黛玉正坐在塌上感慨这半年多的变化,少篱推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攥着拳头伸到她面前问:“猜猜这是什么?” 黛玉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猜来猜去也猜不着,少篱无奈,只得伸开手掌给她看。黛玉凑近一瞧,不觉嗤笑出声,没好气道:“原来还在你这里,害我费了好一番功夫去寻,你可真是……”说到最后,狠话却说不出口,只伸手将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方感叹道:“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多谢你当日没把它们当掉。” 少篱撇撇嘴,大大咧咧道:“我就缺这几个银子?哼!” 黛玉一脸讨好地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嗔道:“谁让你当初骗我呢,你不知道我实心眼?来,给我戴上吧!”说罢,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自个儿将小脸儿凑了上去。 少篱没想到她如此主动,娇娇怯怯的语调和动作,不是撒娇又是什么?当下心中奇痒难耐,忙接过坠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换上,方问:“怎么样,为夫还行吧?有没有奖励?” “出息!”黛玉眼波微漾,柔情似水地横他一眼,紧接着,却又伸出一双玉臂,主动攀上了他的脖子,“要轻点哦……” 一夜旖旎,后果就是黛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才勉强爬起来梳洗。用过热腾腾的午饭后,一行人继续前行,路过松岩寺时,两人恭恭敬敬地上了几柱香,又到少篱常住的厢房瞧了瞧,方继续前行,直到日暮时分,方在一处庄园门前停下。 “这是哪里?”一下马车,黛玉便好奇地问。 入眼皆是一片萧瑟,但旷野之中,却又隐约可见地面上偶尔露出来的绿色。这个时节,田地恐怕只有麦苗还在迎风抗击吧,其它的,恐早已被严霜冷雪覆盖! 少篱笑道:“你有望梅山庄,我有住月山庄,这里便是了!” “原来这就是住月山庄?”黛玉难掩惊喜,但很快便摇头不屑道,“到处都是萧条景象,哪里来的‘住月’?哪里又有你说得那么美了?” 少篱笑道:“别急,等我慢慢带你发现她的美!”说着话,便过来牵了黛玉的手,进了山庄大门,穿过一个个不起眼的小院,走过几座弯弯的小桥,指着前面的一处两层木楼道:“看见了吧,这里就是我常落脚的地方,今晚我们住这里。” 黛玉迫不及待地跟着他进屋,抬眼便看见满屋的书籍,整整齐齐地置于四壁的书架上,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小巧的士兵、旗子模型,有的零落散开,有的严阵以待,看得她咋舌,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你弄的?” “是,没成亲前,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住一两个月,许多稀奇的藏书也就陆陆续续搬到这里来了,不知不觉竟攒了这么多!”说着话,少篱伸手从里边取下一本,掸去上面灰尘,略翻了翻,沉声道:“还是这里能让人静心,在京里,委实太乱了。” 黛玉琢磨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提议道:“若是长辈们同意,我们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少篱一怔,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真舍得府里的锦衣玉食?” 黛玉横他一眼:“我就是这般贪慕荣华富贵之人?” 少篱一笑:“不是,所以我才喜欢你!” 黛玉冷不防被他一逗,不觉脸一红,朝他翻个白眼:“没正形!” 当夜,圆月当空,皎皎清辉洒遍庄园。黛玉吃罢晚饭围着厚厚的被褥倚在火塘前烤火,冷不丁少篱过来兜头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大毛斗篷,命令道:“跟我来!” 黛玉诧异:“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晚上的,去哪里?” 少篱神秘地笑道:“你不是好奇这里为什么叫‘望月山庄’吗?现在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真的?”黛玉的好奇心迅速被俘获,忙让紫鹃把斗篷系好,兴冲冲道:“走吧!” 少篱也已穿好大氅,领着黛玉的手便出门去了。身后,紫鹃和雪雁等丫鬟一脸无奈地抚额,真是服了这小两口,说走就走,根本就不管外面是如何滴水成冰的严冬天气。想到此,两人又忙各携了一个厚厚的大毛衣裳,打着灯笼跌跌撞撞地撵了过去。x 住月山庄依山傍水,木楼虽建在平野,但山脚下的景色却别有洞天。此时是夜晚,黑漆漆的小山上,松林耸立,影影绰绰,偶有几只不知名的山雀鸣叫,打破山中寂静,乍听之下虽有些毛骨耸然,但过后很快归于寂静,越想越有些意境了。 黛玉紧紧依偎着少篱,亦步亦趋地跟着,原本还觉得寒冷的身子,慢慢地发起热来,走到最后,手心竟有些微微汗湿,不觉失笑,问:“还不到?” 少篱恰好停下,指了指前方道:“到了,你瞧,美不美?” 黛玉忙抬头细瞧,但见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山脚下躺着一汪清泉,虽是严冬,泉水却出奇地没有结冰。夜里无风,平静得如镜面一般的水面被月光照着,泛着粼粼清冷的波光,而在泉水中央,赫然映着一枚银色的圆月,孤零零地泛着一圈圈轻微的涟漪,美得如同梦幻一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天呢,果然好美!”黛玉情不自禁地欢呼,盯着泉中明月,久久不语。 少篱也一样沉浸其中,沉默不语。半晌,方笑道:“这样清的泉,却不结冰,说是温泉,却又没有蒸汽,奇怪吧?还有这样明的月,城里那样繁华的地方你可曾注意到?” 黛玉抿唇一笑:“未曾!所以,这里才叫‘住月山庄’,你也才会乐不思蜀?!” “是啊!”少篱不由自主地伸开双臂舒展了一下,复道,“这仅仅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我念恋这份宁静自由,还有,后山那一大片梅林……” “梅林?!”黛玉又忍不住一声惊呼,“这里也有梅林?” “当然!”少篱嘲笑她,“谁说只有你的望梅山庄有梅林了?要知道我这里的梅林可是野生梅林,就连当地最积古的老人也不知这片林子是何年何月才开始成形的,据他们估计,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两百年?真是不易啊!”黛玉也不由感叹道,“得熬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才能成就这片梅林呢,你可要着人好好看护起来。” “那是自然!”少篱骄傲道,“如今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你不想去看看?” “想啊,当然想!”黛玉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撒娇道,“夫君现在就带我去看好不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不好,”少篱清咳一声,假意正经道,“今儿实在太晚了,再说夜里又看不清,你若回去好好依了我,明儿一早就带你去,如何?” “你……无耻!”黛玉恼羞得登时涨红了脸,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回走。少篱强忍着坏笑,忙追上前来,又执意牵过她的手,小夫妻这才又言归于好,相依相偎着回去了。 次日,艳阳高照,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黛玉心里记挂着那片野梅林,不顾身子疲乏,早早地便梳洗停当,等着少篱带她去观看。 少篱却不急不躁,让下人先端来两碗菜糜粥,一碗放到黛玉跟前,一碗放到自个儿跟前,抬了抬下巴催促道:“快尝尝这个,这可是正宗的乡村野味,在京城里可是吃不到的。” 黛玉早就闻到了清香味,当下也不客气,拿起粥勺吃了一口,只觉得略略清苦,又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糅合起来倒是难得的有食欲,遂点头道:“米虽糙了点,可粥的味道很不错。” “那是自然,”少篱一边吃一边解释道,“这菜和肉都是野味,最是强身健体,你这个体质最该多吃些。” 黛玉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听你的,跟村民们要一些带些回去。” 少篱笑道:“放心,野菜和米管你吃个够,但野味需得咱们自个儿上山去打!” “这样啊……”黛玉想了想,很自然地把头偏向他坏笑道,“你不是最会打猎的吗,正好派上用场了!” 少篱想起在松岩寺后山打猎时的糗事,不觉失笑,但嘴里却说:“多谢夸奖,不会让你失望!” 因是冬日,往日的山庄格外的静谧,但是今日却是异常热闹。乡亲们知道少篱带着夫人来了之后,纷纷裹着厚重的棉衣前来拜见,黛玉等人是一路走一路寒暄,等到终于走到后山的那片野梅林时,已快到了午时。 彼时,冬阳到了最灿烂浓烈的时候,金色的阳光洒照在那一大片野梅林里,加之此时正是野梅绽放的时节,漫山遍野的金黄及绿色小朵,在阳光的映照下,越发如金子般灿烂,浓郁的梅香扑鼻而来,打老远就让人忍不住驻足深呼吸,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黛玉带来的丫鬟们,多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们,平日里在庄严的王府里呆惯了,早被压抑得失了天性,这会子突然回归山野,又是见到了如此壮观的花海,登时都忘却了规矩,彻底释放了自由热闹的天性,在林子里穿梭玩闹,欢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这一回,黛玉也完全挣脱了少篱的束缚,如一只羽翼已丰的蝴蝶,脚步轻盈地流连在花树下,一会儿驻足观看,一会儿闭目深呼吸,尽情地在严冬释放着属于女孩的天性,玩了个不亦乐乎。 这一次,连少篱都惊叹于黛玉骨子里的活泼与任性,但他又是喜欢的。因为这才是真实、自由、无拘无束的黛玉,他怎能不爱? 快乐自由的时光总是一闪而逝的,转眼他们就已经踏上了回程的路。黛玉心中万千不舍,可也知道不能回头。少篱笑着安慰道:“只要你能时时讨我欢心,我许你每年至少来这里小住三次,如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黛玉听出他话里的不怀好意,眸光流转,脉脉含情一横:“谁稀罕!” “呵,长本事了!”少篱咬牙,伸手在她腋下乱抓,“答不答应?嗯?”x 电脑端:/ 黛玉登时被抓挠得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告饶道:“快停下,再不停手我可恼了!” 少篱适时停手,颇有些不爽地背过身去。黛玉笑着整理好微乱的衣衫,故意气他道:“哼,不就是一个庄子吗,欺负我没有?你可别忘了,我的望梅山庄上,也有几千株红梅呢,你若是事事依我,我就带了母亲过去小住几日,你觉得如何?” “真的?”少篱登时消气,转过身眨了眨眼,一脸不可置信,“你们婆媳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嘁,小瞧人?”黛玉微哂,随即又正色道,“自我嫁进你们穆家,母亲待我如女儿般宽容仁厚,我再小性儿,也知道感恩的,这就叫将心比心。” “是,这点儿我也服你,”少篱讥笑,“自打你嫁进来,我的亲生母亲眼里可再没我这儿子了,见了面除了呵斥就是教训,只有见了你才有笑模样,你可真是我生命里的克星啊!”说着,还佯装生气地咬了咬牙,黛玉笑着朝他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走走停停,悠闲自在,直到日暮时分才来到府门前。府里百芙园的奴才们早已得了信儿,早早地在门前侯着了。尤其是常武常文,脖子都伸长了几分,直到远远地看见马车过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常文更是第一个凑上前去,在少篱的耳朵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少篱登时敛了笑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见他神色有异,忙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 少篱略一沉吟,知道此事瞒不住,方道:“贤德妃早于两日前薨逝了!” “哦……”黛玉虽然震惊,但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默然片刻后方道,“可惜了,那么好的年华,走得竟如此草率……” 少篱轻轻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了握,安慰道:“既入了宫,这样的命运最是寻常,你也不必太伤心了。”说罢,吩咐众人将行李搬下来安置,他自携了黛玉到嘉轩堂拜见父母,随即便让黛玉先行回去歇息,他却去了父亲的书房议事,一直到了后半夜。 章节目录 第78章 第七十八回 感谢有你不离不弃(大结局) 此后几日,少篱一通忙乱,甚至都没有多少时间回去百芙园过夜。黛玉知道此时正是非常时期,朝堂上风云诡异,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端,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每日除了例行到嘉轩堂请安,以及到二嫂处学着处理些府中杂事之外,甚少出门,直到这一日,她刚刚用罢午饭,有人来回,说在后院捉住一个翻墙而入的女孩子,口口声声说是长子夫的亲戚,拼了命地要求见黛玉,否则她便赖着不走。 黛玉心惊,已然料到几分不妙,忙谴人将女孩带过来一看,居然是探春! 此时的探春蓬头垢面一身脏污,哪里还有半分名门贵女的样子,见了黛玉,二话不说上前来就磕头。黛玉着实唬了一大跳,忙伸手拉她起来,把下人们都支出去,方颤声问:“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外祖母她们,怎么样了?” “林姐姐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探春泪流满面,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宁荣两府被抄家了!多亏了我屋里一个丫头机灵,临时把自个儿的衣裳换给了我,我才能趁乱逃走,要不然这会子怕也早就被卖为奴了……” 黛玉倒抽一口凉气,哆嗦半日方问:“舅舅们到底犯了什么大事,竟到了抄家的地步?” 探春呜咽道:“父亲和大伯的事,我哪里又能说得清呢,只听到来抄家的圣旨上说,大伯交通外官,侍强凌弱,父亲也跟着受了连累,被挖出许多仗权谋私的罪证来,总之,全完了,贾家……都完了!”说到这里,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黛玉呆了半晌,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多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我这心里,实在是……”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探春强忍住心中悲痛,冷笑道:“听说事发初时,东安郡王尚肯站出来说几句情,后来闹大了,索性也不出面了,任由着贾家自生自灭,当真是一点儿亲戚情面也不顾!”(_x :/ 贾家遭此劫难,黛玉本来心中悲痛不已,悔恨交加,可冷不丁听到探春如此说,竟如一盆冷水浇头,瞬间便冷了心肠,忍了半日,方冷笑道:“三妹妹此话差矣,穆家虽明面上是贾家的亲戚,可心里却明镜一般,知道这亲戚是作不得数的。至于为什么,三妹妹心里清楚得很吧?别的倒不说了,只说舅舅当日竟要把我卖到云南换十来万两银子之事,就已让我心冷,穆家对此更是心知肚明,之明以没好意思撕破脸皮去闹个究竟,还不是瞧着所谓亲戚的情分上给贾家留了几分颜面?可如今你却要来埋怨穆家不管不顾。请问,穆家凭什么要管要顾?凭他们要将我换银子的情分上吗?真是笑话!” “林姐姐,那……那都是父亲一时糊涂,你最终不是也没去成吗?没想到过了大半年,竟还记着这些旧仇!”探春虽面有惭愧,到底心里也是有怨气的,语气上也不觉冲了些。 黛玉却被气笑了,直接点头承认:“没错,我向来是个小性记仇的,你是头一天才知道?”说完,便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既明白了,那我就不留你了,免得我现在留下你,等将来你羽翼丰满了,又来翻这些有的没的旧帐,没意思的很!”说完,扬声把紫鹃唤进来,吩咐道,“给三姑娘拿五十两银子,再包几件旧衣裳,让她去吧。” “林姐姐,你……你好狠的心!”探春见黛玉面若冰霜,知道她如今已是半分情面也不顾了,求也无益,只得咬咬牙,接过紫鹃递过来的银子的包袱,起身就往外走。 黛玉坐得一身挺直,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直到紫鹃将探春送走回来,才身子一软,闭上眼睛问:“送走了?” “是,我和雪雁两个实在看不下去,从厨房要了一些饭菜给她吃饱,又给她包了几个馒头才送走的,好歹身上也有银两,饿不着的。”紫鹃小心翼翼道。 “知道了,你有这份心,我自然不会怪你。”黛玉无力地起身,紫鹃上前扶了来到塌前坐下,黛玉方道,“贾家这么大的事,府里一点儿动静都没传进来,想来是故意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的。” 紫鹃默了一会儿,方道:“爷也是好意,怕夫人知道了心软,要拼了命去管。可如今这情势,咱们府上也无能为力,硬要顶风去管,怕是连穆家也会被连累呢,所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明白,他做的对,是我意志不坚定,总是摇摆。罢了,这样也好,没有遗憾,也不觉得憋屈,我也就心安了。”说罢,缓缓躺下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清泪无声滑到枕畔,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几日后,少篱偶然得知了此事,本想劝解黛玉几句,可她却没事人一般吃喝不误,面上也不曾郁郁寡欢,他便猜她彻底放下了,也就顺势不再提。 一切相安无事,这一日黛玉用罢午饭刚准备歇息,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紧接着便呕吐起来,吓得紫鹃等人忙着人传了太医。 太医还未到之时,黛玉倒是出奇的安静。她这几日一直胸闷气短,烦躁不安,月信也迟了十来日,虽说之前也常有月信迟到,但这次她却感觉不一样,果然,这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直到今儿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 紫鹃和雪雁几个丫鬟紧张地在屋里忙来忙去,常常也是拿起这个忘了那个,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黛玉觉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多大点儿事,就紧张成这样!” 紫鹃叹息道:“我们还不是为了夫人紧张?万一这次再落了空……” “怕什么,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万一真的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不是还有那四个侍妾吗?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白白耽搁着可惜了……”黛玉幽幽道。 紫鹃急得忙过来作势要捂黛玉的嘴,嗔道:“好夫人,您快消停些吧,净想些不吉利的。爷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自打您进了府,他连正眼都没瞧那几个丫头,也就逢年过节嘱咐夫人赏些东西,别的倒真没有什么了。” 黛玉微蹙了双眉摇摇头道:“这样虽好,到底也不妥,毕竟都是他身边的老人了,我一来就把她们冷落至此,时间久了,她们难免不把怨气撒到我身上,回头我得好好劝劝!” “夫人可真傻,哪有把自个儿男人主动往外推的,您可好!”紫鹃无奈地嗔着。 雪雁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凑过来悄声道:“说起来,我倒听见些议论,好像……咱们家爷之前也很少碰她们,剩下的这几个至少有三个不曾碰过,至于另一个打小就服侍她的,倒是口风紧的很,从来都不说这些个。” “果真吗?他这人还真的是……”黛玉微怔,一时有些难以理解,但很快便释然,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又欣慰的笑来,唉,说他点什么好呢! 几人正议论着,太医来了。很精细地诊过脉后,太医捋着一把山羊胡乐呵呵地对领着来的管家笑道:“恭喜恭喜,你家长子夫人是喜脉啊!” “真是喜脉?您老人家没诊错吧?”老管家一时激动,也顾不得言辞是否恰当,急急地确认。 老太医轻叱:“老朽给人瞧了一辈子病,喜脉还能诊错?!”说完,兀自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张保胎的方子递给管家,整了整衣裳,迈着四方步走了。 老太医一走,管家就忙着让紫鹃进去道了喜儿,自个儿则一溜小跑到嘉轩堂给郡王妃报了喜,随后又安排抓药的抓药,到府门口候着的候着,只等少篱和郡王爷一回来,立即报上喜信,好让阖府上下好好地庆贺庆贺。 至晚间,少篱下值,在府门口就听到了喜信儿,连父亲都没见就急匆匆地赶到百芙园去看黛玉。 彼时,黛玉早已经历了初听消息后的欣喜、忐忑、不安、焦虑,尔后是平静。所以,少篱一脸欣喜地匆匆而来时,她只报以平静而羞涩的一笑。 少篱几步来到塌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轻声问:“真怀了?” “太医诊的应该没错吧?”黛玉温柔地注视着他。 少篱一笑,手指很自然地搭在她脉上,良久之后,方重新握好,笑道:“果然是有了。不过,你这身子较之常人还是有些虚,所以凡事小心,每日早晚可在院子里散步,三个月后可去后面园子里逛逛,其余时候就在塌上歇着吧。一会儿我再跟母亲说一声,在咱们院里开个小厨房,找个南边的好厨子,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可好?” “夫君考虑得细心周到,甚好!”黛玉笑道,“摊上你这么一个爱操心的夫君,我自个儿的脑子都没地方用了,越来越笨拙了。”说完,拿帕子捂着嘴笑。 少篱也觉得好笑,歪身在她身边坐了,感叹道:“这不是头回当爹吗,考虑周到些没坏处!”说完,又忙起身来到案前,一边翻书一边道,“说起来,这孩子的名字也该提前预备些,免得将来抓瞎。” 黛玉无语笑道:“孩子的名字自然有父亲考虑,你操的哪门子心?” “父亲是个武官,他对这些不在行!”少篱埋汰起父亲来,倒也不怕忌讳,又道,“想当年我们兄弟的名字全部是祖父起的,我父亲根本就懒得理,我可不能指望他,得起个自个儿满意的才好。” 说到这儿,又回头道:“对了,你对这些也颇有些想法吧,来,来,你也别闲着,我想男婴名,你想女婴名,咱俩儿看谁起得精彩。”说完,便一头扎进书里,细细研究起来。 黛玉无奈扶额:这个夫君,就是如此的不靠谱! 长子夫人成婚半年终于有孕,东安郡王府上上下下一片欢腾,主子们高兴,下人们就跟着沾光人人得了赏,也就越发的尽心尽力地服侍着,见了黛玉也都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黛玉自个儿也很是小心,每日里都按照少篱的嘱咐,吃饱喝足后,只早晚散散步,其余时间多在屋里歇着。少篱也是个尽职的父亲,虽不能再同黛玉亲近,可每日不论多晚也都过来这边陪她。黛玉怕长辈子们埋怨她霸着丈夫,也曾劝她时常到那几个独守空房的侍妾屋里歇着,可少篱不但不肯,反而问她是不是嫌弃了他,要是那样,他就纳上十个八个的美妾,再不来这边陪她。黛玉哭笑不得,暗自窍喜后也就懒得管了。 好容易挨到足月,黛玉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阖府上下的期盼中,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少篱力排众议,尤其成功拒绝了父亲要给孩子取名的意愿,强行给自个儿儿子取名“穆林”。 这名字不深奥,但凡知道孩子母亲姓氏的,就明白这名字的意义。想当初黛玉也曾明确拒绝,可少篱却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改,还“感胁”她说,谁让她生得不是女儿呢,要是个女儿,取名之事他一定不会参与,但凭她作主。 黛玉忍无可忍,本想再拼一把,怎么也得生个女儿扳回一局,可还没来得及,边疆便爆发了战乱。 这次战乱来势汹汹,不仅北方蛮族进犯,就连南方也是倭寇猖獗。刚开始,他们还仅仅是在海边作乱,后来竟不声不响进犯到了内陆,百姓不堪其扰,纷纷举家逃走,路上又多遇袭击,一时哀鸿遍野,民不潦声。 告急奏折雪片一样飞到当今皇旁的御案前。皇帝龙颜大怒,火速任命太子亲征,前往南方平定倭寇,而北疆一带,则任命东安郡王为主帅前去御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东安郡王长子穆子衡几次三番主动请缨,要跟随父亲共同前去北疆御敌,皇旁无奈,只得应允。一时间,朝中上下群情激昂,纷纷对沉寂多年的东安郡王一家击手称赞,而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也火速传遍了内宅,黛玉又惊又怕又担忧,等到少篱回到百芙园时,她早哭得泪人一般,看得少篱差点儿心软。 可决心已下,怎能顾及儿女情长。少篱将她拥在怀里柔声劝慰道:“我答应你,最多一年,我就会凯旋归来。到那时,我就会有战功在身,想在朝中任要职也是名正言归,到那时,我再给你讨个品级更高的诰命来,岂不更好?” “谁稀罕那劳什子诰命!”黛玉抹着眼泪没好气,“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别把我们母子丢下就行。” 少篱弯唇轻笑:“那是自然,你家夫君的本事你不清楚?瞎担心!有这闲功夫,赶紧把身子调理好,等我回来咱们一气儿生他几个孩子……” “去你的,你当我是母猪吗?!!”黛玉气得抹着眼泪笑了。 出征这一日,黛玉异常平静,她亲手给他穿上厚重的铠甲,递给他锋利的长矛,扶他跨上高大的骏马,十里长亭一直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滚滚烟尘中,才忍不住再次泪如泉涌,紧紧搂着尚不知事的幼子嚎啕大哭! 一年后,少篱如约凯旋而归。回来的那一日,黛玉如同十来岁的孩子一样,哭得梨花带雨,直把少篱哭得丢盔卸甲也跟着眼泪汪汪了一回,方才哄住。 之后短暂的休整后,少篱便带着黛玉母子前往住月山庄小住,直到一个半月后,黛玉再传出有孕的喜讯,一家人才打道回府,自此又在府内安生静养,直至女儿顺利出生。 这一次,女儿的名字由黛玉做主,取名“穆怀月”,只为让女儿知道,她的生命是在住月山庄诞生的,望其有胸怀日月的胸襟,也不知她是否能如黛玉所愿。 下一辈子的事儿,只能寄予厚望,这一辈子,他们是注定要携手同行,一起听风吟月,望梅观月,没有隐瞒,没有误解,偶尔来点善意的小谎言,为的也是增加点过日子的情趣罢了! 多年之后,黛玉只想对少篱说: 感谢夫君救我、懂我、宠我、爱我、伴我一生! 少篱则对黛玉说: 感谢夫人选我、信我、依我、恋我、不离不弃! (全文完) 章节目录 第79章 番外一:那些生命中一路扶持的人呢 “嘿,哈,嘿,哈——” 百芙园内,一个八九岁的男童正在打拳,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几米开外的芙蓉树下,黛玉正歪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扶额叹息。但随着男童的动作,还是不时紧张地起身提醒道:“小心,小心呢,你这混小子,再这么不管不顾的,我非告诉你父亲打折你的腿!”(_ 男童鼻子里“哼”了一声,完全无视母亲的提醒,继续做着各种危险动作。黛玉胸中浊气郁堵,越发的觉得不受用。 正在气恼之际,忽听院门一响,一名身材略略丰满的妇人满面春风地小跑进来,一进门便“扑通”一声给黛玉跪下了。 黛玉唬了一跳,忙坐正身子,问:“紫鹃,出什么事了?” 已成为妇人的紫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颤微微地回道:“郡王妃,我儿子……宽儿他……他考上秀才了!” “真的?!”黛玉又惊又喜,忙从椅子上起身,亲手扶起她道,“这是好事啊,你跪什么,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紫鹃拿帕子抹了一把眼泪,笑道:“我这不是高兴得嘛,想着这一拨一拨的喜事儿,全是托了郡王和郡王妃的福,既赦了孩子们的奴籍,让他们能以良民的身份读书认字考取功名,女孩子们也能寻个有房有地的富户做正经太太,我这心里……感激得什么似的,就是给你们磕一百个头,一千个头,也抵不过我心里这份感激。” “行了,咱们主仆这些年的情分,说这些岂不是见外?”黛玉也是万分感慨,不由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好在你是个有福的,儿子上进女儿孝顺,都争气,不像我这个……”说着,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仍在打拳的男童,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紫鹃忙过去让男童歇了,又服侍他喝了水,方又过来笑道:“郡王妃多虑了,虽说俊哥儿顽皮好动了些,可林哥儿却是稳重上进的。不说别的,单说他十五岁就中了举,十八岁就入朝为官,这等辉煌有几个世家子弟能比的?再说月姐儿也是随了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可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要不然义忠亲王老千岁也不会等不及月姐及笈就托人来给他的嫡长孙定了亲,可见,郡王妃这几个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呢,您就别唉声叹气了。” “唉,那两个大的倒还算过得去,就是这个小魔王着实让人气恼,也不知随了谁的劣性……”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在后面幽幽地咳嗽了一声,接话道:“郡王妃这是在影射谁呢?” 黛玉和紫鹃吓得同时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不是少篱又是哪个? 老郡王两年前病逝,如今的少篱已袭了王位,又加之军功在身,也是朝中颇为威望的一位外姓郡王了。虽说已位高权重,可仍然脱不了顽劣的性子,时不时地和一众亲密下属闹到一处,黛玉多方调教无效,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他已年过不惑,却仍然丰神俊朗,褪去年少的青涩不羁,多了几分凌厉的杀阀果断,令人望而生畏,唯独进了后宅,却神气不起来,因为,黛玉从来都不吃他这一套! 紫鹃见是郡王来了,忙行礼后去沏茶,少篱趁机往黛玉身边一坐,拉着脸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方才是在影射我?” 黛玉冷哼一声,不屑道:“是不是影射你,你自个儿不清楚?”说到这里,越发来了气,指着一旁又自去玩大锤的俊儿奚落道,“你自个儿瞧瞧,八九岁的人了,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正经书一点儿都不读,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嗯?” “嘁——”少篱一脸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你可别这么快下结论,想当年,为夫像俊儿这么大时,比他还淘,如今还不是安安稳稳地袭了王位?怎么着,你不服?”说罢,斜睨着她,一副挑衅欠揍的表情。 “呵,你还好意思说!”黛玉也嗤笑回去,“若不是父亲大人当年立下的赫赫战功,就凭你,也能顺利袭了这王位?” “嘿,你怎么不讲理呢!”少篱气得坐直身子,理直气壮道,“想当年,为夫可是凭着一匹战马,一根长矛,深入敌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之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信。你以为凭着父亲坐在帅帐里指挥两下,就能打胜仗?太天真了吧你!” “呵,瞧你说得,跟大英雄一样,那军功薄里,你怎么才点了个二等功?”黛玉不屑道。 “那是因为我把大部分的功劳都让给了几位同生共死的好战友,这样,我不但有了几位誓死追随的好下属,同时也在军中替父亲树立了更高的威望,这叫策略,你不懂!”说完,深深叹息一声,以表示对女人见识浅薄的无奈。 黛玉懒得同他磨嘴皮,就当默认了他的吹嘘,转身回他:”既然您老人家如此厉害,那您跟我说说,这个臭小子如何管教?”说着,指了指转眼间又开始舞刀的俊儿。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少篱头皮一麻,尴尬地挠了挠头,想了想道:“你先许他些好处逼他读书,若是实在读不进去,早早地送他去军营里历练去吧。” “什么?也去军营?不要啊!”黛玉一声哀嚎,吓得少篱赶紧离开椅子准备逃走。 这时,沏好了热茶的紫鹃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把茶递到少篱手边道:“郡王,请用茶!”说完,又转头对黛玉道,“说起来,还有件事要求郡王妃,我家丰小子过年就十六了,他瞧上了雪雁家的二丫头麦儿,想请主子个恩典,给保个媒。”x 电脑端:/ “这是好事啊!”黛玉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感叹道,“这才几年呢,你和常武,雪雁和常安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如今你们肯亲上加亲,我没有不允的,只是别忘了让孩子们常来走动,免得都生疏了。”说完,又趁机转头对少篱道,“昨儿同你说的,我瞧上了忠远候家的大丫头,你跟林儿可曾透露过了?” 少篱一听,面露难色,吭吭哧哧道:“透露……是透露过了,只是那小子如今大了,有了自个儿的主意,竟有些不听话了……” “哦?怎么讲?他不愿意?”黛玉有些吃惊。 少篱点点头道:“他非但不愿意,而且还跟我说,他前两年在外游学时,瞧上了邬县一位小官吏家的女儿,并发誓非她不娶,你看这……” “呵,这还真是父行子肖啊,我就是想反对,也实在没有立场啊!罢了,你跟他说,只要他自个儿喜欢,我都依他。只是日后别始乱终弃才好,更不要弄得一屋子莺莺燕燕的,不然我第一个打折他的腿!”说完,又回头对紫鹃一笑,慢悠悠道,“你都听见了吧,这管儿子就得严些个,要不然人家养女孩多亏啊,你回去也照样好好教导教导吧!”说完,便打发她去了。 三个月后,紫鹃的儿子与雪雁的女儿完婚,早脱了奴籍的孩子们在婚礼上尽情打闹,并相约齐齐给少篱和黛玉磕头谢恩。紫鹃、雪雁,及另有了可靠归宿的春纤、秋苇等跟随黛玉多年,并忠心耿耿的大丫鬟们,齐齐围在主子们身边,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叹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可谓其乐融融。 黛玉也是万分感慨,对着少篱笑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的小厮配我的丫鬟,既知根知底,又和咱们同心同德,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亏你当年还推三阻四,弄得多不情愿似的!” 少篱嘿嘿一笑,恬不知耻道:“我们这叫欲擒故纵,这是策略,你不懂!” 黛玉:“……” 果然都是阴谋啊! 章节目录 第80章 番外二:痴情错付遗憾终生(周海棠) 北疆,某将军府。 某日,从豪华京城远嫁北疆的周海棠,正低头帮五岁的女儿梳头,小女孩生得眉眼如画,与幼年时的周海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边疆风沙肆虐,肌肤有些干燥。可即便如此,女孩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好容易收拾停当,女孩儿一声欢呼,随着奶娘跑去园子里玩了,只余周海棠愣怔怔地目送着女儿的背影,满面荒芜。 “夫人,今儿难得一个好天气,您也到园子里逛逛吧。”一旁也早已作妇人打扮的喜儿小心翼翼地试探。 周海棠缓缓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懒得动,你们去吧。” “夫人!”翠儿有些急了,忙上前一步劝道,“您自打生了雪姑娘,整日不是躺在塌上就是坐在窗前发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如今园子里新开了几株海棠,虽比不得京城繁华,到底也是个新鲜趣儿,您好歹去瞧瞧……” “行了,别说了,我去!”周海棠头疼欲裂,扶着喜儿起身,不耐烦道,“你们两个日日在我耳旁聒噪,烦不烦?” “奴才们还不是为您好?”翠不住嗔道,“您瞧瞧您,才二十出头,就镇日死气沉沉的,这样下去,很快就满脸褶子了,到那时,将军怕是更不愿来您这儿了……” “他不来更好,我求之不得!”周海棠冷笑,“若不是看在有了雪儿的份上,我……我早就……” “好了,别说那些伤心事了!”喜儿忙上前打圆场,“不管怎样,自打夫人生了雪姑娘后,将军对您的态度已经柔和多了,您要是再那么闹,任谁也容忍不了,到时把雪姑娘往西边院里一送,您就哭去吧!” “他敢!!”周海棠登时立起眉眼,咬牙切齿道,“西院里的是个什么下贱东西,居然也敢打雪儿的主意,她也配!” 喜儿和翠儿双双叹一口气,暗想,自家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吧,西院里住的那位杨姨娘,最近又有了身子,若是再添个哥儿,人家可是有两个儿子傍身了,虽说横竖越不过正房去,可到底母凭子贵,若是她家夫人不努力生个儿子,将来庶子接管了这将军府,还有她们主仆的立锥之地吗? 想到此,不觉交换一下担忧的眼神,神色都黯了下去。 这时,雪儿又小鸟一般欢快地跑回来,拉着周海棠的衣角撒娇道:“娘亲,我好无聊,你陪雪儿玩吧,咱们去园子里捉小鸟去。” 周海棠张了张嘴,到底没舍得让女儿失望,只得匆匆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女儿去了园子。 将军府的后园子虽比不得京里的园子奢华,到底也种了些耐寒的稀罕花树,最近天气转暖,有几株较为耐寒的海棠开了零星一些的花,颇有几分生机盎然之态。周海棠携了女儿一路走走停停,好歹逛了大半个园子便走不动了,坐到一个石凳上休憩。喜儿忙将随身带的茶倒了一杯递给她,她接过一口饮了。 刚想再要一杯,猛地听到前方有女人咯咯的娇笑声,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声,听得周海棠眸子一凛,随手就将杯子摔了出去。 茶杯摔了个粉碎,细瓷溅了一地。喜儿忙让小丫头去收拾,自个儿则过来劝道:“夫人,累了吧?这里风大,咱们赶紧回去吧。” “不,我不走!”周海棠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冷笑道,“这将军府我才是正经夫人,那些下贱胚子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调笑,你去,让她过来给我行礼!” “这……夫人,眼下不是时候,咱们还是回去后再让她来吧。” “不行,让她现在就来,赶紧去!”周海棠忍无可忍,厉声暴喝,吓得喜儿一个激灵,忙答应一声,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忐忑不安地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喜儿果然领了一个美艳少妇过来了,这少妇天生一股勾人的眉眼,打眼一瞧就知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只见她步态从容,一脸矜持,双手很自然地护在小腹上,个中蹊跷明眼人一看便知。而她的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海棠的丈夫武将任道远。 周海棠一见越发气得浑身打颤,刚要坐端正等着美妇人给她行礼,却见任道远往前一步,冷冷道:“素儿她有了身子,不方便行礼,等孩子生下来再补上吧。” “什么?!”周海棠蓦地僵住,这才意识到方才只顾生气,没注意她的小腹,没想到她竟然又有了!! “将军真是好雅兴!”周海棠转头对任将军嘲讽道,“如今边疆战事吃紧,将军不应该披挂上阵抵御外敌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让女人怀了孩子?呵,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夫人,请慎言!”任道远被呛得满面通红,忙转身对杨素儿温言道,“你身子重,先回去吧,我晚饭后再去看你!” “哎,素儿去了,将军要多保重身子,好好照顾好夫人!”杨素儿乖巧地叮嘱完,回头又冲周海棠温柔一笑,扶着丫鬟走了。 周海棠只觉得浑身的血往头顶上涌,顶得她就要压抑不住。可任道远却仍旧不想放过她,欺身到她近前,用暗哑的嗓音恨道:“就你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也配指责本将军?哼,当初若不是瞧着你父亲给的嫁妆丰厚,又肯替我谋个好前程,我任道远才不会娶你这种臭名远扬的女人。” “你……任道远,你不要欺人太甚!”周海棠气得牙齿打颤,一字一顿道,“你别忘了,我父亲能替你谋前程,也能将你踢下去,只要我一句话……” “你一句话?好啊!”任道远轻蔑地冷哼,“你只要有本事把信儿送出去,我就敢担着。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你……你无耻至极!”周海棠忍无可忍,回身抓起茶壶就就往他身上砸了过去。可任道远毕竟是武将,只轻轻闪身便躲过。他倒也不生气,只无所谓地掸掸被溅湿的袖子,嗤笑道:“闹来闹去就这么点花招,你不腻我都腻了。对了,你不是痴恋了穆子衡许多年吗,为了他还差点疯了,如今你的机会来了,他奉了皇命跟随大军来了北疆,今儿就路过府前,你要不要去会会他?”x 电脑端:/ “少……少篱他果真来了?”气氛急转直下,刚刚还气得几欲疯颠的周海棠转眼就被这道惊雷似的消息炸得呆在了当场。 “你爱信不信!”任道远一脸嫌厌,“他还是前路先锋将军呢,过几日就要亲自上阵了,你要见就赶紧去见,若他后悔了肯再要你,那就让他替我谋个总兵的位子当当,若是对你仍旧没有兴趣,你趁早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呆在府里,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鼻子里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日头渐渐升得高了,难得一见的好暖阳,可照在周海棠身上,却仍旧冰凉一片,身上、心中没有丝毫温度。 “喜儿,翠儿,少篱……真的来了吗?”周海棠久久的愣怔之后醒过神来,忙向身边人求证。 喜儿抹了一把眼泪劝道:“夫人,您快别犯魔怔了,将军都是哄你的,没有的事儿!” 翠儿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都是假的,就是想故意气夫人的,夫人千万别当真!” “可是……可是我觉得这是真的呢!”周海棠猛地从凳子上起身,双手下死劲儿地绞着帕子,在亭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最后,突然定住脚步,哆哆嗦嗦道:“快,快替我沐浴更衣,我……我要去见他!”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夫人,万万不可啊!”喜儿翠儿同时大惊失色,就要阻拦。可周海棠此时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无论两人怎么劝阻死活听不进去,一直吵嚷着要去见少篱。两人无奈,只得服侍她沐浴更衣,周海棠更是破天荒地亲自挑了支三尾金钗戴上,对着铜镜左右瞧了半天,方一脸忐忑地起身道:“走,我们去府门前候着,他肯定会来的。” 屋里众丫鬟婆子皆一脸尴尬,但又不敢阻拦,只得任由她率先走出去,一直走到府门前。喜儿这些年在府里历练得越发老练,知道自家夫人若在府门前傻站着肯定不成体统,忙命人在门楼二楼上放了一把椅子,她以高处看得远为由,好歹把周海棠扶了上去。 边疆房子低矮,在将军府的二楼门洞里远眺,果然视野开阔,周海棠喜不自禁,一边喝茶,一边焦灼地等着,午饭都没有吃,就一直干巴巴地等着,果然在日蓦时分等来了少篱率领的大军。 任道远说的没错,少篱被任命为先锋将军,正一马当先地率领队伍往战场上赶。早先知道要途经这座城时,常安便提醒他,周海棠就嫁到此地。少篱全身心都在战事上,闻听此事只是稍稍遗憾了一下,接着便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队伍来到将军府时,常安忽然捅了捅他,低声提醒道:“将军,周家小姐正在门楼上坐着呢……” 少篱蹙眉,忍不住抬头去看,果然见一个妇人盛妆端坐在门楼上,前面挡了一道帘子,虽看不太真切,但也能隐约看出周海棠的轮廓,只是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完全不复少女时期的明艳了。 少篱心中略略感慨,便低了头,快速催动马匹朝前方跑去了。常安忍不住回头又朝门楼上看了一眼,见周海棠已经从帘子后走出来,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门楼上,神色凄惶得令人心惊。 出了城后,队伍安营扎寨,少篱饭后巡逻完毕,问常安:“她在这边过得可好?” 常安摇头道:“听说不太好,她丈夫沉溺酒色,待她很不和善,她自个儿也很消沉,像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可惜了!”少篱叹息一声,无奈道,“可这些又是她咎由自取,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发泄愤恨,玉儿也绝不会去招惹她。你是知道的,那种时候若玉儿不狠一些,如今这般下场的怕就是玉儿了。只是没想到人言如此可畏,竟把她生生给毁了。” “将军要不要将她丈夫约过来暗中敲打敲打?”常安提议道。 “不用,”少篱摇摇头,“她既已嫁了人,咱们就没有立场插手了,毕竟我又不是她亲哥哥!再说,这种事很容易弄巧成拙,咱们一走,她丈夫若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了?” “将军说得也是,”常安沉吟道,“要说这女人嫁了人,过得是好是坏,还是得靠她自个儿,若她是个争气的,横竖也能拼出安稳的日子来,若她就此颓废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 少篱沉默地点点头:“随她去吧!” 将军府内,自打少篱的大军走过之后,周海棠就一直呆坐在塌前,不吃也不睡,只不停地抹泪。喜儿一脸庆幸,兀自碎碎念道:“您可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您真的不管不顾地冲下去呢,好歹还算有点儿理智,没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若真是那样,这个将军府咱们也呆不下去了。”x :/ 翠儿也道:“是啊,将军主动撺掇您去,本身就没安好心,您若遂了他的意,这会子肯定会被扫地出门了,正好便宜了西院那狐狸精。” “行了,都别说了!”周海棠突然出声打断她们,“我乏了,要睡一觉!” 喜儿和翠儿忙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替她铺好被褥,又服侍她睡下,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周海棠是真的乏了。这些年她心里一直崩着那根筋,憋着那口气,所以才会不停地闹闹闹,直到今日,她亲眼看到她痴恋了多年的少篱打她眼前经过,他看见了她,但是眼中无波无澜。那一刻,她想喊,可他的漠然却让她望而却步了。 自始至终,她与他并没有正面冲突过,但是他却实实在在地离她越来越远了。这一切,都缘于那一次的情绪崩溃,若是当初她再忍一忍,或许几年之后,她还能有机会走近他,可是这样的机会却被她自己生生扼杀了…… 这一觉,直睡了两天两夜。两天两夜的不吃不喝,周海棠觉得神识慢慢地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她索性就想睡死过去,这样多好,再也不必面对恶心的丈夫,以及西院那个搔首弄姿的狐狸精了。可是,耳边却又传来了嚅嚅软软的呼唤:“娘亲……娘亲……别睡了,快醒来陪雪儿玩……” 她一个激灵,果断睁开了眼睛。雪儿红肿着一双眼睛扑倒在她的怀里:“娘亲,你别死,你若死了,雪儿就没有娘亲了,西边的姨娘会打我骂我,会给我吃剩饭馊饭……呜呜,娘亲不要离开我……” 这一刻,周海棠泪如雨下。她仰起头,挣扎着爬起身吩咐道:“打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喜儿和翠儿一脸惊喜地收起眼泪,忙不迭地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周海棠则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个儿腿上,狠狠地在她的小脸上印下一个吻:好女儿,为了你,母亲也要活下去! 是啊,为了你,并且只为了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少篱,我心爱的人,我恋你这么多年,可你从没有动过心。为了你,我身败名裂,为了你,我受尽羞辱。如今,我已然清醒了,你是你,我是我,自此后,再无交集! 这一生,我只为了我的女儿而活。 别了,穆子衡,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