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可》 章节目录 第1章 楔子 颜琅琅打小样貌出众,大眼睛白皮肤,乌黑的头发茂密浓厚,穿着蓬蓬公主裙,随便一站就是个成精的小娃娃。 人人都夸严家夫妇好福气,生了个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就算嘟嘴跳脚闹脾气,也让人愿意抱在怀里不撒手。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五岁以后成了父母头疼的存在。 “颜爸爸颜妈妈——”学前班老师望着趴在花坛边上,撅起屁股露出白色小裤裤的颜琅琅欲言又止,“你家姑娘吧……挺活泼也挺好动的,就是……太活泼太好动了,她上课自己不听也就算了,还不让旁边的小朋友听,把对方刚画的画给撕了。” 讲真开学第一天老师也不想跟家长打小报告,但颜琅琅这孩子太能闹腾了。上课第一天就拽着同桌的手要跟他讲话,嗓门大得老师几次呵止都没有用。 批评她,她还理直气壮地应道:“老师,我跟他讲话他都不理我,我怕他听不见才大声说的。” “颜琅琅,现在上课不能说话。” “哪有我以前去妈妈教室玩的时候,里面的哥哥姐姐都在偷偷说话啊!” 美术老师:“……” 身为人民教师的颜母感到很丢脸,她一把扯过趴在花坛边上的小姑娘蹲下身揽进自己怀里,颜琅琅还纠结花坛里面的蚂蚁窝,不停挥舞藕节似的胳膊喊着:“蚂蚁蚂蚁,我要蚂蚁。” 在场三人:“……” 颜父只得不停向老师赔礼道歉,表示自己教导无方。颜母气得狠狠往颜琅琅屁股上打了两下,小姑娘嘴一瘪眼一闭,哇哇两声,泪珠子珍珠串一样地往外冒。 颜母拉下脸来,严厉道:“还哭” 闻声辩色,知道妈妈现在心情很不好的颜琅琅很快抽搭着收住泪水,只不过还在打哭嗝,一下一下,糯米团子样的小身板可让人心疼了。x 电脑端:/ “知道自己错了吗?”颜母不吃这一套,扳过颜琅琅与她面对面,脸色没半点缓和。 琅琅一双大眼睛里面还含着泪花,扇子般的睫毛又长又湿,她瑟瑟地点了点头,“嗯——。” “那错哪了”颜母难看许久的脸色总算和缓不少,伸手给她揩泪擦汗——哭也耗力气,孩子的后背都汗湿了。 旁边老师展开笑,搭台阶说:“知错就好知错就好。” “那错哪了” 下一秒,小姑娘的声音细细传来,又娇又奶,“不知道。” 颜爸颜妈还有老师:“……” 管教无方,颜父颜母只得拉着孩子向老师赔礼道歉。 颜琅琅可没有半点愧疚心思,她从小就被宠坏了,脾气横天横地,被骂的时候就装装可怜样,再乖一点,实在不行咳嗽两声,父母最怕她这一套。 只不过妈妈没有爸爸好说话,该落在屁股上的巴掌可一点不轻,颜琅琅察言观色,乖巧地握着两只小胖手给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小女孩还在打哭嗝,纤细乌黑的发丝浸着汗黏在额头上,眼眶下面敷了一层粉红。姑且不论这份道歉是否真心实意,光这泪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都让老师软了一层又一层心肠。 她半蹲下身,忍不住想碰碰她的脸蛋,颜琅琅识相,主动讨好地蹭了蹭老师的手。 老师笑:“知道错我们还是好孩子。” “嗯!”这声回答干脆又响亮,虽然回答问题的小孩没有意识到半分自己的错误。 颜父颜母还觉得不够,拉着琅琅的手没放,“老师,被琅琅闹的小男孩在哪这第一天上学就闹个不愉快,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跟他的父母道个歉。” 开学第一天,关于小孩的情况老师也不大了解,她只说男孩还在教室里,等着家长来接。 从校园边的花坛到教室只有几脚路的距离,夕阳的光模糊了窗子晕染开天边的云。 男孩身影很小,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细长的胳膊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校园门口,等待家长来接他。 老师一进教室门,便热络地同他说话:“得鹿啊,琅琅来跟你道歉了。” 林得鹿的目光这才从窗外转向教室门口,他看到今天撕他画的小女孩,一身纯白蓬蓬短裙,一层薄纱轻盈地笼在上面,可爱地像个公主。 他看到女孩背后的两位大人,他们沐浴在夕阳暖色系的光中,眼神却比夕阳更暖。 林得鹿往后缩了缩身子,他的短袖已经穿了两天没换了。 “林得鹿——”颜琅琅脆生生叫他的名字,萝卜短的小腿一晃一晃跑到男孩面前来,不矜持也不害羞,一把抓住男孩瘦弱的胳膊。 “我错了,我带着爸爸妈妈来给你道歉了,对不起。”小女孩圆圆的眼睛扑闪扑闪,说话语气真诚不掺半分的假。 林得鹿想笑她笨,刚才的美术课上,颜琅琅见他没有蜡笔,就把自己的一盒大方扯在中间分享给他。 “你画吧,我画好了。” 林得鹿看她画画本上乱七八糟一团线,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不过——”颜琅琅凑近,认真地盯着他的脸,“你画完以后跟我说话好不好。” 林得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颜琅琅递过来的蜡笔他都没有拒绝。 “你妈妈没给你准备蜡笔吗?怎么那么粗心啊?”小女孩支着短小的胳膊问,粗心是她最近从妈妈那边学来的词语,她很喜欢用。 正在画画的男孩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不言不语却是安静,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里面的内容。 “你怎么了”颜琅琅意识到不对劲。 男孩没有回答,一把掷开她的蜡笔,冷冰冰地说出第一句话,“还给你,我不稀罕。” “你画完了吗?”颜琅琅凑近,但林得鹿一把挡住自己的画纸不给她看。 颜琅琅不气馁,望了一眼外边的天,挥挥手继续搭话:“今天好热啊!” “你觉得呢?” “你的水杯好漂亮,哪里买的” “林得鹿!”小公主颜琅琅终于没耐烦开始闹脾气,“你说话不算数!” 林得鹿还是不理她,转向黑板漫无目的地发呆。 颜琅琅心里来气,趁他不注意“刺啦——”一声将他的画纸撕开一个大口子。 皱巴巴的纸张同旁边的整洁的画纸形成鲜明对比。 动静闹得太大,美术老师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管,走下来批评她,结果被小姑娘一口一句脆生生地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是才有下午放学第一天就被请家长。 “林得鹿——”颜琅琅晃了晃他的胳膊,奶声奶气,“你别生气啦!” 林得鹿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站在门边上看着恩爱和蔼的夫妻。 他的衣服两天没换了,他没有蜡笔,他的爸妈还没来接他,可能回家都碰不上他的妈妈…… 为什么这个小朋友什么都有,为什么她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林得鹿想爸爸,但他爸爸没来,此刻的场景万分和睦只有他可怜得让人生嫌。 过分美好的场景就像一副画,既然不是他想要的那幅,就干脆撕碎好了。 他囤着力气一把将颜琅琅的手给甩开,小姑娘没受住力几个踉跄,差点摔倒。 颜父着急,刚想跑过去抱住女儿,旁边颜母就拉住他的胳膊。 “诶,孩子的矛盾让他们自己解决。” 颜父只能忍住。 林得鹿话很少,但却言简意赅表达出自己想要的意思,“你走开。” 这一天受的委屈都没颜琅琅一年受的委屈多,到底孩子心性没忍住气,泪水在她眼睛里面逐渐变厚,眨巴一下顺着脸颊滑落条痕。 她抽噎着,故作凶恶地说道:“林得鹿,我不喜欢你了。” 林得鹿没理。 颜琅琅更委屈,哭泣的音量随之放大,她转头就扑进颜父怀里,压抑的呜呜闷响,小身子一边哭一边咳,有时候喘不过气还得爸爸顺气。 颜母此刻哪还管什么小孩的事大人的事,心疼得要命,又抱又哄颜琅琅,道:“宝宝乖宝宝乖。” “妈妈,我要回家……”她抽着肩膀说,“我眼睛好疼。”(_ 哭了那么久能不疼吗? 颜父难受地连语气都不敢加重,柔下声音道:“宝宝乖,不哭就不疼了啊!” 老师也尴尬,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心眼就那么小。 安抚好颜琅琅的父母,老师客气道:“颜先生颜太太,既然已经道过歉了,那你们就先回家吧。琅琅现在情绪不大好,还麻烦你们了。至于林得鹿小朋友,等下我会给他做思想工作。” 颜父颜母心疼女儿,多少存着点气。因此听到老师的建议也没有多余的表示,道完谢就抱着女儿直接离开。 颜琅琅还在哭泣,趴在爸爸肩头小声抽噎。 林得鹿视线的最后是小女孩看他的最后一眼,湿漉漉的眼眸像极了妈妈离开那天下着大雨的街道。 他除了被困在原地,一切都无能为力。 第二天再来上学的时候,座位旁边空荡荡的,没有别人。 老师没有向他解释原因,依旧上课,教数学学画画,两张桌子中间摆着一大盒的蜡笔颜料,这是林爸爸昨天晚上再听到老师的解释以后特地给他买的,只不过那个能跟他一起分享的同桌却没再出现。 林得鹿想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五岁的心头后知后觉被愧疚感缠绕。 那盒被打开的蜡笔,最后还是被封存放好,藏在他房间的角落里面,林得鹿想下次要能再见面就把蜡笔送给她权当赔礼。 可是后来,却依然没能见着。 再然后便是六岁那年,筒子楼下忽然热闹,他在房间里写作业,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爸爸开心的大嗓门。 到底少年心性,受不住寂/寞耐不了好奇,笔一丢蹬上拖鞋啪嗒啪嗒跑下楼去。 他看到爸爸在帮一个叔叔搬运家具,一边说一边笑,见到他来,停下动作招呼道:“得鹿,来,这是爸爸的朋友,快跟你的周叔叔打声招呼。”x 林得鹿很长时间没看到爸爸这样爽朗地笑过,于是情绪也跟着受到感染,朗声叫了句周叔叔好。 “好好好!”周叔叔擦汗望着他笑,对老林赞叹:“你家这小子,可真乖!” “乖什么?哪有你家女儿可爱!” 两位父亲互相说话间,林得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从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慢而有节奏感地爬上来。 他的记忆素来不错,即使已经过去一年却依然还记得颜琅琅,记得那盒没送出去的蜡笔。 所以,是她吗? 林得鹿有点紧张。 小女孩最终爬完楼梯,她散着到肩膀的短发,抬起头来看到面前台阶站着一个人,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大。 刚刚跟哥哥吵架气还没散,一搬到新家就遇上同龄朋友,小女孩笑容更加灿烂,扬起下巴伸出手,模仿电视上大人打招呼的俗烂情节,有模有样。 “你好,我是周溪,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得鹿并不是一个热闹的小孩,与人接触第一反应便是抗拒。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那身白色蓬蓬裙,大概颜琅琅的泪眼在他脑海里重复打转。 他伸出手搭在周溪的手上,少年青嫩的嗓音干净好听,“我叫林得鹿。” 章节目录 第2章 chaper1 迷人的笑脸吸引视线, 慵懒的靠在陌生的肩, 黑色的眼线你的指间, 有一点轻蔑。 ——《坏女孩》 颜琅琅跟林得鹿同班同学半个月,对他最开始的印象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 彼时风清正好,九月的天带着点凉。 他站在主席台上,代表新生发言英语演讲稿,白校服黑校裤,清秀俊雅,与站在底下的他们云泥之别。 他一开口,底下哄笑,不为其他,梧南中学是一所普通的一级达标高中,挂着重点高中的旗号,但生源质量却惨不忍睹。在颜琅琅这批高一生进校前几年,学校的一本过线率都是靠各类特长生拔上来的。 从985到211,再然后是普通一本,好像连特长生也跟着一届不如一届。 大家什么成绩进来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对林得鹿讲了什么一知半解,但心里却同时肯定他装十三的嫌疑。 杨青缩在颜琅琅的后面,也笑:“听说这林得鹿有几分真本事。” 颜琅琅挑眉不信,“有真本事会进梧南难不成中考也跟李月寒一样睡过头缺考一科。” 杨青颜琅琅还有李月寒三人同一所初中,玩了三年的朋友,彼此的糗事不用细想便能脱口而出。 站在前面莫名被点到名的李月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再转回去。 杨青读书不好,对年段八卦却如数家珍,虽然开学一个月,但并不妨碍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一年段中考第一的那位成绩,上重点高中只有多没有少的。” “中考第一是他” “不然人家站上去演讲干什么?” 然而颜琅琅还是不解,“真正的重点高中不去,他来梧南干什么?” 这个问题碰到杨青的知识盲区,她迷茫地摇摇头,表示不懂,“你跟林得鹿前后桌一个月,难道也不知道” “不知道。”颜琅琅不是个喜欢主动跟人交际的性格,对于林得鹿的印象除了在一堆面貌油腻的男生中形象清爽外,再无其他,“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颜琅琅跟林得鹿的第一次讲话是在开学典礼的三天以后,她放学值日,下课铃响却没法先走,擦完黑板又扫地,最后还得倒垃圾,比练舞还累。 学校教学楼总共五层高。最底下两层是初中部,高一三楼高二四楼,高三在顶层颇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垃圾车跟教学楼隔着一个前操场。颜琅琅今天出门太急没抹防晒,她撑着太阳伞捡操场旁边的绿荫道走,九月份的中午依然暑气蒸腾,熏了她满脸闷热。 旁边几株榕树高矮不一,实心果子落在地上被人碾成粉末,最前面的垃圾车也是狼狈,绿色表皮被沥了好几道不知年岁未明来历的饮料汤汁,教职工或者学生的垃圾,谁知道呢? 太阳伞挡了点眼前的视线,颜琅琅移了移,她看到榕树角落垃圾车旁的林得鹿,她再移了移,看到林得鹿正在抽烟。 见到她来,林得鹿也没尴尬想躲的意思,淡淡朝她那个方向瞥一眼,然后弹了弹烟灰。 颜琅琅倒完垃圾,“还有吗?”她抬眼问。 林得鹿透过烟雾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吐了口烟雾递了支烟过去。x 是茶花,纯白的烟卷上单襄一道银边,细腻精巧一支烟也能做的温柔。 “抽烟不好。”他无关痛痒地提醒一句。 颜琅琅笑,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烟,“那你还抽” 林得鹿大概也觉得讽刺好笑,嘴角往上拉起,又痞又坏。 他今天穿了件短袖校服,风吹过来衣服里面鼓鼓的,烟雾散成灰白色的薄纱,笼在他身上像一碰即碎的幻梦。 抽烟不好,但他抽烟的样子却是迷人。 颜琅琅向他借了个火,学着他的样子一口下去,但烟味刺鼻,呛得她没忍住咳嗽,捂着鼻子嘴巴咳出泪来。(_ “你第一次抽”林得鹿夺过她手中的香烟掐灭,食指大拇指狠狠搓碾两下,也没怕疼,他目光闪烁,像扑棱翅膀的蝴蝶,仿佛在回忆什么,最后轻声道了句:“不会就别学,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抽烟挺酷的。”颜琅琅瞎扯谎,她把垃圾桶放下,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榕树,冰凉的叶片顺着风贴在她的脸侧,颜琅琅随手拨开,斜眼望向林得鹿,她大剧目也跳了几年,没谈过恋爱,但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最勾人。 “你难道不这样觉得?” 林得鹿摇头,“不觉得。” 抽烟不是为故作成熟,就是想要叛逆学坏,不论理由如何总是千篇一律的大同小异。 但林得鹿否认的时候眼神冷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颜琅琅看不懂他眼底的深沉,“那你呢?” 她指为什么他去抽烟。 林得鹿没回答,只是一昧的笑,笑容淡在青烟白日之中,像摔碎的玻璃渣子,扎手疼。 颜琅琅知道自己的问题越了矩,她收回脚站直身体,重新拎起被扔在旁边的垃圾桶。 甩了甩马尾,颜琅琅一把抽出林得鹿咬住的香烟,随手扔进前面的绿色垃圾车里,微弱的橘红火焰闪动几下最终暗淡下去。 她扬起下巴扬眉毛,将刚才的话尽昔奉还给他——“抽烟不好。” 说完颜琅琅也没看后者的表情,迈开步子往前走,没几步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她顿了顿脚,林得鹿像在自言自语,很轻很淡的声音,风一吹便散了形状。 九月闷热,清风送凉,蕴藏的咸湿气息带来秋冬的预兆,但风过无痕却也无情,他把心事说给风听,注定得不到回音。 * 颜琅琅没撑住在课本上又多划了条长线,从左上角到右下角,雪白扉页上古人的面目越发凌厉可憎。 甩了甩头,讲台上班主任的声音比她犯困的脑袋更重,教室后面已经趴到一大片,教室两边窗户大开,但奈何风不进来,后背藏了点汗,脱掉外套穿短袖也嫌热。 “起来啦——”班主任没忍住气,卷着书敲讲台桌,教室后面有人晃悠脑袋支起头,也有人完全彻底地趴下去。 “你说你们才开学多长久就这个样子,难道午休给你们的休息时间难道还不够多吗?”她越说越气,羊肉卷似的酒红头发跟着说话胳膊晃动的弧度甩动,敲书本的力度也加大,半身裙限制她的活动范围,班主任一边顾念优雅一边又想发脾气,左右不得其法,于是拍打桌子嚷开道:“都说起来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最后面一排的同学不情不愿从桌子上面爬起来,颜琅琅听到后面的杨青悄声骂了句艹,她掀开嘴角很快又藏起了笑,不经意跟班主任对上视线,颜琅琅乖顺地低头在课本上顺着原来那条凌厉的划痕涂画。 添点葡萄水果,或者红花绿叶。眼下有事情可做,枯燥的语文课一时也有趣起来。 然而班主任的怒容还没收回,她两眼瞪得像铜铃,比黑猫警长还讨人嫌。 空气沉闷凝固,像油漆上墙密得不留一点空气泡,颜琅琅给花描了个大概形状,又从笔袋里掏出红笔上色。虽然读书不行,但五颜六色的马克笔却一应俱全。 她画得认真,模糊间只听到教室前门传来一阵慵懒的女声,像没睡醒的猫,拖长调子的不耐。 “报告——” 教室里面更静,大家都默契抬眼望向同个方向看热闹,就连颜琅琅也收住手放下笔。 这女孩可撞到了班主任的枪/口上。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班主任大概也有意耍威风,立权威,后面的课干脆估计没打算详细展开下去,课本扔到讲台桌上,她双手环胸,强调似的问一遍,“你知道自己迟到多久了吗?” 语气不善,是火山爆/发的前奏。 前桌林得鹿身长个高挡住颜琅琅的视线,她挺直后背抬起头也看不到女孩的模样。 好奇心越勾越浓,她干脆全班环绕一圈看哪个位置缺了空,地方也不远,就跟林得鹿的座位隔了条过道。 “我睡过头了。”女孩的声调依然懒,听着有几分的漫不经心,更让人觉得敷衍。 班主任的脾气顺当爆/发,噼里啪啦豆子一样撒下来,“才刚上高一你什么态度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想读书的心思,啊——一个女孩,你看看你两条胳膊戴的的什么,叮叮当当学校是让你们来臭美的吗?还有你的指甲油,今天回去卸掉听到没有?” “嗯。”她的语气依然懒,比敷衍更敷衍。 “我问你听到没有?!你说嗯什么意思啊?” “啧!听到了。”这时候才听出女孩不耐烦的情绪。 班主任似乎被她一声啧拉回了点理智,只是面色仍然团着股郁气,她挥挥手,转身重新站在讲台上拿回课本,半身裙卡得她的动作一顿一顿,口气温和了点,她冲女孩道:“进去吧,下次别这样了。” 教室外面的人朝颜琅琅那个方向走进来,她看到那个女孩左手带着一串细圈银环,叮叮当当清脆作响,右手缠着条细长暗红色的小叶紫檀手串,衬得她肤色更白。 女孩头发披散没扎,快到腰的长发虽然未染的但末尾却烫了卷。短袖校服估计也改了,宽大的尺寸刚好卡着腰,一弯丘陵山水辗转而过。 十六岁的女孩扮熟,纯情中更多危险堕/落的风/情味。 颜琅琅记得她的名字,叫周溪。 章节目录 第3章 chaper2 透过老旧的窗, 琴声的远方是谁弹奏安详, 时光逐渐的流淌, 很久以后的街上, 擦肩而过,一瞬熟悉的模样却不曾回头望。x :/ ——《月光》 “国庆节放假的前一天,学校会举行新生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我们班就让颜琅琅和林得鹿一起排一个,刚好他们一个是舞蹈生,一个会钢琴,就这样,下课。”班主任步子没迈出去又停下来,“颜琅琅林得鹿到年段室一趟。” 年段室跟办公室一样,一位老师一张格子间,大概学校怕老师跟学生挤厕所尴尬,所以在墙角又做了间厕所。 颜琅琅进年段室的时候,地理老师刚好从厕所里面出来,抽水声伴着味幽幽地从门缝里悄然探出,旁边就是堆杂各类卷子的大书桌。 班主任见到颜琅琅,脸上一下淌开笑,她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与刚才在教室里的模样截然不同,温声道:“你俩过来。” 颜琅琅这才注意林得鹿在她后面。 “关于这次国庆表演你们有什么想法吗”班主任是个有格调的女人,至少所有枯燥无味的格子间一眼望去全是教案练习卷,就她的桌子上还有一朵盛开正艳的粉玫瑰。x 电脑端:/ “我知道琅琅跳的是古典舞,所以我想你们可不可以把古典舞跟钢琴曲串在一起组成一个表演。”她拿笔随意点了点课本,四五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宜,平静下来显不出年龄,她笑,“这样也算一种创新对吧?” “是。” 两相敲定,他们又商量好时间,排舞从今天开始,以后每个晚修都空出来让他们练习。 “时间很仓促,也辛苦你们了。” 年段室在一层楼的最中间,颜琅琅和林得鹿一前一后走出来,外面走廊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声音嘈杂不休。 等他们好不容易挤进教室,上课铃声已经打响。 颜琅琅还来不及开口便得匆忙从桌洞里面掏出下节课的化学书,上节课的作业还没写,她草草扫过一眼题目,十道里面八道不懂,另外两道现在思考也完全来不及。 颜琅琅向邻桌喊了声月寒姐,后者意会地从课桌里面抬起头,随手指向杨青,“化学作业在她手里,我不介意你杀鸡取卵。” “你这比喻~”杨青不满地啧了句,手上的速度却没停下来,“再不乖我把你卖到东/莞去。” “你不就刚从那回来,准备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的吗?”李月寒翻一页书,语气不疾不徐,所谓真正的高手常常杀人于无形。 杨青气得吐血但又无话可说,这时候就感叹自己没文化多可怕起来,肚子里面搜搜刮刮能想到的只有淘气校花对霸道校草的狗血宣战书,旁边颜琅琅还在催促,“快点,快点,要上课了。” “我很快了。”笔都要飞出去了。 颜琅琅无计可施,化学老师的作业检查格外简单粗/暴,让他们摊开课本他绕教室走一圈,谁没写完化学公式一道就抄五十遍。 一道化学公式五十遍,那十道手不得废掉。 预备铃声此刻响起,无疑是在紧绷线上刺激人的神经。 求人不如求己,颜琅琅操起签字笔ABC乱填一气,后面的大题又让她抓耳挠腮,算走投无路,颜琅琅抬手准备求助林得鹿,但后又放弃,总觉得求他要作业自己没面子,随便抓了个从旁边经过的男同学,她连名字还不清楚,“同学,江湖救急,化学作业借我抄下。” “你先抄我的。”林得鹿转头把自己的化学作业给他,“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向他讨作业,和他自己主动给是两种性质。颜琅琅抬头对旁边的男同学补了句谢谢,然后抓起笔三两下抄完后面大题的工程式。 正式铃响,颜琅琅抬头才发现自己额头憋了股汗,生死时刻难免惊心动魄感到紧张,所幸现在有惊无险,她将作业还给他,“谢谢你啊。” “没事。”他笑,黑色的半框眼镜衬托他的样貌愈发温润,与中午那个烟雾环绕的林得鹿不同,颜琅琅下意识触碰桌上的水杯,手指被杯面扭曲放大,她看着林得鹿的笑,想起蝙蝠侠2里面那个最后黑化的双面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刚才在年段室里面忘了说——”他很抱歉,“我今天晚上可能没时间排练,得从明天开始。” 好学生都要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李月寒也这样,颜琅琅点点头,哦了句表示理解。 “班会课的时候我会跟老师说的。” * 从白天到黑夜,似乎只有一抬头的功夫,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擦了又写,白色的粉笔灰很快落满了凹槽。 白炽灯光浸满了整个教室,每个人从课桌前面抬起来的脸都带着浓重的疲惫。 班主任还是不放心,晚修放学前,敲着讲台桌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家晚上回去别光想着放松,开学也快半个月了,该收心就收心,睡觉之前看会儿书。高中预习复习都很重要……” 杨青在班主任模糊的话语中小声喊了李月寒一句,“姐,物理作业借我抄抄呗。” 李月寒正在看书,从桌洞里漏出明黄的一抹颜色。杨青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李月寒就随手抽出物理作业丢给了她。 “谢谢悦寒姐!”杨青朗声道谢,却没料到面前的颜琅琅手速更快,她刚摸上作业本,前面的女孩一个行云流水,就直接抽去。 “颜琅琅!” “抄作业是不对的!”颜琅琅一本正经地教育杨青,“错误让我来犯就好,你要继续保持纯洁。” “那不用不用!”杨青抓着颜琅琅的校服没放,“未来的首席舞者,你不能在你的成长史上留下黑点,快点给我。” “黑点已经够多了,不差这点。”颜琅琅扯下她的手,转头声音柔了三个调,半哄半骗,“别无理取闹啊,等我抄完就给你!” 杨青:“……”请问殴打颜琅琅是直接来还是走程序 物理作业抄起来比做起来快,ABCD几个选项左右重复就好,最后的应用题套公式得结论。 下课铃声悠悠响起,颜琅琅停笔往后翘起凳子腿,本子落到杨青桌上,她优雅地往上伸了个懒腰,声音清丽,“杨青,放学要走啦!” “我打不死你!”杨青咬着牙齿,硬气道:“先等着,我抄完再走。” 颜琅琅无所谓,她收了几本书装进包里,左右时间还长,靠坐在桌子上无聊地摇脚晃腿。 杨青正在奋笔疾书,自然挤不出时间跟她聊天。李月寒脑袋都要埋进书里,这时候找她讲话无异于在老虎的脑袋上拔毛,相当危险。 她视线瞎晃,从教室角落看到讲台前门,目光不经意间触到一道身影,像被针刺了一下,颜琅琅有些刻意地撇过头来。 林得鹿走得匆忙,桌上的书甚至都来不及收拾整理,跟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邻桌周溪的桌子,干净得像没人来过。 哦不对,她今天晚上压根就没来过。 梧南中学高一并不强制晚修,但大部分的高一学生还是会选择留下来,读不读是一回事,态度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装装样子也省得给老师落下口舌。 三个女孩家在一条道上,先杨青家,鸡蛋黄的灯光从玻璃窗上氤氲出来,筒子楼底下的路灯破了个罩,灯光又散又飘,聚不成形状。 她家在学校附近的老城区,连个基本的小区形状都没有,几栋楼汇聚一处,只有三层楼高。 杨青龇牙咧嘴抱怨晚上哥哥又要跟她抢夜宵,颜琅琅劝她少吃一点保持体型。 杨青通常都是听听而已,从不过脑。 三个女孩在她楼底下挥手告别,剩下的道路便只剩颜琅琅和李月寒一起走。 琅琅晚上有心事,走路的时候没怎么说话。经过自家小区,如果没有李月寒的提醒,怕是要错过。 “瞧我今晚!”她懊恼地拍了把脑门,然后握住李月寒的手交代,“晚上到家给我打个电话啊!” “好啦!”李月寒答应,“话那么多小心以后变成讨人厌的老大妈。” “去你的!”颜琅琅笑着骂她一句,往上拽了拽书包带子便同她道别离开。 无边的黑暗之中除了天上漫无边际的星星,便是缀在路边闪光的路灯陪伴在月寒身侧。 她没有很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往颜琅琅家的那个方向眺望。 颜琅琅家的灯是暖白色,明亮又温暖,从莹莹玻璃窗上透出来的光亮,伴着电视午夜档的声音。 不用想,李月寒也能猜到,琅琅的父母正坐在沙发里面边看电视边等她。 明明第二天有更辛苦的工作,明明已经累到坐着就能打瞌睡的程度,却偏偏还要等她。 李月寒扯唇往前走,一个人伴着一片黑,就算在回家的路上也没有着急的必要。 走到小区面前的饺子摊前,李月寒照例停下,老板与她旧相识了,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李月寒的口味喜好却了如指掌。 揭开锅,锅下的开水咕噜咕噜往上冒泡,“一份水饺,加辣加醋。” 李月寒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几张一块,递给老板。 今年九月的天凉得太早。她透过面前冒泡的温暖想起杨青,她记得杨青妈妈总嫌自家女儿胖嫌她蛮,可晚修一放学总要准备一份夜宵给她。 冬天是水饺汤圆,夏天是水果甜汤,放在冰箱或者用电饭煲里热着。 “饺子好啦!”老板爽快地说了声,他抡起一个大铁勺,往旁边塑料盒一倒,白胖胖圆滚滚的饺子一个接一个地滚落下来,葱花辣椒,几缕黑醋染了清汤的颜色。 李月寒道了声谢接住水饺。 她其实算不上饿,只是想到杨青想到颜琅琅,总觉得她们有的东西自己也不想少掉一份。 上楼开门,满目黑色泼墨撒画一般朝她而来,家里安静地泛凉,比九月的天更冷。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太过匆忙,忘了关窗。 手上唯一的热源便是刚才打包拎回来的饺子,老板动作不小,汤水淋在塑料袋上,又湿又热。 明天该带一件外套去学校的。 李月寒开灯拖鞋,明亮的灯光刺了她的眼睛一下,随手将书包扔进沙发里面,她照例拨通了两个电话号码。 章节目录 第4章 chaper3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 寒来袖间谁为我添两件, 三四更雪风不减吹袭一夜, 只是可怜瘦马未得好歇。 ——《千百度》 先是颜琅琅,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家。再然后是自己的父母,嘟嘟几声对面便响起一声,“喂——” “我到家了。” “好,记得晚上早点休息。今天上课怎么样?老师讲的内容都能理解吗?” “可以,刚上高一老师讲的知识点都不算难。” 对面算对她的回答勉强满意,嗯了一句,又继续交代:“那你也别掉以轻心。该认真的地方还是要继续认真,别松懈,想想你中考已经考砸一次了,高考是你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 “我跟你爸在外地工作,很多地方都照顾不来,你自己要懂事一点,知道了吗?” 老生常谈的台词李悦寒都能闭眼背诵下来,李母不需要她的回答,只要嗯嗯嗯地附和几句就好。 电话很快挂断,她那里大概还有工作要忙,也许又是开会报表。 李悦寒不懂,也没有想懂的兴趣。电话挂断,她蹲坐在木黑色的矮柜旁边,像浑身的力气被人抽走,静默不动,好似一座沉默的雕像,在时光和岁月中染尽灰尘。x 跟父母之间,除了成绩也没有其他话聊。 放在旁边的饺子还没开动,时间太久估计就要团成一坨了,李月寒藏好多余的消极情绪,她不愿面对灯光,但又害怕黑暗。 左右计量之间还是照常选择坐在背光的露台上面,那里用白色大理石砖铺成,一尘不染的色调有些不近人情。 窗户还是没有关上,风吹过来,掀起对面楼下的透明的白色窗帘,微微晃动。 李悦寒隐匿在黑暗之中,她看到天边的云镶嵌了一道暗银色的光带,大概不久有一场大雨要下。 意识在天地辽阔之间被模糊,被抽离,对面唯一的灯光也显得幽深鬼魅起来,像聊斋魅影,引得人探头欲访。 在这之中,她看到对面窗户的书桌前坐了一个男人,窗帘吹动的依稀之间能看到他的点点面容,欲诉还休,端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秘感。 风骤然吹大,耳边尽是呜呜声响,伏案在书桌前的男人起身,他大概写了一段时间,往上抻了个懒腰,然后推开窗户点燃了一支烟。 灯光照亮了他一半侧脸,李悦寒视力不错,但隔得太远也能看到一个大概,模糊线条中只能感觉是个好看的男人。 跟她一样,孤独的男人。 手里的饺子早已散了最初的热,但李悦寒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温暖,对面楼层的男人在自己初三的时候搬了过来,李悦寒不知道他的姓名年龄,也不知道他的工作阅历。 但仅仅凭着一股没来由的直觉,看他经常依在窗户前独自抽烟还有好几件晒在露台上的白衬衫,就下意识觉得——他同自己一样。 在偌大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连呼吸都能听到回音。 时间久了,她便养成躲在露台看他的习惯,孤独的人遇到另外一个孤独的人,那便不再孤独了吧。 * 教学楼后面还有一栋楼房,专门留给特长生进行专业的训练学习,青灰色的墙面斑驳凋零,道路用水泥铺陈。 颜琅琅拿着班主任给的钥匙爬到二楼,楼道灯光慢半拍亮起,含糊的光线只能让人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她摸到带有钢琴的舞蹈练习室,林得鹿还没来,空旷的楼房里面单单就她一人,周围安静地过分,听说美术生也只是隔一天来一次。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压下乱七八糟自己吓自己的心思。放下书包做热身,她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长t,刚好盖到臀部,练习裤柔软贴身,彰显她修长的身材。 她扎起头发,却又故意不扎高,透过一面墙的镜子看到温婉柔弱的自己,颜琅琅给出一个微笑。 热身差不多也有半个小时,背后浸出一身薄汗来,颜琅琅在灯光底下转圈,一个两个……外面天空黑得密匝,看不到月亮的光影,风从窗外吹来,凉了她一身热汗。 练舞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颜琅琅停下动作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得鹿,他手里拿着两瓶可乐,眼镜还架在鼻梁上,漆黑的眼珠夺走天上星星的亮。 难怪今晚黑成这样,原来所以的光都藏在他眼睛里面。 颜琅琅久等的郁气被他一眼化散开来,从书包里面掏出一条纯白毛巾,她胡乱往脸上擦揩。 “去上了小半截的晚自修” “不好意思。”他抱歉笑笑,递给颜琅琅一瓶可乐,高一的男孩身体抽条一样地长,但却是清瘦,身上没挂几两肉,“我写了会儿作业。” 颜琅琅接过他递过来的冰可乐,歪头道:“你知不知道舞蹈生不能喝可乐啊?” “嗯” “会胖,会增加脂肪。”她稍稍顿住,不要脸地继续补充,“所以明天作业记得给我抄啊!将功抵过算赔罪。” 林得鹿被她的话逗笑,允了声好。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绵密的雨滴悄然无声地如蜘蛛丝般缠绕整个世界,褐色的水蚁争先恐后从颜琅琅没关的窗户外扑簌翅膀飞进来。(_ 南方的临海城市面对这样的小虫早已见怪不怪,然而密密匝匝一堆一堆绕着灯泡飞舞总让人头皮发麻。 关窗关门都没用,还有些虫子扇落了翅膀掉在身上就用脚爬行,打死一个又来一个,别说练舞了,继续待在这间教室都让人憋屈,可出去也不好出去,颜琅琅什么都带,却单单漏了把伞。 “不然我们把灯关了”她开口提议,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林得鹿点头,颜琅琅却忽然顿住,“别动,你胳膊上有只虫。” 她不等林得鹿反应过来,自己先下手啪了下去,水蚁扭动了会儿掉在地上,与其他褐色的翅膀虫身混在一块,她的手却还放在他的胳膊上。 粗糙的,不同于女孩细腻纤巧的胳膊。颜琅琅很快收回手,转身关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包括她不合时宜的脸红。 “这虫子真恶心。”两个人在一起,总该没话找话瞎聊聊,颜琅琅想到什么,忽然问:“诶,关了灯你也可以弹钢琴吗?” “我试试。”林得鹿也不确定。 几个音符从他指尖飘出,刚开始还很含糊,逸出上个音调许久才接下个,后面逐渐顺手,心底的感觉也越发清明,曲子有它的调子,凄婉哀伤,十分的苦楚在每个音调的转折点都留三分空白。 雨还在下,透过窗子颜琅琅看到外面黑压压的树,沉甸甸的云,远处的教室在玻璃窗上折射的那点灯光反倒显得朦胧难辨。 分不清此刻哪里才是海市蜃楼。 一曲终了,空了的缺被单调的雨声填上,颜琅琅回过神来嗳了句,“这雨什么时候下大的” “估计等下就停。”他顿了几秒,忽然问了句,“要开灯吗?” “不用。”颜琅琅摇头,“你琴练得差不多,我刚才也跳了半个多小时的舞。反正距离国庆也来日方长,我们不急。” “那我能抽烟吗” 颜琅琅笑出了声,“这更不用问我,难道昨天中午你忘了我向你讨一支烟来着” 他也笑,想起了这件事情。 橙红色的火焰“嚓--”地一声亮起旋即吞入黑暗之中,猩红的光火明明暗暗,颜琅琅闻到一股烟味,但她并不讨厌。 “你钢琴学了多久?” 黑暗吞噬一切,也使他们面目全非。隐隐间远处传来的灯光只照出一个大概形状,似人非人,似物非物,只有声音才最真切。 视觉模糊,边界感也跟着消失,颜琅琅不再掂量问题,想说就说。 “我妈一直都希望我能成为一名钢琴家,她说胎教的时候就注意要给我放钢琴曲,然后五岁去学,接触乐器。” “后来呢?”颜琅琅追问。 他却不再开口,猩红的火光挣扎两下往里缩进,晚修的放学铃阵阵打来,他的回答伴着铃声响起。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后来。” “啪——” 头顶灯光倾泻满地,脚下一片狼藉全是褐色水蚁,密密麻麻像枫叶地毯。 林得鹿站在门口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插兜离去。 窗外人影晃动,颜琅琅顺着林得鹿离开的方向眺望,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他来的时候没有带包,所以现在还要回教室一趟吗? 章节目录 第5章 chaper4 当我偷偷看你,当我偷偷的想着你, 想些深奥的问题,我们的爱情, 是丘比特安排的游戏,还是月下老人, 他傻傻分不清。 ——《万有引力》 杨青和李月寒在楼底下等她,颜琅琅有些惊讶,加快下楼的脚步,“你们怎么来了” “刚才出教学楼的时候林得鹿跟我们说你在这里。”李月寒开口解释,把自己的伞给颜琅琅,“撑着吧,你不是最讨厌淋雨吗?” “小雨,我才不撑。”颜琅琅心情好,连蹦带跳到两人面前,旁边杨青见她笑得开怀,再次开启八卦专用嘴脸,“少女,我看你面带桃红,定是红銮星动,告诉老夫,是不是觅得如意真君了啊?” 颜琅琅没回答,一把扯住杨青的脸颊,凑到她面前耍横呈凶,“老道,我看你面带桃红,定是被揍,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谁啊?” 杨青一边拉下颜琅琅的胳膊,一边万分凄厉地大喊:“啊——我得罪了我孙女,啊——!!!” 站在旁边的李月寒愉快地添油加醋,小声嚷嚷道:“新鲜猪肉,打折促销,新鲜猪肉,打折促销。” 三人打打闹闹,又笑又骂,从学校到家,十几分钟的路程转眼就到。 刚下过雨的道路正是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自然馨香,颜琅琅深吸口气,越发觉得满足,嘴角的笑是藏不住了,她回家前特意拍拍脸颊提醒自己注意表情。x 电脑端:/ 可真是讨厌,这笑怎么就藏不住呢? 可乐是黑色的。 颜琅琅坐在书桌面前,打开书包翻出笔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买来就没用过的黑色记号笔,在瓶子上左右比划。 可乐是黑色的,笔墨也是黑色的。 她想起林得鹿喝过一口的冰可乐,记忆中这不是第一次出现,颜琅琅随手脱掉笔帽在瓶身上郑重写道—— 【林得鹿喜欢冰可乐】 那颜琅琅呢? 这瓶可乐现在是她的,怎么说也该在上面留点属于自己的记号才对。 所以颜琅琅呢? 她偷偷红了脸,放下笔松开可乐瓶,黑褐色的瓶身看不出刚才写了什么,心底的认知破土发芽便很快蓬勃生长,颜琅琅不认为那有什么丢人。 可就是害羞,心虚般的害羞。从此有了害怕被人识破的秘密,却又一个人在黑夜里酝酿甜蜜。 颜琅琅到底喜欢什么呢? 她一鼓作气抓起笔,刷刷几下给出答案—— 【颜琅琅喜欢林得鹿】 颜琅琅喜欢林得鹿啊! 记号笔的油墨很难干,弄不好还会蹭一手,颜琅琅细心地在抽屉里找出透明胶带,顺着刚刚写下的痕迹贴下。 卧室外面颜母忽然敲门,隔着门板问道:“琅琅,十一点了,还不睡吗?” 颜琅琅下意识心虚,刚贴好的胶带的可乐被她扔进书包里面,随便扯出一本书,她怕颜母开门突击检查,一边胡乱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瞎扯应道:“马上,我再背完几个单词就去睡觉。” 颜母明显想开门,在卧室面前纠结几秒,她还是选择尊重孩子隐私,只交代一句,“好,你看完书记得早点睡觉。” “好——”虽然不理解妈妈的转变,但颜琅琅还是劫后余生长吁口气,她随手摸到桌上刚刚被自己掏出来装样子的课本,没曾想到是语文,忍不住压着嗓子笑出声,书本摊开盖在脸上。 爽快关灯开窗,下过雨的天空露出一角月光,光晕流转,珠圆玉润,颜琅琅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她赤脚站在卧室地板,九月份的天气有些凉,然而颜琅琅心口还是热的,热源从心窝传至四肢百骸,脚下这点凉也算不上凉。 可乐被她藏在床头柜里,连同记号笔和透明胶带,她把它翻出来看,看了又看,但还是觉得不够。 笑也不够。 她怎么就那么喜欢林得鹿呢? * 早上六点半,颜琅琅在闹钟响前十分钟醒过来。 她换上之前改小裤脚的校裤,修长流畅的腿部线条一下层次分明起来。特意从衣柜找出件明黄短T,颜琅琅再穿上校服外套,链子拉开一半敞一半,露出巴掌大的恤,更加衬托她嫩白掐水的好气色。 发型也得改,清一色的马尾总归单调无聊,颜琅琅想起周溪发梢的卷发,俏丽的弧度一甩甩到她心里。 但走别人走过的路,颜琅琅总心有不甘,她梳好头发分了几股,几下扎成一个鱼骨辫,温婉端庄,清秀可人,但跟周溪比起来总差股邪魅劲头在里面。 什么时候才能看起来像大人一点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琅琅,你干什么呢?上课都快迟到了!”颜母在门外大声喊她。 颜琅琅抓过手表看一眼,这才知道自己扎个头发不知不觉间已经浪费许多时间,她嚷了句,“好了好了!”便从房间里面出来。 颜母最先看到她的发型,眉头轻蹙了下,“你还有时间扎辫子” “嘿嘿!”颜琅琅借着假笑编谎话,“早上起来忽然有种想臭美的冲动嘛!” 她从冰箱掏出两瓶牛奶,又拿几片土司,不敢在家继续逗留,说了句:“我上学去了啊!” 杨青照常来得很早,她个子高,打小学开始就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吊车尾的存在。小说摊借来的《爱不平》大结局快被翻烂,杨青要被里面那个所谓单纯善良,心又软的女主角气到吐血三升,孩子没了,老公跑了,还对着成天想害她的女二巴心巴肺。 置气将书随手扔进桌洞里面,转过头就从后门看到颜琅琅,她哎呦一句,“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 “这不是为了看小说吗?” 颜琅琅坐下没再理她,杨青刚看完小说,正是满肚子话迫不及待朝人倾诉吐槽的阶段,拉住颜琅琅校服外套的后摆,她刚刚起了个,“我跟你说……”的调子。 前面颜琅琅就即刻伸出右手打断,“等等,我现在有事要忙。” 杨青不情不愿将屁/股挪到椅子上,“你能有什么事?” 少女情怀总是诗,颜琅琅的心事怎么可能跟她说? 然而三年好友日子也不是摸瞎过来,杨青一看颜琅琅嘴角揣笑眉目含情,便知道事情不得了了。 “喂,你今天早上吃蜜啦?笑成这样。” 颜琅琅反手摸脸,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有吗?有那么夸张吗?” “真吃蜜啦?” 颜琅琅没答,她手伸进书包里面,摸到了牛奶。 “喂,你是不是喜欢上林得鹿啦?”杨青忽然凑到她的耳朵旁边,最后几个字,掐着声音往小里说。 她眼睛瞪大,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杨青姿态悠然地坐回位上,她拿笔故作深沉地在颜琅琅脑袋上敲了三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姿态,“颜琅琅你藏不住事。” 颜琅琅没细想为什么自己藏不住事,她只是再三叮嘱杨青,“你千万别说出去啊!”她喜欢他是自己的事情,这才开学没多长时间,颜琅琅不想无端被传出扭曲的风言风语给林得鹿带来困扰。(_ 杨青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我顶多就跟月寒姐多嘴提一句,再往其他跟谁说啊!” 颜琅琅这才满意,她坐好打开英语课本,一页密密麻麻的单词蚂蚁般挤着往她心里钻,念一遍背一遍,偏偏痕迹不留半点。 抬头看了眼钟表——七点二十五,离早读开始还剩十分钟,颜琅琅心里多少有点烦躁,前面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周溪那里还散了几本书,大概她昨天晚修也来过。 牛奶本来放在桌洞里,她现在又拿出来摆在桌上,透明的水汽厚厚一层裹住包装,攒成水滴受不住力往下滑落,桌上晕开一层湿。 章节目录 第6章 chaper5 你繁忙心情我帮忙整理, 慢一点留意世界更美丽, 精彩的话题也不用刻意, 因为爱让你我心连着心。 ——《好安静》 第二节下课有三十分钟的大课间,学校教育不行,在一些浪费时间的活动上倒积极响应国家的素质教育号召。除开期中期末,只要天气允许,都会要求学生大课间出操。 杨青有气无力地被李月寒拖起来,一米七的大个靠在李月寒的肩上,重量只有多没有少,她哎呦一句,手摸到后面掐了杨青的腰一把。赖在她肩上的女孩立马清醒,龇牙咧嘴喊着疼。 “你们先下去吧。”颜琅琅从桌洞里面掏出一面小镜子,再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防晒隔离素颜霜,瓶瓶罐罐布满一小张桌子,“我估计得掐点才能到楼下出操,班主任要准备点名的话,打个电话给我啊。” 三年初中同学,李月寒和杨青早就习惯颜琅琅异于常人对护肤方面的注重。在她们记忆中,就没见过颜琅琅吃膨化零食碰碳酸饮料,有时候馋不过也就拿一片薯片尝个味。 她们向颜琅琅交代几句记得快点,便挽手从后门离开。 教室里面人少了一拨又一拨,有女生问她怎么还不下去,颜琅琅懒得解释太多,找借口说楼道现在人太多,她不想挤。 林得鹿一打铃就下去,他桌上摊放下节课要上的课本,旁边的牛奶泅了一小滩水。 给他东西,他也接受,但就是不用。牛奶从早读放到第二节的下课,颜琅琅就没发现他的目光什么时候在牛奶上停留片刻。 这人怎么像棉花,软硬不吃呢? 下楼前颜琅琅去了趟厕所。学校厕所每周都会有人定期打扫,然而阿姨工作也是走走形式不走心,把便池里没冲干净的秽物冲掉,倒掉所有纸篓里面的垃圾就算任务完成。 厕所里面的校园霸凌颜琅琅是没见过,臭成那样,打人也怕熏着自己。 然而如此,她还是在厕所里面碰到周溪。 周溪是个让人想忽视都难的女孩。白皙得近乎透明病态的皮肤下面,隐隐能看到青蓝色血管游走的痕迹。明明才十六岁,却滚了满身的风尘味,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像胡乱缠绕的松散线团,实打实地懒,也实打实地散。她唇角勾起衔烟,上挑刚好的弧度掐着股事不关己的嘲讽感。 颜琅琅在烟雾后面看到她抽的烟——白色的烟卷最上面的滤嘴镶了道亮银色的边,不知刻龙还是画风,她记得这个牌子,是茶花。 口袋里面的手机振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响,水声哗哗,颜琅琅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然后掐断李月寒打来的电话。 “班主任快点名了,你还不下去吗?”厕所水龙头逼仄狭小,椭圆形的镜子照射出颜琅琅和周溪的面容。 周溪吐了口烟,没所谓地反问句:“不下去会怎样?” 不下去也不会怎样。 颜琅琅忽然觉得好笑,她转过去没再计较镜子里面两人的相貌差别,拉开嘴角:“没处分没批评,教导主任楼上教室巡逻没找到人,班主任也不会对着花名册实话实说给自己找不痛快。”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所以嘛——”周溪拖长了音调,像欣慰颜琅琅难得开窍,无意间碰见颜琅琅目光停在她的烟上。周溪眉毛上挑,“你也抽?” “不,我不喜欢。”她摇头,语气真诚,“就是乖了那么多年太无聊,有时候会冒出想学坏的想法。” “抽烟不等于学坏。” “那你为什么抽呢?” 这个问题像一下把她问住,周溪拿烟的手停顿半天没动作,青灰色的烟雾袅袅,孤单地在日光里的缩影燃烧,烟灰越拉越长,最后受不住力气,如同破碎的花跌落在地。 风一吹,散得只余一些灰黑色的痕迹,可能也算不上痕迹,只是她们的影子在地上泅晕开来的轮廓。 “这里面当然有个故事。” 颜琅琅:“……” “以前学抽烟是为了故意叛逆,吸引父母的注意,哪怕被骂几句心里也是舒坦的。就为了证明他们在意自己。” “后来呢?”颜琅琅不知道她的付出是否得到想要的回馈。 但周溪却没再说下去,她吸了一口烟,嘴角还是保持若有若无的微笑,像嘲讽,“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后来。” 她解决了烟瘾,自然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烟头掐灭随手扔进厕所里面的纸篓里,颜琅琅诶了句。 “你不怕被清洁阿姨看到?” 周溪没所谓地笑:“上次有个学生往垃圾桶里面扔了个验孕棒,我看着阿姨面不改色地把垃圾统一打包。” 颜琅琅惊讶:“真的?!” 她已经走到厕所门口,听到颜琅琅脱口而出的问题转过头来,讥笑:“真的。” “毕竟小孩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总会力所能及去做一切愚蠢的事情。” 一个问题牵连另一个问题,像多米诺骨牌接连不断地往前倒去,然而周溪却提前散场止住了它,颜琅琅的问题被闷在胸腔里面,比单机游戏打不到通关还难受。 她很想问周溪,她是不是曾经为了长大也做过许多愚蠢的事情?或者她曾经做过许多愚蠢的事情,只为了能够不再长大。 教导主任巡逻没记名字,班主任自然也不会找颜琅琅麻烦。 杨青李月寒问她怎么没下来,颜琅琅隐去跟周溪谈天那段,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临时拉肚子。 “大概早上不能喝冰牛奶,以后叫我妈给我热一下。” 李月寒鼻子灵敏,“你身上怎么有股烟味?” “有吗?”颜琅琅心虚抬手嗅了嗅,“厕所里面的味道乱七八糟,谁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好了好了月寒姐,你别凑那么近,那味道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_ 半吓半骗哄完了李月寒,下节课的预备铃叮当打响。 颜琅琅想起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听说下节课老师要抽人上讲台做数学题,她心里一紧,桌上零散的瓶瓶罐罐还没收拾,打开书包颜琅琅就随手扫进去。 杨青也在抱怨,“数学老师不是都怀孕了吗?天天爬三楼也不嫌累,这时候不得乖乖呆在家里安胎吗?乱蹦乱跳什么啊?” “她这才三个月——”李月寒明显也才刚刚想起抽人做题这件事,抽出草稿不咸不淡地演算,“还不显怀,学校怎么可能放她休息。而且孕妇也不能关在家里,说不定天天上下楼就是她一天的运动量呢?” “怎么不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算了?” “天天看老公脸色那生活得多无聊啊。” 杨青在草稿纸上来回换算几遍,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分针秒针争先恐后此刻才发觉时光的宝贵起来,开口忍不住又是一顿抱怨:“真是的,天天晚上作业那么多,我们是学生又不是牛,不需要休息的吗?物理今天有课,化学今天也有课,时间作业怎么安排得过来嘛!”x “而且题目那么难,我一点想法都没有!”她敲了敲颜琅琅的后背,“琅琅,你会写吗?” 颜琅琅捏笔半天草稿上还一片空白,她转过头去反问杨青,“姐妹,看我这一脸无知的样子,像是会写的吗?” 杨青表情没变静止三秒,忽的沉重地叹了口气,“也是我不该,病急乱投医,怎么会想到问你。” 旁边忙着演算的李月寒此刻还能偷闲插把刀,“蠢就要像琅琅一样勇于承认,别给自己找借口。” 颜琅琅:“……” 杨青:“……” 学霸不愧是学霸,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考虑到此刻还有求于人,颜琅琅和杨青自然态度端正,屁不敢放。 跟杨青插混打斗几句,颜琅琅转头看到桌上多了份草稿,上面演算步骤清晰详细,一些公式的演化还给颜琅琅用红笔标注出来,她翻书自己看了会儿又想了会儿,万分激动在上课之前终于弄懂习题。 “喂,林得鹿!”颜琅琅的声音飘出好心情,在看到前桌转过头以后,她垂眸看向草稿又抬头浅笑,“谢谢你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林得鹿摇头,他拿起牛奶,白色吸管嵌进白色包装里面,融化掉的水珠已经被他擦干净,林得鹿晃了晃牛奶,解释道:“这算回馈你的牛奶。”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都挡不住颜琅琅的好心情。转头看到抓耳挠腮的杨青,她恨不得拿笔给她指点迷津,可又舍不得把林得鹿的草稿这样放出去。 颜琅琅翻出一张草稿纸,沿着他的笔记重新撰写一份。 章节目录 第7章 chaper6 客官不可以,都怪我生的美丽, 气质又那么多情,小心我真的生气, waiter你是不是弄错了, 好像我没有点这个煲, 又矮又胖又找不到腰。 ——《客官不可以》 国庆节转眼就到,排练的时间就跟正午日头里的阳光一样越压越短,班主任让颜琅琅她们加班加点抓紧练习,务必做到每个动作每节音符都不出一丝纰漏。 颜琅琅和林得鹿不得已挑了个周六下午继续排练。 九月份的下午张牙舞爪依然是热,教室两边的窗户左右大开,头顶上的风扇吱吱呀呀转动,搭配着时低时缓的钢琴曲调。 颜琅琅转圈摆手,淋漓的汗水将她的发丝贴在脸颊额头,积了一层薄灰的木质地板被落下的汗水打湿晕染。 林得鹿顿住手中最后一个音符,只余老旧的风扇发出单调的器械声响,“先这样吧,你已经跳得很好了,休息一下。” 颜琅琅不介意休息一下,她从书包里抓出手表看一眼,“十五分钟以后继续,我喝点水,喘口气就好。” “半小时后再继续吧。”林得鹿从包里掏出一瓶可乐给她,时间太久,冰可乐也不冰了,拿在手上只能感到些许凉意。 “贴在脸上舒服。”他说。 颜琅琅感念他的细心,接过可乐忍不住看他一眼,仔细将脸上的汗水擦干,顺着刚才林得鹿拿可乐的地方贴去。 脸更烫更红。 后知后觉中,颜琅琅忽然想起自己跳那么长时间的舞,一大早精心扎起的丸子头怕早就散得乱七八糟。 从包中掏出面镜子,颜琅琅看了两下,随意拨了拨头发。她坐在地上抬头,看到林得鹿正捧着单词本背诵。 学霸就是学霸,读书都不分昼夜不论地点。 颜琅琅感叹一句,跟他搭话:“林得鹿,你好像很喜欢读英语诶?” 他嗯了声,从单词本中露出一角视线,“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天我看到你有事没事都在读英语,上次你看的那本书好像也是全英文。”颜琅琅感到不可思议,她做份卷子都能愁得眉毛夹死苍蝇,林得鹿竟然可以全篇行云流水一目三行,心中多少存疑,颜琅琅仿若顾及他的面子,低声问了句,“你都懂啊?” “当然不可能都懂。”林得鹿笑,黑色半框眼睛衬托他眉眼愈发温和,像化在宣纸上的水墨画,辗转陈和都是绝色,“我不懂的地方会用红笔划下来做标记,一章看完以后再去翻译。” “你都看什么”x :/ “大部分是文学方面,趣味性强点的,最近在读英文版的《乌合之众》。只不过专业性的单词太多,看着头疼。” 他笑,带着抱歉害羞的情绪。 颜琅琅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抛开兴趣爱好不谈,你的英语水平至少在考试方面已经很厉害了。”x “你跳舞也很棒!”林得鹿话说得真诚,没半点敷衍客套。 颜琅琅笑,窗外的阳光呈片装撒下,斑斓透明的质感,像金色玻璃,她伸手抓住光线,片装的玻璃一下散成流沙,从指缝间漏下。 “你度数多深”从前也没发现眼镜也能作为装饰品。 “不深,也才两百多度,平常看书看黑板就喜欢戴。” “那……”颜琅琅凑近,目光如绸缎从他额头往上泄下,经过鼻子翻越嘴巴,最终在他藏于眼镜后面的眼睛上停顿,颜琅琅问了个傻气的问题,“是不是戴上眼镜看人也更清楚点。” 林得鹿笑:“是。”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她又追问,目光闪烁,在得到回答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得鹿目光顿住,然后视线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仿若忽然间被一条无形的线拉长拉远,颜琅琅觉得此刻他们虽然都能看到彼此,但中间却隔了块玻璃。 几乎细微之间,她一下明白自己的心思被林得鹿看穿,也没恼,等待他的回答。 “好看。” 颜琅琅笑得更加开怀,她声音放柔,到底第一次告白心中扭捏,瞥开林得鹿的眼,看窗外阳光一片,看天空透明朗澈,颜琅琅轻轻把自己的心思随口说出来,“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可乐凉得扎手,颜琅琅没拿稳差点掉下去,她自尊心被刺了下,搞不懂年少恋爱不都建立在颜值基础上,为何她被拒绝 更何况他们也才高一,课业不重,就算打发时间找个人风花雪月,她也是个很好消磨光阴的对象。 所以为什么她会被拒绝 颜琅琅费解,是真的费解。现在九零后普遍早熟,小学五六年级就知道什么叫喜欢,她被人暗示过告白过,也被人无聊捉弄只为吸引注意力过,但就是没有像这样,第一次告白还没开始,就已经被人彻底拒绝过。 “你该给我一个理由——”她怒极反笑,脸上挂不住面子,“为什么不喜欢我” 林得鹿语气也淡,三言两语之间两人距离更远,玻璃加厚了层,隔得他们连带面目一同模糊,“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话是这个道理,但颜琅琅就是气。 她嘟囔了句,“你不是觉得我好看吗?” 风扇越转越热,老旧的机器只能听到少油的干涩声响,一下一下磨得耳朵酸涨,林得鹿盖下钢琴盖,收拾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单词本,还有喝了一半的冰可乐。 他拉上拉链,却没急着走,打算跟颜琅琅解释清楚:“你相貌好看跟我喜不喜欢你是并不相关。” “如果以外貌为基准,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见一个爱一个,我忙不过来。” “也许之前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是我抱歉。”今天周六,林得鹿穿了件纯黑短T,正中央一白色涂鸦的简笔小孩正龇牙咧嘴冲颜琅琅笑。 相当讽刺。 颜琅琅转过头想装作若无其事,然而揭开的篇章没那么容易翻页过去,她深呼吸,像被人甩了个巴掌,从脸辣到心脏。 “今天可能大家状态都不好,排练先到这里吧。”林得鹿把包甩在后背,抬脚离去。 宽阔的教室只剩颜琅琅一人,精心准备的头发妆容,一招一式现在仿佛是个被撕破的笑话。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见一个爱一个忙不过来?”颜琅琅小声重复刚才林得看的那句话,稍稍顿住思考一会儿,然后不无嫌弃地说道:“年纪轻轻眼神不好,我明明比普通好看更好看。相貌万里挑一,一直都是珍稀物种。” * 自从那天以后,颜琅琅跟林得鹿的关系越发疏远,本来也算不上亲近,就平时问句作业,发练习时打个招呼而已。现在连这些话也一并省下,周围人没注意到他们半点不对。 反而是班主任先发觉起来。 “你说你们怎么回事!”灭绝师太克制而用力地敲打办公桌,更年期的女人喜怒无常,前一秒笑得比花还灿烂,后一秒就能火山爆/发声嘶力竭,办公桌上的粉玫瑰有点凋了,边角花瓣打卷泛黄,连叶子也一同恹恹的。 “明天就要正式上场,你们今天下午的彩排怎么回事?各自干各自的,你弹你的琴,她跳她的舞,你们是搭档。再说中西结合不协调的话,我们这个节目就不是创新,而是滑稽了!”灭绝师太喝了口水,中式青花瓷杯纹路细腻,花样淡雅,生活从细节精致,但她却是折煞这片精致中唯一一个突兀存在。 很暴躁啊! 国庆节的前夕所有学生按捺不知住蠢蠢欲动,即使七天以后的月考也阻挡不了好心情,学校在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晚上要来一场新生表演,无疑是助长高一新生的狂欢。 颜琅琅沉默不语,她不想在林得鹿面前多说一句话。 “老师,对不起。”林得鹿低头认错,那个时候流行贾斯丁比伯的锅盖头,发型师没灵感也会照着现成的欧美照片剪个大概,十六七岁的男孩乖顺温柔,道歉有道歉的样子。 “最近在忙月考,所以排练也□□不暇。” 什么样的话从什么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不一样的结果。灭绝师太听到林得鹿的话不但没生气,反而欣慰地赞叹一句,“班里同学要有你一半认真我也放心了。” 站着也躺枪的班里同学颜琅琅:“……” “我们也没办法,学校不专注学习反而热衷搞这些形式主义。毕竟人家录取率看的是成绩啊!你们就今天晚上辛苦两节晚自修,争取把默契度磨好,毕竟排练那么久,功亏一篑也可惜对吧?”灭绝师太化身知心大姐,循循善诱安慰林得鹿。(_ 颜琅琅:“……” 下午三点半后徒然空出大片时间,灭绝师太让他们别去上课,把时间都留给排练。 颜琅琅换好衣服进练习室,一面墙长的镜子映照出她姣好的面庞,旁边林得鹿已经在钢琴前面坐好,起调弹奏,音符从他指尖流出。 颜琅琅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大概心里还憋着股气,没说话,顺着音乐踮脚旋转做动作。 灭绝师太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他们隔绝交流,没有默契,毫不相关地做着自己的事。 颜琅琅在这边起风弄舞,林得鹿在另外一头弹奏西方乐章。 一曲终了,颜琅琅在最后一个拍子中停顿动作,她像一朵欲开未开的花,在夜的幽深中含苞待放。 “颜琅琅——”林得鹿停下动作,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开口询问:“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8章 chaper7 怎么了表情如此落魄, 不是吧那样的话她也敢说, 算了吧跟你说便宜没好货, 删了吧,别再领取附送的折磨。 ——《万一奥特曼打不赢小怪兽》 颜琅琅知道他有心给她找给台阶下,两人明天还要合作,不开口解决问题,矛盾始终横亘在那里。 因此再发小脾气就是自己不对了,颜琅琅手指僵硬地搅在一起,“你问我就问错人了,我也不太清楚。” “没事——”后面的对话自然展开,“学习委员会把作业写到黑板上。” 他又就动作和节拍问题同颜琅琅讨论几句,两人交流片刻继续练习,免去了之前不必要的废话。 新生晚会在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晚上热烈展开,教学楼前的露天篮球场上搭造了一个舞台,后面一大片的背景板,廉价的薄红地毯铺在地上,前面有几盏需要增强氛围随时打亮的彩灯。 林得鹿和颜琅琅在背景板后面的简易后台做上场前的准备,照样包臀裙,职业装的灭绝师太突发奇想,让颜琅琅给林得鹿化个简单的妆。 “老师,我不要。”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纯黑西装穿在林得鹿的身上略微显大,领带没打,捏在手里。 “没事,就一点淡妆,不然台上强光一照你脸色素得不能看。”灭绝师太温声哄他,“你看,琅琅化了妆多漂亮啊!” 人要想俏,得三分靠扮。颜琅琅素颜干净清秀,化了妆后唇是朱红,齿是雪白,如皓月映红花,又似千里雪地清梅飘香。 她眼角带红,敷着里了看着像低/俗可怜。 一身红衣古装掐腰而系,内里就一条纯白襦裙,胸口扑棱几只扇动翅膀的蝴蝶,无花却要采蜜酿果,何处采蜜何处寻果,徒然惹人联想。 前台主持人已经开始念稿,感谢今天所有的到场来宾。班主任不好在后面逗留太久,同颜琅琅简单交代一句,“记得给得鹿上妆啊!”然后转身离开。 林得鹿自然不肯。他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颜琅琅没勉强,她抽出他手中的领带,顺着食指绕两三圈,纯红布料,跟她今□□服的颜色倒配。 “你会系吗?” 他摇头,“我不打算……” “那灭绝师太又要念到我头痛了。”颜琅琅笑着打断他的话,往前进一步,细长的领带绕在林得鹿的脖子上,“我没打算勉强你化妆抹脸,但舞台表演基本的着装礼仪还是必要的。” 颜琅琅系领带的手法流畅,动作漂亮,一根带子三两下在她手上出了个形状,“这是对舞台的尊重。”她捋平林得鹿西装边角的褶皱。 后台拥挤,人来人往,巨大的音响撕扯人们相互交谈的话语。有人赶着时间拿道具急哄哄地从颜琅琅旁边经过,力道太大,撞得她一个踉跄要往前摔。 林得鹿刚好就在她的前面,见琅琅过来,他单手抓住她的胳膊,同时往旁边后退几步,避免两人因为惯性接触。 “你没事吧?”他等颜琅琅站稳后,先行松开手。 刚刚那名拿道具的同学很快融入人/流之中,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后台的小小一角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琅琅笑得刻意,三个字磨牙般从嘴里蹦出来,“我没事!” 节目一轮轮开始,一轮轮结束,很快就到了压轴的主舞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兴奋一晚上的学生观众此刻多少有点疲惫,黑夜下的露天篮球场上全是喝完或者只喝一半的奶茶,原本好好坐着的位置也被人打乱,谁熟跟谁聚一块,说话音量跟舞台音响不相伯仲。(_ 毫无预兆之间,全场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仅剩的几盏路灯凸显夜的黑沉,原本聊天的众人反应过来很快噤了声音,仅有几句“怎么了”的疑问偶尔冒出。 “砰——”地一声,一束亮白灯光忽然亮起,孤寂地打在舞台上一道纤细修长的红衣少女身上,隔得太远,初始看时只觉得像一张单薄的红色剪纸,风吹即破。 然后钢琴声响,从黑暗之中探出头来,红衣剪纸被音乐赋予生命,柔软如柳条的腰肢随风晃荡几下,少女缓缓侧头露出她一双眼,斜瞥台下,叮叮当当全是风/情。 台下观众没有尖叫,也没有掌声,美夺噬了他们的灵魂,音乐蛊/惑了他们的神智,原本抱着按键机看小说的女生也抬起头来,从此古代小说女主角,都有了可以代入的完美对象。x 电脑端:/ 钢琴古舞,像把貂蝉流放到亚马逊的雨林中奔跑,该是矛盾,却也是美的。 一曲终了,林得鹿从黑暗中走出来与颜琅琅一同鞠躬致意,观众席上安静三秒,掌声反应后知后觉却又来势汹汹。 * “琅琅,今天你真是太棒了!” 晚会结束地很快,颜琅琅来不及卸妆,穿上件外套便和杨青李月寒一起回去。 杨青晚上明显玩得嗨,一路抓住颜琅琅叽叽咕咕说不停,“真的!每次在台上看你跳舞我都不觉得你欠揍,还加倍爱你。” “谢谢,我拜托请收回你的爱。”颜琅琅假装吃不消,万分嫌弃。 然后路上她也没主动打开话匣,都是杨青李月寒在聊,聊隔壁班的男生看到颜琅琅的反应,聊高二高三学长学姐如何受不住寂/寞,跑下来偷看表演。 “听说高二高三国庆七天假只放三天。”杨青叹了口气,“他们可真惨!” “明年的今天你就跟他们一样惨了。”李月寒注意到颜琅琅的过分安静,她撞了撞她的胳膊肘,问道:“琅琅,怎么了?表演结束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 “肯定是舍不得和林得鹿的双人时光呗!”杨青抢在颜琅琅前面替她回答,惹得颜琅琅在回答之前先胡乱掐她一阵。 杨青也没反抗,嘻嘻哈哈同她闹着。 三个女孩回家路上又笑又叫,等颜琅琅满血复活,杨青扬头咬着刚才的问题没放,“琅琅,你还没说刚才你心情怎么不好了。” “就……少女忽然的感伤,难道你们没有吗?”颜琅琅不过脑地瞎扯谎。 李月寒嗤笑一声明显不信,旁边杨青还一本正经地回忆道:“我所有的少女伤感都留给了两本小说,因为里面情节实在太虐心了。” “然后一本被曝出抄袭耽/美,一本被曝出融梗,我觉得自己的少女伤感好像喂了狗。” 李月寒:“……” 颜琅琅:“……” 同一个世界不同频道。 颜琅琅无聊转头,眼底忽然捕捉到一抹纯黑西装。几乎下意识,她认出那人是林得鹿。两人前后隔着点距离,颜琅琅顿脚没继续往前,杨青扯了扯她的胳膊。 “怎么不走了?” 李月寒一巴掌捂住杨青的嘴,堵住她的话头。 林得鹿步履匆匆,目光下垂,他似乎很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有谁。 颜琅琅默然无闻间丢了些脸,李月寒和杨青似有若无的目光时不时瞟来,她咬牙姑且再给林得鹿卖个面子,先开口叫住了他,“林得鹿!” “啊!——”他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往声源看去,嘴角牵起抱歉的笑意,“是你啊——不好意思刚刚没发现。”然后低头看了眼表,很快说了句:“抱歉时间不早,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个人的场面一时尴尬。 杨青李月寒眼神交流好几场次,奈何一个脸瘫有余,表达不足,一个信号接收算不上灵敏,眼珠来回打好几次转,但都不能清晰获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走吧!”颜琅琅若无其事地转身,也不管杨青李悦寒有没有追上来,“我说你们也别胡思乱想,我对林得鹿早就淡了之前的那份心思,现在就普通同学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我颜琅琅漂亮又有才,会缺人追吗?”她回头转身,刚好站在一个路灯下面,夜黑了周围都是暗的淡的,唯独她那片地方淌下一小块亮。 红衣乌发,矜傲地像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盛世公主,即使再狼狈也保持高贵的体面。 杨青李月寒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脱了轨的默契终于回归正途,异口同声道:“琅琅,你脸上妆花了。” 章节目录 第9章 chaper8 分享歌词: 夏天快要过去, 请你少买冰淇淋, 天凉就别穿短裙, 别再那么淘气。 ——《有何不可》 自那天晚上的新生晚会结束的国庆七天假以后,经过高一十班的男生女生跟从前比都有一定量的提高。 甚至还有几个大胆的,下课教室堵门,挡着不让颜琅琅出去。 颜琅琅在后门遭了堵,抬脚要往前门走,堵门的男生脸皮厚,跟在她后面叫嚷道:“同学,同学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她翻了白眼没理会,班上同学大部分保持看热闹的观望态度,杨青跟在颜琅琅后面,怕男生又贴上来。 那男生脸皮堪比城墙厚,他知道颜琅琅的座位在哪,直接坐下,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道:“同学,我也没要什么,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保证不上你们班找你。” 李月寒跟颜琅琅的座位就隔了条过道,她低头看书,不重不轻地骂了句神经。 教室外面的走廊过道有几个环胸聊天的男学生,装束跟教室里面的男生差不多——清一色的鸡冠头,校服裤子挽起几道边,露出小麦色的脚踝,胳膊凌厉粗壮,最瘦弱的也能看出肌肉线条。 在期中考前还能闲成这样,想着泡妞凑热闹的,除了体育生怕也没谁了。 李月寒声音不小,里面外面刚好都能清楚听到。 坐在颜琅琅位置上的男生被外面的同伴狠狠嘲笑一把,他也不恼,嘴角挂上轻/浮的笑,轻推一下李月寒的胳膊,眼睛从上看到下,嗔道:“你骂谁呢?” “啊——?” “跟你说话呢?小哑巴,不会应吗?” 有来有往才叫互动,男生叫了半天都没等来反应,他干脆一把抢过李月寒手里看的书,哎呦一句:“好高深啊,看佛经诶!小哑巴你是打算削发去当尼姑吗?” 李月寒从位置上起来,眼底染上脾气,“你把书还给我。” “呦——”男生拉成调子,眼睛嘴巴列成三条细缝,“原来不是哑巴啊。” 颜琅琅杨青也冲上来,“她叫你把书还给她,听不懂吗?” 无赖也是真无赖。男生被三个女生当面骂不气不恼,他依旧笑呵呵地,像棉花打在胸口上,不痛不痒还心窝软,三个人的礼貌克制成了他调/情的增味剂,男生的嗓门低下去,仿佛是颜琅琅在无理取闹,“如果你早点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哪还有那么多事啊?” 责任拐个弯全是颜琅琅的错。 “我为什么要给你?” “那这书我为什么要还给她?” 跟讲不清道理的人讲道理最浪费时间。走廊外面又是一阵闷闷的哄笑,甚至有个男孩叫了里面这人的名字,“涛子,你以前可没那么多的绅士风度的。” “诶!啧……” 涛子的话还没说完,手里的书却忽然被人抢了过去。一时疏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双锐利的褐色眼眸,来者不善,即使女孩再漂亮也挡不住她周遭的侵略气息。 “你他/妈要发//春给老子滚远点,别学狗叫吵老子睡觉!” 涛子顿时噤了声,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坏。 预备铃响,他外面的同伴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站在外面催促:“涛子,走啦!” “你跟女生一般见识什么” 涛子怒极反笑,但笑意森然未达眼底,他咬牙对周溪道:“你给我记着。” 声音不重,在周溪身边几个全能听清楚。 周溪没怕,“记性不好,记不住。” 正式上课的铃声叮叮当当急促响起,然而在场几人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涛子点了点头,环顾一圈,缓步往后退去,从后门离开。 颜琅琅微不可闻松了口气,“谢谢你啊。” 这件事与她完全无关,周溪出手相助又是被放刁,又是被要挟,颜琅琅说不担心是假,“刚刚他那话……” “没事。”周溪打断她,“咬人的狗都不叫,狂叫的狗也不敢真咬人。” 李月寒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书,捋屏扉页上因为抢夺而起的褶皱,“不管怎样,该说的谢谢还是不能少。” 老师已经进来,颜琅琅她们也不好继续杵在过道上,她和杨青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快要坐下的时候,周溪转头又说了句话: “以后嘴巴该脏的时候,千万别太干净。” 是,颜琅琅后知后觉咧开起笑,对流氓讲礼貌的确又蠢又没效。 这节是数学课。老师的肚子在不知不觉中隆起一个小弧度,她一只手轻轻扶在腰后,喊了声上课。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从桌洞里掏出课本,坐在她前面的林得鹿这才把耳机给摘下来。 好像除了上课写作业,这世界上一切的丁卯寅丑都与他无关。 经过这场荒唐的闹剧,徘徊在十班教室走廊外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大概也因为美女看久经不起腻味,没多少人会再过来。 只不过向颜琅琅告白的人陆续没断,她不感兴趣,换张脸庞换个人,却忽然想起好好学习来,委婉点劝适当的年纪要做适当的事,耐心耗完翻个白眼就直接抬腿离开。 偶尔桌洞会莫名其妙冒出许多信件礼物,颜琅琅把礼物扔到学校广播站的失物招领处,信件没拆没看直接丢进垃圾桶。 当她不再关心世界,世界便与她无关。 班级女生对颜琅琅还算不错,人都有向往美好的本能。 颜琅琅的漂亮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纯粹,像美术生的素描画,每一触笔法都在该有的得分点上。她五官大气舒缓,身材高挑,该大军压城该艳压群芳,却偏偏气质乖巧,武则天成了薛宝钗,君临天下成了宜室宜家。 况且美人也食人间烟火。颜琅琅的期中成绩排在班级中下游,她拿成绩皱眉头,攥着水笔不知道考卷该从哪里下手订正。 有女生经过会主动开口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她们不介意把学习时间浪费在帮颜琅琅的讲题上。x 女生的嫉妒很微妙,绵里藏针,深藏不显。十班女生默然排斥周溪,不喜欢她那副对什么都懒散不上心的样子,看到班级成绩花名册,会聚在一起笑。 “她是倒数第一吧” “不然呢?天天上课睡觉,老师都不打算管她了。” “啧啧啧,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开学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诶——人家不需要读书,爸妈有钱,上学只是找个地方消磨时间。她的起点不就是我们奋斗的终点吗?” 又是一阵压住声音的酸笑。 颜琅琅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听歌。那个时候手机有滑盖翻盖和常规,网络2G,一个网页加载能缓冲半天。曲库里的歌没几首,得先从电脑下载到手机内存卡里。 她听许嵩的《有何不可》,正火热的新歌,大街小巷都在循环播放。 距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半个多小时,从前掐点到的杨青今天难得来早。 颜琅琅想都不想就知道杨青专门从家里赶过来看小说。 她放下耳机,那些女生在背地里嚼完碎嘴就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各自的位上写作业。 颜琅琅预习完下节课的上课内容就转过来找杨青聊天。 “朋友,还有十五分钟要上课了。” 杨青从课桌底下抬起头,“啊——那么快。”说完三魂少了七魄,又被小说勾了过去。 “下节语文老师的课,你后面习题预习了吗?灭绝师太正值更年期,她发起疯来可没人拦得住。” “等等……”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杨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得,颜琅琅心里有数,估计她也没听进去。 上课铃声很快急促响起,灭绝师太的脸色就像上千年的老酸菜,又臭又皱,羊肉卷的头发跟小新他妈妈生气一样,从上到下都在冒火。 谁知道她今天抽什么神经又发火了呢? 颜琅琅低头跟她避开视线,同性相斥,对上眼估计就是挨骂的开端了。 但余光中却见灭绝师太的红色高跟鞋向自己这边走来,颜琅琅打开课本翻到课后习题那页,又拿出黑笔红笔和蓝笔,两只手放在课桌上。 难不成要检查作业?她在心里嘀咕,掉线瞬间灭绝师太从她身边经过,然后一把抽出坐她后面杨青的手机。(_ “上课打铃你没听到吗?”师太声音不善,“还在玩手机?” “《婚缠:我的撒旦前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经的文学名著不看,天天看这些没营养言情小说。我跟你们讲,天天看这些东西脑子会坏掉的!”师太收走杨青的手机,没给她丝毫说不的机会,“你期末考完以后再向我拿。” 杨青:“……”欲哭无泪中。 章节目录 第10章 chaper9 课桌上的书还在乱乱的堆着, 考卷上的分数什么时候我才能领悟, 看着镜子里的我还拥有什么, 时间开的玩笑让睡意把我环绕。 ——《长大以后》 “唉——”一下课,杨青受不住先趴在桌上。 颜琅琅转过身,抬手撩了几下她的马尾,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反正逃不过一顿骂。”杨青破罐子破摔,“我就跟我老妈说手机丢了,没找到。实话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 她歪头叹气,面上露出几分惋惜,“就可惜那本小说,再怎么样也得等我看完再收啊!” 颜琅琅:“……” “正是故事精彩处呢!”她挺身弹坐,手捏拳头心有不甘,“女主好不容易回国逆袭,男主就要被打脸了,两人马上就要见面,这关头,我手机却被收了……” 李月寒侧头转来,“我想跟阿姨实话实说了。” “别!”杨青制止,“我哥今年读高三,正是家里的紧张时刻,我妈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你骗阿姨说手机丢了,阿姨就不受刺激吗?”颜琅琅问。 杨青原本挺直的后背一下崩塌掉,嘟囔道:“唉——我也没办法啊!这手机也不便宜,说丢就丢,我估计高中三年我妈不会再给我买了。”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法子,手比嘴巴先活动,谄媚而讨好地扒上李月寒的胳膊。 李月寒登时警惕起来,“你干嘛?好好说话,撒娇对我不但没用,还会让我做噩梦。” “月寒姐——”杨青没理,“你帮帮我嘛!跟班主任说这手机是你的,年段第二动动嘴皮子比我在那软磨硬泡强太多。” 一视同仁是个主观伪命题。花有千姿百态,人有万千模样,怎么可能做到不偏不倚 就算再不想承认,老师对于长相乖巧成绩好的学生容忍度也比对其他普通学生好许多。 杨青在灭绝师面前没理子也要挣面子,但对李月寒却不用,毕竟她看过她太多比这还狼狈丢脸的时刻。 杨青甚至贴心地帮她找好了理由,“到时候你就跟灭绝说你爸妈出去工作给你买了部手机,我骗你要拿手机去学习你才借给我的。” 李月寒受不住杨青的软磨硬泡,在第二节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无奈点了点头,但她最后还是有底线地警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好好好!”杨青双手举起满嘴应好。 李月寒第二节一下课就直接去了年段室。杨青和颜琅琅站在走廊等结果,晴空万里,朗澈风清,教学楼下的桂花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花,远看是细小的粉末样,抖落满鼻子香。x :/ 年段室里,灭绝师太问李月寒有什么事。 “老师,就第一节课您收的那部手机……”她吞吞吐吐,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扭捏样,抱歉在脸上升腾。从小到大李月寒撒不不少谎,也道过许多违心的歉,她清楚此刻自己该摆出怎样的姿态来——要诚恳要惶恐,无意的过错却不知道该怎么修补,“是我的。” “杨青中午说要借我的手机去查资料,我不知道她最后会拿来看小说。” 灭绝师太大概也没想到故事会有这样的反转,但女孩脸上表情太真,寻着回忆想到开学至今一个月来,李月寒上课没打瞌睡没走神,除了期中成绩让人惊艳一把外,平常也没什么很强的存在感。 听说她中考缺考一科才来梧南中学。 “高二的数学卷子在这里。” 有道声音从年段室的门口传来,低缓温柔,突然打破了灭绝师太与她之间隔绝外界的封锁。 李月寒寻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温润秀气的侧脸,银色的边框眼镜让他面部线条更加分明,白色衬衫黑裤子。x 电脑端:/ 是住在她家对面的那个男人。 虽然两人没正式打过照面,但李月寒每次回家总会留心。她记性向来好,一次两次,自然识得人。 原来他是个老师。 男人有双好看的手,纤细修长,骨骼分明,他手里有一捧卷子,放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上,“这次考试你们高一数学卷子会不会太难了。才刚开始,不给学生一个缓冲期吗?” 数学老师的回答,李月寒没仔细去听,灭绝师太叫了她几声,还在讨论手机的事情。 可她的心已经不在这边了。 “手机先给你拿回去,以后别拿到学校来。下不为例。” “哦……好。”李月寒后知后觉道了谢,思绪还牵连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简单寒暄几句,刚刚已经出去。 李月寒顺着他离开的步子离开,颜琅琅杨青站在外面,见她出来一把上前涌住,又怕被灭绝师太发现端倪,遮遮挡挡,拉住月寒的手问道:“怎么样?拿出来了吗?” “灭绝师太怎么说?上了年纪的女人话都多。” “嗯,拿出来了。”李月寒把手机还给杨青,“老师说以后别把手机带到学校,下不为例。” 她神色恹恹的,像被老师刚刚骂过。杨青一下紧张起来,“月寒,你是不是刚被老师骂了啊?” 颜琅琅也担心她,“灭绝师太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本来以为她对好学生能态度好点,谁知道更年期一到谁都成不了例外。” “小声点!”李月寒呵住颜琅琅,多此一举地往年段室那看一眼,“灭绝师太还在里面,你那么大声被听到了怎么办?” “老师没骂我,就是问题太多,我嫌烦。”她找了个借口,安慰两位好友的心。 杨青没想到自己让李月寒难堪,懊恼又悔恨,就差竖起三根手指赌咒自己从此不把手机带到学校。 预备铃很快打响,她们三人也不在走廊逗留,小跑回到教室。 梧南中学的高一压力还不算大,但跟初三比起来始终要忙些。语数英政史地还有物化生,日子在每一科的掰扯中过去,转眼就到了周末。 颜琅琅的周末比上学更忙,一天的时间要从早晨开始,在培训机构练到天黑才能回来。 初三以前都是颜父颜母接送女儿来回,但夫妻两人始终有工作要忙,有时候时间冲突,赶来也是匆匆忙忙。 琅琅心疼父母,初三以后自己买了辆自行车,就没再让父母接送。 训练时间枯燥漫长,三四个小时高强度的肌肉能力,体能,技巧的训练,要不断重复,每个动作达到完美极限才能避免接下来多受相同动作相同重复的苦楚。 颜琅琅这才高一,而且打小底子积累好。老师对她目前的要求还算宽松。 “文化成绩怎么样?”老师在休息间隙问颜琅琅,她指了指那些正在拉筋的姑娘,对她说道:“趁现在时间还不算紧张,把成绩基础给打好。等到高三再努力,烧钱又辛苦。” “嗯。”她扭开水壶,“我知道。” 前面有姑娘在撕腰,一边流泪一边骂,说自己不来了不来了,尖叫哭吼声嘶力竭,老师还在扯,攥着女孩的两条胳膊往下压。 慢慢地尖叫声弱了下去,疼痛吞噬力气,女孩抽抽搭搭半喘着气。 颜琅琅见怪不怪,“高二的吧?” “嗯,读书不好,又想考个一本。只能走这条路了。” 训练完已经晚上六点,秋天的夜来得快,她穿上黑色运动外套,将拉链高高拉起,藏住小半张脸。 索性家离培训机构也不算远,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颜琅琅还能撑着力气往前,戴上耳机慢慢悠悠蹬轮。x 培训机构在市中心,四面八方皆是热闹繁华,颜琅琅从每个店面的光线中穿行而过,音乐搭配装潢香,她想起刚刚在练习室里撕腰的高二女生。 汗水疼痛还有一天一天倒计时的紧张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琅琅转了个弯,忽然觉得这片繁华的热闹都与她无关,车轮转向一个小巷子里,安静无人,几盏破碎了遮罩的路灯散出昏暗的光。 店面里的音乐淡下声来,偶尔穿来几声狗吠,颜琅琅放缓车速,后知后觉才想起害怕。 这后巷也太暗了。 她准备退出去。 可忽然间,几声微弱的喘/息从地下蔓延她的双腿上爬,颜琅琅血液凝固僵硬没动,昨天晚上在恐怖论坛里看的几个帖子在她脑海里来回打转。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难道她今晚忽然脑抽也是受到非自然非科学能解释清楚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排。 夜更暗更黑,墨一般兜天盖地铺洒下来,破灯罩被风吹得吱吱呀呀,模糊的影子打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墙上,像张嘴的怪兽,也像挣扎欲出的鬼魂。 颜琅琅自诩冷静,可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吓得没力气动弹。 地上好像还有一摊人影,屈成一团,是怪兽还是坏人 她不想成为明天的论坛热帖。 “砰——!” “啊!——”颜琅琅神经崩到极点,她从自行车上滚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两瓣开花也没觉疼痛,含着哭腔急促地叫了一声,嗓门湿意更浓,却不敢继续再吭半点声,两眼冒泪,压住声音还能听见抽噎。 “颜琅琅——” 完了完了,颜琅琅心里更紧,那怪物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安危不保啊。 “是我,林得鹿。” 章节目录 第11章 chaper10 没话讲我们互相在假装, 你的电话还在响, 下一场,什么人约你去了什么地方, 我喜欢用眼睛说谎, 单纯善良的模样, 这是我,掩饰流血和受伤最好的红装。 ——《红装》 林得鹿! 颜琅琅从水泥地上爬起来,眼圈还窝一层红,她抽了抽鼻子,感觉有点丢脸。 “你刚刚怎么不吭声啊?还发出怪响吓人。” “不是我发出的声音,是楼上有小孩往底下扔东西,吓到你了” 两人这些天来一直都没什么交流,颜琅琅故意置气不理,林得鹿本身对谁都是淡淡的,有她没她分毫不差。 心里有多不在乎,才能在面对面聊天时有多坦然自若。 突如其来从心底冒出的认知让颜琅琅感到泄气,想到这些天来自己单方面的别扭,她更觉得愚蠢可笑,“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哦,呵。”他干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没话找话。时间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时间不早时间不早,又是时间不早,找个赶客的借口也没人像他这样只走形式不走心的,敷衍太明显。 颜琅琅忍不住回怼道:“还好吧,我又没有十亿订单的生意,就算时间不早也不急。” “什么”林得鹿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很认真地问道:“你还有十亿订单的生意” 颜琅琅被他这句话逗笑,之前所有骄傲的别扭还有隐藏的怒火因为他一句懵懂的玩笑话而一笔勾销,原谅太快,颜琅琅在心里唾弃自己,但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你没看过言情小说吗?”她走近,“这是里面的俗套桥段。” 借着若隐若现的灯光,颜琅琅看到林得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地上,之前的低/吟带着疑问回到颜琅琅的脑海里面,她眉头皱起问道:“你怎么了?” 林得鹿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没什么你无缘无故坐在地上”糊弄三岁小孩的话,颜琅琅自然不信,她半蹲在林得鹿的面前,一只手摸过他屈起膝盖的脚踝,抽痛声从耳边压抑响起,她眉头皱得更深,“你脚扭伤了。” “是,走路摔倒的。” “我送你去看一看。” “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怎么去坐到明天等人来吗?”颜琅琅想起自己刚才丢下的自行车,“我有车,可以载你。” 后巷狭窄,白色排水管裸//露在水泥墙外,不断持续的狗吠被主人一声呵斥打断,街边音□□过墙面隐隐传来。x 林得鹿的眼睛在黑暗中加深了颜色,她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颜琅琅——”双面骑士终于撕下他客气疏离的伪装,声音里面透露的满是不耐,“这不关你的事。” 颜琅琅是个骄傲的人,可自尊心却在短短几天内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刺伤,借口找太多,都是不断自我欺骗。她松开林得鹿的脚踝,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扶起自行车。 凉风习习,连带树叶也发出哗哗声响,巷子前面的水泥地上淌下一小块清凉模糊的光影。 颜琅琅抬脚就走。林得鹿躲在角落阴影里暗暗忍痛,他说与她无关,自然不会继续彰显存在感。 却没想到过了不久颜琅琅又跑回来,半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两块冰棒。 林得鹿被疼痛折磨得耐心快要耗尽,他语气更冲,“颜琅琅,你没听到我说——”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语气转而降了半个调,无奈又温和,“你就当我好管闲事。” “林得鹿,你脚踝扭伤了,不早点去看以后瘸了怎么办?要是真瘸了,除了我以外谁还喜欢你?” 猝不及防被他瞪一眼,颜琅琅无奈地叹了口气,“被我喜欢有那么恐怖吗?”她一边说着,手还没闲着,给他解鞋带脱袜子。 林得鹿第一次被女生握住脚,想挣扎但耐不住痛,心里害羞又慌张,咬牙问道:“颜琅琅,你干什么?” “给你冰敷啊。”颜琅琅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手将冰棒贴在上面,“总要做些应急处理。” “我自己可以来。” “你要真能自己来,之前都干什么去了?”颜琅琅不留情面地戳穿林得鹿的伪装,气他不过故意加重手中力气,在听到意料之中的闷哼后,又忍不住心软,放松手里的力度。 “今天的事,我谁都不会说。”她抬眼往林得鹿的方向看,暗黑的巷子中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轮廓,颜琅琅继续说道:“你有你在这里摔伤崴脚的理由,不需要为我的好奇心买单。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会问。” “颜琅琅——” “嗯?”她换了只手,冰棒不知道在冰柜里面放了多长时间,握久了冻得掌心疼,颜琅琅想哈气取暖,但转念想到林得鹿敏感的性格一旦察觉不对劲又要各种抢过自己来。 颜琅琅生生忍下冰意带来的不适,开玩笑问:“怎么了?是时间太晚,还是这又不管我的事?” “谢谢你。”他说的很轻。 颜琅琅楞了两三秒,大概没想到林得鹿憋了半天要说的是这句话,一直保持半蹲的姿势太累,她索性跪坐在地上。 “就谢谢啊?”她得寸进尺,“没有一些其他的表示吗?比如以身相许,我也不介意啊。”x 电脑端:/ “不要!”林得鹿想也没想,就直接开口拒绝,“我不喜欢你。” 呵,所有话中就这句说得最清晰掷地,生怕颜琅琅耳聋听错误会他的意思。 颜琅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起身直接把林得鹿的脚放在旁边,动作算不上温柔,惹来林得鹿的闷头低哼。 “应该可以自己起来了。快点,别耽误我的十亿订单。”颜琅琅扶着自行车过来,口气凉薄,“坐后面。” “我以为颜总裁开的是奔驰。”林得鹿顺着她的话开玩笑,有意活泼刚刚僵硬的气氛。 但颜琅琅可不轻易接茬,“我的豪车只给我男人坐,你要真想,也不是不可以。” 一句话成功地让后座的人闭上了嘴。 练习受伤对舞蹈生而言是家常便饭,颜琅琅右脚脚踝还有处老痛疾,一到刮风下雨天就开始发酸发疼。 索性颜父路子广,认识一个叫许伯的人,他在梧市开了许多年的中医馆,主治跌打损伤,虽然店面不大,但生意却是好。平时颜琅琅身体有什么不适酸痛,都找许伯帮忙。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许伯正在看电视,新闻联播的声音从大厅传来,不知哪国哪国又金融危机,颜琅琅扶着林得鹿的胳膊从外面走进来,大声嚷道:“许爷爷,过来帮帮我。” 许伯从五湖四海国家大事中回过神来,他哎呦一声,“这不是琅琅吗?怎么又来了?年纪轻轻这病那痛,你自己也注意点。可没医生喜欢回头客,这不是砸招牌吗?” “不是我,许爷爷,是我同学。”颜琅琅尴尬地立在门边上,等许伯从大厅里头走出来,“他脚扭伤,走不动了。许爷爷,您快点过来帮忙,我扶不动他。” 许伯头发全白,慈眉善目,他慢慢悠悠从藤椅上起来,新闻联播已经结束,现在不知道在放什么广告。许伯踱步到颜琅琅和林得鹿前面,老花眼镜上下打量,他嗯了几声,忽然问颜琅琅道:“这真是你同学?不是为你争风吃醋打架的小男朋友?” x :/ 章节目录 第12章 chaper11 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还有你算什么你用你的笑容试探我的快乐, 还是那么温柔触碰到我伤口, 一句话都没说, 拜托别再说出口。 ——《无语》 也不怪许伯这样想。 林得鹿此刻的样子着实狼狈,衣服脏皱,脸上挂彩,半边身子由颜琅琅搀扶,五分裤下面的膝盖还团着块淤青。 颜琅琅乍看之初也被吓了一跳,但想起之前答应林得鹿绝对不问的允诺,她也只能帮忙找借口遮掩:“许爷爷,我这同学是摔伤的,我刚好经过就帮忙送过来。”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越想遮掩越没法遮掩,越想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许伯哼了一气,装作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般见识,他从颜琅琅手中接过林得鹿,扶他到椅子上坐着,末了还感慨一句,“这伤摔的还真不简单。” 颜琅琅:“???” “挺错落有致的。” “……” 许伯从冰柜里面拿出冰袋敷住林得鹿的脚踝,又拿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倒在他的膝盖上,“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等到淤血化开就不疼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至于扭伤,我这边也没办法帮你看,前面有家医院,去那里拍个X光,先看看严不严重。”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又看向颜琅琅,忍不住责怪道:“你这孩子,之前练舞也不是没有受伤过,该送到哪里难道心里没数?” 颜琅琅想要解释,但许伯已经抢在她前面开口,揶揄道:“是关心则乱?” 中医馆有三根长条白炽灯,盈盈灯光照得周围一片雪茫茫,像晌午日头把影子越压越短。林得鹿没有解释,眼睑半合,浓密的扇形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阴影晃到颜琅琅的心里,她胸腔憋闷,情绪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颜琅琅笑不出来:“许爷爷,您真误会了。我跟他就恰巧碰见,没有其他关系。您别再拿我们开玩笑,怪尴尬的。” 话是对许伯说的,但视线却停在林得鹿的身上。 在许伯这边做了个简单的处理以后,颜琅琅骑自行车要把林得鹿送到医院去,他明显不肯,后退一步说自己可以,“现在感觉还好,没那么痛。” 他们站在拐弯的阴影处,后边是早已经关门的邮政局,绿色的巨大招牌横亘在他们和头顶的天空之间,世界分成三个色调,被压缩成一道一道。 颜琅琅从练完舞到现在还滴水未进,说没脾气那是假话。她脚踩在地上,一只手从自行车的扶手上拿开,随意扯了把运动外套,拉链从衣服顶一下滑到胸口地方,林得鹿自觉低头瞥眼不去看。 但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得鹿。” 语气迟缓,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也该考虑一下别人。” 街道上的汽车鸣笛声盖过了颜琅琅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尖锐让耳膜稍感不适,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嘴巴一张一合,像出无声的哑剧。霓虹错落,彩灯铅华,地下水道的井盖上飘了片夹黄带绿的干叶片,风一吹,吹到林得鹿的脚边打旋。 他想起他妈妈对他曾经说过:“你爸从来都只顾自己,没有想过别人。” 他不愿成为像他爸爸那样的人。 踩下叶片,干枯的碾动发出咔咔声响,林得鹿重新坐在颜琅琅的自行车后面,低声道了句抱歉,“走吧,是我不对。” 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重,一片光打在墙上也打在身上,楼梯的拐角放了一盆巨大的绿化,枝繁叶茂,给冷冰冰的环境里面点缀生机。 颜琅琅知道刚才林得鹿在别扭什么,自行车停在医院大门口,她说:“这点路你自己应该可以吧?我在外面等你。” 拍片拿药,所幸扭伤不算严重,然而零零碎碎下来一趟还是花费不少时间。 林得鹿出去的时候看到颜琅琅正坐在医院前面的台阶上跟人打电话,她低眉顺眼,额头两边的碎发染上灯的亮。 “没有,我同学扭伤了,我回来刚好遇到所以就帮忙送去看一下。” “什么男同学女同学,妈你查水/表吗?哎呀,团结友爱什么时候还跟性别扯上边了。”颜琅琅撸了一把额头,碎发翘上去,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她转过头来刚好看到林得鹿,冲电话急促地交代几句,“好了,妈。我只求您别用您那狭隘的性别观来玷/污我神圣高贵的友情,我同学来了,就不跟您瞎聊了啊!拜拜!” 她挂掉电话,也没对林得鹿解释什么。两两对望间,是他先尴尬。 “你妈?”算没话找话。 颜琅琅嗯了一声,没急着走,“中年妇女都有点神神叨叨,不管跟谁出去做什么,都要先问一遍性别才放心。既然那么担心我早恋,送我来高中干什么啊?应该送我去尼姑庵。”x 她说完又招呼林得鹿过来,“我买了份快餐,你还没吃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得鹿想起自己的确很饿,从颜琅琅手中接过餐盒,他问:“多少钱?” “看你要怎么算?”她的动作只是停顿片刻,很快又自然起来,快餐送到林得鹿的手中,颜琅琅一下一下掰手指,煞有介事地念叨道:“像咱俩刚开始碰见你吓我的精神损失费,还有中间你又闹别扭,又赶我走的情感受伤费……”x :/ 林得鹿难以置信:“这要怎么算?” “所以嘛——”她理所应当地接过话,“我们一个晚上早就乱成一团麻,算不清楚了。” 餐盒温热,大概是她之前买的,里面有炸鸡排和一些青菜,两人中间的台阶还放了一碗汤,紫菜蛋花,汤水比菜多。 林得鹿没再继续跟她纠结金钱问题,有自己的打算。她那边空荡荡的,除了手里一杯青绿色的饮料就是粉白色的按键机。 “你晚上吃了吗?” 颜琅琅晃了晃手里那杯青绿色的饮品,“黄瓜汁,我的全部晚餐了。” “那么一点?” “嗯,今天老师说我胖了,得减肥。” 林得鹿刚想开口说她不瘦,但转念又想两人之间一个晚上的牵扯已然算不上少,高一一年同学,高二文理分班,他们没必要在同学关系以外的界限过多了解,继续牵扯。 索性点了点头,将想说的话连同饭菜一起吞咽下去。 他吃饭很快,姿势斯文,遇到青菜素食也不挑剔,尽往嘴巴里塞,颜琅琅枕手侧头打量他许久,从五官到动作,直到林得鹿不自在地说了句,“你别看我。” “很明显吗?” 他懒得回答,灌下一口汤,把剩下没吃完的饭菜打包,扔进垃圾桶里。 颜琅琅跟着他后面亦步亦趋,担心他摔到。 猝不及防间林得鹿扔完垃圾忽然转身,颜琅琅没站好,差点被他撞到,得亏他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医院大门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再拉长,融为一体又密不可分。 两人视线撞上,林得鹿先躲开,他理解不了她的莫名其妙,又厌恶自己对她逐渐模糊边界感,不算客气地松开她的胳膊,口气冰凉,“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我怕你摔倒。” 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说的话像把沙子,堵在喉道不上不下,林得鹿滞涩许久,才缓缓叹气:“颜琅琅,你没必要对我这样好。” 她好似全然不在意他说什么,笑呵呵地坐在自行车上,劝道哄道:“你先上车,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林得鹿没动,“现在在市区,我可以打的。” 在梧市榕树随处可见,独木能成林,几棵大榕树栽在马路边上,水泥遍地的市区也多了份草木柔情。 颜琅琅手攥了攥自行车的两边把手,她视线错开,静坐那么久才发现天凉风冷,想把拉链拉上,但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又不合时宜。 今天不单林得鹿别扭,她也别扭。 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别扭下去,告白一次两次,开玩笑或认真,剖析自己的心理像当场脱/衣,尽是赤/裸/难堪。 “林得鹿,我是……心甘情愿对你好。”她口气难得认真,好似臣服在地的猎物,“我不知道我的喜欢能持续多长时间,但至少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你。” 风吹树叶动。 告白一次两次,开玩笑或认真,剖析自己的心理像当场脱/衣,尽是赤/裸/难堪。但比这更让人难堪想落泪的,是对方一次又一次清晰有力的拒绝。 颜琅琅觉得她在他面前愈发呆不下去,手指干涩,像机器老旧没润油,但她又必须得走,现在就走。 “既然你说要打的,那我就先回家了。”她扬起脸没所谓地笑笑,“得亏我之前跟你也告过一次白,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不然现在就尴尬了。” 本来是找借口减少自己的难堪,但说着说着她好像又给自己做了番心里建设,到最后还主动体谅起林得鹿来。 “我能理解你,毕竟咱俩还不算熟,被莫名其妙告白要你接受本身就带了点强买强卖。没事,我不急,慢慢来。” “颜琅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人开心就是要有点幻想,林得鹿,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总不能阻止我做白日梦吧?” 她都这么说了,林得鹿也只能沉默。 两人最后分手回家,林得鹿打的,颜琅琅骑自行车。从市区到家算不上远,颜琅琅拐了个弯,又默默跟在出租车的后面。 章节目录 第13章 chaper12 总会偷偷说着情话, 每当我又无法自拔, 痴情的人总是太傻。 ——《情话》 林得鹿家在梧市一个比较偏僻的老城区里,街道一辆车宽,晚间没车没人倒也不觉拥挤。 老城区的榕树长得比市区粗/壮,两三株能连成一片林。颜琅琅躲在榕树后面,看林得鹿从出租车上下来,付钱,找钱,车子发动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近楼道里面。 目送他安全到家,颜琅琅也打算离开,可却在抬脚间隙,听到有人好像在喊林得鹿的名字。 “鹿长老!” 这是什么奇怪的外号颜琅琅没着急离开,依然躲在榕树后面,透过茂密垂下来的枝叶,她看到一头茂密柔顺的长发,最末尾的地方烫了点卷,走路甩动时,悠扬的弧度能晃到人心里,直挠人的心痒痒。 再然后一身紧身牛仔裤,搭配一件oversize的红色卫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颜琅琅没看到女孩的脸,却莫名觉得她很漂亮。 林得鹿从楼道上下来,他动作不大方便,见到女孩时,脸上却忽然扬起颜琅琅从没见过的笑脸,温柔化冰,连卡在脑袋上的手都在透露他的小心翼翼。 “周溪。” “嗯——”周溪上前几步,“鹿长老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哦,估计我的夜宵又要泡汤了。” 她注意到林得鹿挂彩的脸,五官一下皱在一起,“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林得鹿往后缩了一下,嘴角上翘,眼睛亮亮的就像小孩子含过的糖,他柔声安慰周溪,“我能跟谁打架又没人招我惹我,就下午出去打篮球脸上被砸的。喏,你看我脚还扭伤了。” “真的”周溪眯眼,还不相信,“你打球不穿运动服” “休闲服跟运动服有什么差别”他笑,“过来扶我一下,走路不方便,我还打算等下给你煮牛肉面呢。” 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后面的话渐渐模糊成不清晰的细语一片,颜琅琅躲在榕树后面站麻了脚,索性十月已过,没什么蚊虫苍蝇,她扶住榕树树干,想林得鹿口中的周溪是不是跟她们班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为什么在教室里面他们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 “周溪,你家住哪啊?”颜琅琅替李月寒抢过团支书的工作,指班会记录簿的一个格子地方,“你填这里,住址啊还有父母电话。” 趴在课桌上的女孩刚刚转醒,长发从肩头落下,她从课桌上随便摸出一把笔,在记录薄上写了个地名。 颜琅琅的笑一下凝住。 “怎么了?”周溪问。 她几下收住记录薄,连带周溪落在本子上的签字笔也一同卷走,心思千回百转地绕,但她只是展唇一笑,“没什么。” “那我的笔……” 颜琅琅后知后觉从本子里面抽出笔,在递给她的瞬间,忽然冒失念了句,“刚刚我看到你填的地址,真是凑巧,你竟然跟林得鹿住在同个地方。” 周溪伸手接住了笔,视线往上看。 “这很重要吗?”她放轻声音,黑笔在食指和中指间缓缓转动,视线好似蜘蛛网,“还是你很在意?” 心里的话一下被人说中,颜琅琅翘起的嘴角溢满了酸,“那就是了。” 她已经清楚答案,但答案却与她无关。 晚间放学回家,颜母照常窝在沙发里面看十点档的狗血电视,撕不干净的邻里关系,颜琅琅推门朝客厅瞥了一眼,说了一声回来了就往房间里钻。 “厨房有宵夜。”颜母喊了句。 颜琅琅从书包里面抽出数学练习卷,填空题还没写完,她翻出草稿纸,一边拿笔翻书,一边冲门外回应,“保持身材,以后夜宵都不要了。” 数学填空题的后两道照常不懂,颜琅琅先跳过,跳到老师说必须得分的题目还有点上,一道一道运算起来依然困难,她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公式,但考卷上的题目不管怎么套都套不进去。 说不气馁那是假话。 颜琅琅叹了口气,眼前忽然浮现上午周溪那张脸,笔尖在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密密麻麻全是林得鹿的名字。 他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呢?那自己被拒绝也理所应当。 她俯身趴在桌子上,卷子被弄皱藏到肘弯底下,台灯灯光映照面前的玻璃亮,颜琅琅想他为什么不早点跟自己说清楚? 说清楚他有女朋友,这样她也不会一直缠着他。 毕竟死乞白赖厚脸皮的样子,颜琅琅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卧室的房门被人推开,颜琅琅从桌子上爬起来,捏笔看卷子尽量装作淡然,“妈,你前段时间不还跟我说要尊重孩子隐私,进门前得先敲门吗?” 颜母端着托盘进来,嘴里的话就没停过,“我也想啊~但你最近可不是一般反常。” 颜琅琅反手捏了几下马尾辫,小声嘟囔:“自从我上了初二,你哪天觉得我正常过?” 颜母将热牛奶放在桌上。 颜琅琅刚想开口说自己不吃夜宵,就算喝杯安眠的热牛奶也不行,旁边颜母却先快她一步拿起她的草稿纸。 然后我们在密密麻麻一堆公式和数字里,找到一个印象深刻的名字。 “林——得——鹿。” 清清楚楚,只字没错。 “你们班期中考第一名就是他吧?”与想象中的相反,颜母态度很温和。 颜琅琅不介意把这理解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她像打碎玻璃瓶被人当场抓包,人赃俱获少不了的慌乱无措,轻声嗯了句,不敢看颜母。 “可惜这名字没取好。”颜母感叹,放下托盘坐在颜琅琅书桌后面的床沿边上,“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她稍顿一会儿,继续问道:“你喜欢他?” 是问句,但口气肯定。 母女两人再没人开口说话,寂静像场延伸的拉锯战,谁先绷不住,谁就输了。 最后还是颜琅琅攥紧校服外套的衣角,说了声是。 “呼——”颜母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撞上她不解的神色,颜母笑得心虚,“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喜欢那种混混类型的男孩子,比起成绩不好,我更担心你被人带坏。” 颜琅琅:“……”她该好好反思自己在妈妈心中是什么形象了。 牛奶温热香醇,颜琅琅还是没受住暖白色的诱/惑,拿起来小抿一口,颜母继续追问她,“所以林得鹿知道你喜欢他吗?” 琅琅点头,脚尖一下一下轻点地面,“我向他告白过……很多次。” “那他……?” “都拒绝了。”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灯光暖茸,融进颜母的透明的虹膜里,她伸手摸了摸琅琅的脑袋,很轻很柔的两下,声音像歌谣般溢出,“那我们琅琅一定很难过吧。” “早上给他带牛奶,上学差点迟到也只想梳个好看的发型给他看,周末晚上为了他□□点才回家。” “人心都是肉做的,一直被拒绝,我家琅琅一定很难过吧。” 颜琅琅鼻子发酸,“这些都跟他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 “是,但一直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宝委屈成这样,妈妈也开心不起来。”颜母塌下肩膀,自嘲笑笑:“说来人也真奇怪,从前你谁都不喜欢,我一直担心你早恋。现在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表白过被拒绝过,该放下的一颗心吧,看到你眼眶发红又难过。我又恨不得跑到那男孩面前,狠狠骂他一顿。” 她爱怜地摸上颜琅琅的脸,从轮廓到五官,“我家女儿那么好,哪里不值得被人喜欢被人疼了呢?” “妈——”颜琅琅捏住她的手,有些泄气,“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颜母难得温柔,“我也不知道啊。妈妈活到这个岁数,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单单是几句为什么就能解释清楚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x 电脑端:/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也许他有他不喜欢你的理由,不管有多荒谬你都得接受。就算最后你努力了,两人还是没能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他回过头来想起你,也许会为当初的自己后悔呢?” x :/ 章节目录 第14章 chaper13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我要回家做我的梦想, 就算风会很大浪会很大, 但我有力量。 ——《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那天晚上颜琅琅提前上/床睡觉,秋夜里的月亮冰凉,在她的视线中逐渐虚晃成一条细长的线,大概热牛奶真有安眠作用,让她一夜无梦到天明。 再醒来是第二天的早上,阳光大好,照在被子上面,烘热了身子。 颜琅琅拎了一盒牛奶早不早从家出发,颜父刚睡眼惺忪来到餐桌,看到女儿一脸斗志昂扬的模样着实惊讶。 等人走门落,他才回过神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然后毫无意外地收获颜母的白眼一枚。 今天秋天冷比得往年要早,颜琅琅在校服外套里面搭了件粉红卫衣,拉链照常只拉一半,牛奶色的字母夸张到要从衣服里面溢出来,字体越是粗蛮越显衣服颜色娇俏,但再俏也俏不过颜琅琅。 她才十六岁,风华正茂朝气昂扬,刚从生活中的小挫折中满血复活,比从前直白莽撞的单纯中多了份通情达理的通透。 她也相信鸡汤管用,明天更好。 咬着吸管坐到位置上,颜琅琅拿起语文课本背诵,先古诗再文言文,一字一句反复诵读,渴了就拿桌上牛奶嘬一口。 杨青来教室见她这样难免惊讶,起初以为自己走错教室,特意站在后门口看了眼班牌,高一十班,没错啊。 难道颜琅琅出了错? “琅琅,初三你都没想努力,怎么高一突然开窍了呢?” 颜琅琅转过来赏她一个大白眼,“你还不许人迷途知返,觉醒奋斗啊?”x 说完她又转过去继续看书。距离早读还有一段时间,颜琅琅想在上课前把语文需要背诵的古诗词全部过一遍,后面杨青拍她肩膀,喊道:“等会儿,等会儿,我先给你说个事。” “什么?” “我不是前些天找了份寒假工吗?在旱冰场工作,里头老板说元旦三天假要我先实习下,看能不能适应这份工作,他还说我可以带几个朋友过去玩,不收钱。” 颜琅琅忍不住蹙眉,旱冰场在梧市比不得其他地方,后面的室内广场热闹喧嚣,前面KTV酒水行业发达,鱼龙混杂的地方,乱得很。 几次报纸报道说发生冲突和打架斗殴的,都是在梧市那个唯一的旱冰场里,几次说要关门整/改,几次又不了了之。 “不然元旦那天我先陪你去看看,要是真不安全,你也别去了。” 杨青哎呀几声,“琅琅,你就是太大惊小怪了。只要我安安分分,谁能招我惹我?” “别这么说,有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 杨青还是听不进劝,她托腮叹气,怨怪道:“我也不想出去打寒假工,本来时间就够短了,还要争分夺秒去赚钱。这不都怪我妈,兄妹两人的零花钱我哥现在占大头,不就一个高三吗?!全国有那么多个高三生,我就不知道他金贵到哪去!我估计我啊当初肯定是医院抱错,不是亲生的。”(_ 杨青每次生他哥的气,这话总要拎出来念一遍,颜琅琅听怪不怪,甚至还笑着打趣:“如果不是你妈养你照猪养,我也怀疑你是不是亲生的。全家都是豆芽身材,就你最壮。杨青,你说实话,是不是把家里饭菜都偷偷藏进饭碗里。” “去你的!”杨青抄起课本敲在颜琅琅的胳膊肘上,惹来对面女孩的一声轻呼,她挺起胸膛,哼哼两气,“你可别小瞧我,那旱冰场的老板就是看中我壮硕的身材,说能镇住场子。” 场子怎么镇住颜琅琅也不清楚,但杨青的话却实打实把她逗笑。 日子争分夺秒倏忽而过,课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再重新翻开,数学语文和英语,卷子叠得层层高。 颜琅琅闷头读书一个月,努力是个很玄乎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浪费大把时间也不一定会有等比收获。 颜琅琅把一道数学例题琢磨一个晚上,转身碰到见相似题目又抓耳挠腮无可奈何。明明只是趴在书桌前面,每次抬头总有种刚打完仗的灰头土脸感。 背英语背语文背政治背历史,文字最是枯燥无聊,重复诵读合上课本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颜琅琅不下十次想丢掉课本,但每每看到林得鹿的后脑勺,总会深吸口气,把书本再捡起来。 她要比周溪优秀,她要让他在二十五岁三十岁的深夜里,蓦然回首会想起这个曾经错过的女孩。 十六岁的姑娘为未来编造出无数种可能,但却连眼前的试卷都解决不了。 三角函数是会背,但请问这些题目怎么解啊? “数学老师说今天晚修要小测。”课代表站在讲台桌上喊,“今天晚上都记得来啊!期末考前老师说要摸个底先。” “放/屁/吧!”杨青粗鲁地嚷了句,声音不大被淹没在一众抱怨中。 “今天晚修还有英语小测,还让不让人喘个气啊。” “拉到吧!前天历史老师还说今天四十五分钟要随堂考,不上课。” 课本被人摔得砰砰响,下节就历史课,大家课间十分钟抓紧时间抱佛脚,窗外的天一片阴郁棉絮,像跟人打架,被狠狠甩了个拳头。 李月寒也忙着看书,她平常对学习不上心,但一跟考试相关就紧张起来。 杨青叹了口郁气,捧起历史书念念叨叨。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颜琅琅刚搁笔甩手,讲台上的老师就让人收卷,教室里面哗哗啦啦有人浑水摸鱼填个选项。 下一秒铃声响起,走廊外面更热闹,老师在讲台上喊快点收卷,下面叽叽喳喳讨论题目抢着填下几个空。 收完卷子交给老师,班级依然没从刚才的考试氛围中回过神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声音像潮水涨幅,就没真正下去的时候。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杨青抓住李月寒对选择题答案,脸色就像刮乐/透,弄得李月寒也不痛快,“我的答案又不一定正确。” “但百分之九十一定正确。”杨青捏笔翻书,塌下肩膀后悔自己怎么看题没选这个答案,“就犹豫那么一下该对的。” 错题的原因总是不同。 “琅琅,你感觉怎么样?”杨青想找个心里慰藉。 颜琅琅翻开晚上要小测的数学课本,脸色郁郁的,“我觉得还行,这张卷子本身不算太难。我比较惆怅晚上的数学小测,这个是真心没底。” “我期中数学考了25分,整张卷子就对了六道选择题。”她现在想起还是后怕,“当时ABC也是乱填的,算运气好没直接挂零。” 杨青也愁,“我31,没比你好哪去,就填空题多写了一个空。” 害怕恐慌都没有用,晚修的数学小测如约而至。 数学老师挺着弧度不小的肚子在改隔壁班的数学卷子,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批了几张又起来在教室里面晃圈。 教室里的长条白炽灯压得很低,颜琅琅算完选择填空,后面的大题写了几道公式又无从下手。 林得鹿依然在算,笔尖在草稿纸上化动的声音就没停下,旁边周溪完全放弃自我,整个晚自修干脆没来。 这张卷子真的很难。不对,数学试卷没一张是简单的。 颜琅琅抬头看钟,分针秒针跟乌龟赛跑一样,没有最慢只有更慢。 唉,她托腮叹气,无意中又与数学老师碰到视线,算做做样子,颜琅琅无可奈何捡起笔重新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 明明下定决心要好好解题,但笔尖拐了个弯又画起素描画来。 果然,逆袭不是一件容易事。 章节目录 第15章 chaper14 血腥的风放肆嘲笑漫天的黄叶, 这大街已横尸遍野, 而你却消失在蒙面执行任务杀气腾腾的夜, 我听见有人猜, 你是敌人潜伏的内线。 ——《内线》 “颜琅琅,你最怕什么呢?” “就……努力之后的无能为力吧。”x 电脑端:/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十天,中间插播了段为期三天的元旦假期。(_ 杨青提起了之前两人的约定,颜琅琅从课业中暂时脱身出来。 “最近还有去练舞吗?”杨青在等公交车的间隙问她。 琅琅摇头,“最近不是在忙期末考吗?先暂停一段时间,等所有课业结束,寒假就要去机构集训。” 近来冬天,梧市的雨落得比往常密集,卫衣换成毛衣还觉不够,外面套了件厚呢子,长度拉到脚踝,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颜琅琅没什么精神,一头长发窝在米色围巾里面,发呆的神色若有所思,雨从公交站台的棚顶下落,砸开了一地水花。 “你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啊?”杨青不知道怎么哄人,从前嬉戏打闹什么样的混账话都能脱口而出,到该真正安慰人的时候,却笨嘴拙舌起来,“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开心一点。” 左右说的都是柴盐无味的废话。 一辆公交车乘雨而来,旁边行人排队上车,站台一下清净不少。颜琅琅下巴藏在围巾里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杨青,我现在有点紧张。” “紧张期末考吗?” “是。”她抬起下巴,一颗红色带脓的痘痘从围巾后面冒出来,好几天的熬夜上火,没睡好觉,“总担心自己付出跟收获不成正比。” “以前天天没怎么读书还无所谓,什么样的成绩都心安理得能够接受。但一旦努力,我又害怕失望又期待成功,总之人矛盾的很。还不如跳舞,至少这个能让我有个把握。”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杨青做不到感同身受,她虽然有在读书,但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里知道自己有多敷衍,但为了哄朋友开心,她还是尽力开导:“我知道,你怕没考好让爸妈失望。” “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颜琅琅踮了踮脚尖,雨水碰触到她的鞋面,很快又滑落下去,“想考得不比别人差,想让爸妈看到成绩能发自肺腑的开心一回,也想自己的努力没被白费。” “但我妈却说,前面两个想法都是虚的,唯独最后一个。所有的努力没得到想要结果,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自己。” 她自嘲笑笑:“人也真是奇怪,被说穿后,反而更加不甘心了。” 下午时间站台上没多少人,冬日天空铅笔画一般阴郁低沉,云朵重得要往下坠,她们等的那趟公交车远远开来。 颜琅琅探头往前看,拉住杨青的手,“喂,你怎么也跟我一样不开心了?”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没事啦!”颜琅琅笑,痘痘重新藏在围巾后面,“说出来就好很多了。” 公交停下,她拉住杨青上车投币往后面坐。 汽车发动,景物更迭,杨青忍不住感叹了句,“原来我以为你跟我一样都是个没心没肺的。现在才知道你身体里还藏着一个李月寒。” “月寒姐听到你这么比喻肯定想了一百种损招整你,光跑到阿姨面前告你小状就让你够呛了。”颜琅琅没说错,坏心情说出来人也能够明朗几分。 杨青受她感染,整个人又重新活泼起来,“月寒姐最近忙复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她那么拼身体吃得消吗?” 杨青也没办法,“不知道啊,我这几天都从家里给她带饭,放学不去吃正餐,一边啃面包一边看书,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也是她爸妈逼她太紧,高中读梧南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普通高中怎么就不是高中了?”两人异口同声,惹得坐在前面的老爷爷也转过头看。 颜琅琅杨青相互对望,捂住嘴巴为彼此想到一块的默契偷偷发笑。 旱冰场坐落在一个购物广场的二层楼,一楼是电梯专道,隔着层玻璃墙的走道对面,开着一排店铺贩卖奶茶小吃冰淇淋。 颜琅琅初中也跟杨青李月寒一块儿来玩过。晚上灯光晃眼,音乐喧嚣,男男女女接火车似的一个拉一个,有人要拽颜琅琅的手让她跟着一起玩,起哄声盖过音乐,老板就在那看着,不介意美女帮忙热闹场子。 当时颜琅琅拽紧栏杆没松开,杨青挡在她前面人高马大的确很有吓唬作用,但都抵不过李月寒掏出手机假意报警,身形单薄的少女威胁掷地有声,轻而易举地淡了一群人的兴致。 后来她们很快离开,心有余悸。 如今故地重游,虽然隔着几年,但颜琅琅心中抵了根刺。如果不是担心杨青,她也不会再来。 “我说,那么多兼职工作,你为什么非要纠结在旱冰场里当服务生?” “还不是因为钱多假多。琅琅你别怕了,这里老板早就换了三轮,谁还认得谁啊?” 话是这么说,在颜琅琅和杨青换完旱冰鞋,躲在场地的角落里消磨时间的时候,还是很不凑巧碰到“熟人”。 先是周溪,她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大冬天里红蓝卫衣乱七八糟混在一处,放假比在学校放肆,颜琅琅看到她脸上带妆,原本一张慵懒的脸比从前还要魅惑。 她换上旱冰鞋靠在栏杆上,无所谓地抽烟看风景。穿着紧身黑色牛仔裤的女孩转到她身边,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面。 下午点钟旱冰场没放音乐,来得人零散几个,偌大的广场没全部兜完基本碰不到人。 颜琅琅看到周溪一手拿烟一手推开女孩的脸,脸上表情比烟雾更淡。 也算冤家路窄,前段日子堵门的涛子也出现在这里,还是那几个体育生,吊儿郎当拿饮料或讲电话。 他们与那位一侧胳膊纹花臂的老板似乎老相识,几个人没着急下场子,聚在一处瞎扯闲聊。 偶尔爆发几声笑,伴着不堪入耳的粗话。 颜琅琅啧了声,“今天真是不巧。” “你怕?”杨青问。 “我们形单影只你不怕?话说你那老板人怎么样,不是说混江湖都仗义,他仗不仗义啊?” “他没混江湖,他在开店。”杨青一本正经,“不然我也不会过来应聘啊。” 涛子咕噜几口一瓶可乐很快见底,透明的塑料瓶被扭紧瓶盖,然后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扔了出去。 砸到一处腰线上,碰撞发出沉闷的钝响,接着可乐瓶掉地上,砰砰几声清脆空洞。 他哎呀一句,语气听不出半分真诚,“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周溪藏在烟雾后面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浪费时间。 但涛子没这份打算,他走进旱冰场里也不换鞋,挡在周溪前面,“好久不见了,十班同学。” “新仇旧账一起算,上次你那男朋友打我可打的不轻。” “什么男朋友?”周溪眯着眼睛往外弹了弹烟灰,“你要放屁就直接来,又脱裤子又摆动作给谁看?” 涛子不怒反笑,语气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就那年段第一的林得鹿,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打得哥哥难受好几天。要求也不多,亲哥哥一口这事就跟你算了。” “傻/逼!”周溪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涛子耐心被消耗干净,对付女孩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一巴掌下去能省一半的事。 “给脸不要脸。”他五官狰狞,巴掌从上往下挥到周溪脸上,她旁边的女孩拽住涛子的胳膊,但无奈身小体弱,被甩到一边。 “呵,还真姐妹情深了。”话刚说完,他忽然感到一阵钝痛,像重物狠狠砸在后脑勺上,激得他眼前发黑。 玩在一起的兄弟从外面走进来,涛子转过头,看到颜琅琅双脚打赤,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旱冰鞋。 “不管你的医疗费还是这里东西的损失费——”她声调慵懒,观察周溪观察到骨子里,如今模仿起来也得心应手,“我都赔得起。” 涛子看一眼身边的兄弟,笑她愚蠢,“是你人多还是我人多,你觉得凭你们几个女的就能打过?” 周溪眯着眼睛像只逮猎的猫,眼神冰冷,动作迅速,快烧完的烟头被按在涛子后脖肉上,熄灭了飘荡成风的烟。 涛子猝不及防被烫痛,用力往后甩手,龇牙咧嘴胡乱骂道:“我/cao/你妈!” 周溪动作更快,收手借着旱冰鞋闪到一边,顿住,手依然扶在栏杆上,轻轻往那群体育生身边瞥一眼,语气森森,雨天也有女鬼出没。 “打不过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报警。” 消失很久的杨青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铁管,气势汹汹往外挥舞。 气氛僵持难下,没人愿意低头服输。 但颜琅琅和周溪心里依然没底,打不过是真,报警是假,面上撑着股不服输,也不能服输,一丝泄气就全军覆没。 不知道里面谁突然喊了句,“傻了吧?她们这不是还没报警吗?等我们修理完她们,看谁还敢报!” 章节目录 第16章 chaper15 羽扇纶巾笑谈间, 千军万马我无懈, 伪面君子三尺剑, 狼火烽烟我敷衍。 ——《三国杀》 旱冰场半露天,墙壁从中间豁开一道口子,拉大延伸,能看到外面的露天广场和一侧正在下绵绵雨的天空。 不少雨滴掉进室内场地,薄灰地板镶嵌了一颗颗的水珠子。 颜琅琅拎住另外一只旱冰鞋的手有些酸了,风吹到身上从脚底先凉,杨青持着钢管挡在她面前,不管怎么说从来都没打过架,装模作样也胆战心惊出一身冷汗来。 被涛子甩在地上的小女孩爬起来脱掉旱冰鞋,跟颜琅琅一样一手抓一个,不管最后结局怎样,反正打架没再怕的。 力量悬殊之下,涛子那伙人先回过神来,呵呵几声浊笑,像猫捉老鼠,有趣是在过程,他们问那个单只花臂的男人,“江哥,没关系吧?” 颜琅琅快人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要解锁播出号码,涛子旁边一鸡冠黄毛的体育生手疾眼快抢过她正在按键的手机,砰叱一声砸在地上,连蹦带跳,手机飞出好几米远。 被叫做江哥的男人掀开眼皮懒懒点烟,“元旦快放寒假了,不好好在家里复习跑出来玩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吧?” 他无所谓,“反正下雨天也没生意,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就行。” 话音刚落,涛子反手一个巴掌就要往周溪脸上甩,周溪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涛子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左右挣扎不开,耳朵先听到一阵嗡嗡响。 脸颊火热,铁锈味在嘴巴里散开。 颜琅琅头一次见这阵仗,身子被吓了一抖,但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鱼死网破都比周溪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得强。 她把手中最后一只旱冰鞋往涛子腿上砸,但位置没对,旱冰鞋摔在他的脚下。 涛子被激怒,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其他体育生三三两两上前,有人轻而易举夺下杨青手中的铁管,有人抓住颜琅琅的头发,再一脚踢在她的膝盖骨上,迫使她以一种怪异且别扭的姿势跪在地上。 “你很清高啊。”鸡冠头对她说,“长那么好看还出来乱跑,出事也是你活该。” 那个学颜琅琅把旱冰鞋当做武器的女孩拎起一只鞋往一个人的肩上砸,对方吃痛不过,抢过她另外一只旱冰鞋,要往她的身上摔。 杨青在跟另外一个男生混打,一米七的个子能顶一些用,至少拳头砸在身上是实打实的痛,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却软弱无力,“你们放开琅琅,你们快点放开她们。” 她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住,哪来资本跟别人谈条件。 场面混乱,尘嚷喧嚣,一个纤细瘦长的身影从电梯出来,走到旱冰场的柜台旁边,眉头轻蹙,开口喊了声,“哥。” 场面好似正在播放的网络电视被人按了暂停键,江哥皱眉转头,把没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你来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女孩穿了身米色的高领毛衣,羊毛白的针织衫帽戴在头上,黑色长裙让她看起来有丝孩子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冰霜冷凝,“刚出来又准备进去了吗?” 江哥骂了声操,“谁让你过来的?” “除了妈以外,你以为我愿意过来。” 提到母亲江哥脸色更沉,他敲了敲铁栏杆,空洞呱噪的声响在耳朵旁边炸开了花,“看什么看,滚啊滚啊,这里不是让你们打架斗殴的。” “江哥……”涛子甩开周溪,后者几下跌在地上,长发从肩头掉下来,挡住小半张脸,只听见细微的喘/息,“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什么意思不意思,我出事你负责啊?”江哥双眼一瞪,“干嘛?想跟我打架还是报警?” 体育生再凶再悍始终都是都是关在学校里的学生,对出了社会蹲过局子的人始终害怕敬畏,人给地盘让他们闹是给他们面子,如今面子不想给了又哪来道理可讲。 鸡冠头不甘心地松开颜琅琅,涛子恹恹地几下从旱冰场里出来,其他人也纷纷作鸟兽散。 颜琅琅躺在地上,膝盖窝那里还疼,鸡冠头踢人不讲绅士风度,她现在才感到后怕。x 电脑端:/ “琅琅——”杨青从旁边赶过来,身上的伤没比她少哪去,“你没事吧?对不起。” “没事。”颜琅琅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撸了把头发,呢子大衣蹭在地上又皱又脏,估计是不能要了。 她想劝慰杨青这件事都凭自己冲动而起,本身与她无关,可转念又想涛子跟周溪结下梁子,源头就在自己,事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绕成一团乱麻,颜琅琅膝盖疼头也疼,索性说道:“周溪之前帮过我,她被欺负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然后起来,托着腿走到周溪旁边,伸手要撩她的头发,最后还是忍住,“你没事吧?” “被扇了个巴掌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周溪从腕上摸出根黑色橡皮筋,双手笼住头发随便扎了个低马尾。她右侧脸比左边要肿一点,嘴角嵌了一粒血,看上去楚楚可怜。 “谢谢你啊。” 颜琅琅笑:“是我该说对不起你。” 刚才被摔在地上的女孩捂着肩膀过来,疼痛让她五官扭曲,然而她还是紧张周溪,“你真没事?”她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周溪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事的应该是你吧。” “我……不打算跟从前一样混了。”周溪飘忽的眼神难得触碰到地面片刻,“你也别劝我回去走以前的路,在中专里面好好读书,轰轰烈烈一辈子的人生得多累。” 女孩不知道是被痛哭,还是被周溪一番话说哭,身子连带表情一起抽噎,泪水掉在地上跟雨水混在一块,扩散融合,洗净了地板灰尘。 颜琅琅觉得此刻自己很是多余,想要离开,但膝盖窝又开始发疼起来,她没力气走动,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搓手捂热按摩。 周溪继续说道:“如果可以,你……还是做个正常人吧。”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词碰触到女孩的神经,她眼泪流得比刚才凶猛,神情却像受伤害的野兽一样怒不可遏,忍着伤痛低吼:“周溪,你什么意思?做个正常人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 “我喜欢你我有错吗?你不是也喜欢女生吗?你不是自己也知道吗?”女孩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刻意压低了音量,喉咙混沌字与字含糊不清地连在一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心头一惊,连带手上也忘记动作。 周溪喜欢女生,所以她跟林得鹿从根源上就没可能。 颜琅琅掐住自己的大腿肉,内心再三警告自己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颜琅琅——” 忽然被点到了名。 “你笑什么?” 有这么明显吗? 颜琅琅刻意忽视旁边女生刺一般的目光,现在看周溪竟比从前顺眼起来,“没有啊,你大概看错了,我脚疼得龇牙咧嘴,哪来力气笑?” “你都听到了?”女孩依然带着敌意。 颜琅琅撇撇嘴没有否认,“我就坐在你们旁边,只要没聋都能听到。放心,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我不理解,但尊重你们。” 何止尊重,她现在就想原地起身转圈圈表达祝福。 周溪楞了一下,但没搭茬,拽起她的胳膊问道:“脚废了吗?还能走吧?” “喂——!”这人还真是,前面爱搭不理,后面就忽然捉摸不定,颜琅琅拖着膝盖艰难前行,嚷道:“你慢点慢点,我还没缓过神来。” 杨青跟江哥说不做,江哥还是按一天工资给她,自觉仁至义尽,没半点要为刚才那事负责的愧疚感。 颜琅琅穿鞋站在她旁边,周溪也跟那女孩退鞋,租金照付,一分不落。 “等等……”羊毛白针织衫的女孩从柜台后面出来,叫住她们。 x 章节目录 第17章 chaper16 她说我喜欢的话可以恋爱吗, 刚好下课没有自行车回家, 早上起床还有中午便当, 都麻烦你拉不用谢拉。 ——《小恋曲》 “江姜,你又怎么了?”江哥比颜琅琅她们先反应过来,语气有点急,“你们别理她,我妹就是个事/逼。” “江潮。”江姜喊出她哥的名字,“医药费总该赔吧?” 江潮双眼往上翻,好几天的洗的牛仔裤腻了层油脏渍,大冬天里还穿人字拖,邋遢又痞气,“真圣母,有钱你赔。人又不是我打的,关我屁事!” 杨青想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环住颜琅琅的胳膊,开口要做和事佬:“不然就算……” 颜琅琅反手堵住她的嘴,“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被截了话头,视线从柜台里面扫到外面,周溪和她的朋友没离开的打算,胳膊肘靠栏杆上,女孩也能摆出流氓相。 颜琅琅似乎在这一刻默然同她们归属统一战线,扯着杨青后退几步,跟周溪并排站。 江姜继续说道:“你刚才热闹看了半天,就算付点观场门票也是应该的吧?” “江姜——”江潮喊出她的名字,“你别以为……” “我刚刚把监控拷贝到u盘里面,你说回去放给妈看,妈会怎么想?”江姜捏紧她的包,“咱俩谈崩了也没关系,我现在来可以现在走,不需要你赶客。” 冬天冷得不带感情,风从墙壁豁口外面吹进来,激起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江潮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烟,要抽不抽搓了一把就扔在地上,拖鞋来回踩几脚,烟瘪成脚印子,他不带心疼,“江姜,你/他妈今天找我是故意不让我痛快的吧?” “没有。”江姜低下头,露出小半截细腻瓷白的脖子,像刚拆封的肥皂,她咄咄逼人的声调毫无预兆地低沉下来,缩成掐嗓子的一块,又被丢往棉絮堆里,很是温柔,“妈炖了鸡汤,她说你作息不规律得好好补补。” 一句话就让江潮像泄了起的皮球。 江潮最后不情不愿从柜台掏出几百块钱,给周溪的朋友,还有颜琅琅,“去医院看看,别到时候有病有事又赖上我,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们赔。” “才开业一个月,还不知道赚的能不能回本?”他抱怨念叨,“再这样下去,就要关门喝西北风啦!” 江姜没接江潮的话茬,她看了一眼周溪和杨青,深蓝色的淤青看着吓人,“你们两个进来吧,我哥这里有些外伤药。” “没事。”周溪接过话,“这点小伤不碍事。”x “可女孩子……” “没差啦!”她笑,“我要说被打惯了你信吗?”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潮打小没人管,高中还没毕业就被学校退学,跟人混了几年,也闯过大祸。在东奔西走给人做狗的日子里,什么样的女孩没接触过。 几乎下意识地,他不喜欢周溪那股破罐破摔的颓丧味。 除了她身边的朋友,在场其他人的脸色因为她那一句话或多或少都有变化,但不明显,像毫无预兆间吞了只苍蝇。 周溪也清楚自己尴尬了气氛,无所谓地扯了扯头发,“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她旁边的女孩随着她离开的脚步很快再次跟上去。 颜琅琅和杨青也没逗留太久,好聚好散恩怨勾销,钱比废话好容易解决事情。 她们没着急走,从商场二楼兜到三楼,颜琅琅朝杨青甩了甩两三张的红票子,口气不小,“要吃什么?我请你。” “别了吧。”杨青推开她的手,“你脚没事吧?上医院看看。” 口袋里的钱正在发烫,杨青摸了把自己的脸,“我把我这一百也给你,今天害你遭受无妄之灾……” “诶——别扫兴!”颜琅琅截住她的话头,“你自己也说那是无妄之灾,谁能提前知道!而且那老板不是还付医疗费了吗?刚好我膝盖又不疼了。没事杨青,你别用那种愧疚的眼神看我。我今天心情好,走,姐请你吃大餐,要什么尽管点!” “你今天心情好?”杨青跟颜琅琅拉开半截距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怜惜又愧疚地捧起颜琅琅的脑袋,然后使劲晃了晃,语气一本正经充满担心,“不会被打傻了吧?” “本来就够蠢的。” 颜琅琅忍不住上手掐她胳膊肉,生气道:“你才蠢,你全家就你最蠢!” 商场到处在做打折销售,欢腾的音乐声庆祝辞旧迎新,冬天适合过节,隔三差五就有值得庆贺的日子。 杨青在一片喜庆热闹的音乐声中放下心来,“还知道还嘴,看来脑子正常。” 颜琅琅:“……” “不过你为什么心情好啊?”杨青追问,她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颜琅琅的自愈能力太快,她跟不上她的速度。 “就……”颜琅琅把真话咽下去,“从天而降几百块钱你不开心啊?” “什么从天而降,这是你被打的……” “哎呀!”颜琅琅挽过杨青的手,拖着她往前走,“总要看到点开心的事情嘛。” 最后两人去了自助烤肉店。 杨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颜琅琅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塞下满满一口烤肉,堵住自己的话头。 “这家店东西挺多的。”颜琅琅拿着铁夹给午餐肉翻了个身,背面微微焦黄,她又整理起培根鸡腿来,烤好的东西全放杨青碗里,自己瞧着馋不过就舀一口碗里的水果沙拉。 大口咀嚼,给杨青也分了点,“这个好吃!” “你不吃点肉吗?”杨青跟颜琅琅的餐盘行程鲜明对比。 颜琅琅摇摇头,语气郑重,“看你吃我就够了。” 话题不能在食物上长时间地停留,颜琅琅往嘴巴里面塞了口蔬菜,默然计算卡路里,在杨青以为她拿起筷子要继续吃的时候,颜琅琅却提前放下结束进餐。 “班里有建q/q群吗?”她忽然冒出这个问题,“以前初中班长也有建群,作业通知不是比较方便发布吗?” 杨青喝了口冰饮料,大冬天从口腔刺激到胃里,一边哆嗦一边摇头,“没啊,才一年同学,谁建啊?” “话不是这么说。”颜琅琅从口袋里掏出按键机,一直好心情的脸这时候才裂开几丝缝隙来,“啧,开不了机。” “剩下的钱够我修手机的吧?”她问杨青,自己也不确定,“要被我妈知道就惨了。” “肯定够修。”杨青说完,又叹了口气庆幸,“还好那人打我没打脸,不然回去我也不好跟我妈交代。”(_ 想到刚才那帮人,杨青心里又来气,她往嘴巴里面塞一大口肉,泄恨一半狠狠咀嚼:“你说那些特长生怎么素质那么低?真希望他们早点被学校开除!” “诶,你别一棍子打死一杆人啊。”颜琅琅重点强调,“别忘了你前面还坐着一位艺术生。” “你知道我说谁。”杨青戳了戳碗里的鸡腿肉,颜琅琅刚刚烤好就给她夹过来,撒上孜然辣椒粉,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恶人自有天来收。”颜琅琅靠坐在卡座上,语气笃定,“我们就等着瞧好了。” “现在比较让我关心的还是——建班群。”她托住脸颊,念念有词:“这一个学期快过去了,就算班长不上心,我们也该催催团支书李月寒了吧?” x :/ 章节目录 第18章 chaper17 我叹服你的技巧把爱情玩转的如此巧妙, 在你的心里早已设计好什么时间把我丢掉, 我叹服你的技巧把爱情玩转的如此花哨, 可你的内心不配你的外表, 我该庆幸自己成功地脱逃。 ——《叹服》 颜琅琅向来是个行动派,手机送去店里修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登Q敲李月寒。 但等她看完一场歌舞剧,对方Q/Q还显示在灰色的下线状态。她没办法,摸到客厅座机拨号过去。 “喂——”电话响了一阵才接。 颜琅琅窝在沙发里面,这个点家里没人,颜母跟她玩得好的同事一起逛街购物,颜父的餐饮店面要连锁扩招到外省,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比颜琅琅还晚回家。 暮色变浓变厚,紫蓝色的天空能看到星星闪烁,颜琅琅从沙发上摸到一条毯子裹在身上,拉长电话线,开口先问李月寒吃了没。 后者一愣,慢半拍开口:“我忘了。” 颜琅琅无语:“您老可真牛。” “你打电话来应该不是问我吃没吃这种无聊问题。”李月寒声音里透露淡淡的疲惫,“有事说事,我还要忙。”x 电脑端:/ “就……”颜琅琅挺直后背,也不好意思再耽误她时间,“你不打算建个班群吗?” “什么?!”李月寒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颜琅琅你特地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无聊的问题?”x “哪无聊了?!”她认真辩驳,“同学情多重要啊!” “我懒得揭穿你的司马昭之心。” 颜琅琅当做没听懂,不缠不休追着她问:“那建吗?团支书。” “谁建不一样?你要想建群,你自己建嘛。” “我建就名不正言不顺了,班里同学要不听我话,不加怎么办?” “那你就拿着我的鸡毛当令箭好了。” 千辛万苦等来就是她这句话,颜琅琅激动地一把丢开毯子,握住电话在原地又蹦又跳。 客厅没有开灯,房间里面比外面更黑,她兴奋地肆无忌惮,得了李月寒的一个口令好像提前拿到全班所有人的Q/Q号。 两人随便寒暄几句,挂断电话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颜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打开灯就看到女儿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里傻笑。 “林得鹿向你告白了?” 一个问题让她表情瞬间瘪成气球,“没有。” “那你开心什么?” 期末考的关键阶段,颜琅琅自然不敢跟母亲透露无关考试的其他琐碎,父母的开明都有一定程度,戴着镣/铐跳舞已经是颜母给她最大的宽容。 她现在撒谎愈发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眉毛一挑就想到一个好借口,“我今天跟杨青一起溜旱冰了。” 颜母提前蹙眉,“那不是因为打架斗殴上过好几次报纸,你们去干什么?” “下雨天没人,我们才去玩儿的。妈,是李月寒提的。” 父母都喜欢儿女跟成绩好的孩子来往,颜母也不例外,从初一就没掉过学校前三的尖子生,李月寒是个全校师生包括学生家长都知道的存在。 虽然中考失利,但颜母还是坚信她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毕竟读书也要靠天份。” 这就因此,颜琅琅和杨青在做坏事的时候,不管有份没份总会扯上李月寒一道,这样就算挨骂也会轻点。 颜母听到熟悉的名字,僵硬的口气瞬间和缓,“嗯,下雨天也没什么生意,偶尔去玩一玩也无所谓的。毕竟月寒那么乖,看着也是不像会闯祸的样子。” 颜琅琅:“……”果然成绩即王道。 “然后呢?” 事情还没翻篇,颜琅琅回神继续说道:“然后杨青就在滑旱冰的时候摔了个狗吃屎,我一直笑她,结果摔得比她更惨,要爬起来的时候还翻了个滚,呢子大衣全脏了。” “我想我们两个摔成那个样子好蠢,又好笑……”她话没说完,笑声快人一步先放出来。 真是奇怪,按理说今天差点被群殴,手机还被砸坏了,可为什么还那么开心呢?颜琅琅不知道,她想起林得鹿,想到可以拿到他的Q/Q号,手捂住脸,吃吃地继续笑着。 * 元旦回来后,期末的考试氛围愈发浓厚,连一向对考试不上心的杨青也受氛围影响紧张起来,每天一来就坐在凳子上背诵历史政治。 颜琅琅挑了个还没上课的晚自修,走上讲台,拿粉笔刷刷几下写了个Q/Q号码,“诶,同学们先停一下。” 难得李月寒舍得放下手中的课本,丢了个纸团给杨青,“快看颜琅琅装/逼。” 精彩时刻,自然不容错过。杨青也没继续复习,练习卷摊在桌上,被文具盒压着。 “同学们,这是团支书让我创的班群号,大家现在有带手机的就加一下,没带或者手机没Q/Q的,回去用电脑加也一样。”颜琅琅继续冠冕堂皇,满嘴胡话,“都快一个学期,大家的关系不能仅限于表面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快要被颜琅琅恶心笑了。”杨青在底下捂着嘴巴,身子颤抖脸也瘪红。 李月寒被还没到来的期末考试压抑那么多天,也跟着笑个痛快,甚至还在底下帮腔,“大家能加都加啊,颜琅琅同学为班级尽心尽力,大家都给个面子啊!”说完,又跟杨青抱在一块笑。 晚自修的上课铃很快打响,颜琅琅没擦黑板,留下一串数字走下来,数学老师跟在她的后面进教室,肚子看上去比之前又大了一圈。 “这是什么?”她看到黑板数字。 李月寒在位子上开口解释:“老师,这是我们班创的班群,让大家都加进来以后好联系。” 数学老师一手拿保温杯,一手还抱着课本,底下同学熙熙攘攘已经开始忙着继续复习,老师忍不住感慨道:“现在联系比以前方便,像我们以前跟同学来往不是靠家里座机就是写信。” “老师,您也加我们班群嘛!”第一排的同学提议。 数学老师欣然接受,“好啊,不过就是我下学期没办法再来教你们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学一片哗然,数学老师不管怎么说也跟了他们一个学期,相处时间久了总归是有感情。 “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啊?” 数学老师笑:“要待产啊,我月份大了,学校批了产假。” 莹莹灯光打在卷面上,窗外狂风呼啸,黑云连绵成一片一片,他们才刚上高中,就提前感受分离。 林得鹿顿住正在演算的笔,视线变重往下坠,黏在草稿纸上,看来自己不管多大还是没学会适应离别,每次听到分开这类字眼总会下意识的排斥抵触。 后背忽然被人拍了拍,林得鹿转过头,看见颜琅琅一脸期待地问道:“那个,你班群加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手机没带。” “那没关系。”她似乎更满意这个回答,从桌洞里面掏出一本本子,扉页漂亮精致,女孩喜欢漂亮的文具就如同热爱钻石珠宝,没钱的年龄总想买些力所能及的奢侈感,“你写下你的Q/Q号,我拉你进群。” 林得鹿看出她的小心思,有点烦颜琅琅打不死赶不跑的小强精神。明明之前安静过一段时间,元旦假期回来抹脸一变,又跟之前判若两人。 想都不想,他直接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懒得跟她争论,林得鹿转身拿起继续演算,颜琅琅抓住他的校服外套没松手,“林得鹿,说话哪能只说一半,你这样让听的人很难受诶。” 教室从刚开始琐屑般的喧嚣中沉淀下来,颜琅琅的说话声就像在安静的考试场里拆开的薯片包装袋,不引起人注意才怪。 林得鹿感到丢脸,扯住自己衣服往回拉,“加个班群而已,我又不急。” 但我急…… 她不好说出自己的心声,面带不甘地松手,轻声道了句歉,“对不起啊。” 像拔河用尽全力,对方却忽然松手,林得鹿说不清这算不算胜利,但心里却的确不是滋味。 颜琅琅是挺烦的,无视她就好,何必要凶她呢? “这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他说完这一句,转身继续写作业。 数学公式密密匝匝,看得人头脑发涨,林得鹿打开水杯扭开瓶盖打算喝完水就复习另外一科换脑。 却忽然听到后面颜琅琅低声在叫周溪名字。 “周溪,周溪,你告诉我你和林得鹿的Q/Q号好不好?我把你俩一块儿拉进去。” 林得鹿:“……”他果然就该对她再凶一点。 章节目录 第19章 chaper18 海上流浪的许愿瓶, 每个心愿都是为你, 就算不能够在一起, 我还是为你担心。 ——《小星星》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日子在兵荒马乱的复习中轰轰烈烈而去。 颜琅琅称心如意拿到林得鹿的Q/Q号,加了对方好友后也没有怎么理会他的回复,偶尔登Q看一眼,好友申请页面还是干干净净停留在高一开学的历史记录。 “林得鹿!”她在后面嚷他名字,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同意她的好友认证,“你没收到我的好友申请吗?” 她可是天天都发一遍呢! 林得鹿手里捧了一本语文古诗文理解背诵的小纲要,脑袋没转过来,“我在忙着复习,没时间上网。”x 电脑端:/ 等下就要考语文,颜琅琅也不好打扰他,哦了声,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那你记得考完回去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啊。” 他没回答,留了个背影给她。 只能感叹人脸皮厚可以越厚。颜琅琅当他默认,乐呵乐呵拿起语文课本大声背诵。 背到戴望舒的《雨巷》,颜琅琅声情并茂,“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男孩。他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后面杨青开心地抓住她的错误没放,“颜琅琅,你真没文化,不是男孩是姑娘!” 不是男孩是姑娘。颜琅琅扯唇一笑,目光在课本上游走,墨色字体雕刻成一朵精心镂空的花,从前面再到前面,男孩的校服外套干净柔软,身形消瘦单薄,阴郁的天透露一两丝的光亮,全部落在他的身上。x 她就是念给她的男孩听的。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最后一科收卷,颜琅琅和杨青在一个考场,杨青边收拾东西边问她寒假什么时间有空,协商下时间,叫李月寒一起出来玩。 “大年三十开始就有七天假了。”颜琅琅背上包,“寒假时间短,集训也比较紧张。” 杨青歪头思索一会儿,认真道:“那也刚好,我大年三十就辞掉酒店里的寒假工,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玩。” “你又找到份工作啦?”颜琅琅佩服杨青的效率,两个人从八班考场回到本班,教室里面人去楼空,窗外的天压得只剩一道边,李月寒估计还在一班被人抓着对答案,两人边聊边等。 “对呀,就在酒店里面端盘子。一般快过年的时候,酒店生意多又忙不过来,这还是我妈帮我找的,应该靠谱。” “你们再聊什么?”李月寒从教室后面走进来,颜琅琅示意她先收拾东西。 “就寒假出来玩,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月寒把试卷放在书包里的袋里,歪头沉吟片刻,“大概就年三十还有初一那天我有空吧,我妈给我报了个补习班,明天就可以开始去了。 三个人从教室走出去,天空阴郁低沉,梧市冬天看不到雪花,风吹在身上带着水汽的湿冷,像水鬼趴着身上冲耳朵吹气。 她们瞎聊瞎逛,絮絮叨叨说起以后来,杨青成绩不行,但对于以后却极有规划,心怀大志说自己要出省去北方,“我想去看一场浩浩荡荡的雪。” “北方不是很冷吗?” “哇!去那么远,你这女人就那么狠心丢下我们!” 学校已经空了没人,她们是离开的最后一批。旁边有几个高三生背着书包,手里还抱了一沓的复习资料,抱怨寒假时间太短,又说明年高考来得太快。 但前头的路总算有个盼头,熬完半年剩半年。 寒假比不得上学闲,颜琅琅去机构集训又要闭关到过年。 等再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张灯结彩,商家店铺都在放《恭喜发财》,好话说不尽,东西吃不完,满大街热闹鲜艳的红,打折促销的喇叭从早上八点嚷到第二天的凌晨。 颜琅琅大年三十前一天上午回家,下午跟颜母一起去采购年货。买鸡买鸭,最重要不能少掉鱼,蔬菜水果也买了一堆,道道菜都是好寓意。 露天市场再往里走就是牲畜家禽区,颜琅琅有点小洁癖,不愿往里走,就守着颜母购买的大包小包在外面等。 大年三十前一天难得是个好天,太阳金黄灿烂,从头上瓢泼而下,日子没冷多久又开始暖起来,颜琅琅穿了件厚毛衣,纯正的红衬托她眉眼愈发清秀娇俏,下面就一条纯黑牛仔裤,随随便便一穿都有不一样的效果。 她站在一个小卖部的外面,拿手挡太阳,店家老板的小儿子穿一身手织毛衣蹲在墙角玩弹珠,蹲下来缩着脑袋的时候,颜琅琅能看到长一截的蓝白色秋衣从毛衣里头露出来。 “小孩~”颜琅琅蹲下来喊他一声,“你弹珠也给我两颗呗!”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小孩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将信将疑地问:“你也会玩?” “大概吧。”颜琅琅上次玩弹珠还是小学时候,隔了那么长时间没碰,她自己也不确定,“反正跟读书无关的事情我好像都挺擅长。” 小胖子找到知音,“哇!我也一样诶。” “还真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什么意思?” 颜琅琅一下被逗笑,难得能在小孩子面前耍段威风,她不无骄傲地说:“你比我还笨。” 小胖子体积不小气量小,背着屁股朝颜琅琅,弹珠不给话也不搭,任凭颜琅琅好话说尽嘴巴说干都不转头一下。 颜琅琅:“……”现在的小孩可真难哄。 颜母不知道在市场里面要逛多久,没人陪自己嚼几句碎嘴,颜琅琅也觉得无聊,反正菜也不值多少钱,她扔到小卖部的角落里,就自己窜到旁边的文具店里瞎逛。 菜市场在梧市有了些年岁,要真仔细追溯起来,在颜琅琅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它就一直安静无闻地驻扎在这里。 这家文具店颜琅琅小时候有来过,买了几只自动笔橡皮擦和田字格本,漫长无涯的小学生活好像就从这里拉开序幕。 颜琅琅还记得那天,台风季节的九月份,风大雨大给世界降燥。 后来学校旁边有更好看的玩具店和小卖部,它自然而然被所以人遗忘在记忆尘封的角落里。 好多年没来,颜琅琅才知道换了老板,店内东西摆设还是跟从前相同,角落里有大部头的玄幻武侠小说,只不过如今租借的人越来越少。 这家店旧得缺少新年感。 没什么值得选购的,颜琅琅抬脚想走,但跟旧桌子旧椅子融成一道的老板娘开口问道:“不再看看吗?” 颜琅琅东挑西拣,想着人家开口,就全当捧场,在店里面浪费那么多时间,也该买点东西。 但的确也没什么东西,颜琅琅拿了支油性笔和透明胶就去付钱。 从店里面出来,颜琅琅站在台阶上看到林得鹿,他坐在菜市场前面的一条长凳子上,嘴里一根烟烧得只剩半截灰,颤颤抖抖,风一吹就散在地上。 今天不冷但也算不上热,他穿一件极薄的卫衣,风往脖子里面灌,茫然无措地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像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小孩。 心情不好? 颜琅琅收回要走过去的脚,他看到自己估计心情更不好。拐了个弯,她扔到小卖部的菜还在,颜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颜琅琅进小卖部买了瓶可乐。 “喂,小孩。”她在可乐瓶上写了几个字,怕被擦掉有用刚刚买的胶布仔细黏上,小胖墩保持风骨没转过头,把所有弹珠护在手里怕被后面的高中生抢去。 颜琅琅:“……” “姐姐错了。”颜琅琅无奈地蹲下身子,带有讨好意味地拉了把他的毛衣,“姐姐比你笨,这该行了吧?” 小男孩转身赏了她两颗弹珠。 颜琅琅:“……”不气不气,不能跟小孩计较。 大孩颜琅琅扬起人畜无害的笑脸,指了指坐在长椅上的林得鹿,“你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哥哥了吗?哥哥他不开心。姐姐希望你能帮个忙,帮我把可乐给他。” “你们吵架了吗?”小胖墩人小鬼大,不知道从哪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是不是在哄他?” “……没有,我只是尽同学本分。” 小胖子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你们是在谈恋爱吗?所以才让我去给。”他虽然才上小学一年级,但该懂的东西还是懂的,比如喜欢一个人千万不要跟老师说,因为老师会去告家长。 谈恋爱就更要偷偷摸摸,比电视剧八点档的地下/党/活动还要谨慎小心。 小卖部老板被儿子的童言无忌惹得探头出来,看到颜琅琅又羞又臊一张脸,轻声呵斥:“小孩话真多,姐姐叫你去帮个忙就去帮个忙嘛!” 小胖墩腮帮子鼓满了气,从颜琅琅手中接过可乐,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往前。 看到林得鹿,他一把把可乐往对方怀里塞,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哥哥,你怎么能跟女朋友吵架呢?” “什么?” “她还买可乐在上面写字哄你呢。怕你俩谈恋爱被发现,还要我做接头人给你们送可乐。真是,我就多问几句还被我爸爸骂了。” 林得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温和地笑道:“你是不是送错人了,小朋友。” “怎么可能?!这里就你坐在椅子上,那姐姐还说是你同学。” 他抬眸往前看,但因为近视,太远的东西都像打了层马赛克,模糊且看不清楚。 小男孩转身也跟着咦了句,“那姐姐呢?” 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林得鹿将可,乐收下,“不管怎样都谢谢你啦!小朋友。” 章节目录 第20章 chaper19 好想念你的眼睛, 坏坏表情sunny我的心, 好想念那个曾经, 那么真心那么喜欢你。 ——《他的猫》 大年三十晚上张灯结彩,外面烟花就没真正停过,客厅里面新闻联播正在播放,颜父把房间里面所有灯给打开,颜母跟琅琅一块坐在沙发上,冬天的水果不多,她剥了个香蕉。 “晚上七点了,少吃点。”颜母从电视上面给了她一个眼神,“小心胖。” “妈,2011年的第一根香蕉,您要不要这么严格?”颜琅琅往嘴巴里塞了两口香蕉,没嚼几下想起颜母刚刚那句小心胖,剩下的水果没吃,胳膊一伸进了颜母嘴里。 颜父开完所有的灯,跟着在颜母旁边坐下,两人也不多言语,默契地将手搭在一处。 颜琅琅在旁边只觉得自己多余。 刚好这时候手机震动,杨青发短信让她出来江边看烟火,说现在广场热闹,到处都是人。 在家憋了那么久,颜琅琅早就想出去跟她们逛逛,眼睛比嘴先活动,从颜父盯到颜母,盯到夫妻两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就是……”颜琅琅眼珠子往上转,整理措辞,“妈,今天是大年三十,您和我爸的二人世界我也不好打扰。刚好杨青发短信让我出去看烟花,我现在就把位置让出来,不夹在您跟我爸中间做电灯泡。” 电视当当几下响起晚间七点半的播报,距离八点的春晚直播还有半个小时,电视台也没闲着,采访后台演员主持的准备情况,繁忙有序的忙碌间隙让他们对着镜头说几句讨巧的吉祥话。 电视里面的一名男主持正笑脸相迎,双手作揖,声音洪亮地说道:“祝电视机前所有观众朋友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这厢沙发上的颜母一下听出颜琅琅话里的重点意思,脸往下拉,没半点转圜余地,“不行!女孩子家晚上出去不安全。” 心想都没事成,哪来的新年快乐? 颜琅琅有点委屈,“今天过年总该例外吧,而且杨青月寒她们爸爸妈妈都让她们出去的。” 颜父刚想开口替女儿帮腔几句,但隔壁老婆一个瞪眼就拐了话弯,“那个……琅琅今天大年三十就该要一家人呆在一块儿,你就陪爸妈一起看看春晚呗。要真想看烟花,我们现在出门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出门见朋友。”颜琅琅低低说出自己话里的真正内涵,“我快一个寒假没跟她们见面了。” “白天又不是不可以见面,而且等一下就八点了,你在外面我跟你爸都不放心。”颜母口气强硬,她只有琅琅一个孩子,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宝贝得不行。除了正常上学晚修以外,一般晚上八点没在家,基本都是十几分钟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颜琅琅很快发现她妈妈不是听不进道理,她是压根不想跟她讲道理,蛮横固执地坚守自己一套原则。 矛盾症结从来不是瞬间爆/发,而是一朝一夕积累而成。颜琅琅知道颜母听不进劝,她想出去又不敢真惹妈妈生气,然而心中始终郁结难平,扔下抱枕说了句,“随你。”就起身摔门把自己关进卧室。x (_ 少看一年春晚又不会少了块肉,她干嘛一定要陪着看? 没多久房门响起颜父的敲门声,一下一下,伴着他的话,“琅琅,别生气啦!” “我没气。”她嘴硬不肯承认,坐在床边双手还胸,“我知道嘛——妈也不想那么神经质,谁叫家里就我一个小孩,道理我都懂,我没气!” 颜父也为难,视线往客厅瞥一眼,搞不懂两分钟前还欢声笑语,怎么两分钟后就世界/大战,他没办法继续敲门,“那琅琅你开门跟爸妈一起看春晚好不好?” “不好,我累了困了要睡觉!” 颜琅琅脾气上来也是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颜父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话哄道:“好好好,你早点休息。记得别关灯啊,大年三十不能关灯。” 又往客厅老婆那里看,双手摊开无奈地小声道:“琅琅说她要睡觉。” 颜母重重地哼了一声,骂了句什么没听清,隔了一道门板,颜琅琅只听到爸爸的语气万分委屈,“诶,老婆,你不能因为生女儿的气就连/坐啊,这不公平。” 倒在床上,颜琅琅什么都不愿细想,手机还在震动,杨青又发了条短信给她。 “你妈不让你出去啊?” 床铺刚躺下去有一些凉,窝久了布料摩擦生出点暖意,颜琅琅的脑袋从被子蹭到枕头上,左右拖鞋啪两声掉在床下,她回了个嗯。 又问【烟花很漂亮吧?】 杨青没回,下一条消息是彩信,李月寒站在广场的护栏后面看烟花,天上烟火地下灯,人群熙攘又浩荡。 也对,再多语言描述,不如一张照片更直观好懂。 烟花的确很漂亮。 手机从掌心滑落,跌在被子上面,颜琅琅转身朝向窗户,没再给杨青回消息。 幽蓝色的屏幕亮起又暗下。 窗户外面的烟花再次升腾起来,不停歇地砰砰砰,今晚怕是入睡都很困难。 颜琅琅叹了口气,要身边有人陪自己瞎嚷几句,欢腾几声也好。 手机再次一声震动,她从身后面摸过来,流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她看到屏幕上的Q/Q提示。 【Swamp答应您的好友申请。】 Swamp是林得鹿的Q/Q昵称,加了那么多天才看到消息,原来真不怎么上网啊。 颜琅琅心情好上一点,很快点击进聊天对话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琅琅【新年快乐啊!】 没回复。她不气馁,大概也习惯了在林得鹿后面自说自话得不到回音,所谓脸皮厚越厚,颜琅琅再次编辑了条消息。 琅琅【你新年快乐吗?我刚跟我妈拌嘴生气,现在不大快乐。你要是快乐的话,跟我说一句,让我也感受下喜悦的氛围。】 发送成功,她这才后知后觉感叹自己说的话太傻,什么快乐不快乐,那么多圈圈绕绕怕要读完头都疼了。 但这次林得鹿回复很快,手机在掌心震动。 Swamp【不快乐,同病相怜。】 颜琅琅笑,按九宫格键编辑文字。 琅琅【那就报团取暖。】 琅琅【你在做什么?看春晚吗?】 一直捧手机手掌也难受,但颜琅琅又舍不得松开,她不知道林得鹿什么时候会回消息,要转个身发会儿呆就错过了他的最新回复怎么办? 等待的时间也不无聊,光两人刚才几句的聊天记录就够颜琅琅来来回回看好几遍。 不知道多久,屏幕又蹦出条最新回复。 Swamp【在书桌前面看烟花,发呆。】 琅琅【没去江边?】 Swamp【没。】 对话似乎到这里就结束。 颜琅琅从床上坐起身子,挪到桌子旁边。黑黝黝的天空放佛蓄了股力,所有人屏息置气等待烟火到来的下一场盛大。 世界安静两秒,三秒,然后“咻——”地砰一声响,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定格的那零点零一秒散成玫瑰形状,然后凝固成星成钻,融入夜的深沉和江边无际。 颜琅琅在对话框编辑了条内容,但最后还是按删除键一个一个删掉,她要把这份秘密藏着心里。林得鹿胆子太小,她不忍心就这样轻易把他吓跑。 其实她很想对他说: 【当我们在看同一片天空,听同一首歌,看同一个频道和读同一本书的时候,我们算不算就在一起了呢?】 嘘,这个秘密还是让颜琅琅一个人知道就好。 章节目录 第21章 chaper20 在你最爱的巷弄, 我牵着你的笑容, 那时候时光悠悠夕阳重重。 ——《北京巷弄》 “琅琅,你高二读文还是读理啊?” 开春到学校比起明星热门,大家更关心切身实际,班主任在上学期期末就告诫大家寒假别玩太疯,好好思考文理分科的事情。 颜琅琅也在纠结,转身问杨青,“你呢?怎么想。” “啧!”她手托下巴,眉毛能夹死苍蝇,“我不知道啊,我文理科都很平均嘛!” “平均什么?” “平均很烂。” 颜琅琅:“……” 李月寒从教室后门进来,眼睛上架着副纯黑的圆框眼镜,校服笼在身上看不到曲线,颜琅琅和杨青一眼就看出她寒假又瘦了一圈。x “我的天!姐妹我把我身上的肉匀十几斤给你吧,不然我担心你营养不良。” “谢谢你了,姐妹。”李月寒把书包扔到课桌上,“但不用。”(_ 她一副昨晚过渡熬夜的样子,摘下眼镜随意扔到桌上,坏情绪透露些许,“这玩意儿戴着可真烦。” 杨青继续刚才的话题没放,“月寒姐,下学期文理分科,你要选什么?” “不知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不知道?!”这次轮到颜琅琅和杨青两人惊讶,按道理来说李月寒应该是三个人当中目标规划最清晰的一位。 李月寒把书包放进桌洞里,拿出高二的教材来,“我爸妈让我选理科,说热门。” “那你怎么不知道?不是路线都给你规划好了吗?” 李月寒没有回答,手揉额头叹了口气:“那是他们的想法,跟我没有关系。” 谈话没再继续进行下去,杨青问了好几个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文理分科的选择,像站在人生的第一条岔路口上,班主任说需要跟家长商量,学生的真实意愿反而被放在次位。 颜琅琅问林得鹿,得到的答案也不咸不淡,“不知道,等高一期末再看。” 很多事光靠急也急不来。 高一开学学校发生了许多事,比如涛子那伙体育生因为寒假斗殴被退学,听说还上了当地报纸,给学校本就不好的名声又来一击。 开学典礼硬生生变为对高一的批评会,校长的喊麦声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你们高一还真无法无天,学校是让你读书还是让你混社/会的,跟人打架不学好,一个个排队给我站好,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再这样下节课也别去上,什么时候站得好什么时候再回教室!” 人群里面爆发几声含糊的埋怨,但没人敢把它给具体化,前面小个子的女生手指贴在裤腿缝,规规矩矩。 颜琅琅想偷偷抬手挡太阳,但灭绝师太一个眼神下来,她还是老实地放在大腿两边。 数学老师按她所说在下学期在家待产。老师不在学科还在,颜琅琅在开学第一天的第二节课上,看到新来的数学老师。 他说他叫陈星润。 名如其人,星润舒朗,同样的白衬衫黑裤子,穿在他身上却飘飘欲仙,为人看着和善,脸上像总有微微笑过的痕迹。 杨青夸他很帅,但一节课下来又恨得咬牙切齿。 “天哪!他讲得也太快了吧?我好不容易想认真听一节,结果脑子还停在第一面的板书那里,他已经跳到第二面去了。” “他之前是教高二的,大概节奏还没慢下来。”李月寒替他解释,“总该有个适应期。” 颜琅琅也听得一张脸缺油少盐,“我数学真没救了,听课前还有心情花痴老师帅,听完课后只希望明天数学老师家里煤气没关,小孩生病。真心别在见面了。” “他没小孩。” 颜琅琅懒懒抬眼看向李月寒,“你怎么知道他没小孩?” “还有之前教高二?”杨青举手补充问题。 女孩的问题细密精缜,每个不经意的瞬间可能下面都埋着一个大坑,秘密泄/露的途径千奇百怪,稍稍一个迟疑便会引起大量质疑。 李月寒依然淡定,只不过加快手中收拾课桌的速度,“我之前在年段室看过他一次,听他跟数学老师聊过天。” “就一次印象那么深刻?” “嗯。”李月寒放下手中的课本,呵呵看着杨青笑,“因为那是我上学期唯一主动去年段室讨骂的一次。” 蛇打七寸,从不抱怨的李月寒成功引起杨青一直以来埋在心里,并且可以随时调动起来的愧疚感。 “月寒姐你别说啦!我这学期买了个mp4,能看小说的那种,这样被收也不用怕了。” “你妈没说?” “我偷偷买的谁知道。”杨青从书包里面摸出mp4,献宝似的放在颜琅琅和李月寒面前,“我妈现在浑身的马达都在我哥身上,哪来心情管我?而且这mp4刚好碰上打折,不买就是我亏了。” 好友如此,月寒和琅琅也只能衷心祝愿,“祝你早日被收。” 梧市处在亚热带气候,常绿阔叶林,按地理老师的说法,秋日落叶纷纷的景象是很难看到。 颜琅琅没想秋日的落叶纷纷,她才刚从冬天里熬过来,正巧又碰上开学的春季流感,一包抽纸三天用完,开水碾得嗓子疼。 吞下感冒药正是好睡的时候,她脑袋晃得像摆钟,猛不然被后面的杨青推醒。 倏忽之间,摊书拿笔,颜琅琅刚一坐直准备上课就看到讲台上站着位没穿校服的女生。 看着有点眼熟。 困意比意识先快一步席卷她的思绪,后面杨青戳她的后背,“诶,琅琅,是她诶!” “谁啊?”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就是那个旱冰场老板的妹妹,帮我们讨医药费的那位。” “嗯……嗯?!”她转过身,虽然精神恹恹,但好歹醒了困头。 旁边李月寒被杨青的大惊小叫吸引过来,“你们认识?” “就元旦那次,我们叫你出去玩……”杨青重复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嗓门大,压下声音都能听清楚在讲什么。 周溪从桌子上爬起来,睡眼迷蒙先往杨青那边看了眼,杨青被人视线压低一截,缩小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灭绝师太在讲台上笑容得体,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下江姜由来,说她在梧市一所重点高中读书,因为母亲身体原因不方便寄宿所以才转到离家近的梧南中学。 接下来是安排座位,教室里面没有多余的空档。大概江姜成绩漂亮,老师也不好把她安排在太靠后的位置。 “你介意坐讲台桌旁边吗?” 江姜笑着摇头,“我想跟同学们熟悉下,坐讲台桌那里距离太远。” “那……”灭绝师太犯起了难,她视线从教室一圈一圈兜过,忽然啊了句,“不然你就坐周溪旁边好了,她的位置刚好在班级中间,不前也不后。” 十班座位安排跟别处稍稍不同,总共四组,靠门的第一组和教室另外一头的第四组是单人桌,中间两组是双桌,但由于班级人数不够,第二组从周溪开始统一左边空了个缺。 老师让江姜去周溪旁边,跟她做同桌。 班级里面因为新生的加入稍稍躁/动,好奇又不敢凑上去八卦,只有几个大胆的会在下课间隙问她有什么不适应,假意用帮助套近乎。 江姜没有不耐烦,笑容和缓地回答每一个都算冒犯的问题,比如在之前高中的成绩排名,还有到梧南的真正原因。 周溪被吵得难受,态度不好地啧了句,“要想寒暄套近乎,你们出去,在我位子面前嚷什么?吵人睡觉!” 十班女生对周溪又怕又讨厌,被人板起脸骂了句当下就像吞了苍蝇吐不出,江姜无奈地看了眼周溪,又对那些女生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 她们说了几句没关系,就从她的位置上散开。 趴下去也睡不着,周溪从桌洞里面掏出手机玩单机游戏,屏幕面前的贪吃蛇从短变长咬了自己的尾巴。 gameover的游戏声欢快响起,她看到江姜在她桌上放了瓶冰红茶。 “你干嘛?”她不喜欢别人陌生的善意。 “感谢你啊。”江姜说得理所当然,低下身子跟她凑近,周溪想往后缩,但又觉得自己像心虚,没必要,梗着脖子同她面对面。 江姜压低声音,嘴角往上展的时候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梨涡,“感谢你帮我赶走那一群又烦又讨厌的人呢。” 章节目录 第22章 chaper21 我苦笑着释怀你给的伤害, 你苦笑着等待已没有未来, 故事花开花败都有人去猜, 你用优雅姿态说你不会回来。x 电脑端:/ ——《苦笑》 【林得鹿】 傍晚五点三十二分,家里的房门准时被人敲响三下,同时桌上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重新放下来。 不重要的Q/Q消息,至少没有房门外的人重要。 书桌上摊开的课本一直在第25页,风从桌子前面的窗户吹进来,翻乱了页数。 门从里面拉开,他看到站在外面的周溪。 “晚上好!” “等你很久了。” 少女手上的银环叮当作响,头发有淡淡洗发水的香气,开学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穿了件短袖校服,洗涤剂的味道也是好闻。 林得鹿笑笑侧开身子,继续说道:“不过你来得也刚好,饭菜上桌五分钟,还没凉,我看了会儿书。” “不是吧!”周溪笑,与在学校一副防备又攻击的尖锐神态不同,琥珀色的瞳孔里面揉碎了夕阳橙黄的色彩,鼻子皱起几道小猫花纹,“鹿长老,你可真是珍惜每一分没一秒诶。” 他家的厨房有些年岁。从前用吊挂的卵形灯泡,后来换成长条白炽灯,可惜不大亮,灯光晕湿晕湿的,角落里的阴影比阴影更重。 餐桌是红色木桌,掉了漆嵌着油,角落缝隙全成黑色,没有女性的家庭就是这样,污渍从表面擦到餐桌裂开的缝隙卡着。 周溪看到桌上饭菜,真心实意夸赞一句,“鹿长老,你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林得鹿盛了两碗饭,送到餐桌上,“只要你继续捧场,以后还会更好。” “叔叔呢?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饭?”周溪从他手里接过碗,顺便问一句。 林得鹿的目光变凉,阴影的颜色与家中的厨房角落融成一体。 周溪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叔叔他……” “饿不死。”林得鹿往嘴巴里面狠狠扒了几口饭,“不回来自然有人给他饭吃。” 她捏着筷子没动,盯住前面的饭菜和林得鹿,忽然噗嗤笑出声,手环叮叮当当又碰又撞。 他听见周溪自嘲笑道:“长老,你也快成了没人要的小孩了。” “可怜我吗?”林得鹿放下筷子,目光追在她身上,从纤细的胳膊一直追溯到脖子下巴和眼睛,不敢逗留太久,毕竟周溪比猫还敏锐。 “怎么会?”她夹一筷子酸辣土豆丝,“以后我们也算同病相怜了。” 他重新端起饭碗,“不一直都是吗?” “当然不,我们差太多了。” 林得鹿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协议离婚,账户存款归妈妈,房子孩子归爸爸。林母离婚没一年就独自去英国发展,再回来也经历些事情,性格脾气没从前那般声嘶力竭,夫妻两人逢年过节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像老友那般聊聊家常。 在林得鹿看来,父母离婚好比多年情侣闹别扭的暂时性分手,在各自经历那么多的岁月沉浮后,复合只是时间问题。 就像家里多年没联系,偶尔诈尸一样蹦出来的亲戚彰显存在感说的那样——他们都有孩子了,肯定会为孩子考虑,家哪能说散就散。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对嘛,家哪能说散就散。 林得鹿透过周溪看到窗子后面的一片墙角,砖瓦红墙,长期受雨水浸润得不到半点阳光的区域蔓延大片青绿苔藓。 夕阳的阳光照在上面,不为人知的角落也彰显它的蓬勃生机。 什么都会变好的,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破坏了他的家。 周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手碰了碰他的胳膊,“魇着啦?” “没。”林得鹿回神,往嘴巴里面赶了赶饭,又给周溪夹了个大鸡腿,“怎么光吃素菜?本来就瘦,多吃点。”x :/ 她咬着筷子笑:“谢谢啊。” 周溪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在用力,眯成月牙一样的缝隙,里面揉满了光,盛放住全是如风的温柔。 她有一双跟妈妈一样温柔的眼睛。 林得鹿的心放佛被夕阳光给照懒,两人从幼儿园就同校同班,当了好几年楼上楼下的邻居,话题总是有头没尾,想到什么聊什么。 他饭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问:“今天感觉新同桌怎么样?人家对你没敌意吧?” “你把我想得人品多差,搞得好像每个女生都很讨厌我一样。”周溪顿了顿,想起班里同学,无奈叹了口气改口:“好像讨厌我的女生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占大多数。” 林得鹿没说话,淡淡笑了声。 “跟这个同桌,以前有过交集。”她想起今天上午在教室里的那瓶冰红茶,现在还继续放在桌洞里面,她没喝没碰,想起人前人后江姜忽然变了的脸,笑了下,“是个很奇特的人,不算太好但也没有太坏。” 林得鹿不喜欢周溪脸上出现那种瞬间迷惘的表情,像坠入云里梦中,他怕她跌得粉身碎骨。 亦或者自己不能够光明正大的嫉妒。 重新拿起筷子,他把菜夹到碗里面,重复毫无意义的动作,像掩盖什么,语气轻快地问道:“怎么?对她来了兴趣。” “怎么可能?”周溪一下从梦中惊醒,橘红色的光线一点一点在脸上断裂暗淡。 哦,是天黑了。 她一句话说成呓语般细小含糊,然后嘴角又展开笑,筷子戳米饭,周溪对自己残忍得置身事外,“也不怕吓到人家了。” 窗外天空彻底收了光,等回归神再看的时候只留下淤青一样的墨蓝色。 周溪吃完离开,在鞋柜上面留下一张信封。 “长老,下个月的伙食费我搁老地方了。” “好。”林得鹿知道周溪不喜欢欠无所谓的人情,越亲近的关系她希望金钱算得越发分明。跟人的关系也是一样,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一团乱麻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洗水池的泡沫渐渐挤满溢出,林得鹿从思绪中回神赶忙关掉水龙头,家里安静得过分,只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时钟的指针转动。 晚间六点十二分,林伟国还没回来。 怕是准备在外面过夜了吧? 林得鹿冷笑声,擦干手上泡沫把门反锁,不洗碗也不看书,定定坐在沙发上。 安静如斯,他又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不反锁,没人回来没人理会他多余的情绪,这些事情做给谁看,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愚蠢以外。 他像一头牢中困兽,只能来回踱步。 掏出手机剥出号码,电话里的彩信重复两遍才被人接通。 “喂?得鹿怎么啦?” 林得鹿眼睛盯在钟上,“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你通常不是五点下班,买菜走路二十分钟,只要没跟人闲聊,一般在五点二十的时候就可以回来吃饭。我饭菜做好,还在电饭煲里热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得鹿——” “我等下还要温习功课,没时间洗碗没时间听你说其他的。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伟国没回答,迟疑要不要给儿子说出实话。 然而林得鹿抢在他前面开口,“你是不是又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 “林得鹿!”林伟国来了脾气,“你不能那么没有礼貌。” “我说得直白而已,话里哪句有错?”林得鹿冷笑,“怎么?现在换你把家腾出来给我了。” “林得鹿——” 他直接挂断电话。 一个人不痛快,也要拉上全世界一起不痛快。 章节目录 第23章 chaper22 你若化成风, 我幻化成雨, 守护你身边, 一笑为红颜。 ——《你若成风》 【林得鹿,在吗?】 【林得鹿,你能下来吗?我在你家楼下。】 【林得鹿,英语老师让我带一份英语报名表给你,今天周五没有晚修,我怕耽误你的复习时间,所以来你家找你。】 颜琅琅连发好几条消息,手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她从放学赶到林得鹿家,已经在他家楼下等了一两个小时,好久都没有人来。 蹲下身子拍死几只吸血的蚊虫,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风油精,细细抹在被咬了起包的地方。 风从旁边经过,头顶上的榕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颜琅琅顺势坐在榕树旁边的一个石板凳上,手托下巴按手机,Q/Q记录来回看了好几遍,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把他的电话号码给记下来。 她正懊恼着,手机忽然嗡地一声响,颜琅琅一下挺直身子看手机,淡蓝色的屏幕上方是颜母的来电提醒,她的眉毛连带眼皮随着肩膀一下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 “喂,妈——怎么了?” “你在哪?今天周五没晚修,怎么还那么晚不回来。” 停顿一秒的时间思考,颜琅琅觉得实话实说是件麻烦事。榕树旁边的石板凳上有一张石桌,她将手搭在上面,沁凉的触感上有细微的疼痛,颜琅琅低头看到一只又黑又肥的蚊子正趴在她的手臂上吸血。 一巴掌下去,“妈,我今天晚上自己在教室里面自习。” “嗯?”颜母存疑。 颜琅琅面不改色继续扯:“最近期中考要来了,我不想考得那么难看。” “嗯。”颜母很放心这个回答,“教室里就你一个吗?” “还有李月寒,和一些其他同学。” 颜母彻底放下心来,再交代颜琅琅几句记得早点回家就挂断电话。 世界再次清静得只剩她一个人。颜琅琅握着手机叹了口气,植株茂盛的地方藏有鸟叫虫鸣,偶尔冒出一两声来。 颜琅琅抱紧书包,连看手机的心情都没有。 他什么时候能回复我啊?心底的声音在细小地呐喊,颜琅琅抬头看从窗子里透出来的一方灯火,光线片片像琉璃瓦。 她被压在下面,躲在榕树的阴影里面,青翠繁茂的叶子从头顶上垂下来,沾染些灯光的颜色,在风中晃动。 楼道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隔着些距离,颜琅琅抱起书包垫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 然后被喊了名字。 “颜琅琅?” 是周溪。 她大概还不确定,试探往前走几步,“是颜琅琅吗?” 脚步在石板凳面前停下,她没必要继续确认,就着方向坐在颜琅琅另外一边,“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她把英语竞赛的报名表放在石桌上,黯淡的灯光下堪堪只能找到几个黑体加粗的大字,周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x “英语老师让我把英语竞赛报名表给林得鹿。” 周溪伸手要接过来,颜琅琅一把抓起藏在自己背后,“诶,做人要负责。不亲手交给林得鹿我是不会放心的。你想要热情帮忙的好意,我先在这里给你道个谢。” 她说完以后又担心报名表被自己抓皱,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捋平,“皱了可就不好看了。” 周溪看她上纲上线,小心谨慎的样子苦笑不得,“喂,颜琅琅。” “嗯?” “你是不是借着送报名表来找林得鹿啊?” 周溪不留情面地戳穿她的心思,像被人当街扒掉衣服扒掉皮,颜琅琅梗着脖子沉默三秒。 风吹树叶过,梧市的夏天比往年要来得早些。 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嗯了声,“我喜欢他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当然,他不喜欢我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颜琅琅刚说完,嘴角往下一拉,眼睛瞪大,又是副恶狠狠的模样,“喂,别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很讨厌诶!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音吗?生活里开心不开心的事情那么多,干嘛非要纠结在一件事上。” 蚊子嗡嗡密轧地飞到周溪身边,她胳膊露在衣服外面,啪啪几下没打死蚊子,反而落下好几个包。 颜琅琅把自己的风油精丢过去,“擦擦,别挠它,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周溪拧开瓶盖,边抹边问,“你为什么喜欢林得鹿?” 为什么喜欢林得鹿?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好像是因为遇到了,好奇了,于是就不明不白地被吸引了。 她看不懂他眼中偶尔冒出雾一般的迷惘与感伤,也生气他同她划清界限的冰冷态度。 “我……看不透他。”颜琅琅的回答莫名其妙,碰上周溪不解的眼神,她皱起鼻子笑,“哦,就是说他跟我从前遇到的男孩子很不一样。” “而且……”颜琅琅抬起下巴,“他拒绝了我的告白,这让我的自尊心很受挫。所以我才决定要让他努力喜欢上我,就像比赛输了上半场总要在下半场找回面子才对。” 但真的赢了吗?颜琅琅塌下肩膀,好像自己在求而不得中越陷越深了。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赢来我比赛的下半场啊?从上学期追到现在,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耐心还能好成这样。” 她不需要周溪的回答,就算周溪真指了条路给她,颜琅琅也不会照着走。 她心中的答案一片茫然,却任然照着一条莫须有的直觉走。 没问路在何方,因为路在脚下。 “你知道林得鹿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离婚了吗?”周溪的声音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天空的月亮,都是回过神来才忽然感知到的存在。 颜琅琅摇头,“那他现在……” “跟林叔叔住在一起。”周溪说完又笑,问她,“会不会被吓到?” “还好,毕竟现在离婚跟结婚一样普遍。”她停顿一会儿,又继续往下说:“但还是很惊讶,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们父辈身上。我们小时候,社会上的人想法还是很保守的,就算有想离的心,为了孩子也总会告诫自己要忍下来。” “不过你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个?”颜琅琅没理解。 周溪侧头冲她坏笑:“你不是说看不透他吗?了解一个人的曾经就是看透的开始。现在林得鹿的神秘感是不是淡了很多?” 颜琅琅:“……” 周溪看了眼腕表时间,大概她还有事情要忙,站起来问颜琅琅,“你还要等多久?打个电话给他吧。” “我也想。”颜琅琅叹气,“就是没他电话。” 最后周溪帮颜琅琅拨通林得鹿的电话,让他下来一趟。 电话号码没给,她说让颜琅琅自己凭本事要到。 “我要真有本事!”琅琅冲着周溪远走的身影咬牙切齿,“还用在这里可怜兮兮地喂蚊子吗?” 嗯,我们琅琅对自己魅力又有了更深刻的定位和认知。 林得鹿下来很快,他换掉校服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色短T,风从里面灌进去又从外面挤过来,一块布成了身体曲线最好的描边。 “听说你找我有事?”他单刀直入,“怎么了吗?” 颜琅琅没回答,就着月色底下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影子,说起其他,“你看到手机消息了吗?我从学校赶到你家等很久了。” 林得鹿摇头,“我没开手机流量,也没打开电脑。” “哦……”颜琅琅低下头,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他。 “谢谢你啊。”他依然客套,“特意从学校赶过来,以后不用这么麻烦的。托人转交或者等我到学校拿报名表也是一样。” 颜琅琅往后退了小小一步,脸藏在灯光照不见的榕树阴影里。 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林得鹿像棉花,软硬不吃,好赖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除了越来越冷漠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表示。 胸腔又酸又重,仿若下一秒能从眼眶里面溢出泪来。他没错,颜琅琅知道,可就是委屈,替自己不值得的委屈。 哪怕随便逗逗她也好,总比对她比对陌生人还陌生强。 颜琅琅抬眼撞上他的视线,里面波澜不惊,平静淡然。哦,她忽然记起,现在自己连委屈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不强求,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有什么好委屈的? 再开口时,颜琅琅姿态更低,声音像尘埃掉落低不可闻,“我知道,但就是想来看看你。” “在学校不是天天能见到吗?”林得鹿拿着报名表背过身,“今天谢谢你,要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女孩子那么晚还在外面不安全。” “你担心我的安全?”她忽然从阴影中挣扎出来,绽开的笑容让整个人都实体化,“那你就送我回家好了。” “什么?” 颜琅琅一扫刚才抑郁寡欢的模样,脑子像鱼缸,一个冒出一个的小主意是金鱼吐的泡泡,“我为了等你下来,从天亮等到天黑。虽然说没必要,但千金难买我乐意嘛。既然你现在担心我的安危,就别光动嘴皮子,送我回家,用行动说话。”x :/ 林得鹿没料到事情在她三言两语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带着脾气匆匆转身,刚举起来的食指一下戳到她的唇。 猝不及防,他连生气都忘了。 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草丛中叫,一声更比一声悠长。时间不早,本该凉起来的气温从地皮再度升高,热到心窝里去。 女孩后退一步,假装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那个,现在可以走了吗?” (_ 章节目录 第24章 chaper23 风吹过的夏天浪漫过的画面, 多么希望陪你再看一遍, 眼泪沾满想念没有你的季节, 时间可不可以再慢一点一点。 ——《单人季节》 【林得鹿】 五月份的夏初已经下过好几场雨,街道校园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中弥漫泥土特有的馨香。 走在路上偶尔会看到前面女生忽然蹦起来尖声惊叫,走近看才知道从泥土里面钻出来的蚯蚓正在水泥地上翻滚。 关于文理分科,灭绝师太催得一日比一日紧,成绩单做得详细,不但记载总成绩和总排名,也分别排出文理科的总分排名。 距离英语老师报的英语竞赛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林得鹿坐在位子上看阅读,黑色水笔在考卷上圈圈绕绕。 卷面上说人的记忆做不到长久的永恒,因为一系列专用的医学名词,林得鹿照例圈画起来,所以我们也会遗忘。 遗忘,永恒。 他说不清自己被哪个单词触动。 从教室外面的走廊拐弯进来的阳光照在胳膊小臂上,映在课桌面上,微热烘暖,教室里面一如既往地热闹,因为年段第一换了个人。 不是李月寒,也不是林得鹿,是一个叫江姜的女生,从重点高中转到梧南,就因为梧南离家近,方便陪妈妈。 “好学生的思维难以理解。” “不过林得鹿和李月寒排第几啊?”有人从年段室拿出一张成绩单来,全班排名一目了然,登时那人周围挤满了人,看完自己的排名再看别人的。 “年段前三都在我们班,厉害了!” “有什么用,高二分班谁还记得同学你是谁啊?” 林得鹿转动两下笔尖,crash,撞毁,破碎。 撞毁,破碎。 周溪的声音从隔着一条过道的邻桌传来,不急不徐,“江姜,你高二想好选理科还是文科了吗?” “文科吧,毕竟理科对我而言读起来还是太吃力了。诶,你问我文理科干嘛?想跟我选一样的啊。” “同学你少自恋了,我不过是出于同桌义务好心关怀你一下。” 永恒,遗忘,该怎么抓紧永恒,让它不在记忆里遗忘呢? 灭绝师太晚修十分钟前到了教室一趟,除了告知大家要把成绩单给父母看作为文理分科的参考以外,还要准备跟十中的篮球比赛。 “篮球校队的同学都必须要参加,这是没商量的。感兴趣的男同学也可以主动报名,如果年段人数不够,可能采用抓阄的方式随机抽取了。”讲完该讲的事情和规则,为了鼓励大家踊跃报名,积极参加,灭绝师太难得和颜悦色地在讲台上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不管是省联考还是市联考,我们的考试成绩总是在他们十中后面。你们参加这次比赛不仅为个人荣誉,还肩负学校期望。” “为学校增光,就是为自己增光。” 十六七岁的男孩血气方刚,几句话能哄他上天入地去做英雄,林得鹿的后背被人敲了敲,他转过头,看到颜琅琅咬着笔头冲他笑。 “这次篮球赛你要参加吗?”x :/ 想都没想,“不去。” “啊——”她懊恼地低喊了声,做痴撒娇,“你就去嘛!” “为什么?” “就像灭绝师太说的那样为班级学校争光……”她自己都虚。 “省联考市联考超过十中不算是真正的争光吗?” 颜琅琅表情犯难,“可这对我们学校的同学来说有点困难诶,你要知道十中全是当初市里中考的前几名。花钱走后门都没窗户进的那种。” “比我聪明的人比我还要努力……”颜琅琅双手拍脸托腮,重重叹了口气,翘起嘴巴,“真绝望啊!”x 电脑端:/ “林得鹿,你真不去吗?” “不去。”他眉头起皱,“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对面女孩不好意思地从嗓子里面抖出几声笑,两只手绞住布文具盒,视线变低往下飘,“因为我参加了学校啦啦操队,在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可以出来表演的。” “你能看到我,我也可以看到你。”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 林得鹿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余光中瞧见两个女孩靠在一起,江姜抬头摘下周溪和自己另外一只耳朵的耳机。 “喂,班主任让我参加篮球队的啦啦操,我表演那天你要过来看吗?” “不要。” 林得鹿松开握成拳的那只手,放在腿侧,江姜的声音再次传来,又坏又轻/佻,“真的?” 他不知道两个字的问题为什么要说得缠绵又悱恻,像钩子穿皮入骨,鼻息伴着轻/颤,空气中引起无端的波动。 周溪也笑,“假的!” 江姜的语气是早就知道的笃定,“周溪,拜托你换套说辞好不好,每次都这样。” 嫉妒像只被负面情绪喂养长大的怪物,林得鹿看着自己驯养不了它,反而一步一步成为它的忠实奴仆。 “林得鹿!”颜琅琅又叫,“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笑,雾气从眼底扩散到整张脸,“我只是在想篮球赛的事情,应该要早点给老师报名的。” 他忽然的松口答应,无疑是对颜琅琅刚才那句话最好的回音。 她脸红追问道:“你真听进去我的话啦?” 前面语文课代表催促大家在下课前交作业,林得鹿接过颜琅琅和杨青的本子,在转身之前含糊点了两下头,虽然他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跟篮球比赛有关的事情。 * 篮球比赛在一个周六下午举行,主战场还是梧南和十中的校队比拼,林得鹿只是当一个替补,在一名成员打完半场受伤撑不住后,才上去跑两圈。 中间休息的时候,两校拉拉队按照规定轮流上场,首先是梧南,比赛场地在学校举行,无论怎么说都是东道主。 颜琅琅站最前面,短裙短T,半截细腻白皙的腰引动一群更比一群高的欢呼尖叫,她冲林得鹿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却努力地做嘴型喊加油。 啦啦队呈三角排列,江姜站在队伍最右边的角落里,蹦蹦跳跳跟幼儿园小朋友学做操一样,每一个步子都比别人慢一拍跟不上。 周溪拿数码相机给她拍照。 他想起两人前些天发生的一场不小的争执。 放在餐桌太久的鱼有些凉了,菜汁凝成胶状,筷子一划,划成了两道边。 周溪比平常晚了好多,她笑着说了句抱歉,“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搁了。以后要那么晚我还没回来,你就不用等了。” 林得鹿没回应她最后一句话,端起碗夹了块鱼进她碗里,周溪爱吃的口味单调一致,没什么变化,“什么事?” “就江姜——”提起这个名字,她连曾经不近人情的冰冷表情都温柔许多,“她让我陪她去书店,结果乱七八糟给我买了一大堆的练习册。” “你不是不爱做这些吗?”他咽了口饭,咽不住胸腔酸涩。 周溪笑:“是啊,她自作主张真让人讨厌。” “你那样子可没半分讨厌她。”林得鹿冷冷地放下筷子,他很生气,却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提起半边嘴角露出抹冷笑,林得鹿成心要拉上周溪跟他一起不痛快,“周溪,你是不是喜欢江姜了。” 她目光一紧,低头抓起筷子,“你乱说什么?” “难道不是?”他笑,有点看不起她,“喜欢就承认,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你是不是不敢让她知道,你是不是怕你的秘密吓到她?” “林得鹿!”周溪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空气变重往下沉,他们坐在对面却看不到彼此,比楚河汉界还要分明。 “江姜能让我开心,忘掉不开心的现实。但你呢?你拿我的性向一遍一遍提醒我,提醒我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想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你为什么又要拉着我往下坠?” 因为……我喜欢你啊。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心甘情愿一起痛苦。周溪是被命运的苦难扔到泥潭中去的,但林得鹿不一样,他自己愿意与她沉沦。 只要是周溪,只要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泥潭地狱或者天堂,又有什么分别呢? 空气嗡地一声响,林得鹿道歉,“对不起,是我激动了。” 周溪笑,眼眶却被眼泪熬红,“我以为你懂我的,但现在才发现你根本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甚至连颜琅琅都不如,她的态度至少能让我感到舒服。” “什么意思?”林得鹿忽然有种秘密被人看破的不安感,他和周溪最紧密的一层联系,就要被人分割断裂。 “上次在旱冰场,我跟她碰见了,无意中说出我喜欢女生的事情,颜琅琅根本就没在意。”她停顿几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或者颜琅琅喜欢你,在知道我喜欢女生,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后,开心先压过其他想法吧。” 那次对话最后怎么收场,林得鹿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周溪让他以后不用准备她的饭菜。 “一直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还存在麻烦了? 篮球比赛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后的事情,战况胶着,比赛激烈,最后梧南在自己的校园土地上终于捍卫住了尊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得鹿逃开校长老师一系列冗长乏味的致辞,钻到教学楼后面的一排洗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忽然有人喊他名字,几分不确定,“林得鹿?” 林得鹿转过头,看到初中的老熟人——李诗颖。 她笑,“还真是你啊。” 章节目录 第25章 chaper24 画面不停的倒转我们回到原地, 你眼中藏着什么秘密, 左右而行的脚步你并没有犹豫, 脸上是让人绝望的平静。 ——《在回忆中死去》 2011年五月份一个平淡无波的上午,数学老师讲完课后练习的最后一道,拖堂下课只剩五分钟,不少人直接从课桌上面趴下去,教室里面安静得针落可闻,杨青睡不着,从桌洞里面掏出手机打开贴吧。 小说连载写到一半,里面的作者说自己被网文频道的某个编辑给挖走了,如果还想继续追完这个故事的话,还请转移网址阵地。杨青撇嘴骂了句脏话,脑袋圈在臂弯里面,距离上课时间三分钟不到,睡觉又睡不着。 她手机百无聊赖地胡乱按着,按到梧南的高中贴吧,里面内容多半无聊,不是什么我在梧南的三年记录,就是学校厕所是否闹鬼,不然怎么半夜晚修能听到滴水声…… 她手指下滑,看到一个新发不久的帖子。 [爆料:你们学校有同/性/恋] 哦豁?这就好玩了。校园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聊,考试课业还有上课,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所能活动的范围一直都是这小小的一方书桌。 没人不对课桌以外的世界感到向往和好奇,哪怕所得相关只有只言片语,也足够他们兴奋好久。 杨青压抑不住内心的八卦好奇,点击进去。 楼主[如题,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还是那个女生没有对你们学校的女生下手。] 二楼[楼主你在说谁啊?是不是为了骗点击编故事呢!有本事你指名道姓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相信。] 三楼[搬好小板凳听故事] 楼主[我没有骗你们。我跟那个女生是初中同班同学,我们全班基本上都知道她的性/取/向,大家都不敢跟她说话的,因为怕被带坏。我曾经看到她跟一个女孩子拉拉扯扯,超级恶心。] 五楼[咦想想真的好恶心,我能接受男孩子跟男孩子在一起,但我很难接受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六楼[同意楼上说辞,大概自己也是女生,所以很讨厌女生跟女生在一起。] 七楼[这种事情小说动漫里面看看就好,放在现实里面不管男女我都没法接受。] 八楼[我有喜欢过一个外国男歌手,当他宣告出柜的时候,我马上就弃粉了。] 九楼[楼主你还没说她叫什么名字呢?如果只是编纂故事,也拜托你有点起因经过好不好?] 楼主[高一十班的周溪啊,说了你们也不一定认识。我知道她在你们学校的时候,都被吓到了,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有学校敢要她,要是被家长知道了怎么办?不怕把自己的小孩给带坏吗?我们班当时有个男生,本来可以去十中的,就是因为她跑到梧南来。好了,我们学校课业很重,不玩手机要上课了。] 周溪?! 熟悉的名字在屏幕面前映射出现的时候,杨青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周溪是同,刚开始有被吓到,也有因为第一次接触,由于未知而感到恐惧。 但一个学期下来,她还是那个她,冷冰冰不喜欢跟班级同学打交道,偶尔愿意跟颜琅琅说上几句话,这学期有了同桌人也比从前活泼许多。 她还是那个她,跟性向没有关系。 杨青想跟颜琅琅说这件事情,但上课铃声比她嘴巴要快,叮叮当当一声更比一声急促,催得老师站在教室前门,让他们掏出练习和课本。 四十五分钟一晃而过,还没下课就有几个初中模样,营养不良的小女孩穿着宽大的校服趴在教室窗户边上问颜琅琅:“你们班的周溪是哪一位?” “怎么?找她有事?” 小女孩抿着嘴巴害羞摇摇头,“没有,我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x 电脑端:/ 颜琅琅:“……这都什么奇怪的理由。” 她伸出手指刚往自己斜前方一晃,后面杨青一把扯住她的校服,拉着她的胳膊往回收,颜琅琅所指的方向拐弯变味,“诶,杨青,你干嘛呢?” “小同学,今天作业写完了吗?还是太闲了,老师没给你布置作业。”杨青没回答颜琅琅的问题,眯起双眼摆出副阴阳怪气坏学姐的样子,初一生三三两两缩在一起,跑上来看八卦本就心虚。 “没有。”她们诚实回答。 杨青笑得更加咬牙切齿,和蔼可亲,颜琅琅没继续在她手中挣扎,转身面相杨青和玻璃外面的初中生。 “既然没有,那就回去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这初一也快结束了,下学期初二学习会更加紧张。至于周溪是谁,长什么样跟你们完全没有一点关系,学姐脾气不好,不喜欢别人八卦我们班的同学,如果惹我生气,保不准今天中午放学,我们会在小巷口见面。”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几个初一生被她母夜叉的样子吓得落荒而逃。颜琅琅对着窗户坐一会儿,转过身问她,“你今天很反常啊?” 杨青顾及到正趴在桌子上补眠的周溪,从桌洞里面拿出手机打开帖子,一段时间过去它的热度越变越高,杨青把手机/塞/到颜琅琅的手里,“你看完就知道了。” 坐在旁边的李月寒满脸疲倦地晃了晃手机,“我也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杨青惊讶,“你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吗?还有时间看手机?” “我妈发给我的,让我注意点。”李月寒满脸困顿地挠了挠脸,打开笔帽对考卷的答案解析,小声嘟囔:“女人一到中年,跟神经病之间就差一张病例单。” 舆论的发酵和传播,比他们想象中更快,也才一个上午的时间,梧南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基本都知道周溪是同的秘密。 甚至有家长打电话到学校里来,问周溪的情况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困扰,絮絮叨叨左拐右弯,问十班班主任能不能给周溪劝退。x :/ “毕竟这孩子,她有点不正常吧。” “我们也不想,但实在太危险了。” 灭绝师太一个中午手机要被打/爆,她的态度前所未有克制礼貌,一遍一遍给打过来的家长重复解释: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孩子平时在学校也表现良好,没有理由给她平白无故就劝退。” “但她喜欢女生啊?这难道还不算理由吗?” “只要没违反校规和法律,不管她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学校都没有权利让一个合法合理接受国家教育的学生退学。” “当然,这位家长--”灭绝师太声音更柔,“如果您真不放心,让您的孩子转校也未尝不可。” 师太与家长的沟通以不愉快的结束作为收尾。 下午的天空阴云密布,眼前的景物楼房都加了抹灰黑色的色调,教室里面光线更暗更沉,每个人的脸都融在阴影里面,化成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 灭绝师太进教室先开了灯,灯光骤然亮起的瞬间,她发现周溪的座位上没人。 “有谁知道周溪下午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给出回答。 师太酒红色的头发跟天气一样也暗沉下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中间衣领挖空,纯白圆润的珍珠项链挂在脖子上面,白得同灯光一样冷。 她站在讲台上面凝视底下同学许久,像要看穿他们的心思,大家明显知道班主任心情不好,也许因为周溪的事情在同事面前丢脸,也许被平白无故受了家长一顿骂。他们默默低下头避开老师的目光,周溪不能成为他们被老师骂的理由。 师太捻了根粉笔掉在讲桌上,缓缓开口:“其实我挺不喜欢周溪的。” 底下同学抬头,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无形中被放大。 颜琅琅拿笔的手顿住动作,她视线往斜前方转,看到江姜皱眉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灭绝师太站在讲台上继续说道:“她成绩不好,年段排名倒数有名,纪律又不太行。虽然踩点到教室并没有错,但哪个老师喜欢在上班的候碰到上学快迟到的学生。哦,还有,我特别烦她手上乱七八糟的指甲油和那些叮叮当当的手环。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事,等毕业了想怎么美就怎么美,谁会拦她?” 班里同学的讨论声再次被放大,灭绝师拍了两下讲台桌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清清嗓子,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不喜欢周溪是我的主观情绪,校规纪律也没有详细到学生不准涂指甲不可以戴手环这一点,另外只要周溪上学没迟到,我也没有批评她的权利。” 教室里面如同海水潮退后的泥沙沉淀,大家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坐在位置上面,不理解灭绝师太话里忽然的反转。 ‘“小到学校家庭,大到职场社会,每个人都有被规定好需要遵守的原则和底线,我们叫它条规,严肃一点的也可以称为法律。” “遵从它,履行它所规定的要求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尽到的义务。好比周溪虽然缺点很多,但她从不违法乱纪,也不迟到早退,该做的值日该完成的卫生,从来不需要人多说一句。她很好地完成了她的义务,这是对我们班还有学校的尊重。” “不管周溪还是在坐的各位,我们都有属于自己必须承担的义务,同时也该享有应有的权利。” “比如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你们可以不理解不赞同,但是你们不能不尊重她的选择,她在享受她的权利,她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错的是那些在网络上面用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凌驾在别人身上的人……至于周溪,不管她喜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没有错。”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灭绝师太看了眼腕表,目光从教室扫过,“这节就提前下课,另外能联系到周溪的同学麻烦转告她一声,明天上午要还看不到她来上课,就写三千字的检讨给我。” 章节目录 第26章 chaper25 不知不觉我爱上了ta, 想方法去表达, 勇气你在哪, 那么多路人甲阻挡不了我对你爱的想法。 ——《勇敢爱》 放学颜琅琅给周溪打了通电话,上次在她家楼下碰到,颜琅琅没要到林得鹿的电话号码,反而莫名其妙存了周溪的。 “多个电话好联系。” 却没想到如今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联系。 落了一下午的雨在放学时间收尾,乌云散开褪/尽,艳红红的流光溢彩烧了半边天空。 颜琅琅没指望周溪接自己电话,单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灭绝师太说全班没人能联系上,她敲了敲林得鹿的后背,问他知不知道周溪在哪。 “班主任很担心她,要明天还没来学校估计就要给她家长打电话了。” 颜琅琅想起林得鹿当时表情淡漠,事不关己,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往下探,“这跟你们没有关系。” 怎么才算有关系? 电话在几声嘟嘟响后被人接起,对面传来轻轻的一声喂,唤回颜琅琅挣扎在刚才回忆里的神识。 她目光不太确定地扑棱几下,抱住手机问:“周溪?是你吗周溪?” “不是我还能是谁。”她笑,“电话号码是真的,当初给你的时候我可没有骗你。” 颜琅琅从教室走出到外面的走廊,另外一只没拿电话的手搭在栏杆上,十班走廊视野广阔,能从这里看到不远处的山的一角和海面。 地理书上说梧市在古代因为背靠山面对海的地形局限,发展并不理想,但随着近代科技的进步,梧市的经济优势一天比一天凸显。 也对,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尽然糟糕的事情。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攥着栏杆低下头,下午残/留的水滴湿了她的手掌心,她低声请问:“你吃了没有?” 周溪以为她开口定是满嘴大理论,结果颜琅琅却一本正经地问她吃了没有,忍不住笑噗嗤一声传到琅琅的耳朵里面。 她皱眉,拿开电话看一眼,又贴在耳边问:“怎么啦?你笑点很奇怪诶!” “不是。”周溪收拾情绪解释,“只是你的回答跟我想象当中很不一样。”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真的挺饿的。” 炸土豆奶茶还有肠粉,颜琅琅带上一堆不健康的街头小吃到周溪家门前。 两只手腾不开地方敲门,她用脚踢了几下。 周溪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大包小包,眼神藏不住惊讶,“颜琅琅,你喂猪呢?” 颜琅琅把一只手上的奶茶薯片塞进她的怀里,半吊口气翻了个白眼,“你要这么形容自己,我也不介意。” “让我进去,累死了!”颜琅琅说着要从周溪的身侧穿过,但周溪一把挡在她前面,“别!” “为什么?” “里面很乱,我没收拾。” 她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强硬要求在进去,颜琅琅偏头看了眼楼道旁边的楼梯台阶,上个世纪建成的老房子,即使爱护有加也遮不住它的破败,栏杆角落藏着破掉一半的蜘蛛丝,颤悠悠地随风晃动。灰尘结的比铁锈还厚。 颜琅琅歪头皱眉,“那我们现在去哪?总不能坐在你家楼梯口吧?太脏了。” 周溪接过她另外一只手的大包小包,人看着瘦小但力气不小,脚勾起门“砰——”地一声关上,她下巴往上扬了扬,示意道:“去顶楼天台,这个点那里最漂亮。” 最漂亮究竟有多漂亮,颜琅琅也没个清晰的认知概念。她只知道那天夕阳美得不像话,橙红橘黄,天空染得像日本漫画里的空镜,楼顶能看到城市里的各个角落,繁华或者破落,藏在一日三餐的日升月落里。 周溪找了块没被雨水打湿的尼龙布垫在地上,她招呼颜琅琅过来坐。 “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吃得完吗?” 颜琅琅坐在地上纠正她,“你应该思考的是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周溪惊讶,“那你呢?” 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大玉米,颜色金黄,粒粒饱满。颜琅琅扬了扬手,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些高热量的东西我是不能吃的,舞蹈生得注意体重管理。我看你吃就满足了。”x 电脑端:/ “哪满足了?” “心灵满足。”x :/ 周溪想到杨青,一米七高个子的女生常常被误认为比男生还不好惹,她轻笑出声,诶了句叫颜琅琅,“你实话实说,杨青那么胖,是不是你喂的?” 颜琅琅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叮叮咚咚按键发出声响,她用另外一只手揭开包裹玉米的塑料袋,水蒸气从袋子里面往下掉,颜琅琅咬下一口玉米含糊问:“嗯……什么?” “你在跟谁聊天,那么忙?”周溪没继续刚才的问题,撕开奶茶吸管的塑料包装袋,然后“啪——”一声戳下去,没有着急喝,先捏住吸管左右搅动两圈,黑色圆润的珍珠重心不稳杯内漂浮,她啜了一口,满嘴都是Q弹软糯的好滋味。 颜琅琅没把手机给周溪看,反扣在掌心里面,“没跟谁聊天,就上午的帖子说话不干净,我现在跟她盖楼骂架呢!” 正在搅动珍珠的动作忽然停下,周溪捏住吸管,指甲因为用力过重微微泛白,她目光下垂,连带语气也跟着低下,“干嘛跟她浪费时间?” 颜琅琅啃了口玉米往前看,两条腿随意瘫放在地上,姿态慵懒舒服,“今天灭绝师太在全班面前说起了你。” “嗯。”周溪像没放在心上,唯独目光散成一片。 颜琅琅抱着玉米边啃边讲:“她说你这种学生挺讨厌的。上课掐点到,成天手环叮叮当当响得她脑袋疼,还有十根手指的指甲油,她恨不得带一桶卸甲油往你手上泼。” “真这么说?”周溪笑得自嘲。 颜琅琅把吃干净的玉米棒装进塑料袋里面,抓住塑料袋的一角绕玉米棒转两圈排出多余的空气,然后搁在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面纸擦嘴,“当然没有!” 周溪:“……” “但差不多,我添油加醋了几句。”她又摆出那副理所应当的神态,“我记性不好,原话早就忘了。” “那师太还说什么?”周溪把奶茶放在旁边,手撑在后面的尼龙布上,学颜琅琅两腿瘫开。 “她让你写三千字检讨。” 周溪目光往下垂,忽然掀开嘴角冷笑,语气肯定:“我不写。” “为什么?” “这种错不是我愿意犯的,我比谁都希望自己……”她没能说下去,声音里含有微微颤抖,情绪和姿态矛盾,周溪尽己所能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在意。 又不是第一次因为性向被人中伤,难过什么呀? 颜琅琅像没察觉她语气里的失落,脑袋一歪一脸难以理解地说道:“什么呀!下午逃课你还有理了。” 周溪:“……什么?” “不然你以为什么?”颜琅琅抬起眼皮看她,“就因为你喜欢女生,所以得通报批评?” 周溪叹了口气,她缩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难道不是吗?你没看到上午的帖子……” “你也没看到下午的帖子。”颜琅琅把手机解锁放在她面前,“喏,往下翻。” 首席舞者就是我【楼上的,周溪吃你家大米啦?她喜欢男孩女孩关你什么事?又不跟你谈恋爱,真怕被掰弯估计也不是真直!】 回复楼层【层主拜托措辞礼貌一点好吗?】 首席舞者就是我【我哪不礼貌?一没带脏”话,二没对楼主人生攻击,无非就是情绪激烈了点,周溪是我同学我朋友,换你家人被中伤被议论,你能不激动?】 id叫“首席舞者就是我”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从上午热闹到下午的帖子很快没多少人再继续回复,“首席舞者就是我” 还嫌这样效果不够,新建一层艾特吧务管理,要求他们删帖。 “喂,首席舞者……”周溪嗓子含着湿意,“你这id叫得也太狂妄了吧?” 颜琅琅忍不住伸长脖子反驳:“我这是基于自己的实力做出客观的判断。” 然后她没再说话,因为周溪抱住膝盖脸埋在胳膊里面,肩膀一下一下不停抽动。 颜琅琅没安慰过人,她身边人最大的烦恼从来都是中午晚上吃什么,手抬起半天才僵硬地放在周溪的肩膀上,“没事的没事的。”她像在唱摇篮曲。 “灭绝师太说虽然她不喜欢你,但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周溪,你没有错,班主任也说你没错的。明天回去上课吧,老师真的特别担心你。” 夕阳一点点被黑夜吞没,视线最边缘的地方开始渗起隐约的紫黑色,映衬星光明亮。 周溪哭完也舒服很多,颜琅琅递给她一张面纸擦泪。 “我今天下午都做好被退学的准备。答应你过来也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性向却没有被吓到的人。” 颜琅琅收回脚,笑了句,“哪有?你也没跟几个人说。” 周溪往前眺望,天空被分为上下两截,瑰丽的红耀眼纷呈,如梦似幻;另外一截是紫蓝色的黑夜,沉淀着蓝墨水的妖冶。 她开口,像疲惫的迷途旅人问路:“琅琅,你说我们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吗?” 颜琅琅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当然会好起来的。我们现在那么努力读书,生活,不就是为了让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吗?” 是的,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从周溪家出来,颜琅琅整个人松快一截儿,她发短信告诉班主任自己已经联系到周溪,让她不要担心,说周溪只是下午心情不好所以躲在家里没出去,明天上午就能正常上课。 她家楼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颜琅琅捻开手机依靠模糊的光源寻路往前,一只手扶在墙壁上,一步一步向前踏着。 从顶层摸到一楼,外面的路灯也坏了,路黑得彻底,榕树巨大的影子在风中晃动。 月华如水,从天上泼下一道影子来,幽幽化成一道实体站在一楼楼梯口。 颜琅琅被吓得半天不敢往前,手尴尬地卡在墙壁上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走还是先喊一嗓子把尖叫抖出来。 万籁寂静中,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颜琅琅——” “都说了,这不管你们的事。” 章节目录 第27章 chaper26 你的城府有多深, 我爱的有多蠢是我太笨, 还是太认真幻想和你过一生。 ——《城府》 【林得鹿】 篮球比赛结束的下午热气还没散去,汗流在身上黏腻沉闷,林得鹿站在洗手池前,前面的领导讲话模糊成了背景音,他痛快地拿水冲凉,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转过身,女孩有点眼熟。 “还真是你啊。” 他想起来了,女孩叫李诗颖,跟他和周溪是初中同班同学,关系——并不算好。 懒懒抬起眼皮嗯了句,就当打过招呼。他拿起放在洗手池旁边的矿泉水,影子被下午正热的太阳拉长。 李诗颖叫住他,“喂,就这样啊?初中三年同学,你见面就这态度?不怕我难过吗?” 他蹙起眉头,反问道:“我跟你很熟吗?” “你——!”李诗颖话被堵住喉咙口,后面的句子说不出来,“你果然跟周溪一样做作又爱假清高。” 李诗颖跟周溪是好朋友,但初二那年两人的友谊因为李诗颖对周溪的嫉妒决裂。后来流言四起,所有人都知道周溪的秘密,甚至添油加醋给她编排一个又一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 那段时间,她默然被班级排挤在外,所有人把她当做透明人,看见也作没看见。 生活就像泥潭,挣脱不开无路可逃,就算阳光照在身上也是冷的。 初中的最后两年里,林得鹿与周溪相依为命,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可现在……林得鹿攥紧矿泉水瓶,江姜、颜琅琅……人太多了。 “你是想问我周溪吗?”他淡了刚才不耐烦的情绪,转身挑了块阴凉地,“不然怎么想跟我搭话?” “嗤——”提起周溪,李诗颖满脸不屑,“真不明白你们男生一个个话里三句离不开那个神经病为什么。再怎么心心念念人家也不可能看你一眼。” 林得鹿有个比周溪更黑暗的秘密,他谁都不敢说,却被李诗颖轻而易举在阳光底下戳破。他偏过脸当做没听懂,“又犯病了。” “周溪现在很好,你也别去继续打扰她。她在学校有很多好朋友,换一个环境对她而言是好不容易新的开始。”林得鹿站在阴凉地里看李诗颖,看她因为愤怒逐渐扭曲的脸庞,看她不断反问凭什么凭什么。 李诗颖嫉妒周溪漂亮,嫉妒她浑然天成不慌不忙的气质,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生活给她挖一个那么大的坑,她还能优雅生活。 “这不公平。”灰头土脸,自闭内向才是周溪该有的状态啊,她不心虚吗?她跟人交朋友的时候不怕秘密被人戳穿吗?x “这不公平!” 林得鹿从阴影底下走出来,太阳拉长他的影子,前面校领导的讲话结束,哗啦啦全是热烈如潮的掌声,他从她的身边经过,偏头笑道:“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公平。”(_ 第二天上午学校贴吧/炸/开了锅,前桌男生忍不住转头问他,“林得鹿,你知道了吗?” “什么?” “就周溪……”他提起她的名字特意压低音量,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珠心虚且多余地往旁边看一眼,“她是同。” “哦——是吗?”林得鹿扶了把眼镜框,翻开英语练习册的新一页,答案显而易见,他没忍住笑,嘴角往上一挑,轻轻答道:“我也刚知道呢。” 中中午放学照常一个人回家。林得鹿没着急走,等教室里面人散光以后,从桌洞里面掏出手机,给周溪编辑了条短信。 【被抛弃了也没关系,我还在你身边。】 然而事情的反转也就一个下午。 班主任浪费一节课讲了通大道理,谁需要她的宽容?谁需要她的理解?周溪有他不就够了。 爱不起爱不了爱无能,没有关系,他从不介意单方面的付出。只要周溪有他就够了。 他们都是被家庭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相互依存相互取暖,周溪只有他,他也只有周溪了。 更好笑的是江姜,下午放学叫住他,跟在他的后面不停问周溪住哪。 林得鹿冷着脸说了好几次不知道。 她还是不依不饶,“不可能的,周溪说你们是邻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周溪住哪。” “你自己找不到人问我要?” “不是,林得鹿。”江姜掩不住脸上的关切,她越是如此,林得鹿越是厌恶,“我联系过周溪,但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不会来找你的。” 天空难过得破了个洞,不断往外冒出鲜红的血,弄脏了云做的棉花,滴滴答答淌下乱七八糟的形状。林得鹿的影子被拉在地上不断拖长,像奥特曼打不过的可怕怪兽。 斑斓一切的荒谬梦境,比颜色鲜艳的毒蛇还让人脊椎发凉。 林得鹿笑:“你对周溪关心过头了吧?” “我只是从朋友角度……” “你喜欢她?” “不不不。”江姜连忙否认,林得鹿没听她继续讲下去,单单开口啧了句,充满高高在上的怜悯,“但周溪她——喜欢你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眼前的女孩石化愣住,林得鹿笑容越发扩大,拉紧书包带迈开步子往前走。 怪兽摧毁了整个世界,于是世界就是他的。 放学回来林得鹿被江姜耽误一段时间,再辗转到菜市场去买菜,因为时间不多他又不想周溪等得太久,所以大部分买的都是熟食。 饭菜刚好,他便迫不及待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但一阵忙音以后还是没有人接,林得鹿皱眉,天越来越暗,他忽然想起以前周溪心情不好经常去的楼顶天台。 那里一般没什么人,从小时候开始就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站在楼顶能够揽阔整个城市风光,大人都在忙着工作忙生活,没人会注意到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 他爬上去,在门的后面看到颜琅琅。 周溪埋在膝盖上哭,颜琅琅拍在她的肩膀,侧颜的弧度融在夕阳光里。 很漂亮,让人觉得所谓的罪与罚在她面前都会得到原谅。 唯独他,还在泥潭里面越陷越深,直至触到地狱。 林得鹿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他从顶楼一直往下走,走到一楼,看天色变黑变沉,楼道街边灯都坏掉。 他藏匿在黑暗之中,看到颜琅琅捻开手机屏幕摸着墙壁往下爬。 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颜琅琅——” “都说了这跟你们没有关系。” 颜琅琅从楼梯上下来,“什么意思?” 远处有两三个维修工人搬了张竹梯过来,边聊边工作,“这天气一热,路灯就爱出问题。” “还不是夏天用电多,才五月就有家庭开空调的。” “不是大城市里有人开始用太阳能路灯吗?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换。” “唉,这里就个小城镇,你说其他的吧。” 底下两个扶住梯子,另外一个往上爬,他不知道做了什么,转了几下电灯泡就亮起来。 三人依旧东聊西扯,灯光打在林得鹿的脚边,一小片微弱的亮。 颜琅琅不理解林得鹿的莫名其妙,“周溪跟你是好朋友,她被人伤害难道你不生气” 林得鹿偏头冷笑,“你懂什么?” 颜琅琅不喜欢林得鹿这样的态度,像周溪是他的私有物品,可他从来不做任何表示,聊了几句得到的全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颜琅琅忍不住加重自己的语气,“我是不懂,我不懂作为周溪的好朋友你一再强调跟我们没有关系那她跟你呢?除了朋友除了邻居,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颜琅琅!周溪有我她就够了,她不需要别人。” 少年人始终冲动,就算掩藏得再好三言两语也会被激得不顾后果。 灯影飘到颜琅琅脚下,她楞了一下,脸庞在微弱的光源中隐隐透出一个形状,“你说什么?” 林得鹿转过头,脸藏在黑暗里面。 不需要回答,颜琅琅其实也懂了,她迫使林得鹿面向自己,努力让自己云淡风轻,“所以你喜欢周溪” “所以今天上午,周溪在学校被人发帖的事情其实你早就知道” 没有回应。 颜琅琅往后退一步,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抹了把眼眶,笑声里透着湿意,“周溪说我不了解你,看来还真是这样。” “林得鹿,你真让我恶心。” 章节目录 第28章 chaper27 星光点亮, 海水泛起褶皱, 晚风咸咸的, 吹散你我身旁余热 ——《星座书上》 六月初因为高考原因,学校从五号上午结束一二节的课程以后就要求清空考场。初一初二白得两天假,楼下高兴得像过年。(_ 教室要求全部清空,前后黑板擦过一遍还要水洗一遍,苦了当天的值日生,工作量远比平时大。 颜琅琅杨青还有李月寒早在前几天就把课桌所有书本分批次地搬运回家,除了今天一二节的上课教材,其余什么都没带。 书到搬时方恨多,班级男生上下楼跑了好几趟,除了搬运自己还要给其他关系好的女生帮忙,赚来几句娇嗔的感谢。 杨青还在问文理分科的问题,颜琅琅说自己选文,李月寒还是含糊地捉摸不定,只说再看看,“反正选什么对我而言都一样。” 杨青:“……” 她们出来得晚,错开人潮高峰期,楼梯上有被踩皱的纸张,一道一道全是鞋灰印。杨青脚落下去,跟着也留下一道印子。 她絮絮叨叨,手舞足蹈跟颜琅琅还有李月寒讲昨天晚上挑灯夜看的那本小说,“真的,里面男女主感情戏真的让我留下鳄鱼的眼泪,太感动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聚精会神听得那么认真,是不是也打算回去看?” 李月寒:“并不,我只是觉得你比动物园里的猴子有趣。” “月寒,你这话就过分了!”颜琅琅眉头轻蹙,不无正经地说道:“但是我赞同。”嘴巴最先绷不住笑,她噗嗤一声跟李月寒窝成一团。 杨青:“……” 下一层的楼梯有人上来,脚步不轻不重,影子像阳光地下的水痕,移动、靠近。 颜琅琅和杨青同时抬头说了声老师好。 陈星润捧着教案也说好,李月寒站在三个人的最里面,她抬头看过来,明明已经碰上了视线,却一句话也不说。 目光像纳凉的影子,很快就跟地上的阴影融于一起,像猫咪抬抓落地,安静地悄无声息。 但又能隐隐感知到她的存在,好比六月份隐约的夏日气息。 也对,夏天已经来了。 陈星润把教案反扣在怀里面,对杨青和颜琅琅说道;“回去别光顾着玩,记得复习……” “高二你教文科班还理科班?”站在最里面的女孩忽然开口/插话,她身子往前挺了一下,在陈星润看过来的时候又含胸往回缩,脚挪到阴影里面,食指勾住旁边杨青的校服下摆。 她的动作比他的反应快,一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像被火烫到,很快就缩回去。陈星润反思是不是自己吓到了她,于是还没开口就先眯起眼睛笑,“我教文科。” 李月寒没再说话,固执且安静地藏在杨青后面。 青葱消瘦的脸庞,让陈星润晃了片刻的神,想起毕业旅行去沙漠看到的仙人掌。 也是跟她一样,固执地沉默啊。 六月份的阳光跳楼打折不要钱,学校两边的居民楼有人把藏在衣柜里一个冬天的厚棉被抱出来晒,起球露絮,温暖就是杀死被子上面的螨虫味。 颜琅琅碰到阳光的反应比吸血鬼还要大,口罩墨镜还有渔夫帽,整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六亲都认不出来,她再举起一把太阳伞,声音闷闷地从黑色的厚口罩后面传过来,“这里还能再遮一个人,机会有限,先到先得。” 杨青李月寒果断同她拉开距离,表示自己不想被当成神经病的同伙。 “没事,我们还有伞。” 颜琅琅躲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也就随她们去了。 “琅琅,你不是出门抹了防晒了吗?还要这样全副武装。”杨青不解,颜琅琅一到夏天对阳光的惧怕程度已经到了疯魔地步,而且今年好像比去年更严重了。 从他们两边经过的学生纷纷转头过来,嗯,吸睛率比颜琅琅穿着古装上街跳舞还要高。 颜琅琅熟视无睹,走得理直气壮,“我最近看镜子,发现自己黑了。” “黑了多少?”这回连淡漠的李悦寒都淡不起来,“看起来不是跟之前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跟在她后面的李月寒眼急手快拉住杨青,才没让她撞上去。 “你怎么不走了?” 颜琅琅转身凑到李月寒和杨青的太阳伞下,小心翼翼掀开帽子一角,“看到了吗?” “什么?” “我抬头纹里的皱有点暗。” 杨青:“……” 李月寒:“……” 学校斜前方的奶茶店忽然传来一阵招呼声。 “颜琅琅,杨青,李月寒过来喝奶茶啊。” 是周溪,她跟姜江躲在奶茶店里面吹冷气,梧南中学处在闹市,大门两边小吃店能连成街,只不过因为高考原因得歇业两天,商家的要求没有学校严格,考试前一天还可以开门做生意。 杨青想找个地方消磨时间,她哥今年高考,父母在家呼吸都怕喘重音,呆学校比呆在家里更轻松。 因此周溪话刚说完,杨青就拉着颜琅琅和李悦寒过去。 三个人点了两杯奶茶,颜琅琅单独要了杯桂圆紫薯红枣稠。阳光被店铺的落地窗过滤一层,映在桌面上。 颜琅琅把口罩拉到下巴下,咬着吸管喝了口饮料。旁边周溪问她,“颜琅琅,你被人通/缉啦穿成这样?” 颜琅琅摘下墨镜,“你家通缉/犯那么好看?” 女生关系琢磨难定,前一刻还水火不容,后一刻却能好成莫逆之交。 颜琅琅想起那天回去的第二天早上,周溪刚去学校就把熬夜写好的三千字检讨书交给师太,师太难得一脸懵/逼,问她干什么? “老师,你不是因为我昨天下午旷课要我写三千字检讨吗?” “你听谁说的。”师太望着周溪的脸有点憋不住笑,“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昨天下午被贴吧的言论攻击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我的原话是——你今天早上没来才要写检讨啊……” 周溪速来与己无关的脸庞裂开了在师太印象中的第一道痕,然后颜琅琅的名字从走廊响到十班教室,“颜琅琅,我要打死你。一晚上三千字检讨,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趴在桌子上睡觉!!!” 周溪要打,颜琅琅自然要跑,两个人一前一后满教室绕,比幼儿园玩到放学的小班朋友还疯。 她们的关系好像也从那天开始,变成了见面总要互怼几下才舒服,怼到自己哈哈笑。 周溪对旁人的目光也没从前在意,她就算被人抛下,也总有人肯抓住她。 在贫瘠漫长又荒芜的人生中,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对了,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颜琅琅唤回周溪的注意力,“不回家在这来?” 周溪没回答,脚在桌子底下踢她小腿,“林叔叔要来学校,叫我等他。”x :/ 林伯伯三个字她特意咬了重音,当所有人的面说出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姜江把面前的奶茶推开。 颜琅琅知道周溪说的林叔叔指哪一位,那天晚上的记忆粉尘般扑面而来,呛得她想打一个重重的喷嚏。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大概夏天热感,晚上空调吹太多。 颜琅琅的目光摊在木桌面上,那天晚上她开口说他恶心,成了目前为止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开刚开始的愤怒和不甘心,颜琅琅发现自己没志气地又想起了他。 他那么坏,就别再想了。 但他藏在灯光后面的样子,又好可怜。 颜琅琅心里像有两个小人来回撕扯打架,扯得她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踢开空调被又拉上,“阿切——”最后还是没忍住。 “你感冒啦?”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颜琅琅擦擦鼻子,神色恹恹地搅和吸管,“大概吧。” 周溪还在追她刚才的问题没放,从前竟然没发现她死缠烂打地本领竟是一绝,“颜琅琅,姜江等会儿要回我家教我做题,没时间等林叔叔,你要不要帮我一下忙?” 杨青和李悦寒似乎秒懂,安静得默契又微妙。 颜琅琅看了一眼外面的艳阳天,脸色很臭地说了句随便。 于是本来还热闹的一桌人一下散得只剩一个。 速度太快,只留下店家老板在柜台后面风中凌乱。 章节目录 第29章 chaper28 不经意的思念是那么痛, 痛到回忆根本不敢触碰, 岁月带不走痛是习惯了痛, 你有恃无恐。 ——《七秒钟的记忆》 周溪说她把颜琅琅的电话号码给了林叔叔,等人来学校的时候自然会跟她联系。 “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下林叔叔也算成功三分之一。” 颜琅琅没去问她怎么只成功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又怎么算。 四个人散得很快,杨青想留下来陪颜琅琅,却被李月寒扯住衣领强制离开,偌大的四人卡座一下就剩颜琅琅一个,她东西还没喝完,口袋里的手机先开始震动。 梧市本地的未知号码。 颜琅琅没接,起身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天空飘了一块云过来,颜琅琅想想还是咬牙把口罩墨镜捏在手上,走到校园门口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面前,震动声被切断,颜琅琅按下拒接键。 男人顿了一会儿,诶了句,颜琅琅说:“叔叔,您别再打,我在这儿呢!是周溪把我电话号码发给您的吧?” 男人看了眼颜琅琅,很快面上展开笑:“同学你好,我是过来帮林得鹿帮忙拿他的书的,你能说一下他的座位在哪吗?”x 男人身形并不高大,目测一米七左右,穿着最普通的灰白条纹衬衫,下面一条卡其色的裤子和黑色皮鞋,鼻子嘴巴长得好,依稀能从林得鹿身上的几分动作神态中窥探到他年轻的模样。 颜琅琅没着急指路,先问林伟国,“叔叔,您之前有来过我们学校吗?” 林伟国摇了摇头,“因为工作原因,所以前几次的家长会都请假没能来。” 琅琅反手把墨镜口罩塞到书包两边的袋子里,彻底坦露出渔夫帽下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叔叔,我们学校特别大还特别绕,而且现在高考清场也不好乱走,干脆我带您进去好了,也省去您兜兜转转的时间。” “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呢?” 颜琅琅:“不耽误不耽误,刚好我跟林得鹿是前后桌同学,帮您就是帮他嘛!” 黑黄相交的警戒线从大门开始拉,剩下一截掉在地上,六月初算不上真正的热,偶尔几个高三生从食堂后面的实验楼冒出来,躲在教学楼的墙底下的阴影里喝饮料瞎聊天。 吴楠中学便是这点好,学生心理素质特别强,面对高考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上不了一本读二本,读不了二本就念职高,人生不管怎么走都是要走的。 把最难熬的日子熬过去,剩下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颜琅琅始终怕晒,带着林伟国绕着树荫兜了学校一圈,等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面,林伟国接过颜琅琅递过来的面纸擦汗,望着能从大门口直接过来的水泥路,他忍不住问道:“同学,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过来呢?这样不是可以更快到教学楼。” 刚擦过的汗又流下来,饶是脑袋闷成桑拿房,颜琅琅也没摘下渔夫帽,她后怕地看了眼阳光,声音戚戚,“叔叔,直接从大门无遮无拦地走过来,您一准得晒掉一层皮,搞不好暑气上身更难受。我带您走的可都是阴凉地,晒不到太阳。”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伟国:“……”他现在后背一身汗好像也没好哪去。 从早上就没看到林得鹿,颜琅琅走到教室里面取下渔夫帽,打开教室后门天花板的吊扇,林伟国在收拾林得鹿的课桌,练习卷还有课外书,零零散散就装满一个纸箱。 颜琅琅坐在杨青的位子上问,“叔叔,怎么不是林得鹿自己来呢?” “他妈妈今天回国,他去机场接她。” 颜琅琅的亲戚里面也有人离婚,同床共枕的夫妻闹过一场成仇人,鸡零狗碎孩子和钱,什么都能成为见面再度吵起来的理由。 林伟国说起前妻心平气和,像聊一个许久未见的好友,“他妈妈每年都要从国外回来住一段时间,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很多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 他看了眼颜琅琅,“同学,你跟得鹿前后桌,他在学校怎么样?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跟人亲近,他妈妈跟我离婚以后性格就更加冷淡。”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不好意思地冲颜琅琅笑了笑,“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的家庭情况吧?” 颜琅琅摆手否定,“没有没有,我知道,周溪有跟我提过一次。这也没什么,现在离婚跟结婚一样普遍,我们班四十五个人里面加上林得鹿就有三个父母离婚,年段其他班也差不多。这没什么。” 林伟国笑:“得鹿要像你这样豁达就好了,这孩子心思重,很多问题看不开就钻牛角尖。”他抚平林得鹿一本书上的褶皱,透过上面的英文字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下,“跟他妈妈一样。” 操场上的清洁工推着垃圾车往绿皮垃圾桶那里走,从三楼往下看,只看见一个黄豆大的身影移动,皮肤被晒成古铜色,风吹树叶打起卷,三楼高的树,晃动的叶片挡住颜琅琅的视线。 她侧头想,从前还不知道杨青的座位那么舒服。 蝉鸣的叫声隐约传来,听不真切。颜琅琅想起过完高考就要到端午,过完端午就即将期末,他们得在期末之前填交文理分科表。 “叔叔,你知道林得鹿读文还是读理吗?” 林伟国装完林得鹿桌洞里的最后一本书,从口袋里掏出颜琅琅给的那张纸胡乱擦了两把汗,“怎么了?” 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成想小女孩结结巴巴先红了脸,两边绿荫笼罩,蓝得发亮的天空从树叶缝隙中漏出光来。 “就……就同学关心一下,没什么意思的。”她别扭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肩膀塌下去,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算了,我对您儿子是有什么意思。但他对我吧……”咬咬牙语气肯定,“是真没什么意思!” 林伟国被小姑娘的率性感染,嗓子眼里没藏住笑:“你那么可爱,是我儿子没长眼。” “可以理解。”颜琅琅睁开眼睛,“他不是近视吗?” “所以叔叔,林得鹿到底选文选理啊?” 林伟国抱着纸箱跟颜琅琅下楼,说话的声音模糊在教室后面,“我上次听他说过一嘴,好像是要选文。” 此刻在家的林得鹿忽然打了个喷嚏,赵玲笑着对他说,“哪个小姑娘现在在想你啊?” 桌上最后一道菜布好,四菜一汤的家常饭,出发回国的前一天晚上,赵玲就打电话给儿子要吃什么,他不念店名念菜名,道道都是小时候常吃的几样。 赵玲在异国他乡眼眶湿润,连连应了几句好。 她视线晃到桌上,红烧鱼有点焦了,尾巴裹了团黑,等下大概不能吃得夹掉。哦对,炒上海青还不知道有没有放盐,等下味道淡了可就不好。 刚刚打了句玩笑话也没能舒缓赵玲的紧张,放下手中最后一道菜,她忍不住开口解释:“在国外太久没开火了,手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妈做到怎么可能不好吃”林得鹿笑,“等下爸回来可就有口福了。”(_ 他想到什么,从沙发几步走到玄关,蹲下身子换鞋系鞋带,“妈,我去叫周溪一块上来。” “也好,你爸中午不回来吃,我们两个也吃不完那么多。” 林得鹿系鞋带的动作像网络电视剧被忽然按下的暂停键,他停顿几秒绑好最后一个结,动作慢放站起,“怎么又不回来吃了” “他同事请客……” 林得鹿攥紧鞋柜角,骨节泛白,好半晌才松开哦了句,“知道了,我去找周溪。” 少年长大开始有了成人的框架形状,知道话往肚里藏,情绪除了刚开始不小心的透露半分,很快沉淀淡化下来。 他藏得很好,云淡风清毫不在意。 周溪住在他家楼下,林得鹿敲了几下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拉开。 林得鹿:“我妈今天回来,你来我家吃饭吧。” 周溪没回答,先转头看了眼客厅里面,林得鹿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一条灰色毛毯从沙发上掉下一截。 “嘘——”周溪食指放在嘴唇上,“小声点,江姜睡着了。” “她……在你家里面” 章节目录 第30章 chaper29 我喜欢你的小糊涂, 想要牵你过马路, 不用走太多地图, 下一站就叫幸福。 ——《海绵宝宝》 梧市的天气自从高考结束以后,就没有一天晴朗过,中大暴雨,或者阴雨连绵,天空压得只有五层楼高。 颜琅琅躲在家里复习期末考,电脑屏幕亮着在放所谓音乐人痛心疾首、说文化/倒退的口水歌,她靠在椅子背上一边翻书一边哼调调,两只脚丫子翘在桌上,涂满大红指甲油的脚趾张开/蜷缩,像呼吸开放的芍药花。 卧室门被人敲了两下,颜母在外面声音一点都不温柔,“颜琅琅你在听歌还是在复习啊?” 颜琅琅把书往怀里扯,探长脖子冲门外喊:“边看书边复习。” “把电脑关了,天要打雷,小心电脑被劈了。” 颜琅琅一下一只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书丢在桌上,跟她乱七八糟摊放一块的本子和笔混在一起,卧室的门再度被人敲了三下。 颜琅琅点击鼠标忍不住说道:“在关啦!在关啦!电脑又不渡劫,妈你也太紧张了吧?” “是我,琅琅。”卧室外面响起李月寒的声音。 沉重的闷雷一声哄响,紧接着青白色的闪电在她桌前的窗户上撕破天空迸裂而出。 颜琅琅拉开卧室门,看见李月寒抱着书包站在外面,一段时间没剪的刘海已经没过她的眼睛,背带短裤下面腻出两条匀称漂亮的腿。 豆粒大的雨最后没憋住还是哗啦啦地从天上落下来,酝酿缓冲瞬息之间,伴随雷声轰鸣,闪电霹雳,玻璃窗以外的世界正是热闹,热闹又可怕。 李月寒的声音比雨水清冷,“我可以在你家呆一会儿吗?” 颜琅琅牵住她的手进来,把门带上,“怎么没在家里复习。” “跟爸妈发生口角,吵了几句。”她声音照常没什么调子,顺着床沿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李月寒拿出来接听,语气连贯地抢在父母面前开口:“我在琅琅家,雨停了会自己回去。别说来接我的话了,大家隔段时间不见面方便冷静。”(_ 然后也不给父母开口的机会,她直接挂断电话。 颜母给李月寒开完门就进书房准备教案,颜琅琅去客厅倒了杯温水给她,拉过椅子坐下,“你跟你爸妈吵什么?” “分科。”她接过水没喝,玻璃杯捧在手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杯面,“我选文科,所以他们不高兴了。” 窝在床上的手机没再响起,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李父李母在想什么。 颜琅琅问:“怎么会想选文科? 李月寒嘴唇动了动,最先笑了下,低下头抬起眼,碎钻的光芒从眼睛里面跑出来,“喜欢呗。” 喜欢……文科?颜琅琅心里纳闷,以前怎么不知道。 “不过你这藏得也够深的啊——问你那么久,再交表的前一天才说。” 李月寒:“毕竟不确定的事情太多。” 李月寒说话向来喜欢说一半藏一半,颜琅琅以为她口中的不确定指的是父母,当即表示理解没问下去。 雨淌在玻璃窗前,房间与外面的街道天空仿若隔了道幕布。 颜琅琅今天穿了条天蓝色的牛仔短裤,洗得发白的裤子有点老牛仔的味道,她上面的红色短T跟脚趾颜色相互呼应,颜琅琅坐在椅子上跟李月寒畅想未来,“我们三个都选文科,你说我跟杨青能分到你的隔壁班吗?” 李月寒抿了口水,“也许会在同个班呢?” “怎么可能?” 梧南中学虽然说是个普通高中,但也模仿其他重点高中文理科分别办了个实验班,把年段排名前四十五的学生聚在一个教室,不说效果怎样,每年高考还是有那么几个争气地考上一本。 颜琅琅从不认为她跟杨青能进实验班,当即惊讶道:“难道你今年为了我们的友谊打算弃考?” 月寒姐赏了她一个白眼,“网上新闻最近有说市里发布一个文件,说为了平衡学生心理,取消高中实验班,让教学做到一视同仁。没意外的话,估计先从我们这届开始,分班不按成绩,我们三个说不定还在一起。” “哦,对了--”李月寒忽然想起什么,玻璃杯往掌心揽,“你知道哪里有配钥匙的地方吗?” 室内光线昏暗,颜琅琅索性开灯,腿从地上跨到床/上,她翻个身碰/瓷一样倒在李月寒旁边,绷紧脚尖往下拉胳膊使劲往上抻,声音不成调子,“干嘛?溜门撬锁啊?” “不是,我钥匙掉了。” 颜琅琅不信,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不可能吧?你钥匙一直放在书包旁边的袋子里面,杨青掉了它都不可能掉。” “关羽都能大意失荆州,我掉个钥匙也在情理之中了。” 颜琅琅:“原来丢荆州的是关羽啊,我还以为是阿斗呢。” 李月寒:“……”她错了,她不该引经据典的,颜琅琅的文化水平就没比杨青高到哪去。 大概她鄙视的眼神太过明显,颜琅琅摸摸鼻子心虚道:“哎呀——反正高考也不考这些,知不知道都一样啦!” “不说这些——”琅琅拿过李月寒的书包,拉开链子里面全是课本练习,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丢在旁边,“月寒姐,拜托你有点个性。跟爸妈吵架你还有心情读书?这时候不应该去蹦迪跳舞打网游吗?你看王后雄写五三,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李月寒掏出一套比砖头还要厚的数学练习册,“这不是还没开始吗?” 颜琅琅:“……” 所以说颜母喜欢李月寒不是没有道理,晚上天空终于舍得放晴,瑰丽的天空在头顶上浓烈地像副油画。 她做好饭敲开颜琅琅的卧室门,两个女孩正坐在书桌面前讨论数学问题,草稿纸散在一边,忽视颜琅琅比草稿纸还皱巴的脸色,颜母很是满意。 她温和笑道:“看了一下午的书了,先出来吃个晚饭吧。” 颜琅琅听了这话手舞足蹈,就差撒蹄狂欢。数学书被扔一边,她笔也跟着抛下,“好啊好啊,月寒别写了,这些公式看着我头疼,快点去吃饭吧?” 颜母半嗔半无奈地瞪了颜琅琅一眼,“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毛毛躁躁,要有月寒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架起李月寒的胳膊走到卧室门口,听到颜母的话特意停下辩驳,“妈,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你以前被抓起来跟别人家孩子比较的过去,你忍心要这样的轮回在你孩子身上重演一遍吗?” 颜母小时候上学也是个跟颜琅琅一样人在教室,心在草原的主,索性仗着几分聪明,她看书领悟力比别人要强。每次临考前抱着课本熬几个天亮,成绩也算不错。 但奈何隔壁家的小孩比她聪明还比她用功,从小学到高中,颜母就是一路在这样的比较和念叨中长大的。 她以前无意中跟颜琅琅提过一次,谁知道这孩子该记得不记,不该记得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颜母无言,旁边李月寒捂着嘴巴笑。 雨滴从屋顶上往下掉,掉在玻璃窗上,夜的斑斓色调融化在透明的半椭圆里,橙色的路灯和紫蓝色的夜,颜色搅得一塌糊涂。雨滴受不住重顺着玻璃往下滑,滑到铝制的窗格里面,留下一路蜿蜒的痕迹。 被水洗过的窗户清澈明净,暖白色的灯光映在上面。然后一只手将它拉开,下过雨的夜晚气温也比平常凉快许多。 颜琅琅扶着窗格往外看,天空黑得不留缝,估计明天还有一场雨要下。 “什么时候天才放晴呢?” 颜母招呼吃饭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李月寒帮忙布菜摆筷,颜琅琅跑过去接过颜父盛好饭的碗。 偶尔吵闹偶尔争执,最后又归结为没有理由的一场大笑。凡尘俗世里的烟熏火燎,一日三餐中有各自的吵闹。x 电脑端:/ 天什么时候放晴呢?对着万家灯火来说并不重要。 章节目录 第31章 chaper30 你在看孤独的风景 逃离有我的回忆 我爱唱歌给你听 你是否还能记起 ——《纪念》 期末考的氛围比艳阳天里全是沉闷水蒸气的空气还让人窒息。 教室里的吊扇从早读开始就没停下来过,背阳面的窗户打开,偶尔一片云层飘过带来了点阴凉。 大部分的老师都停课自习,教室里面安静得针落可闻,时不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讨论声,几句话交流的功夫,很快又被吞没在寂静里面。 一直保持脑袋往下的姿势颈椎太累,老师受不住四十五分钟的空白时间,自己先跑出去跟隔壁班的同事闲聊,颜琅琅抬头扔笔呼了口气,看到课桌上的生物笔记生理性/恶心。 期末考为什么不早点到?跟密密麻麻文字相看互厌的日子实在太过煎熬。 她顺着胳膊歪倒在桌上,笔记本廉价的油墨味喷了她一鼻子香,颜琅琅轻轻嗅了两下,红棕墨蓝和纯黑,三种色调在她余光里打转互换。 前面后背的主人虽然还是少年,但已经开始有了成年体格。他在她桌前的看书复习,身形削瘦,却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就算老师返身回来,有他在也不怕的安心力量。 天气还是好热,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从高考结束以后开始,这讨人厌的虫。颜琅琅意识逐渐模糊,她想起自己的生物政治和历史还没有背完,高一最后一次考试了,总不能考得太难看。 但是好困……历史政治生物地理,她脑子里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糊,直至沉淀为白茫茫的一片。 “啪——”笔掉地上的声音。 颜琅琅刚跟周公见上面,还没开口就被这一声响动激得从位子上弹起。周围人还在看书,有些大胆地已经放下课本前后隔壁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聊八卦。 颜琅琅往后看了一眼,嗯,不愧是忠实好友,杨青从没让她失望——就凭她手掩嘴上,咧牙傻笑的样子,颜琅琅就能一下断定她在看小说。 世界上最令人感动的友谊不是相互扶持走过冰山万里,也不是最难最好的日子里始终不离不弃,而是在我打瞌睡开小差的时候,你刚好也没在读书。 跟杨青比较起来,李月寒真是需要点名批评的典型代表。 颜琅琅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读书就是这样,尽管心里百般不想翻书背诵,但看到旁边有人在读,还是会忍不住拿起笔给自己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看没看进去是一回事,有没有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说到笔……颜琅琅从课本缝摸到桌子角,笔呢?她的笔呢? 拿起课本底下也是一片干干净净,她今天忘带文具盒,唯一一支签字笔还是跟杨青借的。 颜琅琅从凳子上撑起上半身,扒着桌子往下看,视线兜兜转转没放过课桌一片角落,最后无意间绕到林得鹿的凳子角。 好巧不巧,笔就在那躺着。 颜琅琅无望地跌回座位叹了口气,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跟杨青交代,其实说一句麻烦帮忙捡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颜琅琅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是因为他喜欢周溪,心里卡了根刺?还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他却喜欢周溪,所以觉得委屈? 如果生气也有资格入场券,那林得鹿的专属场次一定对她概不出售。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有别扭的资格。 真相就像扯破皮的伤口,丑陋疼痛,颜琅琅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偏要自揭伤疤。 疼得眼冒泪花,又是何苦自作自受? 颜琅琅忍不住单手托腮又叹了口气。 前面少年捏笔的姿势忽然停住,后面传来两声叹息,不轻不重,掉在地上掀起一阵粉尘。 他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大概也是顺手帮个忙,前后桌同学而已,又何必把关系弄得太僵。 弯腰捡笔放桌上,林得鹿忽然对上面前女孩的视线。 即使颜琅琅很烦很讨厌,也不可否认的一件客观事实——她真的很漂亮。 肤若凝脂,红晕淡然,桃粉色细细里从腮帮一直延伸到眼尾地方,然后改方向也加重调,估计刚睡醒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他避开眼神,下意识怕她误会,“我……” “我知道!”颜琅琅拿过笔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你出于同学情谊,考虑到我们前后桌的关系,发卷子递练习难免需要交流几句,一直僵着也不太好。所以借着捡笔希望我们能恢复到之前仅限于表面友好的关系。”x 她微笑:“我知道,没误会,你不喜欢我。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 “但表面的友好关系肯定是回不去了。”颜琅琅停顿几秒,班级的喧嚣成了她的背景音,“我可以不对你死缠烂打,但始终没办法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装作云淡风清,把暗恋烂在肚子里。” 林得鹿没像从前那样直接拒绝,他楞了几秒,脸上忽然撑开笑,轻轻道:“要是我能像你这样勇敢就好了。” 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一腔孤勇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暗恋烂在肚子里,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颜琅琅捏住笔自嘲地笑了笑,林得鹿的入场券从来只给一个人开放。 与她无关的。 留给颜琅琅调解悲伤的时间太短,生物政治地理,既然醒了,那令人头疼的笔记,还有长篇大论的背诵都需要捡起来继续。x 电脑端:/ 周溪说林得鹿的妈妈赵玲特意从国外赶回来陪儿子,呆满一个暑假。 李月寒的钥匙也重新配好,安全门的钥匙不好弄,她辗转找了好几家才有给做的。 新做的钥匙边缘线条还有些锋利,攥在手里比从前有重量感。 她近来似乎很不开心,时常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撑手发呆,或者摊开数学练习,十五分钟过去稿纸题目还是一片干净的空白。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杨青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正面回答,话藏七分说三分。 “我只是不想这学期结束。” 颜琅琅想到林得鹿,纵使现在也没怎么交流,可她每天能看到他就已经很好。她也不想这学期就这么结束。 日子难熬,但如果他在身边,好像糟糕的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但始终是要结束。 期末考来得轰轰烈烈声势浩大,灭绝师太在讲台上疯狂敲桌,要他们拿出一个高三生的态度对待自己。 “暑假回家别只想疯玩,好好复习,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相当于半个学期。” 日影被窗外夕阳给拉长,金黄的光染在云层里面加厚了颜色,所有人的影子也变得很厚很长,交/融在一块,夏天总是美好的。 就像一学期的开始一样,一学期末又轮到颜琅琅值日。她让杨青李月寒先走,一个人打扫教室太浪费时间。 擦黑板扫地倒垃圾,从三楼走到一楼,教学楼已经没有什么人,但前操场的篮球场还热闹,鞋子在橡胶底地上的摩擦声与几声夸张的欢呼夹在一起。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热闹。 颜琅琅压低渔夫帽,把太阳伞朝着夕阳光的方向,青绿色表皮的垃圾桶多了几道残渣汤汁的痕迹,颜琅琅把垃圾一股脑地倒进垃圾桶里,转身又看到林得鹿在角落抽烟。 他……又在这里抽烟?颜琅琅想笑,爱好还真是独特。 最后还是林得鹿向她招呼,“嗨!” 颜琅琅点头示意,下学期就分班了,就算两个人都选文科,但能被分到同一班的几率还是一半一半。 颜琅琅赌不准那一半,她干脆藏下自己别扭的小心思,想在最后留下一个好印象也不错。 放松拎垃圾桶的力气,颜琅琅笑着回了一句嗨。 没其他话了。 她越过他往前继续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回头过叫了声他的名字。 “林得鹿!” 林得鹿朝她那里看去,少女半扎半放的头发让他想起在天台上跟今天夕阳类似的一个傍晚。 “喜欢就去说出来!”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诚实面对了自己。” 她又笑,风掠过发梢掀起弧度,“祝你不被拒绝得太惨。” 章节目录 第32章 chaper31 巴赫为了生计写着平均律, 魏玛宫廷的月光是咏叹的前奏曲, 你拉着提琴,优雅美丽, 眼神却逃避。 ——《巴赫旧约》 半夜十点手机震动,嗡嗡嗡响个不停,颜琅琅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按下接听键放在耳朵边喂了句。 “喂,琅琅,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休息,我是周溪。” 重新拉上被踢开的被子,颜琅琅嗯了声,“没事,我也才刚睡着。” “那么晚打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黑暗中周溪的声音忽然顿住,颜琅琅想上厕所,她伸手拉开床头灯,暖白色的灯光刺了她的眼睛一下,周溪的声音跟灯光同时传来。 “鹿长老说他不读书了。” 颜琅琅下意识拿手遮光,等眼睛适应以后才放下来,床铺一半连着她一起暴/露在灯光下面,颜琅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谁不想读书了?” “林得鹿。” 她真没听错。 最先感受到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杨青辍学林得鹿都不可能不读书,他的家庭条件还没困难到撑不下去的地步,不需要他年纪轻轻就出去打工。 所以为什么? 床头灯放大颜琅琅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像哑剧演员只能借动作夸张化情绪。 颜琅琅挺直后背往前想问周溪为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把疑问吞下去,“哦。” 他说过与她无关,就不要再好管闲事了。 周溪难以置信:“就这样?” 颜琅琅:“不然你希望我怎样?” 周溪被颜琅琅一句反问弄得无话可说,她像泄气的气球瘪成一团,“你不是喜欢林得鹿吗?我以为你态度会激烈点。” 颜琅琅笑:“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 “我喜欢他从来就跟他无关,我为他有多紧张情绪有多激烈,林得鹿也不会在意。既然这样,又何必浪费多余的力气呢?” 她靠在床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从暑假开始第一天就去舞蹈集训,两个月的假期练到只剩半个月的时候,机构才肯给我们放假。今天还是回家第一天,很累的。” 睁开眼睛训练,闭上眼睛就得等着第二天的训练,生活围绕舞蹈室展开,生活除了读书学习喜欢的对象还有很多值得她去操心的事情。 况且人心是用肉做的,被拒绝那么多次,说不受伤不难过是假话。 颜母说人生是一场学习拿起再放下的过程,颜琅琅暑期一头扎进舞蹈里面就是为了学会放弃对林得鹿的喜欢。 但一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颜琅琅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像刻意的表演,与她本身性格不符合的冷淡。 却始终不是她。 月华如水,她食指扣住床沿边,呼吸深浅交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不读书那去做什么?” 还是没忍住啊。 * 水泥巷两边都是石头房,黑色电线横七竖八分割一块本来就不大的天空,八月末的酷暑炎热难挡,半亩阴凉地都缓不了周身燥热。 林得鹿蹲在石头房的后门外面吃饭,一个大铁碗里面装饭装菜,青椒炒肉是昨天剩的,肉吃到嘴里像嚼皮革。花菜没什么味道,湿漉漉半碗饭里全是菜汁。 他机械化地往嘴巴里面赶了赶,下午还要开工,吃完饭眯半个小时就得继续工作。 吃到一半他忽然看到一个女孩,长裤长袜,连脚踝都被包裹严实。往上更是夸张,短袖t下面是两只纯白冰袖,最外面还有一件厚的防晒衣,黑色口罩还有□□墨镜挡住她一整张脸,最上面的渔夫帽压到最低,林得鹿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路。 女孩收起太阳伞放进书包里面,然后直接朝他走来。 她没开口说话,不知道从哪变出瓶冰可乐,先扔给他。 林得鹿伸手接住,听到女孩叫自己名字。 “林得鹿。” 声音耳熟,他抬头往上看,“颜琅琅?” 一段时间没见,颜琅琅隔着墨镜打量面前的男孩——他黑了壮了,胳膊开始有形状线条,头发比高一期末看着短了点,大腿肚还白,娇/嫩地藏在沙滩裤里面。 许久不见,还不知道怎么寒暄。颜琅琅声音闷闷地从口罩后面传过来,“嗯,是我。” 做饭的阿姨从厨房穿过大堂走过来,想问林得鹿饭够不够,锅里还有剩的。还没走近她却先看见门外杵着一个盖头盖脸怪人,哎呦一句喊了出来,阿姨在后面叫他,“得鹿,那谁啊?怎么穿得更神经病一样。” 颜琅琅:“……” 林得鹿忍住笑,先对颜琅琅说了句,“等我一下。”再转身往里走。 石头房的后门外就剩颜琅琅一个,她从包里面掏出扇子拼命挥,嘴巴还念念有词:“我不热我不热。” “你要不要先把口罩墨镜给摘下来?”林得鹿已经把碗给送进去,他今天穿了件灰色无袖工字背心,下面一条纯黑的大裤衩,出来的时候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颜琅琅给他带来的冰可乐。 颜琅琅望着头顶烈日叹了口气,“晒黑了怎么办?” 林得鹿忍不住笑:“你就不怕中暑吗?” 她最终还是妥协地摘下口罩取墨镜,又重新在阴凉地里撑起太阳伞,还嫌没够,拿出防晒喷雾整张脸从上往下过一遍。(_ 林得鹿直接坐在水泥台阶上,他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冰可乐放在旁边,“周溪又跟你说了什么?” “她不跟我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来找你呢?”书包里面最不缺草稿纸,颜琅琅撕下一页垫在台阶上,林得鹿顺势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中间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你也是来劝我回去读书的吗?” 颜琅琅摇头,“我要真能劝动你,第一件事就先劝你喜欢我。” 他笑,但没接话。 颜琅琅继续说道:“周溪找我估计也是走投无路,我过来吧——”她最后一个字拉长音调,“就是看看我的心上人现在混得怎么样。” 林得鹿:“你可以不用三句话就对我表次白。” 颜琅琅笑:“你耳聋眼瞎,我也就多说几次。”聊开以后就算不甘心也能装作自然,她低下头看台阶下青灰色的小草,随意道:“被拒绝的很惨?” 林得鹿:“准确来说是周溪被我吓得很惨,她现在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讲,怕给我留下误会想象的空间。” “唉,她把你当家人来看,你却想跟她做夫妻。”颜琅琅自己笑出酸味来,下巴往前扬,“被拒绝了所以一气之下跑到这里不读书了。” “不是因为她,也许像你说的,暗恋说出来是给自己一个痛快。” 哦?是吗?颜琅琅忘了,她只知道喜欢说太多,她越来越不甘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目光往前,散成一片,“就……本来有目标的,忽然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我现在不知道读书是为了谁,又为什么要读书。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在课堂上浪费时间了。” 颜琅琅顿了两三秒,才问道:“你原来读书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父母,为了一个家。”他目光沉下去,一片云飘到巷子上挡住太阳,似乎天也暗了,他眼里的光也灭了,“现在才发现其实没必要。在他们的人生里面我永远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多荒唐,内心里最深的感情竟然跟一个与他关系最淡的人说。 但颜琅琅总能引起他的倾诉欲,三两句话就能让他彻底放松。 她已经看到过最糟糕的自己了,所以林得鹿也无所谓在她面前展示更糟糕的一面。 半个小时的浅聊低吁很快就过去,太阳重新出来,空气闷得往下坠。 林得鹿被叫去开工,跟在一群年纪大他一轮有余的男人后面,颜琅琅没忍住追上起叫住他,几个工友都是过来人,暧/昧地拍了拍林得鹿的肩膀,说在前面等他。 他让他们别误会,看了眼在后面的颜琅琅,问:“怎么了?” “你……”十六七岁的年龄谈现实问题总觉得拉格调没面子,颜琅琅视线往下,“都在工地做什么?”x 他卡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什么力气,所以现在帮忙做点副工,搬砖搅水泥。工头现在也不敢让我做其他的,怕等到开学我要回去,所以现在都让我做一些琐碎的活。” 颜琅琅:“哦。” 他看了眼天色,又说道:“你早点回去,时间不早了。这里附近一带不安全,最近听到不少起传闻。” 前面有人再催,林得鹿转头说道:“那我先走了。” 少年识得人间苦滋味,当初清高的棱角也被一点点磨平,但骨子里最初的倔强还在。他感念颜琅琅的善意,但颜琅琅知道,他也仅仅停留在感念而已。 那个瓶身藏字的可乐,最后还是被他落在水泥台阶上。 x :/ 章节目录 第33章 chape□□ 我的心已经等你好多年, 爱不说满到自己快淹灭, 那是无法解释矛盾的死结。(_ ——《迷人的危险》 “今天先到这里,下班啦下班啦!”工头在工地上喊了句,四十五岁的老苏从高铁架上爬下来,一身精肉油光泛亮。 楼房正在基/建阶段,五层高的居民楼,缩在城市的城中村里,旁边是破旧的水泥路和蒙了一层灰的老石头房。 房主为了省点钱,自己跑过来顶一个人的力气,搬砖搅水泥,能干上手的都尽量帮忙。每天下班他还每人给发一支烟,房子是要住人的大事,夏天干活也不容易,无非就希望大家能互相体谅。 老苏领了一支烟过去叫林得鹿,从他手里接过铁锨,放在一边,“下班了,先回去。” “哦。”他脱/下黑色塑料布围裙,朝前抖了抖灰,两人眯眼憋气没敢呼吸,等围裙差不多抖落干净,林得鹿把它折几下放旁边,脱掉外壳已经变色的雨鞋,问老苏,“还有烟吗?给我来根,烟瘾犯了。” “去!”老苏挥手,“别说浑话,你才多大?抽烟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我儿子敢跟我要烟,就算瘫在床上我也要把他腿打断。” 老苏的儿子比林得鹿小三岁,目前在读初一,听说年纪不错稳居年段前三。老苏常常一个人裁纸卷烟草,工地里像他那么老的人不多,除了做饭阿姨没人喜欢听他念叨孩子。 林得鹿不爱说话,因此成了老苏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常常跟他说,只要能读花多少钱我都供他读出去,哪怕以后扫大街我都要让他好好都读书。” “我孩子也争气,他语文成绩可好了,老师还把他的作文当成范文发给全班看。他还说以后考上大学赚了钱就给我买香烟抽。呵呵,香烟纸烟不都一样的味道吗?” 老苏也会问林得鹿问题,问他好好的书不念怎么跑出来打工,“是因为家里没钱?” 林得鹿:“自己不想念。” “嫌累?” 他摇头,“只是不清楚读书到底为了谁。” 老苏听到他的回答,撇了撇嘴,tian了一口卷烟的纸,把烟草包好,“要我儿子像你这样,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一行人收工浩浩荡荡,懒散的步子比地上的影子拖得还长。 在经过桥洞下面的时候,林得鹿看到两个穿着吊带短裤的女人坐在那里,他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浓烈廉价的香水味,比冲脸喷过来的花露水还刺鼻难闻。 女人坐没坐相,随意岔开腿,深蓝色的牛仔短裤卡住肉,脸上粉底全浮在脸上,一下午分泌的油脂比粉还厚,阳光照在脸上能反光。 林得鹿一开始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下午开工的一两点还能在桥洞遇到她们,乘凉也要挑时间。他问老苏,老苏一句,“小孩话别那么多。”就给揭过去。 最后还是一个叫顺子的年轻人跟他说的,“这些女的——”他神秘兮兮,脸上荡起轻/浮的笑容,“都是卖肉的。” 饶是林得鹿再不懂,顺子的表情还有语气已经透露很多,他哦了句没再问下去。 顺子却一下揽上他的肩膀,“怎么?想开/苞了?” “没有。”他甩下他的胳膊,“我只是不知道她们每天下午在干什么。” “诶——”顺子拉长音调,凑过来又压低声音,“我跟你说这些女人最便宜了,一百几十价钱好商量,反正趴在身上也只是为了发/泄而已。” 他往林得鹿那个方向捞一把,笑得满嘴黄牙往外蹦,“别说你不想。” 想吐是真的。 顺子就大他五岁,听说小孩已经到了能打酱油的年龄,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不读,现在外出打工,老婆孩子留在老家,除了每个月必须的生活费,其他存款全往家里打。 他说老家有房子要盖,盖好了房后就再不出来,窝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 但现在却伸手向林得鹿借钱。 “得鹿,你借我一百呗!” 前面几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纷纷回头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顺子借钱干什么?直接带得鹿去,让他请你客呗!” 桥洞底下拿印有广告风扇扇风的两个女人都停下动作,看医科选某某,被磨糊的紫粉色绸缎印在扇子最显眼的地方。x 电脑端:/ 林得鹿怕他们继续说下去,掏出一百块钱塞到顺子手里,“别乱说,我不需要。” “对对对!”顺子接过钱,力气不小地捏了把林得鹿的肩膀,开口意有所指,“人家小女朋友来找,能看上这些?” 林得鹿来脾气地挥开他的手,顺子抢在他前面开口:“诶,我先去了,你们先走。” 他一百块钱兜里揣,几步路走到两个女人面前——也没有挑选的余地,不是胖得太胀,就是瘦得太瘪。 顺子跟那个胖女人来回讨了几次价钱,最后以一百块成交。胖女人领顺子到前面用防雨布搭盖的一个简陋小棚子里去,没多长时间里面就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旁边男人的笑声在林得鹿耳边响起,他们说顺子体力真好,累了一天腿也不软。还有人打赌他多久会出来,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艹,要真一百块钱一次的话,我也想去试试。” 林得鹿夹在他们中间没有说话,目光安静沉默地追随地上的影子。 老苏碰了碰他的胳膊,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落在队伍的后面。 “他们老婆孩子都不在这。”老苏从耳朵上面取下一支烟,点燃,悠悠吸了口,“花钱解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开过荤再吃素就困难了。你也知道顺子平常十几块钱的衣服都舍不得买一件,钱都攒着往家里寄。” 林得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新鲜的油香味从锅里炸/开顺着窗户飘出来。 他想起前段时间赵玲给他做的菜,也是还没上桌香味就先从厨房摸出来。 老苏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跟我一样。日子过得太苦,连吃一口新鲜饭都难。”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回到石头房。林得鹿在大门外听见蜡笔小新的声音-- “妈妈,你说这个姐姐的小内内是什么颜色的呢?” “小新!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给你买,威胁是没有用的!” 进门第一间是做饭阿姨的房间,他孙子今年七岁,暑假被父母送过来跟奶奶住,一台电视能从早上八点放到晚上八点。 他从前门进来,屋里头的小孩站在门口往外探。林得鹿刚对上他赤黑明亮的眼睛,就见他一个转身往里面跑,然后喊了几声姐姐。 姐姐……没听说他有什么姐姐。 老苏伸了个懒腰说要先去冲凉洗澡,林得鹿没什么事也不想进房间,里面狭小憋闷,一张木桌一张床,唯一一面窗户正对外面绿化,一到晚上就得关上,防蚊虫防苍蝇,南方地带乱七八糟的虫子多如牛毛。 他随便拉了个小板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抽掉一半的烟,往上抖出一根衔在嘴里,还没拿出火机,香烟冷不防就被人抽掉。 林得鹿视线微微往上,最先看到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天蓝色的牛仔裤洗得发白,空出来的部分延伸出无限想象。 他止住自己的想法,抬头看到颜琅琅。 “你还没走?” “明知故问。”颜琅琅把烟丢进垃圾桶,“抽烟不好,以后就别碰了。” “戒不掉,养成的习惯。”他把火机捏在手里玩,转了两下塞回口袋,又对颜琅琅道:“不是让你中午回去吗?这一带城中村有点乱,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话刚说完,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从外面进来,长牛仔裤上面露了一圈起球的黑色内/裤边,他看到站在林得鹿面前的颜琅琅,眼睛直得走不开。 颜琅琅刻意忽视对方不客气地打量。 林得鹿解开红白格子款的短袖衬衫,一把扔到颜琅琅身上,“天黑降温,小心着凉,你包着腿。” 颜琅琅:“哦。”她胡乱把衬衫包在腿上,挨在林得鹿的旁边坐下。 那男人后知后觉收回眼,嘿嘿笑了两声:“得鹿对小女朋友很上心啊。” 林得鹿没有回答,反问道:“不去洗澡吗?老苏应该洗完了。” 男人没打算走,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笑出一嘴被烟熏变色的牙,“现在去洗浴室里面肯定闷,我等会儿。” 颜琅琅借机往林得鹿身边靠,食指在他的后腰上戳了一下。 各款防晒霜防晒喷雾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味道并不难闻,像一双手爬过他的腰侧,环住他的肩膀。 林得鹿心神不宁,神经紧绷地厉害。 男人还坐在对面的角落里,眼睛像豹像狼,天还没黑就闪烁着丑陋贪婪的光芒,房间里的动画片从蜡笔小新换成喜羊羊与灰太狼——x :/ “我还会再回来的!” 他转身一把抓住她的食指,“怎么了?” 夕阳光越来越黯淡,藏在视线一角的厨房点起了灯,男人撑腿从座位上起来,晃悠悠走到大门旁边的开关处,要去开灯。 颜琅琅上半张脸躲在黑暗里面,下半张脸从鼻子延续到下巴被夕阳染红。 她默然朝他做了个唇形——“我怕。” 瓦斯灯点开的瞬间闪烁几下,黑白光亮快速交替,等钨丝撑一口气完全亮起的时候,林得鹿拽起颜琅琅往房间里走。 “现在年轻人——”男人站在他们的后面笑,“可真够急的。” 章节目录 第34章 cheper33 你发的娃娃脸降落在身边, 可惜我还没有发现, 你画的娃娃脸拿铁上圈点, 倒一杯爱情的香甜。 ——《娃娃脸》 “都说让你别来了。” 颜琅琅被林得鹿扔到床上,包住腿的衬衫掉到脚踝,卧室比大厅更黑,他转身面对只能当遮挡物的木门。 颜琅琅捡起他的衬衫,坐好,手指扶住床沿边,“先开个灯吧?屋里黑黑的太难受了。” 林得鹿:“你中午穿过来的那条黑裤子呢?” 颜琅琅:“跟阿姨的孙子玩水打湿了。” “把腿包上。”他点开灯。房间里面没有衣柜,从角落钉两颗钉子牵一根绳,衣服内/裤全挂在上面。 林得鹿取下一件纯黑短T往头上套,脊椎凝一股力量牵住背部的其他线条,骨节清晰山峦起伏,可惜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颜琅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忽然问。 颜琅琅仓促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一本正经得过分,“没什么啊,就没什么,你干嘛问我怎么了?” 林得鹿转身靠在门上看她,目光从上往下压她一截,颜琅琅说不清心虚还是害羞,转过脸瞥过眼,视线停在凉席上。 “我送你回去。”他忽然开口。 “不行!”颜琅琅激动地从床/上站起来,衬衫一下掉在地上,过分长的两条腿占据室内空间。她来了脾气捡起衣服扔到一边,“反正你看我也无欲无求,裹不裹有什么差别?这里头没空调,你又不开风扇,想热死我啊?”x 电脑端:/ 她不说他都没注意,林得鹿曲起手指摸鼻梁,“我这里只有一台小风扇。” “谁说的?”颜琅琅骄傲地扬起下巴,往房间里的角落示意,“你看那是什么?” 角落里面有一台白色的立式电风扇,外面套了层没拆封的塑料膜,颜琅琅重新坐回床/上,手指摸上凉席和床垫之间的缝隙,语气带有哄骗的温柔,“你去拆开它。” 林得鹿没动,先开口问:“多少钱?” 差点忘了,这才是他的正常作风,什么都要算得干干净净。 颜琅琅低头悄悄呼出口气,安慰自己要习惯要习惯,热脸去贴冷屁/股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之前就该做好心理准备。 提起嘴角提起笑,颜琅琅手指揪住凉席冒出来的线头,指甲嵌在掌心里面,微涩带酸的疼,从掌心疼到心脏。 她继续笑:“我忘了,只记得总价钱。” “总价钱?” 颜琅琅:“是,你房间外面就是草丛,虫子特别多,但每天不开窗空气又不好。我给你买了些艾草回来烧,你放心,它是用纸卷成像烟那样的一支。我给你买了一盒,就放在桌子底下。” 林得鹿垂下眼,“就这些了吧?” “不,还有。”她出卧室往厨房里跑,等林得鹿看到她折身回来,发现她手里端着两盘菜。 “还有。”她说。 一份老鸭汤,一盘炒青菜和一份凉菜,颜琅琅又端两碗饭过来放桌上,她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先吃饭,吃完再说。” 林得鹿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喉咙像被沙堵住,半天才涩哑地念了句,“颜琅琅——” 端碗坐在桌子前面的身影忽然顿住,从头到脚绷成一条直线,她深吸口气,捏住筷子的手加重了力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她停一两秒,侧头对他微笑道:“先过来吃饭,菜要凉了。” 再不转移话题,她真要哭了。 林得鹿无可奈何,开口的话更像叹息,“我不值得你这样。” 眼眶酸胀,往上蒸发冒出泪来,颜琅琅指甲扣在掌心里面,她不敢眨眼,掉下第一滴泪紧接就会跟下来第二滴,这样实在太狼狈太可怜了。 颜琅琅仰起脖子往上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地付出,最没资格喊可怜。 “你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整理情绪,“从来就没有值不值得,只是看我愿不愿意。” “我既然愿意,就算是你也拦不着我的付出。如果你不喜欢——”她放下筷子放下碗,目光沉沉地看向他,“那就丢掉好了。” 眼泪经过挥发用另外一种形式表现出来,颜琅琅用手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细密的汗珠被灯光反射亮晶晶的。她倔强地不肯低头,兔子似的眼睛盯住对方。 林得鹿叹了口气,“你现在变得就跟我一样讨厌。” 立式风扇最后还是被拆开,林得鹿把风调到最大,吹散了室内沉闷的空气。 他的影子从地上扑倒颜琅琅面前,挡住了她的光,菜蒙上一层阴影也看不清楚。 林得鹿坐在床旁边,“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颜琅琅往嘴巴里面赶几口饭,觉得味同嚼蜡,她还没从刚才的情绪恢复过来,恹恹地放下碗说道:“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几口。” “没胃口,饱了。” “多吃一点,等下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的眼睛一下比灯光还亮,“你说真的?” “嗯。”他夹一筷子菜,“你今天下午帮我做的这些事情——” 目光又淡了下去。 “不管是金钱还是人情,我都没办法三两下还清。你看我能帮你什么,除了谈恋爱,我都可以帮你。” 颜琅琅:“除了跟我谈恋爱,你还能帮我做什么事情啊?” 林得鹿一下被被呛到,桌上除了下午被颜琅琅带回房间的可乐以外,也没有水。她把可乐塞到他手里,伸手不停给他捋后背,“你急什么?” “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他喝完饮料缓过身来,二氧化碳卡在喉咙里面憋出个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得鹿:“……” 颜琅琅咬着嘴巴吃吃地笑,撞上他一派无辜的表情,于是笑得更加大声,“不然这样好了——”x :/ “你暑假作业借我抄。” 林得鹿:“我没写。” 就是巴不得他没写。 颜琅琅笑得眼睛弯弯,她漂亮得太过显眼,五官长在审美得分的优秀点上,黯淡的灯光挡不住她姣好明亮的面容。 颜琅琅脸贴住胳膊,一种闲散的聊天方式,“那你教我写作业也一样。” “但是我说你明天……” “林得鹿!”她打断他的话,气势汹汹地挺直后背坐起来,再开口声音委屈得像被骗过的孩子,“你答应我的。” 有力气砸在棉花上也使不出半分,林得鹿对她越来越无可奈何,想着以后补完作业自己送她回去也是一样。于是点头开口,说了声好。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阵饭,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颜琅琅停住动作看他,看得林得鹿抬眼问她怎么了。 “不去接吗?是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他摇头,“我爸,每天这个点都会打个电话过来,劝我别干了。” 颜琅琅把碗放下,拿筷子戳米粒,酝酿已久的话顺水推舟地说出:“你在这里开心吗?” 林得鹿看她,没言语。 颜琅琅抬头解释:“我没其他意思。我是想说你要在这里呆得开心,也没必要一定要回去读书。” 林得鹿靠坐在床头上,经年累月被用到起油起腻的桌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他忽然笑,紧绷的一根弦在颜琅琅面前得到彻底的放松,“你是第一个问我开不开心的人。” 颜琅琅一瞬间表情怔松。 天气闷得一个风扇也舒缓不了周身燥热,知了在外面长叫,一声更比一声急促,颜琅琅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面巾纸擦汗,纸巾刚触碰到额头就吸饱汗水。 室内空气更闷,林得鹿又打开一个风扇。 “呼——这天热得不正常。”她重新拿出张纸擦汗。 桌上两道菜已经吃得差不多,还有一盅用文火熬煮一下午的老鸭汤没有动,她下午去菜市场特意挑的一人份的瓦罐,为的就是给林得鹿熬汤喝。 “你尝一尝。”她把汤往前推,“我第一次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谢谢你。”他没动筷子,先说了句谢谢,“我好像越欠越多了。” “反正你明天得还。”颜琅琅笑。 虽然他在工地里面只是搬砖,工作量并不算大,但还是得在日头里熬。梧市的夏天异常闷热,颜琅琅怕他中暑,在厨房里面守了一下午的老鸭汤。 “好喝吗?”她有点紧张。 鸭肉炖烂,筋与筋之间却连在一起,汤底清澈没有浮油,几粒葱花配红枣嵌在汤面上。这汤煲得复杂,得先用电饭煲蒸一只鸭子蒸出一层油脂来,然后再放进瓦罐里面文火细熬。滤过油腻,只剩清爽。 林得鹿发现自己除了谢谢对她已经没有其他言语。 “很好喝,谢谢你。” “你这句赞美比一万个谢谢还重要。” 酒足饭饱,林得鹿收拾碗筷说他来洗,出门前让颜琅琅锁住卧室门别出去,“除了我叫你以外,谁喊你都别开门。” 厨房里面做饭的阿姨也正在洗碗,她在洗菜池那里看了眼林得鹿,笑着夸道:“得鹿啊,你女朋友真贴心。” “阿姨,那不是我女朋友。”他把碗放进洗水池,挤了点洗洁精,泡沫跟随水面升高,“我跟她就……”普通同学没说出口,转了个弯成了,“单纯的朋友。” 阿姨眯眼笑得坏,“就你对她单纯吧。” 转头长叹一口气,阿姨继续说道:“那孩子对你是真心。下午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买电扇,看着也没去过几次菜市场的样子。买只鸭子却要逛三家摊铺来回比较。热得衣服裤子全湿了,我让她换一套衣服,她刚换完就守在厨房给你熬鸭汤。” “来来回回忙一下午,里外进出。”洗干净的碗筷被阿姨拿起来甩水沥干,放进碗槽里面,她拿出抹布擦灶台,“现在像这样性格好,长得好的女孩不多了。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遇到对自己好的就抓住呗。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但我感觉她把她有的东西全给了你。” “除非……”阿姨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站在水槽面前洗碗的林得鹿,“你遇到过比她更好的人。” 水龙头重新打开,哗哗的水声盖不住他的心思——遇到过更好的人吗?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悸/动。 明明知道比较不对,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周溪。 遇到过更好的人吗?——没有,除了颜琅琅,再也没有人对他这么知根知底地好过。 章节目录 第35章 chaper34 爱像种子般在发芽 慢慢将我们距离拉近 等浇水的情花阳光中会蒸发 所以要换个环境培养它 ——《情花》 送颜琅琅回去的那天晚上,林得鹿做了一个荒谬的梦。 他梦见自己收工回来,经过桥洞底下,看到颜琅琅坐在那里,她被热气熏红了脸,从眼角到脸颊,颜色越来越淡,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横在他面前,短裤宽大,多出许多空来,带有花边的黑色底裤若隐若现。 他问:“多少钱?” 颜琅琅没回答,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冲他笑,光碎在她的笑容里面,激/荡得夏天更躁更热。 场景倏忽间旋转变动——钨丝灯泡不停闪烁,黑的白的,交替的炫目的,她抱着他在凉席上,喊热,肌/体与肌/体交融间无望的热。从窗户往外能看到黑暗中的草丛,唯一一支红玫瑰被夜染成脏黑色。 她的声音像碎玻璃渣,残缺疼痛。 他从泥潭中出来,他想拉她下地狱——受烈火炙烤,过黄泉幽冥。 欲是撕扯与摧毁。 “对不起。” 他膝盖下坠跪向虚无的地板,不知道对谁道歉,“对不起。” 笼罩在周身的黑暗破碎飞灭,像揭开幕布后面的舞台,跎醉的夕阳染红一大片的天空,他站在天台上,前面坐着一个背对他的人。 林得鹿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面发出单调的跳动。 那人缓缓转头,柔和的侧脸融于光晕里面,原/始的燥/热和内心的肮脏最终沉淀为宁静祥和。 她望着他笑,让林得鹿想起幼年时妈妈的笑容。 “怎么办,林得鹿?”颜琅琅皱眉为难,轻轻道:“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从梦里挣脱醒来才凌晨五点,天光隐隐放亮。两台风扇床头床尾对着他吹,林得鹿重新摔回床/上,扯过毯子没盖一会儿又把它掀开,裤子湿得难受。 他从晾衣绳上取下一条干净短裤,脏的那条随手扔进盆里。 重新回到床/上,林得鹿脑袋一片清明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受潮裂开的天花板,梦里的场景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面前来回转。 拉过毯子盖在脸上,林得鹿翻了个身滚到床里面,曲起身子闭上眼睛——“操!”他低声咒骂,画面更清楚了。x 电脑端:/ * 颜琅琅一/大早来就看到林得鹿蹲在水池旁边洗衣服,他/上/下/摇/动抽水机的扳手,井水就哗啦啦地从一个小圆口里面出来。 她看着新奇,蹦蹦跳跳到林得鹿面前,“这是什么?很好玩的样子。” 林得鹿没回答,先抬头往上看了她一眼——还是跟昨天见面时差不多的装扮,颜琅琅用一些列装备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臭了一早上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随便搓几下裤子,眼睛往下看,“你来那么早干嘛?” “反正都要来,无所谓早晚啦!”她笑,拎了拎手里的早餐,“看,大份的牛肉面条——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不用。”他口气过分生硬,“阿姨早上会煮早餐。” 颜琅琅:“我知道,所以我昨天晚上才交代她不用准备你的份。” “颜琅琅!”林得鹿这才愤愤转头看她一眼,“你!……” 他真被气得无言以对了。 颜琅琅向上掀起墨镜,黑白分明的瞳仁清澈干净,她语气促狭,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幸灾乐祸,“这个点估计阿姨已经煮好了,你总不好意思叫她给你单独做一份吧?” 墨镜重新遮住她的眼睛,颜琅琅壮起胆子踮脚摸了两下林得鹿的头,跟哄小孩一样,“乖啊,姐姐的面实力保证最好吃!” 火气东跌西撞最后跟随她的话蒸发,林得鹿心里还是不舒服,“你昨天买菜买风扇,今天又买早餐,钱别花太多。我等下就跟工头预支工资,把该还的钱还你,以后别在我身上浪费钱了。” 一直花她的钱,他是真的不好意思。 颜琅琅瞪大眼睛辩解,“林得鹿,我的经济条件负责你的日常开支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得鹿:“你现在在读书,钱不是向爸妈要的吗?” “谁说的!”她挺直胸膛,思索一会儿又改口道:“反正花在你身上的不是。” “我以前舞蹈比赛有奖金,爸妈就帮我在银行里面开了个户头,把比赛赢来的奖金存进去。从初中开始,我就舞蹈机构里面的老师跑场表演接活,那是有钱的。” “攒了那么多年不乱花的钱,现在用来养你还是够的。” 贴心贴肺的话听多了,说不动容那不可能。 林得鹿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哪怕隔了一层帽子也无所谓,可他又记起自己的手上还全是泡沫。 会脏。 “以后这种傻话别再说了,对任何人都不可以,特别是男生。” “为什么?”颜琅琅追在他后面问,“只要喜欢,花谁的钱不都一样吗?”(_ “不一样。”喜欢你的男人不会让女人掏钱养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感觉怪怪的,林得鹿咽下去,重复上一句说辞,“不一样的。” 洗完裤子随手挂在外面牵起的晾衣绳上,旁边清一色男人洗好没抖开的皱巴衣服,内裤起球,或者破了个洞,墙壁因为渗水从底下裂开,阴冷的青苔往上爬。 颜琅琅转过目光,不去看他的贴身衣物,嘴巴念念叨叨说个不停,“怎么一大早起来洗衣服?有这点功夫多睡一会儿多好。” 林得鹿:“……” 他拿过衣架把短裤套上,挂在晾衣绳上随风甩,几滴水珠从裤子上往下掉,掉在地上聚成一小摊水。 林得鹿弯腰拎起盆,转身站在颜琅琅面前,从上往下看,从高到矮,他用湿漉漉还淋着水的手把她的墨镜摘下。 “你——话——真——多。” 颜琅琅:“……” 说完也不看她表情,林得鹿错开身往房子里走,糟糕一早上的嘴角往上提起些弧度,颜琅琅无语受憋的样子不多,现在回想每个表情细节都是经典。x 被丢在原地的颜琅琅:“……”不生气不生气,不跟处于青春/期的神经病一般见识。 晚上回来吃饭,林得鹿塞给颜琅琅一个信封,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颜琅琅登时气得饭也不吃,筷子一扔,双手还胸就开口骂道:“林得鹿,你这就过分了!” “不收以后就别来我这边补习了。”他口气不算生硬,对上颜琅琅委屈巴巴泪水打转的眼睛,筷子拐个弯往她碗里夹菜,算作哄,“我没其他意思。” 泪水憋回去蹦出一个笑,颜琅琅又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得鹿:“用行动打消你的误会。” 她拿起筷子重新夹了口米饭往嘴里送,一手撑下巴一边往他那边看,目光没遮没掩,配合偶尔几声花痴的笑。 林得鹿怕自己被她继续看下去要消化不良,放下筷子问她,“吃饱了就开始复习,早上跟你说你待我这边写作业,写了多少,哪些不会?” 颜琅琅的脸色瞬间垮掉,扬了扬手里的筷子表示自己还没吃饱,“我今天脑容量损耗太多,真饿了。”她跟着说完跟着配合地扒了几口白米饭,一口没来得及咽下一口又进嘴巴里面,两边腮帮鼓鼓的,像仓鼠。 然而林得鹿不为所动,“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颜琅琅:“……” 林得鹿:“阿姨家的孙子跟我说你又跟他抢电视看了一下午的蜡笔小新。” “咳咳——”她一口饭没吞下去就被呛得要喷出来,顾及形象颜琅琅连忙丢掉筷子捂住自己的嘴,“咳咳——” 怎么感觉饭要从鼻孔里面喷出?! 林得鹿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慌乱中随手摸过一瓶饮料就打开往她手里塞,颜琅琅眼泪鼻涕一起流,她接过饮料就直接往嘴里灌。 等那股卡在胸腔喉管的噎劲过去以后,颜琅琅深呼口气,从今天刚给林得鹿买的抽纸中抽出一张面纸,擦完鼻涕擦眼泪,她故作凶恶地冲林得鹿喉道:“不准看!” 因为实在太丑了。 林得鹿万分配合转过头,“嗯,反正看得也差不多。” 他转身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刚才的可乐,昨天被自己喝了一小口,今天被颜琅琅喝了一大口。 水平线从瓶口降到中间,一张用油性笔画出来的几笔笑脸正冲他龇牙咧嘴。 他想起高一寒假的冬天。他打开家里大门,忽然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林伟国刚巧从厨房钻出来,手里还端着两杯水,他笑:“得鹿进来,认识一下……” “不用。”林得鹿后退一步,站在门外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兜兜转转没地方可以去,旧式小区人口稀少,新年也是安静。他东晃西逛来到菜市场,坐在外面就懒得再走,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完一根再来一根的时候,有个胖嘟嘟的小孩冲他走过来。 “原来是你啊。”他从回忆中抽回身,手摸上可乐瓶的简笔笑脸。 颜琅琅的思维明显跟他不在同一条线上,擦到一半忽然大幅度地把面纸丢出去,然后几根手指搭在嘴巴上面。 “林得鹿——” 他转头过来。 颜琅琅:“刚才我们好像来了一场间接接吻。” 罪魁祸首从源头揪起已经不知道算到谁身上。窗外越闷越热,晚上七点没有蜡笔小新,也没有喜羊羊与灰太狼,新闻联播全频道地播出保证收视率,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声调从门板背后隐隐传来。 林得鹿低眉垂眼,扭紧可乐瓶随手把它扔到床上面,凉席被砸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全国南方沿海最近又将迎来台风天气,降雨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出行朋友还请注意安全……”新闻联播换成天气预报,女主持人的声线随着播报消息上下起伏。 似乎为了印证播报消息,天空“哄——”得几下传出闷响,青白色的闪电噼里啪啦。 林得鹿很快恢复过来,继续一本正经,“我把碗筷收拾好,就开始给你复习。” 颜琅琅:“……” 章节目录 第36章 cheper35 你朋友未免太多, 肥皂剧看得太过, 天上真掉个帅哥, 看你躲不躲。 ——《电话里的秘密》 天空轰隆一声又是一道雷。 颜琅琅撑着脑袋支在桌子上,黑色签字水笔在一片白的数学试卷上面没能填下去的地方。 林得鹿就在旁边坐着,拿红笔检查她的英语练习卷。 “都过去十五分钟了,你第一道数学题总该……”他放下红笔,视线从考卷转到草稿上来——打开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他无话可说,半天憋了句,“总该写下一两道公式来吧。” 窗户外面哗啦一声响,憋足一晚上的雨此刻下得痛快,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窗户上,林得鹿过去把玻璃窗给拉上封实,这才隔绝掉一点外界的声音。 “我……我……”颜琅琅咬笔头,像憋了气的气球,“我不会做。” 林得鹿:“……那你先看其他题,挑几道会做的先做。” 这次回答更简洁明朗,她直起身子眼巴巴地望他,“看过,全部不会。” 颜琅琅一个暑假基本时间都耗在集训上面,每天凌晨六点起床,跳到晚上十二点多才能回去,干干巴巴记得作业要做还算不错。不少梧南中学的艺术生都打算暑假最后半个月好好放松,把作业留到开学前三天再补。 一个半月没翻书差不多知识全还给老师。林得鹿捏了捏眉头,庆幸她还记得带课本来,翻到知识点相应目录相关页数,林得鹿把例题用黑笔抄到草稿本上,再拿蓝笔给她讲解题步骤,红笔专门标记重点。 颜琅琅听得慢,一个知识点没弄明白还常常逻辑打结,林得鹿没办法回头过又重新给她讲一遍,红笔在一道例式上画出许多条横,他确定颜琅琅听懂,又再让颜琅琅重新复述作为检查。 一道基础题目来回重复花费将近半个小时,效率太慢。颜琅琅掏出手机看时间,为自己着急。 “我太笨了。”她长叹一口气,“一道题目耽误那么长时间。” 林得鹿勾勾选选,挑几道基础题目打算先给她讲解,然后按照易难顺序把剩下的题型作为她的回家练习。他听到颜琅琅的感叹,笑着肯定,“没事,认清自己的实力就是向前走的第一步。” 颜琅琅:“……林得鹿同学,正常套路你不该给以我一些适当的言语鼓励。” 林得鹿:“比如——?”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比如颜琅琅同学,请你不要看轻自己,其实你还是很聪明的。或者说颜琅琅同学,你觉得自己比别人笨到哪里去吗?别人会自己穿衣服系鞋带难道你不会吗?既然别人能做到的题,为什么你不能做到?”x 林得鹿:“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颜琅琅:“我以前的补习班老师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特别担心我对自己失去信心。” 林得鹿没忍住笑,放下笔捧住肚子,“也许这就是造成你现在盲目自信的原因。” 笑忍不住,林得鹿也做好被颜琅琅骂的心理准备。却见她一声不吭,安静地有些过分。 卧室里面他的笑声也很快一同归向沉默。 房间里面的灯泡并不明亮,颜琅琅为了方便学习,特地买了一台可以随时调整亮度、爱护眼睛的LED台灯。 她手指移到开关键,摁了几下,灯光从冷白变为暖白,卷面上的字有些含糊,她的脸部线条却更加柔和。 林得鹿默默移开眼,她却忽然靠近压过来,声音伴随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激得他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喂,我发现——”颜琅琅笑,“你跟我在一起好像越来越开心。” 也不能说越来越开心,好像从前封闭的林得鹿知道该怎么舒服地打开自己。 不再是端着一股虚伪的礼貌,也不是撕开表层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他开始懂得让自己舒服,也让别人舒服。 这样的改变不知道是眼前人带来的,还是日复一日在工地里面熬出来的结果。 林得鹿没细细追究,他转了下笔打开英语卷子,没接颜琅琅的话,“来,让我们把这道阅读理解题重新回顾一下。” 台风天气风大雨大,颜琅琅坐在书桌前面就听到什么东西“哐——”地一声砸下来,东踹西滚满世界地乱跑。 林得鹿安慰她,“这大概是铁皮广告牌被吹下来了。” 颜琅琅有些坐不住,卷子上英语试题讲到第三道,她盖住笔帽,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我先看一下时间可以吗?” 晚上八点,新闻联播刚结束半个小时。 颜琅琅手机反扣在掌心里面,走到窗户面前想看看外面雨势,天黑地黑,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噼里啪啦雨水砸下来的声音。 前面水沟也满上来,道路淹成一条小溪流,她踮起脚往下看,思索该怎样走才能让衣服不要湿得太夸张。 后面林得鹿放笔站起来,犹豫片刻说道:“这种天气走回去也不安全。” “那出租车呢?”她转过头问,“我之前过来都是坐公交,这里有出租车可以经过吗?” 林得鹿:“没有,这边比较偏僻,想出去的话只能靠坐摩的了。” 可这种天气就算给钱也没有摩的愿意出来冒险。 颜琅琅的表情面色可见地忧愁下去,她目光停顿在手机上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想到林得鹿还在这里,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他,于是笑道:“我们补到九点才结束对吧?雨也不能一直下个不停,估计半个小时以后我就能回去了……”x 电脑端:/ “如果不回去呢?”光线幽幽地从脸庞下面往上打,一如林得鹿的声音幽幽地从颜琅琅的心底往上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不确定地攥紧手机,传统直板机身梗得她手掌疼,目光闪烁,颜琅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让我留下?” 卧室里面就一张床,靠墙放置,勉强能睡两个人。最里面的墙壁怕碰上白灰全贴了广告和壁纸,其中有些被人撕烂,有些用蜡笔铅笔水彩笔在上面留下曲曲折折的痕迹。 床很简单,一张凉席一个枕头,颜琅琅目光越过林得鹿往后面看,红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的指尖,转动两下,“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过分刺耳了。 狂风暴雨还在继续,天地被雨水串成一条线。林得鹿抬眼开口:“我可以打地铺……” 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在这时候响起,像撕破略带嘈杂但总体安静的黑夜,林得鹿后半段话被铃声切断,颜琅琅看了眼来电提醒,很快按下接听键。 “喂,妈——” 颜母:“台风天你怎么还不回?” 颜琅琅避开林得鹿往后转,“现在下大雨走不了。” 颜母:“那你今晚怎么办?” “今晚——”颜琅琅万分为难地拉长声调,她出来的时候没跟颜母实话实说,拿去李月寒家补课挡枪,电话比颜母早打到月寒手机里,她让她随机应变。 颜琅琅晚了好久,才无奈地缓缓说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在月寒家里过夜了。” 电话那头忽然静默,像语文阅读翻页时忽然呈现的大片空白,颜琅琅心里抓不准,试探地喊了一声,“妈妈?” 听筒里面没来由先砸出一声叹气,重重往下,拉着颜琅琅的心一起。 颜母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像是承受不住的失望,“琅琅,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给你的信任吗?” “刚刚我打电话给月寒的爸妈一趟,如果不是抱歉麻烦他们,我还不知道你不在她们家这件事情。” “所以颜琅琅——”颜母语气依然平缓,只是声调加重,一字一句刻在她的耳朵里面,“你现在在哪?” 章节目录 第37章 chaper36 像夏天的可乐, 像冬天的可可, 你是对的时间对的角色 ——《有点甜》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紧跟一声压抑的叹息从角落里面传出来。 窗外雨势变小,梧市本地的电视台播报台风导致某地损失高达多少多少,当地的群众又是如何勠力同心抵御风暴来袭,主持人再对灾情表达完深切的同情以后,后面补充说明一句,“据了解,今年台风对梧市并未造成重大影响,仅导致强降雨天气……” 电视机的声音在放送中被忽然切断,黑暗之中徒留大片空白,隔壁传来几声咳嗽。颜琅琅翻个身拉起毯子到腋下,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睡不着?”床下忽然冒出林得鹿的声音。 颜琅琅心虚地嗯了一句,“是不是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也还好。”卧室地板是水泥地,床旁边的过道上放了张林得鹿从阿姨那里借来的凉席,他蹬腿手枕在脑袋后面,问:“担心明天回去被骂?” 也算是。 她下意识点头,忽然想到现在卧室没开灯,脑袋枕在肘弯处开口:“嗯,还有感觉对我妈很抱歉。”x :/ 林得鹿:“抱歉?” 颜琅琅:“她从来都没有用那么失望的口吻跟我讲话。”她翻了个身平躺,两只手叠放在肚子上,天花板乌鸦鸦的黑,颜琅琅没忍住,又叹了口气,“这次是真生我气了。” 林得鹿:“所以你为什么要骗她?” 为什么要欺骗,颜琅琅已经忘了最开始的原因。小时候梧市的治安有点乱,报纸上三天两头能见哪家小孩又丢掉的报道。这也因此导致她从小出行就不自由,去哪都要被父母跟着,晚上天一黑就必须呆在家里。有时候工作忙起来,颜父颜母会直接在家里准备一些饭菜,然后把大门反锁,没有钥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在不跳舞不上课的日子里,颜家的电视从白天放到晚上。 颜母从不吝于表达对女儿的紧张和在意,说外面坏人太多,她的孩子又只有一个。颜琅琅虽然性格活泼,但直到小学毕业,都没有一个能说上话的知心朋友。 这样的情况还是在初中遇到杨青李月寒时才得到改变。 第一次撒谎是在初一,杨青李月寒约颜琅琅出来玩。 她脸色犯难,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拒绝,“我妈估计不会同意,她怕外面坏人太多。” 杨青不能理解:“世界哪个角落没有坏人,要坏人溜门撬锁进你家,你妈不是也没办法?” 李月寒咬着牛奶吸管给她想了个办法,“不然你就跟你妈说我约你周末去学校读书。” 颜琅琅不解,“为什么搬出你来,我妈就让我出去呢?” 李月寒:“你妈在我六年级的时候给我们班代过一段时间的语文课,她应该对我还有印象。” 杨青:“月寒姐,我妈对你也有印象,从开学月考到现在,你的名字在班级第一就没下来过。” 后来颜琅琅照着李月寒教的借口撒谎,颜母的确很放心,甚至还叮嘱她跟李月寒打好关系,“不过还是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 撒谎会上/瘾,更何况换来属于个人的自由特别诱/人。颜琅琅提及李月寒杨青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回家的时间也从天黑推迟到晚上八点之前。 颜琅琅靠在床沿跟林得鹿讲述完大致因果。脑袋枕在手上的时间太长,他放下来换了个姿势,食指摸到凉席边,被冒出来的竹刺扎到手。 “不然……”他思索好一段才开口,颜琅琅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她声音听着不大好,“林得鹿,你知道你们这边哪里有小超市吗?” “什么?”话题跳跃度太大,林得鹿没跟上颜琅琅的思维转换。 “不对,我应该先去厕所看一看。”她没开灯,凭感觉踩在凉席上要找拖鞋。林得鹿东躲西闪让她小心点,没想到话刚说完,颜琅琅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啊——”地一声在黑暗中被放大拉长。 “卧槽!”隔壁传来一声骂。 几乎下意识,林得鹿捂住她的嘴巴,颜琅琅嗯嗯几下挣扎着要开口说话,他只感觉腰下有火在烧,语气忍着没炸,“颜琅琅,你闭嘴!” 世界登时安静。 耳边清净,其他感觉跟着鲜活起来。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掌心里,上下两把火来回烧,林得鹿放开她,坐起来靠在床板上,随手扯过床上的毯子盖在腰间,语气很不好,“你怎么了?” “我……”颜琅琅声音犹豫,“我好像亲戚来了。” 林得鹿:“谁?” 颜琅琅有些着急,“就亲戚。” 林得鹿:“大晚上你哪来亲戚找?” 少女的声音仿佛被黑暗吞没,大概因为觉得难堪不好意思。林得鹿手捏成拳头放在腿侧,他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开灯,看不到表情,念想也不用加重 喉结滚动,想象在他脑海里补了反馈。 真要说脏话了。 “就……”猫儿一样挠心的声音细细响起,林得鹿不理解颜琅琅为什么要用这样一股别扭的哭腔,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在暗示自己已经欺负了她。 默默把距离拉远。 “我月/经来了。”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还要拉近距离?月/经来了……他心里忽然顿一下,原来亲戚是这位。 难怪会尴尬。 林得鹿从地上的凉席起来,没顾上穿拖鞋,就走到门边打开灯,颜琅琅蹲坐在地上的席子上,将就白天穿的黑色长裤。 窗外雨声细密,林得鹿从初中的生物书还有一些男生偶尔的玩笑里面知道,生/理周不能碰凉水,好像还有一些女生会肚子疼。 他不清楚颜琅琅的情况,但还是找回拖鞋对她说道:“你去床上坐着,地下凉,要什么……”说到这里他对上颜琅琅的眼睛,尴尬地统一且默契。 林得鹿侧头想没什么,正常的生/理现象,别少见多怪,他捏拳挡住嘴咳了咳,“你说,我出去帮你买。” 颜琅琅坐在床/上比划又形容,感谢当今的电视广告,让林得鹿对女性用品还没无知到白痴程度,什么夜用不漏,虽然他不清楚往那纸尿布一样的东西倒杯水上去干什么,但还是可以理解它的大概用途。 “可不可以找阿姨借着用呢?”他出门前多嘴问了句。 颜琅琅万分为难,毕竟也是第一次跟男生讨论生/理问题,她思索一下该怎么组织语言,然后故作大气地扬起笑容,“根据初中生物书上那可怜一带而过的生/理知识,女人一般到了养孙子的年纪应该是没有亲戚惠顾。” 林得鹿理解:“这样啊。” “诶,那你凉席上为什么要放根棍子呢?”颜琅琅虽然坐在床上,然而一双脚还踩着底下的竹席,黄青色的席子映照她一双脚细腻白皙,用奶油形容还觉得多了份腻味不够恰当。 林得鹿觉得腰间那股好不容易要下去的火又要烧上来,画面点击重放键,理智抢过遥控直接按下电源关机。 但加速的心跳还在一遍一遍提醒他该心虚。 颜琅琅不清楚林得鹿忽然间的情绪转变,像压着一股巨大的火气,她回忆一会儿发现自己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如果因为跌倒发出怪叫,那现在才想起发火会不会反应太迟钝? 所以他在生气什么?比较起来他才更像来亲戚的那位。 “防身。” 颜琅琅的表情出现短暂空白,“防谁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得鹿:“你。” 颜琅琅:“……”她该好好反思自己在林得鹿的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巷子往外走,靠马路的地方有家阿琳杂货铺。雨水从屋檐往下落成条线,女老板躲在柜台后面看电脑,视频网页里的男女主人公正发出凄切的呼喊,她打了个哈切,双下巴逼到脖子肉。 切到女主人公泪眼婆娑的特写画面,老板低头玩自己新做的指甲,剧情再感动跟她也没有关系,生活中又不会遇到像男主角那样的帅哥抱住自己。 雨还在下,电视剧的情节冗长又无聊,主角自我满足地在那感动,老板打了个呵欠,眼冒泪花。 她抬手揩泪,柜台旁边的塑料门帘这时候被人掀开。最先看到一把湿淋淋的伞,即使收下来也还在滴水,男孩将它放在门旁边的角落里,没拿进来。 老板注意到他跟这里常见的男性不同,胳膊纤细,骨节凸出。虽然皮肤晒成小麦色,但并不影响他文弱的美感。 他走进来,衣服被雨水打湿一半,拖鞋也在滴水。男孩站在原地踩了几下纸垫,等鞋印子淡了才走到柜台。 “请问有……”男孩一双眼睛生得特别好,干净清秀,眼尾微微往下拉,看上去温和没有攻击性。目光因为沉顿而往下垂,像不大高兴,看着惹人心疼。 面对这样的顾客,老板的耐心也好上许多,“有什么?” “卫生/巾。”男孩说地很快,但发音清楚。 老板看他半夜淋雨出来心里一下了然,也是,这么年轻没读书的小男孩怎么可能没女朋友陪?x 电脑端:/ 她指了个地方,“走到最里面就有。” 电视剧的男女主此刻抱在一起,男主夸张而深情地说了许多肉麻台词,“我爱你,我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 脸看起来真假,动过刀子吗?老板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男孩效率很高,挑了一包夜用加长卫生/巾过来付钱。 老板从柜台下面扯开一个黑色塑料袋,“突发情况吧?” 男孩一愣,然后从脖子开始往上变红,“嗯。” 他掏出张五十,老板懒得找钱,直接从后边货架上扔了个方形盒到柜台上,眉毛往上挑,一派我都懂的样子,“迟早会用上的,要不一起算?” 林得鹿:“……” 雨声吵得人眉心发疼。 面前的男孩脸色一下变臭,连找的钱都不要,卫/生/巾一把塞/进口袋,然后拿起伞,走到柜台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未成年。” 章节目录 第38章 chaper37 绝世的画, 缺了角就会掉价, 悄悄话说得太沙哑, 气氛就会尴尬。 ——《坏孩子》 早晨天光刚亮,颜琅琅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翻了个身睁开眼,长发没规则地落在她的脖子脸上。 “吵到你了?”林得鹿问,把买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快点起来洗漱吃早饭。”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黑裤子,看上去有点正式。颜琅琅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你……穿成这样干嘛?不去工地吗?” “请了一上午的假,陪你回家。”椅子就在床旁边,林得鹿说这话的时候刚好对上颜琅琅的脸。 他的眼神清澈温润,像早晨电风扇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刚好的舒服。 心脏的跳动在安静的房间里面被徒然放大。 颜琅琅默默攥紧毯子盖在脸上,然后直直往后倒。 林得鹿以为她不舒服,站起来问:“是肚子难受吗?”昨天晚上睡不着,脑子循环播放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他躺在床下的凉席摸出手机,搜索关于女性生理周期的相关常识,甚至还逛了一趟贴吧,翻看那些跟月/经有关的吐槽贴。x :/ 但颜琅琅的反应似乎没那么大,除了晚上睡觉比较沉以外,也没痛经痛到来回滚。 他看她往后倒,以为反应现在才来,“我早上烧了壶热水,你要不要喝一点,或者把水装进杯子里面暖肚子。” “不用。”她的声音从毯子下面闷闷传来,“我只是在犯花痴——林得鹿你怎么越看越好看?” 林得鹿:“……” 她一把掀开毯子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你放心,就算我妈打断我的腿,我也要跟定你!” “不然,你就别跟我回去了,我怕我妈一激动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被骂也好,被打也好,我一个人受着。” 房间外面响起细碎的开门声,没睡好的哈切一调三叹最后还加大拉长。 阿姨的小孙子哼哼唧唧,赖着不肯起床,阿姨没奈何地哄了几句,最后还是轻手轻脚把门给带上。 女孩的眼睛过分明亮,黝黑的瞳孔映射出他的面容。 我一个人受着。他想听她再说一次。 但林得鹿最后还是轻敲了下颜琅琅的脑袋,“昨天电话里面跟阿姨说你在我这边,今天就要把她女儿好好送过去。你一个人回去,阿姨怎么想?” 昨天晚上颜母问她在哪,颜琅琅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雨水大片大片从窗子滑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像豆子往下掉。 “颜琅琅——”颜母声音愈发不耐,“你到底在哪?” 林得鹿从颜琅琅手中接过电话,示意她稍安勿躁,“阿姨——” 忽然冒出来的男声让电话那头一下断了声音。 颜琅琅攥住他的衣袖做口型,“我来。” 但林得鹿没让,继续说道:“我叫林得鹿,跟颜琅琅是同班同学,她今天过来问我几个问题,因为晚上下雨所以不方便回去。” 颜母:“什么问题从白天问到晚上?” 林得鹿:“因为我白天要工作,所以只能晚上教她。” 颜母到底有没有相信,颜琅琅也不清楚,最后手机回到自己手上。 颜琅琅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叹息,“琅琅,你十七岁的生日刚过,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回忆起昨晚那场不愉快的对话,颜琅琅的肩膀一下塌下来。 林得鹿催促她,“快点收拾一下。” 下过雨的街道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水晶玻璃质感,颜琅琅跟着林得鹿后面走了一阵儿,郁闷半天忍不住忽然笑出声。 林得鹿转头问她,“怎么了?” 颜琅琅走到他旁边,“你说我们像不像可怜的少男少女求家长成全?” 他还没回答,就见颜琅琅视线一转盯在别处。林得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位穿着连衣裙的女性正焦急地喊宝宝。街道又长又宽,她迈开步子茫然无措要往回来的路走。 颜琅琅从林得鹿身边走开,伸长脖子往角落里面找,一个短裤短T的小男孩正躲在拐角的绿化后面舔冰淇淋,黏糊糊的奶油沾满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喂!”颜琅琅叫住她,“你的小孩在这里。” 那位母亲三两下赶过来抓住小男孩的手,心重新落回肚子里,刚抬头准备给叫住自己的女孩道歉,却见她转身已经走远。 早上七点道路街角逐渐苏醒,早餐铺从巷头开到巷尾,林得鹿跟颜琅琅出门前吃过,所以不感觉饿。 越靠近家,颜琅琅越紧张,撒谎还有跟男同学单独相处,每一条都在挑战颜母的底线。 林得鹿安慰她,“没事,我在你身边。” 紧张感是舒缓了一点。 还没走近,颜琅琅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早上七点,太阳高高挂起,颜琅琅却看到颜母身上似乎还凝着没退去的露水。 “妈。” “阿姨。” 颜母淡淡抬眼,疲惫压过其他情绪,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揉太阳穴。 “林得鹿是吧?”她闭眼蹙眉,而后又睁开,脸上挂起客套的笑,“真是谢谢你特意送琅琅回来。但我们母女两人还有些话要讲,可能就不方便招待你了。” “妈——”颜琅琅怕颜母误会,双手绞在一块解释,“这件事跟林得鹿没有关系……” “阿姨。”旁边的男孩开口打断颜琅琅要说下去的话,“昨天晚上是我要留她下来的,很抱歉没有考虑周到。” 颜母没去听两人互揽责任的解释,她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叹了几次气,“林同学,谢谢你送琅琅回来。但我们真的有话不方便当你的面讲。” 再开口就不像话了。林得鹿说了句抱歉离开。 回到家中,颜母不再遮掩她的疲惫,靠在沙发上面反复搓/揉太阳穴。 颜琅琅不敢吭声。 “你喜欢他?”她忽然开口问,单枪直入不给颜琅琅半点思考的机会,“嗯?” 颜琅琅喜欢林得鹿也不是什么秘密,她点了点头,“是。” “所以就算跟他在一切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发生关系也没关系?” 颜琅琅没怎么跟父母聊过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思索半天才给出一个算回答又算不上回答的答案,“我昨天亲戚来了。” 她从书包里面抽出一包拆开过的卫生/巾,垂眼往下,“我们什么都没做。” 颜母紧绷成线的身体放松了几个弧度,她长吁口气,像后怕也像庆幸。 颜琅琅以为刚才那个问题可以翻篇过去,却没想颜母没这样的打算,“刚才的问题你就说有没有关系就好。” 颜琅琅手指攥紧书包带子,骨节泛白,颜母坐在她对面,母女两人相似的面庞像镜子反射,她低头不敢抬头看,“我不介意。”x “只要他愿意,我不介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肯要,我都愿意给。” 颜母正在倒水的手抖了下,矮桌打湿一片。 颜琅琅拽紧书包带,眼睛想往上又不敢抬起头来。颜母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家长再开明也是有底线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从沙发上坐起来又靠回去,颜颜琅琅把书包放在旁边要站起来,“妈——” “你先坐下。”颜母没让她过来,手捂胸口,待冷静以后继续开口问道:“你拿李月寒当借口是为了去找他?” 颜琅琅坐下的动作像倒带回放,她担心颜母真被自己气出什么问题来,斟酌道:“是,也不全是。” 颜母:“什么意思?” 矮桌上的小片水渍沿着桌面弧度往下掉,颜琅琅向前拿块抹布擦,目光追在抹布上,一点一点把水渍擦干净,她没敢看颜母的眼睛,“我每次要出去玩都会拿李月寒当借口,这不是第一次骗你。” 颜母自诩跟孩子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她对女儿刚柔并济,除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过分严苛外,其他方面都还算宽容。 颜琅琅被养成一个自信活泼的小女孩,成绩不好读书不好没关系,人无完人,只要她在该有的年龄拥有该有的快乐就好。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儿,今天跟她说只要喜欢的人愿意,她什么都肯给,跟她说这不是第一次骗她。 颜母端起水杯喝口水,第一次脱离母亲身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这个刚过十七岁生日的女孩,她忽然发现,她对她的了解零星可怜。 “为什么骗我?”她满脑子只剩这个问题。 颜琅琅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想起林得鹿离开前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把你想说的说出来,也许一切没那么好,但也不会太糟。” 刚下过雨的太阳带着一股慵懒劲,照亮天光却没发散热量,客厅前面阳台的窗户打开,泥土的馨香伴着雨水的潮湿味,她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全身都是力量。 章节目录 第39章 chaper38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 永远也看不见凋谢, 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 读不懂塞北的荒野。x ——《断桥残雪》 “因为一直在您身边,我会感到窒息。” 梧市人不爱用“您”这个外来发音,觉得它生硬增加距离感。大概职业原因,颜母对于字词的使用总是过分敏/感。 颜琅琅没敢去看颜母,“我很想有单独跟朋友聚会的自由时间,而不是一天到晚除了练舞读书就是被关在家里。习惯拿李月寒当借口,也是因为你认识她,她读书又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父母对于印象中标签归类的好孩子,总是给予较大的信任和宽容。 颜母坐回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愤怒震惊还有孩子对自己心意误解的委屈,各样的情绪被打翻混在一起,搅得她心神烦乱。 “你先回房间,今天就先别出去。” 颜琅琅起身拿起书包说好,动作起伏太大,差点打翻矮桌上剩下一半的咖啡。x :/ 她忽然迈不开脚步,嗓子涩涩的,像没抹油的自行车链,“妈,你昨天睡了吗?” 颜母叹了口气,阴影打在沙发上,比水渍的颜色还深,“你觉得一位母亲知道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跟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夜能睡得着?” 顿了一会儿,她自嘲道:“昨天晚上不敢睡,在客厅里面盯了一个晚上的手机。担心自己睡过去错过你什么消息,想喝咖啡提神,结果满脑子都是你,哪来的困意?幸好你爸出差不在家,不然也要陪我守在客厅一整夜。” 愧疚感像熬煮的中药罐,往上不断扑腾苦涩。书包从椅子拖到地上狠狠砸了下颜琅琅的小腿,她张嘴要喊妈,可对于后续内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茫的无力如同旅人沙漠行走,在漫天黄沙里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嘴唇合上,脸埋在阴影里面做出一个无解的姿势。 “你先回去。”颜母没看颜琅琅,视线往外眺天,“我们都需要冷静沉淀。” 带上卧室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颜琅琅把自己扔到床/上,没着急看手机,脸埋在枕头里面恨不得憋死自己。 嗡嗡又是一阵响。 她喘口气从枕头被子里面抬起头,早上扎好的马尾此刻跑出许多小碎发来,颜琅琅没管,翻身从口袋里面打开手机解锁看消息。 先是李月寒,她道歉百漏总有一疏,对于父母有颜母电话这件事情压根就不知情,更不知道颜母会越过她跟父母联系。 颜琅琅分得清是非好歹,这件事跟李月寒没关系。在自己决定要撒谎骗人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好被戳穿以后需要承担的结果。 她编辑条短信发送过去,又打开看Q/Q消息。2011年触屏手机还没开始流行,对话被限制在一个小方框里面,看不到头像也看不到新颖的个人动态,单单青蓝色昵称备注来区别对话双方。 林得鹿【怎么样?】 颜琅琅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很不好。】 她想了想又多打几个字,【我妈昨晚没睡,刚才我说完一堆心里话以后,发现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林得鹿【那有想象中那么糟吗?】 颜琅琅【没有。】 他似乎是在思索,又因为什么事情走开。对话框的聊天页面停在原地。 就跟此刻的颜琅琅一样脑子空白。 消息忽然传来。 林得鹿【那你呢?】 颜琅琅【我现在脑子很乱,什么想法都没有。】 颜琅琅【我……是不是很笨啊?】 聊天页面卡在她发的最后一个句子上。颜琅琅踢掉鞋子爬上/床,摸过床头柜的遥控打开空调,冷气慢慢沉淀往下,她缩进被子里面,拿过刚才被自己丢在旁边的手机。 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反射在手机屏上,她看不太清,转个身五根食指拢在屏幕面上,看到新来的消息内容忍不住咬牙切齿。 林得鹿【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颜琅琅气得脸快要扭曲变形,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林得鹿在给她插/刀子。 就算要说实话,也该挑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吧? 林得鹿下条消息刚好蹦出对话框。 【生气了?】 他说了一句相当经典的废话,颜琅琅都懒得动手回复。 林得鹿【所以现在还难受吗?】 她的目光在这句话上顿住。 林得鹿【因为感觉自己的举动伤害到妈妈,愧疚产生的难受,被其他情绪冲刷一下,是不是好了一点?】 屏幕上的字逐渐混乱模糊,排成她知道的意思,又糊成被刮花的玻璃罩,隔了层什么。 直到眼泪受不住力从眼眶里面滚落下来,颜琅琅才发现自己哭了。 林得鹿【想不清楚就先别想,闷头盖脸好好碎一觉,醒来什么都好。】 林得鹿【是睡,不是碎。】 颜琅琅被他最后一句逗出笑,胡乱抹了把泪。抬起大拇指在按键上左右移动,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谢谢。】 真的真的很感谢。 下过雨的街道楼房清新干净,平日堆满灰的榕树叶也呈现出新鲜的深绿色。 颜琅琅缩在被子里面还保持原来的姿势,按键机放在枕头旁边,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陷入深沉的梦乡。 客厅外面的颜母说要冷静,靠在沙发上喝杯水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阳台外面的窗户带来一阵风,吹走了她们疲惫的烦闷。 想不清楚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 * 林伟国从口袋里面想摸出一包烟,但看到赵玲在,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放下去。x 电脑端:/ “想抽就抽吧。”赵玲姿态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里面,设计精练的职业套装勾勒出她的好身材,她说话语调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起伏。但不断敲打沙发扶手的食指还是暴/露出她此刻心情的烦闷。 林伟国也没推脱,从口袋里面抽出烟点燃,然后含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吞入的多吐出的少。他低头揉了把脑袋,一声叹息跟着烟雾从肺部散出。 虽然赵玲每个暑假都会特地回国陪林得鹿一段时间,但 跟林伟国却是许久没见。夫妻两人当初分开算不上好看,存了点怨恨留了点脸面就彼此错开能遇到的机会,偶尔因为一些不得不推脱的原因聚在一起,就尽量装出一副和谐友好的样子。 但每次推脱不了的原因都是林得鹿。 赵玲想起孩子七岁的时候发烧生病,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她要送他到医院。他不肯,烧得迷迷糊糊,还拽着妈妈的袖子胡乱呓语,“爸爸,要爸爸。我们班的同学生病爸爸妈妈都在。” “要爸爸,要妈妈……”他手掌烫脸也烫,唯独一双眼睛黑得亮得不像话,睁开一会儿又缓缓合上。似乎很累,睁不开眼的那种累。 赵玲一把掐灭回忆,她抓住沙发扶手,灰色的布沙发留下几个指甲印。 “明天我找得鹿聊聊,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回来读书。得鹿是我唯一的孩子,不读书肯定是不行的。”林伟国按灭烟头,“他钻牛角尖出不来就不出来。” 青烟眼前袅绕,丝丝缕缕寸断难消。上个世纪建成的楼房光线昏暗,白天也像蒙了层无望的灰。 说实话,赵玲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贫穷对她而言就像一块疤,千丝万缕骨肉相连,烙在身上反复引得旁人驻足观看。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一双眼睛纯情无辜;她也是个贫穷的女人,老公在不知名的厂里当挂名主任,数十年如一日地拿同份工资。 这套房子最大的存在就是反复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曾经。 她有劝过林伟国辞职做生意,那个年代做炸/弹不如卖茶叶蛋。他一个主任,除了名头好听没半点实际好处。 楼下周溪父母都举家迁进新楼房,就她还守着这个下雨天会漏水的房子度过春夏秋冬。 甚至更远,中年还有苍老,在这间对面就是青苔一片的房子里面,度过剩下漫长无望的一生。 “其实这次我回来,除了告诉得鹿我要结婚的事情。还想跟你打个商量——”赵玲从沙发上起来,双手还胸慢慢走到积了好几层灰的窗户面前,“我想让得鹿出国留学。” 她深吸口气,没散干净的烟雾裹挟空气一同钻入她的鼻腔,“得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忍心他留在梧市日复一日过同样的日子。” 赵玲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睛有情,眼神澄澈,钝圆的弧度眼角微微往下,她四十多岁却依然保持优雅的年轻。反而是林伟国,头发都不知道熬白几根。 认真比较起来,林得鹿长得更像妈妈。 林伟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拒绝总是下意识地,“得鹿他成绩不错,老师说他这成绩上个一本绰绰有余。” 赵玲背对他一下笑开,“那重本呢?” 林伟国:“……” 她更看不起他,“重点高中都不敢保证进去的每位学生都能上名牌大学。梧南只是一个省联考市联考倒数有名的普通高中,它拿什么保证得鹿的前途?” 赵玲:“林伟国,得鹿的成绩上重点高中绰绰有余,你是有多无所谓才能看着儿子填写梧南还面不改色?” 章节目录 第40章 chaper39 恋爱最初的那种感觉让人冲动太多, 淡淡对我说想要看到我的微笑, 我伸出双手却告诉我又是一个圈套, 你完美的爱情是致命的毒药是我不懂得浪漫, 还是故事的结局早就写好。 ——《天真》 迷迷糊糊从床上转醒,颜琅琅睁大眼睛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意识空白,她摸到旁边的手机,上面显示时间十一点半。 嘶——再不起来又要被骂。 她胡乱往上撩了把头发,从床上跳下来,踩上拖鞋就要往门口走,手快要碰到把手的时候忽然愣住。刚才颜母是怎么说来着,她们彼此先冷静一下。 冷静…… 颜琅琅坐回床上,手指打开锁屏键又给关上,来回几次,最后叹了口气把自己埋在被窝里面。 “琅琅,出来吃饭了。”门外响起叩门声。 颜琅琅从被窝里面抬起头,吃不准颜母是什么意思。 她推开门走出去。餐桌上面就两碗简单的煮泡面,鸡蛋香肠配青菜,一人一杯打好的青瓜汁。 颜母从碗柜里面拿出两双筷子和两只汤勺,见到她来,目光淡淡地,“先吃,刚刚睡了一觉才起来,所以就简单地煮了两碗泡面。” 在机构集训一个多月,颜琅琅也掉了几斤肉。虽然平时还是需要注意饮食,控制体重,但偶尔的放纵一下也是没有关系。x :/ 她应了声好,拉开椅子坐下去。 鸡蛋里面浸满汤汁,咬下一口汁/水四溢,香肠被切成薄片排放在青菜旁边,筷子捞起面条夹带几片青菜,颜琅琅抿了口青瓜汁,再抽出一张面纸擦掉鼻尖上的小汗珠。 “吃慢点。”颜母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她的碗,“就一碗泡面,看把你馋的。” 除了面上的配菜,颜琅琅就没看到颜母挑起几根面条,她有些讶异,“妈,你这就不吃啦?” 她摆摆手,“太油腻了,吃不下。” 旁边青瓜汁倒喝下不少,玻璃杯的杯壁上漂了层浮沫。 颜琅琅的碗底还剩没喝干净的褐色汤水,几根面条沉在碗底,筷子一翻就能挑起来。没有继续吃下去的胃口,颜母态度越是淡然,她越是难熬。 “妈,你不是说要跟我聊一下的吗?” 颜母看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差点走丢过?” 颜琅琅完全没有印象。 颜母似陷入回忆当中,回过头来当年的心有余悸,现在都可以泯然一笑,“那时候我在商场逛衣服,觉得带小孩子实在太麻烦,就叫你站在原地等我。谁知道你这孩子耐心不好,东跑西顾,玩累了就自己回家。” “当时梧市小孩被拐的消息三天两头上新闻,我找不到你整个人都快疯掉,穿着高跟鞋一条街找了三遍,最后天快黑没办法想说先回家再报/警。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你坐在沙发上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 “我觉得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和馈赠,我不敢尝试甚至想象第二次失去这个孩子的滋味了。” 面汤的油冷却凝固成一块,飘荡在汤水上面。颜琅琅曲起手指摸上筷子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说也说不通,每个人都固执地站在自以为正确的立场上,打着以爱之名的旗号,做的全是满足自我的事情。 就好像拔河比赛,比赛双方谁都不肯率先放手。 感动了理解了,老生常谈的话题用新瓶装旧酒,颜琅琅多少听得有些麻木。兜兜转转甚至能想到颜母的最后总结,“我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能冒险。” 她不可能窝在家里当她一辈子的孩子。 重复的话说地太多,颜琅琅没耐心继续听下去。颜母想表达的核心思想从没改变,她只不过是换个故事讲述。 颜琅琅推开椅子拿起碗,“不然我先去收拾一下碗筷。” 颜母:“你先坐下。” 颜琅琅就着耐心坐下,椅子没送进去,跟餐桌隔了段距离。 “果然是长大了。”颜母看着颜琅琅,忽然感叹一句,“关于你长大这件事请,我的认知一直都停留在表面,觉得会喜欢别人,比小时候注意穿衣打扮就是长大。” 她忽然笑,望着她,眼底充满不舍与欣慰,“当你寻求自由,当我学会放手,其实都是一种长大。” “长大从来都不是孩子一方的单箭头,而是父母与子女一个重新认识相互磨合的新过程。爱是责任不是束缚。” 楼底下传来一群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她家楼层不高,暑假的下午经常能听到孩子们的嬉闹声。偶尔起一阵冲突,打一场哭一顿,被自家大人一边骂一边拎回去,隔天擦干泪又能继续玩在一块儿。 就是大人还不放心,怕自家孩子被欺负,抱住胳膊在旁边看,偶尔忍不住开口说一两句,让他们玩闹的时候下手轻点,等确定真正没事,才抬脚离开。 颜琅琅没料到颜母开口竟然转了个折,她坐在原地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吞吞吐吐,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妈……你不生我气啦?” 颜母撇撇嘴,“怎么可能?” 颜琅琅:“……” 颜母:“一码归一码。我不给你一定自由是我不对。但这也不能成为你骗我跟男同学共处一室的理由。” 颜琅琅低下眼,“……妈,你不是说林得鹿成绩好,不介意我跟他在一块吗?” 颜母头疼,她不得不承认跟颜琅琅之间还是有代沟存在的。 深吸口气,她反复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谁没有脑子短路、犯浑、不容易想清楚的时候,对待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要爱与和平爱与和平。 她可真想把一碗泡面倒在颜琅琅头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母一般越生气,就会显得越和蔼。就跟《蜡笔小新》里的妮妮妈一样,人前温婉端庄,人后抓着兔娃娃一拳一拳打。 她缓缓说道:“琅琅,最好的爱情是让你成为最好的人。我说在一块的意思,是不反对你们两个谈恋爱,希望受到林得鹿影响,你可以成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自己,最直接就是希望你的成绩能有所提高。” “但在什么年纪就做什么样的事。你现在还是高中生,主要生活还是以学习为主,我可以允许你尝试一下青涩的爱恋,但越过这个年龄底线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x 青涩是种很奇妙的体验,掺杂七分酸涩和三分甘甜,像夏日午后充满水蒸气的青柠香,冲动莽撞,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展现出来。 正是因为太过赤坦,所以疼痛来得直白,也刻骨铭心。 颜母看过的人比颜琅琅走过的路多。梧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曾经教过的学生隔几年就能在街道上碰到。 他们有些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不读,偷尝禁/果的年龄太小,自己还没长大就迫不及待地证明长大,等真正把责任家庭孩子这些词加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稚嫩的脸庞常常闪现一脸茫然。 同年龄段的男孩女孩思想深度有差距。男孩多半对男女之事抱着好奇,好玩的心理,迫不及待莽撞冲动地开始结束,然后就像游戏打通关,跑到朋友兄弟面前炫耀吹嘘,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女孩子们则常带有一脸幸福的决绝,说只要他要,只要她有,那都愿意给。 戏剧化的追求,虚荣,还有自我满足,都是对彼此双方不负责、不成熟的表现。 颜母呼出口气,“琅琅,喜欢一个人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尊重自己。” “也许在你看来的付出全部,给以所有不一定是他人所需要的。” 颜琅琅沉默,颜母话说的委婉,但道理并不委婉。 颜母:“如果你们两情相悦还好,但现在是你一直单方面的追求,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能获得他的喜欢吗?你确定当他抱着你的时候,想的不是其他人。” 颜琅琅:“……妈,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有分寸,至少我答应你在高中毕业之前不会胡来。” 颜琅琅言出必行,允诺过的事情一般都会做到。况且这次家庭谈话比平常严肃认真,颜母相信女儿会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长吁口气,却见面前的女孩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关于林得鹿喜不喜欢我这件事情……” 颜母:“……”说句实话,她现在巴不得林得鹿讨厌死她女儿了。 颜琅琅:“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喜欢上我。” 颜母扶额,“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没有谁,就迷之自信。 章节目录 第41章 chaper40 近花楼外柳下舟 词一首花满袖 那女儿家心事让两眉羞 ——《桃花扇》 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天晕晕的,乌青色的云层像水渍淌开以后的痕迹。 林得鹿住的那片居民楼前边就是座山,稍稍抬头向前望,就可以看到青绿色的弧线跟天连成一条。在刚下过雨的清晨,还能看到雾气缭绕、云层堆叠。 他今天醒得早,昨晚太热没有睡好,两台风扇对头对脚吹,吹到半夜他随手脱掉工字背心还嫌热。 从床/上起来纠结两秒,林得鹿最后还是没有穿上背心。跟这里大部分的普通男人一样,他赤着还不算精/壮的上半身,拿上洗漱用具,就走到抽水井那里。 阿姨坐在门口前面贪凉摘菜,掐掉地瓜叶的根,留下最柔软的茎和叶,丢进菜篓里面。老苏在她旁边,明显也没睡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纸烟醒精神。x :/ 阿姨见他出来,招呼一声:“得鹿,那么早就醒啦?” 林得鹿应了声诶,“昨晚太热睡不好。” “昨晚是热。”老苏吸了口烟,悠悠接话,“我那房间还算凉快,两个窗子都通风,但昨天晚上到后半夜吹进来的风才是凉的。” 林得鹿摇了几下抽水井的把手,再拿盆接水,问道:“那怎么不多睡会儿?” “年纪大了,想睡也睡不着。”老苏说完,旁边阿姨也跟着笑,“真的,跟得鹿差不多大的小伙还睡得一直打鼾呢!” 林得鹿半蹲身子刷牙,老苏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讲话。 “得鹿,你们家有空调吗?”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吐掉牙膏沫又灌了口水。 老苏继续问他,“那你们家空调买来多少钱啊?” 多少钱?他没有印象,家里第一台空调是在他初二的时候买的。林伟国虽然没多少钱,但总想给他最好的学习环境,吃穿用度上也从没让他受过一分委屈。 “大概几千吧。”林得鹿说得自己都虚。 老苏低头看了下手,在旁边折菜的阿姨一下看穿他的心思,翻了两把菜篓字里面刚摘好的新鲜茎/叶,“想买空调啦?” 他一口烟要吸干净,只剩了个头,可还舍不得扔掉,含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像叹气般开口:“可不吗?这梧市一天比一天热,我儿子今年初二明年初三,不管怎么说都得在他房间里面安个空调吧?不然这夏天复习怎么过?我老婆昨天打电话还跟我说,老师夸我儿子聪明,成绩上重点高中准没问题。” “上重点高中很重要吗?” 洗水池忽然传来声音。 老苏和阿姨寻声看过去,见十七岁的小伙子站在原地,脚旁边是一滩水的痕迹。水泥地脚边草,水池的白色瓷砖沉淀暗黄的污渍。 他的神色迷茫,朝圣者在路上没找到方向。 “考上大学很重要吗?” 老苏笑他莫名其妙,“当然重要,你父母那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你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林得鹿:“那我又是为了谁?” 这个问题他纠结了很多天,也痛苦了很多天。曾经他以为只要他考上大学,只要他让家里过上比从前要好的日子,那么他的父母还会重新真正地回到他的身边。 所有的努力都有迹可循,林得鹿努力学习,小心翼翼地生活,尽量不让身边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和意外。 他强迫林伟国跟那个所谓相好的女人分手,他处心积虑创造林伟国和赵玲的见面机会。曾经因为贫穷而不得不拆散的家,林得鹿相信自己可以把它再次拼凑回来。 可就是他最爱,最心疼,曾经在家中声嘶力竭,抱着他哭诉生活无奈的母亲,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背叛他抛弃他,从遥远的国度跑回来,亲口对他说: “孩子,妈妈要结婚了,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她要结婚了? 林得鹿仿佛听见心脏在胸腔破碎的声音。 所以他之前努力生活是为了什么?他唱/红脸做恶人拆散林伟国跟那女人又是为了什么?他四平八稳伪装那么多年的乖小孩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得鹿记事早,他知道赵玲受不了贫穷的生活,所以他想好好读书让她过上好日子,他不会成为跟林伟国一样安于现状的男人。但现在,赵玲亲口跟他说——不用了,她的幸福有人负责。 所以,他现在努力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轻飘飘的,像幻梦转醒了无痕。 “那我又是为了谁?”他看不到前面的路。 老苏依然不理解林得鹿,但他知道,如果儿子有那么多乱七八糟,不好好读书想辍学打工的念头。比起讲道理,他觉得打一顿更快更直白,读书为了谁?他哼了一气,“读书除了为你自己,还能为谁” 林得鹿的目光聚在他身上。 老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摸出一根烟,压得久了,香烟也有点受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打了几下点燃,深吸一口,受了潮的香烟味道并不好,喷出来的烟雾带了股潮气,虚虚实实中,他对他说道:“说为父母为了家,都是假话。你爸妈拼搏大半生,等你真做出什么成绩来,他们能真正享受到的又有多少呢?” 老苏两手一摊,大一码的黑色裤子松松地挂在腰上,“你,还有你父母,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说直白点都是为了你自己。” 老苏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一辈子没到头他也没活明白,能说出什么大道理。 读书是为了什么?人在什么样的领域,就会接触到什么样的资源,大学校园直白点讲就是一个给未来提供无限可能的实验地,机会多样。四年时间可以让你借助学生身份去做曾经想想,但始终没办法去做的事情。 就算摔得头破血流也没关系,反正年轻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 林得鹿像听懂也像没听懂,低头皱眉,身陷混沌。 老苏让他先进去,“一直傻站在这里像什么话,不想进去就坐我旁边。” 刚站起来准备离开的阿姨忽然打断他,“诶,得鹿进去干什么?应该是你这老家伙进去避嫌吧?” 老苏没回过神来,“避什么嫌?” 林得鹿也没听懂阿姨话里面的意思,他才刚从自己的情绪里面走出来。 阿姨朝他笑得暧/昧,嘴巴往前奴,“看,林得鹿,你小女朋友一大早就来找你了。” 在旁边听到阿姨话的颜琅琅:“什么?!林得鹿,我真的好感动,你……唔!” 林得鹿怕颜琅琅吐出什么其他的惊人之语,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朝阿姨和老苏笑笑,“那我跟她就先进去,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老苏和阿姨都表示理解,做饭阿姨甚至在他后面贴心补充一句,“那今天的早餐我照样不准备你的啊!” 颜琅琅从他片刻的放松中挣脱,扯着嗓子回应道:“没事!阿姨,他小女朋友帮他准备好了!唔……” 林得鹿重新捂上她的嘴,“颜琅琅拜托你安静点。” 颜琅琅:“???”问号脸。 林得鹿:“还有人在睡觉。” 一秒安静乖巧闭上嘴。 回到房间关上门,林得鹿把她扔到床/上,无可奈何刚说出一个,“你……” “你身材挺好。”颜琅琅的视线从上往下,从下到上在他身上扫过,没有一点女孩该有的含蓄,像正在打量一件艺术品,啧啧陈赞:“精而不壮,油而不腻,胸肌起伏刚好,腹肌虽然勉强六块但感官还有形状都很好。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喜欢的男孩子,连身材都那么有开发的潜力……”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孩子,连身材都极具开发潜力的林得鹿同学,他从晾衣绳上默默取下一件七分短袖,将自己仔细严实地包裹好。 颜琅琅:“……你不热吗?” 林得鹿:“我还好。” 颜琅琅:“……”我觉得不好,肌肉还没看够呢!!! 她假意清清嗓子,咳了咳,表明自己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认真道:“看来这段时间,在工地搬砖对于身材塑造还是很有作用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林得鹿没接话。(_ 琅琅自觉道歉:“啊——不好意思,本来想夸你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结果不小心跑偏了。” 林得鹿:“你可以不用把你语文阅读理解的答案模板往我身上套。” “对了——”他想起正事,“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说到这个颜琅琅就犯愁,她坐在床沿忍不住晃腿撒娇,“你小女朋友——” 林得鹿要被气得低血糖,“换个词。” 颜琅琅不服,“你自己不也默认了我的正宫地位了吗?” 林得鹿:“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天天来找我,为了保证你人身安全我也只能这样了。” “好吧——”颜琅琅嘴巴翘得能挂壶,“明恋你的女同学,就算你现在想找她谈恋爱也不可能了。” 林得鹿:“怎么了?” 颜琅琅:“唉,为了答应我妈能找你,我昨天下午可是答应了她一系列霸道的不平等条约。” 悲惨琅琅在线诉苦,抓着林得鹿的胳膊一条一条倾诉自己有多惨,“我上午找你,下午就得去参加补习班,到了晚上就得被我妈锁在家里修复塑料母女情,给她洗碗帮她捶腿,陪她追无聊脑/残电视剧,为我自己曾经对她的欺骗赎罪。还有——” 她抖了抖声音,放出大招:“我还被迫答应她高中两年不能谈恋爱,只能好好读书。最后一条是不是很惨?林得鹿,好好享受被我倒追三年的时光。” 他目光渐渐暗下来,不大愉快,“为什么要加最后一条?” 颜琅琅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颜母一直担心自家女儿冲动起来就干糊涂事,最后一条严令禁止。她眼珠转了转,扯出个抱歉的笑,“大概怪我太迷人,我妈怕你被我迷得找不着北。” 章节目录 第42章 chaper41 不知有多少人变作跑会场 江湖有事埋葬在这个战场 我皱眉闻到了肮脏的欲/望。 ——《江湖有事》 林得鹿吃完早餐就去上工,一群人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就全部离开,剩下做饭的阿姨和她的小孙子。 小孩对颜琅琅明显恐惧大于欢迎,小短腿跨过门槛看到漂亮姐姐,转身就跑回房间抱住遥控,任凭阿姨怎么哄都不肯放。 “我才不看蜡笔小新!” “我不要把遥控让给姐姐。” 颜琅琅无语凝噎,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说道:“哼,我才不稀罕你的遥控,毕竟是要完成暑假作业的人,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的小孩,是不讨老师喜欢的!”(_ 小短腿听到颜琅琅的话,一边不想放遥控,一边又不想因为暑假作业没完成被老师讨厌,他巴巴眨了几下眼睛,希望颜琅琅能开口维护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但漂亮姐姐明显不干,下巴翘到天上去,一副我很忙我作业很多的样子。 “哇——!”现场惊现报复性大哭。 阿姨慌了手脚,把孙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宝贝怎么啦?怎么啦?姐姐不是说不看电视吗?你怎么又哭啦?” 小孩扯着嗓子又哭又喊:“我讨厌姐姐,我讨厌姐姐。” 阿姨尴尬地朝颜琅琅笑了笑,“姐姐那么漂亮,你讨厌她什么呀?而且她还不跟你抢电视看了。” 小孩哭得过分用力,气没喘匀嗓子里面又是一阵抽噎,“她说不自觉的孩子老师不喜欢。” “虽然我不自觉,但我还是希望老师喜欢我啊——哇!” 颜琅琅:“……” 秉持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颜琅琅把自己反锁在林得鹿的房间里。 中午她没让阿姨准备林得鹿的饭菜,自己用小罐子炖了两人份发绿豆汤,中午一碗晚上一碗,清热解暑。又炒了两三道小菜,虽然味道一般,但跟林得鹿前几天的伙食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他们中午收工没那么早回来,颜琅琅蹲坐在大门口的阴影地里乘凉。阿姨听了小短腿的话不但没继续哄,反而严厉禁止他一个上午都不能看电视,坐在家门口乖乖写作业。 颜琅琅视线从他没动几笔的书上晃过,忍不住赞叹:“啧啧,小朋友,一看你就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 小短腿早就不想写了,比起握笔握到头发疼,他宁可跟漂亮姐姐一起看电视。随便把笔一扔,小短腿撑着下巴问:“为什么呀?” 颜琅琅;“暑假作业能赶在开学一个星期还不着急写的人,能是个简单的人物吗?” 小短腿:“……” 小短腿:“那姐姐……”他刚想问颜琅琅的作业进度,就见到她忽然撑腿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然后不确定地往前喊了句,“林叔叔?” 林伟国特意掐在中午时间从家过来,想找间餐厅跟儿子聚在一起好好聊聊。他有些紧张,淡蓝色的衬衫湿得半透明,大中午风吹不动,空气沉闷地凝固往下。 林得鹿住的地方不好找,林伟国曾经偷偷来过,老远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那时候天不比现在凉快,流下来的汗跟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就没停下来过。 他还没走近,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林叔叔。 林伟国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孩子,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搜寻记忆,倒面前的女孩先开口点醒他,“叔叔,我是颜琅琅,就前段时间高考清理考场,我带您找林得鹿座位的那个。” “哦!”他恍然大悟,一下想起了包裹得浑身严实,带他绕梧南校园一圈的女孩,但随即又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颜琅琅没着急回答,先请林伟国进来坐,“叔叔外面太热了,你进到客厅里来吧,里面比外面凉快。” 里面没比外面凉快到哪里去,巨大的吊扇挂在天花板上,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打开用,上面积累一层比一层厚的灰。大厅除了能遮点太阳,也就几把椅子。 想想儿子一直以来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还不肯低头回家。林伟国忍不住叹了口气,喉咙发干,叹出来的气也是苦的。汗湿的衬衫被风一吹贴在身上,他打了个寒颤。 随手抽过一个凳子坐下,林伟国对上在前门将就一个小板凳写作业的小男孩,他局促地咧出一个笑容,搓搓手,不知道刚才那姑娘跑哪去了。 “叔叔,喝水。” 一杯凉白开水刚好出现在他面前,林伟国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整杯水喝下去。x 电脑端:/ “你去林得鹿房间换件衣服吧,一直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不用不用。”他摇头摆手,客气地问道:“琅琅同学,你知道我们家得鹿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快了吧。”颜琅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们最近上午收工会比以前早。” 林伟国魂不守舍,抱着塑料杯喃喃道:“哦哦。” “叔叔是过来劝林得鹿回去读书的吗?” 面前的女孩眼睛很亮,一束马尾高高扎起,显得下巴尖细孩子气,聊天的时候手会惯性撑住头。 林伟国点头说了声是,“不可能真一辈子让他呆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疲惫也有,无奈也有,像电视剧里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的中年失意人。颜琅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个比喻,但她真心觉得,林伟国好像有点害怕林得鹿。 就连过来找人,都一副瑟缩的商量口吻。 林伟国长叹口气,“你知道——” 颜琅琅摇头打断林伟国的话,“他没主动跟我说,应该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距离林得鹿收工回来就剩十五分钟,颜琅琅交代林伟国几句饭菜在哪,还有炖罐里面熬了两人份的绿豆汤,她说:“叔叔,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家了。” 林伟国怎么好意思,几步路跟着颜琅琅追出去,“同学,你做那么多菜真的不留下来吗?” “没事!”父子两人也需要好好聊一场,颜琅琅知道自己在场不但不起作用,反而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对了,叔叔。”太阳伞随着她的说话方向移动,“您跟得鹿好好聊聊,他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我想您要表达的那些道理,他都可以听进去。我知道您爱子心切,但也不用让着急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她歪头想了想林伟国的行事作风,觉得自己刚刚说得不全对,“当然,有时候需要态度强硬的话,还是强硬一点比较好。” 估计林伟国就是在林得鹿面前太说不上话,不凶一点都没办法引起儿子态度上的重视。 绿荫树下,羊场小道,黄褐色的泥土中间是一条又破又碎的水泥路,林伟国站在树下面的阴影里,风吹得他眼眶发酸,“琅琅啊——” “啊?” “谢谢你。” 颜琅琅:“……” 乍然听到谢谢两字,颜琅琅还没回过神来。被人一本正经这样说谢谢还是头一次,她有点害羞,没所谓地胡乱揪两把马尾辫,她故作阔气道:“没事嘛,本来也就举手之劳。” 林伟国依然笑着坚持:“你是个好女孩。” 中午林得鹿收工回来,一群人热得不想说话。走出厨房就拿自己的碗盛饭,然后挑一个凉快地方,闷头吃饭。好几个男人把汗湿的上衣丢到一边,赤着胳膊蹲在大厅的吊扇底下扇风。 林得鹿也想脱上衣,但考虑到颜琅琅在,他到底还是忍住。推开房门走进去,卧室里面两台风扇都被打开,热风被搅碎带凉,吹在汗湿的衣服上自有一片冰凉的舒服。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但他却没看见颜琅琅。 林伟国站在书桌面前转过来,不敢看他,“得鹿,你回来了啊。” 章节目录 第43章 chaper42 忘记了姓名的请跟我来, 现在让我们向快乐崇拜, 放下了包袱的请跟我来,传开去建立个快乐的时代。 ——《快乐崇拜》 一罐可乐扔进她的怀里。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转过头来,影子笼住整张脸,“来啦?” 夏风凉快,但从家赶到江边广场身上还是腻了一层汗。颜琅琅把冰可乐贴在脸上,走到林得鹿旁边坐下。 “说请我吃夜宵,结果就一罐可乐?” 前面有跟他们同年龄的高中生在斗舞,面对面站成两排,一边吆喝一边动作,《快乐崇拜》的前奏响起,他们顿了几个节拍点,身体就跟随音乐活动起来。 灯光,江面,头顶的天空黑得不带缝隙。林得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盒的烧烤来,打开基本是素菜,韭菜白菜还有茄子和土豆,为颜琅琅的形体考虑。 他还准备了几罐酒。 颜琅琅可不敢喝,她往后缩了下身子,说:“林得鹿你干嘛,离十八岁还有一年,现在喝酒是不是太早了。要干坏事自己偷偷干,别拉上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得鹿没理会她的哇哇大叫,侧头看过来,颇不留情面地戳穿,“别误会,你喝矿泉水。” “那可乐呢?”颜琅琅把冰可乐往自己怀里揽,林得鹿看了一眼不好拿,就随手打开罐啤酒,无所谓地说道:“这特意买给你的。” 颜琅琅:“嗯!” 林得鹿:“方便长胖。” 颜琅琅:“……”她就知道。 林得鹿的嘴唇还没碰到易拉罐口,就先低下头笑。颜琅琅气鼓鼓地拿起一串烤土豆吃,孜然辣椒粉又香,夏天的味道伴随江水的腥味潮湿扑鼻而来,她一下也没那么气了。 两人的位置靠近后面的绿化草丛,前面两束白色的大灯似乎为特意为斗舞的人准备,他们穿着略带宽大的衣服,歌曲也从《快乐崇拜》切换到《壁虎漫步》。 “林得鹿——”她开口叫他名字,男孩随意转过来的头发被风吹起,上扬了点弧度,湿漉漉的眼睛似乎沾染晚间江面的水汽,乖巧得不像话。颜琅琅顿了一下,放柔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请我过来就为了吃夜宵” “还有说谢谢。”他低头,“你中午做了那么多饭菜,结果就直接走了。” 有老人牵着孩子走过来,乘凉放松,比起关在空调房,傍晚最舒服是出去走走,吹吹从东南方向过来的风,小商小贩摊位乱摆,卖玩具,卖衣服,几辆小推车还有在卖各类街边小吃。 周围喧嚣琐碎,人人只关注自己眼前头的热闹,一阵风吹来迷了烟雾散了香,孩子扯着老人的衣服,闹着要买东西吃。老人牵住孩子的手不肯,说晚饭才刚刚结束。 颜琅琅拿纸擦手,两只爪子都糊满油,她无所谓地笑笑,“也没有什么啊,举手之劳而已。本来就是打算给你做中午饭的,可惜没能一块吃成。” 林得鹿抿了口酒,“所以我补了一顿夜宵。” 一早就熟悉他的老套路,颜琅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所以林得鹿同学又要跟我算账了吗?” 他低头不语,晃了晃啤酒罐头,几根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易拉罐上,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颜琅琅抓抓脸,咬了口烤豆干,垂眸抬起的瞬间发现林得鹿在看自己,忽然对上眼,有点尴尬。 他却笑,“我欠你那么多,账怎么算得清。” 早就算不清了。 颜琅琅咬住半截豆干没咽下去,听完他的话继续咀嚼嘴里的食物,他看着自己,就看,不说话也不动作。颜琅琅有点光火,剩下一小截豆干没好意思再吃下去,不大自然地拿在手上,竹签棍从左手转到右手,低下眼催促道:“你吃啊,买那么多东西结果光喝酒去了。” 不知不觉一罐啤酒已经见底,他说话声音发飘,“你想让我吃哪个” 颜琅琅猜他醉了。 前头忽然爆/发一阵不小的欢呼声,好像哪个男孩跟哪个女孩忽然抱在一起,精心谋划一晚上的斗舞原来是场告白,所有炫目的动作都阐述听一句话,同一个道理——x :/ 我喜欢你。 看到了吗?如果看不懂,我就把它说给你听。 周围太吵太杂,把耳朵伸过来,情话要悄悄说才能不被风吹走。如果你同意我的告白,那可不可以把脸伸过来,让我在上面用吻做戳盖章。 林得鹿真醉了,一罐酒的量就让他意识涣散。颜琅琅有意欺负他,把还剩一截的豆干递到他面前,恶作剧一样地坏笑道:“我要你吃了它。” 他看着她笑,纯黑的眼眸里面反射出她的样子。颜琅琅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欺负他,心虚地准备收回手,却被他一下捉住。 很热,力气也很大,颜琅琅尝试过挣脱,但没什么用。 他的手包裹住自己,蜜色的肌肤跟颜琅琅藏了一个夏天的白皙,形成强烈的鲜明对比。 他咬掉颜琅琅手里剩下的一截豆干,tian了tian嘴唇,像在回味,“挺好吃的。” 心脏如鼓,世界忽然间失去了声音。 她抽回自己的手,“你醉了。” “我比谁都知道自己有多清醒。” 那就是醉了。 颜琅琅想起颜父醉酒的样子,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开,跟学小孩说话样,“要乖啊,虽然我无所谓林得鹿做什么,但还是希望他能回去好好上学” 她顿了几秒,似乎确定他真听进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吗?” “我会。”他抓住她的手腕,长茧的拇指擦过她的腕口,轻微的刺痛,“答应了爸爸妈妈,还有你——”他语气郑重,颜琅琅手没放下,顺着姿势被迫跟他靠近,短裤下面的膝盖碰到他的牛仔布料,跟拇指上的茧一样的粗糙感。 他重复一遍,“我会。” 广场上面的人渐渐散光,颜琅琅知道林得鹿情绪不对,没催促他要走,安静地坐在旁边吃串。林得鹿今天晚上就跟小孩一样,本来安静地打开一罐啤酒,却忽然从她手里抢走东西。 颜琅琅笑着往他身上打两拳,说自己不跟醉鬼计较。 八点颜母电话打过来,颜琅琅实话实说自己还跟林得鹿在一起,他喝醉了捏眉头不大精神,颜琅琅给他捋后背,小声偏过脸跟颜母电话解释。 “妈,就林得鹿今天晚上心情好像不大好,我走不开。” 颜母想心情不好跟她走不开有什么关系,全天底下能诉苦的人多了去了,实在不行贴吧开个吐槽贴能有多大的事? 家长自诩教育开明,有时候孩子愿意跟你沟通,愿意跟你讲,你就不能随意发表言论发情绪。颜母现在后悔把话跟颜琅琅说开,说开以后缚手缚脚的只有自己。 她叹了口气,严肃道:“颜琅琅,下不为例,你在外面好好保护自己。别听男同学几句软话,就迷得找不着北,别轻易跟男同学回家。” 差点忘了,她家女儿是自己往男同学家跑,颜母无奈地换个说辞,“总之你保护好自己。就算跟男同学回家,也不要乱来。” 电话挂断,颜母坐在沙发里面回忆刚才的聊天内容,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自己被小孩越带越偏。 颜琅琅挂断电话,转头发现林得鹿好像睡着了,他脑袋半垂半晃。颜琅琅推推他,想让他起来。 “林得鹿,要睡觉回家睡。天哪,你第二罐酒才喝一口,酒量不行逞什么英雄。” 跟醉鬼讲道理行不通,林得鹿手一伸就把颜琅琅捞在怀里,晃晃悠悠的脑袋找到依靠,头一歪,就倒在颜琅琅的肩膀上。 “喂喂——”颜琅琅叫了他两声,但没什么用,林得鹿说了句别吵,就像抱着个大型玩偶一样抱她睡觉。 周围有人经过,对上他们谴责的目光,颜琅琅只能报以抱歉的微笑。 视线不经意落在他手里的一罐酒上。颜琅琅不知道他今天心情到底怎么样,拿过林得鹿手里的酒,颜琅琅嘴唇印在他喝过的地方抿一口。(_ 微涩,发苦。 她低头看怀里的男孩,目光安静温柔,发生什么也不重要,颜琅琅只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她对他说,更是对自己说:“林得鹿,这是我们第三次间接接吻了。” 真是一件想想就让人开心的事。 章节目录 第44章 chaper43 时针分开了永久谁原地等候, 爱被雨淋成沙漏被时间带走, 相片里你的额头靠在我胸口, 情侣漫步的午后你我分边走。 ——《停止跳动》 颜琅琅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家里。 颜母跟她说,昨天晚上十点,林得鹿把她背到楼底下,再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颜父颜母下来接。 “你昨晚迷迷糊糊醉成那样,是不是喝酒啦?”颜母眼神从她身上扫过,表情不大愉快。 颜琅琅摸着脑袋吐舌头,稍稍回忆下,避重就轻带过,“喝了小半瓶,没意识到醉就先感觉困了。” 她没敢说要去找林得鹿,脚底抹油先跑回卧室。手机在床头柜上响几声,她打开,看到林得鹿发来的Q/Q消息。 林得鹿【这几天不用来找我了,距离开学也就一个星期,你把落下的功课赶快赶上。一个星期以后学校见。】 一个星期学校见。 那能在同一个班级里见到面吗?颜琅琅抱住手机往后躺,退出跟林得鹿的聊天界面,切换到班群,上面消息安静没任何通知,就杨青前些天丢了个话题出来。 杨青【同学们知道分班消息了吗?】 教育部早前发布新通知,说不允许尖子班火箭班,诸如此类与素质教育意识相违背的班级出现。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高中还是想出很多办法来。 也不知道梧南打算怎么办?要还跟从前那样按成绩排名来划分班级,她跟林得鹿估计做梦都做不到一块去。 暑假最后七天的时间短暂又漫长,下午补课,上午留在家里写作业复习,偶尔晚上才能打开电脑主机。 颜琅琅逛贴吧看论坛,找相关新闻消息,看教育部政策出来后,各地学校的落实情况。 能做的好像不多,颜琅琅每天早起睡前总要花费十分钟,甚至更久去做祷告。求东南西北各类神仙,不管他是说英语还是讲中文,颜琅琅全部赤忱地求过一遍。 分班消息比开学早三天。不知是谁丢到班群里面,总之的确掀起一大片波澜。 杨青【什么情况什么鬼?老子怎么跟这些人一个班?】x 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同学甲【文科年段前三十名,杨青恭喜你厉害了,进到学霸班,好好享受跟他们做同学的两年时光吧!】 同学乙【以后毕业有能吹嘘的资本了,虽然你没上厦大,但你邻桌的同学可是考上了,我们也是曾经跟重本有近距离接触的人。】 杨青【暴风哭泣中QAQ,我记得我的文科年段排名很虐啊,怎么分到五班去了?】 班长【教育部新规,不允许办尖子班或者特长班,要求素质教育全面落实,对所有学生都一律平等。 但我们学校生源本来就虐,要真按以前那样打乱瞎组班,想读书的人受环境影响都很难沉淀下来。估计分班形式还是跟从前一样来,只不过五班不再叫火箭班,顺便塞几个成绩不好的进去,拉低平均分好应付上面政策。】 杨青【啊!!!要命了QAQ,QAQ】 班里面聊着聊着互相报你在哪班,我在哪班以后,又好奇班上有几个进了五班,大家打开花名册的照片数了又数,除开杨青,就李月寒、林得鹿还有江姜。 班长【我们班没多少人选文科诶,隔壁理科班人更多。】 话题扯远,颜琅琅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到床/上。她鼓起腮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不清楚什么心情,被分在四班也算意料之中,毕竟有几个能像杨青那样,有那么好的狗屎运。 虽然她本尊并不那么认为。 颜琅琅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安慰自己其实还好,四班跟五班就隔了个讲台隔了堵墙,也没什么,每天下课走廊上转两圈呼吸空气,她就能看到林得鹿。 虽然比从前麻烦,但已经是意料中的好结果了。 手机埋在枕头被子底下发出闷响,颜琅琅过去给它挖出来,是周溪短信发来的祝贺消息。 周溪【新学年快乐啊同班同学!】 呵,兜兜转转,她俩的缘分才像强力胶。 颜琅琅抱着被子蹲坐在床/上,【你也快乐啊同班同学。】 颜琅琅【先提前预定,在没有一个熟人的四班里面,我们要好好相互依靠,不离不弃。】 周溪【比如考试作弊,作业互抄?姐妹你放弃吧,我比你还烂。】 颜琅琅【……】 颜琅琅有点恨铁不成钢,【比如做同桌啊。】 周溪【……啊,这样。】 两人乱七八糟聊了一阵,话题没过多久又回到林得鹿身上。周溪说他已经辞掉工地的工作,开学前一个星期,除了赶作业就是陪妈妈。 周溪【鹿长老真的很爱他妈妈,说爱也不完全,就是你能体会到他对他妈的心疼,真的是揉在眼睛里面。 昨天机场送行我也去了,鹿长老把他两个月的工资全花掉买了个金戒指给他妈妈,说本来想对她的幸福负责,结果比别人慢了一步。 琅琅,我很羡慕他。】 颜琅琅没问周溪羡慕他的原因,每个人的每句话里都藏有一个不想讲的故事,她从前喜欢刨根问底,现在过了讨人嫌的年纪。话留三分,愿意讲的人不用她开口问,就会自己说出来。 林得鹿的事情,颜琅琅从没开口问,他也从来不开口说。两个人相处的这些天里,细数在他心里怕也只是浮痕掠影,匆匆撇过。 还是没什么不同。颜琅琅有点气馁,随手把手机扔到旁边,就穿上拖鞋,她没回周溪消息。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林得鹿,除了周溪的只言片语,根本就一无所知。 她甚至是最近才知道,林得鹿中途辍学的理由是他妈妈再婚。 他爱得自私,带有自我毁灭与捆绑的偏执。从周溪到赵玲,得不到的就互相摧毁。 林得鹿对颜琅琅倒爱撒人间,拼命成全,劝她从善积德,另外离自己远点。 打开冰箱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小瓶酸奶,颜琅琅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家里没人,颜父工作颜母开会。客厅里的风扇忘了关,吹进来的风含着股燥/热,颜琅琅找到遥控关掉风扇,然后赶快躲进卧室空调房里。 撕开酸奶包装盖,勺子沿着塑料盖刮下厚厚一层奶,颜琅琅咬住勺子含在嘴里,从课桌上抽出没做完的数学作业。 手机闷在被子底下响,她一颗试图好好学习的心都被吵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宁。颜琅琅翻一页课本,就忍不住呆呆地想,万一是林得鹿发来的消息呢? 三两下跨到床/上,颜母一条短信说今天晚上跟同事聚餐,就不回来吃饭,让她自己想办法。 周溪骂她薄情寡义王八蛋,窃取到关于林得鹿的一手消息后,连个屁都不放。 杨青和李月寒为表三人不同班这一悲惨事件,特邀颜琅琅同学晚上出来小聚,以芬达可乐和雪碧作酒,抒发心中的苦闷。 颜琅琅从Q/Q消息翻到手机短信,她喜欢的男孩可真是好样,从没让她失望。 说高冷如斯,就一条消息都不发。 曾经和杨青看过一部恶俗电视剧,里面的男二号一脸情深,对女主说:“如果我们之间相隔一百步,只要你往前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让我来。”(_ 但女主却站在原地,无论如何都不肯踏出一步。 当初她和杨青咬着冰淇淋骂女主薄情寡义,委屈男二一脸情深的帅气脸。 其实现实生活中,女主的做法算仁至义尽,真正的不喜欢不但不往前走一步,反而直接转身离开。 颜琅琅抱着手机,怕自己这边纠结要不要再往前进,缩短九十九步距离的时候,林得鹿已经插兜离开。 她有点没骨气地想,林得鹿主动发条消息过来也好。 杨青李月寒,还有周溪,所有跟她有交情算朋友的,都会在今天主动发消息过来,问她分班情况。颜琅琅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执念,她一定要附加在林得鹿身上。 这不是必要,却是她多余敏感又做作的少女心事。 林得鹿,拜托你成全一下好不好? 像心电感应,也许是心电感应,手机它震动了一下。 颜琅琅忍不住叫出声,她没着急去看消息,先捂住自己的嘴巴,后知后觉意识到家中没人。眼珠转了两下松开手,颜琅琅捞过手机解锁打开,看到是林得鹿发来的消息,开心得直蹬腿。 林得鹿【你知道我在哪班吗?】 颜琅琅【???】 林得鹿【我流量没了,看不了手机图片。】 颜琅琅看到这条消息足足楞了两秒,好半晌才回神反问—— 【你手机流量没了,怎么跟我Q/Q聊天?】 章节目录 第45章 chaper44 点燃你潇洒的拒绝, 我知道只是一厢的情愿, 你已不再允许我犯/贱, 没办法让我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犯/贱》 新学年新气象,校园里面叽叽喳喳全是新学生。社团活动正热闹举行,吉他社的高二生一到中午放学,就操起吉他冲出去,堵在川流不息的食堂道上,唱《童年》唱《静止》,跟学校高声播放的喇叭电台相映成趣。 不知道谁点了一首《过火》送给班主任,一首歌毕,广播站同学继续念道:“接下来的这首《算什么男人》,是某位同学送给初二一班班主任,并表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颜琅琅在四班教室跟周溪一起打扫班级卫生,她一边听广播一边扫地,但扫把没拿住,扔到地上笑。周溪站在讲台擦黑板,两人隔着段距离,她捏起个粉笔往颜琅琅身上砸,“颜琅琅,你要笑成弱智了。” “这初二一班班主任人品堪忧啊。”颜琅琅重新拿起扫把,“《过火》、《算什么男人》,点一首歌两块钱,你说是广播站开学季,点歌买一送一吗?” 周溪擦完黑板以后换湿毛巾洗黑板,水痕没规则地越堆越堆高,“谁知道呢?也许真受不住气了吧。” 高二分班,颜琅琅和周溪按照暑假约定做同桌,兜兜转转班主任还是灭绝师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视线,两个凑到一起的熟人默契地把身子压低。 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上,师太滔滔不绝讲了三十分钟的大道理,并对新班级新同学表示热切的期许。就在距离下课的最后十五分钟,四班同学认为胜利即将到来,黎明就在前方都的时候,师太手一挥,说道:“好,现在我们进行班干部的选举。” 竞选高中班干部不仅浪费学习时间,还吃力不讨好。最怕就当各种学科课代表,老师收不到作业找你要,同学仗着交情求你瞒。抱着同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心思,就自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x 电脑端:/ 不知道为什么,当灭绝师太豪情万丈要竞选班委的时候,周溪和颜琅琅下意识内心一颤。 死亡视线逐渐靠近,琅琅低头,周溪假寐。 师太面露慈爱看了她们两个几秒,平地惊雷炸出一声好,“班里面有两位同学是我高一曾经带过的,很幸运今天跟她们又在同一个班级。这样吧,琅琅还是跟高一一样,做班里面的宣传委员,负责平时一些活动组织还有黑板报的制作工作。周溪就当劳动委员,负责教室里的卫生安排。” 她视线兜了一圈,“大家还有意见吗?” 最苦最累的两个活有人干了,大家偷乐还来不及,怎么敢有意见? 周溪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反对。x :/ 大约秉持班干部要有带头精神,开学第一天的值日打扫光荣地落在周溪和颜琅琅的头上。 她们没有跟高一一样,一人负责一个中午或下午的教室值日,而是两人一起扫地擦黑板。 教室外面的广播还在继续,播音同学字正腔圆地往下说道:“接下来这首《犯/贱》是某位同学,送给初三五班的……想祝他生日快乐。” 点的歌到底送给谁,颜琅琅没听清楚,光歌名就足够她再次丢掉扫把大笑一场。 周溪受她感染没忍住笑,湿抹布捏在手里滴滴答答。 “有毒吧——”琅琅笑得肚子疼,“这首歌生日的时候点明显有仇。” 周溪靠在讲台桌笑,“估计匿名是怕被揍。” 她俩教室前后互相对视,一个拿着扫把站在教室最后面,一个手里还握着抹布站在讲台桌上,九月外的天空清澈蔚蓝,风吹过来牵连翠绿的树叶晃动。 歌曲刚刚开始,几声电话铃茫然响起,接着歌手的说话声在校园飘荡。 “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哦。” “因为看到你,我会有安全感。” 忍住忍住,颜琅琅丢掉扫把拉过椅子坐下,周溪顺着讲台弧度蹲下去。 “哈哈哈哈哈……”真的忍不住。 悲伤得太过表面,一点点屁事就听风且吟,没有沉淀却着急升华,缺少阅历于是受伤跌破的皮都能成为哭泣的理由。 颜琅琅看到周溪的眼睛,在笑,两边冒出擦不掉的泪花。 周溪也看到颜琅琅翘起的嘴角,洁白整齐,粉红色的牙龈肉若隐若现。 她在讲台上抬手,“我的非主流时代。” 颜琅琅在底下回应,“也是我的非主流时代。” 粉笔凌乱地摆在讲台说上,黑板的凹槽里面,抹布擦过的水痕被风吹干,就剩印子。纸张乱扔,高二刚开学的书桌即使分科分班,也是杂乱。 做不完的作业买不够的练习,风把窗帘高高吹起,米色布料随风上下起舞。(_ 一切不是最好,但也没有最糟。 林得鹿从隔壁班过来,经过窗户的时候停下,他书包一半挂在肩上,推开窗子,有点不大理解两人的举动,“你们……这是?” 颜琅琅从桌子底下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捡起扫把,“就是被刚才的广播逗笑。你怎么现在才走?” “等周溪。”他说得理所当然,“要一起回家吃饭的。” 周溪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起,松松款款绑成一个马尾。匡威布鞋和挽起的裤脚中间露出一小节的脚踝,瓷玉般细腻白皙。 林得鹿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书包随意挂在肩膀上。青翠的树叶映照天映照地,深绿色的塑胶篮球场成了故事的背景板。 真好,颜琅琅加重拿扫把的力度。 被拒绝了还是一厢情愿的喜欢,跟她一样打不死的小强性格,颜琅琅欣慰不起来,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她喜欢的男孩,真好。 就是心不在她。 周溪擦完黑板,拍了拍手里的灰,“鹿长老,我以后上学都不去你家蹭饭了。姜江跟我约好一起吃的。” “哦,这样啊。” 颜琅琅没说话,从第二组开始扫地。 周溪站在讲台上戳了戳隔壁,“不然好朋友,你帮我打扫剩下的?” “喂,周溪——”林得鹿拉下嘴巴做苦脸,对上她刻意摆出讨好的笑,又看了眼旁边的颜琅琅,收起不愉悦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好啦好啦,你先跟姜江走。” 周溪乐得就差蹦起来,“谢谢你啦,鹿长老。” 教室外面的广播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最后一首,播音员的声音拿捏做作,一层甜腻裹在耳朵里面要生蚂蚁。 颜琅琅扶起被人推到的椅子,又把它从座位拉开,要扫角落里面的纸屑。 可真是缺德,为什么不直接丢进垃圾桶里面呢? “颜琅琅——” 她有点不大想理他,心里憋了股气,想骂他贱得慌,周溪明确表示对他爱无能,还巴巴往上赶,喜欢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干嘛!”自己跟他也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 林得鹿站在卫生角里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来亲戚了。” “一个月两次?” “内分泌失调。” 颜琅琅情绪使然说话不过脑,等回过神来就看到男孩瞪着小鹿斑比一样无辜的眼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搓裤腿缝,高大的身形藏着与之相反的紧张和小心翼翼,“这样吗?” 教室靠墙的窗帘这时候被风吹起,米白色底端镂空的布料挡住眼前的视线,挡住帘后面的他。 周围乱糟糟的,颜琅琅握住手里的扫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先坐下休息。”他牵住她的手坐下,从颜琅琅的手里接过扫把,“教室我来扫就好。” 林得鹿没给颜琅琅开口的机会,拿着扫把从第一组开始,一个座位一个座位抽椅子看有没有垃圾。 梧市的九月还有夏天的遗韵,大中午的天气正热。他穿着夏天的短袖校服,头往下探找垃圾的时候,顺带牵出一截脖子,经脉分明,白皙柔软,喉结凸出一小块。 颜琅琅心虚地喊了他一声,“林得鹿……” 他看过来,“嗯,怎么了?” 柠檬黄的桌子牵住颜琅琅的一角视线,衬托出他的眼珠更黑,黑板不算擦干净,书桌也乱糟糟的没被收拾好。林得鹿屈身卡在狭窄的座位中间,好脾气地过分,“怎么了?” 颜琅琅忽然不想解释,觉得将错就错也挺好。她曲起手指抓住课本,贪心地想这就最后一次。 教室外面真正安静下来,周围没什么声音。 心脏在胸腔跳动。 林得鹿扫完地没着急下楼倒垃圾,他要来颜琅琅的水壶,从自己班给她接了满满一壶热开水,“刚刚是不舒服吗?要不然先喝一点,等我倒完垃圾,我们就一起去吃饭。” 她接过水,放在桌上。 林得鹿转身准备走,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转过身,他对上颜琅琅的眼睛。 “你还喜欢周溪吗?” 章节目录 第46章 chaper45 我知道你喜欢雨天不撑开伞, 或许这与爱情无关, 单纯的恬淡在胸前盛满。 ——《xiong前》 教师节伴随金秋一同到来。 四班的新任班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开始管理班级什么都觉得新鲜热乎。 他挑了个距离教师节前几天的晚修,在下课还剩十分钟的时候,站在讲台召集全班注意,“同学们,教师节快到了。为了表达对老师的感谢,我跟其他班委商量决定给所有老师送上一份特殊的礼物。”x 电脑端:/ 班委颜琅琅:“……”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班委周溪:“……”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女孩最后寻思合计,宣传委员和劳动委员算什么班委,正确的定位应该是班级打杂工。x 班长没说错。 班长:“我们这礼物就给每位老师一张贺卡,然后上面写同学们的节日祝福和署名。” 彩色贺卡有一张A4纸大,从第一组第一排往下传,每个人都给老师写上句节日祝福,算上会考还在教他们理科的老师,总共有九位。 颜琅琅最后十分钟也没闲着,毕竟要赶明天上午检查的历史作业。身边没有李月寒,就跟失去左膀右臂一样,难题没人教,作业没法抄。 看一眼旁边的同桌周溪,她忽然能够理解杨青看自己时,脸上经常闪现“我走投无路,但我走投无路也不能这样犯蠢”的微妙情感。 贺卡从前面传下来,周溪先写,颜琅琅在她写完以后接过纸,没留神笔尖快了写成,“祝语文老师生日快乐。” “啧!”她发出了个单音节。 周溪看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写祝语文老师生日快乐。”x :/ “噗——这不是给数学老师的节日祝福吗?” 更扯了。 颜琅琅的脸上表情一时间色彩纷呈,周溪嗓子眼里含笑从她手中拿过笔,画两三道线,把生日快乐和语文老师给遮过去,然后重新在上面添几笔订正过来,“颜琅琅,你最近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颜琅琅没正面回答,趴在考卷上像三魂少了七魄,嘴巴还念念有词,“唉,我被学习折磨得日益消瘦。” 瘦倒是真的,是不是被学习折磨就有待考究。周溪想起林得鹿,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姐妹,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 颜琅琅从桌子上起来跟她拉开距离,真情实感一脸嫌弃,“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了?” 周溪自然不肯承认自己高冷的人设崩塌,嘴硬道:“我这叫关心朋友感情生活。” 颜琅琅重新趴回桌上不咸不淡,“还能怎样,就那样呗。” 卡纸写好往后传,周溪在画横线的地方补了两个黑色涂鸦,颜琅琅的留言一下生动活泼起来。后桌女孩惊喜赞叹几句,飘进她们的耳朵里面。 周溪越是这样的时刻,就越波澜不惊。她淡淡地盖住笔帽,然后对颜琅琅说道:“虽然这么说很废话,但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鹿长老。” 颜琅琅抬起眼来看她。 周溪没怎么说过煽情话,再开口的时候有点不大自然,“你知道的,我比蚊香还弯。说这话就是单纯从家人角度希望你能跟鹿长老好好的。” “我知道。”颜琅琅叹了口气,“你要稍微再直一点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想起那天中午两人的对话,她问林得鹿还喜不喜欢周溪。 他有一说一,也没含糊,“人不是机器,做不到感情一秒归零。” 意思不言而喻。 颜琅琅松开他的手,搭在杯子上,错开视线往外看,“嗯,我知道啦。” 林得鹿目光柔和地追随她的动作,“但我正在适应去放下她。” 放得下吗?颜琅琅极目远眺。 晚自修放学回家,颜琅琅还是跟杨青李月寒一起走。 三个女孩不同班,但都同老师。杨青自从进了五班,脸上的表情没一天事舒展过的。 “我前几天不是跟我们班主任说要换班吗?”她一手挽颜琅琅的胳膊,一手挽李月寒的胳膊,“但他不让,说想要换班就得换科,还一顿说我不争气。” 五班班主任是数学老师陈星润,他是年段里面出了名的气质绝佳,性格温柔的精品老师,也是第一次做高二重点班班主任。颜琅琅凑到杨青面前,笑问道:“诶,我还没看过陈星润发火的样子,不是说他连喘气都不带发声的?” 杨青面色很便秘,“大概五班学生很刻苦,反正我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就是跟我说不能换班也是一副担心我随时有心脏病要过去,小心翼翼斟词酌句。” 颜琅琅没忍住笑,旁边李月寒扭了把杨青的腰,“你不是五班的?” “我对五班没归属感,还不如丢我到四班跟灭绝师太相亲相爱。” 颜琅琅一秒变脸,当然不肯,“你走开,我代表我们四班不欢迎你。” 三个人聊到老师,自然会提起过几天的教师节。颜琅琅把晚修给数学老师的节日祝福,写成给语文老师的生日快乐的事情说给她们听,又是引来一路笑。 “那你们班呢?有什么表示。”颜琅琅越过杨青去看李月寒,“月寒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是团支书吧?” “嗯。”她点头,“不过我们现在的班长也比高一那个要负责很多,教师节的事情她应该会去想吧。去年一年的团支书我真是当够了,明明不是班长,很多事情跟踢足球一样,非要踢过来让我做。” 杨青急切地插话进来,“诶,你们知道教师节的农历撞上什么日子了吗?” 颜琅琅来了兴趣,跟在后面接茬,“什么呀?” “七夕啊。” “今年七夕那么晚?” 李月寒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聊天的时候忽然晃了下神。目光虚晃成一个焦点,盯住没动。她不大说话,连开口也是懒懒的敷衍。 杨青忽然意识到不对,“月寒姐,你怎么了?” 李月寒在三个人的年龄里面最小,被一口一个喊姐也是有原因的。她性格最冷最淡,颜琅琅杨青不管遇上多慌乱的事情,跟李月寒在一起也能镇定下来。再者她情绪藏得深,颜琅琅能被一眼看出喜欢林得鹿,杨青没心没肺成天什么表情就什么心情。 唯独李月寒,她们猜不透也看不穿。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太累了,想就一边走路一边发呆。” 听到这个回答,颜琅琅和杨青很快放下心。李月寒的无聊时间除了看书就是发呆,以前三个人初中聊天的时候,她也会说着说着就进入一种老僧坐定的状态。 杨青聊起她的同桌江姜,“就以前感觉还挺好,长得乖乖巧巧,谁知道性格比月寒姐还蔫坏。” 李月寒一记眼风扫过来,杨青脖子缩一寸,话头一转又讲起李月寒的同桌,“月寒姐的同桌真挺好,是我们班班长。” 颜琅琅不信,“你每次说挺好的人,最后到你嘴里都变成了挺不好。诶,不过你们班长叫什么,我认识吗?” “苏阳青。”她叹了口气,“这名字跟我撞了,也是够尴尬。” 三个人走着走着经过一家精品店。晚上九点快十点,店家昏昏欲睡也打算关门。 李月寒没往前走,拉住杨青顺带也扯住颜琅琅。她们两人回头看,“怎么了?” 李月寒:“你们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杨青颜琅琅没弄清楚她的套路,又问了一句,“不要我们跟着一起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很快的。”她话刚说完,拽起书包带就往里面跑。 颜琅琅和杨青站在原地靠一起。 精品店前面就是一条幽深昏暗的小巷,路灯缺了个罩,李月寒噔噔几声钻进昏暗里,连带影子也被昏暗的光影一同吞灭。 颜琅琅直至看到李月寒进去精品店才稍稍放松下来,她问杨青,“你没觉得月寒姐最近有点奇怪?” “非常奇怪。”杨青跟李月寒同班,两人还是前后桌,对她的反常小举动说不知道是假话,“我感觉她很讨厌陈星润。” 颜琅琅:“为什么?” 月寒姐不是没有讨厌的人,但从不表现明显。该说的话还是会说,就是摆出一副“跟你讲话浪费老子时间”的欠揍嘴脸。心再大脸皮再厚的人,跟她聊几次天也能感受到她的厌恶。 杨青:“她从不叫陈星润老师,而且班主任跟她讲话也爱搭不理的。数学课上就发呆也不听讲,虽然她上学期期末数学单科是班级第一,但也不能嚣张到那么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颜琅琅脸一皱,声音放低,“被点名批评了?” 杨青:“那倒没有,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月寒踩着破碎的脚步从精品店里跑出来,眼睛像被水打湿莹莹发亮,“不好意思啊,等久了吧你们。” 颜琅琅和杨青谈话被迫中止,两人暗暗为好友的性格叹了口气,回道:“没有啊,才说几句话你就来了。” 杨青怕李月寒追问她们聊什么,抢在她前面开口问:“你进店里买什么,怎么没看到你拿在手里?” 她拽着书包带,“在里面。” “买什么呢?” “没什么。”她挽住颜琅琅的胳膊,“就亲戚一小孩七夕生日,给他随便买个礼物。” 颜琅琅:“你家还有小孩七夕生日?” 章节目录 第47章 chaper46 你温柔的身影我有点看不清, 没办法的事情请向我更靠近, 我愿意迁就着你主动一点没关系, 继续这样靠近。 ——《靠近》 教师节刚好卡在周五。 学校念在日子特殊难得给除了高三以外的所有学生晚修放假,老师过节,开心的是学生。在最后一节数学课上,四班同学的“老师节日快乐”喊得比前面大声。 “嗯,也祝你们晚修放假快乐。”陈星润抬了抬眼镜框边,看起来心情不错,“谢谢同学们,大家先坐下。”x 电脑端:/ 他拿出一沓测试卷丢给前面第一排的同学。稀稀拉拉拖椅子的声音刚淡下去,看到卷子后同学们的讨论声又强烈起来。 陈星润背过身在黑板上一边抄写例题,一边安慰底下同学,“大家别慌,这份卷子是你们上周的随堂小测,我就批改一下,没算分。” 上周的随堂小测考的是统计学,高中的难度跟初中小学还是有很大的一截差别。尽管陈星润再三强调这单元内容跟其他知识点比已经非常简单,但颜琅琅从分发试卷的同学手里接过自己的考卷,还是一阵心惊胆颤。 周溪也就高一上学期混了一阵儿。自从跟姜江做同桌后,她在学习方面的态度已经有了很积极的转变。 就是成绩的转变不太积极。 颜琅琅大致对比一下两人的考卷,有点说不出话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达到学渣的极限了。” 周溪:“……” 颜琅琅:“但没想到你竟然在极限之外。” 周溪:“……认真说颜琅琅,我想打你。” 陈星润放下粉笔转过身,他袖子挽到胳膊肘,敲了敲黑板把同学们跑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道关于男生平均身高的题目,班里同学错了不少。”(_ 表格统计题,一清水的男生身高取x,y值,带式子进去算。颜琅琅看到自己的最后答案被红笔圈画起来,估计是最后答案得错。 陈星润给大家一点翻试卷找题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这道题说难不难,就是大家得出来的答案千奇百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然崩不住笑,嘴角几次扬起又强迫压下。食指从表格的身高数值上划过去,他哭笑不得,“全班个子最高也就180,竟然有同学能给我算出他们男生的平均身高是187。” 讲台底下隐隐传出几声笑,有人大胆问陈星润是谁,他在上面摇手不肯回答:“自己知道就好,以后算完得数也别光填,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错得太离谱。” 教室里面笑得更大声了。 颜琅琅也笑,靠在周溪边上,拿考卷捂嘴,小声问她,“你说这奇葩是谁啊?” 周溪面无表情:“我啊。” 颜琅琅:“……”尴了个大尬。 下午放学陈星润没着急离开,坐在年段室的格子间里面批改五班的小测卷,他打算今天改出来挑周日的晚修简单讲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四班班主任收拾桌上的东西,问他,“小陈,你还不回去吗?” 他从桌子上抬起头,“嗯,打算改完五班的卷子再走。” 四班班主任听他这话,想起自己班的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把我们班的学生怎么办?” “他们挺乖的。”陈星润拿起教案后面的祝福贺卡,“上面的涂鸦很可爱。” 四班班主任笑了下,她背起包跟陈星润告别,“那我先走了啊,要回去做饭。” 年段室里面就剩他一个人。今天周五,除了前面篮球场还有些人打球以外,教学楼里就剩高三教室的灯还是亮的。 他隐隐约约听见哨子声,紧接着就是一群人的欢呼。 考卷改得差不多,陈星润放下笔左右扭动脖子,年段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往里推开,他手搁在脖子上没放下来,缝隙渐渐变大,暗了一层的绿色油漆地旁边是白边黑色的校裤。 他视线往上,校服,接着就是一张素白乖巧的脸。 陈星润扬了扬眉毛,“月寒?” 走廊外面灯光很暗,衬显女孩眼睛更黑。她手指攥在门上,往前几步缓缓推开门,进来以后手放在背后,乖巧地过分,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嗯。” 楼上除了高三还在自习,学校基本已经走空没人。到处都是静的,连教学楼前面的篮球场都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怎么还没回去?”他问。 靠近楼外面的窗户吹进来一阵风,随意堆叠的考卷被吹开了几张。李月寒贴着门站,短袖校服下面露出一截胳膊,她刚好站在灯下面,白炽灯光模糊手臂线条。 女孩声音小小的,平常听起来有点淡有点凉,可此刻她压低嗓子说话,像绿茶里面添了茉莉花香。 “你不也没回去?” 陈星润对上她的眼睛。 莽撞的反问句掉进松软的面粉团里,揉碎碾平。他看到她的眼睛,一下没了脾气。 陈星润翻开另外一张试卷,上面写着杨青的名字。红笔在卷面上勾勾叉叉,他语气松快地回答:“卷子还没改完,老师改完就走。” “哦。”稍稍顿住,李月寒咬住嘴唇继续问道:“那……要多久?” “怎么了吗?”陈星润停下手中的笔,看到眼前的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教室里面就你一个人在自习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怎么还不回去?” 她不说话,固执沉默地低下头,像角落里面的绿色植株。灯光从她头顶落下,淌小一小片的阴影。水一样的影子痕迹太重,陈星润看不透她脸上的表情。 现在的小孩,很难懂啊。他有点头疼。 风从窗户吹过来,夜里气温比白天低。陈星润看她一件短袖校服,穿得单薄,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以后在学校晚修记得带件外套来,现在天气降温。努力学习是件好事,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 “啊?”她慢半拍地抬起头。 原来是在发呆啊。 陈星润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眯起眼睛,语气颇为无奈地重复道:“现在天凉,记得随身带件校服外套。还有现在时间不早了,既然教室就你一个人自习,就先回去。” “哦。” 是个话不太多的学生。 陈星润没纠结她过来的原因,重新拿起红笔在考卷上批改,杨青的错题太多,跟四班的颜琅琅有的一拼,两人这章的基础还算掌握不错,就是太粗心,很多不该扣分的地方都丢了分。 视线的余光中忽然闯入一抹天蓝色。陈星润顿住批改考卷的动作,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刚才贴门站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旁边。 她的手依然藏在后背,目光像被开水烫,一触到他就缩回来,可偏偏不知道该放哪里。 桌子、考卷、再远是窗台。李月寒的声音很轻,她说话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掉在桌面上,字字清晰,“节日快乐。” 也对,今天是教师节。 陈星润有点惊讶,他拿过包装精美的盒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给我准备的教师节礼物?” 不知道话里哪个字碰触到少女的逆鳞,她目光滞涩,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臭,话音降下一个调子,她不怎么愿意回答:“算是吧。” “算是吧”又是什么意思? 其他情绪很快压过陈星润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比起礼物本身,他更惊讶李月寒这份心意。 工作到那么晚忽然收到学生准备的礼物,说不感动是假。陈星润拿起礼物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感到局促,“谢谢你啊……我之前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怎么会?”她笑,目光里全是温柔,低下声音含糊嗓子似乎藏了什么句子。 陈星润只听到最后一句。 “怎么会讨厌你呢?” 章节目录 第48章 chaper47 扬起嘴角,心情很妙 那就是青春的味道 有转弯也有技巧 我们越过每个路障 ——《无限速》 颜琅琅平常下课没事喜欢在走廊外面站一会儿,然后疏散筋骨,活动身体去五班的教室外面兜一圈。 杨青和李悦寒十分不齿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为,对她的到来一致默契地爱搭不理。 颜琅琅卡在过道中间,有人经过的时候总要十分为难地缩着身子。她刮刮鼻梁,依然坚持不懈没话找话,跟她的好朋友们聊课堂作业,聊中午午餐,甚至连今天天气晴转多云都要拿出来念两圈。 坐在李月寒邻桌的林得鹿有时候会看不过眼,摘下耳机跟在她旁边附和两句。偶尔腾不开时间作业实在太多,他也会催她回去读书。 “这个知识点有点难,你先回去做几道基础题型,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一层一层深入了解,你也比较好吃透。” 颜琅琅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被朋友排挤冷落的坏心情,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打个数学草稿已经足够了。校服外套的长袖捂住嘴巴,颜琅琅翘起嘴角淡淡说了一声哦。 然后李月寒杨青怎么撵也撵不走的女孩,被林得鹿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发回去。 还是蹦蹦跳跳满心雀跃的那种。 回到座位上,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颜琅琅打开手机看到杨青在三个人的好友群里不断发来吐槽。 杨青【琅琅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求求你不要让我扮演跟本身性格不相符的角色。高冷适合总裁不适合我,下课卡着脖子看小说也是很累的好吗?】 颜琅琅打了几个字上去。 【Q/Q会员再给你充一个月。】 时隔几秒,手机振动。 杨青【朋友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颜琅琅,我们的友谊是能用所谓的会员来衡量吗?】 颜琅琅【再加黄钻一个月,还嫌少你就去厕所吃米田共。】 杨青【……】 杨青【你在侮辱我,但我不介意接受你的侮辱。】x 李月寒【如果不是因为杨青块头太大,我大概会拎起她的衣领往地上摔。】 颜琅琅抱着手机痴痴发笑,旁边周溪在五班还没回来。她想起林得鹿交代自己要做的数学题,一边拿草稿一边找教材,时不时瞄两眼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月寒姐平地惊雷又是声响。 【颜琅琅,我也不介意你的侮辱。】 颜琅琅:“……” 高二的压力值跟高一比又上了一个梯度。更别说今年梧市会考改革,全市考场都安装监控,严肃考纪摒除作弊。x :/ 文科班的物化生课并不轻松,副科老师讲完一张练习卷又跟一张。索性会考内容并不算难,往年常考的几道题目就数字不同,实在理解不了,背下步骤就好。 国庆七天假也缩短为三天,灭绝师太为鼓励同学们读书积极性,在期中考刚结束不久就鼓励同学们向前看,至少前面校运会在等着。 以前讨厌的校运会在繁重的学业面前的确是个很好的放松机会。 大家打开练习,不是在预习就是在复习,日子在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掰下抬起中走过。 颜琅琅浑水摸鱼拿亲戚做借口,惹得一八七的体委脸一红就不敢拿报名表在她面前逗留。(_ 最近学习太忙,颜琅琅也没时间跑到五班装可怜给林得鹿看。杨青平白无故地收了颜琅琅一个月的Q/Q会员加黄钻,满身戏没机会展现。她干脆主动请缨还人情,在三人群里实时跟踪林得鹿的日常动态。 只不过好学生的一天实在无聊,杨青每天发送最多的消息不是他在读书就是在写作业。颜琅琅刚开始还会一本正经在疲劳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两眼寻求精神慰藉。后来她发现,这是在给自己增加学习压力。 毕竟一个比她聪明的人比她还努力,颜琅琅都不好意思趴在桌上喘口气。 杨青【林得鹿要参加高二男子跳远。】 手机忽然传来这条消息。杨青还把林得鹿的比赛时间顺手拍下来发给颜琅琅,只不过按键机的照片加载太慢,等颜琅琅好不容易就着耐心等它出来,看到的又是高糊一片。 她直接让杨青把比赛时间发过来。 宁可错过十七岁那年的雨季,也不能错过林得鹿的跳高比赛。 高二男子组的跳高比赛表安排在校运会开始的第一天下午。 杨青发完消息后,又在后面补一句。 【我觉得我们班体委喜欢林得鹿。】 体委喜欢林得鹿?颜琅琅看了看不远处一八七的壮汉,一身腱子肉放在猪肉摊绝对火热抢手,高度训练加上饮食的注重,简直就是主妇的最爱,妈妈的信赖。 她有点不好意思打出来,【男生喜欢男生?】 屏幕因为她那句话忽然冷下去。杨青半天没回答,就在颜琅琅以为她下线的时候,月寒姐蹦出来代替她回答。 【琅琅同学,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们班体委是个从上到下的纯种妹子。】 杨青适时补刀感叹【这狭隘的性别观……】 颜琅琅:“……” * “金秋的十月带来丰收的果实,今天梧南中学将迎来第42届校运会。下面是比赛的时间安排表……” 第一次见到五班体委是在高二男子组的跳远比赛上。 后操场划出一块沙坑做比赛用地,周围聚集的大部分是高二学生,熙熙攘攘站在赛道两边,裁判扯开嗓子不停喊:“离远一点,离远一点。” 人群发出琐碎的抱怨,往后压了几步又向前涌上来。比赛还没正式开始,颜琅琅被隔绝在人群的后面,她踮起脚尖看到一个细高瘦长的女孩给林得鹿号码牌。 女孩扎着一个简单爽快的马尾辫,鬓角两边也梳得齐整干净,连碎发都没有。她皮肤黝黑,但眼睛明亮,细长的胳膊和腿稍稍动作都能看到肌肉形状。三天校运会学校没强制要求穿校服,女孩一身荧光色的运动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想忽视都难。 杨青说体委叫谢雨,是个体育特长生。听说她成绩很好,大学要奔北体去。 谢雨不知道跟林得鹿在聊什么,没说三句话就捂住嘴巴笑。林得鹿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客套,问一句回一句,不让人尴尬也绝不冷场。 颜琅琅气得要跺脚,他怎么对谁都一视同仁呢? “好了好了,都散开一点,比赛要开始了。”纪律部的同学姗姗来迟,几根竹竿横在观看比赛的同学面前。两边人群不得不往后退,有几个人身子趔趄差点往后摔,幸好周围同学眼疾手快搀扶一把,就是苦了后面同学,鞋面平白无故就被人踩了一脚。 颜琅琅趁乱挤到前面来,两只手用力抓住竹竿。谢雨还站在林得鹿的旁边跟他说话细聊,一只脚踩在另外一只的脚后跟那,东歪西扭重心不稳,一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到他怀里的样子。 真狡猾啊!颜琅琅默默把这招记在心里。 “同学。”旁边有人喊。 又是一声,“同学!” 颜琅琅回过神才发现旁边的高一生在叫自己。他声音不大,刚好两边的人都能听到。 “同学,不能碰竹竿,要看比赛后退一点。” 颜琅琅站在沙坑道的左边,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默然退到她的后面。青青操场沙坑边,就颜琅琅成了风中最孤单独特的存在。 颜琅琅尴尬地松开握住竹竿的手,小心说了声对不起就往后退。她抬眼看到林得鹿,对面的男孩刚别好号码牌,1103号松松款款挂在校服前面,他没跟谢雨说话,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往颜琅琅那个方向看。 猝不及防间的乍然对视,颜琅琅没控制好自己心跳的节奏。 比赛在裁判的口哨中正式开始,第一个上场的是四班体委。文科班男生不多,四班东拼西凑加起来也就六个。六个男生不但要承包各项运动,还得负责后勤的物资运输和抗住其他班的奚落嘲笑。 连灭绝师太都做好这次校运会总排名垫底的心理准备,在比赛开始之前就鼓励大家,就算落败也是无名英雄。 颜琅琅小声给体委喊了句加油,一八七的男孩眼神探过来脸上浮现一片红。他的手不知所措放在脑袋上,极细极轻应了一声嗯。 颜琅琅朝他笑。长相漂亮的女孩连笑容都是耀眼,太阳不知道藏在天空哪一边,散落下来的光洒在她脸上碎落一地金黄。 桥洞底下的小板凳上,一声声蝉鸣响把林得鹿重新拉回那个又燥又热的夏天。 可十月份哪有蝉叫呢?林得鹿的后背腾出一身薄汗来。 校运会每个班级都会在操场上用棚子扎起一个大本营,里面两张桌子几个板凳,还放各类跌打损伤的药酒。好一点的班级会多出一点班费给同学们买饮料买零食。如果不想自己掏腰包买东西,班长就带领班委去街上的商家拉赞助,全班同学跟着发传单贴海报,偌大的后操场光鸣谢赞助商的横幅就拉了好几条。 梧南同学再次表现出除开学习方面的非凡商业头脑。 五班大本营就驻扎在四班旁边,他们校运会也是匆匆准备,除了两大桶矿泉水以外,就剩桌洞里面一些跌打损伤药。 不想看比赛不想晒太阳的,就躲在大本营里面写班级的加油稿。 周溪抱着一包薯片和两瓶饮料过来找姜江,看她行云流水,在稿纸上很快列出一段一段不走心的加油稿。 班里有同学从高二男子跳远比赛那里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对姜江说:“姜江,快点写,林得鹿高二男子跳远拿第一。” 周溪拿在手里的薯片差点要掉,印象中林得鹿的弹跳能力也没多好。这次是打鸡血了? 没过多久,又有个人披着满身汗臭赶回来,神情慌张,“那个云南白药在哪里?林得鹿他跳得太狠脚扭伤了。” 周溪:“……”卧槽,还真打鸡血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chaper48 别说2007就是3007, 还是会有xx伴随我们这样一路吼下去, 作词作曲虽然是我的乐趣, 但为此高歌一曲是不是对它太过抬举。 ——《别咬我》 操场主席台上面传来播音部同学激扬的念稿声,偶尔会利用职权谋个便利给自己班正在进行跑步比赛的同学大喊加油,抖落一嗓子尖锐又刺人耳朵的呼号。 一天的比赛快要进行到尾声,原来激昂的音乐伴随落日余晖也逐渐柔和。纪律部的同学松散筋骨,随便拉来一张椅子拿着坐在跑道上,看到有人要穿行经过就把搁在膝盖上的竹竿拿起来横在前面。 操场主席台是块背阴的地方,水泥地板破破烂烂,跟居民楼就隔一堵墙,百八年前种的爬墙虎已经掉得只剩光秃秃的黄褐色的茎。斑驳陆离的运动器材下面是疯狂生长且杂乱的草。 颜琅琅扶着林得鹿到主席台的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围脏乱,就榕树下的瓷砖花坛能勉强坐人。 “你真没事?”她关切地看着他的脚,不太确定地再三重复,“不用回班级大本营?” 他摇头,面上的表情跟刚才比赛时比已经放松很多,“不用,反正我已经擦过药了,脚不是很疼,你别担心。” 跳远比赛分为三轮,每位选手都取最高分作为最后比赛的总成绩。颜琅琅想起刚才他那股拼劲现在还心有戚戚,开口道:“以后别这样了,身体最重要。” 林得鹿:“嗯。” 颜琅琅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把第一给我们班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们班已经各项全能了,总该让年段其他人喘口气,高兴高兴吧。” 林得鹿原本还带笑的嘴角渐渐垂下去,他的表情有点凝重,回过神似的拉长调子,“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哦。” 颜琅琅纠正他,“两种意思都有。” 操场上面展开新一轮的比赛,主席台前的播音员在上面扯着嗓子喊最新赛况。天空上面懒懒几块云在飘,太阳渗下地平线,溢出大片大片铁锈黄。 林得鹿的脸庞浸在光晕之中,风从他的发梢吹过,吹到颜琅琅的指尖泛柔。她往后缩了下身子,手撑着瓷砖花坛上。 “颜琅琅。”他忽然凑过身子叫她,语气认真,“以后只能给我喊加油。” “啊……为什么?”颜琅琅莫名其妙。 林得鹿偏过头摸了摸鼻子,“要有来有往,毕竟我只教过你一个人写作业,难道你觉得这个要求也过分?” 今天下午去看跳远比赛主要还是为了看他,给体委喊加油只是顺便。颜琅琅想林得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从开学就坚持找机会教她做题,帮她补课。现如今林得鹿就只要求她不给别人喊加油而已,不喊加油也可以喊其他嘛。x 电脑端:/ 颜琅琅并不会介意纵容他没来由的小小任性,不过眼珠一转,她也大胆提出自己的要求,“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林得鹿:“什么?” 话题到这颜琅琅没把它继续下去。偏过头看脚下的水泥地,地上散着几根干枯的树枝,她伸脚踩下去,轻微的咔嚓声响。 这才是无理取闹。 她不大确定,转过头发现林得鹿还望着自己,嘴唇往上撅起,撮开一个形状又放松下来,视线遇到他向下探。 颜琅琅声音很轻,“你能别跟……谢雨那么近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毛也跟着颤了下。 林得鹿楞了一下回过神,然后很快点头说好。 颜琅琅:“啊?”她没想到他那么果断就点头同意,心里反而没底。 林得鹿笑了一下解释:“你从来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想你不喜欢我跟谢雨靠近肯定是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以前是我没发现,现在既然你提醒了,那我就跟她保持点距离。” 景物被光调成暖色调,风吹过来晃动枝叶树影。 颜琅琅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几件事情。 “我从来都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谢雨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我听说她喜欢你,然后我感觉她好像的确喜欢你。所以我想让你跟她保持距离。” 她没去看他,却做好林得鹿甩手离开的准备。甚至想好等下不管怎么被拒绝,都要起来扶着他走。毕竟林得鹿脚扭伤了,颜琅琅不敢让他一个人走太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谁知道他只是笑着回应:“这也算无理取闹啊?” 颜琅琅抬眼看他。 林得鹿:“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拉勾勾。”她伸出小拇指,下巴往上抬起,“既然答应了,就拉勾做章。” 两个人认识那么久以来,在清醒状态下实质性的牵手拥抱却从来没有过。林得鹿记得自己抓过颜琅琅的手腕,掌心里是一阵细腻。手掌攥成拳头,似乎那触感还在。 他伸出小拇指跟颜琅琅的搭在一起,两人互相往内扣形成一个结,左右摇晃异口同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不对任何男生喊加油。” “我要跟任何喜欢我的女生保持距离。” 颜琅琅瞪大眼睛,他在后面立刻补了句,“除了颜琅琅以外。” 除了颜琅琅以外。 主席台前的播音员说今天比赛到这里结束,感谢所有同学们的积极参加。 背景音乐充溢操场各处,远的地方淡了点声音,近的地方却是浓墨重彩的色调。 歌曲乱糟糟地响起,从耳朵乱到心脏。 除了颜琅琅啊。 * 校运会举行的第二天中午,颜琅琅从家吃完午饭赶到学校。 高二现在的楼层在四楼,颜琅琅爬到三楼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 “喂,颜琅琅!” 她停下步伐往声源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黝黑瘦长的女孩,荧光色的运动服让她在一片米白的地砖上成为一个扎眼的存在,想忽视都难。 颜琅琅知道是谢雨,心里对她为什么过来找自己也多少清明。稍稍顿一下就走过去,她根本就没在怕的。 “干嘛?” 谢雨很生气,环住胸问她,“你是不是在林得鹿面前说了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颜琅琅从来都坦坦荡荡,没带犹豫地回答:“是啊,我叫他跟你保持点距离。” 谢雨更气了,瞪大眼睛问道:“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资格,但他肯听我的话。”颜琅琅也学谢雨双手环胸,一样的姿势却更是狂妄的姿态。 谢雨一下被激得来脾气,放狠话道:“颜琅琅,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呵!”颜琅琅一声冷笑,“打我?你好大的口气,别以为打架我有在怕的。” 谢雨不再废话,直接走过来扬起巴掌要往颜琅琅脸上甩。颜琅琅快人一步抓住她的胳膊,但没压住力气,谢雨的巴掌受了点波折,碰到颜琅琅的脸也只是蹭了下。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抓住颜琅琅的头发,对面妹子也没在怕的,扯住她的马尾就往自己这边拽。 “颜琅琅,我艹你妈!”谢雨爆出了句脏话,加重手上的力气。 颜琅琅憋出口气,“也不怕头皮被我撕下来。” 左右僵持不下,谢雨松开手,痛痛快快一股脑地往颜琅琅脸上甩巴掌。她指甲长长最近没剪,颜琅琅就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知道这女人给自己抓破了皮。 硬抗力气拼不过她,颜琅琅骂了声脏话把她推出去,没隔多远谢雨又要扑上来。 她眼疾手快抄起拖鞋往谢雨左右甩,飒飒声响拖鞋落在谢雨的头上脸上,和肩膀,抽起来的动静比巴掌还疼。 颜琅琅边挥拖鞋边骂道:“艹!不知道穿荧光显黑吗?” 谢雨后退几步由攻变守,两只手挡在脸前面。她趁机抓过颜琅琅另外一只拖鞋,不甘示弱地往她身上甩几道,“老子就喜欢穿荧光,干你屁事!” 颜琅琅也没停,另一只手不挑胳膊上的肌肉,就冲她最柔软的脸上上,又掐又捏,谢雨脸上很快就挂上彩。 颜琅琅:“林得鹿就听我的话干你屁事!” 周溪江姜中午吃完饭回来刚巧在楼道口碰到李月寒和杨青,四个人见面简单寒暄打个招呼,周溪挽着江姜的胳膊边爬楼梯边问李月寒,“诶,琅琅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从一楼到二楼,一行人要往三楼上走。杨青叹了摆手道:“别提了,颜琅琅典型就见色忘友。” 李月寒在她们后面忽然停下,杨青转过来问她怎么不走。 月寒语气不肯定,“我好像听到了琅琅的声音。” 江姜走在四个人的最前面,她跟颜琅琅不算太熟,但的确听到上面有骂架还有甩巴掌的声音,往后看一眼补充句,“我好像听到谢雨的声音。” 谢雨的声音低沉最有分辨性,隔得老远都能闻声辨人。x 杨青很快反应过来,往大腿狠狠拍一巴掌,说了声:“坏了!” 李月寒同样想起什么,从她旁边越过直接冲上三楼。周溪和江姜还莫名其妙,“哪坏了?” 杨青:“这两个人估计在为林得鹿打架。” “卧槽!”周溪直接飚了句脏话,抓住栏杆往上跑。江姜也跟在她后面,冲杨青扔下一句,“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啊?过来拉架呀!” 杨青手往脑门上拍,“我就说忘记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前面台阶空荡荡,风吹树叶卷边过,杨青抬起腿跟上去大喊:“诶,你们等等我!” 章节目录 第50章 chaper49 她喜欢蓝色的大海 也许安静让她依赖 眼神中透露的色彩 我生命中最深的爱 ——《蓝色的海》 “你们也真该庆幸学校抠着那点电费没开监控。” 杨青拿沾了红药水的医用棉要碰到颜琅琅的侧脸,她偏过头倒吸口气,“不擦,本来就几道抓痕。擦了没事也要被人多看几眼。” 杨青保持拿医用棉签的姿势没动,啧了声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她抬起下巴示意站在旁边的李月寒开口。x :/ 李月寒:“脸上挂彩小心以后留疤。” 颜琅琅皱起眉头,抓起桌子上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照。她跟谢雨一场酣战伤口全挂在脸上,头发凌乱,两颊微肿,殷红渗血的抓痕乍看吓人,白色短袖校服落了几道灰扑扑的拖鞋印。 颜琅琅越看越烦,在桌子上反扣住镜子,“打人不打脸,她有病吧。” 杨青把棉签扔到红药水里,开口没忍住又是一阵吐槽,“没事,你俩半斤八两。” 一道凌厉的眼风从琅琅那边传来。杨青识相地做个缝上嘴巴的动作,不多言不多语,安静乖巧地缩在角落里面当乌龟。 李月寒替颜琅琅找了个借口解决烦恼,“你可以说脸是被家里的猫挠的。” 琅琅手撑下巴叹了口气,“是个好借口,总不能真的实话实说。” 李月寒:“先上药,结痂留疤都不好看。” 她们三个人下午躲在四班教室没去操场,班级签到让周溪和姜江帮忙完成。走廊上面静悄悄的,十月份的阳光照在身上懒得人昏昏欲睡。 颜琅琅听完李月寒的话,不情不愿伸过脸。杨青拿起泡在红药水里的医用棉签,凑过去细细沿着她脸上的伤口擦。 她的两侧脸颊还有点肿,李月寒食指勾起旁边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根菠萝冰棒递给颜琅琅,再剥开一个冰淇淋包装,往上冒冷气的奶油要化不化挂在纸筒上。李月寒催促杨青,“快点,冰淇淋要化了。” “好了。”杨青盖好红药水,把棉签丢进装冰淇淋的塑料袋里面。她顺便拿走自己那份,拆开包装袋嗷呜一口,冰淇淋转眼间少了一半。 李月寒:“……我还是低估你了。” 颜琅琅一手拿冰棒敷脸,一手捧住镜子看自己。她忍不住感叹一句杨青好手艺,脸侧的三道抓痕从腮边开始,隐到耳侧结束,血丝带皮看着狰狞。红药水遮在上面刚好淡化细节上的恐怖,和她白皙的面庞比较起来更显自己娇弱可怜。 她心情好,拿走冰棒对着镜子又左右照了照。脸庞冰敷过一段时间已经不怎么痛,就是看上去还肿,得亏颜琅琅脸不圆,才不至于看起来像猪头。 镜子被不咸不淡地重新丢回桌子上,映射出粉刷雪白的天花板还有颜琅琅的上半张脸,从眉到眼,倒在镜子一小片的角落里。她勾下脖子漫不经心的随意一瞥,无需下半张脸的补充点缀都觉得风光无限。(_ 打架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颜琅琅没在林得鹿面前提起半句。因为破相,她从校运会结束以后就已经好几天没去五班。 偶尔坐在位子上能看到林得鹿从教室出来,站在走廊上发呆眺望,也会跟周围同学聊天,说说笑笑。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四班,颜琅琅不知为何总会心虚地与他错开视线。 从桌洞里面掏出镜子,脸侧的抓痕才淡了点颜色。她啧了声反手把镜子扔到桌洞里面,声音大得旁边周溪也被吓一跳。 “颜琅琅,你更年期来了啊?” 颜琅琅:“抱歉,是我青春病又犯了。” 一次中午放学留下来补笔记。颜琅琅没跟杨青李月寒她们一起回家,她打算写完就去食堂将就一餐。 从校运会结束以后,高二周六多了一上午的课。教导主任美名其曰,让他们提前适应高三的速度。但真正内涵大家都心照不宣,上届高三高考成绩惨不忍睹,学校一本上线人数十个以内,二本人数就文理科各两三个班。听说这届高三还有不少人要参加春季高考,每天晚上熬夜打游戏,白天补眠。 老师除了干着急没其他办法,谈话找家长聊了许多次,但学生捏着笔对着书都能困得睁不开眼。 校领导警铃大作,怕现在的高二生升到高三因为不适应学习强度和考试难度,也跟着破罐破摔,考到什么算什么,考不到就不读。 因此他们才临时决定周六上午补课,同时鼓励下午同学到校自习。 但颜琅琅分身乏术,她周末两天要去练舞,基本空了一天的缺。等到周一回到学校进度跟别人已经落下一截。 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心里也暗暗着急。 合上笔记本从教室出来,颜琅琅沿着楼梯往下走,心里盘算等下去食堂吃什么,她走到三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一男一女。 男生扶住栏杆听女生讲话,女生双手绞在一起,低头却做抬头样,羞涩地不敢追着眼神大胆看他。 几乎下意识的直觉,颜琅琅就知道女生在告白。 她原本就没打算逗留看热闹,低头装作找钱一样走过去,却在与女生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名字。 “得鹿学长……” 得鹿……学长……颜琅琅脚步放慢,梧南有几个林得鹿来着? 就一个。 她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漆黑明亮,紧紧盯住她没放。 哦,颜琅琅想起,作为明恋林得鹿的追求者,她现在似乎得做点表示。 比如…… 比如她返身回去,挡在林得鹿面前。正在告白的学妹忽然卡住一嗓子话,抬头楞楞地看她。 “你在跟林得鹿告白?”颜琅琅单刀直入,刚刚也就听到一个得鹿学长,其他没听清楚,为了确定没误会,颜琅琅只能啰嗦再问一遍。 学妹鼓起勇气跟林得鹿搭话已经是极限,她越过颜琅琅去看林得鹿,后者嘴角带笑,目光柔柔只装满了一个人。 啊——原来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说不清失落还是难过多一点,颜琅琅的问题还杵在她面前得跨过去。摇了摇头,她把真话咽进肚子里,“学姐,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得鹿学长。” “没喜欢也好。”她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漂亮吗?” 问题转得太快,但女孩还是老老实实看了颜琅琅一眼,她五官端庄秀气,走到人群中是一眼能看到的发光存在。 用漂亮来形容似乎不够,她很漂亮。 女孩点了点头,颜琅琅继续往下说道:“你看,我那么漂亮他还是不喜欢我。”x “这是我跟他另外一个追求者打架受的伤。”她侧过脸给小学妹看,经过一系列的铺垫以后,才说出自己最后想表述的意思。 “对于这样追求者多眼光又高的人,妹妹,我唯一能劝你的就是趁喜欢还没萌芽,先把好感给掐灭。” 学妹楞楞地点了点头。颜琅琅后面传来一声轻笑,“颜琅琅,你传/销呢?” 两人非常自然地一起离开,学妹站在原地没动,听到两人的对话随着远去渐渐消失。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五班找杨青她们?” “太丑不方便见人。”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被猫抓地呗。” …… 后面有朋友来找,她碰了碰女孩的手,“怎么样?要到联系方式了吗?” 女孩摇摇头,“不要了。” 朋友很不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胆小吧,连喜欢都没法坦荡开口。女孩想起刚才那位学姐,羡慕她的勇气。 章节目录 第51章 chaper50 你带走我的思念, 却没说抱歉, 一起走过的黑夜, 变一地白雪。 ——《后会无期》 会考一结束,只觉得日子过得更快。每天从考卷堆里面抬起头,日影被拉长吞没,教室里的灯光亮起。 梧南中学改变教学策略,学生成绩的确带来很大方面的提升。只是苦了颜琅琅,本来成绩一般徘徊在中下游,如今年段排名更是惨不忍睹。(_ 她没时间出去闲逛,还有找杨青李月寒玩,每天光笔记还有练习都能做到脑袋发疼。文综需要理解需要背,但合上课本考题跟知识永远无关。 比如一个数据表格摆出来,选择分析该地区冰山数少的原因。ABCD都没什么错,却好像又都差了点正确的味道在里头,所有回答似是而非。读了快两年的地理,颜琅琅最后只能跟随心走。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高三。颜父颜母考虑到颜琅琅的艺术成绩,打算送她去省会城市闭关集训半年。毕竟梧市不大,虽然这些年经济发达,但文化教育方面跟一线城市比起来始终差上一截,连一所叫得出名字的艺术学院都没有。 颜父做生意人脉广,再加上肯在孩子身上砸钱,找机构找老师也不成问题。报名手续安排很快,基本父母在前面顶着,没让颜琅琅怎么操心。 但没几天就要离开这个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她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颜父颜母这些天也考虑到女儿的感受,主动打电话叫李月寒的杨青来家里吃饭,说琅琅没几天要走,想玩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过来聚一下。 夏天的梧市嘈杂又热闹,一排路灯上延到天边。 颜父颜母弄好火锅汤底,洗好各类需要下锅的菜,就找了个借口把地方腾出来给她们三个人。 餐厅一下空出许多的地方,杨青和李月寒放松肩膀,彻底感到自然。 电磁炉上的火锅已经往上冒泡,颜琅琅下了一筷子肥牛下去,又拨一盘子紫薯丸、蟹棒和虾饺。她随便撸起袖子口,夹几片青菜下锅。 “叫你们来吃饭,还真把自己当外人啦!”颜琅琅催促旁边两人,“快点,想吃什么自己下。” 肥牛在汤水里面滚几圈差不多就好。颜琅琅捞起来照例放进杨青碗里,“以后投喂的工作只能让月寒姐替我接收了。” “我才不要。”李月寒的碗里夹了颗紫薯丸,她没吃,筷子一下一下要把它戳烂,口不对心地说道:“我才不要加入你的养猪计划。” 火锅汤底一阵咕噜咕噜往上冒泡又冒响,颜琅琅抓起篓子里的茼蒿让下放,素菜遇到滚水没一阵就皱缩成老人脸上的纹路。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前颜琅琅和杨青李月寒没饭桌也能随时随地搭个台子一直聊。颜琅琅和杨青负责你来我往的激/情互动,李月寒窜起中间的空白场,偶尔也来一两笔的点睛吐槽。 三个人认识到现在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安静,今天的家庭聚餐彼此相顾无言,倒是头一回。 颜琅琅有些无奈,“你们怎么了,叫来吃饭就真吃饭啊?” 杨青的筷子捏在手里没放下,她捞起肥牛沾酱沾料,但没吃,都堆在碗里,筷子往前,忽然心里生起一股索然无味的萧瑟感,吃饭的胃口是强装的。 她干脆放下筷子,往颜琅琅的肩膀挥一巴掌,“颜琅琅,你屁事很多诶!到底要我们怎样?” “拜托汉子你好好说话,这种口音我要起一身鸡皮疙瘩。”颜琅琅拉开果汁易拉罐,特殊日子特殊对待,她的语气被热气蒸得活泼,“舌头没捋直吗?杨青!” 三个人滴酒未沾,笑瘫成一团比喝完酒的醉鬼动作幅度还夸张。 颜琅琅放下筷子说要跳舞,结果刚转个身就撞到墙面上。李月寒和杨青鼓足劲拍巴掌,手都麻了还不放下。 “好好好,知名舞蹈家颜琅琅早期表演失误,精彩镜头不容错过!” 李月寒更过分了,夹在掌声中冒出一句,“颜琅琅,我要退票,加上精神惊吓费用共计一百万。” 颜琅琅笑得说不出话,捂住肚子顺着墙壁往下滑,及臀的白色短T下面是一条紧身的黑色打底裤。她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面,肩膀身子骨不停在颤抖。 噼里啪啦的掌声被突如其来的寂静淹没,就剩火锅的咕噜咕噜声。 咕噜咕噜,寂静更静。 李月寒捞了一筷子茼蒿上来,赶着热气送往嘴里,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就匆匆忙忙咽下去,狼狈张开嘴吐出满嘴烫。x 电脑端:/ 杨青在旁边看不过眼,劝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不……不是烫。”李月寒话说不清楚,抽出张面纸楷泪,“是琅琅家的火锅汤底太辣了,辣得我流鼻涕又流眼泪。” “颜琅琅。”李月寒递了几张面纸到颜琅琅面前,“你也擦擦吧,估计样子比我还狼狈。” 三个人从前讨论过分别,但那时候还没想到离别酸涩,只觉得锦绣前程在前头等着,朝阳祥云铺成星光大道。 也聊过哭泣,但都觉得离别的眼泪不值当,这是一种戳穿的难堪与做作,分别不尽然是坏,奔着各自即将展开的人生,又为什么要难过呢?当时也是不懂事,许多没经过大脑就开口的话给以后的自己挖下许多的坑。 颜琅琅一把抓住李月寒的手腕,往下摸到面纸。杨青没忍心再看下去,偏过头重新拿起筷子往嘴巴里送肉。 “林得鹿知道吗?” 李月寒颜琅琅重新回到饭桌上,收拾好情绪也没怎么顾及就往下聊。 琅琅摇头,“没说。” 杨青不解,插一嘴道:“为什么?” 颜琅琅漫无目的往锅里放菜,“我跟周溪打过招呼,就算没有亲口告诉他,他应该也会知道吧。” 女生的小心思细腻难捉,一句话里藏有一个小尾巴,他抓住了,似乎多证明了一份什么。 要他没抓住呢?颜琅琅眼睛微眯,那自己就帮他抓住。 * 电脑的Q/Q消息没保存漫游历史记录,屏幕上的对话框是雪一片的空白。 颜琅琅压手指思索该怎么排列句子,不然先打个招呼好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琅琅【你好哇,林得鹿!】 这样会不会太蠢了点?她咬住指甲思索片刻,然后再按delete键一个一个字给删除。 不然直接开口? 颜琅琅【林得鹿,你从周溪那边知道我要去省会城市集训的事情了吗?】 太直白了,那自己之前那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又是为什么? 颜琅琅不带犹豫地按删除键,对话框再次一片干净。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用一切故事最俗套的开场白。 【林得鹿,我请你吃顿饭好吗?】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林得鹿【不好。】 冷冰冰两个字打在屏幕上,颜琅琅感叹他还有心情加个句号,看来是真不在意。 她刚打出一个哦。 对面就比她快一步发出消息。 林得鹿【该是我问你——明天晚上一起出来吃顿饭好吗?】 章节目录 第52章 chaper51 想送你12朵玫瑰 代表你是我最珍贵 你甜甜的香味 让我沉醉 学满天星的韵味 ——《珍贵》 “你这几天有跟周溪碰到面吗?” 林得鹿从消毒碗柜里面抽出两双筷子还有汤匙,刚一落座,颜琅琅就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他们约在一家小炒店,现在饭菜还没上来。林得鹿抽出一张面纸平铺在桌上,然后把筷子汤匙放在上面,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低头随意嗯了句。x 电脑端:/ 颜琅琅手指扒在餐桌上,“那你们有聊天吗?” 林得鹿连回答都没有,给了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颜琅琅收回话头,周围人声熙攘,店里面的灯光从上往下打,影子在桌上泅出一片晕染。 老板娘从后厨冒出来,端着巨大的托盘来回穿梭在食客中间,托盘盛放三盘青椒炒花蛤。 她游鱼一样地在过道行走,不用看单就知道菜该放在哪桌。 颜琅琅铺垫的节奏被老板娘一声,“诶,花蛤来啦!” 又一声,“麻烦让让,这盘菜吃完了吗?吃完我就捡走盘子,桌上都摆不开了。” 给彻底打乱。 “来,这是你们的花蛤。”她在他们的桌子旁边放完菜就大步离去。一个个张开的花蛤往上冒热,林得鹿分了双筷子给她,“估计我们剩下的几道菜也快上来了,先吃吧。” 两人中间仿佛隔了道氤氲的雾气,彼此的面庞连带五官一块模糊。颜琅琅本身就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性格,选错聊天地点心里本来就懊丧的要死,她接过筷子没去夹菜,“啪——”一声放在桌上。 “林得鹿,我要去集训了。” “不在梧市,跟我以前的练习方式完全不一样,这个是完全封闭式的,我没法回家。” 那一年2012刚刚过半,关于世界末日还要玛雅文明的话题经久不息。颜琅琅的手机从按键换成触屏,三星品牌,是市面上常见的流行款。 林得鹿淡淡应了一声哦,紧跟着另外一道菜也端上来,老板娘从围裙兜里连翻出几张菜单,她抽出最中间的一张,确认一遍问道:“你们还差一道汤和一盘爆炒茄子对吧?” 林得鹿点头,她转身很快又去忙活其他桌的事情。 “先吃饭。”林得鹿对颜琅琅说道:“现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喝酒猜拳的声音从另外一道传来。这家店颜琅琅从前跟杨青还有李月寒一起来过,那时候刚好卡在店内生意不多的时间段,老板娘服务态度不错。这也是昨天林得鹿说要请客吃饭,让她挑地点,颜琅琅选在这里的原因。 熬过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从餐馆里面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几颗零星的碎钻嵌在天空的一角地方。 林得鹿说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让颜琅琅站在原地等。刚好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有张长椅,颜琅琅走过去坐下,从口袋里面摸出手机,打开水果忍者的游戏,刚划几下林得鹿就从里面出来。 他带回来一瓶冰可乐。 “给你。” 颜琅琅接过,口气颇为无奈,“我不喝,今天晚上本来就已经吃了点东西了。” “没让你喝。”林得鹿在颜琅琅的旁边坐下,便利店的灯光从里面打出来,照在他的脚边,“2013年八月二十五号。” 他报出一个日期。 颜琅琅不解:“什么意思?” 林得鹿转头看她,瞳孔的颜色比黑夜更深,“可乐过了保质期,我们是不是就不用间接接吻了?” 过往记忆被翻出来,颜琅琅想起那个用油性笔画笑脸的可乐瓶,憋闷狭小的房间里面,她跟他相对而坐。 “林得鹿,刚才我们好像来了一场间接接吻。” 二〇一三年八月二十五号,可乐过期第一天,接吻不再需要偶然的意外促成它的发生。 喜欢得到回应,不再是一个人的独奏。 林得鹿就着灯光星光轻声说道:“颜琅琅,我等你。” * 坐火车从梧市出发,到A省会城市也才一两个小时。颜母陪在颜琅琅旁边,她收拾出两大行李箱,一人手里拎一个。 集训机构是A省舞蹈艺术学院的老师自己开设的私班,包吃包住。颜琅琅和颜母先从火车站打出租去宿舍落脚,休息一阵儿没吃饭就先收拾东西,铺床铺布,一段时间没住人的宿舍积累一层厚重的灰,水打湿抹布要擦三遍才干净。(_ 房间总共放有四张架子床,要住八个人。颜琅琅来得早,挑在最里面的一张。后面七个女生陆陆续续跟着家长一起过来,收拾东西,认识闲聊。 第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到练习室开了个简单的会,大体交代以后训练的时间安排,从早晨六点起床,到中午十一点半训练结束,中间空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吃饭休息,等到下午一点半就继续练习。 睁开闭眼抬头看天都是黑的,夏天还好,一到冬天从被窝里爬起来感觉寒气从骨头缝里钻。 颜琅琅悟性高,从小到大长期的坚持训练让她专业成绩考核次次都排班级第一。A省舞蹈艺术学院的老师对琅琅很是欣赏,让她继续保持努力。 每天训练半夜结束,回到宿舍洗漱完就瘫在床上不想动。颜琅琅每天都坚持给自己按摩半小时,对面床铺的女孩看她,“琅琅,你还不休息吗?很快就要熄灯了。”x :/ “我等会儿,把身体先放松完,明天筋才不那么硬。” 早晨撕筋的痛苦回忆在女孩脑海里回放,她叹了口气疲惫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来集训之前筋还是很软的,但现在感觉自己越练筋越硬。好怕明天老师又给我用海绵桶放松。” 颜琅琅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能说:“熬过去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不知道是熬过明天的训练,还是熬过艺考。窗户外面的天空正黑,黑得看不到前方的路。 睡在颜琅琅上铺的女孩洗完澡向她借药酒。 “下午练剧目,一个动作要跪下去,磕太狠,回来洗澡才发现膝盖淤青了。” “噫——那得多疼啊。”对面床铺的女孩喊,脸缩成一团,说着说着又没忍住抱怨:“唉,我当初就不该去学跳舞,当个美术特长生该多好。” 颜琅琅:“不是说她们也要集训?” 上面床铺的女孩揉膝盖揉得龇牙咧嘴,压着口气没让自己喊叫出来,她又倒了点药酒,手心捂在膝盖上先捂热,聊八卦方便分散她的痛楚,“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美术特长生,听她们说她们这段时间每天画画到凌晨才走。” 颜琅琅:“那么晚?” “可不是。”上铺女孩继续揉淤血,声音断断续续:“又……烧钱。” “艺术生特长生哪个不烧钱啊?”对面床铺的女孩接话道:“也就体育生可以省点。” 机构里的人开始减少,先是一个,再来两个,最后五个一起报名的伙伴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一个。大家都见怪不怪,吃苦受累,十几年来的人生哪有受过这样的煎熬。 坚持就是胜利,能熬过去也是一种胜利。 颜琅琅每天训练结束都会收到林得鹿发来的短信,单周是养生健康小方子,双周是心灵鸡汤的励志话。 多余的话也不聊,常常一段鸡汤文下面就是“早点休息,晚安。” 对面床铺的女孩每天都能准时准点看到颜琅琅吃吃发笑,她很快就嗅到八卦的味道。 “男朋友啊?”她问。 颜琅琅没正面回答,反问她道:“你呢?有男朋友吗?” 舞蹈生样貌气质差不到哪里去,随便一站就是道风景。对面床铺的姑娘正在泡脚,她翘起嘴巴嘟囔一句,“没呢!” 颜琅琅故作一脸苦大仇深,“好巧,我也没有。” “啊——”女孩正在划水的脚卡在盆里,“那这些天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啊?” 笑到最后绷不住,颜琅琅弯起眼睛一脸幸福,“我的预定男友啊。” 对面床铺的女孩:“……”呵! 章节目录 第53章 chaper52 每年冬天,林得鹿都有收拾屋子的习惯。 初中的课本,以前读过的杂志,他都是能捐就捐,能卖就卖。书架只占据卧室小小一块角落,需要每年定时定期清空。可就算这样,房间看起来还是拥挤。 他坐在床尾休息,汗水打湿后背。视线中忽然闯入一个彩色的长方形硬纸盒,林得鹿素来偏爱深色调,像这样活泼的颜色还没有过。 长方形的彩色硬纸盒藏放在书架第一层最深的角落里面,跟小学的脑经急转弯,还有青少年读物堆在一起。他从书堆里面挖出来,学画画的蜡笔盒,印象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叩叩叩——” 房门敲了三下。 林得鹿应了声请进。 林伟国推开门,看到林得鹿坐在床和书架中间的地板上,空间有限,他只得半蜷半缩起脚。 “在收拾东西呢?”林伟国拉开房门,没进去,站在房门外问。 林得鹿点了点头,拿起蜡笔盒,“爸,你知道这是哪来的吗?” 人的年级越大对于过去反而记得越清晰。林伟国很快想起蜡笔盒的由来,嗨地一声咧开嘴笑:“这是你刚上幼儿园打算赔给你同桌的蜡笔啊。”x 林得鹿:“为什么要赔?” 具体细节林伟国也不大清楚,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大概轮廓,让他形容却又一时词穷,循着记忆不确定道:“我也是晚上过来接你听你老师说的,好像是你把一个小姑娘给弄哭了。这才上学没几天,我晚上就给你买了盒蜡笔让你给小姑娘道歉。” 一盒蜡笔牵扯出林伟国许多回忆。他进来拉过林得鹿书桌前面的椅子坐下,从蜡笔开始讲起,絮絮叨叨说起他小时候的很多事情。 林得鹿的叛逆期来得比普通小孩早。小学的时候整个人就是只挨不得的刺猬,被同学排挤,跟老师打架。 林伟国说到这里自己都笑出声,“那时候你跟萝卜苗一样大,怎么敢跟老师打架?” 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并不好受,曾经不少亲戚劝林伟国再找一个,三言两语说一个家没有女人怎么行?软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件事上梗着脑袋不动摇。 他知道孩子的固执和敏感,力所能及不想让他委屈。 至于找个女人成家,至少等孩子大一点再说。 赵玲的离婚闹得荒唐难看,他一开始不同意签字,然后家里就没真正安静过,吵闹,谩骂,摔东西。 赵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软骨头,“你愿意窝在这里一辈子也别拉上我啊!” “我比别人差什么了?我学历比别人高,长得漂亮还会英语。可有什么用?林伟国你耽误了我的前半生,总该放过我的后半生吧?” 那时候林得鹿从卧室里面摸出来,躲在墙角里探着一双黝黑的眼睛,又瘦又小的孩子,赵玲胳膊挥舞一下,他的目光就跟着瑟缩一分。 林伟国坐在沙发上装聋哑人,无意中触到孩子的目光,愧疚感像咬掉一口溢出来的流沙包,他拔高声音回一句,“你就不能为孩子考虑吗?” “那谁为我考虑?”赵玲声音更大,转过头发现林得鹿就站在后面,她顿了几秒,音量不减反增,“你为孩子考虑?你为孩子考虑就每个月领着那点死薪水?能给得鹿什么?” 说到底他们都是自私的人,半斤八两,谁也别指责谁。x 电脑端:/ 林伟国从回忆中挣出来,他看着个子要比自己高的大小伙,稍稍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得鹿,你妈最近打电话给我。” 林得鹿淡然的脸上多了点表情,记挂担忧揉在一起,“她最近怎么样?每次我打过去总报喜不报忧。” “你别担心,她过得真的很好。”林伟国笑,“生意越做越大,听说打算回国开分部。” 蜡笔盒被放在地板上,林得鹿俯身从书架里面抽出一叠小学烂在角落里面的练习册,他听到林伟国的回答彻底放松,也有了继续收拾的心情,“那就好,这样以后也能经常跟妈妈见面了。” “如果你愿意——”林伟国目光往下探,没敢去看林得鹿,“也可以天天跟妈妈见面。” 正在翻卷子的手忽然顿住,红笔隔了高中三年初中三年的岁月依然显眼,林得鹿声线平静,“我妈电话里说什么?” “也不是电话里说。”林伟国擦了把脸,有点疲倦,“早在你高一暑假闹辍学那会儿就跟我提过,只不过那段时间她工作也忙,很多事情说一嘴转身又要忙其他的。我说她最近过得很好是真的,很多想很久的事情也有能力有心情提上议程,就比如送你出国。” 林得鹿沉默不语,眉目深沉落在阴影里面像一尊雕像。 林伟国继续说道:“现在出国的人也不少。这对于我来说当然是没条件送你去的,但你妈可以,学历镀层金给自己开阔点眼界也好。” 林伟国两鬓头发都有点白,身材也有点发福有点走样,时常一个人坐在沙发里面就能打盹睡过去。衰老都是从细节开始。 林得鹿错开眼神,深吸口气没敢继续打量,时间太过残忍,走过的痕迹用脸上的沟壑证明。 “爸——”他淡淡开口,打算跟自己的父亲说出心里话,“其实从我接受我妈再婚的时候,我就想过很多。” “我妈现在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她有很多。可这些年来,你只有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爱你三个字的重量感,只有在面对至亲的时候才能真正感受出来,压着胸口上的酸涩难堪,剖析自我时的哑口无言。 林得鹿后半截话没说出口,他偏过头直接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出国。大学我就留在省内,除开寒暑假,有小长假回来也很方便。” 冬去春来,颜琅琅艺考结束回到梧南,距离高考就只剩下三个月,一年没碰过书本,没分每秒都得抓紧赶上。 学校单独给特长生艺术生划了间教室,针对他们的学习情况,老师也专门准备了一套教案。 倒计时的最后三个月,别说谈情说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得挤出来。林得鹿给颜琅琅准备了一套文综基础知识笔记,用另外一种颜色的笔在旁边写下方便记忆的联系点。 颜琅琅因为这本笔记,基础知识记得比其他同学要牢,对于深入知识点的了解也没那么费力。她感觉效果不错,就扫描到电脑上面发给全班同学共享。 普通班的同学会用一种又酸又艳羡的口吻说他们已经一脚踏入大学校门。颜琅琅翻了个白眼没去辩驳,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多看几个知识点。提高一分,干掉千人,时间不是留给抱怨浪费的。 三个月也才几个白天黑夜的功夫。六月很快就到,辛苦三年的光阴高考用三天给她尘埃落定。 最后一科英语收笔,颜琅琅脑子一片空白,也没那么多的感想,就觉得剩下的日子能喘一口气,这就足够开心了。 她走出考场,梧南中学作为考点人群熙攘,家长站在校园门外等,颜琅琅出去的时候碰到林得鹿。 “感觉怎么样?” “还行。” 颜琅琅点了点头,手背不小心跟他的手相碰,她没来得及拉开,就忽然被人攥住,十指相扣,最紧密的姿势。 颜琅琅笑着目光顿在校门外,拉长声调叫他,“喂,林得鹿。” “嗯?” “你爸在校门口看着。” “不松手。” “我妈就站在你爸旁边。” “刚好可以介绍认识。” 颜琅琅被逗得吃吃发笑,林得鹿忽然牵住她的手拉了一下,她看过去问怎么了。 林得鹿嘴角含笑,“我不太喜欢异地恋,所以填志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所以这就在一起了?颜琅琅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等忽然意识才发现自己蠢不可遏,林得鹿连告白都省了就这样跟自己在一起了?! 本文完。 章节目录 第54章 李月寒篇 二零一七年六月份的夏天,李月寒收到一封短信。 彼时她刚刚洗完澡。学校卫生间没有排风扇,蹲坑旁边就是冲澡的地方,刚好对准脑袋高度的墙上开了一面窗,设计也算奇葩,排臭可以散热不能。女生洗澡的时候不得不把窗户关上,打开门全是热气和蒸汽,浑身的水擦不干净,毛巾随便一拧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跟她们比起来,对面的男生宿舍倒显得无所顾忌。李月寒经常在刚进卫生间的时候就看到对面楼层一排下来扭动跳舞或者埋头洗澡的大块成精的“肥肉”。 李月寒简单擦了个身子就把睡裙套上,包头毛巾还在滴水,落到脖子上砸出一个纹路来。 她把脏衣服丢到桶里,放在阳台上的一个角落,打算等到吹干头发就出来洗衣服。一只手推门进宿舍,另外一只手揉了把包头巾就把它给扯下来。 头发散放,乱糟糟往上冒气,像刚上桌没加蛋的紫菜汤。李月寒举起梳子刚准备打理自己的乱发,被随意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嗡——”一声响。 她一边梳头一边指纹解锁,渐渐梳头的动作慢慢放缓,最后停下来。 “你有件快递需要签收,取件地点学校传达室,取件时间……” 大四最近刚刚实习结束返校,忙答辩忙毕业照的拍摄,李月寒不记得自己在网上买了什么东西。 宿舍门从外面推开,舍友刚跟对面宿舍的聊完天,心情很好连蹦带跳走进来,她问月寒要不要一起出去买饭,“新开了一家麻辣烫店,要一起吗?” 李月寒应了声好,又在后面补充了句,“等我一下,换个衣服梳好头就走。” 学校传达室就在靠近宿舍楼的后街旁边,平时保安除了帮忙接收邮政快递,就是蹲坐在里面当吉祥物,偶尔学校心血来潮禁止外卖送进,他的工作就多了一样拦截商家通行。 六月份的天才开始热,离开空调房身上的澡就算白洗,李月寒跟舍友买完晚餐,路过传达室的时候顺便把快递领了。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开封过的书,李月寒在位子上面安静地看完整个故事。 空调运行发出单调的哄哄声响,舍友插着耳机在吃面看剧,一切稀疏平常,就是手心里的汗有点密。 过往像被打翻的墨水瓶,哗啦一下猝不及防就染了大半边桌子,曾经写满密密麻麻心事的稿纸看不清字,隔着那些暧/昧难辨的文字,她依稀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瘦弱单薄,拎着书包走在路灯延长的路上。 女孩忽然转过头来,隔着多年岁月与她遥遥相望,忽的一笑。 李月寒知道,那是十六岁的自己。 凌晨四五点的天空还没有出现太阳,朦胧的云遮晕着朦胧的光。每每这个时候,李月寒都会从床上起来,赤脚穿过厨房客厅,然后捧着一杯水坐在露台边上。 光与黎明之间,世界仿若只剩她一个人。 风还带着露水冰凉的温度,吹在肌肤上面,渗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李月寒盘腿坐在地板上,看风吹动天上云卷云舒,吹淡了黑暗,吹亮了光明,吹拂着对面露台男人的白色衬衫。x :/ 李月寒记得这个男人。晚修结束回家温习功课的时候,每每抬起头来她总能看到对面的窗户上同自己一样都有一盏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有时候她这边灭了灯光,那边还依旧亮着。 白衬衫,亮台灯……李月寒喝了口水,身后沉寂的房间也渐渐沾染了颜色,显得亮堂起来。 寂/寞都是同样的形状。 九月份的南方天也叫秋老虎。太阳炽热地顶在头顶上,随着人流涌动,四肢不经意的触碰间,能明显闻到汗水的湿咸味。学校大礼堂没有空调,仅有的几个吊扇还是围绕在主席台上晃晃悠悠、似梦似醉般转动着。 李月寒忍着前面男同学如蒸腾般冒出的汗臭味,同颜琅琅还有杨青按照班级序号找位置坐下。她坐在最边上,周围有老师来往。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按照每年的惯例,校长老师还有学生会的主席总要轮流上台对高一新生进行演讲。 去年的稿子今年也可以讲,同样昏沉的掌声响了一年又一年。李月寒很快感到无聊起来,坐在她旁边的杨青正同班级新同学打得火热。 李月寒掏出一本英语口袋书。考进这所高中,她的父母并不满意,几个月见不到一次面的他们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进不了好高中你有什么资本进入好大学,进不了好大学你又怎样获得社会上的好资源。” “我们可以包容你一次的失误,但你以后的人生能包容吗?” 晃了晃神,书上的单词仿佛刺着尖刀锐利地怼在她的脸上。心烦意乱间,旁边的杨青忽然顶了顶她的胳膊肘。 李月寒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问道:“是要鼓掌了吗?” “鼓什么掌!”杨青啐道:“你看上面讲话的老师。嘿!说实话还真帅,现在出场那么多人里面就他长得最好看了。话说,我一直都对穿白衬衫的禁欲男没有抵抗力。” 耐不住杨青的疯狂安利,李月寒配合地抬头看了看。 纯白的衬衫被撩到胳膊肘处,白玉一般的肌肤正微微泛着冷光,领口没有系领带,最上端的扣子被解开,她能看到台上人说话间喉结的滚动。(_x 电脑端:/ 他的模样,明明是秋天的清凉却能挑起热夏天的热火。 李月寒觉得眼熟,忽然忆起他就是自己从初三那年开始每个晚上都能看到的男人,是偶尔不经意的一眼却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诶诶,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杨青发现她看呆了神,更加兴奋。 李月寒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从初中便被人叫杨大嘴的她在八卦这件事情上,如果谦称第二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也就上面演讲的一阵功夫,杨青便拉着李月寒说道:“刚刚我听高二的学长学姐说了,这个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别看长得温文尔雅,实则战斗指数爆表,不管是抓学校纪律还是上课考试都超级严格的。” “那……”李月寒来了好奇,“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平素李月寒的眼睛除了扎根在书本考卷上面压根就不往其他地方转,现如今主动问起上面老师的名字。杨青新奇又遗憾,“这个我还不知道。” 新生开学典礼上面,除了成为高中生让同学们热闹了几天,便再也没什么可谈的地方。高一的压力不比初三小,课业堆积在一处,老师的讲课速度更是坐着火车去拉萨,全程没有停留的意思。 日子像书柜里面泛黄的书,老旧褶皱,日复一日荡着股挥不去的霉味。 一切的转折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他成为他们的数学老师。 他说他叫陈星润,黑板上端端正正是他写好的行楷,潇洒随性,跟他的名字一样。 比起喊老师,李月寒更愿意去叫他的名字。 陈星润陈星润,喊老师多无聊啊。 章节目录 第55章 李月寒篇 高一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并不理想。 她的排名下降,家庭里面原本就不放松的气氛因为这次成绩再次紧绷起来。x :/ 李月寒的妈妈许招娣没办法回到家中陪女儿,她一通电话打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回事?” 已经够糟糕了,你现在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夏季的阳光刺眼夺目,外面的蝉鸣叫映照夏天又闷又燥。 她收回目光,低下头,声音淡不可闻:“对不起,我下次会考好的。” “对不起?”电话那头嗤地传来一声冷笑,“李月寒,你不是在跟我读书,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好不好?” 对话往下重复的是无意义的内容,李月寒闭上眼睛连气都不敢叹,她还需要时不时应上一两句嗯,证明自己有在听。 等电话终于挂断以后,她的后背已经渗起一层薄汗。 起来走到厨房里面倒水,立式空调的冷气风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到客厅坐在毛毯上面,李月寒继续往下翻书,但注意力就像一盘散落在地上的弹珠,稀里哗啦到处乱滚,她蹲下身子趴在沙发缝里面寻找,摸索,可却始终徒劳。 视线别扭地盯在一个地方,时间太久眉心发疼。(_ 一口气从肺部往外叹,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地更加糟糕,她看不下去,九个科目轮一遍也看不下去。心情就像铁架上的炭烤肥牛,蜷缩冒气。 李月寒瘫在沙发上发呆,心却始终拎着没放下,这片刻的闲适像是偷来的,每次无所事事的呼吸她都在心虚。 身下米白色的沙发碰不得一点脏,一道灰黑色的影子落在上面都能让它显一层旧。洗涤过程也麻烦,要定期专门请人上门,每次打理以后都焕然一新。 买回来不知道的家具不知道是它伺候人,还是人伺候它?李月寒环视家中一圈,这里装修风格简单,主打色调纯白木黄,过分简约明朗的现代风常常给李月寒一种,推开门就从学校换到自习室的错觉。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许招娣却十分喜欢这种清爽的风格,她时常捧一杯咖啡窝在沙发上,偶尔心血来潮也跟她提几句关于自己的过去从前。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家里面全都是黑色的,厨房被锅台的柴火熏黑。”她碰上李月寒懵懂的目光,抿了一口咖啡轻笑:“你大概还不知道锅台长什么样吧?”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露台外面,一片灯水马龙被压成一块五彩斑斓的画板,橙红蛋黄还有最上层的墨蓝,所有颜色乌压压地挤在一起,许招娣失神般喃喃道:“算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必要知道。” 李月寒对父母过去的认知仅仅只是碎片化的三言两语,他们极少提到过去,或者说过去对他们而言像道丑陋的疤,回头望全是困窘和难堪。 记忆中唯一一次去外婆家是她初三刚毕业不久,不知从哪里传来她外公百年的消息。许招娣带她从市区回农村奔丧。 两边的田地中间是一辆车宽的水泥地,破败颠簸,车身时不时晃动一下。李月寒还没睡醒就被许招娣从床/上叫起来,她刚收拾好拉开副驾驶坐进去,系好安全带以后就不管不顾靠在车窗上补眠。 只不过到后面路途太过颠簸,李月寒脑袋被狠狠晃到车窗上砸了两下,她疼得没再睡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往前看。 惨淡的水泥路往前延伸到灰扑扑的天空那里,两边是笼了一层灰的稻田和旱地。再远的地方坐落几间红砖房,上面的顶用黑瓦盖成,窗子没一个好好的窗户样,破个方形的孔,架上几根铁栏杆,连片像样的玻璃罩都没有。 “这里的路有点不好。” 想来那是许招娣对她难得温柔的时刻,脸上挂起抱歉的微笑,好像这片地方路不好是她的错一样。 李月寒往前探头问:“那是什么?” 许招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看路,“哦,那是厕所。” “厕所?”李月寒难以置信,她印象中的公共厕所再糟糕也是用白瓷砖水泥墙砌成的。 许招娣握方向盘的手发紧,“每个地方经济发展不大一样,这里有点糟糕。” 李月寒意识到她的问题似乎不断给母亲带来难堪,收声没再问下去,只不过再想歪头睡觉却是困难。他们沿着笔直破旧的水泥路不断往前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月寒没忍住问:“妈,还要多久到外婆家。” 许招娣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快了。” 外婆家的房子也是用红砖砌成,只不过年岁太久,房屋后面一片荒草长到人高,前面的房子是三层高的小洋房,跟她家的形成鲜明对比。 屋子外面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少,几张长条板凳挤在一起聊天,看到许招娣从车上下来,笑着拉开嗓子招呼:“老四回来啦?” 许招娣笑着应了几声,拍了拍李月寒的肩膀示意她跟她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人群里面,不少人感叹许招娣家的女儿养得真好,白白瘦瘦的书生样。 “就是该多吃点,要养胖。” 旁人寒暄总归绕不开几句话,几句话说完以后,其中一个李月寒该喊爷的人压下声音对许招娣说道:“你先进去看看,跪一跪,可别哭,过了时辰就哭不得。” 李月寒跟许招娣进屋子里面。 水泥颜色的墙壁没粉刷也没贴墙纸,大堂中间挂了幅像,黑白颜色的男人隔了层玻璃罩与每个人对视相望。 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接待她们,嘴上衔着的一根烟烧到嘴边来,灰吊有半截长,“姐,你来啦?” “嗯。”许招娣脸色很淡。 “妈在房间里面,要进去吗?”那男人又问。 许招娣轻轻摇了摇头,“我跟她还是少碰面好,免得又吵。” 记忆的最后是小片角落里的灯光,还有被烟火熏黑的墙角。李月寒躺在沙发上意识模糊,原来许招娣并没有撒谎,原来锅台长那个样子。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斜。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懵了会儿精神,拿起课本刚翻开照例读不下去,李月寒有点急也有点烦。 她甚至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眼眶酸涩想哭泣。 拿起钥匙从家出发,小区后面是一条江,当地政/府依形依势建了个大型广场还有生态公园,夏天的时候不少人喜欢带小孩出来乘凉。 江水被夕阳染成另外一种颜色,下午五六点的风难得肯给一片清凉。李月寒找了张长条椅坐下来,她从口袋里面掏出小本单词本,默念默背。换个环境大概状态也能好些。 然而注意力还是不能集中,时不时被拉回初三那个阴气森森的暑假。 那一带农村的厕所都喜欢建在外面,外婆家的厕所比刚进村里面的红砖房更寒颤。前后左右四面墙,最上面没有天花板,晚上黑灯瞎火看不到人还能眼睛一闭就去上,但白天不像话。 李月寒坐着没事,也不大说话,人给水说完一声谢谢就捧着喝。喝太多想上厕所,许招娣带她去前面三层小洋房的厕所去上。 她不肯,站在原地没动,“这是别人家的厕所,我们没经过他们的同意。” 许招娣进到这里脾气也跟着随便,“没看到就没关系。” 李月寒还在坚持:“不行。” 想象中的批评没有,许招娣半蹲在李月寒面前,扯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不想在这里上厕所?” “是。” 后来许招娣开车带李月寒去找了家最近的小旅馆,开一间房,让她进去上厕所,母女两人后面半个月的夜晚也是在小旅馆里面度过。 李月寒解决完从里面出来,许招娣坐在床沿边,侧脸被窗子外的阳光照成一道剪影线,她很轻地喊了声李月寒的名字,“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让你好好读书了吗?” 许招娣转头看她,“不好好读书,不出人头地,你连上个厕所都要偷偷摸摸。” “啧!”李月寒合上单词本,扔到旁边,脸埋在两只手里面揉了一把,五官被揉得乱七八糟。 她抬起脸发呆,很不开心。 广场上面有人环跑健身,荧光红的篮球服充当运动服,宽宽大大穿在身上很舒服。 李月寒低头揉了把眼睛,她保持一个姿势很久没动。 手从脸上放下来,视线中闯入一双黑色运动鞋,鞋面边是一道白色的logo商标。 李月寒抬头,在浓如油画的夕阳光中,她看到陈星润的脸。 章节目录 第56章 李月寒篇 陈星润带李月寒去江边广场的烧烤店。 店子外面摆了一张烧烤架,烟熏火燎香味冲鼻,干白的烟莹亮的光,过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三眼。 烧烤架旁边是一个长方形冰柜,里面摆放荤素各类食材,陈星润拿一张铁盘给李月寒,“想吃什么,自己拿。”(_ 李月寒低头轻声应了句嗯。 她捡了几根韭菜和土豆,旁边陈星润跟年轻的摊主在聊天,两人似乎老相识,李月寒稍稍侧头看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男/人间细碎的聊天顺着油烟味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诶,星润,那是你女朋友啊?” 陈星润往他肩膀捶一下,摊主一边捏串儿翻滚一边夸张地哇哇叫,似乎考虑到不远处的李月寒,陈星润特意压下嗓子低声说:“我学生,听说这次成绩没考好被爸妈训了。” 摊主来了好奇,又往冰柜那里看两眼,女孩披散柔软的及肩长发,额前几根细碎的刘海,看着倒像那种为成绩哭鼻子的乖乖女。 他缩回脖子,也没在开两人的玩笑。毛刷从酱油罐头里面拿起来,前后一刷子过去,滋滋的声响在烤架上炸开花,油烟被风一把挥过来,狠狠地扇了一把受不住的刺鼻香。 “你当个老师又不是救世主,下课以后管你什么事?”摊主眯着眼睛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是个很努力很聪明的学生,父母给的压力有时候太大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陈星润稍稍侧身躲过油烟,“再说我这样做都是像老曹学习。” 老曹是他们两人的高中班主任。 摊主笑了一下,“是,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好老师。那时候我高中没钱读书,本来打算辍学出去打工,是他梗着脖子给我交完高中三年学费,买书买笔买练习。我自己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我跟老曹说‘老师,您别指望我考上什么好学校,我没脑子没前途’。你知道老曹怎么回答吗?” 陈星润:“怎么说?” “他说他也没指望我考上大学。”摊主说到这里没忍住笑,烤架上好了一串食物,他拿起来放在盘子里面,几下功夫忍不住继续感慨:“他说就算出去打工,高中毕业也能被人看得起。” 这时候从店里面冒出一个小姑娘,水灵灵的脸蛋水灵灵的眼,她过来的时候朝陈星润笑了一下,然后拿走摊主旁边一大盘的烤串。 陈星润挑了下眉,“你女朋友?” 摊主笑着纠正他,“快结婚了。” 两人短暂地回忆完往昔岁月,李月寒就端着铁盘过来。陈星润往里面看一眼,土豆韭菜还有娃娃菜,清一色地素食。 摊主哎呦一声笑道:“同学很懂事嘛,挺给你老师省钱的。” 陈星润没理摊主,让李月寒放下盘子就进去里面找个位置坐,他自己重新拿起一个空铁盘,打开冰柜挑食材,全部都是荤。 摊主给他打了八折优惠,激励他做个好老师。 烤串食物很快就上来,满满两大盘堆成王屋太行山,李月寒顾及矜持没先动手。陈星润朝她笑了一下,背后灯火碎如星光,尽皆落入他的眼中。 “别客气,吃啊。” 李月寒捏了串烤土豆,稍焦的香味又软又糯,她很小声地问:“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没事,慢慢吃。”陈星润拿了串烤牛肉,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干净白皙,没留多余的长指甲。 再好看的人都受不得人间的烟火气,光沾上味道都觉得俗套。 陈星润一手拿竹签,另外一只手空出来随意搭在桌子上面。牛肉从烤架上滚过一圈已经没有水分,孜然粉浮在上面,他咬下去的时候却没有半点沾到嘴角。x 电脑端:/ 高中后面两年有人问李月寒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她总会想起在那个天快黑的初夏傍晚,思绪随目光拉长,她的回答千篇一律,“我喜欢吃饭好看的男/人。” 一顿饭下来陈星润给她讲了不少人生大道理,比如她已经很聪明,比如不是所有的第一名都有好下场,“就拿清代状元举例,现在问你你记得清代的状元都有哪些吗?” 李月寒的眼睛里面眯着笑,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一个张骞,等回去我就找找清代状元有谁。” “嗯,其实我也只知道一个张骞。” 李月寒笑。 陈星润扶了把眼镜继续说道:“清代那么多个状元,结果大家最后只知道一个张骞。可见不是所有第一名都能被人永久铭记。人一辈子很长,几张成绩单决定不了一生的意义。” 兜兜转转那么多,原来是在安慰自己。 李月寒低头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指尖沾了点粉和油,她抽出一张面纸细细擦手,纸团捏在手里不知道该怎么丢才丢得漂亮,她低头喃喃说了句:“谢谢。” 心里却想真糟糕,这面前全是吃完的竹签子。 陈星润笑:“没什么,这都是老师的本分。” 她忽然抬头,目光刚一碰到他的眼睛就转了个方向避开,“现在不是在学校,一定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师吗?” 他有点懵,搞不懂李月寒的意思,“可不管我在哪里,都是你的老师啊。” 话聊不下去,两种不同的概念相互交流,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圈子里面自说自话。 烧烤店里面的生意伴随黑夜的深入越发火爆,外面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没走的光菜就点了好几轮。 李月寒聪明地止住话头没继续说下去,周围摇骰子还有劝酒的叫嚷声越来越大。陈星润抬手看了眼表,说道:“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家好了。” 李月寒:“啊?” 他笑:“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也不安全,你家在哪里?” 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陈星润慢李月寒一个脚步,跟在她的后面,却不并肩。 头顶星光一片璀璨,路灯极目向前延伸,影子像逗号被不断拉长,翠绿的榕树枝丫被打在灯光里面,滴出橙汁来。 李月寒手/插/在口袋里,她目光往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放缓脚步,最后停下转过身,“我可以用一下你家的电脑吗?” 陈星润顿了一下:“嗯?” 李月寒想起杨青说要参加一个网络小说短篇比赛的事情,藏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攥紧,她继续说道:“最近网上有个短篇小说的比赛,我家电脑坏了,没办法写东西。” 陈星润抬手看了眼时间,他有点为难:“很着急要吗?” 李月寒没有正面回答,她似乎迟钝地想起什么,低声念了句抱歉,“那么晚,是我考虑不周了。” 女孩通透的心思好似水晶,虽然话不多,但情绪却真实地从不掩藏。 陈星润面上一紧,为自己刚才多余的谨慎感到愧疚。 李月寒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送到这里就好,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这一带的绿化是隔绝居民楼和广场的分界线,江边广场前面热闹,但越到后面居民区环境就越是清幽安静,三两树木成林成行,白色的路灯打在地上也染上幽绿的光。 陈星润不放心,“这不是跟你家还隔了段距离吗?” “没事,我得先去黑/网吧一趟,这比赛稿子要得急,明天就截止了。” 黑/网吧通常都在一个屋子的套房里面,一台电脑一个小时收费跟外面的正规网吧差不多,只不过不需要身/份/证,消费人群主要是学生。 只不过那里环境乌烟瘴气,以前陈星润跟几个老师去网吧抓过逃课的小孩,电脑桌台一瓶可乐一桶泡面一日三餐就这么过来,整个人一双眼睛不知道是熬夜熬红的,还是被周围人的香烟给熏红了。 有些黑吧环境更差,窝在城中村里面,岌岌可危的居民楼随便扯张帘子挡住房间,没空调就几台立式风扇闷着吹风,外面生活住人,屋子里面晒不到太阳,终年充斥着一股霉味。 陈星润对黑/网吧几乎是本能反感,他拦住李月寒没让她去,“实在不行,我把我家的电脑借用给你。”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师,没有不方便的吗?” 陈星润:“没关系。” 陈星润的家就在李月寒家对面,但她没说。明亮的电梯里面几个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最后“叮——”地一声往两边拉开。 进门到玄关,陈星润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她。李月寒趁着换鞋间隙抬眼打量,房间色调以灰黑为主,气质冷清,三层高的鞋柜上面干净地空无一物。 厨房就在进门的左手边,玻璃杯有几个,倒扣在托盘上放在瓷白的餐桌上面。 就一个单身人士的家。 陈星润带李月寒去书房,一张实木桌横在窗户前面,身后两三张书架放的全是书。李月寒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陈星润就打开电脑叫她过来。 “我把空调给你打开。” 李月寒坐下说不用,“这里夏天打开窗户风也很大很凉快。” 他笑了一下,“是,我一般长时间备课,打算放松的时候就喜欢打开窗户吹风发呆。” 他还喜欢把书房的大灯关掉,就开一盏晕黄的台灯,照亮书桌的一方角落;他还喜欢吹风的时候躲在半明半暗的室内抽一支烟。 李月寒什么都知道,但她不说。 陈星润是位对学生极尽信任的老师。他把电脑交给李月寒,自己退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 周围很快落入寂静,李月寒看了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七点三十二。 对面阳台空荡荡地看不到一丝光亮,就算有人也像披着隐形衣般躲在黑暗里面。 借口是假,她无非想顺从本心跟他多呆一会儿,或者通过电脑多了解他。 通过电脑了解他…… 这个想法刚一冒泡,就像刚刚沸腾的火锅,刚开始气泡还是咕噜咕噜一小串的响,到后面隐隐有挣扎逃出锅边的趋势。 李月寒抬手动了下鼠标,【我的电脑】从屏幕上面弹出来,‘照片’‘心情’……他用文件夹一个一个细心归类。 李月寒从第一个‘照片’文件夹点击进去,屏幕跳出一张年轻模糊的男孩脸,青色的胡须盖住他的嘴唇上方,一副黑框眼镜呆呆地看着镜头,手里全是复习资料,旁边站了两三个人,大概是他的朋友。 从高中到大学直至毕业,李月寒一张一张浏览过去。她用百度登录网页版Q/Q,所有照片复制发送,等确认成功以后再删除历史记录。 她想看他的心情日志,但关于隐私道德的最后一根线还是拉住了她。鼠标继续往下,【我的电脑】最后一个文件夹的名字叫‘desire’。 李月寒没刹住车不小心按了两下,电脑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弹开,最后屏幕跳出一个小/视频的窗口。 视频里面的男女好似相互缠/绕的蛇,表皮光滑,鲜红的蛇信子吐动颤抖。 电脑声音处于静音状态,就算没/插/上耳机也放不出声音。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心里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反胃感,下意识地厌恶恶心,关掉视频,或扭曲或定格的画面瞬间静止。 原来老师,也是普通人啊。 章节目录 第57章 李月寒篇 那天晚上回去她没睡好,闭上眼睛就是画面。 李月寒不知道自己在屏幕外还是屏幕里面,总之意识朦胧睁眼间,她看到身边的人就是陈星润。 最后一刻的感受暧/昧难明,他们共享同样的肮脏和恶心,像泥潭里面黑底红纹的蛇,汗是冷的,心在xiong腔跳动。 他握住她的手腕,似要捏碎。 李月寒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她后背一阵一阵发汗发凉,起得太猛脑袋也有些晕眩。x 白色的落地窗帘被风深深浅浅吹动了些弧度,暗淡的光从缝隙里面探进来。 今天是个阴天,她昨晚睡觉没关好窗户。 梦里镜头胡乱切换的画面,在她怔松间又冒到她的脑海里面。李月寒掀开被窝的瞬间顿住动作——手腕还在,心跳也还在。 就是他不在。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陈星润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T恤和天蓝色的牛仔裤过来。 刚一进教室,底下就忽然不重不轻地“哇——”了一声。他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下面有人小声地喊:“老师好帅!” “是很帅!”颜琅琅和杨青默契地就差拉手感叹。 李月寒两道秀气的眉毛攒在一起,她从桌洞里面掏出数学书来,撕草稿的动作有点烦躁,“嚓嚓——”两张就跟着下来。 没有道理,她很讨厌别人的目光停在他的身上。 很快一上午结束就到中午放学,杨青要留下来做值日,颜琅琅作业没写完,不得不中午留下来继续补。 李月寒背上书包,周围人群熙攘,电台广播的主持人说话像在嘴巴里面含了块糖,圆字圆腔含糊不清地在校园回荡。 她一节一节踩下楼梯,外面的阳光拖得比影子还长,无情无义炙烤大地。 李月寒下楼以后沿着一楼走廊的阴影地走,说来也是不凑巧,迎面碰到陈星润。 两人中间隔着几个人,风从走廊外面吹过来,吹佛他头发的发梢微微晃动。 陈星润刚要抬手给她招呼,李月寒想起昨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往她身上泼了杯加糖的热牛奶,她抵触地低下头,拐个弯从走廊穿到阳光下。 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摸黑爬起来打开卧室里面的电脑,那时候互联网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输入一个关键词能给蹦出千千万个新世界。 男/女之事李月寒只处在片面的听闻阶段,它像一阵带有花香的风,触不到摸不着,但总能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勾/魂/引/魄。 关于这方面的教育学校也遮遮掩掩,就在她初二的时候讲过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老师摸浑过去,需要说清楚的问题一个没点破,只留下一堆不清不楚的遐/想。 当时男同学拉长声调的笑声还在她耳边虚虚响起,现在想来还是一阵本能的鄙视和恶心。她没想到陈星润跟他们差别不大,也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也会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李月寒点开一个在当时还算知名的视频网站,随便输了一个邻国爱情动作片的优秀演员。 电脑光影在她眼前变换,热了的水杯放凉,指尖滚烫,她咬着杯壁喝下去,透明的凉白开水从她唇间溢出,屏幕里面裹着被子的女/人也满足地闭眼擦嘴。 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凌晨两点电影结束,电脑屏幕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一切起于有归于无。李月寒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她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水。然而杯水车薪,浇不灭火山的岩浆。 那天早上她差点睡过头,闹钟叮铃叮铃足足十五分钟以后才后知后觉把它关掉。翻个身意识模糊,如果不是床铺空荡荡提醒她梦不是现实,李月寒可能继续化作神女,同楚王施云布雨。 日子很快一晃而过,高一高二到高三,白驹过隙须臾之间,她选了文科做了陈星润的学生,然而高三分别倒计时,黑板上特意空出一块角落凸显日子流逝的残忍。 灭绝师太酷爱讲道理的坏毛病一直没改,叨叨叨光唾沫就能攒够半瓶矿泉水。 “你们班主任是真的不容易,第一次当班主任,一门心思都扑在你们班上,你们还不好好学习。一个个吊儿郎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同桌苏阳青小声地在下面附在李月寒的耳边说:“我宁可老师冷淡点。不管一个男/人有多帅,话多都讨人嫌。” 李月寒笑了一下。陈星润高三喜欢找学生谈心,问他们理想的大学目标,还特意打印出来贴在墙上。 然而老师的心思和学生的想法仿佛一直都在错位状态,没一个人感谢陈星润的用心,反而觉得他鸡/婆又三八。 灭绝师太在讲台上面继续激/情演说:“你们班主任最近也忙,除了要管你们学习以外,他还要忙着相亲。” 最后一句话让底下的气氛如同油锅霎时沸腾,苏阳青也跟着乱嚷起来。 李月寒像被人拿砖头狠狠敲了把脑袋,刚开始有点晕乎乎,难以置信,等乱糟糟的喧嚣一波一波的响起,她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太吵了,灭绝师太几次扯开嗓子都没法让学生冷静下来。 太吵了,李月寒轻声念了句安静。 旁边苏阳青凑过来问她怎么了,李月寒攥起拳头,愤怒在胸腔四处乱串,她最后还是无力地松开手摇了摇头。 * 晚自修结束以后,李月寒忍不住跑到陈星润的家门口。 他开门的时候还很惊讶,站在门口问:“月寒,你怎么了?”x :/ “听说——”她深呼吸,拳头捏在裤缝边,楼道冰冷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大理石砖一滩影子不成规则,“听说你要相亲?” 陈星润的目光闪了一下,他扶起眼镜框,另外一只手还放在房门的把手上,没松开没让李月寒进来。 他似乎不懂,笑着探向她的目光反问:“怎么了?” 问的她脸色发白。 李月寒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怎么了,手指摸上书包带,粗糙的布料压下她的慌乱。 “今天班里同学从语文老师那里听到你要相亲的事情,大家都很担心你是不是没有时间管理班级事务,所以托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如果生活和工作实在不能平衡,我们班可以去找年段长商量要求换个班主任。” 她笑,表情不像自己,“我们都能理解。” 楼道不远处的电梯叮一声响,里面的人嘟囔说按错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又往上升去。 周围再次陷入磨人的寂静。 陈星润脸上的笑很快舒展开:“你放心,在你们毕业之前,我会把生活放在工作后面。毕竟我看姑娘的要求也很挑,学历没有985、211,就算再好看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月寒心触到底,她注意到陈星润话中的关键词汇——原来他喜欢读书好的女孩。 “嗯。”她点了点头。 陈星润看了眼时间说不早了,快点回去。 李月寒脚往后挪,身子没动,眼睛恋恋不舍地看向他。 陈星润在李月寒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她,声音很淡。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喊我一声老师。” 李月寒的脚步仓皇间一下顿住,心底茫然又好笑——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原来他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58章 李月寒篇 一本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桌上的面已经凉了。空调轰隆隆的运行声在她耳边单调且空洞地响起,整个人像被抛掷到宇宙大气层,触不到地的虚无感。 舍友已经吃完麻辣烫,喝了几口汤水就把塑料袋重新系上,手机里面的综艺节目哄她发出几声干笑。 她想起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本来该压力很大的她却提不起劲,对读书像忽然失去了兴趣,桌洞里面清一色的严肃小说和人物传记。 老师看到以为她在扩宽语文的作文素材,只有李月寒知道,眼睛过一遍像看故事一样的阅读,只是在消磨晚修的时间。 杨青为了高考,从一天一本网文压缩到一周一本。一天两人晚修结束一起回家,走在路上她忽然说道:“月寒姐,最近好像很流行师/生恋。” 李月寒抓紧书包带的手下意识加重,她面上没显情绪,还是跟从前一样附和般问道:“怎么说?” 杨青的性格跟颜琅琅差不多,随便给个回应她们絮絮叨叨都能说上一堆。 她似乎小说没看过瘾,激动地连蹦带跳,“真的,我看了好几本,有甜有虐,超级好看的。不过小说就是小说,现实中谁会喜欢老师?” “为什么?”李月寒问。 杨青为她突如其来的反问激动地扬起眉毛,“受虐吗?课堂上没看够那张脸,下课以后还要怼着不断提醒自己有够惨不忍睹的成绩。而且老师诶,说实话小说里面我没关系,但现实中你不觉得这样怪怪的吗?” “不管多年轻,教书育人就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地位上。” 杨青看李月寒没说话,巴拉巴拉没忍住就说起大道理来。旁边的女孩没往前走,停在原地。 杨青凑过去问道:“月寒姐,你怎么了?” “二十一世纪的新新的人类。”李月寒往上抬起眼皮懒懒地看她一眼,静默片刻,吐出三个字,“真迂/腐。” 杨青:“……”她做错了什么,谁能跟她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后来李月寒去书店买书,她在木架上无意间看到几本封面活泼的言情小说,鬼使神差地,一个题材分别拿了两三本。 晚修照例自习,陈星润坐在讲台上监督班级,底下安静地针落可闻,教导主任从走廊外面经过也不自觉地放缓脚步。 李月寒手摸到桌洞里面,然后掏出一本书来,照例像从前那样放在桌子上看,面无表情万分正经,旁边是散落的试卷和练习册,她还捏了跟笔丢在旁边,像随时要拿起来画线做标记的样子。 同桌苏阳青看了她一眼,没联想到其他方面,埋下头继续在题海里面遨游。 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眼前事,没人关心李月寒究竟在看书还是在看小说。 陈星润搁下笔从讲台上下来,巡视班级一圈,他走在李月寒那组的时候停留片刻,然后猝不及防,抽走她手里的书。 苏阳青抬头卡着笔没动,视线从李月寒身上转到陈星润身上去,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老师脸上的表情好像还很不好的样子。 她注意到陈星润手里面的书纸质粗糙,书身轻巧看着不重。笔尖的墨水凝成一个小黑点,卷面上很快脏了一个小角。(_ 跟李月寒隔了一条过道的林得鹿也放下手中的练习抬眼往上看,视线中陈星润手里的书上好像飘着两个字——“老师……” 姜江碰了下正在赶作业的杨青胳膊肘,两人是同桌,在李月寒后面的后面。杨青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问了一句,“怎么了?” 姜江:“月寒怎么了?” 杨青:“啊?” 姜江再碰了她一下,“你好好抬头看,老师站在她旁边。” 杨青敷衍般抬起头来看一眼,“这有什么?月寒姐是团支书,班主任找她肯定有事。诶诶诶,同桌——”她脸上爬起狗腿的笑,“你跟我讲讲这题怎么做呗?” 姜江:“……呵!” 跟一圈跟她或多或少有联系的人比起来,李月寒除了最开始的慌乱外,到后面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从桌子上面拿起笔继续翻书,几秒钟的功夫情绪隐藏很快。 陈星润不重不轻地叹了口气。 她拿笔的手差点没有力气,这声叹息砸到她的心里。 “你是我一直都很骄傲的学生,高考快来了,希望你能把注意力先放在学习上。”他语气认真,陈星润掺不了假,真得有点傻。 “至于这本书——”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音调,“等高考结束以后我会找个机会还给你。” 像是个约定见面的允诺,高三毕业以后他们还有能在见面的机会。李月寒仿佛看到面前一枚硬币,所有可能的概率都占据百分之五十,这总比没有的强。 迷惘多时的日子在前方有了个目标,奔跑不再是一个人的莽莽撞撞。 李月寒用力地握住笔,嗯了一声。 可是直到大学快毕业,她那本小说还在陈星润的手里。 “月寒——”舍友开口喊了一声。x 李月寒从乱七八糟的回忆里面抽出神来,她侧脸问:“怎么了?” “你的面。”舍友指了指她那份拆开一半的麻辣烫,“再不吃里面的面就要坨了。” 李月寒:“哦,我现在就吃。” “你看什么跟入了迷一样?” 打开塑料袋,从包装里面拿出一次性的饭盒出来,温热的底部还没完全变凉,就是面从里面看的确没什么爽口的弹性。 她听到舍友的问题,稍稍楞了一下,桌子上的书封以深蓝做底,浅淡的粉色像在水里晕染扩撒,一头纯白的鹿偏头低眼,纯洁的眸子里面含着浓雾般厚重的哀伤,李月寒手指抚上标题,像在抚摸作者身上的疤。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陈星润在第一页的空白处写了几句话给她,算作对高三承诺的回应。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还这本书给你比较合适。有光的地方必然存在黑暗,世界也是一样。另祝你前途光明。 短短三行字扇面般在她面前徐徐展开,李月寒顺着油墨的笔迹摸过去,笑得泪眼模糊:“一位很好的老师送了一本书过来,太震撼所以看入了迷。” 陈星润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啊。 * 梧南中学最近翻修,新建了一个羽毛球场,不少初中生挥舞着两杆球拍舍不得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下午刚放学,世界还是一片热闹。陈星润牵着小侄女的手逆着人.流走进来,他姐姐有事要忙,先托弟弟帮忙接孩子,六七岁的小女孩今天刚上一年级,脑袋两边左右各顶一个小羊角辫,柔软的毛/发带着点黄,短袖校服还有点大,盖住了屁/股。 小女孩叽叽喳喳一蹦一跳,关于第一天上学她要说很多话,新同桌新教室,舅舅比妈妈耐心,女孩抓紧机会可劲说,满足自己的表达欲。 不少学生经过,笑着同陈星润打招呼:“老师,这是你女儿吗?好可爱啊!” 陈星润笑着回答:“没有,这是我侄女,今天刚上一年级。” 小女孩不怯场,扬起笑脸同比她高一截的哥哥姐姐们问好,软萌可爱包子一样的人儿逗得一群高中生忍不住捏脸逗趣。 还是陈星润在旁边催促他们赶快去吃饭,他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红领巾都歪了。”陈星润看到没着急走,蹲在侄女面前细心地替她重新系好摆正,动作温柔,“少先队员的红领巾可不能歪啊。” “还不是呢!”小女孩气鼓鼓地,嘴巴似要翘到天上去,“老师说我们要等二年级才能入。” “虽然目前不是,但现在就要用少先队员的要求在对待自己。” 侄女没接陈星润的话,越过他往后看,楞了两秒,才缓缓说道:“舅舅,有个大姐姐没穿校服诶。” “嗯?”他转身往后看,看到一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大概太久没见,二十出头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T和天蓝色的牛仔七分裤,干净朴素的学生样子。 有点陌生,但也很熟悉。 “月寒?”陈星润叫了声她的名字。 李月寒点头,她直直对上陈星润的目光,坦荡又明亮,“嗯。” 展开也是正常的寒暄,陈星润牵住侄女的手,“你也好久没回学校了,感觉怎么样?变化大吗?” “多了个羽毛球场,还挺新。刚刚过去看了下。” 陈星润:“是,那个羽毛球场是挺好,我有时候下午也喜欢在那里打两场,很舒服。” 接下来陷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空白,陈星润和李月寒隔了点距离,小侄女往下扯了扯他的衣服摆,嘟囔道:“舅舅,我口渴了,想喝水。” “等到年段室舅舅接水给你喝啊,先忍一会。”他蹲下身对小女孩说完,站起来朝着李月寒抱歉笑笑:“既然你回学校看看,我也不好打扰。小孩要喝水,我先带她走了。” 李月寒大概没料到两人的对话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她有点没回过神来地哦了声。 陈星润牵着小侄女的手同她擦肩而过,没走多久,小女孩一蹦一跳念叨好渴好渴,他笑:“再念下去嘴巴更渴。”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唤传来,刚开始还不真切,朦朦胧胧陈星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不确定地转过头,看到李月寒站在原地没有动。 “老师!”她不大自然,喊了一声下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师这个词一天被许多人喊过叫过,没什么稀罕,周围有一两个学生经过,一个天天挂在嘴边的词语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月寒深吸口气,双手叠在一起弯腰低头,身体弧度崩成标准的九十度,有些仪式感虽然多余做作,但胜过千言万语。 再抬起头来,李月寒也更加放松,她笑,嘴角暖绒绒含着光亮,“谢谢你。” 章节目录 第59章 颜琅琅林得鹿篇 【关于约会】 高考结束以后有三个月的长暑假,除却刚开始几个的好友庆祝狂欢,剩下的日子无聊得快要发霉。 颜琅琅蹲在家里却格外充实,她抄起一个花边笔记本趴在电脑桌前找旅游攻略,一些小资价格便宜,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好不容易圈定一个海岛,颜琅琅一通电话打过去,叽里呱啦跟林得鹿说:“我们就去一个星期,离梧市也不远,而且听说那里的夕阳超级漂亮的,傍晚靠在一起在沙滩上看太阳从海平面上落下去难道不浪漫吗?” 林得鹿纳闷:“不是看日出才浪漫吗?你为什么只想看日落。” 颜琅琅摸摸鼻子,“……我集训那段时间可真是看够了日出,好不容易有三个月的暑假,我只想睡到中午起来。” 电话那头嗯了半天,语气带有为难,“这个暑假我们可以换一种更有意义的方式度过。” 还有比旅游约会更浪漫更有纪念意义的吗?颜琅琅迫不及待:“什么什么?!” 林得鹿:“学车。” 颜琅琅:“……”呵呵了。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攒够几本证,毕业证书录取通知书,大学更是一个备战区,好好学习努力考证。 颜琅琅发现林得鹿对自身的严格从日常就可以窥探出来,就比如他在下午总会带她读英语四级,自己已经在看六级的书了。 早上两个人一起去学车,嗯,还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 驾校学车,教练的速度总是很快,开车的过程中开着嘴/炮/骂一顿,就赶下去换另外一个人上来。 林得鹿学习能力很强,开车没几天就摸索出门道来。可怜琅琅每天被教练换着台词骂,就是脑子还没开窍。 她就不懂了,几根线而已,自己又没近视,怎么那么难? 离合不能放太松,抓紧时机要赶快。 等她好不容易第三次科二考过以后,林得鹿已经拿证很长时间了。 两人在学车之前做过约定,等拿证以后就去约会旅行。 林得鹿怕颜琅琅被打击太过,有意安慰她,“既然科二考过了就先停一段时间,我们去你说的那个海岛。” 颜琅琅冷漠脸,头往旁边甩,“不要!” 她捧着自己的脸相当抑郁,“林得鹿,你知不知道因为学车,我在路上的回头率都降低了不少。没有一上街就跟走T台一样的效果了,谁看我谁看我?还没军训我就提前黑成碳了。” 她的皮肤跟从前比的确是有点黑,颜琅琅对相貌素来严格,光每天对着镜子做护肤都能坚持一个小时。风雨无阻,日夜不休。x 林得鹿思考该怎么要哄颜琅琅开心。两人虽然确定恋爱关系,但行为举止一直都很客气,发乎情止乎礼,没做过其他过分的事情。(_ 他揽住颜琅琅的肩膀,脸有点红,说话的时候梗着脖子往前面看,目不斜视,“那挺好的。” 气得颜琅琅想甩开他的手。 “因为这样你就只给我一个人看了。” 颜琅琅:“……”脸红果然会传染。 * 【关于异地恋】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颜琅琅抱着纸巾盒抽了半包纸。 “太远了太远了,我跟林得鹿的学校离得实在太远了。” 颜母坐在沙发另一端修指甲,面无表情地吹了口气,淡定地甚至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我很难想象以后跟林得鹿怎么见面?难道真的跟网上说的那样——”颜琅琅瞥了颜母一眼,见后者一点表示都没有,再次夸张地抽出纸巾往脸上糊,“当我的城市下着狂风大雨需要一把伞的时候,你那里刚好阳光万里,晴空一灿。” 颜母还是没有表示。 “或者说在我委屈想要一个拥抱的时候,他却只能给我一通电话。” “妈——”颜琅琅把抽纸盒往茶几上扔,上一句哭腔下一句调子就正常得不像样,“这日子也不多了,你就让我去找林得鹿嘛。” 颜母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多少有点变化,眉毛上挑,恨铁不成钢,“颜琅琅,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生。没见过一谈恋爱就那么没骨气的,一天要往男生家里跑三趟。今天除非林得鹿来找,不然你别想出门。” 颜琅琅不服顶嘴:“为什么女生就不能主动去找男朋友,都二十一世纪了,社会的偏见能不能不要那么深?”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颜母被气得咬牙切齿:“……你要语文作文遣词造句也能这么字字珠玑,我也没什么好说啊。” “嘶——”颜琅琅倒吸口气,这成年人也真是讨厌,都高考结束了还抓着学业不放。 “还有——”颜母继续说道:“别在嚷什么异地恋好惨好辛苦,你那学校跟林得鹿的学校就隔一条街道。颜琅琅,你真当你妈没出过梧市啊?” 颜琅琅:“……” 果然在母上大人面前,一切都以秒速被KO下场。 【关于要小孩】 颜琅琅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性,为了能够实现小时候就存在的梦想,她毫不避讳地对林得鹿直言道:“关于小孩,我想三十岁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彼时林得鹿正穿着一身白T牛仔窝在沙发看书,他摘下眼镜面对颜琅琅忽如其来的严肃有点莫名其妙,“我们现在不才二十岁吗?” 距离大学毕业都还有两年时间。 两人大一就从宿舍搬出来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彼此双方的父母都睁只眼闭只眼,全然当做不知道。 小年轻的日子过得火热,林得鹿外冷内热,表面看上去冷淡话不多,但内里怎么闷怎么sao,颜琅琅最清楚不过。 听到林得鹿的回答,颜琅琅没忍住笑:“诶,林得鹿,你什么意思?咳咳——”她夸张地清清嗓子,“这还没求婚,就打算跟我要小孩了。哼,我才不同意呢!” 看来高三没告白的事情她还记在心上。 林得鹿合上书本放在旁边,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个暗银色的方形盒,他打开,里面安静地放置一枚细巧精致的金戒指。 很明显能看到挑选的时候用了心,颜琅琅平时也收过他的礼物,但戒指的含义又是另外一层。 她没做好准备,有点惊慌失措:“你这也……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补高三告白的礼物,我觉得这种东西要用自己赚来的钱买比较有意义,就跟你高一那时候那样。” “哦。”颜琅琅暗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过早迈入婚姻。 不过……颜琅琅拿起戒指,捏在手上左右打量,“告白而已,送个白银或者白金就好,你送黄金干什么?” 林得鹿一本正经地表现出他居家好男人的潜力,“不是说黄金保值吗?” 颜琅琅:“……”是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