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不一样》 章节目录 第1章 辩论 辩论——豆腐肉价钱 一场辩论赛正在“新居民之家”举行。 反方四辩席位的陆岸使劲掐了一下大腿,意在尽快兴奋。 陆岩是乐源市固卫区流动人口社会化服务基地的宣传股长,辩题抽中反方观点——对流动人口要坚持管理为先。正方来自邻区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中心,对应立场是“要坚持服务为先”。 陆岩兴奋得有点晚。辩论赛实行“混成作战”,每队要两个流动人口基层代表,还得有一个单位领导。陆岩当辩论队长才三天,队员直到上周才凑齐,一个很魁的酒店大堂男领班,还一个打印社女文员,再加上好不易“凑一腿”的总经理助理叶世海。 正方一辩的开篇立论气势不凡,但对反方的陆岩来说也算是耳熟能详。x :/ “在人本理念深入人心的今天,对流动人口坚持服务为先,既是时代潮流,也是现实所需。”正方一辩围绕转变职能与促进公平予以宏观阐述后,结尾论点进一步聚焦,“提请对方辩友正视三点:第一,在人口大流动背景下,服务流动人口是基本公共服务题中应有之义。第二,坚持服务为先,要以需求为导向,把服务工作做到流动人口的心坎上。第三,寓管理于服务之中,做到服务先行,通过服务引领,带动管理优化。” 掌声之后,主持人尚未开口,作为反方一辩的叶世海就准备发言,发现不对头又拿小卡片扇风,惹得哄堂大笑。主持人连忙打圆场:“从急切心情就看出了火星子。”陆岩软磨硬泡才说动叶世海,直接代价是模拟备资料,制作提示小卡片,再陪练“塑料”普通话,间接代价则是包写三年的工作总结。 叶世海调好小卡片次序,轻咳一声再开腔:“自从抽中‘管理为先’,不光对方辩友开玩笑,连我方内部也质疑,社会化服务基地连名称都没有‘管理’两个字,何谈‘管理为先’?而对方抽到了‘服务为先’,声称从牌子上看,‘服务’本就在‘管理’之前。” 笑声中叶世海索性再来一段:“实不相瞒,咱基地一直盼着在职能上与对方平起平坐。名称差异本身就反映了规范管理的紧迫性。殊不知,为在牌子上加进‘管理’两个字,咱基地已经奋斗了好多年。”观众们更是会心一笑。 辩论队在演练“管理为先”时,不仅担任二辩的男领班和三辩的女文员信心不足,叶世海也为少了“管理”两个字犯愁,杜岩则以辩证观点打气,正是没“管理”所以才“为先”,短处变长处的辩论才够味。 叶世海攥着小卡片阐述:“我方坚持管理为先,主要基于‘人地事物组织’要素的现实。谁都梦想远方,但请对方先回到骨感现实。第一,在没有搞清哪些人‘来与走’之前,管理还未到位,服务怎么有的放矢?第二,在‘人房不对应’的情况下,管理基础缺失,服务效率何在?第三,先进管理手段可以解决落后服务问题,不少地方缺服务但更缺管理,管理事关治本,必须先行一步。” 本场辩论规则有改动,立论之后直接进入自由辩论。 正方第一炮迫不及待:“强调管理而忽略服务,难道又回到大呼隆集中清查,‘查证加罚款’的老路上?” 男领班马上应声:“管理有先进落后之分,不光是服务讲究以人为本,管理也讲究人性化。” 正方有备而来。“如果有先进的管理,那就服务为后,如果是落后的管理,那就应当服务为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是,那由谁来评判管理是先进还是落后?” 反方队员紧张交会眼神,短暂沉默之后,陆岩与女文员几乎同时站起,陆岩连忙伸手示意队友优先。 女文员声音有点小:“我来自街巷门店,对管理得好不好,自然有发言权,只要是为流动人口着想,治安秩序好,各方面服务跟得上,就是好的管理。” 反方着了正方的道。正方乘势追问:“服务好的才叫好的管理,不正体现了服务为先理念?请问对方,接受群众评判,争取群众满意,不通过服务还能通过什么实现?” 陆岸坐不住了,迅速接腔:“碰到市容卫生脏,大家会说管理差,遇上公共秩序乱,大家也会讲管理差,发现有偷井盖、盗电缆甚至抢劫抢夺,大家更会讲管理差。那么反问,是一个管得好的地方更让群众满意,还是一个乱的地方?” 正方直接硬碰硬。“这也正是我方想要问的,是一个服务得好的地方更让群众满意,还是一个差的地方?如果对方辩友不愿正面回答,就请看正面墙壁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有观众鼓掌并带起一片掌声。 不容片刻沉思,陆岩重新起身作答:“此刻我也不禁想起矗立在入城口的标语——‘管好城市为人民’。我还想到广大基层管理人员为加强信息管理,起早贪黑,上门入户,采集登记。为深化动态管理,整条战线为着‘协作一盘棋’付出多少辛劳。就在此时,也有很多技术管理人员在攻关信息系统的建设应用。正因为点多线长面广,管理的每一点进步,无一不凝聚着整条战线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也正是带着这份信念,我们未来才可以响亮地说,因为有好的管理所以会提供更好的服务,而且这种服务不光对流动人口本身,应该是服务于全社会,辐射到所有人。”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 正方开辟新的“战场”。“对方一辩提到管理事关治本,我方不敢苟同。流动人口事务是典型群众工作,如果不能发动群众参与甚至获得认可支持,所谓治本管理从何谈起?再试问,管理事关治本与民本理念是否冲突?如果不冲突,民本理念是服务为先还是管理为先?”x 电脑端:/ 稍许迟疑的叶世海还是站了起来。“有两种说法,看哪一种更合逻辑。第一种说法,因为有好的管理,才能对流动人口提供更好的服务。第二种说法是倒过来,因为有好的服务,才能对流动人口实行更好的管理。” 正方齐刷刷地站起三个。最急切的这人跟连珠炮似的:“从重管理轻服务,到管理服务并重,到寓管理于服务之中,再到坚持服务为先,这是发展理念的更新与践行,也是治理模式的选择与优化。服务为先彰显以人为本,与民本理念一脉相承。”正方这个刚落座,紧着又站起一个,生怕断档似的接续,“管理事关治本的话,意味着服务只能治标,也就是说,服务只能点到为止,只能顺应管理大局,是不是这样?” 陆岩等了片刻才笑着站起。“我的回答是,如果不先纳入管理,那怎么提供服务?” 正方就势反诘:“难道提供服务带有条件,设有门槛?” 这时男领班接腔了:“有门槛不一定都是坏事,一个地方如果谁都可以随意进出,就太难管了,我这个大堂领班感同身受。” 正方又开始“埋雷”。“既然承认服务事先设有门槛,那么请问,基本公共服务范围是否纳入了流动人口并且有没有门槛?而流动人口要凭居住证才能享受服务的做法,又算不算门槛?” 瞅着男领班不打算作答,意欲补台的女文员站了起来。“均等化服务当然包括流动人口在内,而且都是免费的,我就享受到了社区提供的一些卫生计生服务。” 正方正式“挖雷”。“此类服务是否需要出示居住证?也就是说必须事先办好居住证。这种门槛与均等化服务初衷是否相悖?” 女文员欲说还休,明显为难。叶世海想“顶雷”也没找到好词,嘴角轻微动了动。 陆岩意识到不能顺着对方思路,缓缓地撑着桌子,一边起身一边想词。“居住证是门槛?”陆岩并不是反问,而是抛出反击的引子,“我倒觉得居住证不光是义务,也是一种权利,尤其在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方面,并不是说不办居住证就没有权利,而是要通过居住证加载这些服务,这也是信息登记和服务记录的管理手段。仅举一例,反过来请教对方,如果不通过居住证载体把信息弄清楚,那对目前年满70岁,未来可能放宽至60岁的流动人口,如何兑现免费乘坐公交车?” 正方察觉到问题倒逼的严重性,无声合计之后,有人朗声作答:“现阶段居住证自有存在必要,站在服务为先的角度,我方强调的是,在信息化日益发展的今天,只要真心服务,自有实现服务的诸多途径。” 提到信息化,女文员迅速找到演练时陆岩提示的感觉了。“我方恰恰认为,只有通过信息化建设,才能实行信息化管理,也才能提供信息化服务,共享信息化带来的发展红利和服务实惠。” 正方暂时回避。“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流动人口作为相对弱势群体,更要注重人本服务,可仍然不时发生粗暴负面情况,这说明如果没有足够的服务意识,不坚持服务为先的理念,即使有先进的管理手段,也难以优化服务质量,提升群众满意度。” 男领班把憋着的“梗”抛出来。“我接待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口音都有,所以平时会练习普通话,也会留意一些方言。一名信息采集员同我交流时提到,有一次晚上搞清查,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外地人出示的居住证已过期,当时刚开始实行居住证“休眠激活”的举措,宣讲时双方普通话都不过关,讲了一通也没整明白,于是约定“先解决休眠的问题。”结果第二天,这个外地人把络腮胡子全刮了,找到办公室还差点没认出来,原来把‘休眠’听成了‘修面’。其实这胡子留习惯了,人家挺不情愿的,一个劲地埋怨固卫区不但要证还要‘修面’。” 台下笑声起伏。 正方打断了还欲引申的男领班。“这个例子不更证明需要增强自身素质,提高服务水平?贴近基层实践,进得了百家门,听得懂百家话,正是倾听民意民声,也才能搭起一座服务民生的民心桥。” 可惜男领班围绕所憋之梗而举例说明一大段,而结尾的观点还没亮明就被憋回去了。主持人提示时间到,示意一脸委屈相的男领班勿再辩解,辩论进入总结陈词阶段,轮到反方四辩即陆岩发言了。 陆岩朝壮志未酬的男领班点点头,开始脱稿—— 咱服务基地一直在做着社会化服务的孵化推广,同事们为这份工作感到光荣,但同时也有遗憾,甚至可以说,做了多少服务工作,就有多少管理困惑。也许真的有人看轻我们,基地的牌子上又没有“管理”两个字,何必越位操心管理? 但在实际工作中,总让人真切感受到管理的紧迫性,似乎有一个声音响在耳边,那就是“问题出在下面,而根子在上面,核心在于管理”。譬如信息孤岛,辛苦采集的鲜活信息转眼间就变成死数据。再譬如“人”与“房”作为这副担子的两头,紧盯人而放松房尤其出租屋的管理,形成漏洞空档,造成事倍功半。试想,如果制度都存在缺失,尤其是信息报送与租赁责任方面都不能有效地调整约束,管理能出多少效益,又能赢来多少满意? 很多事项粗一看涉及服务,而其实凸现管理问题。 我方二辩提到“刮胡子修面”的例子,我就有过类似经历。当时正在热议居住证积分落户,我这个宣传股长想积点资料,于是带一名采集员到一个用工集中的养鸡场了解情况,这养殖户是个外地人,听不懂积分。采集员刚开始问,你对积分怎么看?结果听成了“你对鸡粪怎么看”。养殖户明显被问懵了,只好回答,要吃就要拉,鸡也是没办法,粪多了就堆呗。我只好又连着问,刚才是问你担不担心积分落户口?这回养殖户更不乐意了,鸡粪落虎口?这不瞎担心嘛。x 说归说,笑归笑,这看似是语言沟通的服务问题,而内在是实务操作的管理问题。如果宣传发动能让群众喜闻乐见,政策宣讲能进一步到位,或者采集信息时提供统一的告知单,规范具体事项解答,形成一套严谨细致的流程,势必是管理的一种提升。 不妨把刚才的例子放大,即使你热情再高,但群众听不懂、不领受又有何用?最后归结我方的观点,现阶段要突破综合效益的“天花板”,必须以管理开路,让管理提速,真正做好管理这篇大文章。 —— 辩论赛终以一票的微弱优势赢了。 “这比我到几十层楼高的工地上抢拍农民工镜头还紧张。”作为摄影发烧友的叶世海这会轻松了,散场后将半条烟扔给杜岩。 杜岩将空着的这截拧成麻花,然后将半条烟扛在肩上。“幸亏小有补偿,否则哪想得通,豆腐肉价钱。” 章节目录 第2章 模特 模特——同边花脚猫 五一假期收尾了,乐源市福黎县城好热闹,嘉胜大学广告系的杜宗琴正在返校途中。 性急的杜宗琴动身早,加之到县城看望二叔的原计划落空,时间更宽裕了。二叔委实难懂,还专门捎来不要上门看望的口信。 杜宗琴犹豫再三,钻进了县城车站路拐角的“丫头美容店”。(_ 还是决定在县城化妆再照相,免得到了嘉胜的这些开销贵一倍。男朋友宋明奕催要相片,无非让家里人“审视”,杜宗琴并不积极,拖到放假才来办。五一节原本不打算回家,可出差在外的宋明奕豪气得很,声称“所有费用都包圆”。 杜宗琴担心化妆照相失真不自然。“平生第一次化妆,千万别把我化得太夸张。”妆样尚未谈妥,杜宗琴先打“预防针”。 “丫头美容店”有高中同学介绍过。杜宗琴没进过这种店,非因店小而是胆小。进城读书已三年,消费心态还是皱巴,剪头发都要问清价钱才落座。越是装潢豪华店面,越是心虚不敢进。 翻开妆款册页,杜宗琴几近无感。“莫超过30块钱,最好20,一定要记得,不能化得太夸张。” 店主是勤工俭学的妹子,精致的妆容,好粗的口气:“才20块钱出支,想要夸张都化不出,我也划不来。” “照你脸上这种,有一半的样子就行,熟门熟路也快。” “我这种是化了一早上的。”店主开始为杜宗琴洗面,“我巴不得快点,等下还要去站台。” “化这么洋气去车站?”湿纸巾从脸上刮过,杜宗琴又忘了闭上眼睛。 “你以为是月台,是去站‘T台’,我可是‘车站路第一野模’。”店主捏托着杜宗琴下巴左旋右转,疑惑的眼神又正经的口吻,“你这脸型还真有些说道,立体的异国风情。” 咯咯笑的杜宗琴被摁住。营养霜接着是粉底,店主的手搽个不停,嘴也不闲着。杜宗琴得知今天县城有一个商贸城开业庆典,搭台表演,作为模特队一员的店主届时要去站台。 才修眉时,店主接完一通电话,马上整个人都不爽了。 瞅着店主停下手中活计,连着几通电话仍火急火燎,杜宗琴猜到店主的计划出了“状况”。 “模特队临时缺腿,我得赶紧想辙,你这脸只能马上收场了。”起坐不安的店主丢开眉笔,又慌乱翻找,“两用饼明明剩得有,一次棉也不晓得死哪去了?都没心思化了。” “什么饼,难道要卫生棉?我听不懂,拜托莫讲黑话。”杜宗琴也着急了,“还有眼影,听说能让眼窝深的人显亮,我还是第一次,你不能只搞一半。” “第一次只搞一半?”店主突然被逗笑,“我说的是干湿两用粉饼,还有一次性化妆棉,你跟着捣什么乱?” 杜宗琴坐起身。“我怕你只认站台赚大钱,把小出支的我丢下不管了。” “接我的车一来,我就要出门,你不收场未必跟我走?”店主一蹙眉,若有所思,然后拍了拍杜宗琴的肩,“正儿八经打商量,你跟我去站一回‘T台’行不行?” “莫逗宝,我不会走那玩意。” “你要是答应就省出我的时间,帮你化一个更好的。” “那不行,我连台都不敢上,更不敢走。” “你不走那我走,我现在就要关门走人。” 杜宗琴意识到麻纱了。“帮我化完再走,另加10块钱。” “今天不收你的钱,我走你也走。”店主明显不安心了,目光飘忽地狡辩,“只要有一半样子就行了,你刚还说过的。” “我讲的一半和现在的一半哪是一回事,怎么见人?大不了我帮你守店等你回来,不过最迟到中午,我还要照相赶火车。” “这妆等不了那么久,干湿粉饼真的变干尸了。”意欲临时拉团入伙,中意杜宗琴身材样貌的店主笃定策动,迅速转动心思,“化妆是为了照相,你早该告诉我的,现在我实话实说,你这款妆容并不适合照相。” 杜宗琴哭笑不得。“那给我一方纱巾,装作拍张艺术照应付算了。” 时间不等人,店主的说辞更来劲了:“你跟我去,妆肯定化得更好,不但不收你的钱,反而能得几十百把块钱,今天的衣服都是套装,穿上模特的衣服随你照,照相的钱都省了。” “我说过,那玩意我不会走,也不敢走。” “走路你总会?”店主不像是开玩笑,“快点答应,别磨蹭了。我也答应你,不让你一个人上台,只让你最后陪着设计师谢场,上台走一小段,又不是高科技。” 杜宗琴只能算是勉强从了,店主迅速上妆。 一个半小时后,县城新开业商贸城的牌楼前,跟着店主的杜宗琴拉风一样地赶到了。亮艳的舞台响震天,偌大的广场尽是人,穿过人堆的杜宗琴都不敢抬眼,硬着头皮进到候场间。x 电脑端:/ 杜宗琴选了一套束腰有肩章的格子套装,肩章配有别致的金属拉链。 见到设计师,杜宗琴来不及景仰就侧面了解到其实是个“替”。想来也是,小场面请不来大设计师。不过杜宗琴越发怯了,向店主抱怨:“设计师也能做假?” 店主笑着解释:“这设计师看你怎么理解,不是时装设计师,而是模特队设计师,因为人家是模特队经理。” “你替我也替”,杜宗琴突然想笑。 看着模特队员随音乐依次出场,杜宗琴心里开始打鼓。通知快要上台后,杜宗琴更是腿发抖。 店主”打气”的大小道理讲一堆,“设计师”和一左一右两个模特也抓紧磨合。“左边右边随你选。” “我想选后边,最后的后边。”杜宗琴蹬着高跟鞋的步子夹杂说不清的动感。 “实在不自然,就按平时走路的样子。”大家气一挫,退而求其次,有人甚至开玩笑,“要不要我在旁边喊‘一二一’?” 杜宗琴马上转头瞪眼。“千万别喊‘一二一’。” 迈过小楼梯来至舞台右侧,眼前等候返场的模特队员由少变多。“出场之前会不会掀帘子?”拍了拍脑门的杜宗琴突然来一句。 “设计师”和另一个模特都听懵了,分不清杜宗琴紧张还是玩笑过头。 音乐新起,“你替我也替”组合正式出场了。 只见杜宗琴款步而来,先是曲手被挽着,面若冰玉,美目高冷,再是伸手任牵着,身如巧燕,细腰岸柳。 脱离设计师“牵引”,到了最后独自走“小U”环节了,杜宗琴发慌,脚下怔着,手上却有拍脑门的小动作。观众开始起哄,杜宗琴愈加紧张,又忍不住拍了拍脑门,直到另一个模特使劲提醒“赶紧走你的”,杜宗琴这才抬脚,可刚起步就来了一个迟滞的碎步子,差点没走稳,只好由着重心临时三短一长的组合步,让人不由惊呼,自己也羞赧不已,花枝乱颤的样子更是惹发一片笑声。 待到模特队员集中登台谢场,杜宗琴才得以放松,开始挥手致意并笑得灿烂。 杜宗琴无疑是舞台上最具辨识度的一张脸,尤其那几分混血儿似的吸睛“壳子”,以及特别打眼还透着活力的小麦样肤色。 下场后,杜宗琴一身大汗,对着意外又得意的店主吐苦水:“刚才台下有人起吆喝,我以为是嘘场,刚一抬脚,差一点就那啥,同边花脚猫,好险。”杜宗琴又拍起了脑门。 领了100元劳务费,再换过两套模特服装,一阵臭美地照相,舍不得卸妆的杜宗琴带着小欢喜,向仍在忙碌的店主辞行。 杜宗琴正要走,“设计师”严丝合缝地现身,格外热情的语气:“想邀你加盟,打零工也可以,有没有兴趣变正式队员?” 店主也有意拉人留步,可杜宗琴由“花脚猫”挣脱成“闪电侠”,迅速闪人。 杜宗琴拖着行李,在路边拦停了一辆由福黎县城至乐源市区的中巴车。 一上车,杜宗琴才发觉这车不咋地,到处做烂响,车内人满行李多,正值中午慵懒时分,满目东倒西歪。也有几个醒着的乘客紧盯着杜宗琴,觉得化妆成这样来坐中巴车格外新奇。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面对目光“围剿”,在车厢靠后唯一空位落座的杜宗琴后悔了,还是该狠心卸妆的,哪怕在自己眼里是好几十块钱的成果,如今在别人眼里成了格格不入的异怪。 不过妆容拉风的杜宗琴没有被同车的陆岩看到,因为陆岩正在中巴车最前排昏昏欲睡。 陆岩今天萎靡不振完全不同往日,着实耽搁了睡。按说神经衰弱的陆岩在车上不可能打盹,但放假前参加辩论赛,又连续熬夜起草《流动人口亲情化服务巡展》,回乡省亲还没来得及休整,又临时接到加班通知,往回赶的路上既闷且乏。 陆岩上车时觉得这车忒破,下意识挨着司机坐。福黎是山区穷县,县际中巴车档次历来差于过境大客车,可赶时间的陆岩顾不上讲究了。 过了连绵起伏的一片山窝子,国道就插入小丘陵地带了,扬起的沙尘开始与崖底河水分道扬镳。 中巴车才碾过一段颠簸碎石路,车内突然一声尖叫,再连着两声吼——“有蛇!” 章节目录 第3章 放胆 放胆——脑壳晒不干 蛇出现在车厢后段。 中巴车内,立马此起彼伏的惊呼,乘客争先恐后起身,有的直接跳上座位紧急翻越。“还不停车?水货样的,脑壳晒不干。” 司机一个急刹车,一车人又一通炸乎。 车门打开,跑得最快的要数陆岩。一直跑出好远,陆岩才敢叉着腰定神歇气。 在车上陆岩也看见了一截蛇尾巴,立马慌神发抖。平生最怕蛇,连鳝鱼甚至蚯蚓这等长条身材的都怕。做梦都没想到车上遭遇蛇,此刻陆岩思维迟滞,腿还发软。x :/ 人跑空,门关上,乘客们怒不可遏找祸首。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司机来回印证两遍,确认了暗地里带蛇上车的一个愣头青。“你闯的祸,赶快去捉。” 愣头青吱唔:“有条小的是乌梢,没有毒,但另外两条不行,尤其那条‘五步蛇’。”x 电脑端:/ 惊魂未定的乘客炸开了锅,越说越怕。“到底几条,除了‘五步蛇’,有没有‘蒲扇风’?” 正在质问讨伐兴头上,一条蛇从车门底缝里渐次钻出来,蛇头晃着,再小半截身子,又引发一通骚动。 陆岩才听出个大概,又跑出几十步远。 蛇还卡着,吐着信子,慢慢显露身形。 这时急于前往乐源赶火车并已观察一会的杜宗琴挪动步子,走向车门。乘客们看到妆容精致的杜宗琴不退反进,意外得倒吸一口凉气。 杜宗琴靠近再站定,在车门前一个眼疾手快,先捏住蛇的颈部,再马上移至七寸,将手臂长的蛇提溜出来。愣头青又遭一阵骂才凑近称谢。 走到车后的杜宗琴并不搭理,而是单手摁住蛇头在地,然后将蛇一圈圈盘起来,先轻轻拍紧,再念念有词,一会便放开了双手,只见地上的蛇静伏如盘,几乎一动不动。 “定蛇术?”有乘客猜测。 愣头青被骂得更不会讲话了。“这乌梢我也能捉。” 杜宗琴首度开腔:“你来打下手,扯根松枝把门缝堵上,我上山边一趟,找草药和木杈,再来捉另外两条。” 靠近山边的陆岩离得远,瞅见杜宗琴往这边方向跑,还以为再次出蛇,又浪费了一个起跑姿势。 在前头那棵杜鹃树兜下,杜宗琴一个助跑利索地攀上山沿,钻进了个把人高的灌木层。 地上的蛇还是不动,乘客们越发稀奇。“该不是门缝卡死了?” 松枝在手的愣头青想都没想就去撩拔两下,轻微蜷缩动弹之后,这条蛇展延身子开始溜。 乘客们又尖叫起来。愣头青舍不得这蛇溜没了,赶在溜进草丛前揪住蛇尾巴,手忙脚乱才摁住这蛇,落得自己也单跪在地。没有乘客帮忙找袋子,一听说有“五步蛇”,司机都不敢开驾驶室了。 待到杜宗琴从山窝一侧钻出来,跳下路基,手里多了一把草结,还有一根木杈。从山腰湿洼处寻来的这把草结,一种是“七叶一支花”,还有一种叫“野决明”。 待到车前,杜宗琴才发觉愣头青跟这条乌梢在死磕。“要不放生得了?” 愣头青换只脚跪着,脸都憋红了。“人家带的货,值好几十块钱。” “我捉蛇总得有个人抻袋子,先让你腾出手。”杜宗琴弯腰伸手摁住蛇,既把愣头青“解放”出来,又让这蛇听话般地盘蜷在地。 乘客们瞅明白了。“真是定蛇术。” 杜宗琴拍了拍脑门,然后使劲搓揉草结,将汁液涂抹于双手与木杈,又从驾驶室扯出两块抹布扎紧裤脚,手执木杈,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厢后座底下的尼龙袋边正伏着影绰绰的蛇影。座位下塞有泥瓦匠的工具袋和才摘的野草莓,还有打工当垫被的棉絮。 杜宗琴先弯腰观察,仔细端详,决定分而捉之,于是依次腾清物品,堵一边再空一边。先是“一拔二引三叉”,单手压住木杈,扬手略作悬停,瞅空一个精准垂降,捏紧了这条硕长锦蛇的颈窝,一用劲便扯将出来。 乘客们远远地隔着车窗,看着杜宗琴拎蛇抬手,再一个塞蛇入袋的迅即动作,纷纷鼓掌叫好。杜宗琴提醒愣头青:“袋口打死结,莫再跑了。” 这缩在车厢角的“五步蛇”可不好对付。杜宗琴下意识双手交互抹了抹,再次弯腰下探。“五步蛇”尖吻高翘,信子摆动,完全一副攻击姿态。杜宗琴寻思,眼下不能正面伸手,先得拉开一定场面,再用“拖尾法”来捉。 为腾出空间,也应对不测,杜宗琴支使愣头青拎着蛇袋子先下车。愣头青一句“还剩最毒的一条”,让乘客们越发紧张。 杜宗琴先后扯过两个透明塑料袋,用木杈支着,逐步移近“五步蛇”。塑料袋平滑不着力,“五步蛇”开始挪动了。杜宗琴收回木杈,停住手上所有动作,暂时对峙。 时间似乎静止了。当缓慢平移的“五步蛇”准备缠住一个凳腿,杜宗琴迅速用木杈顺着蛇身往前一捋,就势将蛇头推到前面一些,自己则跟着一个高难度下腰,伸手捉住了蛇尾巴。蛇退人退,蛇进手跟,不到三个来回,杜宗琴提溜着蛇尾巴退出了车门。 这架式让乘客们一阵惊呼。 只见杜宗琴慢慢下蹲,用木杈渐次压过扭动蛇身,再平稳压至蛇头,然后手劲一沉,将蛇头压贴在地,然后伸手钳住“五步蛇”的七寸,彻底予以控住。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乘客们一片鼓掌叫好声。“以为是美娇娘,原来是猛张飞。”有人朝杜宗琴竖起大拇指称赞:“你这胆子超过了在场所有男人。” 进山采药和匍地捉蛇,妆容已乱,杜宗琴不好意思了,一边整理一边回应:“胆子大细也要看场合,我从小就不怕蛇,反而怕耽误赶车,不过为了人家几十块钱的蛇,糟践了我几十块钱化的妆,现在后悔了。” 陆岩只远远看着,也只敢远远的,再也不敢坐原车了。好在陆岩没带行李,招手拦停了另一辆过境大客车。 捉蛇这妹子可真生猛,陆岩落座后仍不寒而栗。 平素出门喜欢空手,不愿带包,更不愿为行李所累,连下雨都懒得打伞,陆岩这作派与岗位有关,因为平时替别人拎公文包多了,以致空闲时节巴不得两手空。 大客车密闭性能好多了,还开着冷气。没一会,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材料先不碰头了,你抓紧起草。 陆岩眉头紧锁,味同嚼蜡。 章节目录 第4章 情敌 情敌——预你放空炮 嘉胜大学的校前街“得月商城”人声鼎沸。x 五一节放假,艺术与传播专业四年级的郝东属于为省路费不回家的一族,特意到“得月商城”电器柜台“蹭看”F1方程式赛车直播。免费的大屏幕,郝东正好可以收看心仪的F1比赛。 电视里F1年度第三站比赛正在进行时—— D国的布根兹赛道内,各色炫酷赛车风驰电掣,领先的是世界著名车手纳卡维。当赛车极速进入第五圈追逐,带着音爆箭越般地穿透下坡加速的右弯隧道,接踵划入右弧度的加速路段,悲剧发生了!纳卡维所驾7号赛车猛地一晃并径直撞上防护墙。观赛场一片惊呼,再一片静默。除紧急施救人员狂奔进场,时间似乎停止。 随即新闻媒体开始报道“纳卡维之死”。 郝东倚在柜台一角,盯着各色尺寸的样品电视机,冷不丁地被赛场车毁人亡的影像惊呆了。 车手纳卡维可是郝东偶像,就这样隔着屏幕,“眼睁睁”猝不及防。呆若木鸡的郝东终于恢复动态模式,将披肩长发翻过来,盖住脸,疯子一样奔出商场。 三天后,嘉胜大学足球场迎来一场“对决”。 偌大的球场少人影,新秋落日刚晕到西头的球门框上空,似被教学楼那晚自习的电铃声敲醒,抖落一草坪余晖。 郝东从南池区看台跳下,穿过跑道,踩入草坪,碾着细叶草,径直迈进球场中圈站定,再一剁脚,目光横扫四野。 这时,宋明奕提着手提包,从西头球门框越过小禁区相向而来。 郝东捋了捋过肩的头发,掂起右脚,用脚尖蹬着泛黄的球鞋,扎在地上当圆心转了两圈,目光开始聚焦,紧盯着个头比自己矮的宋明奕。 取下眼镜,塞进手提包,宋明奕在中圈外沿停住,指扣一松,手提包落地。 两人对视,面无表情。 郝东的眼神射在宋明奕锃亮的皮鞋上,吁了一口气。 宋明奕解开仿绸夹克,手插进裤口袋,终于开口了:“听说你一直在追杜宗琴?” 郝东清了清嗓子。“是又咋啦?” “我是杜宗琴男朋友,今天正式通知你不要追了。”宋明奕发着狠劲甩着手。 “我的事凭什么要你管?”郝东一跺脚。郝东因偶像车手纳卡维之死而本就不得劲,这两天憋着郁闷。 “凭我比你早,先来后到。” “你能早过我看她来学校报到?她每天晨读晚自习,什么时候见过你,还先来后到?”郝东往前一步,在开球点发着狠劲再跺一脚。 “杜宗琴早跟我一起了,学费都是我出的,还提哪门子报到,你瞎搅和,懂不懂规矩?”宋明奕抬手指着郝东。 “追杜宗琴是我的自由,哪条规矩讲不能追自己的同学?”郝东目光如炬,“你一个外人,窜到学校来‘把妹’,我还担心杜宗琴上当。” “呷咸萝卜操淡心,我正式警告你,以后离杜宗琴远点。”宋明奕箭步冲入中圈,右手空中一抡,迅速悬停,食指落定郝东眼前,“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言之不预。” “预你放空炮,以为我是‘吓大’的。”郝东身体靠前直逼宋明奕,“你别狂,有本事就竞争,公开竞争,敢不敢?”随口冲出的热气扫在脸上。 “幼稚,谁希得跟你竞争,杜宗琴是我女朋友,你争个屁。”宋明奕声色俱厉,食指一晃,戳着了郝东的鼻尖。 郝东下意识往后闪,怔住,迅速抬手外推,挥阻宋明奕的手臂。宋明奕右手挡落,左手伸出去,揪住郝东的右肩,polo衫顿时拧成了一团。而郝东随即双手合紧,扣住宋明奕的左手,猫下整个身子,腰腿猛地发力反转,宋明奕挨了半个过肩摔。宋明奕摔落踉跄之前,右手攥着的郝东的polo衫已然翻肚,将郝东蒙头盖脸,带倒在地。 两人匍地,好一阵拳脚。 待到杜宗琴闻讯从教室飞奔进球场,宋明奕与郝东已在整理残局了。 宋明奕鼻子红肿,夹克“开胸”飘着,新添好几个鞋印。 郝东嘴角挂彩,polo衫只剩半个挂肩耷拉着。 杜宗琴在球场中线刹住,站在边线外,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发什么神经?宋明奕,你还杵在那里现眼?” “你莫过来。”宋明奕朝杜宗琴扬扬手。 郝东不吱声,转身离开。 下了晚自习的同学陆续进球场了。 “姓郝的,毕业就快点滚,离杜宗琴远点,甭打歪主意。你还听好了,我肯定会成为杜宗琴老公。就你个穷酸样,哪个姑娘会跟你。”宋明奕吼完,拎起了手提包。 “省省吧你,比人家老上十岁,拿几个臭钱插葱装象,不以为耻。”郝东歪头讥笑。 三三两两的人群近了,开始夹杂指指点点。 杜宗琴扭头撇下话来:“你下班来学校约架,够有气魄,现在连夹克也不要了?” 宋明奕才记起草坪上的夹克忘拿了。“你不等我一起?” 杜宗琴没回应,丢下宋明奕在晚风中零乱。 再过半个小时,学校食堂的小窗口又该按例卖夜宵了。水饺、米粉、油饼这几个品种而已,特别是油饼倍受推崇,被誉为嘉胜高校一绝。杜宗琴曾跟宋明奕开玩笑:在学校读书的幸福感,一大半来自晚上的一个油饼。 郝东离开球场后,并未如往常那样——守在食堂南边樟树下看杜宗琴路过。 以前郝东在这蹲点守候杜宗琴,并不现身,只看着杜宗琴路过而已。 嘴角些微疼痛,郝东不愿去办公区那边的医务室,也不想回宿舍,于是直接穿过学校大礼堂,从偏门绕进教学楼,上到三楼拐进了教室。 只剩两三个同学在教室了,正各忙各的。 郝东靠紧椅背,郁闷自己心绪不静,闭目也难养神。 系里辅导员推门而入。“正好找你。你的嘴巴出血了?” “不小心撞了一下。找我有什么事?” “你投到话剧小组的那篇稿子,一直压在那没动,挺对不住。前阵子转投到了文学社,评为了优秀。明天毕业季有项活动,想派你代表系里参加,是否有兴趣?”x :/ “我一个要卷铺盖的人,哪有这心思,你另请高明。”郝东打一拱手。 “那我再寻思派谁。”辅导员往外走。 (_ 章节目录 第5章 室友 室友——高压锅驮肚 嘉胜大学女生宿舍楼C栋,五层十进,北边挨着后山那一大片白桦林,南入口立着“男生止步”牌子。 416寝室,两厢四个铺,杜宗琴的铺位临门,架着蚊帐。室内两条长桌子成一列,配有三张凳子和一张椅子,桌面如同杂货摊。再往里是洗手间,一条横杠子挂着星条彩旗布样的毛巾和内衣。 寝室虽有四个铺,但三年来一直只住了三个人。直到上星期,才加进一个新室友。 穿过走廊上楼,杜宗琴低头拐入,冲进洗手间,拧开龙头,捧水拍在脸上,对着镜子猛吹气,水滴在镜面横冲直撞,像电脑屏显示弹幕来袭。 杜宗琴才拉拢窗帘,两个室友已回到宿舍。一个室友腋下夹着杜宗琴的课本《宏观经济学》,走到桌旁就开腔:“某人上晚自习连书都不要了,也难怪,俺可听说了球场决斗。” 杜宗琴正从洗手间出来,只汲着一只拖鞋,跳房子一样地蹦到室友跟前,旋即从其腋下抽出书本扣在头顶。“瞎嚷嚷什么,坏事才进门,就想传千里?”(_ 另一个室友笑道:“女生碰到这种事应该高兴才是,两雄相争挺江湖。” “江湖还浆糊!影响多不好,真是搭错筋。”杜宗琴窜上床,背朝里躺下。 两个室友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发问: “你要向组织如实汇报,听说跟你男朋友干仗的,是咱学校里一个高个头、长头发的男生,此事当真?” “这位长发大侠姓甚名谁?” 坐起来的杜宗琴只好搪塞:“我怎么知道。” “谁信!”两个室友异口同声。 “天黑,我也看不清。”杜宗琴无法自圆其说,极力闪躲。x 电脑端:/ “莫装宝,赶紧说。”两个室友先后威胁:“不交待清楚就别想出‘416’。” 看到两个室友正扑过来,杜宗琴赶紧拉黑了灯。 宿舍里一片嬉闹,把墙壁衣架上挂着的一条裙子拂落在地。 突然“咣”地一下,佟蓓在寝室外踢门而入。 佟蓓!416宿舍的最后一个成员回来了。 杜宗琴和两个室友吓了一跳,就着走廊灯光,看见佟蓓捧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邮包,正愣在宿舍门口。 “人在里头不开灯,瞎整什么?”佟蓓仍站在那没动。 杜宗琴赶紧把灯打开,起身去迎。“对不起,刚才是我关的,我来帮你接东西。” “你把凳子拣开,扶起我的椅子。”佟蓓目不斜视,似乎一概视若不见,只顾着抱紧物品往里走。 刚才嬉闹时,凳子、椅子乱成一团了。杜宗琴麻利将凳子和椅子归位,佟蓓则在后面跟着,直到将怀里的物品一古脑扔到靠里间的铺上。 地上的兰花裙子是佟蓓的,不光绣着花边,还有打眼的兰花。待杜宗琴迅速把地上这条佟蓓的裙子拎起,明显看到沾了污渍,心中一慌,拍了拍脑门。杜宗琴欲言又止,稍作拣拾后抬头看佟蓓,可佟蓓只盯着从手里放下的物品,看不出表情。杜宗琴再看另外两个室友,一个撇嘴,一个皱眉。 佟蓓就是才加入416寝室的成员。不仅是新室友,还是新班友,因为佟蓓刚从铭安大学转到嘉胜大学。 广告系36班的女生本就不多,佟蓓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不仅穿着入时,外语也很好。不过话少的佟蓓在班上没朋友,男生不敢攀高冷,女生也不愿凑近乎。 同学们笑称,佟蓓刚转来就创造了一个第一,全校首台个人“超薄本”就在36班。佟蓓出勤率超低,专业课也缺,公共基础课就更不用说了,奇怪的是暂时没有哪一科老师挑头数落。 佟蓓入住后,416室的气氛变不少,两个室友早就气闷心沉,私下里抱怨“高压锅驮肚”。 暂时忘了自己的麻纱,杜宗琴拍了拍脑门,仍在寻思这弄脏了的裙子该怎么告知佟蓓。 大学总和恋爱联系在一起。有些人笃信,女生到社会上,会遇到比学校里更优秀的男生,而男生很难找到比在学校里更好的女生。 枯坐在教室里的郝东看了看时间,教学楼也快到熄灯的点了。 后天就要赶赴实习单位,郝东揣着一团乱麻。总想做点什么,但又找不到北,有点懵叠加不少烦,尤其是口袋里没钱了。 当天上午郝东掏空所有口袋,把钱全部扫拢来,买了一套80元的《致敬纳卡维》纪念册。其实当时郝东还差7块钱,跟卖摊老板还费了一堆口舌。看见了不买,有点说不过去,郝东感慨如今的人真会做生意,地球那边的偶像尸骨未寒,自己这边就有精美画册新鲜出炉。 没钱就不能做什么?郝东先问自己,再接着否决。眼下不花钱又能聊表心意的,优选方案还是参加文学社举行的演录。但也涉及到钱,因为在镜头前至少要换个发型才行。长头发肯定保不住了,离校前的第一个心理预备就是剪头发,只是捱到现在而已。 郝东打算卖掉听歌的随身听,剪了头发上镜头。 清空纷乱思绪,郝东移开一摞书,把手伸进课桌抽屉的最里层,轻轻抽出一本作业本,像往常一样,从封面开始,手指轻轻摩挲,再慢慢翻阅。 这作业本是从桦树林里捡到的。郝东尤其喜欢看作业本的扉页,上面一竖行是杜宗琴一笔一划的楷体字:我就这鬼相样范。话不严谨但字特工整,郝东看一次就笑一次。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作业本一页一页地翻开,郝东一丝一丝地平静。 郝东最终拨通了系里辅导员的电话。“明天那项活动,我参加......” 第二天早上,郝东铆足了劲,出寝室前还抱着吉他弹了一曲《三人念》。 郝东嚼着馒头,带上随身听,赶到了平时自发形成跳蚤市场的学校后门,但这里毫无人气,事与愿违。 郝东一问,今天搞市容检查,不准摆摊设点。 离文学社的演录活动只剩两个小时了。郝东绕着南边围墙走到校前街,最终上了一辆献血的采血车。 此后郝东以最快速度进到一家理发店,一刀剪掉了披肩长发。 章节目录 第6章 演录 演录——藏得纳米深 嘉胜大学教学楼503教室。 广告系三年级36班下完第二节课。大多数同学起身活动,空气里的分贝叠上来了,青春一挤,热情也就跟着冒泡。 高挑的杜宗琴坐在教室最里的后排,合上《广告策划与创意》课本,头枕着手,伏在桌上。 不知是谁擦完黑板并写下一行大字:长发一怒为红颜,当今世界谁怕谁。 大家迅速聚焦于黑板上的字。有人大声朗读这行字,有人开始引申“谁是谁的谁,谁不认识谁,谁也不怕谁”,两个男生开始比划“穿林海又跨雪原”的Pose。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杜宗琴明面正襟危坐,实则暗自心惊。 第三节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还没来。教室前排有人冲后排喊:“谁能告诉我,昨晚在足球场抵御外敌、护我系花的长发大侠是谁?” 杜宗琴正揣揣不安,坐在后出口的佟蓓“叭”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互相愣了一下,但很快继续活蹦乱跳。 杜宗琴盼着老师快点来,但只看到了从教室后门走过前门的佟蓓。 教室里的话题继续发酵。“肥水不流外人田,长发大侠理当迎敌,何惧一战。”大伙跟着起哄了,齐刷刷的眼神从黑板方向转投到杜宗琴这边。 一大堆的坏笑在眼前晃荡,杜宗琴愈发心慌,余光瞟见两个室友不约而同在装睡。 有同学看出端倪,竟把一个室友从座位上提溜起来,装模作样斥责:“身为室友,知情不举,本爷问你,该当何罪。” 这室友连连摇头,满脸无辜,兴许知道难以过关,连忙嘴含一根手指作怯懦状。“大人冤枉,奴婢当真不知。”遂引来哄堂大笑,群情骚动。 这时班主任苏聪黑旋风般地到了,用手敲着教室门并诘问:“整栋楼都听到了闹腾,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大家赶紧各归其位,分贝渐次归零。 苏聪稍显满意,但抬眼又瞅见黑板上的字。 大家正担心苏聪再发飙,不料瞪了好一会的苏聪并未转身发作,而是径直抄起粉笔刷,利落地把黑板擦了。 讲台前的苏聪操起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疾不徐:“按照教务处安排,第二节课不上《传播学概论》了,改看视频。文学社组织了‘我的毕业季——写作与演讲风采大赛’,今天上午正在录制获奖作品的视频,经毕业班提请,教务处同意,现在就通过校园网同步收看,大三班也一起看,为明年毕业季活动预热。” “这玩意稀奇,又写又讲还录视频,不叫演讲叫演录。”有同学在碎碎念。 多媒体电子教室系统的中控打开后,电脑启动,幕布降下。苏聪拿起遥控笔,点开了液晶数据投影机。 当屏幕里出现文学社直播间的画面,苏聪将音量调高两格,带关教室门就走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文学社直播间的标语,写着“青春飞扬,毕业无悔”,是校长的落款。 这会屏幕里有一位同学刚结束演讲在鞠躬致谢。 随后,主持人接过话筒:“下面有请艺术与传播学专业的郝东,演讲的题目是‘相伴无语’。” 杜宗琴正目不转睛,郝东的名字突然钻进耳朵,顿感头皮发紧,好比被窝里塞进冰淇淋。 屏幕里的郝东,一米八的个,平头短发,白衬衣别在牛仔裤里,精气神挺足的样子,对着镜头致意。郝东竟然把披肩长发剪成了平头。 杜宗琴虽不习惯这强烈对比,但心思顾及不了这些了,只揣揣不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略低着头的杜宗琴用尽可能小的幅度左右打望,留意到班上同学反应似无异样,看来并不熟识郝东,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郝东的演录开始了—— 早已是半大不小的伢仔,但我仍是个嘴生的青皮果子。尽管校园里人流如织,四野欢声笑语,我熟识的人还是不多,整日泡在书堆里自寻洞天。不但不易与人熟识,尤其在女孩子面前束手无策,经常只能让各种莫名的心思好生折磨着。三四年下来,一些同学可不顾你,花前月下,情有所属。自己天马行空久之,遇着可爱的女孩亦有几分心动,稍许接触也美好啊,但终归绕不过这张笨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 36班同学们听到这,大都会心一笑。有个男生扬手朝座位周围一阵乱指:“看看,看看你们这些谈情说爱的坏人。” 此刻的杜宗琴开始有所顾忌,仍打起精神听着,想搞清“葫芦里卖什么药”。 镜头里的郝东继续—— 我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单去学校图书馆旁的那片白桦树林。斑驳灰白的林子里置有石凳和长椅,是读书的好去处。初次遇着她的时候,我正抹拭完石凳上的水渍,一抬眼便见她往这头走来。浅蓝浅蓝的毛衣,高挑地披着一肩长发,双手交叉着抱本书在胸前,很是淡雅。我正打量着,她脚步略住,恐是惊讶于我的存在。我赶忙侧转身坐下并翻开了书。等装模作样好一阵,我再侧目,没看见她,遂抬头张望,她已经坐在那边的长椅上看书了。晨风虽不太冽,林中亦有回声。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一丝一缕飘动,像跳着慢拍子的舞。端坐的她专注于膝上的书本,一幅画一样,或者是一尊雕像。她是哪个系又哪个班的?印象中从未谋过面。我有些纳闷更无心读书。朝阳初现,悦耳的早广播响起来了,见她并无起身之意,我悄然挪步,离开了桦树林。 —— 杜宗琴这时早已完全听明白了。郝东是在重现当初认识自己的场景,其实是平常经过,是这家伙想多了。杜宗琴还想起自己曾在桦树林遗落过一本《广告文案写作》作业本,那扉页上还有一句自创:我就这鬼相样范。x 听完这一段,教室里也有人质疑:“到桦树林看书是为了离女生宿舍近些?”逗起旁边的同学笑了。还有人问道:“咱班上有女生去林子里看书?”几个同学虽交头接耳,但不知其所以然。 郝东再接着讲—— 第二天,我早起后与平常别无二致地前往。还未进到林子,已远远看见她坐在石凳上了。我只好径直走到那边的长椅。不知为何,她望着刚落座的我略微笑了笑,还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眸让我顿时手足无措。等我蓄起漫不经心的笑脸准备向她示意时,才发现她已经埋头看书了。我茫然若失地打开书。不知是因为坐的位置变换了,还是那束晶莹的目光,整个早上的心绪不宁,最后竟有些恍惚。 虽然几年以来我都是坐在石凳上读书,未曾有人与我争占,但打那以后,我俩似乎达成了默契,先来者坐石凳,后来者坐长椅。一连数月,这种默契彼此没有间歇。当我已能面对20米之内的她,无拘束地吹口哨逗逗鸟叫唤,她的笑也愈加美丽。其实我早就盘算着向她问好,可越到后来越提不起勇气。也许自己心里享受这份默契,拥有了这份沉默在当时也十分美好了。(_ —— 屏幕里的郝东讲到这里,用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沉默了。 36班同学们禁不住热聊了起来。 “哇,小清新。” “你们知不知道,咱班上就有一个喜欢到桦树林看书的女同学。” “别七卦九卦,有本事直接把八卦名字供出来。” 杜宗琴内心起伏,按下葫芦起来瓢,盼着这视频快结束。 “这女生应该就是杜宗琴。”终于有同学按捺不住判断。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杜宗琴如坐针毡。两个室友回头均带着惊讶眼神,杜宗琴似乎读到了“该不会真的是你”的潜台词。杜宗琴面红耳赤,从未这般慌乱过。 视频里的演讲终于进入尾声—— 临近毕业,要准备工作了,加上论文之类的费精神,晚睡早贪床,一晃半个月。同学之间的依依不舍提前了,开始忙着临别赠言了,校园里又一波热烈洋溢。 这段时间唯独我黯伤不已,因为自己连续去了桦树林好几回也已见不着她。我知道,自己在怀念那段相伴无语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多么想再次面对你,哪怕只说一声“嗨”,一句“再见”。 ——郝东结束后,在镜头里挥手。 这演录终于结束了。杜宗琴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想到屏幕里主持人在郝东谢幕后继续打趣—— “据文学社得知,考虑到时间关系,这篇散文被裁短了一大截,收了一个文艺范的尾。毕业季来临之际,至于男主人公是否陪了晚自习,是否在哪棵树下蹲守那位女生,或者送雨伞、打开水之类的,就由着大家联想好了。我还要告诉大家,为了录制今天的视频,郝东同学特意将留了四年之久的发型给彻底换了,原来很酷的齐肩长发剪成了溜刷平头,在毕业季结束之际,开了一个工作范的头。这就是咱们嘉胜大学毕业生文艺范的尾,工作范的头。这就是青春飞扬,毕业无悔! —— 教室里仅仅静了一两秒钟而已。 大伙迅速反应过来,被点燃了似的,兴奋着,沸腾着。 有人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有人开始发问:“原来祸主在这,你们说说,杜宗琴藏得深不深?” 这引来一轮狂情乱舞,杜宗琴恨不得找地缝。 上周刚学过所谓纳米,有好事者创意高呼:“杜宗琴藏得纳米深,长发大侠叫郝东”。 隔壁班的同学瞅热闹来了。 杜宗琴招架不住,夺门而逃。 章节目录 第7章 纹枰 纹枰——后手眼算瞎 跑步历来是杜宗琴的强项。 逃出教室躲是非的杜宗琴沿教学楼往东,冲上大路,再越过右边那一排樟树,绕过食堂前面的开水房,顺着石子路,跑进图书馆前坪,看到佟蓓正坐在图书馆入口处的台阶上。 佟蓓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埋头看得入神。 “原来你在这。” 佟蓓抬起头,又长又翘的眼睫毛扑闪着疑惑。“找我?” “不、不是,我出来静静,跑到这里碰到你的。” “哦。”佟蓓蹦出一个字。 “你不上课了?”杜宗琴问。 “视频不好看?”佟蓓不答反问。 杜宗琴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刚才是看视频,上课之前,我看你离开教室了。” “又不稀奇,电脑上校园网一查就知道了。” “这么神,笔记本电脑真是个好玩意。你一个人看什么新鲜?”杜宗琴凑近了些。x :/ “棋赛直播。”佟蓓迅速关掉了页面,“你不要上课?” “我就去,第四节课是《广告美术设计》。”看佟蓓没有继续聊的意思,杜宗琴识趣地起身,“你看你的,我先走了。” 学问当头,倘若畏惧,实是崇拜。 佟蓓最近看了一场过瘾的时装秀,是自己喜欢的设计师新推出的专场,为此还缺席了妈妈葛晓珍的生日聚会。 近来服装创作不顺手,跟不上时尚前沿,佟蓓心里着急,每天捧着各种杂志,上网查阅资料,没怎么下网络围棋。 佟蓓下围棋是从小由佟谦亮鼓励的,上过几年的专业围棋班,基本功挺扎实。 那几年,只有星期天上围棋课才能坐到佟谦亮的车,父女俩经常一路说笑。别的时间就难见到佟谦亮了,上学都是司机接送。 佟蓓长大后每每想起佟谦亮陪着学棋,心里就会暖和些。佟谦亮出国后,佟蓓觉得下棋能让自己平静,一直保有兴趣。网络围棋兴起后,佟蓓下棋与看棋都便捷,棋力大抵保持在业余四段。 打发走杜宗琴,刚看了棋赛直播颇有棋感的佟蓓决定下盘棋。 在电脑屏幕上,点击“棋城之围”快捷图标,用户名和密码是自带记忆,游戏大厅与类型区间也是默认设置的,再一点击“棋局自动邀请”的按钮,软件开始自动匹配。x 电脑端:/ 没一会,佟蓓就匹配开通一间网络棋室,黄底黑纹的19格棋盘已清晰映入眼帘。 对局信息显示佟蓓是室主,对手昵称“只此一手”。 就设成双方固定时限各10分钟,外加30秒一步的读秒。佟蓓想着快刀斩乱麻。 对方提出了修改,设成了各20分钟外加60秒一步的读秒。“YesOrNo?” 佟蓓点击了“No”,网上棋盘瞬间消失,自动退出了刚开的虚拟棋室。 佟蓓再次点击棋局自动邀请,过了几十秒,又匹配开通了一个棋室,但对手还是“只此一手”。 “对局开始”提示音已响起,一个深呼吸后,佟蓓凝神片刻,手握鼠标,将第一手落在棋盘右上星位...... 棋过布局,弈至中盘,左下的“大斜定式”衍生出一个“缓一气劫”。 佟蓓选择了最终“提劫”。虽赢了劫争,但在中腹失了先机,尤其是痛失当头一镇的好点,让“只此一手”得以在分投点继续“单关跳”,两翼扩张,占据“天王山”,局面顿时立体。轻浅侵消是不行了,看来要彻底破空。 佟蓓飞快地动着心思,并花了两次读秒的机会后,先在“只此一手”右下“无忧角”的二路“单托”试应手,让其厚上加厚,再在中腹处强行扭断,埋下伏笔,最终直接打入三路。 手谈至此,所落之子不活即输,佟蓓亮明了态度。 此等局面,“只此一手”也有同感。换作自己也别无他途,唯有连根打入成活,方可争胜。只此一手,就这么简单直接。 下棋时总是面对着各式各样的招数,每一步都是选择,碰到只此一手的情形并不多。 佟蓓觉得“只此一手”这昵称有点意思。盯着电脑屏“只此一手”词条,以及头像空白的对局者信息框,佟蓓不禁有些走神。 “只此一手”就是陆岩。 此刻陆岩正在固卫区“扶优办”上网。陆岩今天复核考评数据后顺道“扶优办”领材料。 固卫区最近组织实施“扶持项目,优化管理”专项活动,为期一年,新成立所谓“扶优办”。陆岩本来打算取了材料就走,但经办者外出待归,于是找台电脑预备下盘围棋。 下棋之前,先将西服扣子悉数解开,再把烟盒子与打火机放到鼠标垫旁边,然后抽出一支烟,捏住海绵嘴这一头,轻轻地往大拇指的指甲盖上夯,放空心绪,进入行棋对弈前的“虚灵妙甚”。 进入“棋城之围”官网,陆岩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后,“只此一手”就与佟蓓的自动邀请信息配对了。 佟蓓起昵称时图简单,直接用名字的首拼字母组成“tb”,再重复三遍,变成了“tbtbtb”。 上次去铭安国际机场,接佟谦亮从D国福克市回国过生日时,为此昵称还笑闹一回。 当时飞机晚点,佟蓓瞅空在出口通道一侧咖啡店里下棋。佟谦亮在出口处见不着人,打电话催问并直接找来了。 “小样的,是你来接我,还是我千里之外来接你?”佟谦亮故意逗佟蓓。 “你的昵称叫tbtbtb?”佟谦亮得知昵称是由佟蓓首拼字母组成后,一本正经地建议,“那你不如起名叫‘tbytbytby’,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是佟蓓赢、佟蓓赢、佟蓓赢。”逗得佟蓓一阵笑。x 世事如棋局局新。 佟蓓原本是属于功夫棋的类型,可今天好斗心强了些,急于启动前半盘的劫争也属自然。 今天与“只此一手”的棋局进程异常残酷,佟蓓的胜负手没有奏效。 眼看着空投部队左冲右突又劳而无功,佟蓓犯嘀咕:做不出两只眼,“后手眼”算瞎? 活即赢,死即输。所谓棋局有如海阔天空,但偏偏无法成活已被重重围困、苦苦挣扎的这条“长龙”。 佟蓓眉头紧锁,明显有一根假睫毛掉了。揉了揉不自在的眼角,佟蓓更觉得当下棋局格外刺眼,眼前“长龙”存有两个断点,一手补不好两处,首尾无法两全。谁说棋长三尺无眼自活?轻声叹息的佟蓓下意识地补好了其中一个断点。 也怪了,当佟蓓落子之后,对方30秒内没有着子,读秒一次,两次,第三次,始终不见落子..... 网络没有断,显示在线,怎么回事? 只有最后10秒了。只3秒了!就要超时判负! 但佟蓓受不了胜之不武。懒得等了,佟蓓用最快的速度点击“退出”按钮,迅速在“棋局尚未结束,您是否认输”对话框点击了“确认”。 对局终了,佟蓓仍与电脑对坐,一动不动,累了。 陆岩在“扶优办”领到材料正准备回家,临时接到电话指令,要求今晚到“新居民夜校”给外来务工人员讲课。 任务来得急,陆岩盘算如何简要备课。 路过刚上网的办公室时,陆岩想起网络围棋软件尚未退出,于是又走进去。一瞅网上,棋室里只剩下自己了,对方已退出,消息栏里显示“只此一手执白中盘胜tbtbtb”。自己中途停棋,一走了之,怎么会赢? 陆岩有些奇怪,仔细一想,才意识到对方在自己的读秒时限内主动认输的。 自言自语“少见多怪”,陆岩来不及多想,关掉了“棋城之围”页面,转而打开新建文档。 陆岩就着临时征用的电脑,两支烟过后,名为《打工不如创业》的文档逐渐成稿。 当晚8点整,陆岩带着打印好的两页纸,压着时钟进了“新居民夜校”的课堂。 在这个由阅览室改成的课堂上,来了约30个年轻的外来务工人员。 陆岩开始讲—— 今天本来排的是城管局,但宣讲的人临时请假,领导让我提前来顶一堂课。可能大伙更愿听城管讲,毕竟做小生意的都盼望管理能够更加人性化。法制宣传有司法局的讲,职业培训有人社局的讲,我今天扯远点,同大家聊一聊进城打工的两个因素。 先聊企业因素。网络时代,人力成本上升,以致制造业转型升级,劳动密集型企业尤其是车间流水线减少,而服务业越来越发达,分类更细,整个社会的消费半径及距离,便捷及速度,都发生了深刻变化。而服务业与打工紧密联系。 再聊门面因素。预计进入网上做生意的时代,商业地产那种占码头的搞法会走下坡路。相对地讲,“呷门面”与“靠门面”将不再是法宝。有些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如今一般做生意不要门面,要门面的都是一般生意。而门面店铺历来与创业紧密相关。 分析以上因素,容易得出“打工何必进厂”和“创业要成首选”的观点。 先论“打工何必进厂”。 打工还是阶段性的为好,尽量不要想着一辈子打工,因为在工厂或替老板打工,总归没多大的余地,明年工资比今年多不了多少,今年岗位要求与明年也基本差不多。人像机器,日子像复印,一眼能望到头的样子。打工尤其是具体岗位干久了,越上班越闭塞,不利于学习拓展提高。如果是替老板找工的“卖油翁”,即使练得如此熟练,那也得祈祷卖油工具不被升级换代。打工到后来,就算有幸成为高级打工仔,也难免会有从来没当过老板的遗憾。 再论“创业要成首选”。 门面没那重要了,创业门槛降低。服务业发达,创业路子更宽。当然创业并不是越新潮越好,相反,从事“吃喝玩乐”仍是创业主打方向。走在街上,不难发现,除了药店理发店中介店和洗衣洗脚洗车美容店以及网吧之外,“吃喝店子”包打一条街。以前那种服装鞋子店火爆的势头开始走下坡路了,大超市和商贸综合城也不那么吃香了。“全民皆吃”已成消费主流,这正是处来务工人员大展身手、大有作为的方向。大家都做吃又爱吃,吃遍天下美食与秘制大餐小吃,只会越来越成为趋势。 “吃喝”属小本生意,一辆推车或一副担子,大不了一片小小的门面甚至只一扇小窗口,只要味道好就不愁没人吃,做吃的“达人”只会越来越多。 曾有人举例动议,如果没有正式工作,就专门学着去做刨盐鱼盖码饭。往实里想,只要饭煮得好,鱼选得鲜,蒸的味正,这盖码饭还真不愁卖,说不定还能留住回头客。还有一个专门做乡里红薯粉的点子,早餐到街市门口,晚上到学校门口,流动摊担也能有生意。 做一门就先去学一门,三五个月,好生实地参学研习,毕竟是手上功夫。听说有炸糖油粑粑的,一个小窗口,一年只做冷天的那几个月,就要赚不少钱,余剩时间再卖几个月冰棍,还蛮轻松。关键得有手艺,那么多人在炸糖油粑粑,至少要进入味道好呷的前20名。 归纳总结,创业“复利”远远大于打工,哪怕小创业也比多数打工更实在,未来也更有希望获得事业满足感,现在就只差勤劳守法的双手付诸行动了。 打工不如创业,将越来越响亮。愿在座各位顺利成为乐源的创业者和新居民! —— 讲完课,只稀稀落落的掌声,尔后的提问环节倒还踊跃。 “居住证与以前的暂住证有什么不同?” “证件照片可不可以由自己带?” “开具计生证明还要收钱?” 各式各样的问题,对熟稔业务的陆岩来说并不是难事,通过深入浅出的讲解,现场信服的效果本来还不错,直到末尾有人起身提问:“像我在城里混了这么久,可不光人家还笑我是乡下人,连自己也认为实际还是乡下人,以后还有希望变成城里人?” 陆岩一时不好作答而冷场。 章节目录 第8章 底线 底线——里外里五百 宋明奕路过足球场,怒气难消,把手提包转到左手,右手把夹克搁在办公楼前那一排停车隔离墩上,从裤口袋取出手机,拔打杜宗琴班主任苏聪的电话。 苏聪与宋明奕曾就读于铜昌理工大学,虽不同班,但同一个学生社团,当时叫“计算机兴趣小组”。苏聪是陵江人,而宋明奕是铜昌本地人,对苏聪有些关照,关系非同一般。 宋明奕与杜宗琴相识,是经由苏聪介绍的。当时杜宗琴刚兼着系里网管员,诸如数据备份、用户管理问题总解不决,苏聪使唤宋明奕帮了几次工。 没料想,比杜宗琴大9岁的宋明奕动了心思,居然进行了一年多艰苦卓绝的地下工作。 苏聪发现后有所劝止。一来,人家小妮子还没长全,尤其是心智单纯;二来,也有围着转的男生,尤其外系一个姓郝的男生,但从未见过动静,说明人家没动过谈恋爱这根筋。苏聪的劝止为时已晚,宋明奕的策略是步步为营。 宋明奕冲苏聪嚷嚷:“把郝东的情况都提供给我。” “有完没完?当我这个班主任是不管事的稻草人?”苏聪有些恼怒。 “就你装模作样地浇冷水,老说杜宗琴年龄小,思想太单纯。照你所谓‘有限度交往’的臭标准,还有那套更恶的不接吻、不上床的‘两不底线’,一年多了,我连杜宗琴的手都没亲过,更莫讲别的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幸亏有我,你俩才谈得正,继续发扬。”苏聪不再气恼,转而忍俊不禁。 “你还笑,我被害惨了。外人不知道的,当我是在谈爱,怎么怎么的了,其实我清水一样的干着急,这样下去谁受得了?早几天我专门问了杜宗琴,是不是心里有别人?杜宗琴倒是说没有,但也说郝东应该是喜欢她。” “那你也不至于同人家打架,就不能忍忍?” “里头忍,外头也要忍,里外里五百,忍你个二百五。”宋明奕情绪上头,挂了电话。 仲秋的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毕业典礼过后,毕业生的作息大多错乱,各怀心事,各奔前程。 上次演录时,郝东有意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拍脑门的动作,其实是专门做给杜宗琴看的。 当时杜宗琴也注意到了这画面违和感,意识到郝东是在模仿自己着急忙慌时的惯常动作。 演录后,郝东就去实习单位签意见了,然后接受两家公司面试,结果未被录用。 此后十来天,郝东也没怎么呆在学校。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带着那把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吉他,还有杜宗琴那本作业,以及毕业论文《文化传媒公司的市场定位及拓展方略》,郝东就要离校了。x :/ 离校前一晚,郝东又走进桦树林,再走一遍林间小路。郝东一想起杜宗琴那张立体清澈的脸,便容易想起宋明奕奚落的“就你这个穷酸样哪有姑娘会跟你”,时不时将路旁小石子踩进泥里再跺一脚。 郝东没有和谁告别,包括杜宗琴。郝东打定了主意,不回老家,也不去别处,就留在嘉胜打拼。 那条弄脏了的兰花裙子竟然被佟蓓扔掉了。 楼道保洁大妈如获至宝,佟蓓首先还不相信,尤其听闻有好事者询知那裙子值好几百块钱,更是诧异。 “纯粹有钱烧的,故意臭显摆。”两个室友不卖账。 杜宗琴揣着小心,打起精神,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摸清楚佟蓓喜欢安静,有服装和围棋两个爱好。 服装的爱好不难发现,因为佟蓓才住进来不到十天,邮包就收了四个,留意她拆开后,散在床上的都是时尚服装类的杂志。 至于围棋,杜宗琴不懂,但有一次看到佟蓓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围棋盘,还听到如同发射火箭一样的倒数“10,9,8......”后来杜宗琴专门上网查询,得知这声音叫“读秒”。 其余两个室友做派就没有杜宗琴小心,大大咧咧惯了,内心对佟蓓的加入也不习惯,脸色就不柔和了。 佟蓓对此明显流露几分不喜欢。宿舍里稍一闹腾,佟蓓就拎着那个绣着墨兰的提包出门了。 佟蓓似乎特别喜欢兰花,上次那件特别打眼的旗袍上绣的是禾穗花一样的蕙兰,还有一件大摆裙上也是兰花,只是杜宗琴叫不出名字。 杜宗琴觉得同佟蓓不是一路人,委实羡慕,有钱不愁吃穿,还可散漫翘课。 佟蓓似乎看穿了杜宗琴的心思,没有那么防备,态度比对其余两个室友明显好些。 至少当宿舍只剩佟蓓与杜宗琴时,还能简单聊上几句,相安无事的样子。 郝东离校了,宋明奕云淡风轻,终于舒缓一口气。 杜宗琴倒不轻松,面对一个烂摊子。最近心浮气躁,原本就有的鼻炎加重了症状,更觉得嘉胜的空气冲鼻子。 不到一个月也该放暑假了,杜宗琴想快点离开学校。 人也怪,既怕陌生又厌熟,一个地方呆久了,甚至一个岗位干长了,不免渐生轻慢,有的还妄自菲薄。 陆岩把叶世海当作“前任”。作为总经理助理的叶世海曾是服务基地宣传组组长,而宣传股的前身正是宣传组。 “这材料写得脑壳冒烟,眼红你可以出去采风拍照片,而我只想躲几天懒。”杜岩老远就朝叶世海发牢骚。x 电脑端:/ 叶世海不让抽烟的陆岩进办公室,故意出门“迎客”,将陆岩拦在走廊上。“搞宣传的一般叫干事,既然是干事哪能躲懒?” “对我来说,宣传干事比宣传股长好听多了,这既代表实际情况,又符合美学观念,你应该有同感,毕竟经常扛着三角架到处跑的人更有审美水平。” “我在工作时间都是拍业务照片,为服务基地树碑立传,记录流动人口美好场景,你小子用了我好多照片还没给稿费的。”其实叶世海在单位忌讳提及摄影爱好,担心被人诟病。 陆岩乐了,“O”着嘴吐烟圈。“稿费当烟钱是宣传组老规矩,你要戒烟那能怪谁?何况如今的稿费是八字只写了一撇短的——差一半还不止。” 叶世海佯恼反讥:“我才晓得,你在进账时是宣传股的新搞法,而要你出血时就变成了宣传组的老规矩。那我以后也不喊你陆组长了,还是喊股长。” “组长都已经喊习惯了就不要改,毕竟你这股长前面的也不好听。”陆岩笑着转身,一个脑瓜崩儿的指法将烟屁股弹进对面地坪里。 章节目录 第9章 现红 现红——褶皱被熨平 周五下课后,两个室友从教室去了食堂,而来了“大姨妈”的杜宗琴没胃口,直接回了宿舍,佟蓓正在桌前玩电脑。 这次没有主动打招呼,杜宗琴倒在床上就扯开被子晕睡。迷糊中,一声尖叫把杜宗琴惊得迅速坐起。 杜宗琴发现佟蓓佝在门口,手捂额头,门口散落一大摞杂志,门里一滩水,笔记本电脑趴在地上,旁边一张凳子倒着,一只水桶侧翻,还在往外流水。 杜宗琴赶紧下床,按第一反应,迅速抄起沾水的笔记本电脑,放到自己的被子上擦一通。“摔着了?” “哪个猪头的脑子烧坏了,褶皱被熨平?”佟蓓的额头上红了一块。 “呀,你额头都红了。对不起,我来清。”杜宗琴扶正凳子,拎起水桶,移到最边上。 “谁这么二,把一大桶水放到凳子上,被驴踢了?”佟蓓怒气未消。 “水在凳子上?哦,桶在凳子上。对不起,不好意思。”杜宗琴忙着回应后,估摸着室友早上急着出门,用水后又未及时倒掉。 “桶子不是你的,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佟蓓语气没那么冲了。 看到佟蓓仍然站在那没动,杜宗琴又蹲到地上去捡杂志,从屋内捡到门外,还没起身时,听到佟蓓说:“你那里怎么红了?” 杜宗琴正想着把湿了的杂志给分开,头也没抬就说:“是红了一块,捡完书再帮你看看。” “我是要你自己看,你那里红了。” “知道了,撞一下能不红?我就来帮你看。” “嘿,我是说你,你那里成猴子屁股了。真晕,绕口令似的。”佟蓓扑哧一笑。 杜宗琴突然明白了,赶紧背对着佟蓓,双手捂住后腰下的衣服。“那啥,刚忘了,红了......” 经这一出,佟蓓开笑脸了。没再管地上的杂志,佟蓓只拿上笔记本电脑就往外走。“猴子屁股猴子头,都懒得管了,我得赶紧去看发布会”。 杜宗琴也顾不得回应,迅速冲进洗手间忙乎。 校园双休日对恋爱中的同学而言,变成了“双忙日”。 宋明奕出差了,杜宗琴得闲,正好把佟蓓留下的杂志翻个遍,像一个饿极了的汉子面对一桌好饭菜。原来自己内心好生喜欢时装,杜宗琴确认了这一点。对着镜子,学着“猫步”,畅想着自己已经彩妆华服,杜宗琴有些臭美,再一摸时装杂志的冰硬铜板纸,马上又自卑起来。 周一的早晨,佟蓓不在宿舍,气氛如同往常了。 一个室友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床上的杜宗琴摇起来:“还不来吃饭?学佟蓓节食?”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哪有,好睏,一身痛。” “看来昨儿晚上你失眠了,翻来覆去的,好像还说了梦话。”室友伸着懒腰,也一副欠睡的样子。 “小女子诸事不顺,痛经又失眠。”杜宗琴打着呵欠,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看看你现在,早上不出去看书了,连食堂夜宵也不帮我跑腿了。” “无为而治还不行?总有男生取笑我,受不了。” “你是说那句顺口溜?其实你反而要逆向思维。那长发大侠毕业了,你就不去林子里看书了,你就不去买夜宵了,你让大家怎么想,你男朋友也会多想的。” “原来人心还可以这样拐弯,你说的貌似在理。” “赶紧一键恢复谈爱去,该干啥干啥,该刺激刺激,再不刺激就老了。” “呸,我谈爱是清白的。原来是我不想要他多来,现在即使想要他多来也没空了。人家到新东家手下不久就升职了,加薪要趁早,赚钱不怕老。” “聊起赚钱就来劲,不过你的没有我的押韵,至少没有我的透彻。”室友故作正经。 “你的什么?”杜宗琴放下手中的袜子。 “我的就是——杜宗琴藏得纳米深,长发大侠叫郝东!”室友说完就闪。 意识到上当了的杜宗琴直接拿袜子开砸,还不解恨,又抄起枕头飞过去。 大学校园总是那么富有活力,青春不可再生,但青春最不缺的就是再生能力。 准备期末考试这一周,杜宗琴的心态调整得差不多了,气色明显转好。 在校团委组织的礼仪课上,杜宗琴穿上了宋明奕送的圆领长袖印花连衣裙,一如往常的恬静,在阶梯教室里更显清新曼妙,自然少不了为之惊艳的男生。尤其是礼仪课要求大家自选表演一个钟意的习惯性动作时,众目睽睽之下的杜宗琴明显有些慌乱,先是用手拍着脑门,尔后竟然选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跳房子,只见杜宗琴单腿站着,左脚弯起,脚板还前后在摇,到后来还当真连跳了上十步,脚下落地非常平稳,身上飘逸的连衣裙更是生姿。x 电脑端:/ 上次宋明奕来的时候,带来了出差时特意为杜宗琴买的多功能复读机,还有为暑假准备的一只新的旅行包,里面就放着这条连衣裙。 杜宗琴一看连衣裙上的标价218元,明显嫌贵,念叨“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可宋明奕明言“贵也值得”,还拿“你室友那好的裙子都不在意”来打比方。 期末考试后,宋明奕在电话里说要放松一下,约到外面吃顿西餐。 下了第六节课,杜宗琴走出教学楼往西一段,就看见宋明奕等在老地方——教学楼B座通往音乐舞蹈教研室路边的“得月亭”。 见着面后,杜宗琴还是考虑钱,不想去。“上次买了衣服,又给弟弟寄了钱,还是别去吃了。” “考完了想犒劳你,去感受一回气氛,路上还可以边走边聊,顺便自己也小资一下。没吃过牛排吧?” “没有。听说要用刀叉,我只用得惯筷子。” “那尝试一下新事物。只两周你就要放假回去了,我俩好生聚聚。我赚的钱就是给女朋友花的。”(_ “何必花钱买罪受。”杜宗琴不想去受那份拘束,也不愿费钱。 “也能理解,看你不爱用勺子,现在还是盆子加筷子。要不我俩到学校小食堂去点两个菜?” “要得。” 与所有人的初恋一样,宋明奕兴致勃勃,情窦初开的杜宗琴自是纯粹又执着。 两人在一起,总是宋明奕说得多,杜宗琴点头多。 这种模式已经约定俗成。杜宗琴没有深究过个中原因,21岁的年纪也还确实没有往深处想的那份心智,只觉得自己乡下出身,需要学的东西多,这个男人对自己细心又实诚,一切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相比杜宗琴,宋明奕年龄上大了9岁,参加工作已4年,自然扮演的是导师的角色,叮嘱这个,讲解那个,担心的成份有之,追求的用意有之。面对这种大哥小妹的感情,宋明奕找到了互补的诀窍,也有成就感,有信心就这样主导下去直至结婚。 唯独男女亲热的诀窍,宋明奕不得其法,没打开那把“锁”。 从小食堂出来,杜宗琴送宋明奕出校门的路上,杜宗琴有意一前一后地走着,不想被同学们多关注,宋明奕也猜到了原因,看来杜宗琴还余悸上次打架的事。 宋明奕主动介入这个话题:“我对你是真心的,不要为我俩谈爱的事烦躁,我会一直陪着你,安心等你毕业。” “我不想让你为我分心。” “怎么能这样想,我的心就在你这。你每天开心点,身体搞好,学习过关,我就不分心,也才能睡好觉。”宋明奕停住了步子,关切地看着杜宗琴,似乎在用眼神佐证这一点。 “我知道,但我怕成为你的负担。” “我一个大男人不怕负担。以后的路还长,相信我,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只要你愿意,毕业以后就结婚。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即使外人说三道四,在看待我们的感情上,关键也是看结果。”宋明奕握紧了拳头,自顾自地扬了扬。 看着宋明奕跨过学校门牌楼前的铁门槛,杜宗琴对着大门外面的宋明奕莞尔一笑,挥了挥手。 那个背影就是自己在这个城市最亲近的人,杜宗琴固然是依赖的,尤其是迷茫的时候,最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温暖。方向是不会错的,这段感情会有结果的,不仅是这个男人的承诺,女人的直觉也告诉了自己。虽然前一段,自己所谓的三角恋在校园受关注,被八卦,尤其是那句顺口溜,众目睽睽之下有口难辨,但这都不是结果。 是逸闻或笑柄,动力还是负担?杜宗琴情窦存惑,暂时无从定论,但此刻的心境积极而阳光。 章节目录 第10章 暑期 暑期——耳朵不电人 流动人口相关工作涉及面广,社会化服务基地是一个“事窝子”,不少职员有经验了,主打“太极拳”,兼打“组合拳”。 作为宣传股股长的陆岩自然也知道这个套路,但有些事项想躲也躲不了。居住证“办理须知”把关任务又交下来了,还是通过周一碰头会明确的,原来是领导将出席“居住证推广周”活动。 陆岩审视原有“办理须知”表述,明显不够简洁,但一时没想好如何改,于是从书架找书看以打开思路。 那天“新居民夜校”上课后的现场提问,陆岩真切体会到了基层实务疑问,还提炼出一个上不得书的观点:流动人口服务管理是一项投入大又见效慢的“无底洞”,要虚尽虚得,要实也尽实得。 如果自己要办理流动人口居住证,最关心的事项是什么?陆岩找到了把关“须知”切入点。作为管理主体,居住证关键在“办”。越普及才能越有效,信息采录有效,管理纳入有效。 一个小时后,陆岩着眼于已经改定“须知”主要内容,归纳为居住证“三提三办”—— “三提”是:提高非户籍人口的居民待遇,提高流动人口的居民地位,提高新居民的归属感。x 电脑端:/x :/ “三办”是:坚持免费办,政策吸引办,鼓励主动办。 修改之后,陆岩誊写了一个签呈,特意新起了标题《“三提三办”促向同城待遇》。 迁徙自由是人的自由的一种,但很多人难分被动主动,总逃不出故土难离的魔咒。 离暑假还有一周,嘉胜大学广告系36班的同学们开始热议假期计划了。 杜宗琴上次在宿舍里听到佟蓓在通电话,似乎是已经联络去西亚文明古国的旅行了。 杜宗琴只想回老家,而且归心似箭,因为前天和昨天分别接到了电话。 前天的电话,是爸爸杜岳山从弟弟杜宗敏的学校里打来的。“你弟弟在学校寄宿不受老师管,晚上黑灯爬围墙出去,到网吧上网。 “那还了得,你让他做好接电话的准备,我来斥他。你先让我跟妈妈通话对口,要顶真就一个口径。” “你妈在家有事没来。你弟弟现在操坪里打篮球。” “应该让妈妈来收拾他的。那这样,爸爸你不要慈,放肆咒他一顿。” “我恶了他,还是归伏些了。不过班主任讲,他夜不归屋,已经好几回,必须通知家长了。” “你问他上网搞么子,打游戏?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要他把我写的信统统看三遍,问他是玩还是考大学重要?” “听说上网还蛮贵,他也不晓得节约点,你妈讲今年的开销大。” “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让他等我放假回来上发条,这回不上紧些才怪。”电话里的最后一个问题,杜宗琴经常是问及二叔杜岳辉的,“二叔最近还好?” “还好,老样子。”杜岳山的回答也是熟稔的,除了“老样子”是基本固有的,有时会搭配“就那样”,有时则是“还好”。 挂断电话,杜宗琴觉得闹心,扑倒在床,用枕头蒙住头。 最意外的是昨天接到郝东的电话。 得知是郝东后,杜宗琴大气都不敢出,庆幸电话没被室友先接听。 郝东倒也干脆利落,也不管杜宗琴怎么想的,甚至都没有等回答就直奔主题。“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你不要慌,现在是打电话又不是当面,耳朵不电人。我想同你讲三点:第一,在你毕业之前,我不会来找你。第二,如果将来你要和宋明奕结婚,我决不拦着,但我要见他见一次。第三,我现在没条件,但我不会放弃。你听清楚了吗?” 杜宗琴听完,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嘴上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语塞失态:“没想到你电话,嗯,讲了三点,是吧?” 郝东似有预期,并未尴尬。“即使宿舍里有人在旁边,你也不要慌,记得这些话就行了。就这些,再见,多保重。” “没人,哦。”电话里已是“嘟嘟”声,杜宗琴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郝东来过电话这事,该不该告诉宋明奕,杜宗琴头疼了。 感动与爱,杜宗琴大抵也只懂个大概,没人教过。 这一年多,郝东是喜欢自己的,满怀善意,杜宗琴感受到了。不论是早读书,还是晚自习,总有郝东的眼神在身后,虽然没有正式表白过,但杜宗琴心知肚明,又何尝没有过一丝感动。 可是,杜宗琴仍然接受不了郝东,甚至有些怕,尤其是郝东与宋明奕打架之后。 杜宗琴有时想,先不与宋明奕比熟悉的程度,就拿那一头披肩长发来论,杜宗琴也觉得超出了对男朋友或老公的预设。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的菜? 何况杜宗琴觉得与宋明奕既踏实也温暖,没觉得不正常,也没什么不好的。杜宗琴自问自答,自己是否会嫁给宋明奕?应该会,为什么不会。 正中午,宋明奕把火车票送到了宿舍楼下,提了一袋杂七杂八的东西。 宋明奕一眼就看穿了杜宗琴的低落。“不就是弟弟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周六,我也给他写封信,提醒他注意点。” “你不要给杜宗敏寄钱了,我妈说要控制他的‘外水’。” “我会拿捏好度的。这么高的个,每天还要打篮球,吃不好也不行。” “打篮球没事,就是上网耽误学习,那东西是不是上瘾?” “是上网上瘾了,还是说玩某个东西容易上瘾?” “一回事,两个都不是东西。” “先莫烦躁,回去再跟弟弟好好说。明天下午来送你,我提早一个小时下班,5点钟从公司出发,差不多6点到学校,你等我一起去车站。” “不要,不想耽误你的事。”杜宗琴很坚决的样子。 “又不要我送,你是真心疼我还是心情不好?” “送了我之后你又要回,几进几出,嫌麻烦。” “公司里主管我的唐副总经常说,女人就是麻烦,我没觉得麻烦,反而是甜蜜的负担。你的喜怒写在脸上,我把你的喜怒放在心里。” “别贫了。回去不让你送,开学你就来接。” “到哪接,是火车东站,还是到乐源市福黎县?你要不讲明,那我巴不得接远点,直接去你老家接。” “当然是火车东站。” “其实我现在还不敢去你老家,怕你爸妈揍我,更怕你家养的大狗阿龙咬我。你经常提起阿龙有多凶,我还真有心理阴影了。” “爸妈不知道你是谁,但阿龙可能知道,因为我只跟它提过你。”杜宗琴抿嘴笑。 终于见到杜宗琴笑了,宋明奕才放心说要走。 杜宗琴陪着走到了“得月亭”,帮着宋明奕把一直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到亭子里的石板桌上,随后塞给宋明奕一支用盒子装着的笔,说是上回为话剧社设计服装的奖品。“我回家后,你就没那么分心了,多照顾好自己。” 宋明奕连连称好,待迈出“得月亭”的台阶上到大路,宋明奕一边挥手,一边说:“给你的袋子里有一罐巧克力,我在罐子里放了点钱,你记得拿。还有,你还要记得想我。” 杜宗琴点点头,两手交叉落在腹前,目送着宋明奕的三步一回头。 在回宿舍楼经过音乐舞蹈教研室拐角时,杜宗琴撞见一对男女正在樟树底下拥吻,赶紧掉头回避。 接吻很刺激?自己敢不敢同宋明奕接吻?杜宗琴一下子滋生起很多念头,也不知哪个对头。 上火车前的一晚自然没睡实,杜宗琴熟知自己的这点能耐,早不异怪了。 越兴奋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乱,从小到大咋就没变过——妈妈经常这样絮叨杜宗琴。 虽然宋明奕买的硬卧中铺契合着节点“晚饭后上车,睡一觉到站”,但杜宗琴无福消受,从嘉胜市到中江省乐源市1600公里的车程,至少清醒了1500公里。 第二天早上出火车站后,上9路公交车过峰江大桥到达汽车西站,搭上了回福黎县的中巴车,两个小时后再转到由县城开往浩阳乡的小客车时,杜宗琴已晕沉沉了,只顾着行李,根本无心浏览沿路的景致。 杜宗琴扛着袋子拖着包下车,从公路往河滩方向再走三公里的土路,一路蹒跚进家门,头句话是“让我先睡上一天”。 才迎到杜宗琴的阿龙才还欢腾,这会在地坪里直叫唤。杜宗琴上楼正摊被子,记起口袋有半个用纸包着的剩馒头,遂掏出来从二楼廊下扔向了阿龙。 (_ 章节目录 第11章 婚庆 婚庆——宝里宝气绕 家的概念是什么?有人盼归,有人盼飞。 当其他同学放暑假回老家,佟蓓反倒住到学校里来了,因为压根就不想回铭安市,只愿一个人酝酿设计或旅行散心。 杜宗琴归家心切的时候,佟蓓想着的是,能否在某个千里之外,找到一方独特绣样,搭配新设计的袍子。 佟蓓这回睡得舒坦多了,差不多是自然醒。不过即使是自然醒,佟蓓也只睡了五六个小时,这比平时算好的了。佟蓓从小就与父母分床睡,稍大点又开始寄宿,睡眠质量历来一般。睡眠不足影响皮肤,佟蓓为此伤脑筋,化妆费事还伤肤,素颜又对肤质不自信。(_ 416宿舍既清静又方便,佟蓓自在地打发时间,设计或修改一下服装图样,再下一两盘网络围棋,倍儿舒服。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佟蓓不愿与同学多交流是有原因的。 自读初二起,爸爸佟谦亮就开始长住国外了,现在D国福克市经营一家面向新兴市场的广告公司。 佟蓓其实知道父母一直在闹别扭。佟蓓也懂了,分居得越久,感情就越淡。 葛晓珍是铭安市一家高新企业从事信息管理的高级工程师,带着佟蓓住在铭安市金业区朝华路16号的一栋豪华别墅。平素生活特别是物质条件,葛晓珍对佟蓓百依百顺,宠爱至极。 但佟蓓上大学前后,与葛晓珍交流越来越少。一个巴掌拍不响,葛晓珍也觉得佟蓓越来越难管。 佟蓓不喜欢广告学专业,钟情的是服装设计,但葛晓珍执意安排了广告学,佟蓓事后得知,大闹一场。 倒是佟谦亮对佟蓓选择专业要宽容些,认为由着兴趣也好,结果受到葛晓珍的猛烈抨击。“你要远走高飞,我不管,但你要把家业揽下来,莫想着调皮。” 佟蓓则对葛晓珍犟嘴:“对我学什么,你可以强按牛头。那对我干什么,你就别过问。” 于是几年下来,佟蓓的心思全在爱好,没把专业当回事。 所谓本专业,对佟蓓而言,淡看成一个过门。 而对郝东来说,本专业是华山一条路,关乎命运。 郝东爱好音乐,喜欢弹吉他,但爱好必须给专业让路,只有凭着专业上的突破才能安身立命。 一想起“就你这个穷酸样会有哪个姑娘跟你”这句话,郝东就清楚当下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郝东还曾臆想,杜宗琴和自己都是农村出身,共同语言会更多,比起城里长大的宋明奕要相处得自在。可毕业那一段,郝东历经多次的面试受挫,找工作期间的地下室租房,尤其是与宋明奕打架被讽之后,就不再有类似想法了。 横在郝东眼前的,不光是丰满理想与骨感现实的夹迫,还有更具体的捉襟见肘。在郝东看来,这些横亘眼前的沟壑,既挡住自己,也挡住通往杜宗琴的路。x 选来选去,郝东还是租下了嘉胜市德胜区伏希街小巷子的住处。 别的顾不了,先图着便宜就行。 说是个住处,也就是睡觉的铺。地下室一层的头间房,三个人合租,每人每月摊四百。 郝东现在的身份是嘉胜市“嫁吾婚庆”公司的一名现场策划助理,月薪两千,试用期两个月。 自己内心是不情愿进“嫁吾婚庆”公司的。胖胖的女经理加上员工统共6个人,刚好一台面包车坐满,但车上经常要装货,郝东坐不下就只能搭公交车赶场子。 胖经理面试郝东时,还没怎么相中郝东的所谓专业,倒是看中了郝东带的那把吉他。“这吉他背板上签名‘梁正秋’,是谁?” “是嘉胜电影学院的教授,我曾经想考他的研究生。”郝东上次受了宋明奕的奚落,打消了边深造边等杜宗琴的念头,转而尽快工作赚钱。郝东摸着这把吉他,有些感伤。“这上面的签名还与一句话有关,叫做——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你听是不是有点绕口,宝里宝气绕?” 胖经理完全没听懂,反而爽朗地笑答:“管他爱谁谁,老娘只爱钱。” “钱眼子溜圆的,难怪你这么不瘦。” “我又不是没瘦过,当酒吧驻唱歌手的那会,茂德老家的民族舞都不在话下。” 两人聊了一些日常,倒也投缘。 胖经理最后拿话点醒郝东:“你身上没钱,如果你看不中我的公司,就干脆把吉他买给我算了,换点钱再顶段时间找工作。” 郝东一跺脚。“吉他不卖,这工作我干。” 说干就干,郝东忙碌了起来。 每天上午,郝东在各个婚礼现场,客人没进场之前,布背景,贴彩条,调灯光,试音响。干活时,郝东连手机都不用,胸前挂着个对讲机就够了,上楼下楼,装车卸货,如同织布机的梭子。 体力活之外,郝东相对喜欢的就是写婚礼主持词了。 胖经理有时调侃:“你这么大高个,力气活是公司第一需要,但还要加点脑力活,不然内分泌失调。” 郝东并不恼,不仅完成了月内绩效,还附带把自己写的主持词卖给别人。譬如本公司内有个同事业余时间揽私活,承接的大都是规模较小的婚礼,自己不太会写,就套用郝东的版本。主持词也卖给外面的同行,有一个是婚礼主持人买来自己讲,还有几个写手是买来交给老板以完成任务。 郝东有时从新郞、新娘的名字切入主持词,一番锦上添花,落得大家欢喜,偶尔还得个红包,总算有一点点成就感。 生活终归落满灰色,一想起晚上住的地方,郝东总担心熬不过。 房东张大爷看着郝东每天早出晚归,没觉出什么特别的,但这小伙子每次进东厢边的公用厕所时都带着书,多留意了几分。 有一次,急匆匆的郝东解手后才记起手纸,兀自大喊:“张大爷能听见吗?麻烦您送点纸来。” 喊了好一阵,才引得张大爷探头打望,再凝神去听,终于听真切了怎么回事。 待送了纸,随后郝东进到院子天井处的水龙头来洗手,张大爷笑着问道:“你小子扯起嗓子喊那么久,硬要我送纸来,你手里的书不是纸?” “撕书当纸,此言差矣。” “怎么差矣,人要是急起来,尿都可以喝,书还不是纸?”张大爷打趣起来,“你这个月的房租都还没交的,还敢叫老头子跑腿。” “财主老爷,这是小的专业书,宁愿不擦也不能撕。您今天送纸给我,我以后送钱给您,请等着发财那一天。”郝东把看过的那页折个角,将书合上并夹在腋下,笑对着张大爷作揖致谢。 是得谢过张大爷,这个月房租只怕要缓几天了,郝东心想。 可能是垫被太薄又湿,郝东得了重感冒,在社区诊所打了三天点滴,超了开支。 提到开支,郝东近来手头更紧了,因为还置办了一件贵衣服。 上次在一个婚礼上认识一位化妆师,负责现场补妆的,工作不到三个小时,便得了五百元的报酬。 郝东于是花了三千元培训费,上了一个短期的化妆班。 化妆班大都打扮精致,为顾学员形象,郝东修了边幅,再特意买了一件米黄条纹立领衬衣,也算是奢侈了。 对有的人来说,一碗粉能盖两片五花肉也算奢侈。 章节目录 第12章 信箱 信箱——河水养河鱼 早上食堂里各色人等都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是最简单的配置:一碗稀饭和两个馒头。 陆岩刚出食堂,一位工作人员找来签字,说是“新居民夜校”上半年的授课费发下来了,还提醒今天要回复“新居民信箱”收到的问题。 接过登记簿一看,陆岩总共轮了7节课计280元。只签字并不领钱,陆岩抹了抹嘴上的油,笑着叮嘱:“按老规矩捐给“新居民救助基金”,河水养河鱼,我们是大自然美好的搬运工。”x 为完善流动人口居住证制度,由社会化服务基地牵头,集中启动了一批宣传举措,设立网上“新居民信箱”就是其中之一,内部还将评选“最佳回复”。x 电脑端:/ 陆岩在办公室打开“新居民信箱”,未读的这封邮件是简单的提问——“身边好多人总要我安心,可我不想这么苦,我不明白,进城非得这么苦吗?想当城里人必须吃这么多苦吗?我该怎么办?” 一边拉开键盘,一边开始思考,陆岩将鼠标点在公共答复栏,由慢渐快地输录文字—— 提到苦,就想起苦瓜,还有黄连。平常说,“一张苦瓜脸”,“心比黄连苦”,苦似乌鸦不受待见。孩子吃苦瓜,往往第一口就吐掉,然后不愿再吃。这说明,避苦是人之天性,对应到生活,就有主动吃苦的必要。正确对待吃苦也成一门功课。 是否厌恶吃苦?敢于吃苦吗?不妨问一问自己。 想到吃苦,脑子里就闪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还有“苦尽甘来”和“良药苦口”,总之口里一紧又心里一顿的涩感。还有一句话值得一提,就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也与吃苦紧密相关。 原本两块差不多的石头,一块不挪窝,不经风雨,多年以来仍是顽石,另一块下山入河,饱经风雨,磨平棱角,最终珠润软圆融而成宝石。 这世上的苦,有的苦于生计,有的苦于心志,还有的是先天不足和后天灾难。大部分人都会说也能说出自己一堆的苦。殊不知,苦的问题也类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苦以及吃苦,其实就在我们身边。亲戚朋友各种苦情苦事,离得很近,稍稍用心就能看能真切。 现在提倡访贫问苦。祖辈父辈所吃的苦才是我们难以想象甚至根本无法承受的。“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想想就苦,尚还不是自己抬脚走。 对待苦,不外乎两大条。第一条,平常说的以苦为乐。学知习艺,惟向苦中求,须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第二条,则是以苦为径。吃苦在前,其实就是学会抗压、锤炼意志与强化心理的过程。 通过以苦为乐和以苦为径,最终达到以苦为进,成为宝石。最后祝你的新居民之路顺利! —— 发布“回复”之后,陆岩自忖是不是写多了,可转念一想,不多写点又怎么体现诚意?也说不定哪天领导上网就看到这帖子。因为看来势,流动人口管理只会越来越加强的。 前两次“最佳回复”都被文秘室主任欧益雄得了,陆岩特意细看了回帖内容。 除领导之外,陆岩讨厌别人称呼“陆股长”,总不忘提醒“叫我陆组长”。而欧益雄似乎对着干,一口一个“陆股长”,乐此不疲。 嘉胜市智邦技术服务公司总部设在久负盛名的云荷大厦。 公司工程部忙碌的一天才开始。会议室里,十几个人陆续盯着刚打开的演示屏。 数据维护组副组长宋明奕刚把U盘里的PPT链接上,正准备数据库建设需求方案对接会。 一个星期之前,宋明奕还只是工程部规划论证组的经办工程师。 组内开会按例由组长主持,但组长在会前示意要刚上任不久的宋明奕主持。“我不合适吧?我口才也不行,还是由您来。”宋明奕连忙推辞。 组长执意让宋明奕主持。“这个项目从规划论证组就是由你上手,又是唐副总中意的方案,你现在提拔到我们组来了,继续项目为王,还是你来讲。” 宋明奕看了看端坐在会议桌上首的组长,似乎是用眼神请示要正式开会了。 “开始开会。为了修正负载均衡、备份容灾的事情,大家加了班,我也加了,唐副总打了电话来催,项目也在催,组长安排我主持今天的会,组里想在今天最终敲定方案,再出错就麻烦了。”宋明奕其实有些疲惫。 “伍组长,我都三天两晚连轴转了,你刚一上任就承接最新数据库10g的版本,真是一个瘦10斤的活,精力有极限,方案无底洞。”组里一位年轻的工程师一脸苦笑。 “确实都辛苦,项目评审过后再申请加班费。”宋明奕说完才意识有点托大,转头望着组长讪笑,组长没反应,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技术进入正题,细节渐次展现。从磁盘阵列、磁带库和各类服务器设置参数,到核心操作系统和密码授权,再到中心机房和UPS电源,不一而足。(_ 宋明奕时不时扬落手中的激光演示笔,工程师们较起真来还蛮激烈,或互为反方质疑,或分作流程梳理。 不知不觉已临近午饭的时间了。一阵推门声惊醒了已睡着的组长,唐副总笑眯眯地进了会议室。 “唐老总亲自来视察我们组,早盼着您来给大家作指示。”组长迅速恢复常态并起身去迎。 宋明奕的思路似乎还在数据库那边,待到唐副总走到面前,才怔怔地和大家一样从座位上抻起腰来。“唐副总好!” 唐副总一脸笑容,用手轻轻地按在宋明奕的肩上。“大家辛苦了!早些忙完去吃饭,我没什么指示,技术上也不懂,就是路过看看大家。”唐副总往外走,大家紧跟着送到门口,唐副总又回头,“伍组长,下午由你带着方案陪我去开专家认证会。” 宋明奕有点吱唔:“您还是叫我小伍吧。” “那不行,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组长了。”唐副总回复严肃,似乎是有意说给大家听的。 宋明奕连忙应允:“我请组长审签后再到工程部盖了章就来。” 正吃着盒饭的宋明奕接到了杜宗琴的电话。 “家里情况如何?”宋明奕抢先发问。 “这是我家的号码,上午新装的电话机。有一个‘农事通’优惠活动,各家各户都开始装了。” “那你以后就不用跑到外面借电话了。我这一段时间忙,也天天想你。你想我了吗?”宋明奕比杜宗琴都高兴。 “知道你忙,又到了新部门。”杜宗琴心里念着宋明奕这个事。 “项目从头跟到尾,比原来忙多了,责任也大了,月薪涨了两k。” “还有不到十天就开学了,我爸妈问带点什么给你。”杜宗琴似说亦问。 “土特产?别带太多,尝个味就行了,带多了怕你路上辛苦。” “我还是带山楂片和酸枣糕。” “那我姐又有口福了,她最爱不辣又糖少的山楂片。” “其实最有特色的是酸枣糕,你姐暂时还外行。” “先不说外行的事了,我可提醒你,到了乐源火车站,先买了票,再到电话亭给我打电话讲清车次,我好来接你。” 平日里听到过宋明奕所在公司的新闻,虽然杜宗琴从不主动问公司的情况,宋明奕对工作上的事也聊得少,但杜宗琴心里对宋明奕的工作蛮放心的。 宋明奕在公司算入职早的,平时办事平直,是内外合一的理工男,在公司里属于谙于技术、富有精力的业务标兵。 宋明奕重理轻文由来已久。从小在铜昌市读书起就偏科,尤其是父母曾经工作在外地,宋明奕跟着姐姐宋明佳生活这些年里,独处居多,执行力强,从大学到毕业后就越来越喜欢理科了。 对宋明奕成长影响最大的是姐姐宋明佳。宋明佳经常对宋明奕说的一句话:“不求达官与大富,只求一碗技术饭。” 先平安健康,再安身立命,是最朴素的家庭冀望。 郝东却不是吃技术饭的料,从小也不想。 章节目录 第13章 情书 情书——菜鸟只是肉 作为“醒了底牌”的情敌,郝东明显感受到了宋明奕的现实优势,暗自发狠劲。 其实郝东有点轻视技术活,因为爸爸在老家就是一木匠,一辈子的手艺也只能勉强养家糊口。郝东妈妈在他刚进初中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姐姐也早已出嫁,只留下木匠老爹在乡下独自生活。 上次木匠老爹托人从乡下老家带来一堆东西,郝东把土特产全送给了张大爷,只留下一个椴木做的木枕头,还配套有自制的荞麦枕头。 那天把枕头拿出来晒,被张大爷瞅见了,好一阵稀奇。 郝东想着张大爷才犯过颈椎病,索性一并奉送。“这下好了,捎来的东西由您包圆了,换作我是房东,就把房租全免了。” 张大爷笑成花一样。“好说,什么时候把你爸爸请到嘉胜来,我来准备木头,做上一堆木器。人老了,就不喜欢塑料玩意了,还是木头体贴人,就像你小子一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郝东马上反应过来。“您绕着弯挤兑我像木头。” 这三天,郝东在诊所里窝得难受,于是趁着打点滴的时间,就着桌上的处方签,带着几分情绪动笔了。 反复删改之后,郝东认真誊写好了这么一段—— 我爱的人啊!情绪也会让人生病,尤其是不能解脱和释放的这种。你在心里的深度,或许只有天知道。我已很憔悴,就快要得病,身心要垮掉。 爱的人啊!我已不忍轻易说相见,因是不愿增加你的负担。我已很难当面说幸福,因是不愿淡泊我的执着。业余时间徒嘘叹,正挥化在隐匿心境,现实难拥所属,所属不在现实。尤如中箭猎物落在陷阱里,黑夜中□□,晚风中掩面。 爱人啊!我料定无法逃脱分隔的煎裂,我断是难以爬出沉沦的泥淖。独处时你的方位,寂静中你的心情,暗夜里你的容颜,每天都会漫无目的放风筝。再不济也要遥望一会儿,若有所失不免为你,目光忽悠更是为你。感觉灵魂在游离,一点点一丝丝消逝于现实尘埃,一天天一场场落后于蹒跚身影。何曾不无数次的梦,穷其一生要去追,却总是骇醒,从梦破中攸地坐起。我不怕生活套给的枷具,只怕抱守残余的悸动,近不得,更远不得。 爱啊!时光再荏苒,这场追逐有没有终点;心里再不甘,越到后来启齿难;哪一句不是内心的告白,哪一段不是真心的面对;告诉我仍在意,这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明白,一切便在控制。 这是一首歌,我惘然的挽曲。这不是一首歌,我冷峻生活的写实。生了一场火,扑灭一场火,火烬亦燎原。上帝知道了,也会怜惜我。上帝知道了,会远远笑你。我求上帝别笑你,因为我愿意。你或不知道,但火烬知道。 —— 郝东誊完之后,脚都麻了,一动弹,无以复加的酸爽刺激。 郝东正咧着嘴“享受”,胖经理闯进诊所了。 原来胖经理得知郝东在打点滴,从租住的地方找到诊所来了。“看你体壮如牛,会被小感冒放倒?听说你去学化妆,不愿意为我卖命了?”胖经理递上装着一沓钱的信封。 “谢谢你来“送炭”,我没想过辞工作,我还指着你赏碗饭吃,我只是想多学点东西,附带多赚几个铜板。”郝东忙解释。 “你有这股好学务实的劲,估计你在我这也干不长。你放心,如果有更好的下家,能攀高枝,我不拦你,只要你混得好。” “果然是好心老板,还是善良女人,你的好意记下了。”郝东晃了晃手中的信封,“今天你送钱给我,我就送张纸给你。”笑着向简易病床边的铁皮柜伸手,取过誊写的那张处方签递给胖经理。 “什么好东西?”胖经理定睛一看:“OMG,给我的情书?” “是情书,只是先交给你保管而已。”郝东哈哈大笑。 “亏我好心好意来看你。”胖经理在床沿坐下,仔细看了一阵,然后感慨,“没想到五大三粗的你还这么细腻。” “我开始是想写歌词来着,歌名打算叫《火烬》,这点滴打得太久了,后来写开了就敞得没边了,结果成了‘四不像’,稀释得快垮了。”郝东一本正经回应。 “看样子你对音乐蛮了解,为什么不专钻这一行?” “业余的当不得饭,菜鸟只是肉,俺现在头等大事是吃饭。” “瞧你这俗劲,现在的大事是吃药。”胖经理有意聊得轻松,“上次我喜欢你的那把吉他,想买而你又不肯。你到底会不会弹,该不会是唬人的?” “看样子,我不拿出点本事,你还不知道喇叭是铜打的。可惜吉他没带来。”郝东坐正身子,把枕头抽出来,来劲了,“我就用手模拟着弹,看看指法就够。您可瞧好了。”只见郝东闭着眼睛,左手抱着个枕头,右手开始装模作样弹,也开始哼起了曲子。 郝东又弹又哼,忙乎一段再睁开眼,发现胖经理格外认真,于是调侃:“哟嗬,某人被文艺青年电到了。” 胖经理扑哧一笑:“好是好听,中间一首什么歌没听懂,你念的这个爱那个爱的。” 于是郝东讲起一个故事—— 吉他上签名的梁正秋教授终身未娶,年轻时才华横溢,房东的女儿疯狂地爱上了他,但他当时心无旁骛,心思全在追求另一位女老师,结果阴差阳错,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错过了。多年以后,梁正秋教授写了这首名为《三人念》的曲子,当中有两句念白: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后来那女老师因病去世,自然是惨惨戚戚。而那房东的女儿也嫁人出国,听说生有一个女儿,现在还回国内当明星了。 胖经理听完故事的感言还是落到了郝东身上:“只要不是怀才不足,怀才不遇都好说,我觉得你也特别有才,说不定也能实现当明星的梦想。” 郝东一边顺着打点滴的吊管起身下床找鞋,一边使劲摇头:“哪有那梦想,我现在只看得见针扎在我手上,鞋子都不知何在,如果有梦想,也只能‘猪圈的梦想’是也。” 梦想,对佟蓓来说,比怀春还来得实在。 佟蓓最近有如“唐吉诃德战风车”。 捱到快开学了,佟蓓这才回了一趟铭安市的家。 葛晓珍除备好一堆物品外,还严肃地与佟蓓谈了一次,主题是学业。葛晓珍得到学校反馈后,越发担心佟蓓能否捱到毕业。“再怎么不安心,你也要读完这一年,你还想调皮?底线是要拿到毕业证。” “我不喜欢那玩意,一天都不想读了。”佟蓓脱口而出。 “你天真过了头,每个人都不能由着不喜欢就Sayno。”葛晓珍已然恼怒。 “为什么偏要我做讨厌的事,我要做服装设计,现在就要搞。” “一年都等不了?明天的天会亮,明年的太阳也在。我懒得跟你啰嗦,你必须安下心来读一年,不喜欢也要喜欢。” “不喜欢也要喜欢,那你跟爸爸还分居?” 一时语塞,葛晓珍随后提高了声调:“我发现你越来越一根筋,太不像话了。” 佟蓓反唇相讥:“你越来越双重标准,也不像话。”x :/ 理论一番,搅得佟蓓一点胃口也没有,刚送来的华夫饼专卖店的外卖全剩下了。(_ 面对广告与服装设计两个行当,以及与葛晓珍的分岐,多次淹留的佟蓓颇是烦闷。 以前佟蓓有个窍门,感到不爽就试着下盘棋,如今这窍门也越来越不管用了。 章节目录 第14章 放养 放养——搓衣板铺路 无心看风景,杜宗琴在福黎县汽车站出口处忙着整理行李。 出门时,杜岳山叮嘱杜宗琴到县城看一趟二叔,附带一大袋食品和衣服。“你二叔还租住在那个老地方,如果问起什么,一问一答、有问有答就行了。” 郭丹彩明显不放心。“到你二叔那里差不多10点钟,上午他一般烦燥些,你进门时先看一下场面,自己警醒些。” 杜岳山倒不那么在意。“没事的,我上个月去看了,你二叔按时吃着药,基本正常,自己的亲人不要怕。” 二叔名叫杜岳辉,患了精神病,是存在交流障碍的那种,已独居十年。 二叔比杜宗琴大十岁,当年是村上第一个考上重点本科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在福黎县盐业公司,参加工作不久就得病了,起因是恋情纠葛,再添有同事挤兑,双重困扰之下击垮这个风华正茂的优等生。 杜岳山是家中长子,除杜岳辉之外,还有幺弟杜岳建,当兵尚未转业。父母亲去世早,当杜岳辉患病后,杜岳山举全家之力寻医问药,希望点燃又熄灭,再点又再熄,一轮轮病情反复,常有失望,不甘绝望。 弟弟得病,女儿读大学,儿子念高中,杜岳山夫妻俩面前排着一个又一个的坎。幸而郭丹彩发奋持家,让杜岳山能安心应付这些年的折腾。用郭丹彩的话说就是“搓衣板铺路”。杜宗琴与杜宗敏姐弟俩从小就意识到唯有发狠读书。 杜宗琴花3元钱坐一段出租三轮车,在县工商局附近下车,再走进旁边小巷子,拐向右边当头的居民楼。 这是一幢老式的四层筒子楼,四周没围墙,虽然通达但地处巷尾,来往的人少。一楼有些老住户,楼上基本是出租户。 杜宗琴一古脑放下行李,喘着气,些微紧张,在楼梯口打量周遭。大半年没来过这了,感觉几分怪。 毕竟杜宗琴对杜岳辉的感觉本就既痛又怜,亦亲也惧。 深吸一口气,杜宗琴敲响了四层东头的一扇房门:“二叔,我是腊妹子。”杜宗琴是腊八节那天出生的,小名“腊妹子”。 门没开,房里也没动静。 “二叔在不在?我来送东西的。”接着再敲,仍没反应。 杜宗琴知道杜岳辉历来只租一间房。除节省之外,还因为杜岳辉不喜欢扔旧东西,连用过好多年的空药瓶子、纸盒子都要留着,应是偏执。 杜宗琴知晓,杜岳辉早饭以后要吃一次药,防止情绪过头,使之平稳,晚上睡觉前也要吃药,起镇静作用,才睡得着。 杜岳辉虽轻易不出门,但现在10点多了,看样子不巧出门了。 望着地上的行李,杜宗琴决定先不着急找,在筒子楼原地等。 快中午时分了,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杜宗琴也累了。站着嫌疲乏,坐在行李上也不踏实。居民楼里面和附近鲜有人走动,更不见杜岳辉的身影。 不但累了,杜宗琴还有点肚子痛,有几分饿,似又不是。清早起床就觉得小腹难受,杜宗琴自忖又快要来例假了。 每次来这玩意就要折腾好几天,有时痛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既不规律也不清爽,杜宗琴只想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 郭丹彩知道杜宗琴这特质,叮嘱开学后到大医院开点药,再执意盯着她扒了几口炒饭,尝了一丁点咸鸭蛋。 今天必须等到杜岳辉,当面交接带来的东西。 杜岳辉与外界少交道,应当是不乐意别人转交的。如果东西遗失了更不好,说不定惹发什么事。杜宗琴放弃了在门口留下东西而先行离开的选项。 人很怪,变化也快。 要是有电话就方便了,杜宗琴想起这码事了。 杜宗琴原本对手机和网络很不亲近,既觉得是时尚与自己格格不入,又觉得这高消费从内心根本接受不了。从接到大学通知书起,保障基本生活费就是也才是首需。 即便是谈恋爱了,杜宗琴也没觉得非要煲电话粥之类的,在宿舍里接宋明奕的电话有时还嫌多。x :/ 这个社会也怪,变化更快。 互联网兴起,大小不一的网吧如雨后春笋,人满为患,逐个挨着的小格子,沙丁鱼似的排排摆,青年男女乐此不疲。街头手机店林立,窑砖一样的“大哥大”从当初江湖神话变成如今过气笑柄,过半同学用上五花八门的手机了。 在杜宗琴看来,自己的在校生活与杜岳辉的病患生涯也差不多,长期乐于节省,只求温饱即安。 杜宗琴在学校食堂里没买过超过三块钱的荤菜,也不爱吃饱,最怕肚子胀。 杜岳辉只在单位领一份基本工资,亲人一点点接济,租房与吃药,一个人生活,闷着算开支,还梦想存点钱,能住上自己的小房子。 终于看到杜岳辉了,从居民楼那头的巷子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空着的。杜宗琴连忙从楼上与杜岳辉先打招呼。 杜岳辉抬起头看了看,没接应,停住了步子,低着头杵在那,似乎在想什么。 杜宗琴心里一紧,嘴里是压缩版的腹稿:“二叔,家里给您带了点东西,我要去开学了,也想来看看您。” 杜岳辉又抬起头,从楼下看着杜宗琴,嘴角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才开始问道:“你没把我的字典带来?” 字典?杜宗琴懵了。“家里就给了我一大袋子东西,我还没看里面有些什么。” “那你不要看了,我上来。” 杜岳辉上楼后,面无表情,没有先开房门,而是指了指那些行李,似乎问哪一个袋子是自己的。 杜宗琴赶紧把袋子拎起来再递过去。杜岳辉接过袋子,放到一边,自顾自地翻找起来。 杜岳辉平素与人交流时说话慢一拍,甚至几拍,而且轻易不露笑的,笑也不露齿,更不可能哈哈笑。 杜宗琴倒是见过杜岳辉几回笑脸的,但总觉得笑得不自然,笑意很快地就收回去了,肌肉僵硬的样子,是独居再加长期服药的原因。 杜宗琴与杜岳辉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才得知上次妈妈来这里搞卫生时,扔掉了一本残页发霉的小字典,而杜岳辉曾在老家见过一本大一点的新华字典,所以才追问这茬事。 好在杜岳辉还真从袋子翻出一本字典,急不可耐地翻阅。杜宗琴宽心些了,“二叔你今天出门,是办事还是买菜?” “我找字典。” “上哪找?” “巷子里的垃圾堆。”杜岳辉继续翻看字典,没有开门让杜宗琴进房的意思。 杜宗琴倒是没想过在杜岳辉这吃饭,于是递上两百元钱,“我还要赶到乐源火车站去买票,来看您也没买什么东西,您就自己去买一点想吃的。” 杜岳辉仍然木讷,明显地愣了一下。 杜宗琴把钞票对折了一下,往杜岳辉手里塞了塞。杜岳辉接下了,有些不好意思,但说不出话的样子。 从楼下朝着杜岳辉挥挥手,朝巷子外走,杜宗琴心里泛酸,想哭没泪。 打小起,杜宗琴不爱哭,更少流着泪哭。虽是女娃,但养得野,是村头的孩子王。小孩大都怕蛇,杜宗琴偏不怕,恨不得把蛇尾巴从洞里扯出来。尤其是经常跟着杜岳山上山采扯治疗蛇伤的草药,还偷见过几回传说当中的“定蛇术”,杜宗琴就更不怕蛇了。杜岳山倒是从来不教,理由是传男不传女。再长大点,杜宗琴还趁杜岳山不在家,自告奋勇找草药来治被蛇咬伤并寻医上门的老乡,为此还遭到杜岳山痛骂。 家长也怕小孩玩水,杜宗琴却经常泡在家门口的小河里。说是小河,涨水时也咆哮,前村槐树下还设了拦河坝,但杜宗琴不怵,敢从木闸门上直接往下跳,扎猛子,潜水往下冲,嗖出水后,再一直浪到家门口,直到被那根用电线杆子做的栈桥拦住才过瘾。 假小子一样的杜宗琴偏生俊俏,有些人并不看好,乡下有所谓“穷上漂亮多受罪”的说法。杜宗琴依然故我,自行烧铁丝捶钩子钓鳝鱼,放水晒田抡锄头挖泥鳅,看见田埂边的鸡窝蛇总要追一阵,遇到河里的水蛇也能玩半天。杜宗琴这般野法,不免让女生望而却步,以致杜宗琴在学校经常落单。上回介绍“丫头美容店”的高中同学阿梅是为数不多的一个。x 电脑端:/ 总归还是有怕的。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宗琴唯独有一样玩法不敢拢场,那就是“捉老鼠点天灯”。乡下诸事各物,皮实的杜宗琴也算自幼见多识广,偏偏过不了“老鼠”这一关。乡下房子破,老鼠不但打洞来袭,还不时一窝“红皮鼠崽”现身,都让杜宗琴毛骨悚然,打颤慌软。(_ 乡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老鼠。对杜宗琴而言,长大的过程不亚于躲老鼠的过程。 家里虽不宽裕,水泥倒是常备的,熟知女儿这点软肋的杜岳山也经常上演驱鼠大戏。杜宗琴则热衷于各种堵洞,把水泥和成沙浆,见洞就堵,逢洞就封。可老鼠们岂会善罢甘休,此路不通开新路,旧洞堵了挖新洞。 杜宗琴虽不堪鼠扰,晚上睡觉内心惶恐叠加外部”坚壁清野”,尚可大致对付。可还是有一种情况特别受吓,那就是每年春上发洪水,小河变怒河,房子淹到二楼,那老鼠现面就不是旧洞新洞的小场面了。拼了命也得考学校,跳农门事小,躲老鼠事大,杜宗琴玩心之余不敢忘学。 放养的孩子筋骨壮,杜宗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一路发育到大学校园,杜宗琴越发显出韵味,一米七四的个头,凸翘紧致,长发飘肩,很吸睛的壳子。 但杜宗琴不愿长大,因为痛经。杜宗琴也断不敢自诩美女,自卑于时尚,因为皮肤从来没白过,打小就显得黑一些,更别提三天两头顶着太阳撒开脚丫子了。 章节目录 第15章 爬虫 爬虫——流水不争先 棋如人生,以小见大,其实不太准的。人生如棋,循棋理做人,倒有些准数。 陆岩当初在网络上起名“只此一手”,正是找不到自己“只此一手”的那一段。 下棋的时间委实难找,加班是家常便饭,陆岩还被不时的电话吵得头晕,时间是碎片化的,拼起来只可以听一段京剧,下围棋根本不合适。 服务基地的年中调度会并未如期召开,听说要换领导了。 陆岩不便参与私下议论,更不敢直接问副总经理廖定宇。 服务基地目前由廖定宇主持工作,因为总经理患病住院半年多了。 这几年陆岩跟在廖定宇身边,只做具体事,不问是与非,两人都相处惯了。 34岁的陆岩参加工作已11年,都是写材料的差事。陆岩此前在服务基地办公室工作,转到宣传股才3年,当时陆岩并不乐意,但廖定宇不容分说就定了。 早上陆岩还蜷在床,值班室来电话了。“一个征求意见稿要你抓紧报送到位。” 陆岩接到指令,着急忙慌在书房起床。 老婆鲁婉蓉在隔壁主卧室早就起床了,这会在厨房灶台前煎蛋。 鲁婉蓉早习惯了陆岩这种所谓“爬虫的奔突”:爬格子既要细又要快,突发事则要快还要勇。 看见陆岩在鞋柜前着急换鞋出门的样子,鲁婉蓉决定不放水加煮了,直接铲起两个煎蛋出锅,抽双筷子扣在碗上,端出厨房,递到陆岩面前。 陆岩摇头示意不吃,转身伸手从餐桌上抄起一杯凉白开,咕了两口。陆岩记起昨天答应送女儿陆凌去上学的事,把杯子递给鲁婉蓉。“你去趟学校算了,凌囡讲老受一个同学的欺负。” 鲁婉蓉点点头并问道:“换双鞋垫子?最好是袜子也换了。”x 陆岩默不作声。 鲁婉蓉知晓有问没答的情形代表的意思,就是不换了。 这些年下来,夫妻俩在生活里早相处惯了。 陆岩自从当了宣传股股长,在家里就极少交流工作感想。 鲁婉蓉挺怀念陆岩刚参加工作那会,酸甜苦辣都愿意讲,有时谈兴足,并肩坐在床头聊到天亮。x :/ 这两天,鲁婉蓉其实有不少话想交流,因为无意听到陆岩的电话,猜到了单位有人事变动。但昨晚陆岩进家门即进了书房,之后再未现面,也就来不及任何交流。 陆岩拎起公文包,手里攥着摩托车钥匙,准备开门了。 鲁婉蓉禁不住问:“这么赶时间,你也要记得急一下自己的事,能不能提拔或者动一下岗位?” 陆岩一言不发,径直出门,默念着“流水不争先”。 从楼梯走下负一楼,陆岩发动摩托车,穿过停着两排汽车的地下车库,冲出了小区院子。 即便是骑摩托车,陆岩也不愿图省便而将西装换成夹克。才参加工作那段,不光黑西装套白衬衣,还每天换着花色系领带。后来轻易不打领带了,但陆岩仍然跟西装扛上了,总是中规中矩的装束,也不怕人家戏称像大堂服务生。 鲁婉蓉轻轻关上门后,女儿陆凌开始在里屋叫唤了,正起床但找不着衣服。 鲁婉蓉与陆岩是乐源市交通学校的同班同学,结婚9年了,陆凌已8岁,上小学二年级。 两人曾经分在同一家国营企业,陆岩后来考入流动人口社会化服务基地,鲁婉蓉则继续留在那里,直到生孩子才办理待岗,单位效益本也不好,一年不如一年。鲁婉蓉延续着当年专职带孩子的习惯,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胖乎乎的陆凌。直到陆凌上小学后,鲁婉蓉才到一家咨询服务公司上班,朝九晚五,还算轻松。 陆岩的妈妈章秀芬也从乡下来帮着照看陆凌,善良贤惠的鲁婉蓉深得婆婆认可,相处融洽。 只是陆岩的爸爸陆志坤经常落了单,留在乐源市福黎县克明乡的老家。陆志坤退休几年了,身体并不好,但就是不喜欢住城里。 8点不到,陆岩就赶到了办公室。 值班室通知的需要处理的文件摆在桌上,是《创建文明城区综合考评办法》的征求意见稿。 廖定宇的批示偌大的字:提出意见上报。 总经理助理叶世海已圈阅,此文件应是昨天下班后送达的。 陆岩认真读了两遍,迅速拟了三条建议:一是流动人口的矛盾纠纷调处率不低于上年;二是流窜作案的比重稳中有降;三是涉及流动人口的火灾、交通和治安灾害事故死亡人数绝对数下降20%。 陆岩来不及电脑打印内容,手写了呈批单,并附上反馈意见这张纸,拨通机要员的电话,安排即送廖定宇的办公室。“上午10点之前报出去,发传真反馈到位。”陆岩着重叮嘱。 没一会,收发员又从楼上廖定宇办公室带出一份材料,是关于流动人口网格化管理的《办公会议纪要》。 这是陆岩上个星期报上去的,批复得有点慢。 虽然改动不多,但陆岩照例逐字查对,辨识清楚那些龙飞凤舞的字后,在电脑文档里抓紧修正,随后打印出一份正稿,附上原件一并交到文印科速印。 近段时间,就文件印发前的修正,陆岩已不指望文印室打下手了,自己打字还快些。 近来陆岩还在琢磨纸质材料的不便,打算改用U盘交接,将领导批示的原件直接存档,省得来回跑。 在办公室听到外面的保安员大声招呼“领导好”,陆岩就知道廖定宇从门口下车进到了门厅。 往常陆岩会出办公室去迎,主动接过廖定宇的公文包,跟着上二楼,期间会就廖定宇的谈兴,或简单交谈几句,或一路无语。 陆岩今天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先易后难,因为上午还有个费神的活。 昨天叶世海开会回来,把陆岩叫到办公室,当面交办“流动人口服务规划”。 当时陆岩按通知要求,先呈报了简要意见,但叶世海认为要便于操作,安排再起草一个具体编制方案附报。 陆岩盘算,先让廖定宇批示,即可在街道层级先行部署了,写手们可以多些时间余地。而如果附上明确的编制方案,恐怕又要上会,时间会拖长,届时任务又是急匆匆下达,各单位来不及研究,一顿“猛虎洗脸”,收上来的东西毛躁,质量要不得,最终又是苦了自己。 干脆先下发编制通知,似慢实快。陆岩静下心来,打开电脑文档,围绕如何写好规划,开始细致罗列起草方向、范围和注意事项。 心思浸在文稿里,但不时有电话进来,陆岩不堪应付。 中断了几回,陆岩抽了几根烟,总算写得大体顺畅,形成了5个页码的通知。抓紧调好页面格式,确认标题字体,打印出来一份,再附上原来的呈批单用回形针别在一起,装进呈阅件文件夹。 陆岩顺手拿起文件夹,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起身出门,打算先找叶世海签了,再直报廖定宇。 到了走廊西头,但叶世海不在办公室,拨通电话才知道去了食堂。一看表,才发现已近中午12点了。陆岩仍然想着材料要早点出手,尤其想赶在廖定宇午休前送上办公桌,于是朝食堂方向一路小跑起来。 地上砌起来的是人行道,唯有走出来的才叫路。 千里之外的嘉胜,杜宗琴紧跟宋明奕一路小跑。 两人急着赶上已经启动的22路公交车。 此前宋明奕从嘉胜火车站出口处接到杜宗琴后,麻利地接过几乎所有行李。(_ 人潮如注,两人只相视一笑,都不急着说话,先远离喊客拉客的,再默契地赶往附近公交站。 公交车上只剩后排一个座位了,宋明奕让杜宗琴去坐,杜宗琴摇摇头。“你把行李塞在座位下面,你去守着坐,把旅行箱给我拿着就行了。” 宋明奕也不同意,松开旅行箱把手,用手掌支着杜宗琴的腰,把她推到座位那边去坐了。 坐了一夜的火车,又碰上例假,杜宗琴浑身不对劲。 看着宋明奕随着公交车颠簸,手脚并用地照看晃动的行李,杜宗琴的眼里映着温情。 过了四站,后排下了一个乘客,宋明奕请求调换了一个座位,终于挨着杜宗琴坐了下来。 “用劲,你放松。”宋明奕反手摸着杜宗琴的头,又往肩上摁了摁。脸颊贴着杜宗琴的头发,宋明奕直视前方,炯炯有神。“你猜我昨天买了什么东西?” “回去再猜。” 宋明奕不禁摸了摸左边上衣的内口袋,心里有几分期待,料想着杜宗琴看到新手机的高兴劲。 昨天宋明奕特意到嘉胜南门外大街的手机专卖店,为杜宗琴买了一款时下流行的动感版手机。宋明奕提前拆了包装,用完了电池自带电量,充电一个通宵,再到移动营业点选了一个所谓吉祥号。 今天出门前,宋明奕把新手机放进上衣口袋,细致地把钮扣结上,一身轻松地来接站。 所谓扬帆远航,关键得有风,帆本身无能为力。 这段时间,最不轻松的是郝东。 学化妆比想像的难,几堂课下来看似入门了,但手上技法和工具用法难得要领,老师提示“多站在女人角度揣摸。” 郝东最着急的不是角色心理转换,而是望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化妆品而头大,各有各的用量,皮肤特质的评估,次序还有交叉之类的诀窍。 郝东在老师那里借了一些简单的化妆品,带到租住的地方,趁室友晚上去酒吧上班的空档,对着镜子,连着给自己化了三天,不但悉数弄砸,还把房东张大爷吓了一跳。 “看你进进出出洗了好几回,要化妆唱戏?” “给唱戏的化妆就好办了,可惜我要给不唱戏的化。”郝东上课时听到过戏曲化妆有固定现成的脸谱版式,好比京剧里的样板戏。 “你上次讲书不是纸,专业书撕不得,未必是化妆专业,如今有这个专业?”张大爷重提上回送纸。 “这是一种不是专业的专业,比专业还专,比作业还业。”郝东带着半拉子的妆容开玩笑。 “你小子又逗我,年轻就是好,什么都可以试试,不知道愁字咋写。”张大爷的子女成家在外,对租住的郝东有些好感。 “怎么不会写,愁字心上秋。但对我来讲,秋字要拆开,禾是要吃饭,火是要成功,这两座大山压着俺,远近内外都愁,怎一个愁字了得。”郝东较真起来了。 张大爷扬了扬手,上楼顶捣弄那群鸽子去了。 郝东关掉天井旁的水龙头,用手指刮着脸上的水,进到房里唱了起来:“愁如眉头紧锁,钥匙挂在心头......” 章节目录 第16章 休学 休学——老鼠操心洞 佟蓓现在总体上松了口气,但也犯愁弄一张用于休学申请的医疗证明。 佟谦亮与葛晓珍几次越洋电话后,终于同意了佟蓓休学一年的决定。但葛晓珍亮明了底线:“你还想调皮?休学本身是懒,我不管你出国到你爸那里,也不管你进什么学校培训,我只管你一条,就是要保住嘉胜大学的学籍。”x 电脑端:/ “帮忙弄张医院诊断证明?”佟蓓从小就怕去医院。 “我不帮,本就不同意的,我不管这事。”葛晓珍明确拒绝。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不管就不管,那我花钱找人。” “我以后只管自己。”葛晓珍仍有气。 偌大的别墅通明透亮,院子外的花草攒着劲摇曳,尤其是远近高低的兰花正盛,客厅花瓶里的百合也开得正欢,但房间里静得出奇。 呆在二楼的佟蓓习惯了独处,葛晓珍窝在一楼客厅沙发里,感觉空落落的。 开学了! 从前天陆续报到,到今天开学典礼,嘉胜大学的校园生机盎然。 但这一切已与佟蓓无关。 教学楼503教室里,广告系三年级36班开课前,好一阵热闹。 “有谁看到佟蓓,有没有来?”后排的一个同学问。 杜宗琴和两个室友早就发现佟蓓没来。很明显,416宿舍里佟蓓的物品不但没有新的来,连老的都不见了,铺上空空如也。 听到有人问起佟蓓时,杜宗琴一时不知是否应当回答,也不好具体表述,默不作声。杜宗琴往前排看了看,两个室友若无其事,无视提问。 没有人接腔,大家就转而关心教室新换的暖气片了。 杜宗琴挂念着佟蓓没来这件事,各种理由猜测着。 班主任苏聪进了教室,说了一通,最后才提及佟蓓。杜宗琴这才得知佟蓓因病休学了。 还有休学这一说?杜宗琴一上午的课没心思。 中午回到416宿舍,两个室友抢着玩弄起杜宗琴的新手机,杜宗琴忍不住问:“你俩说说,佟蓓是怎么回事?” “病休了。”一个室友飞快地应付了一句,随即把话题转到杜宗琴的新手机,“还带蓝牙?” “我估计不是病了,应当有别的原因,因为佟蓓的心思早就不在学校,难道你们没发现?”杜宗琴仍然疑问。 另一个室友把手机还给杜宗琴。“416的‘杜贵人’终于得赏了,这款手机以后可以借给我玩电游了。” “我觉得你俩故意答非所问,未必那么不关心,竟然都不提?”杜宗琴挺不理解。 两个室友相视一笑,其中一个问杜宗琴:“你想先听我俩哪一个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人家那是凤,操心梧桐去了。” 没等杜宗琴回答,另一个室友接续:“这笨妞说咱是老鼠,那就老鼠操心洞。佟蓓家里条件那么好,轮得到咱来关心?有病治病,不怕花不起钱。没病更好,随意玩。人家跟咱不是一路人,咱没能力也没必要操那份闲心。”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老鼠,否则我再不帮你俩设计衣服了。” “得勒,不提老鼠提佟蓓。”两个室友停不住地逗捧,“佟蓓又没有事先告诉过咱,也没往宿舍里打电话,人家没拿咱当朋友,咱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不来还好些,咱416宿舍气压终于可以揭锅盖了。” 杜宗琴被室友一番连珠炮噎住,思绪如风车转。 思绪驿站更迭不休,唯有时间永恒流淌。 陆岩的工作费脑子,思绪总被时间追赶着。 为廖定宇拟的“适应城镇化推进新市民服务管理的十项重点”的论文转下来了,批复“再精简和突出些”。 陆岩寻思,如何才搞得更精准些?自己为领导写的论文不多,算是个弱项,想着改进才行,毕竟平时一些讲话稿的份量要轻些。但陆岩也意识到,领导发表论文时可能有独到考虑,譬如注意时机,甚至选题也有深意。 “适应城镇化推进新市民服务管理的十项重点”的思路,还是缘于年初工作会议上廖定宇的讲话。 当时执笔的办公室主任欧益雄搞不定了,发言材料在会前一天还未通过。陆岩被叫过去后,临时斗胆向窝火的廖定宇提了“十项重点”,但未置可否。 材料救场如救火,议程总不至于‘开天窗’。陆岩已顾不了那么多,径直加班起草。但由于时间太紧,陆岩最后成稿时由“十项重点”变成了“六大支柱”,譬如将群防群治与信息化建设合在一起,在上会之前廖定宇都来不及审阅了。 好在这个材料反响不错,听说还有领导专门找这个材料看了。(_ 陆岩到底心有不甘,便又提笔修改充实了这篇所谓“十项重点”的论文。 揣测此次的批示,看来廖定宇还是有成形想法,具体是什么,陆岩还没悟透。 正苦恼着,陆岩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陆岩?”也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你应该猜不出我,我也不要你猜了,我小名秦众合,大名‘穷盒子’。”电话里一阵哈哈大笑。 “还真是‘穷盒子’,没想到会接到你的电话。”起初还不全信,确认之后,陆岩兴奋起来,忙不迭地招呼,“你终于现身了,你小子这些年死哪去了?” 陆岩已十多年没见过“穷盒子”,以为在外面当“流子”被关了,甚至遭遇不测了。 两人当即约定明晚见面吃饭。 右手倒捏着一支香烟,拿海绵嘴这一头在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盖子上不停地夯,陆岩的记忆漫散开来。 “穷盒子”也就是秦众合,是陆岩孩提时的玩伴,很小便辍学了,稍大些彼此生疏了一点,但陆岩对其印象很深,尤其那苦涩辛酸的际遇。 “穷盒子”一家是从老远的山区迁来陆岩所在村子落户的,祖上是唱戏的出身。他父亲跛了腿,老是抽旱烟,成天挑着戏担子在外钻营,言语听不大懂,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母亲没有名字,柚子皮样的皱纹刻在脸上,总在房前屋后转来转去的。村上分与他家的田地不多,地块也不甚好,可在当时已算是照顾的了。 秦众合绰号“穷盒子”,是有来历的。他刚锄头把一样高时就替父亲挑戏担沿村寨串唱,日久便入了些门道,闲时也能象模象样的哼上几段儿。父亲竟有意让他学戏,后来终于行了三叩礼,拜了师,并有了自己化妆的简单行头,用小盒子装着,加之姓秦,乡亲们于是都喊他“穷盒子”。 “穷盒子”12岁那年,父亲患上痨病,常咯血,不久便死了。一家人自此断了生计,母亲茶饭不思,哭得疯疯颠颠的。他只得做些小工以补贴家用,兄妹俩常抱在一团掉泪。 第二年秋天,“穷盒子”的母亲也狠心闭了眼撒手而去。记得深秋的风呜咽个不停,挟裹着浸湿的凉意,发丧棚竖起来了,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放肆晃荡。陆岩问他为啥不哭?他漠然摇摇头:“没眼泪了。” 打那以后,陆岩很少见“穷盒子”露过笑。 每逢年关,“穷盒子”便唱几段戏挣些赏钱。乡亲们总给的比别的戏子多。为让妹妹小翠能吃饱穿暖,他应是挨了不少饿。 陆岩上高中时办了寄宿,放假回家偶或也遇着“穷盒子”,只是略微点头向陆岩示意,嘴很生的模样。有时候,陆岩自然扮起了大人样,嘘寒问暖,谈及些日后的算计。日子长了,陆岩都觉出些乏了,幸而他当是真心意,言语中透着感激。他还私下里告诉陆岩,呆在村子里怕是没好结果了,准备带着妹妹出外谋生,活出点人样来。 后来,“穷盒子”果真向村部支了点钱,拿三间破房子做的抵押。当时恰巧陆岩要去省城求学,临走那天晚上,他央求陆岩顺带他兄妹俩一起去,说有文化就不怕错路。 送别的乡亲们都止不住地流泪,兄妹俩向大家叩了头,哽咽着说:“我将来一定会回来的。”陆岩也憧憬并忙着预备自己开学之事,有些感慨但显得淡然。 记得到省城后,陆岩执意送“穷盒子”兄妹俩到火车站上车。天下着雨,一阵猛过一阵,三个人都淋得湿透。汽笛鸣响,望着他兄妹俩相拥离开的背影,陆岩禁不住地哭了。他转身跑回来,紧紧搂住了陆岩。 雨打在脸上,陆岩竟然看到了“穷盒子”的笑脸。他在笑!他反倒叮嘱陆岩以后在外面当心点,好点儿活着,等到日子好起来再见面。 “穷盒子”的闯荡一晃13个年头了,杳无音信。每当陆岩在街上听到那句歌词“你在异乡可还好”,就不免唏嘘。毕业参加工作后,虽每次回家提及,但终未得到讯息。 年岁增长,人情冷暖自知,忘不掉的便不算遥远。对“穷盒子”的记忆,陆岩的感受越发不同了。 晚上回到家,鲁婉蓉看见陆岩难得地透着高兴,遂询问缘由。 陆岩提到“穷盒子回来了,约了明晚见面。 鲁婉蓉大抵懂了,“看你开心的样子,有啥好情况?” “情况要等见面。” 百闻不如一见。一句再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的。 杜宗琴打不通佟蓓的电话,具体啥情况,先只有猜了,要等见面才搞得清了。 经过上一次提及,416宿舍再未谈及佟蓓的话题,虽然杜宗琴特别牵挂佟蓓得了什么病。 有了新手机,但杜宗琴没来得及将号码告诉佟蓓。确实遗憾,佟蓓的号码已停止使用。 杜宗琴和室友的想法不一样,也许是佟蓓得病而心情不好,不愿被打扰,或者以后会打电话到宿舍来,仍抱着一丝期待。 学校里少了一个学生,尤如大樟树掉落一片叶子,几乎察觉不到。班上少了佟蓓,同学们没觉得有何不适。 杜宗琴找不到共鸣,独自失落。 宋明奕到学校也看出了杜宗琴的心思,两人踏着碎步子,离开宿舍楼。“你喜欢服装,也可以慢慢开始自学的。不过你没什么基础,有时间就了解一下,没时间就放下,当业余兴趣就行。” “我现在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受你那同学的影响?自己的兴趣非要受别人的影响,你的心思还真怪。”宋明奕费解,牵起杜宗琴的左手,示意沿着林荫大道继续走。 “是怪,我也觉得。”杜宗琴没否认。 “说到怪,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别反感,更不许生气。”宋明奕晃了晃杜宗琴的手。 “你要讲就快点。” “我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我是真心的,但我感觉你不想亲近我,具体原因是什么?是怕还是不想?我有时候特别想摸摸你的头发,想抱着你,尤其还想亲你。我俩还没接过吻,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宋明奕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但很认真。 “我还以为有什么正事。”杜宗琴脸红了。 “这个事就是正事,还是大事,有时我晚上都睡不着,既担心你,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宋明奕语气有些急切。 “担心我什么,我又没什么事。” “你真的不想和我亲近,对我没感觉?正常谈恋爱哪有不亲啊抱的?” “我是心里怕。”杜宗琴有些怯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觉得没必要怕,以后还要结婚的。”宋明奕开导着。 “还没到那一步。”杜宗琴低着头。 “是一步一步来的,总不至于到结婚再一步到位。你真是个小傻瓜,附带我也成了大傻瓜。”宋明奕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傻一回。” “我不,就想试一盘。”看着杜宗琴竞走一样的步子,宋明奕追了上去,“我不管,下回我就开始试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章节目录 第17章 整合 整合——有假就是爷 陆岩的身心像被绑住了。 晚上,鲁婉蓉端着一杯蜂蜜水,敲开了书房。尔后并未离开,而是躺在小床上,陆岩一下就明白了鲁婉蓉的意思。 关了灯,鲁婉蓉褪下衣服后停住了动作。“是不是没有以前紧了?” “这个有可能,正常。” “那你感觉不太好?”鲁婉蓉试探着。 “也还好吧。”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是不该顺产的,剖腹产就好了。” “神经,未必割一刀还好些。” “那样就不会变得松。生完凌囡之后我又锻炼得少。”鲁婉蓉最近关注此事,越发不自信。 “剖腹产有什么好,当时医生讲剖腹产可能奶水都出不来。后脑壳细想,陆凌长这么壮,跟母乳喂养有很大关系。你多锻炼一下倒是可以,听说有一个动作经常做,能够紧一些之类的,你上网去搜。” “我看过,但没坚持,似乎也没什么用。以前晚上都是你找我,现在都变成我来找你了。” “该坚持的要坚持,锻炼总没有坏处。”陆岩例行动作,从鲁婉蓉那压了进去。 鲁婉蓉摸黑出房后,陆岩也起身点烟。 陆岩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一堆心事纷至沓来,特别是想到办公室主任欧益雄就脑瓜仁疼。 文人相轻可以理解,但欧益雄就是明摆着欺负自己,陆岩一度后悔给这样的人当过副手。 从三年前廖定宇任副总经理以来,尤其是今年总经理因病住院后,欧益雄就明显躲事偷懒。 按理说,陆岩与欧益雄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很多任务通过廖定宇的环节中转而搅和。 欧益雄竟然提出成立写作专班,意在整合写手,把办公室和宣传股的材料合并同类项,分工协作,所谓做大做强。 陆岩好不容易脱离欧益雄手下,挪到宣传股,但又被这个提议捆到了一起。 没想到廖定宇同意了这个议题。 叶世海也附议:“由我分管宣传股也讲得通。” 欧益雄几乎不单独去完成一个任务的,平铺直叙的工作也好,急难险重的工作也好,总喜欢拉上陆岩。 这么多材料摆在那里,各人明确一个任务,一包到底多清晰,但欧益雄硬要和稀泥,图轻松。x 明知道陆岩不乐意,但欧益雄仍像没事人似的,这更让陆岩窝火,几乎怒不可遏。 基地领导均是径直向陆岩布置工作,估计陆岩领受的任务比欧益雄多出好几倍。 大家都觉得用着顺手,有时散会还没有一分钟,任务就交到陆岩头上来了。 中午12点半,陆岩拿着饭盆子到食堂去打饭,半道上有工作人员跑过来传话。 原来是明天的一个材料尚未定稿。廖定宇将出席流动人口信息采集动员大会,讲话稿要陆岩把关。 拷了U盘里的材料,陆岩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陆岩细看材料,格式不对,内容果然也不行,条理写得稀乱的,讲了形势又讲,讲了问题又讲。陆岩心想糟了,明天上午就要开会或许还要印,再动笔改,恐怕要等到下班后几个小时才能送审。按廖定宇的作派,自己和一干人等又要讨骂了。不改肯定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改。(_ 搅尽脑汁,一通头大,忙着“一个张屠户,一只浑毛猪”的对仗。 已经是下班时分了,材料算是有点眉目了。 陆岩才稍微分神,虽然材料尚未最后改定,但必须先得向廖定宇报告了。 陆岩打电话给廖定宇的司机,被告知“人车分离”,说是后勤部门派人派车在开。电话找到临时司机,称廖定宇现在区里开会。 只好直接拨打廖定宇的手机,关了。陆岩遂发条信息:报告——明日上午在德胜园剧场开会的讲话稿放在办公桌,如要当面送呈请指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晚上7点多了,仍不见音讯,陆岩干脆再打廖定宇的电话。 廖定宇讲“放在办公桌”。一句话就挂了! 陆岩改完材料后总不踏实,安排值班员在把材料放在廖定宇办公桌的同时,另打印一份,再拷好U盘,都带在身上,以防临时又要。 骑摩托车回到家里,已是10点多了。 陆凌刚睡下,鲁婉蓉竖着指头“嘘”。 跟陆凌打不成招呼了,一脸疲倦的陆岩关上书房门,没有洗漱就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值班室果然转来指示,要陆岩迅速回廖定宇的电话。 又是一句话的电话!廖定宇要陆岩马上把材料送到德胜园剧场。 陆岩急忙出门,身后丢下鲁婉蓉一堆提问。 待骑着摩托车赶到剧场门口时,不远处看到廖定宇也刚到达,开的开门,握的握手,一下子围一堆人。一路骑车吹风,西装皱,发型炸,陆岩先找地方停车捯饬。 会前在贵宾室休息。陆岩把材料递给廖定宇后,退后几步,呆在一边,认为能听的就认真听一听,不能听或不想听的,就走开去看墙壁上挂着的一些艺人简介。陆岩还压低声音给叶世海打电话告知去向。 没一会,廖定宇转头朝陆岩劈头盖脸地问:“你搞这个材料没同主办单位商量?” 陆岩马上作答:“初稿不是我出的,但我凿了几个小时。”看来材料肯定有让廖定宇不满意之处,陆岩接着应承,“是我没有搞好,我的责任。” 廖定宇从包里拿出笔,走到远一点的沙发坐下来,看样子是准备临时改一改。 陆岩有些郁闷,但不心虚,望着眼前这些人寻思起来。 估计有些单位的材料把关也跟基地差不多,签个字就算,甚至字不都签,或者在一个空白签呈上提前签名就走了。 陆岩还想到,幸而平时同宣传股的同事讲得到位,现在写材料不要对领导把关抱蛮多期待,好赖在于自身。 搞材料这一行,领导能陪写手一起加班就算不错了。 欧益雄喜欢把文责自负挂在嘴巴上,经常讲材料最好直接送给领导本人审阅,这在陆岩看起来,就是推诿,不愿意把关。欧益雄真的加班少,更难得和办公室、宣传股的同事一起加班,经常提前走了,没吃过几顿盒饭。 陆岩做不来那种作派,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一个材料任务来了,认真与执笔者研究,切身地进入那个材料,提思路,出主意,陪着一起加班。 这样也好,大伙都信服陆岩。 其实陆岩一直倡导多开材料分析会。欧益雄虽然认同,但实际并不积极,也很难得讲得真切细致,老是“基本框架就按你们讨论的写”。 叶世海有时也讲一些“文字经”,只是粗,而且总是看得云淡风轻,几句话就把任务交办了。 上午9时整,流动人口信息采集动员大会正式开会了。 最后一项议程由廖定宇讲话。廖定宇几乎没有用材料上的话,完全脱稿讲的,还蛮精彩。 廖定宇还给各行业场所负责人致歉,称有时服务与管理的关系没处理好,话语显得客气。 陆岩一时理解不到具体用意。 散会后出门,一位工作人员问陆岩讨要讲话稿,称要发简报。 “稿子还在主席台,也没什么用,如果没派人认真记,只怕简报发不好。”陆岩倒是记全了,不想为难人家,又主动答复,“中午我把记录传真给你。” 陆岩经常讲,世上从来没有容易写的材料,每个字以及标点符号,都要后脑壳细想。哪怕有素材、有思路,口头上的话要形成文字,都是慢功细活,辛苦得来。 回到单位,陆岩抓紧处理日常事务,直到下午4点多钟,才基本扯通了手上的麻纱。 与“穷盒子”的晚饭,约在“四进桥美食城”。 陆岩先动身出门,免得碰上交通高峰期,顺便到“扶优办”串门。 进门之后得知“扶优办”规格还将拔高,正在物色人马搭建临时班子。陆岩对企业事务不感兴趣,只是对着弟兄们发牢骚“我恨不得住院去躲事”。 “扶优办”综合组长正好听到了。“那你来我这里,只要你肯来,保证先给你放假半个月。” 陆岩语调慵懒。“您这边高大上,我上不得台面,我只盼着您的假,有奶就是娘,现在对我来说,有假就是爷。” 大家哄堂大笑。 陆岩突然记起上次在此下过的那局棋,记起了那个主动认输的对手“tbtbtb”。 陆岩找台空闲电脑,下载打开“棋城之围”后登录,并不下棋,而是找到对局记录,打开棋谱,复制“tbtbtb”用户名,粘贴在搜索栏内,结果显示不在线上。 陆岩对着“tbtbtb”词条,点击鼠标右键,弹出选项框后,确认“添加好友”,单方面地将“tbtbtb”加为了好友。 此时,佟蓓正在锦港国际机场跟佟谦亮通电话。 佟蓓的目的地不是佟谦亮所在的D国,而是F国。两个小时后,佟蓓将从锦港国际机场再飞F国的米高乐机场。 佟谦亮虽人在D国,但此刻特别记挂在锦港的佟蓓,已是第三通电话了。“从铭安直飞直达多方便,你又不听,偏要走锦港过境,真不知道你咋想的,你妈也是木脑壳。” “是我作的主,我在锦港约了一个人,取点东西就走。你不要担心,只要大致告诉我转机流程就OK。”佟蓓没给葛晓珍实话,但跟佟谦亮讲了转道锦港的原因。 “你的行李直接挂到巴瑞?有没有在铭安国际机场直接拿到下一航程的登机牌?”佟谦亮问清情况后叮嘱,“不要再往转机闩口走,先去转机柜台办手续。” 佟蓓去过D国两次,都是从铭安直飞。此次独自去F国,让佟谦亮担心之余还多了不理解:“休学之后你有大把时间,为什么不到我这里停留?” “你和妈妈只准休学一年,我当然要抓紧,我想学服装设计,又不是学工业,去D国没啥用。” “锦港约的是谁?” “没谁,纯粹取点东西而已。”佟蓓不耐烦了。 “非要专门绕一趟,跟服装有关?” “以后告诉你。”佟蓓挂断电话,把护照和机票递给了转机柜台的工作人员。 有人出洋,有人归乡。离家原因有很多种,回家则不需要理由。 陆岩从“扶优办”离开,动身赴“穷盒子”之约。 一想起十多年才又见面的“穷盒子”,陆岩的心情比下午发牢骚的时候好多了。西装被风灌满再撑开钮扣,成了骑摩托车疾驰的“蝙蝠侠”。 章节目录 第18章 通牒 通牒——试一回肝火 陆岩推开包厢门,“穷盒子”起身,两人相互打量着。 好一阵,陆岩才伸出右手准备握手,可“穷盒子”直接一个熊抱。 陆岩哈哈笑。“又不是女人,不过你小子这么久不回来,变成女的我也不知道。” “我说过,将来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记得?” “记得,这句话的印象深。你回来了就好,免得大伙一过年就得了相思病一样的。你真的还没有回村里?”陆岩昨天通话已得知但仍然不信。 “穷盒子”没有马上回答,起身移杯倒酒。 陆岩平时不喝酒的,但顾不上推辞,继续追问:“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先回村里一趟?” “我没混得好,回去没面子。” “你瞎想什么,这跟混不混得好有屁关系。”陆岩脱口而出,当年在“穷盒子”面前扮大人样的感觉又来了。 “跟你开玩笑,你没发现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还真是,你怎么一个人,妹妹小翠哪去了?”陆岩一通问题反把自己搞晕了。 “穷盒子”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一个银色四方小盒,一包烟的厚薄,看上去是铁质的,引起了陆岩的注意,正打量着,“穷盒子”飞快地抄起这四方小盒,熟练地打开盖子并取出两根烟来。原来就是一个烟盒子。陆岩很少见到这玩意,好奇地盯着。 “穷盒子”笑着递烟点火。“别跟审犯人一样。先喝酒,再慢慢向你报告。” 酒过三巡,陆岩听“穷盒子”讲完经历,五味杂陈。 “穷盒子”一直在南方沿海城市找生活,什么都干过似的。在皮革厂、木器厂当过小工,倒过火车票和电影票,开过“摩的”和理发店,捣腾过旧手饰回收加工店甚至是黑网吧,进过工棚,当过劳力,被人打过,也被派出所抓过,自己动过手术,小翠也住过院。他最大的动力就是要让小翠读书,现在小翠从一个卫校毕业刚刚找到工作。他直到两年前才扯证结婚,没办过婚礼,老婆是茂德人,也是从山区出来的,现在已怀孕。 “穷盒子”积攒了一些钱,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出去了,已经租了房,先不打算买房子,而是在乐源市新开一家小公司。这次没把老婆和小翠一起带回来,等过年再一起回去,所以先不急着回村里了。 开公司打算做么子业务,一个人单干?陆岩还没得来及问,“穷盒子”想听陆岩的情况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并非不愿同你讲,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陆岩端杯抿一小口。 家里情况说得简略,陆岩提起工作先一声叹息。 “穷盒子”抢过话头:“你做的事,按戏文就是‘文笔师爷’。我凑巧才打听到你的,前天我从工商局办完公司登记,坐一台出租车,那司机竟然是你哥哥的同学。你也真是的,为领导摇笔杆子,也没帮你哥哥找个好工作。” “我哥现在是开出租车,原来搞货运出租的。后脑壳细想,我哥也是耽误读书了,高中没毕业就顶职上班,后来单位效益不好,歇岗再开出租车,好几年了。”陆岩一丝苦笑,尤其“文笔师爷”这说法糟心。 “虽然股长不好听,但你毕竟是‘带长’的。” “宣传股长是个屁小的职务,我现在是‘四不像’。” “没听懂‘四不像’,唱的是哪出?” “就是不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讲我现在什么都干,又什么都不是,更没有什么能耐,并且还穷,我今天来见你还是骑摩托车来的。”陆岩分开两手再倒握拳头,做着车把手的式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的工作看来我真搞不懂,因为我只能算进过学堂门,不像你有才。身体咋样?你有白头发了,脸色也不好。” “被材料害的。我现在神经衰弱,睡得晚,抽烟多,晚上睡觉不能有一丝亮光和杂音,中途要是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单位事情多,要扛要卖力。” “穷盒子”又打开烟盒子取烟。“写东西费脑子,那是够呛。不过你总比我好,不如意的时候就比我,你就会好过些。有些事,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冲,‘要死卵朝天,不死就过年’。这些年,我猜过你会活出什么样,都是好样,没想过差的。” 陆岩指着“穷盒子”的烟盒子问道:“看你这装烟的盒子有些年头了,那黑点点是生了铁锈?” “这烟盒子可是我家宝贝,也是从我爸留下来的唯一遗产,还不是主动留的,是那年办丧事时从排水沟捡回来的。小时候我跟班唱戏,经常看我爸把这烟盒子掏进掏出,凡是别人敬的散烟,还有手工卷的纸烟,一根根地装进烟盒子。戏班子里别的师傅也差不多,只是都没我爸这烟盒子洋气,当时这烟盒子是金色,如今这色早掉完了。但我也喜欢用这烟盒子装烟,从烟摊子买到烟,先把盒子扯了,一根一根的散烟再重新装过。” “你这进口烟的口感没那么匀,有点躁,我还抽不习惯,还有这烟丝,被你拆了包装再移来移去,烟头这一截的烟丝都松了,估计有些烟丝都掉在你那烟盒子里了。”陆岩用烟蒂子这头使劲往大拇指的指甲盖上夯,没一会,果然把这根烟夯出一小段空心,再仔细把这段空心卷筒嵌折扣紧。 “老婆怀孕,厌我抽烟,我总拿出这烟盒子驳她,这是遗产,不继承就是不孝。” 陆岩好为人师:“子孙强于我,留钱做什么,你现在也混大了,就莫再纠结只这个烟盒子能继承了。” “说起来,遗产除了这个捡回来的烟盒子,倒是还有一个治癣的草药方子,没写在纸上,唱在戏文里,从祖上传下来的。” “对付皮肤病的?”陆岩不太信奉所谓偏方,顺嘴叮嘱,“中草药名称学问多,你记得清就要得,如果给别人就要小心些用。” “早试过了,铁定有效,对一般人,我还不出手的。” 两人聊到晚上9点多钟才散,服务员都来催了。 陆岩回到家里,鲁婉蓉泡了一杯花茶送进书房,在床沿坐下就问:“今天见得咋样?”x 电脑端:/ “到底是发小,聊得比别人畅快得多。莫看人家身世苦,比我还乐观些,蛮佩服他。”陆岩从电脑椅上转过身来。 “你确实要乐观些,以后会越来越好。我知道你累,多注意点身体,尽量少熬夜。最近凌囡睡得踏实些了,夜里基本没有闹过了。”鲁婉蓉拿着一条手巾,擦着刚洗过的头发。 “凌囡应该还没睡着,我去看一眼。”陆岩起了身。 “虽然刚睡,你莫再开门看了。明天学校搞素质拓展训练,要起得早,不但老师要求早点睡,凌囡也主动讲要早点睡。” “这家伙,老师讲的就是圣旨,我们讲的就不听。”陆岩笑了笑,复又落座。 “你讲的还是听,我讲的就差得远。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吼。在屋里就不急,尽捱又拖,一担心上学迟到,那就急得猫一样,嘴巴尽是各种嫌。” “在学校里还是憋着不解大的?”陆凌自小就胖,脱裤子蹲厕不方便,又嫌厕所脏,陆岩对此非常头疼。(_ “那可不,每天放学一回来,就急急忙忙脱成光屁股,上完之后要用一大堆纸,把下水道都堵了。问为什么要用这多纸,说是担心刮不干净,更怕粘在手上。冲水也是的,只听见冲了又冲,总要冲上三四回还不止。是不是有洁癖?”鲁婉蓉有些着急。 “我原来也怕有洁癖,看来不是的,还是动手能力差。后脑壳细想,要注意两条:一是控制饮食,长太胖会出问题的。还是那句话,肉太多,万一要打点滴都不好找血管。二是多讲道理,不要太过琐碎,尤其不要包办。”陆岩若有所思。 “明天星期六不要加班,我到你这里来睡一会?”鲁婉蓉试着问了一句。 陆岩明白鲁婉蓉所问的意思,没直接作答,转身把电脑屏扶正了一下。“算了,我还想下盘棋。明天不要叫我起床吃早饭。” 鲁婉蓉出书房后,陆岩并没有抓紧下棋,心思又转到“摇笔杆子”这说法。 对廖定宇的材料,陆岩有些先入为主,自感责无旁贷。 在基地内,廖定宇原本的材料就算多一些的,主持工作这一段的材料就更多了。宣传股本来就是服务部门,还要经常被欧益雄“调频道”,如果不跟紧廖定宇的行程安排和材料意图,只会“打背躬”。真如此,连叶世海也会迁怒于陆岩,更别说廖定宇了。 似是而非地跟着廖定宇也有几年了,陆岩虽然不是专职联络员,但从第一次向廖定宇汇报思想起,就已经先入为主了。 其实陆岩在办公室当副主任时,欧益雄总是要陆岩先出初稿,然后自己去送审。陆岩把欧益雄这套做派称为“面条由你下,码子我来盖”。 记得有一次衔接出岔子,廖定宇警告陆岩:“你再出差错就辞职好了。” 按说陆岩是宣传股长,应该为基地整体服务。而陆岩内心又在等待,倾向于专门给廖定宇写材料。 其实宣传股长只是个空壳子,讲是办事员也没错,对上是尾巴,对下是萝卜头。 现在宣传股日常工作太多,几头堵,理还乱。如果日常工作没搞好,别人会讲陆岩的组织协调能力不行。如果成天困在日常工作里面,廖定宇那边没跟紧或者不满意,又会讲陆岩的个人能力不行。 到底是要组织协调能力的形象,还是要个人能力的形象?陆岩甚至还偏于后者。 宣传股现在的人,一是太少,二是暂时无堪大用,没人能为陆岩分忧卸担,再加上欧益雄像钻进眼睛里的沙子让人不爽。大任务来了,叶世海只找陆岩,欧益雄只往这边推。廖定宇主持工作以来,陆岩手上的材料都难啃,即使想分流也分不出去。 陆岩也留意到,因为经常跟着廖定宇抛头露面,一些人看待自己时,多了几分莫名的东西。 带着目的做事,既对又不对,对的是有奔头,不对的是境界低。 实干加巧干,让宋明奕既学到了东西,又得到了实惠。 宋明奕在嘉胜智邦技术服务公司正如鱼得水,大干快上。 照公司原来的数据维护能力,根本还吞不下嘉胜通讯集团的那一大砣业务,既体量大,又涵盖广。唐副总盯上这块业务已有一段时间,就是怵于数据维护实力还匹配不了。 宋明奕对新理念接受快,敢想敢干,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向上面提交了一揽子解决数据维护综合能力的方案,引发高层集体热烈讨论,最终同意实施。 宋明奕在唐副总的带领下,连续出了三大招:第一是外包硬件服务设备,第二是外聘合作技术力量,第三是成立专项业务中心。 唐副总放言:“要用两百万的投入,撬动五千万的项目。” 公司一把手的信息来路深,也精准掌握了嘉胜通讯集团的一大软肋,那就是已被列为部门超支典型单位受到通报并要求整改。 几经努力,公司终于赶在嘉胜市上半年预算执行报告出炉之前,拿下了嘉胜通讯集团的这个项目。 对处于跑马圈地阶段的智邦技术服务公司而言,确实是项目为王。记功会后,宋明奕牵头专项业务中心建设和实施,在公司内人气正旺。 虽然忙,但宋明奕总掂记与杜宗琴的“试一盘”,在公司吃完盒饭准备加班前,便拨通了电话:“听你气喘吁吁的,在干什么?” 杜宗琴在足球场外的跑道上轻松地跑了几圈,正拎起外衣准备回宿舍,电话响了,就知道是宋明奕打来的。杜宗琴自嘲,新手机用到现在,还只接过宋明奕的电话。“没事跑两圈玩,我猜你又要加班。” “要加,而且要加好几天。唐副总召集我们专项业务中心开了动员会,口号是‘精力投入做加法,压力传导做减法’。我现在除了要搞定直接承担的环节,还要调度其他人的完成绩效,经常要组织技术联席会。你呢?” “好棒,挺为你高兴的。我是老样子,放心。”杜宗琴近来觉得校园里单调了些,尤其是宿舍里。 “一个星期没看到你,我想你了,想来‘试一盘’,你准备得怎么样?” “什么‘试一盘’,我怎么不记得。”半杜宗琴不好作答。 “反正我记得,其实我越是忙就越记得。你也莫回避,上次我同你讲过的,早些做准备,试一回肝火,最后通牒。”段谊军似开玩笑实当真。 章节目录 第19章 化妆 化妆——自黑成自白 郝东的第一回化妆就搞砸了,麻起胆子试一回,结果不但没得钱,还让人好生数落一顿。 郝东一跺脚,满脸郁闷地坐在偌大的宴会厅的台阶上,婚礼酒席之后,餐桌上残羹剩菜,地面一片狼藉。 胖经理当着收摊的则视若不见,私下里朝郝东扮鬼脸,想逗他笑。 新娘妆的活不敢上,郝东有自知之明。 但当那位脸上有痘的伴郞提出要补妆时,郝东心动了,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其实现场有化妆的技师,但这会忙不赢,外面一场雨下来,接亲抱新娘的一些流程把新郎倌的行头全搞乱了,化妆师正在为新郎倌忙乎着,伴郎的妆则来不及管。 郝东着急找胖经理借了一些化妆品,又在化妆师那里拿了粉饼,捧着伴郎的脸端详一番。“淋了雨之后,您原来的妆都花了,要重新上妆。您脸上是长了一些青春痘,等下我还要用点遮瑕膏。您先去洗一下,洗干净再化。” “全部都要洗?我早上好不容易才把痘痘全部盖上的。洗了重搞,时间来不及。”伴郎着急了。x 电脑端:/ “那怎么弄,只在原来基础上补妆,我不太好弄。” “我又不懂,随你弄都行,反正上台也就站两三分钟。” “请问您平时对痘痘作一些处理吗?”郝东似乎察觉这底妆有些异样。 “男人谁搞这些东西,我从不化妆的,今天的妆是隔壁理发店帮忙的。早知道会下雨,那还不如不化。”伴郎想拿餐巾纸擦拭。 郝东连忙制止,取出化妆棉,吸干水渍,然后开始补妆。可是,待郝东拿粉饼往伴郎脸上轻拍铺粉后,出现了浮妆,小块状的粉底压都压不住。郝东意识到坏了。 情急之下,郝东决定再铺一层,一阵忙乎之后,结果无异于雪上加霜。 郝东正没了主意的时候,宴会厅那边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来了,伴郎忧心误事,按捺不住起了身。 婚庆典礼的舞台上,聚光灯下,伴郎站在新郞左侧,左边的宾客看得真切。随后全场熄灯,伴郎按流程站到了新郞后面,但追光灯又推了上来,新郎新娘觉得刺眼,一回头正好看见脸上长满白痘痘的伴郎,当场笑场了。 随后全场笑场了。 伴郎从台下起来,直接找到郝东,好一通说道。 几个伴娘更是伶牙俐齿地加进来理论,郝东招架不住,拔腿赶紧走。 “嫁吾婚庆”公司都传遍了这件事。 胖经理也说了一句透鲜的:“化妆大咖,我估计新郎会对伴郎说,哥们你脸上的黑痘痘怎么一下子都变了白痘痘?” 被取笑之余,郝东只好回应:“要我说,新郎确实长得不咋的,人家伴郎为了衬托新郎,不惜自黑,发现自黑不行,就改成了自白,建议回去还可以写篇日记,自黑成自白——看我的自白。”(_ “这辈子都会记得你这个活宝。”胖经理听完笑得打滚,学着郝东跺一脚,然后故意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跟地板砖有仇咋地?时不时地跺一脚。” 郝东也乐了。“这跺脚可是家学渊源,我那木匠老爹每次要劈木头了,站定之后必定猛跺一脚。” 简单不一定快乐,但快乐往往简单。每个人都想过快乐的日子,但很多人并不擅长找日子里的快乐。日子也不管谁过得快乐,日子只管自己过得快。 初冬的晨雾已漫越深秋的落霞。同在北半球的F国虽然也已进入冬季,西风仍在聚会,暖流也不肯散场,巴瑞的天气依旧温吞,比铭安舒爽多了。 在巴瑞第九区的一个旅店里,佟蓓透过窗户,看到对面时装艺术学院宫殿式前楼的台阶上,各种肤色的学生们正陆续进校,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校门前那个硕大的礼帽雕塑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佟蓓并不要去上课,已放弃了先读时装预科的选项。佟蓓一看课程就不对付,不管是速描还是模型,或者插图以及透视,那些教学内容都已不是佟蓓想要的“菜”。至于人体模特和艺术造型那种课,佟蓓认为老套了也不想上。 几年下来,佟蓓认为已经过了需要多学科交叉来打底子的阶段了,艺术史也不可能对潜能有多补益。如果是为培养好奇心,那更无必要,不是不好奇,而是好奇心爆棚了。 总归一句话,课是不想上,等一个合适的研习班再上。 决定不读预科,意味着佟蓓上次转道锦港机场所取之物派不上用场了。 佟蓓在锦港机场见的是阿诚。 阿城是佟蓓上围棋培训班的师兄,后来随父母去了锦港,家里开了一间大公司叫“锦港诚德集团”。两人早些年的联系时断时续,直到佟蓓上大学后才保持网络联系,很少见面,近三年也就上次见这一回。 此前网聊得知佟蓓想去巴瑞时装艺术学院,阿诚记在心上,费力帮佟蓓弄到一份推荐信。 佟蓓先不知情,也不想要。“我只是去看看,呆不长,也就见识一下,换个环境,先处理心情再处理事情。” 阿诚急了。“已经托人写好了推荐信,你还是带去。如果在锦港转机嫌麻烦,那我送到铭安来。” “我都要走了,你还来什么,不嫌麻烦!” “那等你到了那边,我再把推荐信寄过来,这总不麻烦了。不过就见不到面了,真是麻烦。” “不叫麻烦,国语叫烦躁。不过,我看确实也是麻烦,你就是找我的麻烦,怕自己麻烦,就不怕我麻烦,我还是来取一趟麻烦得了。”佟蓓故意的一段话把阿诚麻晕了。 佟蓓听阿诚讲话有点受不了,舌头伸不直似的,一口腔调不地道,特别是有时还卡在那里就不动了。 近两年好些了,阿诚的国语水平有些长进,但聊到深入敏感的话题,佟蓓还是恨不得全用外语。 论围棋培训班的辈份,阿诚是师兄,但实际年龄比佟蓓还小一岁。关键是师兄的棋下不过师妹,经常被佟蓓杀得血湖血海的,但阿诚屡败屡战。 去年阿诚还真的又重新上围棋培训班去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赢回辈份,“干掉”师妹。 佟蓓与阿诚在下网络围棋的时候,佟蓓叫阿诚为“二师兄”,阿诚则称佟蓓为“师太妹”。 佟蓓辩称自己还是认你这个师兄的,只是多了一个字。 阿诚不服气,憋了几天,还上网查了好久,最后起名“师太妹”才稍为解气。 心思回到当下,佟蓓扑倒在黑毛毯压着白色被子的床上,寻思研习班或者进修班的事。 最近还在网上浏览一些服装企业的情况,希望能联系一家企业去见习一两个月就好。 佟蓓还嫌第九区吵了,也不愿再去逛那些有名气的百货公司,听了一次歌剧也不称心,受制于语言上有些障碍。教堂倒是去过几次了,也没太在意冷冰冰的建筑,只是随着心境沉思或浸染。 住在比连锁青年旅舍高档的名为“风车之旅”的旅店,佟蓓很少下三楼,也不愿去门厅左侧的休憩区上网喝咖啡,免得兴味索然地看到那瓶摆在桌上的工艺花。 佟蓓倒是中意楼顶那个别具风格小天台,经过一排长着碎叶子的洁白如雪或透红如血的花丛,便能感受自由自在的风或阳光了,让自己浸到一种说不出的意境,如同法文里的“jenesaisquoi”。 葛晓珍在邮件里问得特别细,佟蓓反而不想多讲。才来的时候,规定每天晚上要发完邮件才睡,佟蓓坚持一个星期都不到便两天一封了,而且越写越短。 佟谦亮现在与佟蓓每周一次通话,倒是从不多问读不读、学不学,只在意报平安,强调安全是一等一的事。偶尔会多提一句:“要不来D国陪陪老爸?”此外,佟谦亮还会问是否需要钱? 钱?卡里有。房费有些超支,预备的学费则分文未动,不但原来的visa卡里有,而且还多了一张卡。 阿诚给推荐信时多给了一张卡,直到下飞机后才发现。 这小子,大信封套着小信封,密码写在一张纸条上,纸条背面还写着一行:“itisnosignificanceformetowintheworldwithoutyou.” 佟蓓扫了一眼,暗示自己从这句“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先想到围棋。阿诚想赢棋想疯了,就这么想赢我? 要退掉这张卡,但佟蓓不想给阿诚电话,也无意网聊。 阿诚倒是盼着佟蓓来电,为此还对着镜子预演是否流畅,但电话一直没来。 上回机场匆匆一面,除固有熟悉又添些许陌生。相识多年,再来网聊,比不得未曾谋面的感觉。虽然阿诚格外用心,但感觉佟蓓有些应付。 阿诚曾想回内地发展,但家里坚决反对。阿诚从小内向,并未与家里闹翻,名义上担任“锦港诚德集团”拓展部经理,实际上尽着时间研究电脑编程以及围棋,对家族企业经营没概念。父母忙于生意,阿诚从小就与退休在家的爷爷亲近,性子更趋柔和。 章节目录 第20章 开支 开支——三一三十一 人与人的关系很微妙,每个人都有趁热打铁的经历,又都盼望细水长流。 这几个月,传言变动的版本不断,但终结版仍然悬空不落地。陆岩带着假平静捱着过,与“穷盒子”走得勤。 “穷盒子”的公司已正式运营,员工加自己统共才三人。主营业务是面向中小学校的弱电改造,至于兼营业务则不设限,走一步算一步。 公司所接的第一单是福黎县第三中学的视频教学系统。 “穷盒子”之所以承揽教育系统业务,是考虑与福黎县教育局一位副局长相识。 当年这副局长是库区移民工作组的所谓“点长”,正好帮扶对接“穷盒子”家。x 目前实际上只可能揽到福黎县的业务,但“穷盒子”坚持把公司开在乐源市,认为市里公司到县里去承接项目显得有实力,房租水电的费用高一点也无所谓。 在“穷盒子”看来,开公司做生意,关键在饭局,不组饭局就谈不成事。于是几乎每天都有饭局。其实那饭局改叫酒局更为贴切。 在酒桌上,“穷盒子”的招牌动作是打一拱手,端起酒杯的开场白往往是:我是一个打返工的农民,不会种地,读少了书,小学毕业证还在老师那里,参了点酒文化,也只半桶水,各位大驾光临,还请多喝一杯,我先干为敬。 陆岩经常没时间,加上确实没酒量,要不然“穷盒子”巴不得每次饭局都能同去。早几天,公司还专门与“聚德楼”酒店谈妥,固定预留了一个叫“长坂坡”的包厢。 章秀芬从乡下进城,先到了城东的哥哥家。 陆岩正盘算下班去一趟城东,“穷盒子”到办公室来了,带着一个字画筒。 接过绿茶,“穷盒子”推却了陆岩的烟,从手提包里掏出了银色烟盒子。“你抽的这牌子烟味淡,不来劲。” “整个乐源都抽这种烟,那你不入乡随俗?” “我学会抽烟是在陵江,那边都是进口烟,不贵还有劲,这口味改不了。” 陆岩照例抽烟之前先夯烟。“穷盒子”一边问中江省一位已故书法家的作品行情,一边把字画筒递过来。 陆岩把烟叨在嘴上,腾出手抽出两支卷轴,摊开在办公桌,是一幅对联:春闹桃花开笑口,月随玉人引银灯。“ 见陆岩看了一会不吭声,“穷盒子”问道:“我没看懂什么意思?” “这是一首喜对,就是结婚的对联。字确实好,但文人气少了些。”陆岩大致判断是准备礼物之类的考量,并未追问说破,而是补了一句:“最好是送给哪个结婚用。” “我是打算送给别人过生日的,看来不合适,幸亏来一趟。”(_ “做寿的话,还不如打包封,大家方便,免得麻烦。”陆岩没多想。 “就是不摆酒,要不肯定搞红包作数,免得动这脑筋。” “那你就先不送这个,不如去搞幅好一点的绣品,既好拿又也还有档次。一些单位往来喜欢送这种东西。”陆岩卷起对联后提议。 “绣花布好像不贵,到哪里去搞?” “价格要看品相做工,有些纯手工双面绣的也不便宜,还有的是有名的绣工甚至是大师一级的作品,那就更贵。我正好这里有一个绣品厂的名片,你去联系。”陆岩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 心里放下此事,“穷盒子”走近搁满书的柜子,隔着玻璃瞄了一阵。“这么多书怎么看得完,都是发的?” 陆岩盖好书画筒,起身伸着懒腰。“那办公室还没有家里多。我是‘三光政策’,钱分成三份开支,三分之一给家里,三分之一买书,还有三分之一就是送人情。” “乡里讲法就叫‘三一三十一’,那你就存不了钱。” “呷不饱,饿不死。我倒无所谓,基本够就行,不急。” “不急票子那就急位子,你现在管几个人?” “跟你一样,加自己刚好也是三个。宣传股才组建的时候,我一个光杆搞了9个月,前年加一个,两个‘菩萨’挺了一年,去年喊是喊加到了三个,但有一个联络员只是挂名。今年实在玩不转了,从下面借调了两个人,才稍微缓解一点。后脑壳细想,服务几十万流动人口,写材料的就几个‘背时鬼’,每次讲起来都不信,嘴巴张起好大。你看,你的嘴巴也张起了。”陆岩见状笑了起来。 “记得你上次讲过‘四不像’,就是做事不痛快。” “反正有时候禁不住想当一个普通文员,既简单又清澈。如果功利点,要是哪个领导喜欢就去当联络员,做起事来肯定要好操作一些,肯定没有现在“四不像”的累。如今好像什么都沾边,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本身又这么累,还要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穷盒子”对书柜里一些长卷相片感兴趣,拎着摊在桌上,用烟灰缸压住两头。“跟得多的是哪个领导,对你怎么样?” 这张是去年先进表彰会的合照,陆岩用手指摁在廖定宇的“头上”点了点。 边翻边看,“穷盒子”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陆岩并不厌烦也不装腔,而是耐心解答。当“穷盒子”再从书柜里换什么看的时候,陆岩感到有点腹胀,便支会一声,去上洗手间。 在厕所里抽烟,看手机或书,解得久,是陆岩的习惯。 “穷盒子”问廖定宇对自己怎么样?陆岩还没回答的,但思绪开始发飘了。 其实陆岩并不担心工作扛不住,真担心的是为何与廖定宇难得有深入的交流?廖定宇自是知道陆岩的敬诚,陆岩也直白地表露过,又不是幼稚的思维,人情世故、做人做事也有些历练,但廖定宇很少主动走近半步。言语总是简单干脆的几句,每天不怒自威,一年到头鲜有表扬,批评倒是家常便饭。或许是陆岩根本达不到廖定宇那种思维层次? 但陆岩总在想,虽然是领导,总是一凡人,既要有朋友,还要讲感情。陆岩当然明白在工作过程中廖定宇占有绝对主导权,只是自己不满足于简单行政要求。平时多聊几句,相互作些了解,并不为过。 年轻与年长如何相处,陆岩也看过许多史书,知遇之恩、提携之恩甚至忘年交的故事多不胜数。虽然达不到那种预期,但陆岩总想努力靠近一点,不只是为写材料更到位,还让彼此感觉更舒服一点。 “你上厕所就上得久,”等到陆岩回到办公室,“穷盒子”要走,“我晚上有应酬,只怕邀你也不会去。” 陆岩笑道:“你是问我,还是自问自答?明知故问,你忙你的,我怕酒。” “那晚上来唱歌,我到时候把包厢号发给你?” “也要喝酒,算了。” “保证不让你喝,就听你唱歌。” “你本身唱戏的,还听我唱哪门子的歌。”陆岩不解。 “穷盒子”一本正经地解释:“戏差不多全忘了,再说我原来学的戏在歌厅里一般点不出。好不容易能点出一两首,总不能天天唱,那些戏太老套,连我也觉得土,每次陪唱的细妹子都还笑我。我就是不会唱流行歌,所以才喜欢听你唱。我蛮喜欢听你唱,平时跟我一起的那些人,不是一顿乱吼,就是一顿乱搞。” “会唱的戏还是不要丢,大俗就是大雅,你总讲自己是农民,如果有几出折子戏在手,也号称软实力。”陆岩晓得传统戏曲的金贵,又记起了“穷盒子”的拿手戏,“你唱得特别好的那一出‘好快就过年’,作古正经是上得书的文化。” “穷盒子”半信半疑。“我有时候蛮想唱戏的,但又容易勾起以前的糟心事,当然也嫌土,懂的人毕竟少。”x :/ “你经常泡KTV,也可以学一些新歌。” “嗓子天天灌酒,学会唱也唱不上去了。” “你老找陪唱的,多费钱。那里头藏污纳垢,也不安全。” “应酬不找几个,人家会讲你小气。我也习惯了,不唱歌就喝点小酒玩。” “小心染病。”陆岩怒目瞪眼。 “不会的,我有经验。好了,我要迟到了。”胳肢窝里夹着书画筒,“穷盒子”先行离开。 陆岩也抓紧下班,待赶到城东哥哥家,章秀芬已在收拾碗筷。 临时又热剩菜,新炒了辣椒煎蛋,章秀芬看着小儿子扒完两大碗饭,轻快地擦抹饭桌。 陆岩没下过厨房,嫌鲁婉蓉做饭菜一般,又吃不到章秀芬做的口味,经常念叨。 “想呷好的,如果鲁婉蓉不晓得做,那就自己学。其实鲁婉蓉做的菜还不错,至少比你嫂子的好,这边吃得太淡了,又不辣,清汤寡水,我硬搞不来。”陆岩的哥哥也凑拢来,章秀芬并不避讳,当着大小儿子说了一通。 章秀芬的话特别多,在乡里住一段,攒一肚子的话,跟儿子唠完,下次回去再攒。 陆岩嫂子抱着孩子回娘家测名字去了。哥嫂头早几年生孩子的事一直不顺,老是保不住胎,流产好几次。好不容易诞下“硕果”,哥嫂如履薄冰,连孩子名字都再三思量。 哥哥给陆岩泡了一杯老家的烟茶。“妈妈就不坐你的摩托车了,带些东西也难得搞,明天我开上午的副班,瞅空送妈妈过来。” “骑摩托车有点冷了,经常在外面跑,穿的是西装,还拎着公文包,也有点丢面子。后脑壳细想,膝盖那里可能还得了关节炎。”出门时陆岩蹦出一句,“我打算尽快搞台车。” 章节目录 第21章 酒量 酒量——豆腐靠点卤 宋明奕开着新配的汽车来了,与杜宗琴一起,约上苏聪一家,到学校附近酒家吃晚饭。宋明奕倒不是来炫耀的,而是为苏聪的儿子满周岁。 此时的苏聪在杜宗琴面前,已不再像课堂上那般严肃。席间,杜宗琴想亲近但又不敢抱肉嘟嘟的小家伙,也不愿掺和宋明奕与苏聪的热聊,只好随意听一耳朵。 “我要开车,你酒量大,这瓶酒争取喝完。”宋明奕带来了联系电脑耗材时收的酒。 “一人喝一瓶那会醉,老师的形象不能垮塌。”苏聪满脸红光。 宋明奕笑着冲杜宗琴挤眉。“苏聪是你的老师,我是他的同学,按理你也要叫我老师。” “你没资格当老师,老师还会为了女同学同男同学打架?”苏聪先指宋明奕,再望杜宗琴。 “莫问我。”杜宗琴摆手咯咯笑。 宋明奕不认账。“我也要维护形象,那你也没资格当老师,当初我追杜宗琴也是你默认了的。” “杜宗琴别信他瞎说,我那时候态度非常明确,至今还记得我说过的,强调有限度交往,还特意讲过‘两不底线’。” “两不底线是什么?”苏聪老婆抱着孩子问。 “你不老实交待,那你就把剩的酒给喝了。你既然违反了两不底线,就应该敢做敢喝。”苏聪把剩的酒全倒进高脚杯,刚好一满杯,用转盘移到宋明奕面前。x “那这酒我还真不能喝。”宋明奕看着满杯酒都怕。 “那请杜宗琴裁判,宋明奕既不说也不喝,怎么办?”苏聪较真。 “我来喝。”此前没吱声的杜宗琴应话了。 “你怎么能喝?”宋明奕急了。 “这是你俩的事,我不管谁喝,我只管违背两不底线而罚酒一杯。”苏聪正起劲。 “还是我喝。”杜宗琴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明奕惊呆了,苏聪也有些后悔。 杜宗琴一脸轻松地放下杯子。“没事的,酿酒喝酒有家传。” 女人与酒联系在一起,不知是酒局的进步还是退步。 在宿舍楼前面马路靠近“得月亭”的地方,宋明奕停下车,摇下车窗,熄了火。“你喝那么多,真的没事?” “啰嗦。”杜宗琴还想着苏聪刚才的话,重提旧问,“什么叫两不底线?” “苏聪瞎编的。”宋明奕还是不想说。 “你每次不讲实话,我都能看出来。” “讲了你也不做,那就不讲了。你怎么能看得出我没讲实话,你有超能力?”宋明奕不解。 “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交换。”杜宗琴不为所动。 宋明奕捱不过,只好把当初执意追求并与苏聪理论的过程和盘托出,终于讲清了“两不底线”就是“不接吻、不上床”。 杜宗琴伏在副驾驶台子上笑。 宋明奕凑过去捏她。“你还笑,最狠妇人心。” 杜宗琴仰面反问:“你说谁是妇人?” “快让我亲一下,豆腐靠点卤。”宋明奕就近亲上了杜宗琴的嘴,双手来了个合抱。 杜宗琴一愣,心慌脸红,轻微挣扎,好一会才挣脱宋明奕。 接吻就是这种感觉?! 宋明奕靠在座椅背上,长吁一口气,欣然回味。 杜宗琴仍然慌乱,一言不发,也不知说什么好。 下了车,宋明奕神采奕奕地挥手。“终于试一回,亲爱的,好样的。” 杜宗琴似乎还带着一丝紧张,挤着笑回应:“你这个坏人。” 有人说恋爱会让人变蠢,女人相比男人,被爱情搞蠢的概率大得多。你坏,你讨厌,你个大坏蛋,那些返老还童的话,女人好像从来不要教,准确讲是从来就没有忘,那腔调,那神情,似乎天生就会。 让男人变聪明的方式有很多,将其丢进职场是最直接的一种。 明天就是元旦节了。 下午两点半,陆岩根据综治联勤安排,与区交通局一位副局长及稽查科科长坐上6号勤务车,到两条主干道检查公路交通情况。 一路上看到有拖树的车,应是园林绿化部门的。这位副局长顺手指点:“从这里把树挖掉,沿线单位要出钱,等移栽到别的地方又要卖钱。”在出城口的牌楼处,有货车正接受生鲜检疫,看工作人员标识是归属“绿色通道办”。这位副局长又笑道:“这也好,大家都上路。” 稽查科长独自附和觉得孤单。“陆组长上车不说话,想什么心事?” 陆岩连忙回答:“我在认真听,来参加检查就是来学见识的。” 饭后回城,这位副局长提到去年到M国期间的事,也让陆岩凝神倾听,浮想联翩。 曼林顿有点象乐源市的沙汀洲,除国都大厦、迪尔街之外,最有印象是路。从克约到泽西尽是双层高架桥连接的,且都是单行线,八车道,时速80公里,但早上上班还有点堵车。M国人修路时,提前几公里就打旗子,竖牌子,全是怪模怪样的工程机械,工人很轻松。整修路面时,先是机器爪忙乎一阵,地下就成了碎片,然后是吸尘器一样的设备吸得一干二净,铺上油沙后便整平如初了。 什么时候也能出趟国?陆岩喜欢听故事再浮想,由着思绪散漫。 不知为什么,并不是难得糊涂,有时就是懒得说话,哪怕别人说不全。 “通红的果子招石头”。人与人相处,“说”是耕种,“听”是收获。如果一项技能可以看熟的话,那狗也可以开肉铺子了。 有一阵没有上网下棋,今天来了兴致。 陆岩登录进去之后,一眼就看见好友“tbtbtb”的词条亮着,一查找位置,显示尚在大厅,并未进到哪个棋室。 前两次在家里登录网站看棋,这个“tbtbtb”都不在。 “棋城之围”最近可能升级了,原来的对局邀请改成了创建棋室,陆岩没有去点,而是直接对着“tbtbtb”用户名点击右键,再点“向对方发送对局邀请”。但发过去后没反应。按说对方会收到“棋友‘只此一手’向您发出了对局邀请,您是否同意”的动态计时窗口,过了20秒还未回应则视为拒绝并放弃。 再点击发送一次,还是没反应。 就这会功夫,陆岩已经收到好几轮陌生棋友的自动匹配申请了,但陆岩没瘾,不予理会,转而拨通了棋友彭粮仓的电话:“赶紧的,上网来,我俩杀一盘。” “我正在填考评表。”彭粮仓是交通事故施救中心的勘损员,下起棋来特别生猛,盘面状况往往不亚于交通事故。 陆岩瞄了一下电脑屏幕:“我不管,给你5分钟,我在‘棋城之围’235棋室等你。” 没一会,昵称叫“彭四能”的彭粮仓就上线了,按下“yes”键后,进入棋室,棋盘同步展现。 陆岩一看“彭四能”的对局数,好家伙!已经3100多盘了,真是了不得的快手棋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岩心想今天又免不了一顿猛淬乱砍。 上次陆岩还特意揶揄彭粮仓:“据了解,‘棋城之围’将为你这样超级活跃的棋手进行私人订制,只要你一开局,网站就会自动播放冲锋号——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_ “tbtbtb”下的也是文人棋,和自己棋风差不多,陆岩下一盘就知道了棋的特点,只是不知道“tbtbtb”是女的。 相比男的,女的会下棋的少,爱下棋的更少。 这会的佟蓓不会搭理陆岩的对局邀请,因为佟蓓感冒发烧了。 许是长年穿着时装,美丽‘冻’人,佟蓓体质历来较弱。 到巴瑞后,感觉温差没什么变化似的,不像铭安的早晚总是那么鲜明,佟蓓便没有及时添加衣服。预料独自去医院挺麻烦,佟蓓想扛一扛对付过去。 葛晓珍隔那么远,告知也是白搭。跟佟谦亮倒是讲了,至少同在西半球。佟谦亮临时问了一堆,向佟蓓讲解看医生和住院注意事项,嘱咐先吃药,再多喝水,少吹风,睡足觉。 除了睡足觉之外,佟谦亮所嘱咐的佟蓓都做到了,但三天仍不见好,一身酸痛,病怏怏的。佟蓓不想让佟谦亮从D国赶来照顾,但又担心夜里高烧要住院,失眠了。 章节目录 第22章 流言 流言——心焦字发飘 星期一上班后,陆岩正在办公室看“元旦期间各司其职保平安”的简报,固卫区数据中心的李烁进来了,拿着一张卷着的书法水写布。 李烁来衔接信息数据,但信息室那边还没开门。 陆岩与李烁同一批参加招考,李烁原是一所小学的校长,陆岩则是车间工段长。两人都爱好书法,入职培训就投缘。李烁也是陆岩“棋城之围”为数不多的网络好友,不过只是略懂围棋,更多是喜欢围棋那静乎劲。有一年,正谈恋爱的李烁为讨好会下围棋的未来小舅子,还曾让陆岩作陪,专门到固卫区的一位亲戚家下过围棋。 陆岩连忙招呼坐,起身接过李烁递过来的书法水写布,转身泡茶喝。“估计你现在的行书更加出神入化了,想当年你的字在省里书画展散场之后,好多人起抢,我当时亲眼看到两个人争,一人扯一半,结果被臭骂了一顿。”x “你是青年书协的首批会员,比我只会高就不会低。”李烁素来敬重陆岩,自然谦虚起来,“我平时难得划两笔,看得多,练得少,好像很少有那种心境了。 “我更垮得厉害,光是材料都不得完,晚上回家写的话,难得架场,马放南山,墨汁都干了。现在是短平快,偶尔划划钢笔字。”陆岩从抽屉里扯出一沓“八行签”递给李烁。 “沁园春!通篇结体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飘逸适中,不乖张也不失底蕴。我一直蛮佩服你的草书,一眼就看得出底子厚。” “笔有点抖,心焦字发飘。有时连写个公文处理单都不顺眼,甚至觉得不像自己写的字,提笔写一段呈批,还经常写歪。成天对着电脑打字,坏手感。”陆岩不想掩饰什么。 “你的平台比我大,以后就不要写这么多了,大不了就是‘同意阅处上会速报’这些字。李烁喝完杯中茶,起身续水,“我进‘棋城之围’看新闻,线上几乎没碰到过你。” “我下棋一般快半夜了,线上难免驳身过。” 还是聊到传言了,李烁压低声音:“你这里快变动了?” 陆岩本不想聊的,但从李烁讲的人事变动看,数据中心已先行一步。 “我单位的一把手前天刚到位,头一个会就听到传达,说是服务基地总经理过两天将带队到数据机房参观,还要求抓紧制作演示的PPT。” “总经理还在病休,怎么去?”陆岩条件反射,马上反问。 “我在会上也在猜,新领导讲完也可能是觉得不妥,就转移话题了。我原来还以为要加班准备PPT,但从前天到今天,一直没接到正式通知,看来是不要我费神了。”李烁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揉了揉太阳穴。 “我看你的状态也不好,巴不得少加班。新领导刚来,材料风格没摸透之前,没必要费力不讨好。俟时而动,退一步也好。”陆岩半是开导,半是同感。 数据中心主任一职,此前有多种传言版本,其中就有由廖定宇转任的。 有一次陆岩给叶世海送一袋新米尝鲜,麻起胆子问过一回。叶世海的话比甘蔗还难嚼:“牵一发动全身,你就当作没有这回事。” 叶世海老婆把陆岩送出门口时,掺和了一句:“你动脑子想,如果一把手动了,二把手是容易动还是难得动?” 直到下楼发动摩托车,仔细掂量后的陆岩才有所悟。 谣言就像思念都很玄。服务基地总经理是维持现状还是新老更替,陆岩不得而知,倒不为廖定宇担心,只自我暗示是暂时平静。 平静莫过于校园,欲求简单,按部就班。但校园终归是驿站,也是暂时平静而已。x :/ 寒假临近,杜宗琴的在校生活也快进入倒计时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今年又有改革,寒假比原来长,以鼓励学生实习,并且在寒假之前,几乎所有的专业课都会考完。 由宋明奕托关系,通过苏聪出面联系,杜宗琴去一家新闻单位的信息研究中心看过,商定寒假期间在此实习。 拎着礼品去苏聪家,宋明奕叮嘱杜宗琴:“人家答应以后先办事业编,再争取正式编,这号单位不易进,你不要管别的事,只管安心干几年。” “我蛮喜欢信息研究中心,谢谢你。” “谢么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想让你从最底层开始打拼,你不适合名利场,长得又漂亮,更加不放心。”宋明奕腾出一只手,摸着杜宗琴的腰。 “我这号的谁稀罕,别人莫讲我土就要得。” “你的样子不是土,而是纯朴,你知道什么才最让男人动心?就是单纯的细妹子,越单纯越喜欢。” “看来你蛮有经验,老实交待到底谈过几回?” “从头到尾就一回,我讲过好几次了,你偏不信。我从参加工作到现在,每天对着计算机,跟那些有网瘾泡网吧的人都一样了,哪有心思谈恋爱,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时间。我姐原来给我定了一个规矩,每月赚不到五千就不准谈恋爱。每次想到我俩都是初恋,我就特兴奋。最近越来越兴奋了,你知道为什么?” “你兴奋你的,我搞不懂,反正我还是怕。” “有什么好怕的,上次试一回,我觉得感觉蛮好,有点甜,香又软,我还想亲,最好能亲一天。未必你感觉不好?” “没心思,我这几天看两个室友联系实习没下文,有点替她们着急。” “我还以为你对接吻没心思,下回接着试,感觉会更好的。” “你就知道试,我反正怕,以后不让你试了。” “你是我的,我要不停地试,一直试到住新房子,试到不用再试了就正好结婚。” “谁说要嫁给你?”杜宗琴也有憧憬。 “你不嫁给我,我就去上访,就赖到你家去,让阿龙每天来呲你。” 杜宗琴浮现阿龙摇尾巴迎自己进家门的情景,有些失落。“我想家了,寒假不回去,不晓得会不会习惯。” 习惯是人生富有力量的部分,如蛇之蜕皮,似熔浆淬水。 郝东不习惯隔绝杜宗琴的日子,忍着不去见。 郝东也习惯了集中意念赚钱。 这不,郝东从“嫁吾婚庆”公司回到租住的地方后,就在脸上做透明彩妆的试验,揣摩快两个小时了,还没达到轻薄自然的效果,决定洗了重来。 “看你每天糊千层饼一样的,咱这院子的水都没法节约了。你小子化妆学得咋样了?”张大爷对着在水龙头接水的郝东发问。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想想,这几个月我的房租有没有欠,而且是提前交的,您知道是啥原因?”郝东故作神秘。 “没有欠过了,还主动多交了一百的水电费。看来你的钱不紧张了,难道跟了女大款,莫不是上次找你的胖经理?”张大爷一时猜不着,先顺着郝东不正经的样子蒙一个。 郝东猛跺一脚。“还胖经理,我真没看出来,您的口味这么重?” “浑小子,先要我猜,又来怪我,那你说来听听。” “普通的化妆,我现在已经出师了,还接了不少业务,每个星期都有进账,现在的客户也不光是办婚礼的,还有在酒吧里唱歌跳舞的美眉。”郝东双手举过头顶,扭了扭腰。 “瞧你这点出息,还是三脚猫功夫。”张大爷并不稀罕。 “谁说是猫,俺是老虎。今天还真就告诉您,上个星期我去《尚沫》杂志,应聘上了化妆助理,这总算高大上。”郝东眯着眼睛开始抹洗面奶。 “你说哪个杂志,再说一遍让我听听。”张大爷挺意外。 “尚沫!尚沫的尚,尚沫的沫,说了您也不懂。” “这家杂志社也会要你这号的?人家可是专业的,我还就奇怪了。” “赚了钱就不奇怪了,前一段赚外快,爽是爽,可惜每天要东奔西跑,一脸的灰。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喜欢这个事了,原来以为一个大男人干这个不习惯,没想到钻进来才发现还有大学问。” “化个妆,说得这么玄乎,能有多少学问?” “那我问您,养鸽子有学问?” “当然有学问,让你养,不养死养跑才怪。” “养个鸟,说得这么玄乎,能有多少学问?”郝东学着张大爷的口气。 张大爷意识又着了道,轻轻地移开了洗脸盆。“化妆的,干嘛天天折腾水?一个人要是跟水过不去,估计就是要火的节奏。” 闭着眼睛的郝东正欲捧水冲脸,找不到盆子。“养鸟的,这么使坏,把盆子弄哪去了?” “盆子放在走廊上,自己来端。洗完来找我一趟,跟你说个正经事。”张大爷边说边回屋。 郝东骂不迭地摸索,忍着刺眼的泡沫,眯着缝找着盆子,好一阵冲洗。“我今天要多用一吨水,让养鸟的心痛。” 章节目录 第23章 协作 协作——怕拖不怕癌 星期三晚上,陆岩接到会议通知,次日上午召开全体人员大会,不得请假缺席。 陆岩猜到了人事变动,想问些情况,但又不知适合问谁。 职场难得有朋友,朋友就可以自由聊天,并不是只谈风月不谈家国的那种,陆岩委实渴望。知音就更难觅,奇葩本就少,还能凑一对? 服务基地经常接到似是而非的事项,陆岩拿起电话但不知要打给谁。 此刻的陆岩也不知要打给谁,情景再现似的。正有些恍惚,接到了“穷盒子”的电话:“你的领导换了,听说了吧?” “我还没去打听。你怎么知道的?”陆岩有些奇怪。 “你先莫管我,这对你好还是差?” “无所谓好坏,反正还要写材料。” “还要写,那就是不好。天天玩纸笔,脚跟子打后脑勺,领导动了都不晓得,你还当宣传股长?我觉得你会写癫的,莫写出一身病。我平时陪客吃饭,看有的‘文笔师爷’红光满面,洋气得很。” “我也不想这样写,有么子办法,又不是我能左右的,本就没人帮,不写更没有人帮。”陆岩叹着气。 第二天的会前,陆岩没什么情绪,既不紧张也不好奇。 病休的总经理外调,由数据中心一位海归接任。 望着台上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新任总经理,陆岩感觉寡淡。数据中心的新主任作为嘉宾也端坐主席台。而穿着夹克的廖定宇面无表情,直顾着看文件。廖定宇的位子没动,仿佛置身事外,可旁边的两个人都换了,还能如常笃定? 其实陆岩知道廖定宇视力已不好,但就不愿戴眼镜,说是讨厌“四眼熊猫”。可能是忌讳胖,戴着眼镜象熊猫?于是清瘦的陆岩也不敢戴,天天做眼保健操。 视力不等于眼力。 郝东也在做眼部护理操,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位时装模特做彩妆准备。 在《尚沫》杂志社的拍摄工作室,郝东找到归属感。 那天洗完脸去找张大爷,结果大吃一惊。郝东做梦都没想到,《尚沫》主编竟然是张大爷的女儿。 郝东记得那天面试时,就数张主编提问最刁钻,差一点就让自己折了,幸亏急中生智,现场用散文语境描述了一段对粗眉妆的理解。x 电脑端:/ 胖经理得知郝东辞职都快要哭了。“你就这么狠心,以后那么重的音响要我来背?” “你以后提前预约,我来背。”郝东也有些舍不得,转动心思逗胖经理开心。 “你以为我们是大公司的大买卖,还提前预约,喊走就要走,喊背就要背,我以后到哪里去找你这样的贴心肌肉男。” “到杂志社来找我,我申请为你拍一组时尚封面,到最大的交友网站打征婚广告:手长力气大,多做少吃饭,黑的化得白,喊停都不歇。” “那来的不是人,是猩猩。我打算明天上午去《尚沫》杂志社找总编,讲你租了我的房子没给钱。”胖经理舒心多了。 “那你一定要来,我泡杯咖啡等,总编肯定会请你吃饭,我更爽,从此还省了租金。”郝东哈哈大笑。 “为什么?”开玩笑的胖经理顿感诧异。 “因为总编就是我现在房东张大爷的女儿,你讲是租了你的房子,那总编先还不敢回去问张大爷是不是外边有人了,肯定先得赶紧请你这位疑似后妈谈谈心。” “你总编排我,有了总编就甩我这个总胖了,总要算一回总账的。我真的要背音响上车了,可怜我只有肥肉没肌肉。你一走,我也矫情不起了,祝你从此再不背音响,更不走背字。” 再怎么多的分子式,也解析不全青春的蜕变。 寒假中的杜宗琴开始实习了。 杜宗琴坐宋明奕的车到了信息研究中心,有些兴奋,也紧张起来了。 宋明奕看着就想笑。“你这人也真是,不兴奋就情绪低落,一兴奋又越发紧张,你是去实习又不是去应聘,有学就学,看事做事,一点都不难。” “不觉得难,我是觉得新鲜。” “再新鲜也没有你新鲜,可偏偏这么难。”宋明奕嘟囔后麻利地从车尾箱取下行李。 信息研究中心的赵副主任是苏聪当年读研究生的导师,齐耳短发,戴着眼镜,对杜宗琴比较和善。“你是我学生的学生,我是你老师的老师,你来实习,我有两个要求:一是保守秘密,遵守纪律;二是不唯专业,勤学肯干。” “我记下了,谢谢赵主任。” “别叫主任,就叫赵老师。在单位不要拘谨,要落落大方,不要自卑。你不必把自己当实习生,就当是在这里正式上班,这种心态才能学到更多。过年之前,我把你安排在采编三组,先看看你的文字水平。” “我努力去写去练,多向赵老师请教。”杜宗琴仍紧张。 此前听宋明奕转告过苏聪介绍的一点情况,说这赵老师当过知青,是恢复高考后的首批大学生,在信息研究中心属学究型领导,论业务头头是道,论公共关系一般。 粗一看,赵老师其貌不扬,细一看,利落的专业形象。不过赵老师跟多动症似的,时不时地抬手扶眼镜,因为那副金底黑边、宽柄镜腿的眼镜老是往下滑。 赵老师侧转身,鼻托已松垮的眼镜尚未推紧,更显得眼神费劲地往上翻瞟,对身旁的杜宗琴说:“你莫急着跟我请教,下到组里去,在农村学游泳一样,自己下水去扑通扑通。” 杜宗琴就不难发现赵老师有一个标志性动作,就是用两根手指抵住眼镜中梁,将鼻托连同镜框往上推紧再点点头。 去了采编三组,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一问,才知道另外三人下去采访了,再有两个休假的。“为什么不等过年再休假?”杜宗琴好奇地问副组长。 “过年要轮休,不能挤到一起休,信息研究中心的刊物在节后就要出一期,备稿不能停。”副组长递来一摞资料,上下打量着杜宗琴,“这两天不安排你具体的事,先看基础材料,整理一些提纲,提前做一些功课,过年打算让你值班,可能还要派你跟组下去采访。” “我也行?”杜宗琴一脸鄂然。 “写材料,做采访,那得问你自己。”副组长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剩下的同事抬头望着这边笑,杜宗琴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当天下班,杜宗琴胸前没有挂出入卡,引起了传达室矮胖大爷的注意。 杜宗琴心情好,被戴眼镜的矮胖大爷多问了两句,不但不烦反而套起了近乎。“大爷您手里玩得什么石头,还有刀,是雕刻?” 矮胖大爷眯眯笑。“叫篆刻。” 此后进单位经过传达室,杜宗琴总会与矮胖大爷打招呼,或者聊几句。 矮胖大爷要不就手里捏着石头,要不就抽空在篆刻。矮胖大爷戴的是那种宽柄镜腿的黑眼镜,不光是镶着金边,镜腿上还有一段打眼的金色。 那天杜宗琴捧两本业务书,在传达室也学着把玩石头,结果把矮胖大爷的一块石头掉在地上,砸掉了大半个角。 看着矮胖大爷心疼得长吁短叹,杜宗琴心里忐忑,嘴上还在问:“我该到哪里去挖这样的石头赔您?” “赔倒不要赔,就是白刻了,糟蹋了石头。”矮胖大爷轻轻取下眼镜,弯腰去捡石头屑子。 “我来捡,您难得弯腰。”杜宗琴连忙放下业务书,扶起矮胖大爷。 “啧啧,这可不能压坏了。”矮胖大爷发现业务书压着了桌上的眼镜,赶紧掀开业务书,把眼镜护在手心,一副特别紧张又心疼的样子,“你这么毛手毛脚,要靠写材料图一个好出身,那先得从严谨细致开始。” “您不让我赔石头,那我帮您把刻好的内容都拍照留存好了,正好有高清相机得空,您来办公室找我就行。” 矮胖大爷更是摇头带叹气。“不必了,再说我从不进办公楼的。” 叹息,并不仅仅是调整一下呼吸。 写材料的道道太深了,挤不干水的海绵似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岩在材料面前,也如同海绵宝宝想冲出海底。 叶世海看出陆岩带有情绪,主动来谈心。“今天我得闲来找你聊聊。打算再开一次综合调研务虚会,材料一摊子的协作机制运行了一段,我看出些问题了,你更有发言权。今天没有外人,有些话但讲无妨。” 陆岩放下手头的活,在心头腾出一块空来,捂头凝想一两分钟,点上烟,说了开场白:“我真的好想向您说说了,我先表个态,不求马上解决,只求您的理解。” “不要搞得跟汇报一样的,我俩就是聊天,看你做事成长,我虽然做不得主,但在人前人后都是讲你的好,大家都晓得。” “我对欧益雄有意见,现在看来,他提议搞协作机制有私心。”陆岩先亮明观点,再予以解释,“现在写个材料真磨人,光是送审就不易得。欧益雄倒好,别人写好底稿,基本都是我来改,他就会签一下,仗着领导不催他本人,对送审就听之任之,几乎不管。下面的人不敢直接进领导办公室送审,又都来找我。我既然送了审,就要校稿,还要安排打印、装订和发送。我本身写的材料又最多,最后变成了自己执笔自己管。” “你也会签了送审稿,所做的事并没有埋没。”叶世海有些质疑。 “我哪有会签?欧益雄讲呈批单的核稿栏写不下,还讲是你的意思,报上去的批件要尽量清澈,不要‘鬼画桃符’,拐着弯讲我的签名太草了,后来我就根本没签过了,哪怕是我改了一晚上甚至是完全重写的,我也没有签过。其实,我还真不在乎签个名,要显得自己有功劳苦劳之类的。但欧益雄既然签了,就应该主动点,何必再要我跑腿送审。” “送审也是多跟领导在一起。” “您莫逗我,我天天跟领导在一起,图多呆在一起?问题是领导对有些材料不满意,我还背了好多骂,一想起都烦躁。”陆岩满是无奈。 “我不在的时候,欧益雄组织材料碰头会,任务分配可还算公平?” “不写又哪来公平。人少的时候,我就埋怨他不写材料。好不容易有了三四个人,他越发不写材料了。我好几次在会上就想发作,硬要给他提意见了,必须自己带头写材料。我现在后悔由他来牵头协作机制了。” “你口气蛮大,由他牵头又不是你能同意的。”叶世海听出了不妥。(_ “言多必失,先莫找我的话岔子。确实不是我能决定的,但话说回来,要是还有下回,我跟弟兄们还会举双手赞成?”陆岩把烟点着,把打火机丢一旁。 “协作机制具体不好的地方在哪?” “说到底,我与欧益雄在工作任务上有很大的冲突。任务一下来,不是他搞就是我搞,他做得少,必然我就做得多。领导的日常材料,他就是三个字:打批发。对所有专题材料,他至少有一大半不知情,不是我不愿意同他讲,因为讲了也白讲。协作成了一句空话,分工不好,协作也不好。” “你同欧益雄就那么不合卯榫?” “磨到现在还真不好怎么说了。其实大家都是写材料的,我还当过他的副手,他的一些朋友,我也认得,有几个还是我读成教本科时的同学。经常快到下班的时候,他和朋友出去吃饭了,我还要在办公室加班,甚至还要装笑,对那些同学讲:你们去吃饭,我就不去了。我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反正已经不止几次了。”陆岩点着头,数着次数一样的。 “说起来,协作机制搞了之后,我似乎是比原来轻松些了。原来只管办公室没管宣传股的时候,我反而操心多。开年度会时,我还要守到印刷厂,甚至忙几天。今年的年度会,我都没操心,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看来你对我也有意见了?”叶世海问得很直接。 “您是我迷茫时节的指路人,我不会有意见。我只想操作层面的事,您在决策层,我发这些牢骚,不是冲您。”陆岩把烟头掐灭,连忙解释。 “那你说说,以后如何改进,又分开?那宣传股可能又要减人到办公室。” “怎么改进,我还没有认真想过,人不人的,我无所谓,再回到一个光杆司令的阶段,我也无所谓,反正是写材料。至于改进,无非是大家都写点材料。能写大材料的就写大材料,只能写小材料的就多做点日常工作。一个萝卜几个坑,能填好深算好深。” 叶世海不抽烟的,反感屋子里的烟气,于是起身。“你要少抽烟,这一会就搞了三根,小心得肺癌,免得到时候有一个好位子都坐不到。” “要癌快点癌,怕拖不怕癌,这模式还不改,肯定拖个半死。” 工作永远是干不完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对陆岩讲过这句话了。鲁婉蓉讲得最多,哥哥也着重提醒过。 陆岩老觉得工作是自己的。“你是被训久了”,陆岩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24章 遭劫 遭劫——额外一条筋 “穷盒子”新接了一个园林绿化的业务,笑称要“小庆”,约在“聚德楼”酒店晚餐。 陆岩进到“长坂坡”包厢,发现就只“穷盒子”。“今天没别人了?”陆岩脱下西装,露出了里面歪着的衬衣领子。 “就约了你,我有些话想说,也有话想问。” “只我们两个,吃么子饭,打电话不就行了。” “电话里讲不好,你这人对别人的事蛮清章,但自己的事犯糊涂。我还是想当面讲,尤其职场上的事,电话里不好讲。” “你对职场这么感兴趣,难得。”陆岩接过“穷盒子”递的烟,捏着倒立在桌面顿了顿。 “未必只你配谈,其实同做生意的道理差不多。你还别说,为你的事,我想了好久,觉得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穷盒子”带着肯定的眼神,“先说你的衬衣,你看你,领子都阴起,歪了,塌了。你就不能搞件好些的穿?” “这衣服穿在里面又看不见。” “假如今天还有外人在呢?” “那我就不脱了。” “要是大家都脱,你一个人不脱,额外一条筋?”x :/ 陆岩反诘:“你今天总不是来跟我谈脱衣服的。” “你莫辩,我觉得你要注意形象。有时间多到外面接触一点,随大流,不要搞得跟酸秀才一样,难得打交道。” “时间,我就是没时间。剪头发都推了好几天。我平时与别人打交道有什么问题?同事都觉得我好相处,弟兄们也信服我。” “那我问你,决定你工作的是谁?” “明知故问。” “那你做得怎么样,领导病了,你去拜访过?你跟着廖定宇那么久,平时交流多不多?新领导老家哪里的,晓不晓得?你把精力都花在日常工作上,弟兄们对你评价再高,难道能定你的位子?” 陆岩被“穷盒子”呛住了,伸手端杯子喝水。“穷盒子”继续问:“你现在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你小子要听我的汇报?我今天才跟领导扯过,你又来扯,不嫌那些麻纱烦躁。” “你跟领导扯,一般是打哈哈。你跟我扯能一样?我上次跟你讲,工作是干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今天你的领导跟你讲过这样的话?” “对了,我刚才还回忆哪些人对我讲过这句话,你是跟我讲过一回。”陆岩不恼反笑。 “你那边到底是啥情况,我还就不信了,你这么有才华还混不出来。以后要送礼找我。” “我凭本事又不怕,我也只想凭本事。”陆岩马上表态并接过话茬,“你不知道我的具体情况,并不是礼不礼的事,我的困惑暂时解不开。” 陆岩没点烟,而是倒拿着烟,习惯性地往指甲盖子上夯。虽然闭着眼睛,陆岩仍然夯得又准又有节奏,打开了话匣子。“你问我说最大的困惑是什么?我有三大困惑。一是应该对办公室主任欧益雄负责还是对总经理助理叶世海负责?二是应该对廖定宇负责还是对整个服务基地负责?三是应该对大材料负责还是对日常事务负责?” “穷盒子”似乎也听蒙了,往地上啐了一口。“惹起老子脾气来,把姓欧的扎实捶一顿。” 陆岩看着“穷盒子”愤愤不平的架式,既温暖也觉好笑,便再举了两个例子。 “按说欧益雄对我是名义上的牵头,我对他负责合乎程序,但操作起来更累更窝心,根本应付不了繁重的工作。后脑壳细想,领导如果先把任务交给他,他再打批发,词不达意,转两道弯,领导的意图就可能不是原汁原味了。叶世海也看清了这一点,才开始把任务直接交给我。只要有我在管大的急的事,叶世海就只要抓着我这个“猴子跳圈”就可以了。我对叶世海负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即算欧益雄有意见也没有办法。我私下里讲,不能与欧益雄把关系搞僵,想把欧益雄拉到一个战壕里,不能让他成为远离弟兄们的领导那样供着。” “穷盒子”点头称是。 “跟廖定宇到现在,我也感到吃力了。廖定宇算好学的,这几年领导水平和个人口才真的进步大。我原来那点墨水不够用,现在拼命搞学习,想让材料上台阶。廖定宇脱稿讲话的水平让我还蛮信服,千万不要以为他粗声粗气跟大老粗一样。原来有人讲,总经理的口才远超廖定宇,现在看来不会差。总经理病休之后,他主持这一段还蛮周正,估计是他参会和交往的人更多一些,看的材料范围也更大,水平明显见涨。”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穷盒子”听完这一段话,情绪平复些了。“你那么有才了,还要学,那我这号的还怎么活?” “蛇有蛇路,龟有龟路,你只会比我还活得滋润些。我觉得你活得爽快是应当的,生于忧患,先苦后甜。” “好在廖定宇管的事应该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我估计你也不会那么烦躁了。我没别的,还是那句话,要送礼,我帮忙。” “这些事不劳烦你帮,你先帮我把酒喝了。”陆岩把酒杯推过去。 “我也不想喝,我开车。忘记跟你讲了,我搞了一台二手车在开,安排完这个绿化的事,我只怕要回福黎呆一段,去承包一段5公里的路来修。” “你是要多回福黎老家,老这么下去肯定出事。你一个人泡在乐源,都忘记有老婆了。” “糟糠之妻不会忘。等会唱歌,你帮我去撑场面。” “要得,但是不要陪唱的。” “还是要几个,尤其是今天,我招待的里面有一个人特别喜欢耍妹子,上次喝酒他吹自己搞了多少多少个。” “什么鸟人?” “还是点几个,随大流,我给你选个学生妹。” “妹你个头,我不要。” “不要也行,还省我几百块,最近确实开销大。” “那今天干脆多省点,我让熟人打招呼优惠一个包厢,不要你出钱。”走出酒店,起风了,陆岩缩了缩脖子,“好冷,我也不想骑摩托了,想尽快搞台汽车过年。” 大人望插田,小孩望过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时代在变迁,回家过年的概念也在嬗变。 年关在即,佟蓓回绝了和佟谦亮到D国一起过年的提议,因为已经联系一家服装企业的见习,时长为一周。 大年二十九了,佟蓓在“风车之旅”辞房结账,带着确认实习身份的往来邮件,乘坐出租车离开巴瑞市区,来到了拉特吉这座小城。 下车前问过司机,但可能是发音不准,还没搞清这家名为“杰普奎琳娜”的服装企业的具体位置。佟蓓寻思网络查询显示没错,反正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先下车透透气。 到街边的商铺一打听,这家企业在城北,而自己刚经过那地方到了城南,两地相距有三四公里了。佟蓓有些郁闷,再加上站在路边好久都没等到出租车,越发懊恼。 可能是佟蓓穿着自己设计的那套绣花长裙打眼,一些身材魁梧、纹身带环的男人不时盯着看,心里有些发毛了。 佟蓓带着行李,从街那头的加油站离开,挪到了一幢看着像公共事务机构的房子附近,仍然没有看到出租车。 半个小时后,佟蓓放弃了等车,决定先沿着街道朝北走。天色渐暮,街上不但行人稀少,车也少了,佟蓓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经过一长段涂鸦的围墙后,佟蓓正打算从箱包里拿双运动鞋把高跟鞋换了,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个流浪汉,满脸络腮胡子,披着一床毛毯,直勾勾地盯着,双手撑开挡在前面。佟蓓一下就慌了,腿发软,头皮都麻了。 又来了一个男的,就是刚在加油站那边盯着自己看的其中一个,胳膊和胸前满是纹身,耳朵、鼻子和嘴唇吊着坠环,越走越近,拍了拍流浪汉的肩,咧嘴大笑还击掌相庆。 佟蓓被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出,哇哇大哭。 这个彪形大汉一手把佟蓓的嘴捂住,流浪汉则拎起行李丢进拐角的巷子里。佟蓓使劲挣扎,但被彪形大汉另一只手卡着脖子并扣紧,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佟蓓彻底崩溃,眼泪簌簌,全看不清了。 自己晕厥了吗?佟蓓醒过来的第一反应。 行李全不见了,只剩下一只高跟鞋在不远的地方,另一只在光脚边。再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了,脏了,裙子上几砣黑印。 佟蓓惊魂未定,不敢去摸自己的内裤,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但没一个是好的。 坐在地上,捂着头,好一阵,佟蓓绝望地移动着手,不敢睁开眼睛,慢慢地去摸自己的内裤。还在,再确认,还在! 这天杀的,诅咒这肮脏! 想报警但没了手机,佟蓓像断了线的风筝。 头发散着,忍不住哽咽,佟蓓拖着步子,找到最近的能见着人的房子,推开门大声求助。 指认现场后,警车把佟蓓送到一个很小的警局,核实身份,询问案情,列清物品,签字确认。 与佟谦亮通了电话,马上即从D国出发,估计明天上午可以到达会合。 可眼下这天已黑,今晚住哪?佟蓓知道见习是泡汤了,但懊恼这回所遭的罪,便再打印一套此前联系见习的邮件,决定去看一下这家让自己倒霉的企业。 这不是好奇,而是不服输。 佟蓓谢绝了警官安排别处住宿的建议,带着警局提供的三明治,被送到城北的“杰普奎琳娜”。 有警官出面衔接,佟蓓在大门口即与联系人衔接上了,经电话沟通后,一位工作人员现场答复只能是临时安排。 佟蓓跟着走过厂房来到后侧,进到一栋配料楼,爬上叮叮作响的钢质长梯到二楼。工作人员在第一间房取过一瓶水递给佟蓓,再领着穿过20多米走廊,然后示意房间到了。 佟蓓进到房间,是一间铁皮屋,一个单人铺,倒也干净,一盏台灯放在一个工具箱上,上方有一扇小窗户。 夜深了,一楼配料房的灯也熄了,门底下刚还看到有光钻进来,这会已没有了。 佟蓓没胃口,把三明治的纸包扔在工具箱上,只喝了几口水。晕沉沉地和衣躺下,佟蓓想着明早起床就与爸爸通电话,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天还是灰蒙蒙的,佟蓓醒了,想上洗手间。此前上二楼时,佟蓓注意到洗手间在楼梯口。 “咣”的一声,打开铁皮房门,佟蓓探头,那头走廊的灯光亮着,楼梯口的洗手间关着门。 佟蓓出门朝走廊那头走去,经过一张张小房门都是关着的,快到洗手间了,侧面发现最近的一张 门开着,里面没开灯,但看到有人影,佟蓓顿时毛骨悚然,箭直冲到洗手间前面,迅速转身,背靠着门,冲那房间喊了一句:“quies﹣tu”,没人回答,又换英语问“hoareyou?”还是没动静。 佟蓓一阵哆嗦,头皮发紧,身如筛糠,吓得站着就尿了,还全然不知。佟蓓只剩一丁点清醒,攒足劲,尖叫一声,开始跑,冲过那开着的门,冲向走廊那一头,一直跑,嘴里“啊!啊!啊!”,最后一手扒住房门,一个迈步窜进房间,转身抬手,“啪”地把门关上,顶紧,脸色铁青。x 电脑端:/ 好一会,佟蓓确信门闩锁紧后,直接瘫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眼泪决堤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昨晚那位工作人员再三大声敲门,佟蓓才回过神来。 一点劲也没有了,工作人员将佟蓓搀出房门。过走廊,快经过楼梯口前的那张门时,佟蓓躲在工作人员一侧,不敢朝里看,还不住地颤抖。 缓慢地在钢梯上往下移,佟蓓瞄见了一楼配料房除了几大堆布匹外,对面靠墙壁还排着好几列人形硬塑模特,地上还有一堆残缺的,有的没手,有的没头,东倒西歪的乱叉着。 佟蓓又不禁腿发软,差点栽了下来,把拉着手的工作人员都惊了一跳。 大年三十的大白天,佟蓓坐在“杰普奎琳娜”大门外马路边的地上发呆,等着佟谦亮来接。 工作人员把她扶到大门入口一侧监控室时,佟蓓手撑着门,瞟一眼监控显示屏上的那楼和房间,都不敢进去坐了。 章节目录 第25章 鸽子 鸽子——怕成一滩泥 杜宗琴值大年三十的班,任务倒简单,值守传真机而已。 宋明奕从唐副总家拜年出门时,顺带一个四层的饭盒,装上唐副总老婆刚煮好的饺子和几样菜,送到信息研究中心来了。 、杜宗琴刚跟家里通了话,得到两个消息:一是杜宗敏今年期末考试成绩不好,此前被藏着的成绩单被翻出来了;二是杜岳辉情绪又有些失常,跑到家里打烂一只碗又直接走了。 杜宗琴也跟着家里的消息不畅快。宋明奕问原因,杜宗琴只说了弟弟的事,隐下了二叔这茬。 有一个得病的叔叔,杜宗琴还没对宋明奕提过,有时候想提但终归觉得再等等。 过年让人更生情绪。落地窗下,望着远处,暮色如烟,脚下街景,行人渐稀。宋明奕从背后搂着杜宗琴,在耳边细语:“你就不要想家了,我陪在你身边,就是家,我俩就是一个家。” “不光是想家,还想起好多事,我原来一个室友失去联系了。”杜宗琴倚头靠上宋明奕,“这室友家里条件好,过年放假就会出去旅游的那种。” 宋明奕已猜到这室友就是当初连好几百块钱的裙子都不在意的佟蓓。不过杜宗琴既不肯明说,宋明奕也不追问,而是转开话题:“年关时节情绪重,人之常情。干脆我来讲两个事,让你开心点,原本打算过年之后和你一起去的时候再讲的。”x “过年要抓紧实习,还去哪?” “去看房子。我领了年终奖,你猜多少?6万块,其中公司给每个员工的2万,我的项目奖还有4万。”宋明奕抱紧了一下,在杜宗琴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还有2万块的血汗钱,就是加班费。加班加得苦,钱也领得爽。” “这么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杜宗琴情绪好些了,转身靠上宋明奕另一个肩头,“我没用,挣不到还要花。” “你千万莫这样想,我心甘情愿。我还有一个决定,把原来存的钱和姐姐给的算上,加上今年领的钱,准备40万作首付,过了年就去看房子,等你一毕业就结婚,你就是我的老婆了。”宋明奕抱得更紧些了。 杜宗琴径直把头埋在宋明奕胸前,喃喃自语:“我要好好工作,从实习起就要上紧。” 拥抱一阵,宋明奕终于亲着了杜宗琴的嘴,正还想深吻来着,杜宗琴轻轻推开。“还不打住,别忘了是上班的地方。” 有一种幸福,就是把不该记得的能给忘了。可以照着自己的意愿而选择遗忘有,谁能做到? 年三十的这个时分,从巴瑞东站驶往往D国福克市的火车上,佟谦亮仍紧紧搂着佟蓓不松手。 昨晚佟谦亮带了一个随行人员过来,今天上午把佟蓓接回巴瑞后,佟谦亮在巴瑞东站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先让佟蓓睡下。然后安排随行人员去办理各种手续,或补办挂失,或申请报备,做好离境出发准备。 佟谦亮再次致电F国拉特吉警局,确认了联系反馈方式。警局一名侦探还在拉特吉街道发案现场获取一张银行卡,经比照报案记录,证实是佟蓓随身的物品,于是约定寄到D国福克市来。 佟蓓恶梦连连,佟谦亮泪水涟涟,好几个小时守在床边。 从福克市中心车站下车后,随行人员开车,佟谦亮抱着佟蓓坐在后座,佟蓓一言不发,不想记起什么,也不愿意说什么。 回到城区博利海曼步行街后面租住的两居室,佟谦亮招呼佟蓓先什么都不想,安心睡一觉。 在房门外,佟谦亮拔通了葛晓珍的电话:“佟蓓暂时没事了,我已经接回来,请你来一趟。” 葛晓珍都快急疯了。“天老爷,佟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莫想好过。” 控制欲强是葛晓珍的特殊职业使然,事态失控对葛晓珍而言,不可接受,还会自责。 自责的滋味不好受,自卑的心态也不好过。 尽管物质上深感自卑,郝东认定杜宗琴明珠暗投,既厌恶宋明奕以钱开路的作派,也接受不了输给宋明奕的结果。 正是想念杜宗琴最透彻的时节,郝东没有回老家过年,有意把情绪浸到这疼痛里。 张大爷起先跟郝东说在嘉胜过年,老小有个伴,但还是拗不过儿女的美意,年前就到南方去了,过年到海边晒太阳,把一群鸽子留给了郝东。院子里平时租住七八个人,现在只剩郝东了。 不知道杜宗琴在哪里过年,郝东好想打电话,哪怕只说一句话:我这会在嘉胜“放鸽子”。或者自己一句也不说,只听杜宗琴说一句“还好吗?” 通过416的室友已得知杜宗琴的号码,郝东始终忍着不拔打,因为有言在先。 郝东总是想起上次给杜宗琴的电话,尤其是自己定的那三条:一是毕业之前不联系,二是如果结婚要通知,三是无论如何会坚持。 大年夜了,郝东特后悔第一条了。此时此刻,杜宗琴会不会记得这三条? 郝东又从床垫下取出那本《广告文案写作》作业本,手指在封面“杜宗琴”的字样上摩挲,然后轻轻翻开,再将目光久久停留在扉页上那句话:我就这鬼相样范。 来自老家的电话将郝东拉回到现实。郝东连忙给爸爸和姐姐拜年,说自己过得挺好,这边挺热闹的。 挂断电话,郝东一边轻声说着“我在嘉胜放鸽子”,一边抬头望着没有半颗星的夜空,眼角已全然湿透。 胖经理在老家发来祝福短信了—— 吉他不卖,音响也不背,我愿君往高处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嫁吾不错,尚沐更不赖,指望得闻大名声。 郝东读完,在院子转着圈,寻思后回了一条—— 吉他非急她,今得彩妆黑白道; 嫁吾岂价无,难舍门诊处方签。 城内渐有爆竹声响起,鸽子们不安份了。郝东转念又给张大爷发了一条短信—— 您放我的鸽子,我放您的鸽子; 房租已驮得半弯,总编再彻底压趴; 张家院子平安无事,大年夜里恭问福娃。 —— 乐源比嘉胜老套些,过年鞭炮要多放百倍不止,炸掉些晦气戾气也好,免得一些人气鼓气胀的。 每逢大年夜,乐源各单位特别加强值班防护,服务基地与其他单位统到一起排班。民众放炮玩,单位值班忙。 陆岩照例值班,要守到过了零点也就是初一才回家。 年前没有搞到一台汽车,陆岩并不郁闷,反而更兴奋于年后凭报告取车。 一个星期之前,下大雨的那个晚上,廖定宇通过值班室要陆岩回电话。原来是通知陆岩速到市里取一份文件。 穿着雨衣,骑上摩托车赶到市里,再一路登记,与工作人员见着面,交接了文件。拔通电话报告,廖定宇说文件不留在外面过夜了,先送过来。 滂沱大雨,陆岩又骑了半个小时,赶到廖定宇住处时,难得廖定宇撑把雨伞在楼底台阶下等着了。 接过材料,廖定宇斥了两句:“这么大的雨,骑摩托车?!乐源市少了你坐的出租车,你不怕出事?” 陆岩讪讪作答:“想快点。” “欲速则不达。淋得跟毛猴子一样,要不要进屋拿毛巾擦一下再走?” “不进屋了,回去洗个澡就行了。” “平时看你每天穿西装,文弱书生的样子,突然看见你穿西装骑摩托,有点不协调。你每天骑摩托也不是个事,那你这样,明天找叶世海写一份申请一辆旧汽车的报告。” 第二天,陆岩提起此事,叶世海表示已经得知并具体指点如何起草报告。 陆岩这才明白具体经办路子——由廖定宇将申请报告转至一家出租车公司,选一台车况较好又已达到营运里程期限的出租车,办理营转非手续重新挂牌。 陆岩自是欣然,算起来,买裸车加上营转非手续费,再到汽修厂整修,总体仍然划算。 哥哥开出租车,陆岩也将开上“出租车”,打算年后再告知家里。鲁婉蓉一直盼着家里有台车,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初一凌晨回到家,老的还未睡,小的还在闹腾。哥姐一大家,春晚夹着家常,一团喜气。陆岩拿出预备的礼金,递给父母开年红包,分发小的压岁红包,给哥姐各一张购物卡。 鲁婉蓉端来一碗甜酒蛋凑热闹。“我也要红包。” 陆岩佯恼。“抽屉里一垛都是你的,我身上连一个银毫子都没有了,还不够?”引得家里人会心一笑,陆岩又留了话尾子,“只怕我还要从抽屉拿出来一些,还剩一两份人情没送。” 家里人多铺少,鲁婉蓉搬着被子到书房里来了,虽然默不作声,但陆岩仍看得出鲁婉蓉藏着的开心。 “看什么看,就是想跟你睡,平时分床由着你,过年总要睡到一砣。”鲁婉蓉一脸娇嗔。 陆岩倒是认同当晚一起睡,但忍不住来一句:“不晓得我能不能睡得着。” 鲁婉蓉一听就愤恨。“我就搞不清你是么子鬼,我是分分秒秒盼着能跟你睡到一张床,你就年年月月躲,谈恋爱的时候睡得蛮好,不让你睡还发脾气,刚结婚那几年也睡得蛮好,凌囡吵得还厉害些,你也睡得着。我真的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如果让你写上十年材料,说不定也跟我差不多。”陆岩每次受到分床的指责,只是辩解,倒不记恨。 “我一想起和你睡就特别开心,做梦都做了好几回。我就这样抱着你,美美睡一觉,明天起早床做早饭。” “你莫抱这么紧,手最好不要搭在我身上,我真的会睡不着。” 有时花上大半辈子,也未必能发现一朵云的密码,更别说是云雨了。 从大年三十到初一,佟谦亮一直没睡,陪在佟蓓身边。 佟蓓仍然做恶梦,醒来了闹着要吃几粒安眠药,佟谦亮不让,用手不停地抚摸着佟蓓的头。 “做恶梦,怕成一滩泥。”佟蓓抽泣起来。 佟谦亮轻偎着,满是愧疚和怜爱,柔声劝慰:“最快明天晚上,最迟后天早上,妈妈就来了,就陪着你,爸爸也陪着你,陪着最疼爱的宝贝。都是爸爸不好,我的女儿是坚强勇敢的,放心再睡会儿。” 孩子长大了,哪怕脚步再快,也走不出父母疼爱的心灵广场。x 电脑端:/ 这一回,佟谦亮真切意识到,与佟蓓的平安相比,什么广告公司,什么大学专业,甚至与葛晓珍的争执纠葛,根本不值一提,比鸿毛轻,比蝉翼薄。 此刻带着切肤之痛在赶飞机的葛晓珍不知作何感想。 还有另一个人也成热锅上的蚂蚁,就是阿诚。 电话、短信、邮件通通不通,几十遍对佟蓓的音讯全无回音,石沉大海,彻底让阿诚慌神。 用肚子痛搪塞年夜饭,阿诚远离家族里所有热闹,一个人关在房间,盯着手机,盯着电脑,盯着镜子里咬牙切齿又惶恐不安的自己。 章节目录 第26章 新床 新床——痒得摁麻筋 由宋明奕陪着值完两天班,杜宗琴既安心又着急,着急的是宋明奕时不时地往身上蹭,弄得杜宗琴像虾蛄一样地弹。 尤其是有一次宋明奕在杜宗琴耳朵那里亲了一下,杜宗琴就像被电打了,一声尖叫,把宋明奕也吓了一大跳。杜宗琴单手捂住半边脸,未做声,好久才抬起头,蹦出一句:“以后不准再沾这里。” 大年初二,杜宗琴把信息研究中心的临时宿舍清理干净,腾出来给接替值班的人。 早上路过传达室时,杜宗琴看到矮胖大爷正在吃着热腾腾的饺子,有些奇怪。“我在食堂只看到有包子稀饭,哪来的饺子?”杜宗琴凑近一看,这饺子皮是通明透亮的,更觉好奇,“您这饺子不一样,食堂专供的?” 矮胖大爷一手夹着筷子,一手攥着眼镜,赶紧嚼完嘴里的饺子再答腔:“你这又犯了不够严谨细致的毛病,难道就不能从家里带了来?”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隔着皮都能看出两种馅,红的胡萝卜,深色的应该是青菜。” 矮胖大爷捂上装饺子的盖子,故作小气。“这叫玻璃饺子,我老家的特产,不能让你再看了,这饺子认人。” 离开传达室,杜宗琴还在寻思这玻璃饺子的叫法。 进到办公楼电梯内,正好遇着拎着一个保温盒的赵老师,杜宗琴满面春风,先赶紧拜年问候,然后有点小紧张。“我有一份拜年的心意,想送到您办公室来。” 赵老师答得飞快:“师生之间不搞拜年送礼那一套。” 杜宗琴实话实说:“没花钱的,是我男朋友公司开年会的奖品。” “心意在,就足矣。既然是奖品,就当是男朋友给你过年值班的奖励。”赵老师的办公室在顶层,电梯一到杜宗琴所在的采编三组的楼层,赵老师先推了推眼镜,再把杜宗琴轻轻推出了电梯。 宋明奕继续实施过年计划,带杜宗琴回了一趟铜昌市。而杜宗琴本不想去铜昌的。 在宋明奕的家人面前亮相?杜宗琴觉得紧张,心里还挂着采访写稿的事,想留在嘉胜多做准备。 宋明奕仍然坚持。“今年我加班那么多,有几个节都没有回去的。我已经跟家里讲了回去一趟,公司也都放假了,我陪你值了两天,你也陪我两天,再不回去就又要上班了。” 杜宗琴的老家乐源市与宋明奕的老家铜昌市,分属相邻两省。 从黄牛党那里买了高价票,坐着从嘉胜市出发的火车一路奔驰,杜宗琴也找到一些回家过年的感觉。 车过铜昌大桥,江心雾气升腾。 以前寒暑假经过这里时,杜宗琴都要贴近车窗往外多看几眼,也会闪过这是宋明奕家乡的念头。“你愿意到我家去吗?”杜宗琴问道。 “当然愿意,我跟你爸妈还没见过的,跟你弟弟也只通过信,还有阿龙。我希望你带我回去,只要你想回去,我哪怕请两天假都愿意。” “想是想回家,我哪还有时间。这次跟你回来,我都来不及打扮,临时喊走就走。明天加后天就到了初五,还不赶回嘉胜?你那边要开工,我也要接任务了,只怕还要出差。高峰期的票又紧张,我才不愿意再买高价票。”杜宗琴多讲了几句。 宋明奕的印象中,杜宗琴的话不多,也不长,一般就是简单的几个字,顶多是两三句话加零星手势或眼神。“平时你是不愿意多讲,还是不愿意跟我多讲?难得你刚才讲了一大段,难得。” “什么愿不愿意,我习惯了。难得,我也难得跟你回家。”x :/ “我是想,你到了我家莫紧张,随意些,嘴巴上稍微活泛点。以后上班了,跟同事打交道,你可能还要搞采编,话太少也不好,要多练一下口才。还有就是,你讲普通话的咬字也要再上紧,我发现你每次放假回来,就会带好多家乡话的尾音。”宋明奕避开车厢里的旁人,凑近小声地说。 “确实,我的有些话都被听岔了。” “关键是紧张,你做到不紧张就会好一些的,你跟我在一起都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宋明奕联想到“试一回”,不禁扑哧一笑。 杜宗琴也想笑,强忍住了。 两人下了火车再转车的这会,宋明奕的家里人早等着了。宋明佳忙着次卧新铺的四件套,爸爸负责客厅里的组合沙发的加长预备,妈妈把新的洗漱用品摆放妥当,还特意选净了两个大苹果。 宋明奕一手牵着杜宗琴的手,一手拎着行李进家门时,已晚上10点多了。家里诸事准备妥当,福字中国结,迎春蝴蝶兰。 第一次见面,迸发的热情冲淡原有的陌生,相互盼着用几天的时间拉近几十年的距离。杜宗琴从山林原野里滋养出来的清丽素雅,让这个久居闹市的家庭添了几分色彩,也让人情练达的宋明佳颇为好奇。 作为姐姐,宋明佳从小疼爱宋明奕,母爱一般的泛滥。 “这回见着真人了,没让你失望吧?”宋明奕中举报喜似的。 “确实长得有韵味,天然的清新范,有眼前一亮的感觉,难怪你小子老是跟我吹牛皮。”宋明佳也觉得惊讶。 宋明奕爸妈更捧着小心,想问不敢问,只迈着轻快的步子忙乎。 杜宗琴还是紧张,一问才一答,自然不自在,未施粉黛的脸有如阳台花盆里罩着雪的红梅。车途未睡,杜宗琴已然犯睏。 宋明奕虽跃跃欲试,但当晚家里人多只得作罢。x 大年初三,一家人逛了庙会看了灯,既热闹也乐呵。还走了一家亲戚,晚饭前亲戚家的长辈给了一个大红包,杜宗琴推辞不过先收下,回家后把红包还给宋明奕。 宋明奕不收,杜宗琴又执意交还宋明奕妈妈,也被谢却。 当晚睡前,宋明奕先是知会了一声“我先去洗了”,然后赖着不走,躺在被子上,摊成一个大字:“莫赶我,你赶紧来,躺在我边上。” “人家要脱衣服睡觉了,还不起开?” “你脱你的,我先眯一会,要是睡着了就不走了,好吗?”宋明奕央求的语气。 “好你个头,怎么好意思,家里人会反感的。”杜宗琴坐在床沿不动。 “新床欠热乎,至少让我抱一下,哪怕就几秒。”宋明奕觉得冷,钻进被子里,挪到挨着墙的那边。 被窝里,杜宗琴平躺着不敢动,宋明奕侧过身来。杜宗琴往外移了移:“你哈气哈得我好痒。”当宋明奕的手从脖颈处滑落,杜宗琴迅速坐起,把宋明奕的手也挡开了。“太痒了,痒得摁麻筋。” 次日杜宗琴起床后,走进隔壁房间,发现宋明奕醒了,正瞪着天花板发呆。 杜宗琴坐下,伸手去摸宋明奕额头。“不舒服?” “我想不明白,正想问你,你不舒服?”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还没睡醒?” “你告诉我,你说的痒,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你问的是这个,不是不舒服,也不是很不舒服,就是发麻还紧张。” “我觉得你那就是兴奋,正常反应是兴奋,如果不舒服那就不正常。”宋明奕坐了起来,伸手要衣服,“要你别紧张,你偏要紧张,我下次还要专门试。” “难怪要带我回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杜宗琴起身取了衣服扔过去,准备出房间。 “我发现你没有穿那什么,好软和。” “还有完没完,赶紧起床吃早饭。”杜宗琴准备出门帮着收拾去了。 宋明奕立马伸手拉住了杜宗琴。”这个事还真得注意,我姐都看出来了,还专门要我问你,怎么能挂空档?“ 章节目录 第27章 工号 工号——熏成烧火棍 大年初二,葛晓珍急赴法兰克福,万里奔波不为别的,只为抱着佟蓓说:“妈妈来了,早陪你过年就好了。” 过年过的是心境,有人奔走异地,有人衣锦还乡。 “穷盒子”回到福黎县克明乡过年,另有一番年味。当年穷孩子苦出身,而今成了大丈夫又小老板,领着小翠,携着老婆,兑现当年“我一定会回来”的约定。 宅基地已是残垣断壁,睹物思人,掩面而泣。“穷盒子”从裤兜掏出烟盒子,指着墙角对老婆说:“这烟盒子还是那年给爸爸发丧时,碰巧从排水沟里拣的,要不然到如今连个念想都没了。” “穷盒子”现身,村上人闻讯而聚,一番嘘寒问暖,破涕为笑。 入住镇上的宾馆后,小翠有瘾出去遛达,大肚子老婆也愿四处瞅瞅,于是“穷盒子”顺意陪着,边看边聊。 “久违了的地方,镇子并不是想像中的老旧,还蛮新,新修的路,房子也新,嫂子你看,那边挂了招商区的牌子,前面应该是一个大市场。”小翠帮着嫂子找归属感。 “确实算热闹的,铺子并不少。那边竟然还有夜总会,哪有你讲的那么稀巴烂。”两姑嫂都新奇。 “穷盒子”学着老婆叉着腰,不看热闹看门道,指着对面停车的地方说:“那里原来都是巷子,现在大变样了,鸟枪换炮了,不对,应该叫崭然一新。” “还崭然一新,那叫焕然一新。”小翠予以纠正。 大肚子老婆笑得肚子痛。“猪脑壳,你还逗我笑,幸亏供小翠读书,要不然,你的一崭新就还要崭新好多年。” 三人过了马路,走到一块空坪上,“穷盒子”左瞄右瞟,嗅着记忆似的。 大肚子老婆又笑。“又不是狗,你还闻得出什么来?” “你还真莫笑,我还真记得当年的这些巷子。羊肠子样的,石子路,边上是矮脚屋,挤密挨密的。晌午就起闹了,补搪瓷的放肆吆喝,卖耗子药的敲竹板,跟唱歌一样的。有些窗户上头晾衣服,还有的屋脚边上挂了尿片,细伢子嗖来嗖去,把一绳子的东西扯发一地,惹得堂客们跳起脚骂。墙角还有马桶,哪个不留神,要是绊倒哒,哗啦哗啦一地,你晓得石子路吧,尽是细小的坑,这里积一点,那里洼一点,太阳出来一晒,哦嗬,酸溜溜的味,满巷子都捏鼻子,只看哪个跑得快。”x 大肚子老婆听得入神,想笑又不想笑了。 小翠也心疼哥哥。“小时候,只要听到爸爸要去镇上,我就吵着嚷着带我去,经常被修理,哥哥总是帮我拦着。那年典房子出去漂,我还不懂事,闹着不出门,我一直记得哥哥当时对我讲的,以后念书能吃上热饭,上学的路上可能看得到火车,放学说不定还能看到冰淇淋。现在想来讲起,看似寻常事,一把辛酸泪。” 看了镇上的新面貌,“穷盒子”打消了在村上盖房子的念头,转而在镇上洽谈了一块地基。 一进三间的余地,“穷盒子”爽快地交了定金,打算开春就盖三层楼。 在乡下热闹几天后,“穷盒子”打电话给陆岩:“过年还没碰面的,我在回乐源市的路上,先来趟你家里,给你爸妈拜年。” 陆岩寻思上班之后就要开车了,不如就着“穷盒子”的车跑几圈。“我有驾驶证,但车摸得少,你来也好,把车给我,趁过年路上车少,我找一下手感。” “穷盒子”想着头回到陆岩家,特意没带小翠和老婆,结果被陆志坤一顿数落,章秀芬也埋怨不过瘾:“你上家来,我主要就是想看小翠,还有你老婆,这些年真的想起就心疼。你倒好,还故意不带来,快去重新接了来。” 陆岩出去练车了,“穷盒子”只好撒谎:“我老婆在乡下呆几天,有点孕什么反应,让小翠招呼休息也要得,下次再带过来,等生了带把儿的,再来要大红包。”说完递上拜年红包。 鲁婉蓉见到“穷盒子”格外亲近,开口就笑:“听你的故事,耳朵都起茧了,特别佩服你,整个一励志达人,你和2317又有话讲,以后常来常往,千万莫客气。” “2317是什么,暗号?” 章秀芬帮着解释:“2317是陆岩在原来工厂里的工号,后来喊习惯了,就跟我们还喊你‘穷盒子’一样,不过你现在是‘富盒子’。”x 电脑端:/ “富就讲不得,回乐源重新架场,自己发狠,也靠兄弟们衬棚,‘寡妇生崽,大家帮忙’。” 鲁婉蓉听得咯咯笑。“真的乐观,你开玩笑也有味。” “穷盒子”很受用,嘴上仍谦虚:“我是半桶水,甚至半脸盆水,陆岩讲话才有水平,平时在屋里应该很幽默。” 鲁婉蓉摇摇头。“他跟陆凌倒是话多,也玩得疯,跟我不开玩笑的,喜欢一个人呆在书房里。” “听说你俩是同学又是初恋。” “嗯,‘八年抗战’才结婚。” “那算感情厚的,应该有话讲,扯得来。” “也不,他在屋里基本不扯工作的,讲也是讲凌囡的事,话比原来少多了,老夫老妻的式样。我有时候也困惑。” “陆岩可能脑壳转得多,图清静,上次他还跟我讲了工作上的几大困惑。” “你看,我就没听他讲过,他在我面前就不谈这些的。他讲有哪些困惑?”鲁婉蓉颇感兴趣。 “那都是单位上的事,有一个姓欧的让他烦躁之类的。一下子我也讲不清。” 这时,章秀芬从厨房出来给“穷盒子”添茶,连忙插话:“是不是受人欺负?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好争斗的人,忍劲足。” “您莫担心,陆岩的水平摆在那。他倒是还跟我讲过,对平时的工作身份有些讲不出味,说自己有好多个面,我首先还搞不懂是么子面,棒子面的面,还是下面的面,后来才听懂,他是讲经常要换身份,角色多变。”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岩具体讲了什么?”鲁婉蓉追问。 “说自己是兵头将尾,上面压着,下面顶着,旁边有人扯,搞砸了有人看笑话,身边没人帮,心里有话没人懂,跟压缩饼干一样的。每天一大堆的工作,还有一箩筐的麻烦事,每个亲戚一周只打一个电话来,只托办一桩事,自己就被搞得脑壳蓬大的,更莫说手机通讯录里面一千多号各路神仙,应付王八兔子贼,一桶浆糊抹不开。” 鲁婉蓉和章秀芬还想听,但这会陆岩回家了。 陆岩还了车钥匙,抓紧点烟过瘾。“聊得还好?” 章秀芬几分恼火。“正在讲你,平时有话憋在心里,看你不烂到肚子里,跟老的不讲也要得,但你应该跟老婆讲。抽那多烟,熏成烧火棍,黑起一张脸,又不锻炼,天天关在房里练功,你就不能轻松点?” “讲不讲都是一个样,反正就那样,没什么好讲的。”陆岩倒是平静。 鲁婉蓉给婆婆帮腔:“有时候一天跟我讲不得三句话,不知道想么子大事。” 陆岩看着鲁婉蓉还穿着睡衣。“那我现在就跟你多讲几句。你也是的,来客了就要换身衣服,不要一天到晚穿条灯笼裤。后脑壳细想,未必糊涂到睡衣什么时候穿都搞不清,也不至于没有其他衣服穿。” 看着鲁婉蓉脸上有些挂不住,章秀芬接过话茬:“在屋里搞茶饭比不得在外头上班,未必每天穿得花花绿绿还好些。” 陆岩本就不想扯。“莫七里八里扯,收拾桌子吃饭。我去喊爸爸和陆凌关电视,‘穷盒子’快来坐,试一下老屋里做的腊肘子。” 章节目录 第28章 采编 采编——缺腿不缺席 在铜昌这两天,宋明奕缠着杜宗琴,老是想“试一回”,小心地“试一回”,该试的试了,还有瘾往下试。 杜宗琴再不同意试了,硬扛着,宋明奕只好作罢。 宋明佳订好了飞机票,还把一件羊绒衣塞给杜宗琴。“我弟弟从小做事执着,连外套都认准了只穿夹克,你也单纯,早点结婚,到时候我来操办。” 杜宗琴头回坐飞机,才进航站楼就紧张了。 在铜昌机场,宋明奕忙着办手续,杜宗琴守行李。过安检时,杜宗琴脱下外套,工作人员手持检测仪在胸前背后划上划下,就感觉怪怪的,尤其是腰上被工作人员用手拍了拍,摸了两下,杜宗琴就被点穴一样弹。工作人员不解:“这么敏感?”宋明奕在旁边窃笑。 登机口,杜宗琴先找手机,左边口袋摸到右边,放下行李才找到。再来找登机牌,又一阵找。宋明奕停下步子,提醒杜宗琴:“出门在外,手上的东西要有数,口袋也不要乱塞,养成习惯才不会丢三拉四。” 飞往嘉胜的航班上,杜宗琴偎着宋明奕。“我耳朵不舒服,有点痛,起飞的时候不敢看外面。” 宋明奕找出一支口香糖送到杜宗琴嘴里。“等会降落,做一次深呼吸,再憋着向耳膜鼓气,飞机很安全的。” 杜宗琴觉得浑身不得劲,直到飞机落地停稳才开口:“坐火车只是睡不着,坐飞机更难受。” 回到嘉胜第二天,杜宗琴就领到了出差任务,去陵江做一期城市访谈。 宋明奕对通讯技术服务业发达的陵江早有耳闻,于是向杜宗琴提及是否可以顺带收集有关资料。 出差初次试水,好在有采编三组副组长带着,摄像大哥也挺干练的,杜宗琴卯足了劲,在火车上都在做功课。 负责全程接待的是综合科科长毕镐。 短短三天,三个人临时组成的采编组颇有成效,与领导见面,敲定提纲,再选好场地,正式访谈拍摄,选加背景资料,联系当地电视台制作中心,画配音,初剪辑,过编辑机,出了成品初样。 副组长对杜宗琴的文案挺满意。“你归纳的《陵江撷要》蛮有看头,几条筋也齐整,看你年纪轻,文笔倒小看不得,我回去可得向赵主任报告报喜。” 陵江的领导看了初样也称好:“陵江以前也拍过一些,但老气了,没有这一版明快,明显这个好。” 任务之余,宴请之后,由毕镐领着,花两个多小时,游览陵江东郊的镜潭湖。 景点一路畅通,杜宗琴暂时卸下任务包袱,轻松多了。湖边栈桥迂回,岸畔柳条如丝。杜宗琴淌过浅水石板,扎进莲蓬深处,顶着绿荷伞钻出来,还闹着脱鞋,在回水湾下水追嫩子鱼,捡松子球逗长尾巴鸟,用小石子打水漂漂。 毕镐帮着拍照,拎鞋,递纸巾。 采编副组长戏说杜宗琴:“就是一野小子,以为你娴静,竟还贼欢实。你还让科长提鞋,拿豆包不当干粮。” 杜宗琴先是怯了,尔后又自找台阶似的单脚“跳房子”,挥着手回应:“玩大发了,请科长干粮海涵。” 毕镐当着副组长只笑,私下却鼓动杜宗琴:“没关系,张驰有道,会休息才会工作,怎么开心怎么来。” 毕镐的电话特多,手机接个不停,当杜宗琴好奇毕镐每天处理繁多事务时,毕镐似介绍又似提示:“我这个科是专门搞综合的,部门之间与职场同事的关系,就好比一篓子螃蟹,上位才要管控分岐,协调者要注重和谐。” 陵江还有一处名为“爱情大道”的人气景点,副组长动议即便走马观花也去一探究竟。 杜宗琴掂记着为宋明奕收集陵江技术动态信息,于是向采编副组长告假单独行动,前往陵江通讯协会请教寻访,终于找到了相应资料,并赶在离开陵江的答谢宴之前归队上桌。 也不知咋地,桌上的话题竟然一下子就聚焦到了杜宗琴缺席“爱情大道“。有的人打趣杜宗琴正在热恋期间完全不缺爱情,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有的为杜宗琴感到遗憾,好不容易来过但又错过,这爱情与”爱情大道“一样,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擅长总结的毕镐也专门评论杜宗琴:”错过了爱情大道但赶上了答谢宴,缺腿不缺席。“ 席间来电话并得知杜宗琴因”缺腿不缺席“受调侃的宋明奕有些醋意。”那爱情大道不去也罢,你快点回来,你来找我就等于走在爱情大道上。“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采编组工作功成圆满。毕镐按例安排了回途机票,杜宗琴得知后叨了一句:“可怜我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出发前,毕镐赶到酒店,电话约杜宗琴先下楼见面。 在大厅右侧咖啡厅,毕镐递给杜宗琴一个礼品袋,开门见山地说:“三份陵江特产“印山石”,为文化人助兴一点文化韵味,已经放在了接待车上。这一份小东西,是我另外送给你的,这几天蛮开心,欢迎再来。” 杜宗琴诧异,推辞不受。“我是小兵,哪敢擅自作主收东西。” “你不经办,难道让组长来操心,会更拉不下面子的。” 为难的杜宗琴接过小礼品袋,再瞅着地上三份”印山石“,寻思着妥协。”别人的我代收也行,但你专门给我备的礼物就不收了,至于我的这份印山石,带回来给总编得了。“ 毕镐不依,反倒又再取来一份”印山石“,先陈述再调侃:“看你忙,没时间逛街,估计一点东西都没买。采编任务完成,我也受表扬,功劳是你的。一份小心意,从我朋友店里拿的,既方便也放心。我听到你坐飞机会耳朵不舒服,备了一点零食。你如果不要,那在你眼里我连豆包都不如。” 由于提前下楼与毕镐见面,大大咧咧的杜宗琴把一个U盘落在客房电脑上,直到上车开出一段才记起,猛拍脑门叫唤:“糟了,专用U盘忘扯了。” 考虑到U盘里面还有文件,副组长决定杜宗琴中途下车,乘出租车返回酒店,自己和摄像大哥继续前往机场。 路边风大,车流疾驰而过,杜宗琴一急就慌神。幸亏毕镐听懂了原委,尽管杜宗琴一通颠三倒四的电话陈述。 毕镐节约用时的方案果然明快。让杜宗琴等在原地,什么也不要做,等着电话等着车。毕镐先安排一台车赶到酒店,同时通知酒店总台安排服务员取到U盘送至前台。 20分钟的功夫,杜宗琴就等到了电话。对方自称范震,正开车来接她。果然没多久,杜宗琴就在原地等来了车。 范震西装革履,40来岁,话不多,但看得出精干。范震抢着拿行李开车门时,伸手露出一道明显的刀疤,油亮的黑色凸出一长溜。 杜宗琴留意到了范震的刀疤,先只客气道谢:“今天糗大了,幸亏毕镐科长在,还有你帮忙。” “不客气,应当的。时间有点赶,但请相信我的水平,保证不耽误你坐飞机。” “慢点开,还是要注意安全。”杜宗琴怕开快车,便寻思缓解,“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铭安人。”范震明显驾驶技术娴熟,车开得既快又稳,“刚才老板告诉我,您是大记者。您放心,一定安全送到机场。” “老板?”透过车窗,车已拐进机场高速入口,杜宗琴有点走神,“什么老板?” “毕镐是老板,他是少东家,我在他家的首饰店打工。” “你开这么好的车,还有这打扮,不像打工仔像老板。” “我确实是打工的,不过我在他家做事也有些年头了,他家有好几家店,我算是不管部的部长。” 副组长也担心杜宗琴赶不上飞机,连续打来电话问情况。杜宗琴在车上已无心攀谈,再次清点随身携带物品。 终于及时赶到登机口会合。杜宗琴瞅空在长椅上打开礼品袋,里面有一根紫水晶项链,外加一盒梅姜和口香糖。 杜宗琴下飞机就接到了毕镐的短信:千里之外,望报平安;千里之缘,幸得星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杜宗琴回复:平安到达,谢谢你的关心!礼物太贵重了,受之有愧。 回到嘉胜后,杜宗琴没跟宋明奕说项链来历,也没戴。 毕镐密集地来了好几条短信,除一条是衔接播出事宜的,其余均是寒暄问好。 女人是特殊动物,往往凭第六感。男人重推理,习惯逻辑判断。 节后一上班,陆岩判断又要变动了,因为新任总经理和廖定宇连续两天闭门磋商。综观服务基地,并无冒烟冒火的大事,难道连老套路的收心会都不开? 尤其昨天下午,陆岩就申请汽车一事电话请示时,廖定宇说这几天在区里汇报,要陆岩别把报告搁在办公室了,直接送过去签批。 等到陆岩把选好的出租车送进汽修厂的那天,接到了全体人员大会的通知。 果然又有变动,不过这结果让陆岩有些茫然。 先听到传达:叶世海任副总经理,欧益雄任总经理助理。 最后竟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办公室与宣传股合并成立综合科,陆岩任科长。 毫不知情就当上了科长?实质没什么变化,陆岩马上就意识到了。 陆岩看着台上的廖定宇,没有眼神交会,人家正写着什么。 之后领导讲话时,陆岩彻底走神了。改名?改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岩不光不知道药,连葫芦都不知道。 散会时有个同事对陆岩说:“恭喜陆股长荣升陆科长。”陆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x 陆岩正准备关门,叶世海推门而入,通知接着召开综合科的头个会。 当陆岩问及改名是咋说法时,叶世海故作轻松。“谁不知道你一直讨厌别人叫陆股长?上次辩论赛发言,我注意到你提到‘我这个搞宣传的’,刻意不讲‘我这个宣传股长’,如今不正合你意?” “关键是当这个科长,我事先根本不晓得,您真的是暗房洗照片洗多了,不透光也不透信。” 叶世海摆摆手。“你的异动,我知道得比你早不到30分钟。” 综合科的会开得陆岩难受,因为会上确定欧益雄分管综合科。陆岩当即心里一紧,脸色凝重。也幸亏廖定宇没参加,要不然会被廖定宇看穿的。综合科的人不多,陆岩看得出几个弟兄也正郁闷但装着若无其事。 不知是谁发了一轮烟,陆岩起身取来烟灰缸再点上,烟圈中的脸色才显得没那么不自然。 欧益雄心情大好。“有叶副经理指挥,领导还是老领导;有陆科长支持,搭档还是老搭档;干的还是老本行,换一个岗位而已。希望继承好传统,相信会有新局面。” 下班后陆岩没有离开办公室,而是给鲁婉蓉打电话:“我今天要加班,在办公室对付一晚。” 陆岩回想叶世海特意所讲的:合并再改名,说明上级重视综合科,陆岩也当上了科长,马上还要再配备副科长,这既是对大家已往成绩的肯定,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殊不知在陆岩看来,哪能算崭新的开始?由欧益雄分管,原来的协作机制变成现在的直接指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陆岩都不想开始了,反而想着快点结束。 如果不再痛苦,又何曾有过幸福。 这一阵,佟蓓一家也想着快点结束这种生活了。 在福克市的这套两居室里,佟谦亮除了头两天睡在这之外,就睡到外面去了,说是去了公司搭了个临时铺,最近一个星期只是每天早中晚来探望三趟。 葛晓珍来了之后,虽然天天陪着佟蓓,但总忍不住问这问那,而佟蓓最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更别说具体经过了。 佟蓓原本应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一家人团聚时光的,但全身提不上劲,尤其是晚上尽做梦,一夜惊醒三四回,只好睡之前先吃两粒安眠药。佟蓓每天都觉得头晕,说不了几句话,不愿出门,恨不得饭都在床上吃,总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x 电脑端:/ 葛晓珍刚来时心思全在女儿身上,但问又不能多问,聊也没几句话,很快就疲乏了,加上自己挺不习惯高纬度气候,语言还不通,更觉得心焦。 葛晓珍对着佟谦亮找茬了。“你每天拿这些东西来有屁用?我不想吃,佟蓓更是看都不看一眼。”葛晓珍把一包当地特产“球形奶酪”丢在地上。 “那你要我怎么办?如果时间能倒回去几天,我宁愿替女儿上刀山下火海。”佟谦亮还并未发气,只是懊恼。 “你不要把自己的父爱说得如此伟大,要是真伟大,你就不会赖在这里不回去。佟蓓不需要钱,要一个像样的家。” “像样?你觉得还能回得去吗?”葛晓珍平时的强势让佟谦亮既怕更躲,如今也是一肚子怨气,于是起高腔了,“我要纠正你两点,第一,没有谁赖在这里,这叫事业,我并不指望你支持,但你也没资格说三道四。第二,佟蓓需要的不光一个家,而是一个和睦的家。这未必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别跟我说没用的,我只问你,佟蓓现在这样是谁造成的?”葛晓珍也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带着她,你问我!她是从你那里去巴瑞的,又没来福克市,也不是在我这里出的事。” “是我带着她,可她哪一回听我的了,你不但不帮我,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我。就是你惯的,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也是心里有愧才惯着她的。到了这个地步,你是不是还想看我的笑话?你不承认,你还想调皮?”葛晓珍的眼神先是愤恨,再是冰冷。 佟谦亮马上意识到不能让里屋的佟蓓听到争论,在走廊上拥抱葛晓珍。“我不够冷静,刚才不该和你吵,还是先照顾女儿要紧。” 佟谦亮的双手刚准备合围,葛晓珍连退两步,迅速甩开了拥抱。 由F国拉吉特警局寄来的银行卡送到之后,佟蓓只瞄了一眼,便安排佟谦亮寄回锦港还给阿诚。 这张银行卡就是阿诚送给佟蓓的。当初佟蓓到锦港转机与阿诚见面,推荐信里这张银行卡所附纸条背面写着:“itisnosignificanceformetowintheworldwithoutyou.” 佟谦亮封好快递,附写了一行字:谢谢你的美意。 章节目录 第29章 絮语 絮语——缠的么子命 经过联调联试,嘉胜通讯集团的专项数据库结束了20天的试运行,上午终于顺利开完项目验收会,让守在项目现场的宋明奕松了一口气。 会后唐副总给了宋明奕一张名片。“这家公司在市区电子一条街有个店,你有时间去看看,然后找这个人,选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宋明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午,杜宗琴刚收到毕镐的一条短信,还没来得及看,宋明奕的电话就进来了。“我有两个好消息,一个小的好,一个大的好,你先听哪一个?” “只要是好消息都行,说来听听。” “先说大的吧。我姐通过朋友帮忙,帮我们选了一个楼盘,带精装的,价格比别人优惠8%,在嘉胜新区的一个地铁站旁边,约了这个周日上午去看房。最后定不定,我都听你的。不过从资料上看蛮不错。” “哇,你的动作这么快。” “我是搞执行的,不像你们搞信息研究的,研究好久还没试出来,好不容易试一回还不能接着试。”宋明奕笑道。 “又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一个什么消息?” “我中午去了趟电子一条街,为你选了一台新款的笔记本电脑,还选了一台配置很高的台式电脑,你猜还有什么,我还拿了一组三件套的小音响。” “房子都还没有,干嘛花那钱?” “不是买的,是一家公司送的,我猜是通过唐副总的关系接了项目一小部分业务,想继续跟我们做些维护单子。”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我去选的时候,人家还觉得我拿少了。我又没签字,也没与对方负责人见面,柜台工作人员格外热情,只在一个损耗登记本上作了一下备注,就顺当地把事情办了,感觉挺有套路的。” “套不套路的我不管,我只管你不出问题。”杜宗琴不放心。 “这么大的项目操办下来,我很清水的。你放一万个心,我有数。” 挂断电话后,杜宗琴打开毕镐发过来的短信:搞不懂自己,你离开陵江之后,我还总想跟你说点什么,不时闪过你的影子,神奇的思念感觉,对不起,冒昧了。 杜宗琴看完短信觉得头大,首先打算回一条委婉的短信,但又没合适的词,最终还删了这条短信。 男女情生之初,有的先说再做,有的只做不说,还有的则边说边做。这与阅历喜好有关,有赤膊上阵的,有隐忍不发的,也有强调默契的, 郝东倒是个怪咖,对杜宗琴的感情既有点隐忍不发,又不全是。 郝东从没忘记自己要等到杜宗琴毕业才去联系,这是自发的约诺,也想向宋明奕尤其是杜宗琴证明些什么。 按说,郝东坚持不了这么久,但自己找到了一个窍门,那就是玩命地忙。 郝东早就想动笔了,不是眉笔,而是钢笔。 入职《尚沫》后,郝东不但在化妆助理岗位“打全场”,还瞄上了助理编辑的活。 《尚沫》杂志四大版块外加广告发行部,张主编调试游刃有余,但近来为负责“春青音画”版块的编辑班底有些发愁。原因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助理编辑谈恋爱并生出事端,为私事在单位公然吵闹,结果当月的四篇组稿只完成了三篇,而且自行撰写两篇稿子的质量也没能通过副总编辑的审核。(_ 郝东从拍摄工作室往储存间搬换背景画时,在楼道里遇着张主编,照例先一跺脚,半开玩笑地打招呼:“昨天张大爷警告我,专门腾给我一个单间带条件的,就是要我忠心耿耿跟着你,不准我折腾,美名其曰保证房租有着落。” “那你就好生表表忠心,是送钱呢还是送钱?”张主编取下眼镜,凑近瞄了两眼背景画。 “还真让您点着穴了,唯独没有钱,其他的都有,尤其是有劲,您看我这又成了搬运工,不过比起原来搬音响要轻松得多了。”郝东放下背景画,关上储存间的门转身。 “干嘛由你搬这个?你今天没有化妆任务?”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本来约了上午,结果人家临时改到下午了,我一看有空,就跟形象主管建议换一张人家可能更中意的背景画,结果变成由我建议由我搬。” “你家张大爷这两天可好?”张主编转了话题,还故意称作“你家张大爷”。 “好得很,楼梯爬得比我快,钱数得比我还清,鸽子也都能飞。” “鸽子不飞还爬?你小子又不正经。” “张大爷可说了,好想跟我爸学着当木匠,小心哪天我把我家张大爷带到乡下当学徒去了。” “你敢!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就这样表忠心的?” “人家已经警告过我了,要我就在《尚沫》做一颗钉子,钉在这,少折腾,不怕租金交不来,不交就直接扣工资。我说钉子不转总编不喜欢,当老板的喜欢手下像陀螺,巴不得转得越快越好。所以我想多做事,写稿子赚点稿费什么的?” “你能写多好?我倒是没意见,那你先写来给大伙看看。”张主编戴上眼镜,挪开了步子,随后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要写就快点交稿。” 郝东打理完下午的化妆,在隔壁办公室借了一台电脑就开始写。没吃晚饭,9点多钟把写好的这篇《絮语》发邮件给了张主编,还打印出来一份,在下楼前顺道塞进了副总编办公室门缝。 郝东出了杂志社,一路小跑出巷子,再到对面的公车站等车。幸亏写得还算快,赶在了公交车末班车之前。 第二天上班后,副总编就看到了郝东的这篇短文—— 昨日若添置有新衣,当晚便不思睡,捱到临上床还舍不得脱,在房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倒杯水,哼着小曲,都是优雅的样子。 次日必定早起,洗漱时连哈欠都不打一个。尔后细致穿戴妥当,头发分了又分,掂着脚凑近镜子端详,脸上是否干净,发梢是不是平顺,退几步又原地打几个圈,再前后瞅瞅。皮鞋要亮,头发要光,好像全身所有物件都得逐一“审查”过关。最后还得出一个结论:这面壁镜太小,照着不痛快。 于是咬牙切齿,口里碎碎念:明天一定得给换了。 爽爽朗朗地出了门,早上的空气原来这般新鲜。你呀你,老是睡懒觉,负了这新鲜,确实该痛改这“昏睡百年”的坏习惯了。成天睡得迷糊糊的,不光肚子受委屈,还浪掷了这美好时光。x 昂起头,腰板也比平日直,安然沐浴在轻柔的晨风中。逢上同事自是底气十足的一句“嗨,你好”,笑容可掬,没有丁点往日的腼腆。暗自思量得规规矩矩去吃顿早餐,再不能狼吞虎咽跟救火似的。书上不常说来着,一个成功而自信的人必然保持良好的进餐习惯。这个嘛,我以后也会做到。 下班刚进门,恰巧室友也正试新衣,墙上赫然立着一面新镜子。见我欲言又止,室友幽幽道来:“怎么,今儿早上不是你在念叨着要换镜子?”我一怔,随后相视而笑。 平平淡淡得真如。这真如来自何处,粗看不知源头,甚至觉得猥琐。其实,有些事情远不止第一眼察觉的简单。静坐灯下,怀念点滴怡情往事,虽曾经为之自足自娱的心态和人事早已不再,各式各样的原来演练到现在也已大相径庭,但仍能体味那一丝细腻,俨然一种意趣。 一个人不妨着意去营造些美好氛围给自己,或许会让脚下的路走得更舒心。虽然自己还是喜欢睡懒觉,但并未打消现在花时间来絮记的念头。 ——落款“郝东”。 副总编看完《絮语》,目光定格在落款上。这不就是前不久招的那个很魁的化妆师? 这篇文章比较素净,放在正缺稿子的“春青音画”版块似乎合适。副总编斟酌了一会,便拿着稿子进到隔壁办公室,递给“春青音画”版块的编辑。“我打算用这篇稿子顶缺,免得你急赶着找顶补。这篇稿子虽然薄了点,但正好配上次那位农民工歌手的一组照片。” 副总编刚回到办公室,张主编就打电话来了:“我的邮件收到一篇小东西,作者叫郝东,我现在转给你,能否用,由你定。” 副总编笑着说:“就那个化妆师,不好意思,那篇小东西我已经用了。” 小东西,谁的小东西,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 从写手到笔杆子,再到大笔杆子,过程何其艰难,尤其这一个“大”字要得来,不亚于读一趟研究生。 对陆岩而言,小东西就是日常简报通知之类,真正让自己头疼的是讲话稿这些大东西。 写材料就好比过夫妻生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来不得假,装不得傻,大块头要花大气力。 在欧益雄的分管下,陆岩的发条被拧得更紧了。 这一段,欧益雄主要管着陆岩之外的三个人,在文稿方面担负日常事项,而陆岩担负涉及外部的材料工作。作为科长,陆岩已经好久没有安排过科内事务了。 是不是被架空了?陆岩无心扯麻纱,手头的材料压得前心贴后背。 叶世海看出了端倪,把陆岩叫进办公室。“调整后的综合科是否顺手?” 陆岩一下子讲不出具体哪里不好。“感觉还蛮逗,助理做科长的事,科长做助理的事,我估计也不是欧益雄刻意的,但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形成了。大概我就是这个命,这种命不清爽,缠死人。听说猫有九条命,我想换一条。” “你比猫还难,缠的么子命?”叶世海显出耐心。 “欧益雄平时很少参加会议,把对外协调的事都交给我了,不跟领导提袋子到外面跑,只负责在家审简报,审报表数字,然后就是每个月负责开例会。我白天跟领导出去,晚上回来写好材料。欧益雄平时接的材料,就等我晚上回单位来写。” “你有没有主动跟他交流过?” 陆岩手里的烟没点,只慢慢往指甲盖子上夯。“我只私下里讲过一回。我讲要多管中心工作,要跟上急难险重的任务。我还讲了,综合科主要靠会议接任务和担材料,你不多现面,事就不会交到你手上,虽然轻松了,但离中心工作也远了。” “看样子他还没有听进去你的建议?”叶世海其实猜到了答案。 “看不出欧益雄有主动调整什么,还是老样子。上次迎接检查,包括基地承办现场会,都是我出的材料,他根本不知情,或者晓得有这回事也不操心。上个月的突发事件,他基本没现面。记得协调处理完上次的农民工欠薪事件,我去汇报也想让他搭把手,他讲具体情况一概不知。本来第二天我要去参加乐源市围棋邀请赛,结果等到我忙完赶到赛场,已经取消参赛资格了。” “那确实蛮辛苦。你家里和其他方面情况都还好?” “您能问我这些,就说明您对我好,我会记得的。但是您问我其他方面是不是好,我还真不好回答,您看我这种负荷,还会有其他方面?”陆岩突然打岔了。 叶世海也懂了,顺口问道:“你不是经常讲写材料跟过夫妻生活一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别人乍一听,觉得你蛮厉害。” “非我本意,看样子这句话以后要少讲。天天加班写材料,文思枯竭,精力透支,那种事还能厉害到哪去。” 叶世海也开玩笑:“反正男人一辈子的精华也就三可乐瓶子而已,用完了也就没了。没有哪个像猫一样有九条命的。” “到底是领导,做思想工作都这么有水平。” “你再坚持坚持,我也想想辙。”叶世海回到正题,似乎也犯难。 章节目录 第30章 婚讯 婚讯——何止急出病 佟蓓从D国福克市回到铭安了。 葛晓珍早就先于佟蓓回铭安上班了,虽然对佟蓓不放心,但单位严令不能延假。 佟蓓在佟谦亮的精心照料下,情绪好些了,只是落下一个习惯,睡觉要吃安眠药。 当佟蓓告知阿诚之所以失联是因为生病时,阿诚有些懊恼也不理解,只说了一句:“你以后要再这样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佟蓓拒绝了阿诚马上来铭安见面的提议,但经不住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每月两次网上视频聊天,还约了国庆假期在锦港见面。 枫叶红了,其实是来时脉络。枫叶飘着的,何尝不是去的快乐。 忙碌时间过得快,嘉胜大学又迎来骄阳似火的毕业季。 参加毕业典礼后,杜宗琴离校倒计时节拍如雨打芭蕉。 欲说还休的赠言本,百感交集的集体照,趁还有力气跳完不愿终了的那一支舞曲,趁还清醒着踢飞最后一个易拉罐,该来的要来,该走的要走,没来之前盼着早点来,真的来了又那么不自在。x 当杜宗琴打点行李,走出宿舍楼,宋明奕迎上来咧嘴笑。“某些人眼圈都红了,刚才哭鼻子了?” “最后一件事是换回押金,毕业程序。”杜宗琴递过行李,右手从裤口袋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自顾自地拍在掌心,“这是上交416宿舍钥匙退的押金,50块钱打发,我就不属于这里了。” “原来伤感了。毕业是好事,毕业就能上班赚钱,尤其是某人就可以嫁人。”宋明奕发动车并未起步,而是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拎着在杜宗琴眼前晃了晃,然后把她的左手扯过来,摊开手掌,轻轻落在手心。 “哪里的钥匙,这该不会是你新房子的钥匙?” “对头,但也说错了,怎能说是我的新房子?这是我们俩的新房子。前天交的房,我昨天把上次选的电脑、音响之类的放进去了,我特意今天才告诉你。” “接下来怎么办?” “你这两天毕业会餐被酒灌傻了,接下来简单,搬家开铺再结婚!” “就结婚?都不住单身宿舍了?”杜宗琴想起才在信息研究中心值班室借的铺。 “我在单位宿舍的铺还没拆,想再留半年左右,有时候加班方便些,你在单位上借的铺还是拆掉算了,本身住着就不舒服,没必要留着了。我现在宿舍里只开了两个铺,住的也是我的手下,下次我跟他说说,这半年尽量就着我方便,以后我再就着他方便。以后如果你要加班回得晚,可以直接到我单位这边来睡,宿舍钥匙和新房钥匙放在一起了,就是你手里的那一串。”宋明奕事先已作考虑。 “我这刚毕业,就到你单位宿舍去睡,怕影响不好。” “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好?你毕业就不是学生了,谁也管不着。” “我还是有点怕,毕竟现在还不是你老婆。” “在法律上还不是,但在心里早已经是,毕业就结婚本来就是计划好了的。下周就去登记,扯了结婚证,搬进新房子开铺开火,还有开荤。”宋明奕满脸兴奋,踩一脚油门,驶离宿舍楼。 驶出学校大铁门后,杜宗琴坐在车里,无心看街景,心里莫名的不安,或许是当真正离开嘉胜大学时忍不住感慨,亦或是对宋明奕马上结婚搬家的安排预备不足。 正费思量时,杜宗琴的手机接连收到了两条短信。先打开显示名字为毕镐的短信:最近没收到你的短信,我料想你的工作很忙,我打算国庆假期到嘉胜参加同学聚会,届时想约你见面,有时间到嘉胜周边景点逛逛,好吗? 杜宗琴看完没什么感觉,再打开另一条陌生电话号码的短信,内容就五个字:你好吗?郝东。 杜宗琴看完当即心里一紧,再仔细看了一遍,心里仍然紧张,摇下车窗玻璃,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来,撩得头发稀乱的,思绪也纷乱了。 宋明奕看出杜宗琴有心事,并不主动问,边开车边猜想杜宗琴遇着了什么事,然后又猜想会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她不会的,因为她不想张嘴时用铁棍都撬不开,或许是没有办法准确表达;她会的,因为脸上的不自然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或许是还在想着如何表达。 杜宗琴终于开口:“刚才是郝东给我发的短信。” 宋明奕腿一挫,差不多一个急刹车:“是他?!他想干什么?”听到郝东的名字,宋明奕象刚冲到冷水澡龙头底下。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他说什么?他想干什么!”宋明奕马上靠边停车。 “我怎么知道?他就问了一句‘你好吗’,然后落了郝东两个字。”杜宗琴把手机递给宋明奕。 宋明奕伸手想接手机,突然又停住了,沉默了一会,轻声对杜宗琴说:“我还是不看了,我相信你,但是,但是他真的就问了这一句?那他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是他知道我毕业离校了,想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他原来说过‘毕业之前不找我’之类的。”杜宗琴解释了一句。 “难怪这一年还清静,我还以为他真的知难而退了,那照他的意思,毕业了就打算来找你,也可以来找你?” 杜宗琴一言不发。宋明奕拍了拍方向盘,自言自语掂量着:“不行,我不准他来找你,我得想个办法。” 杜宗琴不知如何回应宋明奕,也没心思回复郝东,只是默不作声,由着自己的目光顺着车窗玻璃往旁边的路灯杆子上头爬。宋明奕也还没有开车的意思,突然转头对杜宗琴说:“你回条短信,也只说一句‘我决定结婚了’。” 杜宗琴木讷着,侧身拿起手机又放下,似乎没听明白,继续把眼神丢向车外。 这会,宋明奕又改主意了。“这样回也不行,免得他好奇,你干脆给他打电话,直接讲清楚,跟他讲清楚就好了。” 杜宗琴还是没动,也没回答,宋明奕觉得自己想妥了,便开始催杜宗琴打电话:“怕什么?你现在就打,打了就没事了。如果你不好意思,那我先下车。” 宋明奕正准备开车门,杜宗琴一手扯住,示意不必了,另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当着宋明奕的面,杜宗琴开始拔打郝东的电话。宋明奕连忙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再调低一档靠背,反着右手枕着头,靠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你好!”电话接通了,杜宗琴先打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太好了。”郝东喜出望外。 “收到了你的短信,我现在有个事,哦,不,我是想跟你说件事。”杜宗琴停顿了一会。 “好,你说我听,认真听。”郝东马上回答。 “我毕业了。” “我知道。” “我找了一单位。” “我知道。” “我、我要结婚了。”杜宗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_ 郝东听到这句话,好一阵沉默。杜宗琴也不愿说话了,宋明奕也睁开了眼睛。电话还没挂,又一阵沉默。 随后,郝东一口气问道:“你想好了?你在哪?他在哪里?” “想好了,我跟他在一起。”杜宗琴肯定地回答。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勒令自己等,等出一个炸雷,你这么急干嘛?何止急出病。我可以不拦着,但我要跟他见一面。” “算了。” “那不行。你告诉他,我要见面。” “见面有什么必要?” “非常必要,必须得见。他是不是现在就在你旁边?请你现在就转告他。”郝东很坚决的口气。 杜宗琴放下电话,想挂断了,宋明奕示意别挂,然后点点头,轻声说:“我同意。”杜宗琴有些不情愿,宋明奕抬抬手,催杜宗琴继续接电话。 “什么时候结?”郝东在电话里追问。 “明天。”杜宗琴有些紧张,想更直接一些,以早点结束这通电话。 没想到“明天”这两个字马上让郝东情绪躁起来了。“明天?!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快把位置告诉我。”郝东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哦,在新城这边。” “那我现在就出发,就约在下午2点见面,我提前发地址给你,他来就行,你不必来了。”郝东说完挂了电话。 宋明奕看着杜宗琴摞下电话,并没主动问什么,而是发动了车。“回新房子去,先放行李。” 杜宗琴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车进嘉胜新城,拐入新房子所在的楼盘,宋明奕说:“回家后卧室里面要再整理一遍,你负责床,如果来得及,厨房里也要拾缀一下,我来负责电脑,关键是音响还要再调调。” 杜宗琴忍不住了。“郝东约了下午2点,说只要你一个人去。我想好了,我陪着你,怕你们又打。” 宋明奕马上接话:“又不是抢老婆,只要他不犯浑,我会彻底同他讲清楚。见一面也好,一了百了,大家都放心。你去不去,由你自己定,我是无所谓。” “别说了,我去,你先安心开车。” 宋明奕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安排杜宗琴去按电梯,自己来回两趟把行李搬进电梯里。上到12楼,宋明奕掏钥匙打开A6号房门,杜宗琴站在门口,没有急着迈脚,正打量着,宋明奕直接用行李把杜宗琴推进了门。 这就是婚房了! 杜宗琴没有意料中的兴奋,明显是受了郝东的这一通电话的影响。宋明奕见状,开始给杜宗琴讲解房子情况。紧凑的两居室结构,售前即已精装修,窗明几净,满目清爽。x :/ 从卧室出来,杜宗琴推开厨房门说:“今天先不搞厨房里的卫生了,反正也不急着做饭。” 此时,远在40多公里开外的郝东,彻底被突如其来的婚讯给整乱了。 嘉胜从南到北的主干道是致远路,中午逢上交通小高峰。郝东冲出办公室,先坐出租车赶到最近的地铁口。郝东预计坐地铁更省时间些,虽要转线但不堵车。 至于思路预设,郝东均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脑子炸,已经是直线思维了,先见面要紧。 章节目录 第31章 纠缠 纠缠——痴心独一份 在离宋明奕新房子附近,嘉胜新城靠新火车站的侧面,有一家名为“汲萃”的咖啡馆,郝东与宋明奕见面了。 宋明奕拗不过杜宗琴,最终一起来的。 杜宗琴倒是现了面,但并没进咖啡馆,而是等在橱窗前方的一个小亭子那边。 午后两点,偌大咖啡馆仅剩的几个客人也都猫在包厢里上网,连吧台收银员都在打瞌睡了。 郝东与宋明奕都是冰冷的脸。服务员走后,台面上刚端来的两杯白开水在轻微晃荡,更显得凝重。 宋明奕显得沉稳些,顺手扯开一大片窗帘,卡座里突然亮堂得有些刺眼了。刚转身走出一段的服务员闻声回头后,宋明奕招手说:“点两杯咖啡。” 郝东则对服务员摆摆手:“再等等,你先去,我等会到吧台直接点。” 服务员讪讪而返,卡座里的空气在光线照射下浮尘隐现,显得愈发闷了。 “我本不想来,婚前纠缠,没什么好见面的。”宋明奕先开腔了。 “你不想来,怎么又来了?”郝东反客为主。 宋明奕冷笑:“上次我约你,你来了,所以这回我也来了,也免得搞得怕你一样的。” “我有什么让你怕的,你不是要赢了?”郝东没好气地质问。 宋明奕马上接过话头:“无所谓怕不怕,我堂堂正正谈恋爱,明媒正娶的,又没碍着谁,跟谁也没关系,我也不稀罕跟谁比输赢。” “别得了便宜卖乖,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告诉你,我喜欢杜宗琴一直就没变过,而且光明磊落,我说过不联系就不联系,这两年说到做到了。我还告诉你,你即算赢了,我也不可能服气。”郝东直抒胸臆,并不在意宋明奕。 “跟我谈什么输赢,老子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了,你有什么不服气?真是幼稚。”宋明奕也没好话。 “你领不领证的,关我鸟事,我只担心杜宗琴。” “杜宗琴是我老婆,要你瞎操什么心,稀奇!”宋明奕用手指砸着桌面子。 “你莫得意,杜宗琴至少今天还不是你的老婆。”郝东这会瞅见了咖啡馆玻璃幕墙外的杜宗琴。杜宗琴正从小亭子朝咖啡馆这边张望。郝东顺手指着外面的杜宗琴,“就这样一个善良柔弱的人,如果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一次,放开她!” 宋明奕一时有些懵,怔住一会才夺口而出:“你痴心妄想。”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妄想不敢,痴心独一份,你还真说对了一半。”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无赖,你要再纠缠我老婆,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宋明奕声色俱厉,指着郝东。 郝东仍然坐在对面,摆了摆手。“我约你来不是打架的,也不想再斗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有什么好问的,我要收拾新房子去了。” 郝东几乎一字一顿:“你回答我,你对杜宗琴的感情能超过我?” 宋明奕听完坐了下来,咳嗽了一声,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两口,也有意放慢语速:“在我心里,杜宗琴早就是我的老婆了,现在我老婆已经上班了,买了房子要结婚了,我不爱她?笑话!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说你现在能给她什么?从上次打架到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你已经被杜宗琴打入黑名单了。我不管你的感情深还是浅,我只知道我与杜宗琴是你情我愿。我说得够清楚了!” “我发现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那我告诉你好了,我对杜宗琴的感情绝对超过你!”郝东不管不顾地强调这一点。 “我与杜宗琴都已经在一起了,你觉得你老是这样有意思?我懒得听你瞎掰,没有什么好聊的了,还是那句话,杜宗琴是我的女人,你以后离她远点!”宋明奕再次起身。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问了你一个问题,现在问完了,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杜宗琴,今天也要问清楚。” “不准问!问你个屁!” “你不要狂,这由不得你,对杜宗琴,我今天必须当面问清楚。” 宋明奕尽是鄙夷的眼神。“人家来之前就不打算见你,是你自己自作多情,有什么好问的?” 郝东并不恼怒。“我俩同学之间的事,还真轮不到你插嘴。要不你把杜宗琴请进来,要不我出去找她一下,反正就两个问题。”郝东也起身了。 这会,吧台打瞌睡的服务员似乎清醒多了,揉着眼睛上前来问:“你俩的咖啡现在还点吗?” 两个人铁青着脸,忤在卡座茶几的两厢,一个昂头叉着腰,另一个闭眼扭着头,都不吱声。服务员自感异样,正准备转身走,这时宋明奕的手机响了,服务员闻声回过身来,宋明奕一挥手又把服务员给打发走了,定睛一看,是杜宗琴打过来的。x “哎,老婆你说!”宋明奕对着手机边说边迈步,刻意离郝东远了几步。 “你还好吧?可以走了吗?”杜宗琴语调平缓。 “好的,就谈完了,我马上出来。”宋明奕压低声调。 郝东倒是有些着急了,快步走到宋明奕跟前伸手。“你说杜宗琴不想见面,那也行,干脆就让我在电话里问她两个问题。请把手机给我,我只问两个简单的问题,没有多余的。” 宋明奕扭身一挡郝东的手,把贴着耳朵的手机暂且放下,对郝东一阵数落:“谁说了要跟你通话?知不知道尊重人?亏你出校门也混了这么久了。” 郝东反而大声对着手机隔空喊道:“杜宗琴!你让我接电话好不好,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宋明奕又气又恼,拿起手机就讲:“莫理他,你现在可以到车旁边等我了,我就出来。就这样,我挂电话了,好吗?” “让他问吧。”杜宗琴不疾不徐。 “你的意思是让他接电话?”宋明奕追问。 “让他问。” 宋明奕有些诧异,默不作声,但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情愿地将手机递给郝东。 “杜宗琴!”郝东拿过手机马上打招呼。 “嗯。请把扬声器打开。” 意料之外,郝东听着一愣,瞄了一下手机,似乎找不到按键,也似乎不想自己去调,便把手机递给宋明奕并转述:“她要调成扬声器的模式。” 调了之后,手机重新递给郝东。x 电脑端:/ “请问。”杜宗琴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第一句话。 杜宗琴这样的安排,让宋明奕接过手机的时候,觉得挺有面子的。但是当正式听到扬声器传来杜宗琴的声音时,宋明奕又感觉到不爽,似乎还有些失落,于是不经意地走开了两步。 郝东回到卡座,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我问你,你真的爱他?” “爱。”杜宗琴马上答道。 “你告诉我,你真的不给我机会了?”郝东追问。 “我要结婚了。” “你能不能晚一点结婚?哪怕是给我一年的时间。” “我明天领证。你的两个问题问完了,我挂了。”话音刚落,手机音嘟的一声,杜宗琴那边挂断了电话。 郝东没有将直勾勾的视线收回来,静了一会,没有再看一眼手机。看着宋明奕走近并从桌上拿走手机,郝东一边顺手抄起玻璃杯,一边两脚用力,将身子从椅子外沿迅即推至卡座最里,撞背之后的反作用力将白开水洒出来大半,郝东似乎毫不在意,端起玻璃杯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猛地一跺脚,再又狠狠地一跺脚。 此时,咖啡店外的停车坪,宋明奕正准备绕过车头为杜宗琴打开副驾驶的门,杜宗琴摆手示意不用了,径自扯开了后座车门落座。 当服务员再来询问时,宋明奕已带着杜宗琴开车走了。双手抱头绻缩在卡座里的郝东一动不动,内心思绪奔涌。 郝东这会才意识到,杜宗琴说明天登记结婚估计是撒谎,因为不论是杜宗琴还是宋明奕,户口都不在嘉胜市,要领证就必须回千里之外的老家。郝东喃喃自语:“现在都下午了,还说明天领证,骗谁!” 服务员原本是来催问点单的,但看着纹丝不动的这位顾客,再一次无功而返。 章节目录 第32章 憋屈 憋屈——要死卵朝天 无功而返的还有“穷盒子”。 近来,“穷盒子”总觉得陆岩在单位憋屈,理当来点新玩法,于是给陆岩两次所谓“开导”,但没啥功效。 “穷盒子”仍不罢休,又联手鲁婉蓉一起“公关”,于是在“聚德楼”酒店“长坂坡”包厢约了周末晚餐。 带孩子久了,鲁婉蓉少在外面吃饭,麻利洗净桌上餐具。“就三个人,其实还不如我在家里炒几个菜。” “穷盒子”的烟盒子里竟然装了两种烟,其中就有陆岩平常抽的牌子。“穷盒子”不由分说地把烟递给迟疑的陆岩,直奔主题:“上次讲到欧益雄让你不自在,我觉得奇怪,你再说说看。” 陆岩看了看这烟的牌子,会心一笑,再轻轻地夯着,一脸平静。“单位上的事,我回家一般不说,觉得没必要,自己能搞定。” 鲁婉蓉自有兴致。“这里不是在家里,你就多聊点。”(_ “穷盒子”附和道:“反正没外人,又不喝酒,更不赶时间。” 陆岩喝了一口鲁婉蓉泡的茉莉花茶,也有些谈兴了。“讲想不通,自己也扛过来了,讲想得通,又心有不甘。”陆岩的手指夹着大半截烟头,朝鲁婉蓉努努嘴,鲁婉蓉赶紧把烟灰缸递了过来。 重新吐着烟圈,陆岩再接着聊—— 欧益雄也许就不要写蛮多材料了,但毕竟是个管材料的领导,按说大小材料都要有数有底,应该是最劳心劳力的一个人,否则怎么可能把材料写好?每次开大会,譬如总结、要点和形势分析,特别是讲话稿,都要我一件件去找人研究,经常是我搞出一大半,又去搞另一个,个个材料要到位。我多次跟叶世海副总经理提,我最恨的不是谁的能力差了,而是恨不与我们一起加班,一起研究。欧益雄每个星期五下午就要去接崽,自己不去就安排科员去,中午还要安排科里的人打饭。有时候,我这个科长一屁股的事,还得安排人接送他。记得有一次,他说是喝醉了,要买把雨伞,帮他去机场接人。我大发雷霆,因为明天要开办公会,所有议题要复印,所有单位要通知,综合科本身还涉及两个议题要认真准备,他倒好,不但不帮忙,反而还添乱。 服务员进来问是否按单上菜,“穷盒子”几句话就全部安排妥当。陆岩接着说—— 事到如今,欧益雄进入业务还只是一句空话,真正动手写的材料屈指可数。记得上个月的外来人员调研材料,还是在我写的基础上改的。预备年度会时,有领导来出席会议,欧益雄写了个讲话稿要不得,结果叶世海说要我再出一稿算了。上次连着两个会,好不容易分了工,他带一个人写总经理到外面开会的发言,我写总经理到区里的汇报。结果等我写完了,他那里写的材料没过关,领导讲要改,我按原有的大思路写一稿,还是要不得。我只好临时出思路,最后按“突出四个重点”再定一稿才通过。记得那次,我连着四个晚上熬夜,人都快虚脱了,去衔接铅印时,我头上直冒冷汗,人要裂开了一样,气人的是,听说他又开车回乡下了。我也有老家,为什么我就不能腾时间去看乡下长辈?x 菜上桌了,三个人都没急着动筷子。 “穷盒子”狠劲骂道:“姓欧的真不是个东西,什么鸟人?你这些话不能放在心里,憋出内伤。” 鲁婉蓉既心疼老公,又觉得平日少了沟通,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语塞。 陆岩仍然不吐不快—— 如果领导觉得我好使,甚至觉得离了我不行,就极有可能把我绑在这里继续干很多年。到那时身体也垮了,精神也垮了,江郎才尽了,那就真完蛋了。所以要赶紧培养帮手,至少要达到没有我陆岩照样运转的效果才行。如果感到你走人了,材料就保证不了,那么只怕走不成。也许欧益雄根本没考虑这些,也无须考虑。而我不行,一定要多帮多带,既为他们,也为自己。现在明显的现象就是,叶世海、欧益雄特别地不想让我出差甚至请假。到锦港、到品东、到成庆、到江明等地方的出差机会,轮是轮上了,但是去不了。这些年来,叶世海经常讲,你就莫出去了。甚至上次欧益雄出差,我事前都不知道,中途以为是去了成庆省,等他回来才知道是到了品东市。可惜品东市还有一个家门作家一直盼着我去。 没有谁有插话的意思,陆岩继续说—— 叶世海待我不薄,一是我争气,二是他反正无为而治,只要工作能应付运转过去就行了,至于谁办的、谁操心、谁累了,虽然知道但也有些无动于衷。叶世海或许可以为我扬点名,讲点好听的,但真到实际也难以解决什么,甚至我带弟兄们加班后出去吃饭要报销也曾蜻蜓点水般讲过,要少到外面去吃饭,同我一样按时在食堂吃饭也蛮好。我心里想,我怎么可能和当领导的你一样?作息规律折磨了这么久,现在总算还有几分活力,吃饭这类简单欲望不抑止才想得通。 鲁婉蓉把烟灰缸倒空,给茶杯续了水。 陆岩还没止住话匣子—— 叶世海或许以为我出差不算少,连成庆都去了三次。其实我也仅仅去了成庆三次,一次是搞培训,当时还是专门来函邀请我去的,另外两次都是去衔接紧急的工作。有一次,廖定宇副总经理宴请乐源驻成庆办事处负责人,还奇怪我怎么也认识。当一个单位离不了你,或许并不是幸福;但当一个单位觉得你可有可无,绝对是一种悲哀,想来确实无趣。 正当陆岩大发感慨时,鲁婉蓉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妹妹鲁丽蓉在市区“四进桥美食城”应酬时不小心丢了钥匙,要鲁婉蓉送一趟钥匙。 鲁婉蓉正听在兴头上,一时犯难。“四进桥美食城在哪?”鲁婉蓉放下电话问。 “在泽丰街。”“穷盒子”答道。 “泽丰街在哪?”鲁婉蓉再问。 “就在泽丰剧场边上,吃夜宵听戏的地方,二环路四进桥下面。”“穷盒子”进一步解答。 “泽丰剧场,我知道,但从这里怎么去?”鲁婉蓉仍然追问。 陆岩听不下去了。“临时尽问个毛。自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你那点浆糊,再问也会不知道,你推不脱就抓紧去,坐出租车作数。” 鲁婉蓉不好意思地陪笑。“那我送了钥匙还来不来?” “你快去,如果顺利,就再回到这里接着吃。如果来不及,我就打包带点吃的回家。”陆岩并不纠结。 鲁婉蓉讪讪起身。“鲁丽蓉让人真烦躁,钥匙都管不住,我以后懒得管她这些鸡毛蒜皮。我好不容易才陪你出来吃顿饭,偏不让人安心。真的好想听你在单位上的一些事,平时又难得听你讲。”x 电脑端:/ “不听也好,徒增烦恼。”陆岩看着鲁婉蓉伸手越过自己的座位取包,并未起身。 鲁婉蓉笑着说道:“你俩好好聊,我别的不晓得,只晓得我以后会成为领导夫人的。” 陆岩的表情有点复杂,不接腔。 “穷盒子”报以微笑,点头称是,起身取过鲁婉蓉的衣服,打开包厢门,对陆岩说:“你莫起身了,我送到酒店门口,先帮未来的领导夫人喊一辆的士。” 待回到包厢,“穷盒子”看见陆岩正往自己杯子里倒啤酒,顿时觉得奇怪。“今天主动倒酒喝,唱的是哪出?” “这已经是第二杯,刚才干掉一大杯了,你看,腾出来的白开水都倒在这。”陆岩指着鲁婉蓉座位前满满的水杯。 “穷盒子”似乎对做生意天然敏感。“刚听说你小姨子也开了公司,有多大的规模?” “搞公用电器保养的,才开三个月,无非是搞大一点的门面,换个叫法而已。鲁婉蓉爸妈安心安意帮我小姨子带崽,但小姨子两口子还搞不过来,夫妻关系又不好,三天两头吵。鲁婉蓉受她爸妈影响,想辞了现在的工作去公司帮忙,我没同意。但公司里的一些事搞得烦燥,今天有个什么小纠纷,明天可能又是货车出事了。”陆岩眉头紧皱。 “那比我这样的公司还琐碎些,我现在主要做关系,工地进得少,把住后面的协调就差不多了。你小姨子可能既要拉客户,还要守现场,要整个一条龙才行。”开公司的个中三味,“穷盒子”是过来人。 陆岩点头称是。“这不,公司新租了一个仓库,又买了叉车,全部是鲁婉蓉出的钱。我在家从不管钱,估计掏了老底,这一阵鲁婉蓉一有空就帮公司管事,搞得家里稀乱的。算了,不聊这个了。” “穷盒子”忍不住问:“我怎么听说,你们两口子几乎不过问对方的,不吵架的和那些天天吵的比,算感情好还是不好?” 冷不丁地被问,刚喝一口酒的陆岩竟然呛住了,临时憋出一句:“我突然想住院了。”陆岩不理会愣住了的“穷盒子”,接着反问,“为什么我就不能住院?” “难道还有人不让你住?你该不会想喝醉酒去住院?” 看着没回过神的“穷盒子”,陆岩笑了,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抹了抹嘴。“有时候我真想逃离综合科,也情愿病了,卧床休息一段。 “如果当得难受,这个综合科长不当也罢,要死卵朝天。”“穷盒子”端杯来了个底朝天。 陆岩右手撑着脸,手里搓揉一团餐巾纸。 “综合科什么事不能做?什么文不能办?只要领导乐意,凡是涉及两个部门以上的材料,都可以美名为综合。《棋苑求道》有篇文章,是讲工作狂的,列了20条标准,我符合17条。别人考文凭可以请假半个月,我临到考试连去取准考证的时间都没有。陆凌上十岁了,准生证、独生子女证都没办,医药费至今没报过。家里厨房漏水、厕所回水厉害也没来得及修。朋友越来越少,天天加班,几个月未休息一天是常事。父母又照顾了多少?或许可以说自己懒,不会调排,没能力,没人帮,反正都是自己的责任。可事实就这熊样,好讨厌这种状态,鬼工作,还有鬼环境。” 酒劲上头,陆岩话有些多。 “穷盒子”将两个菜打包,开车离开酒店,微醺的陆岩在后座闭目养神。 “穷盒子”在半道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临时预订了一家KTV的中包,也未征求陆岩的意见,看样子是约人唱歌;另一个告诉鲁婉蓉不要来酒店了,回家有打包饭菜,陆岩暂时不回家了,出去会朋友。 也好,陆岩寻思要认真听“穷盒子”唱一回“好快就过年”。 章节目录 第33章 改版 改版——认输装十三 年岁大,见闻多,感觉朋友越来越少。棋友呢? 佟蓓倒没在意昵称“只此一手”的陆岩。 平时网上观棋多于对弈,佟蓓耗时的实战少得可怜,除了孩提时学棋的同门,网棋好友名单从没添加过陌生人。 陆岩平素也少有网棋好友,只是上次“tbtbtb”能赢不赢反认输的举动,让陆岩刮目相看,于是单方面添加了好友。 周末上午,鲁婉蓉带陆凌去参加拓展训练去了,陆岩端坐电脑前准备下棋。 “只此一手”登录后,显示好友“tbtbtb”在线,便点击了“棋局邀请”。 此时在铭安市金业区“缘惜宾馆”,佟蓓正躺在床上看电脑。 葛晓珍说是被单位派了任务,佟蓓夜不成寐,宁愿睡宾馆。 接到“棋局邀请”,佟蓓点击了“yes”。 “只此一手”执黑先行,在对方右上角星位落下首子。 “tbtbtb”则在对角星落子。 “只此一手”以“中国流”开局。 “tbtbtb”对应“错小目”。 布局大体均衡,双方相安无事,弈至第33手,黑棋占到盘面最后一个大场,仍保持先行之利。 “tbtbtb”瞅着对方有两处可以打入,也不着急,先自行补强一手,护住己方边空。既有两处空虚,没有一子两用之手,便总有一处可作文章。 “只此一手”并不回补空虚的任何一处,而是在天元附近空灵落子,既不像扩张模样,更不是侵消。选择权交还给了“tbtbtb”,先打入哪一处? “只此一手”的思路是既然两处无法兼补,干脆不补,你若打入此处,我便通过攻击借机强化另一处。 “tbtbtb”有所察觉,但盘面大致相当,每一手都不能虚,要么占目,要么蓄势,难不成也像“只此一手”一样空灵的着法?眼下已经没有余地了! 权衡定夺!“tbtbtb”挥师打入右上。 局势更多朝着“只此一手”预料渐次展开。 中盘攻防也基本合乎“tbtbtb”当初料想。 陆岩瞄了一眼屏幕右上方的计时器,显示自己余剩对局时间离读秒还有6分钟,尚算富余,于是点上一根烟,准备好好谋划中腹攻防的最终定型。此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这是值班室来的电话。“廖副经理刚才通知,请你现在到他家去一趟。” 何事又如何准备?值班室不得而知,简短挂了电话。 可惜这盘棋又下不完了。陆岩在屏幕右下方的对话框打字:对不起,我临时有事,要下线了。x :/ 正思忖这盘棋要不要中盘认负时,屏幕上显示“对方请求和局,您是否愿意?”这是“tbtbtb”主动求和。(_ 陆岩看了会心一笑,轻移鼠标,点击了“no”按钮之后继续打字:记起上次,你已承让在先。随后点击了“认输”按钮。棋局一结束,马上就听到了从大到小“嗡嗡嗡”让人不爽的提示音。陆岩来不及多想,赶紧关电脑出门。 “tbtbtb”对“只此一手”未按安排答应和局有些恼,便发过去一行字:认输装十三? 围棋耗时长,需要入定,如果五心不定,这棋就输飞了。 待赶到廖定宇家,陆岩才知道廖定宇下周将去M国出差,有一大摞出国的表格需要填写。陆岩接过事项一看也晕,因为有些还要准备外文。虽然廖定宇老婆招呼喝茶,但陆岩打算抓紧填写,未作过多停留。 陆岩还掂记去接鲁婉蓉和陆凌。 开车又是一阵赶,已然迟了。陆岩在素质拓展教育训练基地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接到这满脸疲惫的这娘俩。 陆凌一上车就埋怨:“怎么才来?都等了好久了。” 陆岩并不答话,只是白了鲁婉蓉一眼。 鲁婉蓉似向陆岩解释又似安慰陆凌:“这个地方有好几个出口,如果以前没来过,难得一下子找着,活动结束后老师临时通知改了出口,电话里才讲得不太清楚。” 陆岩仍未答话。 陆凌又渴还饿,仍然不解。“那为什么别的同学早就接走了?” 鲁婉蓉想都没想就接过话茬:“那是人家来接的早。你也不省心,洗手取了电子表又忘了戴,又要返回去找,手忙脚乱。” 陆岩本想同往日一样,不参与这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辩或“你来我往”的讨论,但这一会突然心情大差,开口直指鲁婉蓉:“你有哪一次描述地址是讲清楚了的?找地标,讲方位,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难?” 鲁婉蓉的小情绪被陆岩这一通话给压住了,不但陪着笑,还示意陆凌赶紧闭嘴。 陆岩降下声调,继续提示:“即便有临时改变出口的变数,你也可以变通的。可以搭同学便车往外走一段,也可以打出租车到近一些的主要路口等我来接,非要在那里干等着,既不买水也不买吃的,那当然会越等越烦躁。” 鲁婉蓉欲言又止,再未解释,也无冷脸,而是从车门边厢取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侧返过身,递给陆凌。 陆凌并未接手,只顾着在后座急不可耐地鼓捣留在车上的拼装玩具。鲁婉蓉手持矿泉水瓶碰了碰陆凌的肩膀。“你不是早渴了吗?” 陆凌一抬胳膊,矿泉水洒了出来。陆岩见状,对着陆凌起了高腔:“你看看你!平时一点耐心都没有,一点点小事就知道急,你这会怎么就不急了?”x 电脑端:/ 逢上入城口修补路坑,走走停停。一家三口,一路无语。 夫妻两个在一起,如果在忙,急着办事,相互少话是正常的。如果闲着又懒得说话,互不通气,必定各有心事。 同是晌午时分,在铜昌市泉丰区前往民政局的路上,宋明奕与杜宗琴这对准夫妻也一路无语。 宋明奕将车开得飞快,杜宗琴斜倚后座暗自郁闷。 宋明奕本来计划好好的,精心收拾新房后,利用双休回到老家铜昌市,周一到民政局办领结婚证。 一大早起床,先营养早餐,再齐备着出门。 不承想,进到民政局院子,杜宗琴才发现所带袋子里装着的是居住证而不是身份证。一样的信封袋子,事前虽确认过,但临了偏拿错一个,两人只好返转去接。 宋明奕着急于工作人员快下班,又已订妥返程火车票,执意赶在上午办妥。杜宗琴有些自责,领证“打返工”,感觉似乎不太好,具体是什么,一时又说不来。 宋明奕虽受折腾,但心情仍然大好。从领证出门到上车,宋明奕笑脸春风,吹着口哨,步子都一蹦一跳,满身轻松。 杜宗琴深受感染,已然动情。“自从有了你,我就多了好多安心。” “请放心,我会给你幸福的。实不相瞒,我从你手机里看到一些未接来电,还有短信。”宋明奕和颜悦色。 杜宗琴稍有惊讶,坦诚相告:“你是说郝东打过两次电话,上次咖啡店之后,郝东并没有联系过,直到上周三上午,他打过两回电话来,当时我没有接。我想好了,不想接。那个发短信的毕镐,想约我见面,我没见。你放心,我以后对你没秘密。” “怎么没秘密?你对我还有好多秘密。”宋明奕剥开一颗喜糖,塞进杜宗琴嘴里,再从资料袋掏出两本结婚证,笑嘻嘻地装进胸前口袋,“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归我了,再也不搞‘试一盘’,我要名正言顺持证上岗。” 不知怎的,宋明奕提及此事,杜宗琴就立马紧张。 该来的要来,生活节点如春雷带雨。 郝东的节奏一直紧张,事务本就多,自己愿意连轴转,仍然保持以前在“嫁吾婚庆”公司的做派,能帮到别人的只要别人开口,只要能学到东西就不拘泥于岗位。 早两天,郝东审慎再三,拔打了杜宗琴的电话。 第一个没接,郝东虽失落,但以为杜宗琴有事在忙。 第二个电话也没接,郝东脸色铁青,心里压了块石头。 再怎么不甘心,郝东这一时半会也使不上劲了,只好以工作拼力气。 郝东对宋明奕的一句话有心理阴影:你说你现在能给杜宗琴什么? 为了赚快钱,郝东竟然听信了一家从事高档内衣销售公司的广告,扎在里面折腾了大半年。 郝东进这公司兼职才一个月,就发现这家公司系表面直销实则传销,但郝东眼红这高额利润,便没有主动退出。 快半年了,郝东已然被这家公司洗脑似的,经常夜里赌咒发誓要决然退出,然而天一亮,一进到这狗血激情的公司就全忘了。 郝东这一切,没能逃脱房东张大爷的火眼金睛,也随即被张主编知悉。 张主编二话没说,派两个手下紧跟郝东,勒令郝东换了手机号码,再派了郝东一个月的出差培训,总算甩脱了传销这漩涡。 一个月培训合格后,郝东给张主编发了一条短信:我需要狠狠地培训,申请再培训其他学科两个月;我不想再被钱害了,我打算身无分文以安心接受培训。 郝东这三个月不在四合院里住,还真让张大爷很不习惯,张主编便每周抽空回来看望。 早两天父女俩聊天时,张大爷告诉张主编:“郝东前不久转给我15万元,说是剔除租金再代为保管,还说自己不再想赚快钱了,身上不想带钱。” 时间就这样淌流,会改变什么,也难改变什么。 也是契合,《尚沫》正在进行创刊以来最大幅度的改版,方案公布之后,郝东动了心思,于是到张总編办公室来汇报。 张主编既有些诧异又表情轻松。“难得你来找我一次,听说你帮我家老爷子喂鸽食的楼梯彻底加固了。我还听广告部说,你把库房背景画的木框子和台架子全部修整了?” “小事一桩,俺有家传手艺。”郝东轻跺一脚。 张主编会意地笑。“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我家老爷子,还是为了自己?” “是为自己的事情。老爷子和我之间的事,跟您没关系,即便有那么一丁点关系,那也是您有求于我。您与我之间的事,那没得说,您是领导,您简直就是太阳。”郝东贫起劲了。 “你先别说什么事,让我来猜猜。”张主编举重若轻,示意郝东在对面沙发落座,自己则坐在大班椅上若有所思,故意小题大做地猜问,“你该不会是为了抢班夺权来的?” 郝东赶紧否认。“我是怕被改版的洪流淹没了,于是来讨教请示,想混一口好饭而已。” “混饭还非要混口好的?你说来听听。” “改版定位,我适合三个岗位。”郝东瞅着正襟危坐的张主编,开始自我剖析,“第一个岗位是采编设计中心的主题小组副组长。自己近来写的三篇稿子,均是按照采编部临时点题,完成质量还不错,其中有两篇是一次过关。采编部改成采编设计中心后,主题小组是核心小组,时效要求最高,难得备余粮,时刻要新米,需要一个富有创造力的精干团队,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也自信以后时尚元素会有敏锐的嗅觉。第二个岗位,是资源拓展中心的市场小组的业务主办。广告先不论,发行是第一生产力,关键环节在外联。出差开车,推介甚至喝酒,我都不在话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能保证是精力最充沛的那一个。” 、“还瞄中了哪个岗位?” “业态执行中心。具体叫法还不知道,因为我这个层级能看到的方案并没有注明,但估计是我的老本行,化妆服饰归并到业态执行中心,从单一现场转向复合型实战指导并举,抬高了定位。 张主编一本正经听完后,开始打趣:“你想的就这些?看样子对你的适应能力评估还不够。” “表面谦虚内心傲,但我不知道到底适合啥?” 张主编学着郝东的样子也跺一脚。“我觉得你适合干的很多,莫过于子承父业,当一个最时尚的业态木匠。”没想到这脚冷不愣地跺一下还有点疼,张主编笑个不停,好一阵才言归正传,“改版富于挑战,也酝育空间,改版并不是单一的,人员改组会配套进行,权跟责走,费随事转。只要肯干就好说,你安心等着安排。” 等,人生一大苦乐事。若没个“等”字,哪篇文章也不好写,哪盘棋也不好下,哪个人也不好交付。 陆岩在等“转岗得闲”。 宋明奕在等“正式上岗”。 郝东则在等“新岗提升”。 杜宗琴呢? 章节目录 第34章 突破 突破——谢个木脑壳 杜宗琴是被动等又主动怕。 铜昌领证回到嘉胜新房的头天晚上,杜宗琴硬扛了一晚,让宋明奕抓耳挠腮,“持证待岗”。 第二天晚上,宋明奕先知会杜宗琴“我已经先洗了”,尔后心手双至,再次全线出动,但杜宗琴打定主意,不为所动力保“城门不失”。除了身体紧锁之外,杜宗琴还有意将话题引到拍婚纱照与摆结婚酒的事上,以图转移宋明奕越来越不拐弯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临时话题还惹发分岐。 杜宗琴最在意的是想拍一组婚纱照,老是憧憬穿上美美的婚纱再化个俊俏的新娘妆。至于摆酒,倒是体谅宋明奕忙不赢。不过杜宗琴对摆酒还是面临明显压力的,这压力来自于郭丹彩。在郭丹彩看来,男方在铜昌城里不摆酒,女方这些上亲就不好聚,更重要的是女方在福黎乡下的回门酒也没来由。“哪有结婚不摆酒的?哪有嫁女不收人情的?”郭凡彩已经开始质疑回复时含糊其词杜宗琴。可宋明奕答复确认暂时不摆酒,准确地说,是宋明佳最终拍板摆酒时间延后。按宋明奕的表述,现在回铜昌摆酒不太合适,因为我姐正打算离婚,家里气氛一般,而在嘉胜摆酒又太远了,亲戚朋友难得来,所以先不着急这事。” “婚纱照呢?”杜宗琴并不甘心。 “何必不等到摆酒休假时候一起弄,反正现在又不急着用,该急的不急,我急的你不急。” 到第三天,宋明奕一方面最后通牒,另一方面提前预备,下午向单位请假回家,约了杜宗琴做一顿饭,喝点红酒,聊开话题。宋明奕心意已定,今晚必须“拿下”。 晚饭后入睡前,两人在小区里边散步边聊天。宋明奕的开场白就是“我已经先洗了”,然后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你真的不要担心,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关键是我怕,我是真的怕。” “你就一点都不冲动?”宋明奕见杜宗琴没回答又接着开导。 “咱婚纱照还没照的,还要不要摆酒?乡下亲戚可都等着热闹。”杜宗琴顾左右而言他。x “先不扯摆酒,实质的都没到,仪式上的何必急。”宋明奕总记挂“拿下”这事,“我俩回家一起洗?” “我不。” “你穿点衣服,我不看你。”宋明奕临时想辙。 “也不,我怕看你。” “你胆子大一点,以后总是要看的。” “我不看,你一讲都让我好紧张,更别说看了。” “我现在后悔没在婚姻登记处看那两节课的教育视频了。当时赶时间,交了钱都没带你看。”宋明奕一时无解。 “如果是那种事的,我也不敢看。” “你生理卫生课总上过几堂,初中高中先不说,你大学四年在学校宿舍里,上的上网,开的开玩笑,就真的一片空白?”宋明奕几乎没有了耐心。 “按你姐再三讲的,明天我就去买内衣,其实最讨厌穿这些玩意,跟绑带一样勒得烦躁。”杜宗琴岔开话题。 共同话题是夫妻关系的结构单元。那些常聊常新的夫妻尤其难能可贵。有话题的底盘稳,水乳卿卿我我。没话题的少粘劲,沙石松松垮垮。 在陆岩家里,晚饭过后,鲁婉蓉看着陆岩进书房,寻思着今晚如何打开话题。 鲁婉蓉掰着手指算,夫妻俩有21天没亲热了。 书房门关得严实,鲁婉蓉在客厅当头朝那厢看去,窗户全开,有烟气飘出来,还听见音乐响,看来陆岩在抽烟,心情也不错。 陆凌和章秀芬还没睡,鲁婉蓉还有事忙。尤其陆凌还跟自己睡一屋,鲁婉蓉暂时无心畅想。 鲁婉蓉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敲开了书房门。“今天晚上我来,等我。” “啊?哦。”陆岩开门后转身,听到这话又转身。电脑屏幕上正播放一个美食纪录片。 鲁婉蓉将热咖啡轻轻放在书桌,将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墙角垃圾桶。“如果没写材料,还是要少抽烟。” “要写,只是现在懒得动笔,有点烦躁。”陆岩伸着懒腰。 “不急就今天不写了,干脆看点轻松的,等我来,安心睡一觉。” “我想下盘棋。” “莫下棋,下得头晕脑胀,万一输了更烦躁,到时候一点心情都没有了,我不喜欢那感觉。”鲁婉蓉有过经验似的。 “要不今天就算了。” “不行,今天要。” “那你先去,等下再说。” “你先答应我,不准赖痞,否则我不走。”鲁婉蓉半开玩笑半顶真。 “未必要看棋的输赢?”陆岩似调侃实含糊。 “有蛮久了,你就那么不想?” “没事,只是嫌麻烦。” “这叫什么话!”鲁婉蓉有一点情绪了。 “未必你不嫌麻烦,换来换去的。”陆岩是指鲁婉蓉先要哄孩子睡,夜里再到书房来,完事又要睡回原屋去。 不提则已,一提委屈,鲁婉蓉反问:“那你莫让我这么麻烦,跟我一起睡,那我巴不得。”一想到似乎可以自此跟老公一起睡的样子,鲁婉蓉转而欣喜地揽住陆岩。x :/ “先让我看完这纪录片。”陆岩仍然不在状态。 “那就老实等我。”鲁婉蓉放开双手,出了书房带关门。今晚的话题基本落妥,虽略有不甘,但鲁婉蓉已然心安。 不确切从何时起,陆岩的状态下降了一档,多次调适仍大不如前。鲁婉蓉的状态则一以贯之,且有不降反升之势。 状态的好赖全在心态,念起念灭惶论远近。 要论夫妻生活质量层级,高下应如围棋九级至九段。再比若爬楼的话,有的越爬越高,有的忽上忽下,甚者老蹦跶但就是上不去。漫漫人生路,有没有类似坐电梯的? 入夜,宋明奕在耳边几番私语,杜宗琴既察觉满身热汗又倍感神经紧绷,执意起身关灯,害得宋明奕戛然而止。 杜宗琴七分清醒三分迷糊,虽有成全宋明奕良久顾盼之念,奈何脑子里一根筋横亘当下,俨然一场拉锯战。“赶紧起开,出血了。”杜宗琴又让宋明奕“歇岗”。就这几下,杜宗琴还自认为满足了宋明奕。 这点事少不经事,一般认为是美事,但开头一猛棍也是憾事。人说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如果这头开得不咋地,以后会是每况愈下还是渐入佳境? 这点事对陆岩和鲁婉蓉而言,既简单又复杂。 对于这份满足,陆岩虽然熟悉,但早就没有以前惊涛拍岸的冲击力了。 对鲁婉蓉来说,幸福就是高度的身心合一,满足支撑全身心的幸福。“你先莫动,你看不见,我先扯点纸来。” “关灯开灯蛮讨嫌,你走你的,我自己擦。” “那你早点睡。” 鲁婉蓉走后,陆岩内心自有波澜。 在夫妻生活上,陆岩的念想大不如前,极少主动出击,皆属被动。面对鲁婉蓉的炽热无邪,陆岩总觉得丢失了什么,由此常有一丝愧疚。 丢了什么?陆岩望着天花板,呆呆出神,终扛不过疲乏,沉沉睡去。 想当年与遥想当年,简直两重天。x 电脑端:/ 在嘉胜的新房,宋明奕一丝睡意都没有,待杜宗琴重新关灯睡下便赶紧两相挨着。 觉得有些累又有点无奈的杜宗琴突然发问:“你说你是第一次,骗我的?” “我真是第一次,绝对没骗你。” “那你懂这么多。”杜宗琴想“打野”转移注意力,但禁不住抱怨,“越发痛起来了。” “马上就好。”短暂沉默,宋明奕长吁一口气。“好爽,谢谢好老婆!” “谢个木脑壳,好痛。”杜宗琴慢吞吞地起身。 “我也起床,先帮你开灯。” “你莫起,也莫开灯,讨厌亮。”杜宗琴马上制止,捂着毯子出房再掂进卫生间。 一个人保有爱好兴趣的程度是情绪指数表,有的几乎爆表,而有的则越走越慢。 佟蓓回国后宅在家里随性而为,作息更加紊乱。在D国时,佟蓓还时不时看一场时装发布会,还参加过网上发起的“农庄美食行”和“露天音乐节”活动,可如今在铭安却意兴阑珊,拿起手机不知打给谁,在网上也像落单之鸟,掩饰悲鸣,独自飞行。 看了葛晓珍特意备的两本调节情绪方面的书,有些乏累的佟蓓希冀来点刺激,好比要求保姆给煎牛排撒点胡椒粉。佟蓓怀念D国传统鱼子酱的味道,也萌生了一些兴奋。 佟蓓竟然同意约见一个有海归背景的陌生网友。日暮时分,订好房间之后,在酒店大堂边的茶歇卡座,佟蓓与这个男子才交谈不到一分钟,便直接摆手而去,丢下这个特意从外地赶来的男子独自凌乱,一个劲地纳闷自己错在哪里。 原来是“F国”惹的祸。这个男子为铺垫当晚“F国大餐”的提议,对F国一通赞美,让佟蓓突然兴味索然,而且迅速烦躁起来,于是甩手就走,连掉脸子的环节都省了。 F国遭劫仍是佟蓓的心理阴影,一下子就可以将情绪打落谷底。回家上楼的佟蓓“呯呯呯”一连串关门,彻底将自己关进暗黑之中。 说了今晚不回家怎么又板着脸冲回来了?楼下的保姆开始发愁,这一夜在楼上的佟蓓只怕又难安歇。工资虽不低,但佟蓓委实不好伺候,才入职不久的保姆生了离职之念。 章节目录 第35章 栽培 栽培——看得比牛重 下了一清早密密匝匝的雨,终于变毛毛雨了。 郝东冒雨进到办公楼,赶紧上到三楼办公室,放下手提包和小背包,然后直奔库房,拎起器材包就上四楼的专题工作室。上午的任务不轻,约了一场现场采拍。 经过副主编办公室时,郝东被叫住。“我还以为你想来采编设计中心,一个劲地要你,手也没人家的长,结果没抢到。你志不在此?” 郝东听完副主编这番话,既不明白又受冤枉。“我最想来的就是您这里,真的,有个副组长当当,那才叫干部。其他地方估计都还是叫助理,换汤不换药,对我不刺激。” 从副主编办公室出来,郝东刚经过张主编办公室时又被叫住。“你小子好好干,既要把老本行干好,又加给你一项任务。” 郝东将器材包放在门角,进门都没敢坐,完全不清楚状况。“合着这么大的改版也没给我换岗位,加任务是指?” 张主编正襟危坐。“改版整体方案刚已全员通发,你还没看OA?”不等郝东回答,张主编指着门口的器材包比划了两下,“业态执行中心将不再是单一的约谈约访,而是承担全部时尚版块的现场管理,简单讲,就是采编设计中心确定了含有现场任务的菜单后,业态执行中心就要把这些新鲜菜炒好。化妆服装,拍照拍摄,音画光电,包括库房道具,前端与后台,凡与此相关的各个岗位要通过现场管理全部统筹起来,突出建设好两到三组综合水平高、实战能力强的精干分队,要保证能够适应更加多元的时尚速度。” 郝东先安静听完,再忍不住问:“您是说炒菜节奏会越来越快,那我负责垒灶烧火还是只添油加醋加佐料?” “你负责的是整个厨房,现场主管。从明天起,你在业态执行中心的岗位就叫现场主管,这次改版只设了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高材生驻在M国。同时考虑以后你和时尚名人打交道多,我还力排众议,在资源拓展中心为你确定了一个业务经理的岗位,希望你发挥善于推介、外向热情的优势,为杂志发行广告工作多做贡献。你要迅速进入角色,团住几个人,拼命学业务,真正好好干。”张主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玩笑成份。 郝东认真听着,不敢接话,只是点头称是。 张主编倒有点不习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话这么少,被新任务吓着了?” 郝东若有所思,想开玩笑但不敢造次。“这是个大事,您这是开恩,看得比牛重,我不能辜负您的栽培。” 走楼梯进专题工作室,郝东觉得拎着的器材包比平日里轻,脚步也轻,自说自话:“这回可真玩大了。” 夜半时分,郝东仍对着电脑窝在办公室,寻思光是网上自学还不够用够急,决定上夜校,但一时又有悬疑,于是打电话给胖经理。 胖经理故意拿腔:“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人家,一不怕我睡了,二不怕影响我万一谈恋爱?” “你这号酒吧夜场歌手出身的人家,一般找不着人家,我不怕影响你谈恋爱,我只怕你睡了。” “你这话可句句带刺,我算了服你这口才,也好,就当你是人生插一杠子的动力。”x 电脑端:/ 郝东提到正题:“我现在不缺动力而缺本事,想去上夜校,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胖经理一听来劲了。“那敢情好,你上我也上,一起上夜校,咱当不了同事就继续当同学。” “关键是学什么?你先别嘴上热闹。” “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就学你,总不会错。” 郝东叹了口气。“早晓得这电话还不如不打。” 胖经理彻底正经了。“人家临时接着你这信,总得需要思考的时间,明天上午我给你一张纸的具体建议,就当是老同事兼新同学之间相互栽培的投名状。” 有人栽培,肩膀当梯子,引路人带着,幸甚。有些人特立独行,觉得自己就能栽培自己。 佟蓓最近正潜心于老式传统绣品服饰。已经两个月了,佟蓓一古脑扎进工作间研究“双套针”绣法。 说是工作间,其实是自家别墅二楼。佟蓓先征占了楼上的四间正房,后又列管了前阳台和后走廊,悉数辟成了一大片工场。墙上廊下,过眼之处,尽是绣品图例、绣线式样以及绣工述章,林林总总的实物或图样,从中式现代返向老式传统的沿革序列被别具心裁地立体化,甚至还有一台老式绣花机的主构件赫然立在堂前,仿若诉说当年的故事。 学籍的事已不上心,甚至已经决定不再去嘉胜大学了,这不只是佟蓓的想法。 佟谦亮也费了好多口舌,终于说服葛晓珍不再纠结佟蓓的毕业证。 越到后来,越觉得健康的可贵与难得,文凭纸一张,佟蓓看淡了,佟谦亮与葛晓珍也看透了。 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面前,佟蓓才更有安全感。x 对于绣艺相关的物件,佟蓓嫌少不怕多,恨不得自己淹没其中。 佟蓓认定了从事服装设计艺术,而讨厌别人将自己浅白介绍为有设计服装手艺。一般人难以走近佟蓓,哪怕是有钱的主顾。 佟蓓瞧不上的人,纵是钱多也不好使,钱起堆当屎。 钱不是问题,葛晓珍的支持也不是问题,佟蓓现在的问题在于找不到称心的绣工。 大样设计好之后,分两种实现服饰成品。第一种是创意特别繁复独特的,直接邀请熟练绣工专门绣制更为合意。另一种是针对图案相对普通一点的,可先联系绣工厂或代工点,在大样基础上再出一版机绣初样,然后再交由一般的绣工对照绣制。(_ 佟蓓的作品大多属于第一种,尤其需要高水平的绣工承担,但这样的绣工少之又少。 构思泉涌的时候,半个月出一版,就压在案头待绣。有时两三个月才绣成一件,绣工笑称还不够佟蓓穿的。 待绣版式积多了也好,佟蓓由着性子每天描描改改,愈发精巧传神。 偶尔也卖一两件衣服,时尚圈总有人慕名而来,推不脱。譬如上次同在铭安的林芷梦就花20万元买走三件衣服,都是佟蓓从两大排衣橱里选出来卖掉的。 葛晓珍仍然经常不在家,单位总是安排出差。有时回家上楼来看,葛晓珍也会怦然心动,暗自惊艳之余,发现佟蓓有了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喜好,那就是看待服饰以至生活起居的物件,越古老的越钟情。 有一次,葛晓珍到楼上参观,在储物间发现一地剪碎了的绣片,十分不解。“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卖给别人。我不建议你养成屯衣服的习惯,要多和市场保持接触,还是要多卖掉一些衣服,扩大知名度。上次那个叫夏秋的明星来铭安,点名要订你的一件作品,你没有推吧?” 佟蓓听见了但是没回答,自顾自地趴在一幅兰竹图上。葛晓珍还是可惜剪碎了的绣片,再次问道:“自己设计的东西为什么要剪了?” “谁让他们拿我的作品不当回事。”佟蓓蹦出来一句。 “哪个没眼力劲的竟然敢这样对待大设计师,是得好生说道说道。” “你能这么想,那不就结了,懒得跟你啰嗦。”佟蓓推搡葛晓珍快点下楼。 葛晓珍事后从保姆那得知,原来是这幅绣品不是由佟蓓钟意的那位老绣工全程绣成的,其间好几个徒弟参与当练手来着,被佟蓓看出端倪,满心不欢喜。 佟蓓还直接打电话去质问,对方的解释是老绣工病了几天,又急着交货,所以才让徒弟代工的。 佟蓓过生日了。 生日当天上午就收到了一个快递。佟蓓一看落款人写着“两师兄”就笑了。 打开快递,里面是一根圆润光亮的珍珠项链。佟蓓正将项链绕在手指上转圈,接到了葛晓珍打来的电话。 在外面出差的葛晓珍反复强调不巧“上任务”,还派人赶在晚饭前送了一个礼品盒到家。 保姆做了一桌子菜,陪着笑脸把葛晓珍准备的礼品盒递过来,佟蓓却在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必多此一举。” 打开一看,也是一条珍珠项链。佟蓓并没有试戴,而是递给了保姆。“我有一条了,这条送给你,我不戴这玩意。” 保姆直摇头,不敢接。 章节目录 第36章 吉他 吉他——整块刀把五 阿诚的电话倒是让佟蓓一吐为快。 “爷爷告诉我,追女孩子既要有形式也要有内容。”没陪佟蓓过生日,阿诚的歉意似乎要从电话线里流出来:“我想来,你不让,你过生日,我不来陪,讲不太过去。” 佟蓓又挑阿诚的语病:“是‘太讲不过去’,不是‘讲不太过去’。还有,你寄快递的落款应该写‘二师兄’,而不是‘两师兄’,我没有两个师兄,我只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二师兄,真晕。”佟蓓长篇大论时,阿诚完全插不上嘴。 佟蓓面对阿诚总能照直说:“在网上跟你讲了,要你别寄礼物,你硬要寄。我经常趴在地上裁布样、看图案,平时不方便戴项链,会碍事的。” “明白了,你许生日愿望了吗?” “没许,但我可以告诉你,大的愿,我还真没有想清楚。小的愿,现在有两个,一个是想要属于自己的绣工,再一个就是希望我能学会‘唐卡’的打版。”x 电脑端:/ “爷爷告诉我,要是能找个女工厉害的老婆就有福气,我不管女工厉不厉害,我坚决支持你。” “这里没有厉害的女工,只有厉害的女人。”佟蓓有些想笑,又觉得阿诚对时装设计理解不深,“你口口声声支持我,你来帮我画那些画稿,再来拓纸?你能不能帮我在硫酸纸上扎针眼,拿细砂纸打磨?你说说,你具体怎么支持我?” “我可以推广的。” “现在能推个毛,本小姐的大部分作品还在纸上。我着急的是缺少优秀的绣工,难得如意,所以成品做得慢,等于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 “一想到是你的作品,我就想欣赏,很崇拜。” “那是必须的。咱既然做古典,就做到极致。该华丽的,要比那新娘装还锦簇。该素雅的,那就得比女神装还灵秀。本人宁缺勿滥,坚持找到好绣工才开工。” “你也太求完美了。” “此言差矣,让我来教育教育你。对艺术,要有执着的追求,做服装必须要有艺术沉淀,可穿着的艺术又需要创作灵感,每一次都是全新的体验,每一件又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同一个花型或色韵,甚至即使出自同一双手,都会有新的不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样新作,这不亚于一种偶遇的缘份。你理解吗?”佟蓓感慨颇多。x :/ “理解,就是觉得好神奇。” “我想起一句话,棋局如新日日新,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更想来你手下了。” “小样的,就你给我打下手,我还嫌你手脚毛。” “那我就上手,按学棋的辈份,我本是你的上手。”阿诚一时没听懂别的,下手上手的话赶话了。 “咱可得论论。你最近是不是又长棋了?我还真有好久没虐你了,要不要来试一盘,看老娘的刀到底快不快?你要是敢上,我就让你引刀成一快。”佟蓓喜形于色。 “一块,一块什么?”阿诚没跟上。 刚高兴点的佟蓓似乎续电能力不强,临时改口:“你熟不熟‘刀把五’?答上来就告诉你一块什么。” “当然熟,‘刀把五’活棋活不了,对杀有八口气,老师还说像墨猪。” “那我告诉你,上手二师兄,手下五花肉,整块‘刀把五’。” 电话挂断后,阿诚突然生出一个愿望,就是自己能当绣花工,尤其是能让佟蓓随时开工的那种。 手艺与艺术,工人与工匠,似是数量与质量的关系,又含着执着与执念的度数。 开工,最近成了郝东口头禅。 一上任就当监工,郝东将图纸随身带在身上,经过半个月的紧张施工,《尚沫》业态执行中心全新建设了一个拍摄室,升级改造了一个音画间。 郝东的团队现有了4名正式成员,对大任务而言委实单薄,但业态执行中心的用工政策给了郝东尚方宝剑,即以需求主导业态,人手不够既可报批增派也可自主临聘。 在现有团队中,郝东年纪最轻,内心倒是不怵,正成为自由人的角色。 最近一场的现场采拍就非常圆满。 影视明星夏秋的架子在圈内可是出了名的。 一上班,途经拍摄室的电梯口就铺红地毯了,郝东也到得格外早。具体负责场地布置的小孙正忙得不亦乐乎,嘴上还在念叨:“上个月在首映礼现场,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接待过她,回来跟我讲,架子太大了,真的不好打交道,那架子,可不是晾衣架,而是层层叠叠的博古架。” 当着大家,郝东拍了拍小孙的肩膀,先稳定军心。“既然人家愿意来,就说明还是认可咱的,来了就是客,做好份内事,尽了地主之谊就作数,至于其他的不必紧张,我自有办法。你们按计划准备,记得帮我把吉他放到显眼的位置。” 《尚沫》杂志社楼前,张主编带着手下在耐心等候,办公楼里井然有序。 黑色的保姆车疾驶而来,向右一把方向盘,车速骤降,随后稳当停在办公楼月台正当口。稍远处还有两辆车也停住了,看到几个手持相机和摄像机跳下车。 保姆车的车门打开,夏秋带着墨镜迈出车门。 业态执行中心的一把手连忙上前问候握手,夏秋停住款款身步,简略点头回应。(_ 气氛稍有点冷,经纪人赶紧打圆场:“一出门就被狗仔队盯上,一直跟了这么久,真是的,也不让人消停一会。” 跟夏秋握手时,张主编举重若轻。“早就想请您来,也是有缘,我们新近换了设备,您来得正好,相信会顺利愉快。” 听了这些话,夏秋把墨镜取了下来。“请多关照。” 在电梯里,介绍今天的现场主管郝东时,夏秋只是听着,没有表情,未置可否,还把墨镜重新戴上了。 张主编看那架式,暗自替郝东捏着一把汗。出了电梯,张主编只好中途作别,交由郝东领路在前。 快进现场了,郝东并不怯场,主动开腔:“夏秋你好!在采拍之前,我想先请你看一把吉他,这吉他上有一个名字,你肯定熟悉。” “什么意思?” “说起来,我俩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郝东将一行人领进拍摄间预备区,从红木案几上取过吉他,双手递给夏秋。 “梁正秋,原来是梁先生。”夏秋马上回应确认,接着问:“你也是央华毕业的?” 郝东赶紧澄清,顺便客气一番:“不是,我是昌大毕业的,曾幻想过考梁先生的研究生,但我的成绩一般,不像你,当年是央华电影学院的高材生。” 夏秋来了兴趣,主动挑起话头:“这把吉他如此精致,我猜你的吉他弹得好。” “今天有幸接待你,我现在就弹一首你喜欢的曲子,在正式采拍之前,给你助个兴。”郝东一脸轻松。 夏秋笑了起来。“你未必知道我喜欢的曲子。” “我有内线的。”郝东故弄玄虚。 “我不信。” “真菩萨面前不讲假话,马上见分晓。” “那给我一把椅子。”夏秋示意众人停下手中活计。 郝东在高腰凳落坐,抱着吉他,气息吐纳,再屏住均衡,然后起手,指拔琴弦,弹将起来。 前奏刚起,夏秋就觉得入耳。才听到两三个合弦,夏秋已闭上眼睛在聆听。原来是《三人念》的曲子。 众人一边听,一边纳闷,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郝东右手五指落弦扣定,一曲终了。众人起着劲鼓掌。 夏秋睁开眼睛,满带微笑,双手掌心交互轻摇。“算你狠。不过我要谢谢你,好听,很感动。” 郝东轻轻放下吉他,转身问道:“配这首曲子的歌词有一段绕口令,要不要一起Rap一下?” “可以。”夏秋会心一笑。 于是两人点着头,不约而同开始Rap:“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 夏秋拍着手,郝东跺着脚,两人孩童般的作态,引得众人笑作一团。 经这一出,拍摄间的气氛彻底熨帖了,现场采拍完成得格外圆满,皆大欢喜。 小孙和其他同事事后追问:“《三人念》是什么故事?” 郝东总是笑而不答。 张主编也特意找过郝东,晃着一张纸,正儿八经地问:“我记不住,抄在纸上了,你说这绕口令,‘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真的能成为歌词?” 郝东故作淡定:“不止歌词,还能成为咒语。” 再后来,房东张大爷也来添乱,居然唱京剧时把这绕口令给编排进去了。“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好一通念白,字正腔圆。 郝东费劲侧耳才听真切,两眼惊得溜圆,活生生懵了。 章节目录 第37章 恐飞 恐飞——最恨一二一 日子在指缝间流走,婚后的杜宗琴在夫妻生活中仍然找不到北,几无高点,还伴着痛。(_ 既是青春的河流怎会干涸?已是开放的花蕊为何粗涩?宋明奕为此苦恼但只字不提,杜宗琴兴味索然当作常态。 杜宗琴总是背着脸不看,怕痒不准摸。没有前戏互动,宋明奕每次感觉从后面进入的不是融通交互的栈道,冲开的也不是升华灵肉的虫洞,而是一款无法自定义的开机小程序,断难加速升级可能。 杜宗琴则不但不知其然,还不知其所以然。 接到出差任务后,杜宗琴闪过一个念头:这几天终于不要做那事了。 杜宗琴硬着头皮再坐飞机,前往边陲重镇茂德市,对“青年企业家高峰论坛”进行采访。 杜宗琴此次的身份是采编二组文字记者,昨天才获准从三组临时补缺。采编二组原来的记者有孕在身但此前自诩可以出差,但临行又身感不适告假。 宋明奕将杜宗琴送至机场入口处,一边归置整理行李,一边咬耳朵:“这一回可别让帅哥盯上了。” 杜宗琴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上一回去陵江采访后被毕镐追求,宋明奕明面上虽不吃醋但内心仍不得劲。杜宗琴讪讪抿抿嘴,满口应允。宋明奕为害怕坐飞机的杜宗琴准备了一包零食。 嘉胜飞往茂德班机的商务舱内,杜宗琴留意到左边靠舷窗的座位上,一位身着中式传统绣装的美女正专注看着手机,年岁应大不了多少,但那一身黑丝缎加滚边的银牡丹满绣颇有年代感。 头次坐商务舱,座位宽松并不能化解怕坐飞机的心瘾。起飞时,杜宗琴不自主地窝在座位里,手里攥紧的毯子越来越拧巴。 邻座美女注意到杜宗琴的异样,直截了当递过巧克力。“你来两次深呼吸,再喝口水,把这颗巧克力含在嘴里。” “哦,嗯。” 飞机继续上升,一再让人失重,甚至某一刻感觉飞机突然卡在空中而又动力不足。杜宗琴的脸都拧巴了。 “你再想点愉快的事,一个笑脸,或者糗事。”邻座美女进而提示杜宗琴。 晕沉沉中,杜宗琴信了她的话,脑子里浮现自己初三操场跑步的场景。真还有点神奇,杜宗琴渐渐放松下来。两三分钟后,飞机经过阶梯式爬升即将进入水平等速状态,杜宗琴渐渐回过神来。 “好姐姐,谢谢你。”杜宗琴侧身致谢。 “你有恐飞症。” “我刚才感觉飞机一下子没劲了,把我给吓着了。” “起飞推力够了在爬升,是正常反应。” “之后还‘咚’地摇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那是开始收飞机翅膀了。” “鸡翅膀?”杜宗琴彻底听岔了。 “哈哈,鸡翅膀,你怎么能这样蛋疼又逗逼。” 杜宗琴已然知道听错了,便坐起来试着打圆场:“你说的是飞机的襟缝翼,这玩意听我老公提过。” “你就结婚了?看年纪还小。” “不怕姐姐笑话,我是算结婚早的,一出校门就结了。” “怎么会笑话,羡慕你都来不及。你是同学夫妻党?” “不是,我老公比我大,早上班了。” “那跟你开个玩笑,你是傍大款?” “我不跟你开玩笑,我是真想傍,但没傍得上。” 这一通你来我往,两人都开乐心,尤其杜宗琴觉得投缘。“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个小萝卜,去茂德出差。请问姐姐大名是?” “我叫林芷梦,是个小商人。” 再一轮相互介绍,林芷梦佯装质问:“单位这么大的招牌,最不好惹的记者,竟然还说自己是小萝卜。” “那还不是让姐姐给震住了。首先看你穿得这么靓,应该叫有品,而且气场又这么强,后来还听你好多专业术语,我就纳闷了,这人懂这么多,家里有人开飞机?” “你又逗我编排我。实话跟你说,我也是为参加青年企业家高峰论坛才去茂德的,我在铭安开了一家公司。” “幸亏我没造次,否则又是一大糗事。”杜宗琴拍着胸口吁气。 “看来你的糗事还不少。你告诉我,刚才你通过什么事转移了注意力?”林芷梦虽有成就感,但仍想获得更踏实的答案。 “我可以说,但又怕你笑。你要保证不笑话我,我才说。” “怕不怕,笑不笑,别搞得绕口令似的,我保证不笑话你。” 于是杜宗琴开始讲—— 我想起了读初三时在操场跑步的情景。当时自己发育得早,比班上女生基本大一号,农村里既不时兴也没有内衣,所以平时感到害羞,窝着胸走路。尤其讨厌跑步,抖动得厉害,止不住荡,所以生怕别人看,觉得丑死了。还特别恨那个教体育的,有时故意安排我单跑,还在旁边喊口令“一二一,一二一”,越喊越慌,越慌就越抖,真的恨不得钻地缝。那时候经常约几个女生一起跑,自己躲在中间,才稍安心。有一次,没有女生帮,自己正开始单跑,十分难堪,教数学的女老师看见了,特意把我从操场叫走,及时解了围,那关爱的眼神到现在还记得。我一直烦躁喊口号,恨彻‘一二一’,一听到“一二一”就头皮发麻。 “这说明你对这事有阴影。”林芷梦先是一本正经,尔后忍俊不禁,“本来挺骄傲一事,怎么到你那就变自卑了?稍看看你现在的事业线,确实蛮养眼的。” “哪里比得上你,一等一的东方美人。” “你先别扯什么东方,我看你倒特别像西亚地区的人。不开玩笑,你有点混血?”林芷梦盯着杜宗琴的脸。x :/ “我就这鬼相样范,我发现你特别善于转移话题,我刚说你了,你又打趣起我来了,什么西亚人,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反正我是纯的。” “傻妞,你的面相真的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味,尤其是眼睛到额头那部分,越细看越吸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杜宗琴并无欣喜反叹气。“小时候就有人指指点点,讲我长得怪,鼻梁冲,颧骨也高,眼窝还洼进去那么多,我听了以后就一直自卑。” “不是我说你,你这也自卑那也自卑可不行,怎么好赖标准都颠倒了?看样子我要好好给你上堂课。”林芷梦不吐不快。 杜宗琴也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又一阵热聊。 步子沉重或轻快,自己最知晓,起决定作用的是心境。 回到德胜区伏希街小巷子的租住处,郝东还在抓紧准备明天的讲稿。郝东并没有写在纸上,而是坐在铺上,对着跟前的小黑板罗列关键词,只打算准备腹稿。 虽然如今所在的《尚沫》业态执行中心就工作面向来说,已经很广很杂,但郝东仍然没忘记化妆的本行。郝东留意到,自己与时尚名人或流行达人打交道时,适当给以化妆资讯服务及实际支持,往往来起到顺畅交流的独到效果。 郝东逐渐名声在外。《尚沫》决定在内部举办化妆美容学习辅导班,确定由郝东主讲,号召所有采编播人员参加。 瞅着郝东屋里的人影灯光,张大爷敲门而入。 只见小黑板上写着“保湿、妆面、侧影、提量”一溜字,横排则是“影视妆、时尚妆、新娘妆”和“跟妆、现场”等字眼。 张大爷眯着眼睛盯半天,摇摇头。“你又缩回去弄化妆了?” “哪里缩?”郝东汲好拖鞋,扔了手中的大号笔,“其实缩也好,化妆本就磨人,冬天冷得贼死,皮肤沾尽发胶,天天琢磨三眼五庭,跟机器扫描人脸似的。” “那你还废寝忘食,挑灯夜战?” 郝东将小黑板移至墙边,转念开玩笑:“您还记得撕书当纸?我现在以宿舍当教室,以黑板当投影,把《尚沫》当作家,把您和张主编当作地主老财。” “地主家哪有你这号调皮长工。”张大爷一脸轻松地走了。 章节目录 第38章 浑天 浑天——没坑不长草 出差途中,有的人喜欢搭讪,有的人则退避三舍。 陆岩这会也在出差。 廖定宇出国公差因防汛推后了两个月才成行。陆岩瞅准时机,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培训两周的机会,地点是铭安管理学院。这种短训,照平日里经验,三分内容,七分形式,说白了就是休养。 人在旅途,完全不怕孤单,一个人惯了的陆岩独狼一般走在旷野上。 偏偏陆岩的这次培训不同平日,已经第八天了,学院里才组织一次集体活动,去铭安市中心广场的工人运动纪念碑献花。平时也管得紧,由班主任全程带着,点名又签到,没有空闲。 “穷盒子”打电话来问一位县领导的号码,临末聊了几句,陆岩不禁苦笑。“原来是想出来轻快几天,没想到手气不好,这培训班严得出格,我都想早点回来了。” “穷盒子”宽慰道:“换个角度想,毕竟没那一堆材料了,等于抖落哒一脑壳的虱婆子。” “那确实,涉及材料的电话,原则上一个都不接,我不光脑壳上没有虱婆子,头发都直接剃光。” 两人约定培训回来撺个饭局,宴请富黎县教育局那位副局长。 在铭安管理学院操场上,陆岩晚饭后散步,鲁婉蓉的电话来了。“猜你在散步,今天伙食怎么样?” “就那样。” “没和同学一起散步?” “没,一个人清静。” “难得轻松,怎么不找时间出去逛逛?” 这时,陆岩在电话里听到陆凌在叫唤:“我要爸爸去看那里的浑天仪,去拍照。”没一会,陆凌的声音更大声地冲进电话,“爸爸知道铭安的中洲古代文明陈列馆吗?你去一趟,课上刚学了浑天仪,浑仪浑象,那里就有,帮我拍照带回来。” 陆岩先故意不答应,拖延着时间,连问好几个日常问题之后,父女俩海聊起来。老道的应和着单纯的,散步两大圈还觉得脚板轻。 陆凌还最后通牒:“不准你再叫我‘凌囡’,上回被同学听到,笑了我一个星期。” 陆岩故意抬杠:“那就叫你胖囡。” 说是培训两周,但掐头去尾,到第十天上午就结业了。 陆岩订了第二天上午10点的返程机票,趁下午有空,抓紧参观铭安中洲古代文明陈列馆。 刚进这陈列馆,其规制之高,体量之大,迅速让陆岩折服。乐源市也是历史文化名城,陆岩平素也算有些见识,包括以前参观不少博物馆、展览馆,但相比铭安这陈列馆都是“小巫”。 一看陈列馆区间示意图,二十多个展厅分作四层三进。陆岩暗自思量,这下可有得看了。馆里参观人数较少,巨大的厅穹堂柱之下,一派静谧,谁都显得卑微。 碑刻实物加拓片,土陶原坯及形制,远古起居风情,混沌理法人文。陆岩藉着文字器物的指引,沿着文明的堤岸顺流而下。 时间有限,带着陆凌交办的任务,陆岩领略文明由“沿河走”改成“水上漂”,急切地赶到科技馆,终于得见这声名远播的浑天仪。 先拍下相关文字影音,再来各个维度的特写,然后将手机调成拍摄模式,绕着浑天仪走一圈。陆岩记得陆凌说过“浑仪浑象”关键词,又临时一阵过细察究。x 电脑端:/ 觉得妥当之后,陆岩才离开这浑天仪,又走马观花看了四个馆,感觉皮鞋越抬越重。离闭馆只有20分钟了,人都在往外走。 陆岩走到离出口最近的一号大厅,发现外面下起雨来了。腿脚酸痛,陆岩寻思从陈列馆走到车站尚有距离,先找地休息一会。 黑云压城,好大一场雨。 厅门右边靠墙的椅子上已坐着一位姑娘。椅子是两人位,陆岩略作思量,轻声一句“你好”落了座。 这位姑娘大抵也是累乏,手上拿着东西,正剥香蕉吃,见陆岩打招呼落座,赶紧点点头,些微忙乱。 陆岩远远望着出口地面上密密匝匝的水雾溅珠,手提包里的矿泉水只剩空瓶了,再随手翻开手机刚才拍的照片,正显示一张古代青年男女在土楼对歌搭话的微缩景观。手机电量也用得差不多了。 陆岩刚坐下放松,这位姑娘指着地上示意着什么。陆岩往脚边一瞧,原来是自己刚才翻动手提包而拉链忘了关,培训证掉地上了。 说完“谢谢”并捡起培训证之后,陆岩搭话椅子上的姑娘:“不好意思,请教一下,你们参观这里要不要收门票?” “要收门票。”姑娘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们学生和本地居民免除门票。这个馆里宝贝多,算超大规模的。” “我不是学生了,不过我还有学生证,可以买半价票。”这位姑娘还在回应第一个问题,并不应点。 “不是学生,还能半价。”陆岩一下子没新词。(_ “嗯,半价。”姑娘也有点懵。 “我再冒昩问一下,你在哪工作?”陆岩转到新话题。 “在旅行社当导游。” “当导游好,可以到处玩。铭安好地方,古文明发源地。”陆岩一边感慨,一边看着这姑娘。 “您是外地的?” “来这边出差,专门抽时间来这里看看。” “外地游客应该会先去参观城郊古城墙那些景点,您都看完了?”姑娘随口问道。 陆岩原本想说“帮女儿来看浑天仪的”,但临时改口:“那些没看,也没时间看了。我是乐源市的,乐源也有个著名的博物馆,但没有这个规模大,所以来长点见识。” “您还蛮爱学习,不过,看着您也有点像。”姑娘第一次正眼看陆岩,嫣然一笑。 这姑娘打眼的是扎着两根辫子,七分裤,白色的运动鞋,阳光的脸庞,青春的肤色。 陆岩再打量两眼,脑海里突然念想:这次来铭安十天,就只出来这一回,总感觉对铭安意犹未尽;明天就要离开,遇见这位姑娘,也算一种缘份;今天晚饭来不及也不想回干校吃了,不如找这姑娘当向导逛逛。 陆岩心思转得活泛,而这姑娘不明就里,两个人聊了十来分钟,名义上等雨停,实际上也还谈得来。 为了尽快取得信任,陆岩亮明了培训证和身份证。 “我叫范娟,叫你陆小哥还是陆大哥?”范娟比陆岩小了13岁。 “叫老陆,省个字,咱农村人,能省一个是一个。” “你是单位上的人,不能算农村的,我才是,因为我还是农村户口。” “那你比我值钱,譬如这雨,落到你的地里,是庄稼地,长粮食;落到我的地里,是水泥地,没坑不长草。” “你口才好,幽默。我说,这雨还不停,我有伞,就打一把伞先走着,你不是说想去逛一逛吗?”范娟活泼些了。 陆岩惦记抽烟解瘾,眼神早就溜到馆外了。一前一后走出通道,馆前广场让人心境宽松。陆岩雨中点烟猛抽,在后面不经意瞄着范娟脚步此起彼落,视线从白色运动鞋上移到裸露的小腿泥肚子,正沾着星星点点发黑的雨水灰渍,像白色靶子纸正一个个添加小黑点般的弹孔,对比强烈,于心不忍。 早已把伞撑开的范娟转头问道:“你还在后面看什么?赶紧来,你快一步。” 雨竟然淋熄了香烟。陆岩紧走一步,并肩伸手接过伞柄撑好,再往范娟这边多撑点。“刚才在后面看你的脚,羡慕你结实有劲,我是快跛了。” “脚在鞋子里,你看得见?” “那我看见的是脚的上部分。” “还狡辩,我看你是脚腿不分,算了,不拆穿你了。” “原来你带着慧眼,那我直接拆穿你,看起来你这人特别轴。” 临近街道人行天桥,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桥上堵伞,两人不再打趣。范娟介绍之余征求意见:“有两种方案,由你定。一是去综合体,可以逛也有小吃店。二是去步行街,远一点,附近小巷子也有吃的。” 陆岩马上表态:“听你的,我现在只负责打伞跟班。” 于是两人到了街道斜对面的购物中心。电梯上到三楼,有个小美食铺,品种还不少。陆岩找空位子刚歇会,但发现点餐要先付钱,便赶紧起身去陪范娟,一个端大盘子,一个选小钵子。x :/ 一个说:“大餐请不起,小吃没问题。”另一个说:“你请客,我买单。”陆岩又补一句:“小单我来,下次大单你上。”范娟再回一通:“等我以后当干部,种水泥地,再请你吃好的。” 边吃边聊,陆岩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范娟不解,问为何发笑?不吱声。再问怎么啦?必须说。说了让你笑?我才不傻。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不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难理解自己,我现在说的话,是在讨好你,挑好听的说,在顺着你说话。我平时不这样的,这不正常。你懂吗?”陆岩一本正经。 范娟正拿调羹往嘴里塞,一怔,然后捂嘴再笑开了。“小女子完全不懂,现在只懂这蒸蛋好吃。”见陆岩仍在沉思,没再答话,范娟试探着问:“你是不正常,回到正常不就完了。两个陌生人打交道,刚开始孔雀一点,正常。” “孔雀?” “先开屏,把好看的给对方。我以前跟男朋友相处,刚开始感觉也蛮好,但到后来就发现有缺点。”范娟淡淡的语气,不无遗憾的神态,“现在是前男友了,分手两个多月了。” “那你男朋友,哦,是你前男友提的分手?” “可以算是我,但他也挽留过,因为他比我先毕业,早就到外省找单位去了。” “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 “开屏在前,距离在后,美从何来?”范娟感慨。 “那我这屏早就开不动了。”陆岩真心自嘲。 “那就自由发挥,随心就好,请本色出演。” “哼,小妮子一枚,我还要你开导?” “不敢。俺这是路见不平。” “人家正大光明,有什么路不平的。” “水泥路不平,被雨砸出一个个的洞。”范娟用食指尖抵着大拇指,比划着小窝窝。 “果然在挖坑等我。”陆岩倍感轻松,换了一种语调,“我不跟你‘老夫聊发少年狂’,接下来说点正经的,给你讲一些我的事。我先声明再讲其他,声明什么呢?”陆岩作思考状,顺手点燃一支烟。 “这不让抽烟。”范娟马上提醒。 “又没几个人了,有服务员来制止再掐。我先抽着,否则声明出不来。” 范娟兴趣更浓。“你这声明不会是‘开罗宣言’?” “本人就此声明,这次来铭安管理学院培训十天,关在学校没出门,明天就要回乐源了,满打满算也就今天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来铭安一趟,所以我才麻起胆子跟你打招呼,也才有机会面对面坐在这说话。好了,我的声明完了,下面我来说说其他事。” 范娟边听边笑,似乎懂了陆岩这一层心理,不答腔,只点头示意陆岩继续。 餐桌上钵子里,想吃的吃没了,不想吃的凉了。陆岩负责说,范娟负责听。先说单位,再言爱好,最后是家庭。 “实不相瞒,总觉得跟老婆没什么话说,有时心浮气躁,想发脾气,讲不出的味。”陆岩欲言而止甩甩头。 范娟听了将近半个小时,就餐的都走光了,于是催陆岩起身。“不说这些了,咱先撤。” 观光电梯居高临下,购物中心“天井”的圆形促销展柜看得真切,高站一级梯阶的范娟拍了拍陆岩的肩膀。“老陆,陆凌派你来看浑天仪,结果看到了这里,你看底下那砣圆的,围好多人,是不是有点像?” “我现在不看浑天仪,我要看范娟姨。” 两人相视而笑。电梯里的旁人不知因何发笑,但仍报以友善。 章节目录 第39章 活宝 活宝——二秀来秀二 下飞机后,杜宗琴一踩上水泥地,整个人就“满血复活”。此时改成杜宗琴帮林芷梦了,因为女企业家的行李太多。 陪林芷梦从传送带取回两个大行李箱,杜宗琴又发感慨:“你是来开会,又不是开店,哪需得带这么多?” “这你就不懂了,在家未必好,出门一时难。” “会务组都安排得妥妥的,有吃有住,有迎有送,我想不出有什么难的。” “等我上车告诉你。”林芷梦拔了一个电话,通知对方把车停在出口候着。 两人都有来接机的。接杜宗琴的人把牌子举得老高,一眼就瞅见了,简短寒暄后就忙不迭地告知相关事宜。接林芷梦的人则先把行李一古脑留下,交接时林芷梦没说一句话,之后继续同杜宗琴有说有笑。x 电脑端:/ 并肩走出航站楼地下一层出口,穿过安全岛就到了车行道,该分头坐车进市区了。林芷梦瞧见正等候在那的豪华越野车后,突发奇想,决定跟杜宗琴一起坐组委会安排的中巴。 “你的行李没拿来。”中巴车开动,杜宗琴才反应过来。 “有劳你提醒,已经水过三丘,不过不要紧的。” “那么多行李,丢了咋办?”杜宗琴急了。 “丢就丢了,正好组委会安排了没事干的记者。”也真怪,林芷梦遇着杜宗琴就特别放松,老想开玩笑。 “竟然取笑我们记者,那我就写‘妙龄企业家主动捐赠茂德250斤行李’。” “到底是大报小记者,报复心超重。我可告诉你,我从不沾新闻报道的。” “大哥莫讲二哥,你的心机也不轻。”杜宗琴反唇相讥。 “你不讨好我,我就不告诉你为什么带那么多行李。” “讨好?笑话,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杜宗琴先凛然正气,随即判若两人,“好姐姐,我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一定保守秘密,随时愿意不顾你牺牲自己的一切。” 林芷梦被逗得咯咯笑。“最后一句是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我再说一遍,听好了——我一定保守秘密,随时愿意照顾你,牺牲自己的一切。” “不对劲,我怎么听成不顾你那啥的。别蒙我读书少,回头再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你还别说,也只怪这车太破,噪音太大了。”林芷梦抱怨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偏让司机听见了,可能觉得哪门子委屈,便没好气地插话:“我说大姐,看你穿得这么好,还临时跟记者朋友套近乎蹭车,咋这会又嫌车差了?” 这话插的!杜宗琴笑得只差跳起来了。 可林芷梦真生气了,先指着杜宗琴喊:“你!没心没肺的家伙。”再指着司机吼:“你!宝里宝气的家伙。”说完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拔通电话就喊,“给你10秒,前面带路。” 超快地,一台豪华越野车箭一样从左边车道超到了前面…… 抵达下榻酒店,越野车下来两个人,一人打开尾箱取行李,另一人跑到中巴车门前。 杜宗琴与司机对望了一眼,友善扮鬼脸,又与林芷梦对望了一眼,嗫嚅扮可怜。“司机大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这位大姐其实是参加高峰论坛的正式代表。” 杜宗琴赶紧下车,和那个已等在车门边的人一样,分列两旁,半鞠着伸出单手。“大姐大!热烈欢迎来到茂德,小的知错了,请您消消气,再告诉我那250斤到底干嘛的?” 林芷梦不恼了,开始打趣杜宗琴:“开完会回去,我把行李箱腾空,装上某人蹭飞机,附带消除恐飞症,一举两得。” “那敢情好,蹭车再蹭机,一对大活宝。” 女人之间一见如故,不比男女之间一见钟情来得容易。 人以群分,论起来,有的群难进,板结固化;有的人易处,多面圆融。 范娟领着陆岩出了购物中心,放眼四周,雨后的城市才缓过劲来,街灯还未亮。这时节去哪好? 陆岩提议:“我想唱歌给你听,咱俩去量贩式KTV。” “两个人唱K?我不太会唱。” “我也只唱几首,装孔雀开屏。” “那你还不如清唱给我听得了,何必费钱。” “钱是小事,关键是好唱好听。也行,我清唱一首。清唱流行歌没啥感觉,我来唱一首京剧。” “要得,我不懂装懂,听你唱。” 陆岩清清嗓子,唱起了《打龙袍》选段—— 在陈州放粮转回京,一马来在赵州城,天齐庙内宿坛等,偶遇瞎婆把冤伸,生身之母你不认,外国闻知无道君。 —— 稍作停顿,陆岩解开外衣上方的一粒扣子。范娟只看着没说话,陆岩继续扯开喉咙唱—— 非是臣得下了疯魔的症,国太的言语记得清,万岁若是不肯信,景阳宫啊问一问二十年前那老陈琳。 —— “不行,唱不上去了。”陆岩喘着气再解释,“刚吃完饭,肚子胀。” “没事,反正我听不懂。” 得知范娟听不懂,陆岩不太自信了。 “电视里差不多就是这味。”范娟其实模棱两可。 “看来我今天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演砸了。” “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又没人逼你。” “那不行,我不甘心,我不清唱了,还是到KTV里唱流行歌给你听。” 范娟看出了陆岩这股子劲和瘾,转念应允:“那好,我先带你穿过对面的大学校区,让你消消食,再到那边的量贩式,我晓得在哪。” 铭安高校云集,开放式校区来者不拒。“这里属铭安农业大学,以前有老乡请我来玩过两回。过了两排大梧桐树,小湖当头有一片竹林子,我蛮喜欢的。”范娟再当向导。 陆岩听完又动了心思。 范娟回到校园里似乎更自在,虽然离自己单位租住的集体宿舍越来越远了,因为反着方向在走。 竹林里相比校区小马路,清静多了,也凉爽得舒坦。陆岩主动问:“虽然你没有质疑,但我刚才首秀不幸‘筐瓢’,我想再来一次,行吗?” “什么行不行的,想来就来。首秀之后是二秀,二秀来秀二,我等着看。”范娟也不问秀什么,言态自得。 陆岩也不铺垫了,径自背诵起来—— 《出师表》,诸葛亮。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两人的脚步缓下来了。这篇文章不算短,陆岩有谱并不着急,范娟则生怕打乱了。 最熟悉这篇文章,自从中学课文里学到,到行楷草书的练习,内生兴趣叠加机械重复,陆岩的背诵似乎不要再经大脑,行云流水,旋即临近结束—— 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 范娟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陆岩。 这会只听得见竹林间有风掠过,陆岩略为得意。“你是用眼神来肯定我还是表示有疑惑?” 范娟微笑着,只不答腔。 陆岩拉着范娟往前走,快出竹林时,陆岩忍不住再提:“你知道我为什么急切表现自己?”不待范娟回答,陆岩不打自招,“因为时间太紧,明天就是千里之外。” 范娟突然往前跑,引陆岩在后面追。范娟回头喊道:“你不是急切,你是猴急。” 刚过7点进了KTV包厢,8点10分出来的。 唱了7首歌,让范娟着实享受了一回。 先是耳朵!陆岩的音域宽,声音还磁,音准节奏都不错。7首歌下来,国语粤语的,男声再反串女声的,那感觉都在点上,听得舒坦。 还有眼睛!陆岩全部盲唱,要么闭着眼,要么看着范娟,反正不看屏幕,还跟着节奏摇,作陶醉状,或纯情版,又表苦情,甚至激奋,把人带进曲子里了。没想到卡拉OK还可以这么来,范娟也韵律上身了。 末尾,两人合作了一首电视晚会结尾的固定曲目。陆岩坚持点唱此歌,说是要契合今天。范娟笑道:“你臭美,开演唱会似的。” 陆岩还在兴头上。“你还别以为我不敢开演唱会。” 结账时陆岩问:“这钱花得值得?” 范娟若有所思。“钱是你出的,你觉得值就值。” “值,我觉得值。” “我也觉得自己值。” “自己值?”陆岩一时不明白。 “你值了,就不允许我也值?” “操,被你值晕了!” “哎,不能讲痞话。”范娟有心挤兑。 “你觉得我痞?” “我觉得痞。” “那我也觉得你痞。” “为什么?”范娟更不明白。 “你觉得我痞了,就不允许我觉得你也痞?”陆岩模仿小孩子斗嘴。 “你是‘裁缝不带尺’。” “啥意思?” “存心不良。” “这一局算你赢了。”陆岩哈哈笑过再提旧问,“后脑壳细想,我为什么急切表现自己?” “你已经说过,因为时间太紧。” “既因为时间太紧张,也因为你太可爱。” 范娟故意不领情。“水泥地开屏,表现欲也是一种病。” 两人继续走在大街上,突然沉默了好久。街道旁的夜宵摊生意正红火,有的海鲜烧烤大排档占去半边路幅。 范娟仍然一言不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的陆岩竟然吹嘘起自己的拿手菜。 “我会做鲍鱼猪肚鸡,味道不比饭店里做的差。猪肚清洗干净,把白胡椒粒、生姜、大蒜和红枣塞到里面,煮透之后切成条,连同鲍鱼肉,一勺料酒几滴醋,一块生姜几个枣,倒进鸡肉汤一锅煨,煨出鲍鱼天然的鲜味,肚条有白胡椒的香气,还有红枣的微甜,润肺又健脾胃。”(_ 范娟看了看时间,开口拉回到现实:“下回再听你做菜,我得往回走了。我明天一早要参加中级导游证的资格考试。” “那早点回去,我送你。” “不要你送。” “有点晚了,我又没事干,为什么不送?” “你方向不对,铭安管理学院在那头。” “管它这头那头,我反正要跟在你后头。”陆岩拧着。 “你知道我老家骂那种不听话的人是用什么词吗?” “一根筋?猪块子?牛脾气?” “都不够精准。” “犟驴?” “嗯,犟驴。但还不解气,尤其是对老不听话的人。”范娟明显想笑了。 “那用什么词?” “老犟驴。”范娟拔腿就跑。 陆岩听到就追。“你小样的,变着法子嫌我老,我看你是……二十一天孵不出鸡,明显一个坏蛋。” 送范娟到单位宿舍楼前,陆岩情绪上头又默不作声。 范娟放平语气:“你明天上午走,我不能来送你了。你也已经送我回来了,现在早点返回。没公交了,叫出租车。到了给我发个短信。就这样,早点回去,要得不?” “要得。嗯,再见。”陆岩特想张开双手来个拥抱,咬咬牙硬是给忍住了。 出了宿舍楼院子,陆岩脑子里尽是想法,越想越乱,其中最撕扯内心的是“这辈子只怕再也见不着面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独在异乡,伫立街头,陆岩想起铭安管理学院培训时,有老师曾号召大家搞清楚三个问题:“我是谁?从哪来?到哪里去?” 陆岩真切感受到脚痛了,连着走了十多里路,当时没在意,但现在想想都畏难了。 附近有卖“大路货”的门店,陆岩并不急于回去,想在这附近多呆一会,后来还决定买双休闲鞋。夜市正酣,转移了陆岩的注意力,脑子里没那么乱了。 看到女式鞋,陆岩想起范娟在KTV包厢也曾脱掉鞋子,盘腿而坐,大呼“把脚板放空真舒服”,于是打算也给范娟买双鞋。 多大尺码?估摸着三十五六码,这难不倒陆岩,干脆买两双,一双三十五,一双三十六。 对自己的鞋子,临时决定不买了。买新鞋换上就要拎着旧皮鞋,陆岩一来嫌麻烦,二来觉得明天就要回家了。 范娟已进宿舍,鞋子怎么给?陆岩伤脑筋了。 再打电话叫范娟出来,不甚妥当,有点生事。才道别又见面,意境也糟践了。再进到宿舍院子,最后想出一招——把鞋袋子挂在宿舍旁边樱花树叉上。既然约了要发短信,回去再“一趟水”告诉范娟。 陆岩心不满但意足,这才拖着痛脚板折返。 推开铭安管理学院培训部的宿舍门,陆岩以最快速度瘫倒在床,自言自语:今天可真酸爽。 体力透支了,但陆岩还兴奋着。发短信,赶紧发短信报平安—— “平安到校,脚板痛麻。宿舍左边,樱花树上,黑色袋子,有鞋两双,请予查收。晚安好梦!” 将短信发过去,没回信。 陆岩失落,很不得劲,又带着感想,写了一首“我非常荣幸认识你”的藏头诗发给了范娟: 我出乐源待半闲, 非游拜馆雨骤难, 常仪浑象遇新范, 荣枯陈列堪幽娟。 幸表二秀出师表, 认同八曲打龙袍, 识痞值当掐留意, 你穿新鞋任脚麻。 ——这短信之后仍然没有回信,陆岩倦意上头,意兴阑珊,渐沉沉睡去。 范娟确实早睡着了,睡前还特意将闹钟定在早上6点。 章节目录 第40章 帐篷 帐篷——半秒两重天 瞅着会场间隙,杜宗琴来给林芷梦拍照,但竟被摆手拒绝。 林芷梦过意不去,拉杜宗琴到旁边休息厅喝咖啡,提到诸如结婚生子话题,林芷梦欲言又止,杜宗琴没再多问。 林芷梦有个观点倒是让杜宗琴记得牢:你老公是资助你读书,我家老头子是帮我活命,不走到一起就没路可走。 已听到隔壁大厅里的会议主持人宣布复会,可不急不躁的林芷梦还在拿开车打比方:“好比女人开车,总觉得整条路都是自己的,而不像男人开车,觉得只一条道可以走”。 不会开车的杜宗琴似懂非懂,连忙收起相机闪人。 早上敲门,林芷梦很不情愿地起来开门,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成枪的样子。“宿醉,头好痛。” “我可是按约定时间来叫你的。拜托,今儿可是开幕式。”杜宗琴站在房门口不动。(_ “要你陪我去应酬,结果你放我鸽子,让我搞翻了不是,回来就倒,倒头就睡,睡酒大师。”林芷梦在套房里间一边叫屈,一边叮叮咣咣在倒腾什么。 “我要开采编会,本来就没与同事同机来,好多事要议。哪像你一样清闲,一来就忙应酬。” “啊!”里间突然传出林芷梦的一声尖叫。“帮我。”林芷梦在喊。杜宗琴马上从房门口冲进里间。 一进里间,杜宗琴惊呆了。林芷梦倒在地上那正开着口的超大行李箱里,大床上撑着一顶摇摇欲坠的帐篷,这边地上是零散的衣服,那边地上掉落的是被子。杜宗琴赶紧将林芷梦从行李箱里“捞”起来:“摔着了?” “绊了绳子。” “你睡在帐篷里?” “想睡,没睡,回来就晕菜了。” 杜宗琴看着这架式,一时理解不到,语塞了。 林芷梦倒清醒了,一脸嘻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么多行李了?我带着帐篷来的。我还带了全套的换洗衣服毛巾。我还带了一些酒,正宗的窖藏老酒,不上头的。” “切,不上头的,那你又头痛?” “是脖子睡歪了。”林芷梦下意识地揉了揉。 “好好的床不睡而睡帐篷,怎能不歪?” “还别说,要是睡帐篷那反而睡不歪,真的,我经验足。” “我不听你狡辩了,现在都这点了,你去自助餐厅来不及了,赶紧起床,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带早点。”杜宗琴走出房间关上门。 林芷梦既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洗漱,而是费力地爬进了那帐顶满是白底黑斑点图案的帐篷,还嘟囔了一句:老娘要重新睡过。 有人说睡觉乃人生第一大事,睡得好带来系列好,睡不好,身体甭想好,风吹都能倒。 早上7点,陆岩被敲门声吵醒,迷糊睁眼,才听真外面应答的声音:“我是范娟。” 陆岩立马穿上衣服,打开门。 范娟笑道:“估计你还在做梦,量你也想不到。” 陆岩没说话,有点愣。范娟原本挺放松的,这会有点不自然了,小有紧张的样子。x 电脑端:/ 陆岩笨手笨脚地把范娟让进房间,手指插在稀乱的头发里。“真没想到,这么早,你怎么来的?” “晨跑来的。你看,我穿上你送的鞋子,飞快地就来了。”范娟一个高抬腿,脚上簇新的鞋子。 看着范娟穿戴齐整,还挎着包,陆岩反驳道:“有穿成你这样晨跑的?”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去考试顺路经过,一路竞走加小跑,就到这了。” “看样子,你是牛,不,你应该是马,从你学校到这,没有十里路,也有七八里。” “这距离对我而言,小意思,我经常一早就跑十公里。”范娟进洗手间洗把脸。 “佩服年轻人,精气神‘超英赶美’。”陆岩背靠走道,冲洗手间方向调侃。 “又卖老,也不怕我嫌。”范娟用手刮干脸上的水,再对着陆岩的脸上一弹,“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动了不少心思。” 眯眼的陆岩愣住了。 此话太过直接,已无法闪烁其词。陆岩遂挡住去路,双手搭在范娟肩上,稍一用劲便揽到眼前,相对不语。 慢慢地,不知什么时候,陆岩睁开了眼睛,还挪了一小步,凑近,范娟往左略有闪躲;再近,无处可躲,也未再躲;停住,感应气息两三秒,已闭上眼睛的范娟轻微颤抖,陆岩用嘴点了点范娟的唇。“你直接戳穿我,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范娟入定了似的,不言不语。 窗户纸太不经捅,半秒两重天。 一切来得突然,范娟直接挑破,陆岩始料未及,但紧抱之后顿觉热血沸腾,便拥着范娟从过道移向床边。最后两步有点急,两人不同步似倒非倒,侧翻在床沿。范娟迅即伸出一手撑住,这才免于跌落床下。随即脸色绯红的范娟一骨碌翻到床的另一侧。“我还是离远点,你要是摔了,我可不管。” “怎么可能摔到我,早注意到了。” “骗谁,你的心思不单纯。”范娟笑着拍了拍兀自趴着的陆岩,“我要去考试,你先起身,我跟你说几句话。” 陆岩好似被浇了一小盆冷水,心思收回一大半了,忍不住自嘲:“人家一清早来看我,一没泡茶,二没好生听人家说话,光顾着庄稼地了。” 范娟一听笑开了花。“这地你是种还是啃?” “我准备砸,想砸出个坑,可偏偏有块云彩不下雨。” 范娟拉着陆岩的手,再看了看表。“顶多5分钟我就得走,8点半开考。”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好想再多点时间。” “我也想,但等会你也要走了。我来就是不想留遗憾,就是想弄清楚,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什么。” “你留没留遗憾?反正我遗憾。”陆岩从范娟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打着“有请”的手势,引申着范娟的问题,“那你赶紧弄清楚,你就不怕上当?”x :/ “清楚了,我没有上当。” “每个上当的人,当时都认为自己没有上当。”陆岩不像是揶揄。 “你想提醒我什么?” “我想提醒你的太多。我开始想像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了,怕你老跟自己较劲,更怕你遇人不淑。好怪,我现在就开始担心你了。”陆岩撇撇嘴。 “也难怪,昨天同你聊天,我不该把男朋友的做派讲得那不入流,虽然分手几个月了,但其实我还在气头上,有些看法偏激了一点,心态也不太好,可能在你看来不太成熟,我是不应该让你为我这么担心的。我现在心态阳光多了,再加上遇到了你,感到挺知足的。”范娟再次看了看表,转身向陆岩张开双臂,“要聊还尽聊得,但我真的要走了。” 从窗台看着范娟一路小跑离开学院培训部的院子,陆岩觉得窝心,头发胀。 电光火石间的情愫,来不及考量信不信的命题。转眼千里而无千里眼,更不知未来有无面见。 章节目录 第41章 阿胶 阿胶——不疯谁拼酒 待到杜宗琴与林芷梦再见面,已经下午1点,连午饭也不赶趟了。 杜宗琴再度敲开房门。“好家伙,你不但缺席开幕式,连欢迎午宴也不现面。” 林芷梦故作恼状。“让你帮我带早点,结果饿瘪了。” “还好意思问,打你手机,关机。打你房间电话,一直占线。你看床头的电话机成啥样了,能打通?” “我的手机关了?” “一直关机,你看看不就得了。” 林芷梦忙不迭地找来手机,果然关着,赶紧开机,嘴里碎碎念:“坏了坏了,惨了惨了,这下真的要挨批了。” 林芷梦着急忙慌的样子让杜宗琴解气。“原来还是有让你怕的人和急的事。我还真的以为,你是那种天塌了都不怕,总相信有高个子顶着。” “嘿嘿,你还说对了,我还真不怕。我家老头子的口头禅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就像那京剧唱的,《要学泰山顶上一青松》,什么八千里风暴,九千个雷。”林芷梦端起了兰花掌的手势。 “泰山都崩了还顶上青松。皮之不存,毛哪啥来着?” “算你狠,干脆你站近一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依我看,在你家老头子面前,你就是老鼠见了猫。” “还真别说,等我回完电话再来跟你扯淡。”林芷梦拔着电话进了卫生间。 杜宗琴出酒店到马路斜对面,买了一份海鲜口味的披萨饼回来。 林芷梦正拿着杯子准备泡什么。“那你来泡,我先吃,好饿。”林芷梦接过披萨饼“狮子大开口”。 杜宗琴仔细瞧这黑糊糊的东西。“这泡的是?” “蜂蜜。” “这么黑的蜂蜜?” “怎么了,黑蜂酿的黑蜜呗。” “我在农村长大,从没见过。”杜宗琴一脸狐疑。 “国内没有,是从D国进口的。” “难怪。我刚还以为是阿(e)胶。” “阿(e)胶是什么?”林芷梦没听懂。 “阿(e)胶就是和这蜂蜜一样黑,女人吃了有好处的东西。”杜宗琴没吃过,但见过。 “我还是没搞懂什么东西。” “那这么解释给你听,驴,你总知道的,那东西是用驴皮熬的,叫阿(e)胶。”杜宗琴都急眼了。 林芷梦突然笑开了,先抱着肚子笑,再蹲在地上笑,笑得呛起来。“我一直以为叫‘阿(a)胶’,原来是叫阿(e)胶。谁没事搞这么复杂,阿(e)胶和阿(a)胶’不一样?” 嘻哈一团,杜宗琴挣脱并笑说:“胶和蜜不同,阿(a)胶稀一点,可能更好吸。” 下午先是高峰论坛主旨发言,接着是两个分会场的主题讨论,林芷梦精心准备,捱着参加了两场活动。杜宗琴则忙着完成报道计划,尤其是对高峰论坛执行主席的采访。 活动结束后,林芷梦急切地拔通杜宗琴的电话:“快来地下车库,去外面吃饭,帮我应酬一下。” 杜宗琴有些为难。“今天安排了欢迎晚宴,还贴了座签的,我不去可不好。” “什么好不好,一小记者,谁会掂记你?我今儿晚上没有你可不行。” “主办方不掂记我,但同事会掂记我,没准还以为我接受吃请去了。再说,人家不掂记小记者,那你是正式代表,位子空在那,没人管?”杜宗琴一尺十寸,辩得实诚。 “那这样,你先莫管我的位子空不空,你先给同事讲一声,就说肚子不舒服,晚宴请个假。莫啰嗦了,给你5分钟到车库,否则……” “你还敢威胁记者,否则什么?” “否则让你晚上□□。” 停在车库等杜宗琴的是一辆敞篷跑车,林芷梦正猴急摆弄方向盘。 上了林芷梦的车,出酒店连着两个右拐,驶入茂德大道后,杜宗琴噼里啪啦一通问:“从哪里搞的车?你开这么快,有驾照吗?你出去应酬未必不带司机?” “你还有多少问题,想清楚,一次问了,免得影响开车,这洋玩意的导航,我还不会用。”林芷梦加了一脚油,车子瞬间提速一大截,吓得杜宗琴叫了起来。 看林芷梦左调右调,待跑车顶篷闭合,杜宗琴转头一看,后排放着好些酒。“车上搞这么多酒干啥?不安全。”(_ “酒有什么不安全的?” “酒含酒精,万一起火之类的。”杜宗琴对酒毫不陌生。 “我想都没想过,车上放酒放习惯了。” “有些高度酒,直接点得燃。农村酿谷酒出的头道酒,跟酒精差不了多少。以后要记得安全。” “那好,等会全部干掉,就彻底安全了。”林芷梦心思回到应酬上。 “今天要喝这么多,拼酒?疯了。” “不疯谁拼酒。我昨晚上被人家‘打伏击’,差点‘现场直播’,那还了得,所以今天重新撺一局,特意多约了一个同盟,又叫上你当跟班,我就不信灭不了他。当记者应酬不少,我猜你喝酒应该还行,酒量有没有练出来?”林芷梦其实极少跟记者打交道。 “小女子平时不喝,要说有酒量,也是打小起由我爷爷用筷子蘸酒喂出来的。 “那对你不作指望,你负责打掩护就行。要醉,让我那同盟先醉。再不行,那我就豁出去,反正到最后你要保持清醒。”林芷梦的心思具体到了战术上。x :/ 车子钻过茂德西郊的绕城高速高架桥,转入左侧林荫大道,往前再行四五公里,最后直上长坡,拐进一家依山傍湖的饭庄。 从路牌来看,此处应进入了茂德“云望山”风景区。返头瞄了一眼路牌,林芷梦一拍方向盘,嘴上念叨:“听说‘云望山’的香火盛,尤其是求子签特别灵验,我家老头子早就答应到‘云望寺’去住一晚,看什么时候能兑现?” 一名服务员在前面引路,搬着酒的两名服务员在后面跟着,林芷梦带杜宗琴进到包厢。服务员卷起波月窗的竹簾子,临窗一大株三角梅开得挤密,一湖碧水满漾眼前。 “虽然远,但别有洞天。”杜宗琴不禁感慨。 话音刚落,包厢门外有人说话:“还是被林董事长抢先了一脚跟。”随即服务员领着两名中年男子鱼贯而入。 隆重地介绍,热情地客气,一顿酒的前戏也不少。杜宗琴刚向对方说明自己是林芷梦的跟班,林芷梦就接到了那个酒局同盟的电话,说是因家里老人生病临时不来了。 在包厢茶水间,林芷梦当着杜宗琴比划着枪的手势,不过枪口朝向自己。“这砍千刀的来不了,抓瞎了,酒没办法拼了,咱撒个谎就撤。” “撤什么撤,两个对一双,我上。”杜宗琴亮明态度。 “他俩都特能喝,你上,干得过?” “这叫什么话,一枪两鸟,我干不死他。”杜宗琴故意学林芷梦用两根手指比划成枪。 “你莫嘻皮笑脸,可别让人家把你给放倒。你要是不行,咱就高挂免战牌,下次找地方再喝。” “我不走,我就喜欢这地方。” 于是林芷梦半信半疑地为酒局揭幕。“昨天是预赛,今天是决赛,我讲究男女平等,想让男人生崽,也想站着拉尿,我们四人同起同落,先把这桌上的酒匀了。” 最终酒局战果辉煌。 那两名男子烂醉如泥,在包厢酣睡一夜。 杜宗琴不会开车,便叫上两名男子的司机,帮自己送林芷梦回到酒店。 林芷梦被架回酒店房间睡在大床上,期间一概不知。杜宗琴则睡在林芷梦的帐篷里。 第二天早上,林芷梦被闹钟先吵醒,杜宗琴仍在酣睡。 林芷梦一看杜宗琴竟然睡在房间地上的帐篷,直接把杜宗琴摇醒。“你怎么睡到帐篷里?赶紧出来。” “那你要我睡哪?” “睡床。” 杜宗琴于是迷迷糊糊地从帐篷钻出来,赶紧往床上爬。林芷梦又连忙拖住杜宗琴的腿。“你下来。” “别拖我,不是你让我睡床吗?” “我是说让你昨天晚上睡床。” “哦,但是床当时被你占着睡晕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林芷梦没劲了,松开杜宗琴的腿,杜宗琴趴床上了。 “还叫醒,打都打不醒。” “那你可以睡自己房间去。” 杜宗琴觉得委屈了。“我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怕你吐,怕你呼吸不畅,我守了你好久,后来我还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芷梦赶紧赔笑认错,但一看帐篷被杜宗琴睡了,又是心疼的神色。“帐篷啊帐篷,你有新主人了。” “青年企业家高峰论坛”降下帷幕。 林芷梦直飞铭安,杜宗琴返回嘉胜,两人均舍不得,但言语相互呛着,还各自比划成枪。 先行一步的林芷梦执意将帐篷扔给杜宗琴。“你睡过的我不要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 错齿 错齿——么子脑壳大 飞机抵落乐源机场,陆岩即打开手机发短信给范娟:平安到达。 坐上机场快线大巴回市区的路上,陆岩接到鲁婉蓉的电话:“你手机开了,那就是到了,陆凌闹着要来接你,我没让。” “陆凌无外乎想来看飞机,我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那我现在就给你准备吃的。” “不要,不饿。” “那把洗澡的热水器打开?” “我想先休息。回家再说。”陆岩望着车窗外的景物依次掠过,觉得没有平日熟悉。这条干道不知已走过多少趟,但这回显得特别陌生。 心思不拐弯,陆岩还是想范娟了。 手机已收到范娟短信回复:现在最开心的应该是陆凌,我能想像得到那高兴劲。 陆岩在飞机上就想写首诗,但只写了一半,这会开始续写,下车前发给了范娟—— 进修知近羞,余香昨夜度。 修身容休声,别处已非花。 起至千里外,念却万重山。 从今乐源望,思眠铭安关。 —— 陆岩发完短信,按下了删除键。 回到家里,陆凌一边吃着铭安小特产,一边看手机里浑天仪的照片。 陆岩见到陆凌自是高兴,但总归心里有事,心虚七八,心乱二三,老觉得身上多了个东西,浑身不得劲。陆岩突然想到女人怀孕,会不会也觉得身上多一砣。x :/ 到晚上,陆岩心乱又加一重。 鲁婉蓉早早便哄陆凌睡下,睡衣短裤进书房先躺下了。 十几天未开荤,按说有欲更刚,但陆岩身心不一,内生岔枝把自己挡在情境之外。而看着陆岩抽烟上网的背影,鲁婉蓉已经意念先行,屏息张待。 禁不住鲁婉蓉一再提醒,陆岩下网上床,鲁婉蓉偎将过来,手随心至,径直抚摸。 陆岩紧闭双眼,心绪难平,在这灵肉分离的边缘暗自叫苦。差不多的急促声,不一样的心境,竟然天差地别,让陆岩始料未及。但形势已容不得陆岩多想,只得强行关闭意念闸门,漫随流水任落花。 几番冲压之后,鲁婉蓉同以往一样,先于陆岩登顶,大汗淋漓。但陆岩已完全不同往日,意念之轮换档,身心错齿,只能就着夜色独自调适,再次关闭杂念,重新自我催化,冲锋及至冲刺。陆岩如释重负,迅即翻下身来。 鲁婉蓉仍似微醺:“再抱一会。” “累了。” “那我起来拿纸。”鲁婉蓉起身到脚边头的抽纸盒取纸,先递给陆岩好几张,再回头自行擦拭。 夜里微光,鲁婉蓉发现陆岩并未像往常把纸递给自己,于是伸手去接:“给我。” “不用了。” “我一起去丢。” “不用。” “也好,我干脆再多睡一会。”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给你,你去丢。”陆岩把纸塞在了鲁婉蓉手里。 “你说你这叫什么事,我其实也是想你早点睡,别过了这个点,还下棋之类的,结果又熬一晚上。”鲁婉蓉不情愿地穿衣服起床。 “出差积的事多,明天早上敲醒我。”陆岩叹了口气。鲁婉蓉见状没再多话,轻轻移步关门。 鲁婉蓉前脚走,陆岩就拿起了手机。 陆岩扪心自问:真有这么想范娟?似乎回答不了自己。发短信?一时没词。打电话?更不可能。想有什么用? 末了,陆岩一想起明天的事务,已然了无闲情,将手机丢在一旁,蒙头大睡。 一上班,果然事多。整个上午,压得陆岩前胸贴后背。 临近中午,廖定宇来过电话后,叶世海又来电话,通知陆岩与欧益雄碰头,称流动人口服务管理调度会在即,准备下午4点半开预备会,要为廖定宇拟一个讲话提纲。 午饭前,叶世海前来飘洒着讲了几句,欧益雄更是含糊不已。 陆岩回综合科合计,结果也就那么回事。 综合科就这几个人:李正还在休婚假,刚娶了市政协一位副主席的女儿;小郑,算是陆岩教得最多的一个,在固卫宾馆参与起草疾控预案后正往回赶;小冯,正按欧益雄安排在整理联勤值守材料;小黄,似乎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摔一跤,脚伤了。 中午逢上同事生日请客,但桌上的陆岩早已心神不宁。 回到办公室,陆岩以最快速度写了5页纸的提纲,真是打仗一样的。随后记起廖定宇国外出差回来的材料,听说已找相关人员部署,但至今尚未落实。欧益雄只传达了大致意思,陆岩又忙去复印会议记录,再找财务人员衔接。 文明创建材料又一窝蜂推到了综合科。对涉及服务基地的事项,相关领导一见陆岩在场,调子格外一致,希望陆岩“一桶拖”。欧益雄同样明确时间要求,说是按陆科长提的思路办,附带一句“你们辛苦”就下班了。 忙完一堆材料,已是凌晨,算是星期六了。 这个时点,竟然还接到了“穷盒子”的电话:“我虽然喝大了,但突然记起你昨天就回来了。今天到现在,我一直在扯麻纱。” “你的麻纱是喝酒脑壳痛,我的麻纱是脑壳痛都还要加班,你凭良心讲,谁更脑壳痛,么子脑壳大?”陆岩点上烟,顺手把一烟灰缸的烟头倒掉。(_ “这个点还在加班,你能不能出来透透气?” “透不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得闲?” “屁大的事,你信吗?”陆岩气不打一处来,回顾这一天的事,发起了牢骚。 “穷盒子”听完也愤愤不平。“除了廖定宇的事,其他的都不该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求佛求一个,拜佛拜一尊。对廖定宇的事负责,那没二话,是砣屎也呷了。至于其他人,都只图自己轻松,不会管你死活的,你以后能推则推,想躲就躲,根本不要指望。尤其是欧益雄那鸟人,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以后要有机会,看老子不挖坑来埋他。我知道你是想忍,但别人不这么想,反而得寸进尺,以为你好欺负,也认为你不怕磨。” 陆岩连忙否认:“哪里不怕磨,只差被磨死。现在房子要装修了,我根本没有成片时间去弄,零散的时间都少,一桩大麻烦。像欧益雄当初装修房子一样,三天两头不见人,到了我这完全不可能。” “穷盒子”听得烦躁了。“老子干脆出点血,你赶紧换地方。” “神经,莫扯淡。” “如今这架式,不动钱恐怕难得有动静。我晓得你没几个钱,最近我还行,股市里捞了一笔。” “捞了一笔?” “几十万。” “这么多!”陆岩惊呆了。 “股市都炒起烟了。你一天到晚钻材料,经济上的事一点也不关心,真的想当书呆子?” “谁想当书呆子,秀才只是穷。” “我听着是一回事。” “你以为我愿意穷?”陆岩有些无奈。 “打住,我不戳你的痛处了。估计股市行情还会好,等你装修开工,我取点钱给你,现在再让我的钱多下崽。” 章节目录 第43章 异动 异动——呷一千里醋 股市历来牛短熊长,而这一轮牛市不期而至。 宋明奕早已徜徉在“牛市”。 杜宗琴在家里不管钱,自己也没几个钱,对赚大钱也没兴趣,但最近老听宋明奕在电话里聊股票,于是忍不住问:“你姐给了钱让你炒股?” “那是我结婚前挣的,存在姐姐那。” “买房子不是花了?” “我还有项目奖金,你就别问了。”宋明奕觉得家该男人养,而女人要少管钱。 “我也不想问,但那天我不小心看了你的手机,你姐短信说又转给你20万元,你借的?” “不是,你别问了。你放心,我赚钱就是为了让你过上好生活。还有,请你下次别看我的手机。” “我懒得看,不像你。”杜宗琴很直接。 宋明奕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了,不说这个了。”然后上前搂住杜宗琴附耳:“你猜这三个月我在股市里赚了多少?赚了97万元,一百万只差三万了。” 股市和房市大抵能加速分配。 杜宗琴和老家父母通电话时,不敢提宋明奕股市大赚,怕惊了父母。“放心,五一节你们尽管来,有地方住,有房有铺住得下。现在的新房子并不小,以后要买个大的也不是不可能。” 杜岳山只关心身体好不好,郭丹彩则问得多:“怎么还没怀上?是你不想要?去检查一下?你要我们来住,总不能天天玩,要是能帮你们带孩子该多好。” “不要老是问怀孕的事。我俩还没认真想过,他在单位压力大,工作地点不太稳定,经常出差,我的人事编制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正是图表现的时候,单位上也忙,有时还要出差,不着急。”x 郭丹彩支开杜岳山,问得私密些了:“那你告诉我,你的例假这些妇科方面都还好?” “不准时,拖得有点长,其余还好。上次检查讲我的抵抗力低,是低得特别厉害的那种。” “那就要注意卫生,夫妻生活也还好吗?” 杜宗琴反感了。“莫问了,问得烦躁。真是的,我不懂的时节,你不闻不问。我现在大学毕业都参加工作了,你又来关心这些。” “他欺负你了?” “想哪里去了?我不讲了。”杜宗琴挂断了电话。 夫妻生活对杜宗琴来说,干锅浆糊,讳莫如深。按理,正是马上春秋的年岁,而实际,杜宗琴因为痛,不但没兴趣,还一门心思躲。 杜宗琴一听宋明奕说“我已经先洗了”就紧张。 又到周末晚上了,宋明奕言明“我已经先洗了”之后,尽自己所理解的温柔,一点点“探路”,但还是让杜宗琴感到痛。“估计不是像以前的那紧张,而是因为太干了?我该怎么做才会好点?”宋明奕猜个不停。 “我不知道。”杜宗琴实话实说。 “我上网查了一下,说一般有两种原因,一是心理上不接纳这事,二是生理上没放松。要不然你去看一下医生?”宋明奕提议。 “不想去,怕。” “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医院,那我会更怕。再说做检查时又不会让家属进去,有什么用。”杜宗琴对此作过预设。 “那一直就这样痛?” “再过一段。”杜宗琴叹了一口气,返头提醒,“还是有点痛,你快点。” “那不讲话了,我抓紧。”宋明奕将“积蓄”加注完毕,杜宗琴仍然不在状态。宋明奕不敢贸然发问,也无心过细交流,一会儿便睡着了。 杜宗琴既不敢开灯看宋明奕裸着,更不会当面开灯擦洗,巴不得宋明奕早些睡着。 时光就这么流淌,生活就这么打磨,以为不会有大的改变,其实转瞬已不复还。 五一节前一周,陆岩还跟范娟打电话开玩笑:“来乐源玩?” 范娟笑着拒绝:“我不敢来,怕你吃了我。我前男友要回铭安取一个证明,约好了见一面。” 离放假只剩两天,陆岩竟然接到通知,转任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中心的外联科长。 固卫区也学邻区的样,改服务基地为服务管理中心,牌子上终于与邻区平起平坐。可出乎意料的是,廖定宇并没有随牌子转任,包括欧益雄,都转到综治办去了。 廖定宇把陆岩叫到办公室。“好多人想去外联科,但既然你到了这个岗位,你就要好好干,莫丢了我的脸。” 陆岩临时得知异动,一时感念良多,出门都不记得讲过什么。x :/ 叶世海由基地副总经理改为了中心副主任。 进叶世海办公室后,陆岩发现桌上有刚冲洗出来的一沓照片,拿起来也不细看,而是先评价保存方式:“如今都是电子存盘了,冲洗出来不是多此一举?” “上了年纪眼睛毒,只看得实在东西。”叶世海拉开了抽屉,手在里面摸,但嘴里没闲着,“你的脑筋比我的眼睛还毒,不但不欣赏辛辛苦苦拍来的照片,还以为我费钱,难道我以后就不能开一个摄影展?要不是你我这回同时挪岗位,我才懒得给你这玩意。” 待叶世海摊开手心,陆岩得了一个别致的“印山石”礼物,粗一看,像个笔帽子,细看又不是。陆岩将这礼物夹在指间,有份量也颇有感觉。 “这玩意可以两用,主要用处是当签字笔的笔帽子,也可以给你这号烟鬼当笔帽子,我觉得送给你用蛮合适。” “印山石”笔帽子是天然的黄白合一,两截相加又与香烟长度相仿,陆岩爱不释手。 叶世海也有些得意。“别人晓得我不抽烟,但还送我这个,而我想让你少抽烟,也送你这个,目的都一样,希望继续保持写材料的感觉,莫把这支笔、这块敲门砖丢掉了。看你老喜欢拿支烟一顿一挫的,以后就不要拿烟玩了,这个笔帽子才显得文雅。” 陆岩话风轻松:“我不能写上十年还算敲门砖,门都被敲烂了。让我改玩笔帽子,那敢情好,我理解这意思是要少动笔而多动嘴,也该歇一气了。您跟前没了我来顶材料,估计会影响到您第三瓶子的发挥。” 叶世海的手一摊,一副远走不送的手势。“我是惜才,你还不早点解脱,只怕会被材料磨死,我不怕磨,还是救你要紧,你那瓶子还好高的浓度。” 终于换岗位,最高兴的不是陆岩,而是鲁婉蓉,一得到消息便振臂而呼:“太好了,总算跳出写材料的泥潭了。”陆岩还只是烦材料,而鲁婉蓉非常担心身体出毛病。 “穷盒子”的反应更逗乐:“又不是提职,平调而已,你问清楚没有,莫又被耍猴子了。” 赶在五一节前报到,陆岩即被服务管理中心派了任务,到固卫区下辖的同安镇蹲点,时间为一个月,任务是扶贫联点。 “假期也不休息?”陆岩暗自叫苦。 但领导自有说辞:村民又不放假,就要趁放假有人回家才好做工作。 陆岩当点长,也就是工作组组长,组上4个人,清一色的爷们,自带铺盖,单位补伙食费。虽没了假,陆岩也乐得下乡,权当休假,再不济也当是履新之前的调适。 “五一”又“五四”,乡下正是瓜果蔬菜丰盛时节,卸了一身弹簧的陆岩倍感舒爽。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工作组住在老支书杨老爹家里,大伙让给陆岩二楼单独一间上房。搞茶饭的是杨老爹的儿媳妇,饭菜地道出彩。鲁婉蓉问“乡下吃得如何”,陆岩只差说“比你做的好多了”。 杨老爹的儿子长年不在家,听说到非洲淘金去了。杨老爹的孙女杨菊兰倒是从乐源市区回家休假了,话不多但有点小泼辣,普通话讲得不错。 工作组的小伙子们见着俊俏姑娘就来劲,海阔天空地聊,天马行空地吹,风生水起,使得这农家小院更热闹了。 陆岩挂着范娟将与前男友见面之事,心里说不出的味。白天与范娟通话已告知自己近况,晚饭后又发一条短信—— 写手陈年由综合, 搁笔今朝任淘玩。 才履新职逢长假, 又组蹲点临杨家。 知汝一见无岐念, 邀君再聚怎戏言。 卸却周身寻懒样, 留取纹枰自等闲。 —— 范娟回信:呷一千里醋,小心倒牙。不该来的不会来,莫担心。去下盘好棋,过足瘾。 章节目录 第44章 胜负 胜负——垮得嘎崩脆 晚饭时本不想喝酒,但陆岩挡不住杨菊兰撺掇,喝了一易拉罐啤酒。 乡夜尤其清静,陆岩自然盼着下盘好棋,特别是新添了下棋的新式装备:外联科得知新任科长下乡蹲点,预备物品里就有称心的无线上网卡。 无线上网卡往手提电脑卡槽一插,随时随地能下棋了。 陆岩用“只此一手”用户登录“棋城之围”,响起悦耳的好友在线提示音,“tbtbtb”赫然在列。发出棋局邀请后,随即进入棋室,双方确认,棋局开启,计时钟走起来了。 此时的佟蓓洗澡后窝在床上,裹着毛巾被,面前高脚坑几摆着手提电脑。十几分钟前,正在泡浴缸的佟蓓接到佟谦亮电话就嚷:“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您发生了啥事?” 佟谦亮带着歉意。“对不住,被生意耽搁了。其实只要你好,爸爸就啥事也不怕,啥事也不求。” “我还行,妈妈加班出任务了,我一个人画图裁剪看书上网,昨天到今天还新弄了两个绣品初样。只是下午三点钟有点犯睏,估计还是晚上吃药的原因。” “你换了这种镇定药,晚上睡眠质量可好些?”佟谦亮最近关注换药效果,上周女儿停用了之前的安眠药,自行选服了一种新药。 “可能好了一点点,还没多久,看不出效果。” “胃不疼了?” “没有胀气怕冷的感觉了。我不跟你聊了,我想在吃药睡觉之前下盘棋,让脑子累一累再静下来。” “下棋可以,但我可提醒你,别太晚,别争棋,要去胜负心。我听说有个叫阿诚的棋友,你在棋上老虐他,不要太过。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送你学棋时,老师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适可而止’。毕竟都过了下棋输不起的年纪,尤其是你,更要保持平常心。” 佟蓓的心思回到下棋,才猫到床上,正好“只此一手”邀局,立马应允进了新建棋室。 自动猜先,“tbtbtb”执黑先行,星位开局。 “只此一手”执白,小目着子。 黑棋布局章法井然,阵营齐整。白棋行棋颇有气势,立意别致。 手数渐多,黑白双方在右下角短兵相接,黑方垒起一道厚势后,急令25师拆边,藉以攻击右上角扩张边地,吸引白方打入后再掌控全局主动权。白方26军果然侵入,双方在右上展开肉搏,结果白棋中腹出现一小队孤军。 “只此一手”并不急于出逃,似乎成竹在胸,指挥两路援军在对方两翼腾挪,果然顺利得手,己方孤棋得到接应脱险。战至第50手,局面相对平衡。 “tbtbtb”仍挟先手之利,迅速派出63营转入下方火力侦察,然后挥师东进,明面威逼中原,暗则意在圈占右边实地。此举委实高明,71、73、75军联手在右边完成集结,原有均势天平开始倾斜,棋势似乎倒向黑方。 不该让杨菊兰劝酒的,陆岩此际感到酒劲上头,着法开始轻飘,暂忘防范本手,执意进击挑事。 于是右边再次一番酣斗!因为白方82军利用预先埋伏的66营,径直闯入黑阵惹事生非。黑方自是揪住战机,不依不饶。白方求战欲望正盛,好一阵拳打脚踢,虽突围而去,但左边原有42、44师暴露在黑方火力范围之内。 果不其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黑方指挥103军分割白方两师,一通反攻的强力组合招法让白方首尾难以兼顾,只得丢弃42师,以保44师就地后手苦活。 白158军孤注一掷,企图攻杀黑方中腹装甲集团军,但黑方不为所动,再次挥军159师在右上擒获白方一个小队,目数差距进而拉大。决胜中原的结果可想而知,黑方早就坐大成势,所谓店大欺主,面对攻击已能左右逢源,奈何白方无以成网,反而破绽百出,给黑方留下多种余味,棋局已覆水难收。 无以为继了。第195手,“只此一手”点击认输按钮!中盘负,棋局终。 “tbtbtb”赶紧伸懒腰,长吁一口气。 棋输了,盘面难看,垮得嘎崩脆。陆岩猛喝几口已经凉了的新茶,盯着棋盘摇头,似不服气。酒后好胜负,于是打字一行发给“tbtbtb”:中腹攻防计划其实备有计划,可惜没能实施。 看这文风,佟蓓认定“只此一手”是个男的,首先并不打算回应,一回顾中腹攻防进程,似乎有些懂了,才回应“hy”。 陆岩已不愿再剖析此局得失,起身上洗手间去了。 佟蓓赢了棋,放松一阵,打算吃药去睡。 网上均未言语,各自相继下线。 好茶要好水,而泡茶泡的是心境。 第二天,杨菊兰当着大伙问“新茶味道咋样”,陆岩有些费解,也答不上来。杨菊兰嘟囔了一句“亏了我还把茶园里最嫩的一撮茶送到你房里。” 村干部要晚上才能聚齐。散会后陆岩内急,连忙进了二楼西头洗手间,此后鲁婉蓉来电话,陆岩直接挂断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岩刚提起裤子,一楼突然传出哭声,然后咒骂的声调越来越高,似乎是杨老爹儿媳妇在骂杨菊兰。三个工作组组员听出动静,站在二楼廊下,面面相觑。陆岩示意勿出声,自己下楼来看。 从楼梯间进堂屋,陆岩就看见杨老爹坐在门槛上抽烟,一言不发。堂屋往里的卧房门虚掩,清晰传来骂声和杨菊兰的哭声。陆岩不敢贸然进去,而杨老爹仍然一动不动,只好站在杨老爹斜对面听着。好一会,房内停住了骂,但杨菊兰还在抽泣。陆岩这才听明白:原来是杨菊兰怀孕了,但找不到萍水相逢的“下家”。 见陆岩在场也不忌讳,杨老爹一个劲地问:“到底哪个造的孽?” 杨老爹的儿媳妇怒气冲冲。“能问出个鬼!我开始以为她故意不讲,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迷糊,一不晓得对方的名字,二不晓得电话,我不晓得她在乐源市搞么子,估计不是正经工作。她还跟我讲歪把子道理,要我少管,随她去闯。看这一回怎么收场!” “杨菊兰跟我讲是在一家公司上班搞销售,平时学哒唱歌。我上次进市区,应该去公司看一看的。”杨老爹有些后悔了,转而求助陆岩,“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查?” 陆岩听懂原委开始支招。“先不急,要骂等处理完了再骂。大晚上的,都不要起高腔,更不要互相埋怨了。后脑壳细想,接下来先做两件事,一是去医院做人流,二是问清细节查线索。我扫总讲一句,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天不会塌的。” 关了楼道灯上二楼,陆岩一脚踏空,绊了一跤,凉鞋飞出去一只,大脚指拇撞麻了。工作组的小伙子都想问陆岩细节,跛着脚陆岩的一挥手。“痛死老子了,你们还八卦?赶紧去睡,明天要开始准备村民大会。” 五一黄金周,上班族往往愿意睡个天昏地暗,但老小们亢奋,不出去玩一趟就对不住放假似的。(_ 假期第二天,杜宗琴与宋明奕早早就等在嘉胜火车站出站口,因为郭丹彩领着杜岳山从福黎老家来嘉胜了。x :/ 宋明奕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房子,把车也洗得干干净净,还到附近餐馆订了两个硬菜,约好午饭时分来取。杜宗琴难得地调侃起来:“北方叫姑爷,南方叫郎牯子,我爸妈还是第一次见你,紧张吗?” “我才不紧张,我倒是怕两老紧张。” “为什么?” “因为两老第一次到嘉胜,我们又住这么高。”宋明奕记得头回看这套第28层的房子时,杜宗琴站在窗户旁不敢往外看。 “我怕高,但并不代表我爸妈有恐高症。” “不怕高就好,我就喜欢高,下次到铭安之类的城市再买房子,我要买更高。” “你还计划到外地买房子?”杜宗琴才听说。 “现在股市大涨,房市也会起来的,越是大城市越会涨,公司好多中层干部通过各个城市分公司的关系,都买了几套房子。” “你哪来那么多钱?”不管钱的杜宗琴其实没概念。 “挣的呗。上次跟你提过,股市红彤彤一片,投得越多赚得也越多。” “我没搞明白,你姐怎么给你那多钱?给我实话。” “说了要你莫管,何必问。” “我担心,也好奇。”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城府也没有,也藏不住啥事。我就告诉你,但有个条件,你不能跟我姐提及你已经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爸妈。”宋明奕本不想说,转念又不想瞒,“我姐快要离婚了,有些钱放在我这里方便些。明白了吗?” “你姐要离婚?!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杜宗琴接受不了。 “告诉你有什么用,未必你还能劝和。” “我至少可以问一问。” “我姐做事是有章法的,既然已经决定离婚了,就没必要多问了。放心,离个婚,天塌不下来。”宋明奕语调平和又明确。 “我接受不了,我是永远都不会离婚的。” “能这么想就好。” “我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你不要指望我以后会同你离婚。”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不同你聊这个了。假期我只能休两天,3号要去一趟铭安分公司,那里的老总要我解决新机房扩容的事。长假除了陪爸妈,你还有什么安排?” “假期我还蛮俏,爸妈来了,是头等大事。我要带爸妈多逛逛,毕竟第一次来嘉胜。我还要多准备一点钱。” “钱有,你拿这张卡用。”宋明奕从荷包里扯出一张银行卡,“你说你俏,还有别的安排?” “还有两个人约我。上次到茂德认识一个铭安的姐姐,放假前三天就来嘉胜了,约了两次,一次说是应酬吃饭,另一次是想喝咖啡,但都没成,因为我要跟组下区县采编“五一特辑——副中心经济圈巡礼”。还有就是陵江的毕镐,说是到了嘉胜,给我带了一点特产。 “毕镐那就算了,你莫去见。” “我也不打算见了。他到了信息研究中心传达室,就是矮胖大爷那里,还被登记了身份证和电话,才允许他把特产留下,上面写了我名字。搞这么复杂,我实在推不脱,到时候你去传达室取回来,跟矮胖大爷说是我老公就行。” 宋明奕点点头,又狐疑地问道:“郝东没有联系过?” “没有,你放心,假如有联系,一五一十告诉你。以后我不准你再问了。” “对不起。老婆好棒。” “你这醋不地道。”杜宗琴还准备再说点什么时,终于看见爸妈拎着大包小包在出站口现身,连忙摇着宋明奕的肩,“老领导出来了,快去提袋子。” 章节目录 第45章 探班 探班——蹲个岔子点 原本五一节开始装修新房子的,但因为陆岩调动及蹲点,计划全部泡汤。作为组长,陆岩打算假期守在点上。 鲁婉蓉一听陆凌并无回家计划,随口问陆凌:“你爸不回家,咱们要不要去探班?” 陆凌巴不得。“正好不想呆在家里,我想去乡下捉鱼。” 当鲁婉蓉电话里提及此事,陆岩恼了。“发神经,我在工作又不是休假。” 鲁婉蓉觉得委屈。“凌囡已经知道了,只怕跟她讲不通。” 陆岩刚数落完,“穷盒子”来电话了:“我要送东西回福黎县,之前想跟你见一面。” “你对老婆是要多关心,患难都共过来了。我还在乡下蹲点,你回去你的。” “我来慰问你,在同事面前给你撑面子,顺便把预留装修房子的5万块钱给你。” “拿现钱来?我这里又不方便放,再说我那房子这个月不装修了,等你从福黎县回来再说。” “我已经把这笔钱从股市里拿出来了,要放到你手上,要不然,我又买股票去了,到时候难得弄。你莫担心现钱难得放,干脆我存到一张银行卡再给你。” 陆岩刚醒午睡,“穷盒子”又来电话:“我开车,带着嫂子,还有陆凌,正在来的路上。” “讲了不要她娘俩来的。” “放假了,孩子为大,何不让她到乡下玩一玩?你根本不要担心影响,我看你是耍笔杆子耍软了,胆子比麻雀还小。”听到“穷盒子”打比方,后排的鲁婉蓉笑了。 陆岩叮嘱:“乡里路不好走,莫分心了。” “我走乡里路出身的。估计还有20分钟就到了,但不晓得你具体住在哪里,能不能到村口接一下?” 陆岩的脚指拇还痛,跛出房间,工作组组员房门紧闭,都还午睡未起,再往楼下看,屋场地坪里的杨菊兰正在收取凉在竹竿上的衣服,脚边倒着一个旅行箱,似乎在收拾行李。陆岩于是扬手把杨菊兰招过来。“你这是要走?” “回乐源去。” “你妈妈同意?” “她知道。” “你先帮我个忙,到村口去接一台车,是找我的。”陆岩寻思让杨菊兰搭“穷盒子”顺风车回市区。 这一安排看似平常,但一会功夫就出岔子了。 杨菊兰在村口接着“穷盒子”的车,当看到“穷盒子”下车走近,杨菊兰的眼泪就扑簌簌地落。“怎么是你来了?” “穷盒子”也记起眼前这女孩了,但非常不解。“你哭什么?你专门来接我?”因为记不起杨菊兰的名字,一脸尴尬,“上次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杨菊兰突然止住哭,转身往回走。“你开车跟着我就行了。” “穷盒子”一上车,后排的鲁婉蓉马上问:“我怎么看那个女的对着你哭,来接个车,至于这么激动?” “穷盒子”一时不敢答。 车子停在屋场地坪,陆岩早等着了。陆岩领着老婆孩子往里走,迎面见着从后院出来的杨老爹,工作组组员也过来打招呼,一阵寒暄。 “穷盒子”拎着两大袋慰问品走进来,陆岩重点介绍:“这是我的发小,来慰问咱们。” 工作组组员拎着慰问品,陪鲁婉蓉上楼参观,陆凌则缠着杨老爹到后院问东问西。 杨菊兰没进屋,站在屋场地坪发呆。 陆岩与“穷盒子”点烟来抽,都看着外面的杨菊兰。“穷盒子”忍不住说道:“好巧,我认得这妹子,但记不起名字了,一起喝酒还玩过之类的,刚才一看见我就放肆哭,请问唱哪出?” 这马上把陆岩惊着了。“你认得?杨菊兰对着你哭,那我明白了。” “噢,记起了是叫杨菊兰。到底怎么了?我没懂。” 陆岩指着杨菊兰,一个个字砸出来:“她怀孕了。” “怀就怀呗,关我卵事。” “找不着那男的了。” “啊?哦,未必找我?” “不是你?” “穷盒子”慌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陆岩走出屋,到地坪当头,站在杨菊兰面前。“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他,对吗?” “穷盒子”也走过来,示意陆岩回避后直接追问:“真的是我?这事可不能猜的。” 杨菊兰默不作声。 陆岩退回屋里,看着地坪里那两人在聊。事发突然,该当如何,陆岩立马想辙。x :/x 电脑端:/ 女人的心思细,鲁婉蓉也察觉出了异样。 好在杨菊兰不想当面拆穿闹大,“穷盒子”也未矢口否认,尤其陆岩要求“既讲法律负责任,又讲面子好商量”。 半小时后,由“穷盒子”开车,杨菊兰和陆岩一家已经在回乐源市区的路上。 车上各怀心事,只有陆凌发牢骚:“我看到捉鱼的地笼了,除了长的,还有圆的单个的,结果鱼影子都没看到,真是的,恨不得带两个笼子回老家去玩。” 直到“穷盒子”带杨菊兰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陆岩当晚才在床上跟鲁婉蓉提及此事。 陆岩临时回家一晚,鲁婉蓉本来兴致盎然,但这下心思打乱了。“没看出‘穷盒子’竟是这种人,你以后少跟他一起耍,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事。” “我晓得你看不惯,所以当时没有讲。我现在既然跟你讲,就说明我不会那样做。” “他去看你一趟,都能碰这种巧,说明什么?说明他在外面经常乱搞,我只怕还有。”鲁婉蓉越想越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确实是巧,但也不要见风就是雨。我是组长,蹲个岔子点,这事要冷处理。”看鲁婉蓉上衣脱到一半又停下了,陆岩也抬腿下床,“至于‘穷盒子’从小就在外面浪,讨生活,混世道,是有点不一样。” “要是这样混,那我宁愿男人不赚钱。我觉得他借给咱家装修的钱也不要了,免得扯麻纱。” “现在想借也没了,他把那钱先给杨菊兰了。” “给了5万?” “准备给3万的,但杨菊兰只要了1万,退了2万。” “稀奇,还有不要多的又退的?” “本来也没什么。”陆岩翻身过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也不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还不大?”鲁婉蓉坐了起来。 “又不是谁强迫的,都成年人了。” “原来你觉得这事并没什么,对不对?”鲁婉蓉恼了。 “莫抬杠,能不能好好聊天?怎么一聊这些事就吵架。” “那是你思想不对头。” “扯淡,分明是你的观点片面,不适合交流深刻的话题。上次聊所谓暧昧跟红颜知己,还一次提到笑贫不笑娼,你到后来跟老子发好大的脾气。凡是深刻的,就同你讲不上路。” “还好意思讲我,你也不想想,自己讲过那多混话。”鲁婉蓉反讥。 “扯一件事,可能讲过几十上百句,你干嘛挑一句两句?何况有些话因时因地而异,再说了,人世间没有那么多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你跟我这么些年,怎么还不明白?” “你不就是想为自己以后多找借口?” “怎么能这样讲,你连这样想都不对。你譬如,刚才你说‘穷盒子’的钱都不敢借了,这说明你狭隘。人家一不偷,二不抢,钱都是辛苦挣来的。人家出一个这样的事,你就希望我不要跟他来往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朋友,真要出了什么事,应该要去帮他而不是站开。我跟他是发小,他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何必苛求。”陆岩对“穷盒子”情结很深。 “我就晓得,你在心里根本就没有认为他做错了。” “我总没有讲他做得对。” “你口才好,狡辩。” “这跟口才没关系,要学会换位思考。人家回乐源创业,白手打天下,仰人鼻息,鬼扯腿的饭碗底下接单跑业务,再加上两口子又没有住在一起。”陆岩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认为他还委屈自己了?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讲得对。他大错特错了,乱搞,对不起老婆,害了别人,最终肯定也会害自己。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戏子’,你是公务员,他是做生意,不一定非要交往。” “讲不上路,懒得跟你聊了。” “我也不想聊。” “那就不聊,不聊深的,一天到晚聊穿衣吃饭。” “你看看,又嫌弃我了。”鲁婉蓉对此忌讳。 “你还别说,我可提醒你,教育陆凌要多讲大是大非。让她学会选择,不要一到超市就这也要那也要。要让她懂得感恩,不要稍不如意就直线思维、唉声叹气。尤其要控制饮食,你看她越来越胖了,我真担心打针都找不到血管。”陆岩明显着急。 “胖,你就多带她锻炼,你一天到晚抱着电脑不出屋,只晓得挑我的刺。” “我只再多讲一句,连老母鸡都晓得照顾嫩鸡崽。” “我晓得你的意思,不外乎还是嫌弃我。” 先是一个房间的灯关了又开,再关;后是两个房间的灯开了又关,再开。 夫妻俩没有做那平常事,今天与平常不太一样,又似乎和平常差不多。 章节目录 第46章 面具 面具——正宗睁眼瞎 第二天一早,陆岩赶到医院与“穷盒子”会合,杨菊兰还在留观室打点滴。 “上午就办出院?”陆岩问“穷盒子”。 “我要回福黎了,那边催得起烟。这里交给你,你带杨菊兰回同安镇,我交了差就再也不管了。你开车来的吧?” “开了,只是车况不太好,我慢点开,今天反正要到点上去,还有工作安排。” “原计划给你5万元,冒出杨菊兰这事,打算给杨菊兰一大半,可只要了一万,反复讲多的不要,我昨天去银行转了一万给她。刨去昨天在医院的开销,还剩3万多,我怕点对点地给你转账也不好,临时存了一张没挂名的新卡给你,当不得大用了,就作点小用。”“穷盒子”把卡塞给陆岩就走了。 陆岩办好手续,等杨菊兰打完点滴,两人便上车出发。杨菊兰盖着毯子在后排睡觉,默不作声。 车刚出市区,左后轮胎就“呯”地一下,瘪了。陆岩赶紧丢油门,慢慢减速靠右停车。杨菊兰也吓醒了,但仍躺着没下车。 陆岩临时给哥哥打电话,要他带轮胎和工具来换胎。 半小时不到,陆岩哥哥带来一个修理工。“只要换胎吗?我怕耽误你的事,做稳重的安排,到汽修厂喊了一个修理工。”哥哥注意到陆岩的车后排还躺着一个女人,故意憋着没问。 看着修理工忙乎,两兄弟难得地呆在一起聊天。陆岩知晓当医护兵出身的哥哥讨厌烟味,于是并不点烟,空拿着“印山石”笔帽子往指甲盖上夯。 哥俩曾经相互每周一封信,对陆岩影响颇大。陆岩平时待亲知礼重孝,处事循规蹈矩,哥哥素来认可放心。 车上这女人是谁?陆岩不主动说,哥哥也不打算问。 “是否还记得我急急忙忙通知你报考服务基地?”哥哥遥想当年。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当然记得。最后一天报名,我当时不抱任何希望。天天在车间上班,基本没复习。自我感觉考得特别差,考完那天中午要喝同事喜酒,身上只剩五十块钱,全部随份子了。从考场带回来的墨水瓶和笔,嫌麻烦,丢进了一个公园的围墙里。从没希望到最后竟然补进来了,跟做梦一样。” “那时节我一点人脉也没有,两眼一抹黑,正宗睁眼瞎。” “记得我去面试,从车间里搞几张1.2×2.4米的饰面纸,画好格子,做成‘八行签’,写了几十首诗词,楷体的一张,行书的一张,草书的还一张,那些评委左看右看,觉得稀奇。要集训了,通知要交600块钱,我拿不出,只好跟鲁婉蓉她爸借,其实那时还没有正式去过她家,硬着头皮去敲门,恰巧家里没人在,只好在门缝里先留张借条,第二天一早鲁婉蓉才把钱给我。” “事非经过不知难。好在你这十多年走得顺,比起同一批进来的,还算顺利的。” “不好说。”陆岩摇摇头。 “知足常乐,莫瞎折腾。和开车一样,平安是福。” “有道理,但难得做到。世界是自己的,与别人无关。但我还决定不了好些事,受外界的影响多,甚至讲严重点,命运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就少些欲望,无欲则刚。” “既然要无欲,那就要有格。我隐忍克制,是因为有目的。如果我不在意,无所谓,我又何必收敛,也更不要压抑。” “你低调,我承认。但你说压抑,我不承认,未必你压抑了?总比我开出租车开阔。” “本着内心,还是有感受的。你刚才讲,我算顺利的,其实是爬格子爬出来的。至于压不压抑,我只晓得经常失落。” “为什么?” “有多个面,好几副面孔。半个小时前,你可能还在会议室参加某个会,人家散会后,司机把车开到月台来接走了,但你是一个人冒雨走在广场上,要步行15分钟才能到公交站搭车回家。有时候,也许你刚还在接待某个学习考察团,操一口普通话侃侃而谈,才还介绍固卫区的宏观情况,但转过背,你可能就蹲在街角面粉摊呷盒饭。你也可能晚餐还在大酒店应酬,点好贵的酒,一桌子大菜,但到了夜里,又可能在乡里田埂子深一脚、浅一脚,去看哪位生病的长辈,还在盘算到底给几百。” “确实我想不到。” 修理工到底专业,轮胎很快就换好了。陆岩扯出两张百元钞递过来,哥哥坚辞不受。“你走就是,要你给么子钱。” 陆岩继续开车,杨菊兰很快又睡着了。 陆岩正感乏味,范娟来电话了:“昨天到今天,没声音也没图像,您老人家可好?” “老人家好是好,就是轮胎刚爆了。” “你在开车,那就先不聊了。” “别,好不容易才接到你一个电话,多聊几句。” “我问你,是不是平时写东西多的人,在生活里的话会比较少?” “从科学上讲,书写中枢与语言中枢分属大脑不同的区间功能,彼此没有此消彼长的必然性。从习惯上讲,写东西的人一般更具说话时的逻辑。请问你最终的问题是什么?” “我最终的问题就是你。”范娟笑了起来。 “我平时是话少,在家也喜欢一个人呆在书房,主要是因为需要自己面对和消化的多,有些事真的奇葩,我讲出来都可能有人不信。” “那讲给我听。” “有一年,就流动人口服务管理工作,我加班半个月,写了一篇固卫区有史以来最全面精准的文件,总共17页,一路上报,领导都有批示,最后决定上会。我记得标题都没改,叫做《创新流动人口服务管理工作意见》。区里原本只成立三个创新委员会,后来一看到我的这个稿子,觉得内涵还有外延都特好,又专门成立了第四个专门委员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家伙,规模超大,又听汇报又调研。每次开会,所有的绳子都套到我身上了。一看其他专门委员会,都有七八个责任领导带一大帮人在搞材料,让我既羡慕又烦躁。”x :/ 陆岩咽了口水再接着聊:“之后有领导来听情况汇报,基地领导半夜打电话通知我,要我晚上加班出一个材料,我当时都懵了。等我从家里坐出租车赶到单位备资料,再赶到文印室边写边打,已经快凌晨2点了。与我同时出材料的还有另外一个创新委员会,那架势让我心里堵得慌,人家的领导在场不说,还带四个写手在加班。后来我记得还迎接过视察,也是我单枪匹马加班出材料,当时真的压力大,孤单又孤独。”x 电脑端:/ 范娟心疼了。“只听你说忙,看样子不但真忙,事情还蛮烦躁,你就不能躲?” “还躲,这件事还没完。后来又有大记者来采访,领导特别重视,直接发通知,派我全程陪同基层采访,结果两天半跑了七个点,累得不要不要的。我还忙中出错,丢了一块结婚时买的手表,好心痛。那位大记者离开时,约领导见一面,可能是确定稿子框架。结果我把大记者领到门口,人家根本不让我进,直接用手挡驾,当时酸溜溜的。我还天真地以为,写了那么多材料,终于能让领导晓得我这个人的存在了,结果我连面都没见着。不见就不见吧,结果这大记者回去以后又找我两回,每次都讲是十万火急。一回是要我完善补充两个被采访单位的材料。另一回是让我最烦躁的。当时我正在乡下,又没有电脑网络,但这位大记者要我写一篇500字的小评论,去配那篇三千字的通讯。我一万个不愿意,但又推不脱,只好搭车到镇上的网吧去写,折腾了三四个小时,又发邮件改了两个来回,乡里网吧那种稀烂的键盘,又只有拼音没有五笔,那痛苦的滋味哟,永世不会忘。更窝心的是,这篇评论审样时还是被毙了。” “额的神,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扛过来的。你平时也不跟家里人讲的?今天你是真正谈兴足。” “干脆谈个饱。你晓得这十几年里,我压力最大的是哪时?是副总经理主持工作那两年,我跟着受累。大型活动多,包括一些现场会,每次加班就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六月三伏天,顶着太阳,一人一顶草帽子,拎一瓶矿泉水,提前踏勘现场。” 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快到同安镇村里了。 路渐颠簸,杨菊兰摇下了车玻璃,陆岩递过一瓶水。“正好到家就醒了。你一夜没睡?” “醒来好一会了。” “那你听我讲什么了?”陆岩略感不妥。 “听你讲故事呗。” “听也可以,但不能在外面讲,行吗?” “行。我也有个条件。”杨菊兰蛮认真。 “什么条件?” “我的事,你别跟我家里讲具体是哪个男的,尤其是跟我妈。” “当然,我巴不得。你不会跟我那朋友扯麻纱吧?”陆岩再次确认。 “不会。” “说起来,有点对不住你,毕竟是我那朋友闯祸,你现在要我别跟你家里说,其实顾及了我的面子,我还要谢谢你。我那朋友说,给你的钱还退了一大半。” 杨菊兰有一丝笑容了。“你那朋友说,这钱本来是给你装修房子的,我看你是个好人,还是领导,所以给你面子。我没打算多要钱,也不存在扯麻纱。只是我妈念得凶、咒得恶,我要这一万块钱也是为堵她的嘴。” “难得你把我当好人。你要不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了。”陆岩有意把杨菊兰逗乐。 章节目录 第47章 宣讲 宣讲——爹都不一定 五一假期佟蓓没能与林芷梦见面。 倒是郝东也认识林芷梦了,是通过夏秋见面的。 林芷梦与夏秋都是佟蓓所设计时装的“客户”,在铭安一个大型庆典上撞衫,彼此好奇便认识了。两个女人都是气场强大的类型,加上各自行当不同,平时联络极少。 到嘉胜的林芷梦被杜宗琴连续两次“放鸽子”,才难得地主动约夏秋。 郝东正好开着跑车,来给夏秋送最新一期的定妆照。结果两辆跑车都停在会所正门,另一辆就是林芷梦的。 进到包厢,林芷梦便与郝东聊起了跑车。 郝东一脸轻松。“这跑车不是我的,别人借给我开一段。” 林芷梦以为郝东开玩笑,也嬉笑回应:“这车也不是我的,是我从铭安来嘉胜的路上捡的。” 郝东赶紧澄清:“我没有逗你,这车真是我上任老板的,我当时在一家名叫‘嫁吾婚庆’的公司打工,老板对我好,我管她叫‘胖经理’。你知道,小公司最苦恼的就是没名气。后来我进了‘尚沫’,介绍了一些现场活动给她做,名气大了好多,可能赚了一点,就买了这车。这不,‘胖经理’出国旅游了,就把车借给我玩几天。” “女老板把车给你,你称呼‘胖经理’,她即使不是喜欢你,我也觉得你不地道。”林芷梦言词犀利。 “她知道我喜欢车,她原来可能喜欢我,但我俩是哥们,真的像哥们。”郝东不经意地跺了一脚,继续坦言,“我是喜欢赛车,但平常人玩不了赛车,只好玩跑车。” “好大的口气,平常人也玩不起跑车。我主要是爱飙车,求那份刺激,但家里不准我玩。这车是我刚买的,但挂在别人的名下,要不然会被没收。” “我是从小就喜欢车,尤其是跑车,并不是想飙车而喜欢玩车。我原来认为车是给男人玩的,没想到你也喜欢车。”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这是变着法子说我玩车不纯粹。”林芷梦直白接话。 “哪敢。我觉得,在跑车品牌的名利场上,从来都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存在,一款车再怎么独一无二,也只是推动市场扩大升级的一朵小浪花,跑车一往无前,好车没有止境。”x 电脑端:/ “还一套一套的。你这么喜欢车,嘉胜有一个超跑车友会,赶紧去参加。” “现在不去,等我买了车,再好生玩。” 两人没再聊了,因为林芷梦接了一个电话后告诉夏秋:决定比原计划提前半天离开嘉胜飞往M国。 林芷梦的跑车一溜烟远去,郝东对夏秋感慨:“估计这位女车手开车蛮生猛。” “开车还看不出,要喝酒,喝酒更生猛。” “有这么豪?那得有底气。” “这是在嘉胜,要是在铭安,她调子比我还高。她来嘉胜过年,我看铭安一个单位的联络站把她安排得祖宗一样。你看,她临时要飞M国,一个电话就要求搞定,下头的人又要跑断腿。” 夏秋所说的为林芷梦跑断腿的单位,准确名称叫铭安科协“嘉胜联络站”。 有一句俗话,脚桩子稳才经得长路。 杜宗琴带着爸妈才逛了两天,就感觉腿都跑断了。 郭丹彩不怕走路,走多远都那么有劲,但是怕坐车,有晕车的老毛病。杜岳山更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输年轻人,但也有一怕,就是怕卫生间的坐便器,一点感觉都没有,于是四处找蹲厕。 没能跟林芷梦见面,杜宗琴挺遗憾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芷梦与杜苇在电话里打嘴仗愈加热烈,一个以“老娘”自居,一个自称“老子”。 林芷梦刻意与“老头子”称谓保持和谐,便自诩“老娘”。老头子虽然反对,但林芷梦不愿改口,还越讲越顺溜。 杜宗琴本来假小子惯了,便跟着开口闭口的“老子”了。 参加工作特别是结婚之后,杜宗琴感到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一想起林芷梦醉成那个鸟样,杜宗琴也能单独笑半天。 杜宗琴拔通了林芷梦的电话:“想见没见成,对不起,其实想你了。” “少来这套,打一巴掌又摸一下。老娘不跟你玩了,这会正以风的速度奔机场。” “我老公也去机场,他去你那边。” “到哪边?我现在是去M国。” “他是去铭安。” “去铭安干啥?到俺的地盘。”林芷梦当仁不让。 “是去分公司,他带了所有的钱,估计也是去买房子。” “好巧,老娘去M国也是买房子。看样子,你家还蛮富实,年纪轻轻就当‘地主’了。” “有点钱也是老公挣的,买了点股票。我就这鬼相样范,在家里没权不管钱。”杜宗琴实话实说。 “股票行情是不错,老娘还才买了一台车。老娘喜欢赚快钱,一久就等不急。老娘比你现实,必须自己管钱,没钱就着急,安全感缺失,钱要揣在兜里才舒服。不过有一点和你一样,让男人打头阵。谁叫男人敢自称爷们。” “哪能跟你比,小记者比大企业家,比毛线。” “你又痞,竟然要比毛。”林芷梦将车载音乐彻底关了,瞄了一会导航提示,“不逗你了,说正事,如果你老公在铭安有啥事,言语一声就得。” “他能有啥事,搞计算机的理工男,只比木头桩子多双手,既不会言语,也不会吐泡。你知道的,我爸妈来嘉胜了,他又要去铭安,老子才脱不开身的,结果没跟你见面,挺郁闷的。老子昨天想让爸妈自行安排,那样就可以来陪你了。” “傻瓜,有爸妈陪多好,能多陪爸妈就更好。老娘无所谓,过年过节有经验,反正就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林芷梦语调突然低下来了。 “可怜兮兮的,还孤舟,文艺小清新?” “老娘就会拽这么一句文,还被你个没良心地讽刺,就这么一句也是我家老头子教的。” “你这次去M国,你家老头子不陪着?” “他也去,不过他从铭安那边飞。” “那就好,秤不离砣,公不离婆。我老公早两天还跟我讲,他可能要调到铭安分公司去任职,不知道以后怎么弄。” “那你也调到铭安来,正好我俩一起霸王花。” “已经问了,大概是我单位本身调不动,铭安也没位置,估计很难。”(_ “你让老娘来调,倒要看看这难字怎么写。” “现在我老公还在考虑,也就这么一说。何况信息研究中心属于嘉胜,你铭安管不到。” “管不到也要管,喝不了也要喝,管他个毬,喝他个够,反正老娘等你放马过来。” 两人一阵说笑,直到林芷梦进机场才罢口。 上午阳光明媚,一阵风吹起地上一堆灰屑子。 在固卫区同安镇一个村委会的会场,陆岩正在宣讲解读。 在辅导课通稿的基础上,陆岩又总结了此次扶贫联点“十个有点不一样”。 在乡里开会有个好处,就是能抽烟。陆岩接过村支书递过来的烟,点上火,边笑边说:“请大家来开个会,还要发一条毛巾和一包烟,要不然还不来。村主任干脆跟我讲,下次直接给每个人发50块钱得了。我在想,工作组总共才2万打底钱,已经慰问了10户贫困户,做了两块宣传板报,还印了100本宣传手册和2000张资料,幸亏工作组里的小王家里是开印刷厂的,只收了成本。工作组还想把村里的广播搞好,用钱的地方还多,只怕下次开会都开不起了。” “那就搞餐饭呷。”台下有人‘放炮’,大伙一阵笑。 陆岩也笑。“也不是不行,清一色的红薯粉炖鳝鱼,一人一大碗搞定。所谓带头,跟搞饭呷差不多,只要每人有份,一人一碗,就不会有那多怨言,有麻纱都好解决。既然有带头的责任,就要有个好样子,做事要正一点,风格要高一点,要抱有敬畏之心。我曾开玩笑讲,如今有些人一不信神,二不信佛,只信自己,你如果不踏踏实实帮他做点事,人家根本不信你、不鸟你。后脑壳细想,纯靠一张嘴巴,就凭一纸文书,就把基础工作做好了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变成了喊不拢,喊拢了又喊不开。尤其在利益冲突多的地方,如果不带头,不公平公开,你就是每天去烘去哄,都没有卵用。我说跑这么远到村上蹲点,你不信我信谁?有个人作古正经地讲——我连我爹都不信,还信你?他还讲,如今这世道,只能信屋里的娘,娘就做不得假,爹都不一定。” 台下又堆起笑声。陆岩端起杯子喝茶,盘算这堂课如何收场。 “不想耽误大家太多时间,我最后讲两个例子就散工。”开会不易,统一认识更难,陆岩特意讲得口味重一点,“第一个例子,二组的张田芳,对村上尽意见。当时一个快50岁的堂客们,想要开一张计生单子去办当时的暂住证,三个月跑四趟都没有办好,这中间又扯发麻纱,譬如带的包袱弄丢了,还讲被野狗子追咬,所以发脾气、有怨气最后赌气。去年过年耍庙灯,她家硬不来参加,搞得大伙心里都不舒服。” 会场里有人开始议论,几个有点关联的人的脸上挂不住了。 陆岩未作过多停顿。“第二个例子,五组的李金堂李老头,最近逢人就讲村上的不好。八年前他儿子在砂场里淹死后,媳妇王采禾带崽改嫁下堂,但去年在外地又离婚了,于是李老头想把孙伢仔的户口迁回来,结果给村上组上打报告打了两年,意见分成三派,一派同意把他娘俩都迁回来,另一派只同意迁他屋里崽,还一派干脆两个都不同意迁,搞到现在,那孙伢仔连结婚证都不敢扯,如今他老婆又是大肚子了。你说这到底是迁还是不迁?” 讲完这个例子,会场里的讨论更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开始高谈阔论。 陆岩有意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子,给台上这一排每人发一支。烟雾缭绕中,陆岩有些分神了。 曾几何时,自己在工厂里当工人,流水线上的一个操作岗位,再怎么熟悉业务,大不了也就是成为一个主操手或者班组调度员而已。 记得有一年筹备年度工作会,叶世海带自己加班后喝酒聊天,聊起以前当工人的感受,叶世海有感而发:“一般而言,工厂都有围墙,有时候又何尝不是带围墙的划地为牢?” 陆岩当时回答:“我当时的同学都不愿意进厂,争着搞销售。我在乐源没人脉,但也不想捆在流水线,只好多读点书,写点字,盼着有机会跳出来,哪怕是到工会当干事、办厂报或者写标语。” 叶世海当时还曾提到原动力,陆岩依稀记得几句:朴素的欲望有原动力,难的就是不忘原动力。 陆岩在会场上稍微收回心思,打开手机短信,有范娟来的:看了你的讲稿,正式的内容太多了,在基层扯谈要接地气,我好想坐到台下听你作报告。 陆岩带着笑,手指拍了拍话筒,开始收场。“昨天开会之前,后脑壳细想,我提前咨询了,还和村上商量了,最后就张田芳和李金堂的事作了决定,给张田芳特别扶贫补助3500元,给李金堂的答复是同意迁回娘崽两个人。这是工作组的决定,谁有意见请直接找工作组反映。我再讲清一点,给张田芳的补助,不由村里开支,由工作组协调落实。” 章节目录 第48章 大祸 大祸——缠了哪条命 上午赶早,陆岩就带着工作组组员到了后湾村。陆岩是依约而往,因为昨天后湾村的一户贫困户捎来口信,邀请蹲点领导上家里一趟,并没说具体事由。 同安镇受惠于固卫区新型城镇化进展,商业开发大潮正在涌动。后湾村由于有一座山横亘在前,交通不便,成为同安镇下辖众多村组之中特殊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贫困户多,靠天吃饭的农业经济。 与后湾村对应的前湾村却是完全迥异的情况。前湾村交通便利,村上的砖厂、苗圃以及集市夜市初具雏形,大量外来人员涌入,流动人口增多,乱源丛生,治安形势严峻。尤其是早两天还发生了查验居住证引发的纠纷,一下子乌央央地围了好几圈,让陆岩也来了个紧急出动。 此前到镇上,就蹲点工作与镇领导交换意见时,相互达成共识“抓两头”,具体就是后湾村扶贫,前湾村建制。x :/ 难道穷安富乱?平常说的安居乐业,不正是赖以财源活水?这可是一个悖论。尤其“抓两头”并不好抓,陆岩近来颇为困惑。 进到后湾村这贫困户的家中,陆岩看着摆满一堂屋的蒸钵子才明白是啥事。 原来这贫困户信了陆岩上次所讲的,正式开始做起了刨盐鱼蒸菜的盖码饭。这不,每个蒸钵子里都是一份即将入锅开蒸的刨盐鱼。 “我用的不是草鱼,而是贵一些又更嫩的翘嘴。”户主把大家又领进厨房,揭开了热气腾腾的蒸锅,“这里两碗鱼,一碗腌了两天的草鱼,一碗昨晚才腌的没进冰箱的翘嘴,特意请你们先试味。” 陆岩兴致上头,第一个伸筷子,认真地品咂,并不急着评价。陆岩寻思,上次来后湾村慰问扶贫打前站,这户贫困户当时提出能否介绍一份当保安之类的工作,而陆岩明确宣讲到外面打工不如通过小生意创业,着重推介了曾在“新市民夜校”讲过的卖刨盐鱼盖码饭或摆红薯粉摊子。如今这贫困户还真就响应了提议,让陆岩心生感念。 待走出堂屋,工作组组员都点头赞允刨盐鱼的味道,围着一大片蒸钵子啧啧称奇。 陆岩这才开腔:“鱼的口感地道,但卖相还可以再精致点,能不能再兑一点点茶油,还加几粒豆豉。扶贫先扶志,输血不如造血,我觉得从大道理落到小家庭,能够这么有执行力,体现的是一股精气神,用这种态度做事,这鱼的口味断然不会差的。”x “昨天到前湾村去联系摆摊子的地方,感觉前湾村特别排外,答复路边不准摆,市场外也不准摆,要我出钱租摊位,可我这小本生意,买钵子和订鱼把钱都花光了,连印名片的钱都没舍得出。”贫困户面露难色,央请工作组出面说项并且帮着宣传推销。 陆岩现场点将,安排组员或帮忙印制“同安首选刨盐鱼盖码饭”宣传名片,或协调前湾村市场办允其设点之事,并承诺蹲点期间将推介这事放在心上。 临走时,陆岩特意附耳这户主:“我届时给你弄点锡箔纸来,助你再创新蒸鱼的方法和式样。” 回到杨老爹家吃午饭时,后湾村那贫困户执意送的一份刨盐鱼刚上桌,陆岩就接到从基地综合科转到中心综合科同事小冯的电话。 小冯说欢送会还没开的,要等放完假再开,一来是大家都忙,二来是叶世海住院了。 端着饭碗的陆岩应承着挂了电话。 杨老爹听了陆岩的宣讲课,觉得讲得好。“看你年纪轻,但讲话轻重得当,水平蛮高。” 杨菊兰插话:“这算么子,人家见过超级多的世面,见过好多领导。”工作组组员也趁机附和。 杨老爹唬住杨菊兰:“你晓得什么?要你读书你调皮,看以后找么子事做。拜托陆科长,有机会帮你找一个工作。” 傍晚时分,陆岩想起叶世海住院一事,拔通小冯的电话:“得什么病,在哪住院?” “说是肠炎,节前为材料加班,喝了点酒,结果肚子痛。暂时没讲住在哪家医院,可能是不想让大家去看。” 情况不甚明了,陆岩只能问个大概,转而寒暄几句。“我调走,你们几个虱子多了不痒,有没有关于我的说法?” “怎么可能不痒,你在,还有高个子顶着,你一走,变压缩饼干,压得瘪又瘪。” 落日余晖下,陆岩拿着电话走出屋场地坪,跨进小路边的菜园子,边聊边瞅筷子长的辣椒树,好一阵才挂电话。 陆岩再一看手机显示,两个未接来电,分别是鲁婉蓉和范娟的电话。 先回范娟的,告诉她再等会。 陆岩再拔通鲁婉蓉的电话:“陆凌还好?” “没事,陆凌在家里拼积木玩。我只是问问情况。” “我问你,家里还有多少钱?” “有6万多,准备买家电和换沙发。你要用?” “我想炒股。” “怎么想起要炒股了?如果不装修,我还打算放到妹妹公司里。” “先给我炒股,鲁丽蓉那里投再多也听不见水响。加上‘穷盒子’的3万,你争取凑10万块钱,早点去开户。” “那好,我办好就告诉你。” “10万还有点少,钱少不过瘾,我再问问我姐,看能不能多搞5万。” “莫贪多,你是头回炒。”鲁婉蓉挂了电话,头一件事就是通知妹妹鲁丽蓉这笔钱不能给了。 陆岩则抓紧回范娟的电话。 “对不住,早就想听到你的声音了,结果耽误了。现在可以好好聊了。”陆岩绕出菜园子,朝杨老爹家走,夜幕初开,思绪沉静。 “你猜我在干什么?给你两次机会。”范娟先挑话题。 “这个点,你吃了晚饭准备洗澡?” “就想着我洗澡,不对,再猜。” “是不像,我听着你那边有点吵,你在逛街?” “又猜错了,我刚听完讲座,拓展训练课请了一个教授来讲证券投资,我有个同事爱炒股,拉我来陪她。你一直没来电话,我听了两节课,心不在焉。” “年轻人果然赶时髦,不过也难怪,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谈股票。我也准备投钱买一点,看别人赚钱眼红。” “教授讲,你不理财,财不理你。我反正没钱,理都不理,爱理不理。”范娟咯咯笑。 “你还笑,我要是扯起股票的事,我还真后悔,差不多能哭出来。” “未必你被股票撞了腰?” “想撞,没撞上。回想起来,我确实没有经济头脑。早几年,领导来固卫区视察,几乎每次都去那几家有名的企业,我都跟着去了上十趟不止,但就没意识到买那几家的股票。你猜,这四五年,如果买了会涨多少?” “三倍?” “翻了十五倍。” 范娟啧啧称奇。“这是另类版本的财到人不知。” “所以我好后悔,特别是我经常了解到这几家企业的情况,但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错过了,现在想起来,真正是蠢得做猪叫。”x 电脑端:/ “为了钱就这么后悔?难得你这么深刻的自我批评。” “确实遗憾,本来可以对家里人还有亲戚更好些的。有时过年过节,自己还在盘算给谁多少钱,要是不错过股票,这些钱都是小钱,对有的长辈就没那么遗憾了。对小一辈也是,上次我表弟朝我借三千元考驾照,我只给了两千。” “你想到这些,那我不笑话你了。其实你还可以换一种想法,譬如你把烟戒了,把身体搞好,工作上不犯错误,平时多打电话,也是对长辈的一种好,如今不必为几百块钱的多少而计较。”范娟尽量顾着陆岩的感受。 “别的都好说。戒烟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已经换了工作,加班写材料不再是理由了。” “那我还要下棋。” “那么多围棋国手也不抽烟。” “我上厕所都习惯了抽烟。”陆岩狡辩。 “那地方空气本就不好,真不理解还抽个什么劲。” “我还要唱歌。”陆岩开始无厘头。 “我呸,你还有肺大泡。”范娟抓住陆岩话病继续痛批,“唱歌跟烟瘾有毛关系,你越抽反而越没底气,亏你还检查出来有肺大泡。如果还不戒,小病大祸,以后你唱歌就会上气不接下气。” “你以为我不想戒,其实我早说过,谁要能让我戒烟,我愿意出5万块钱。” “你这话能让人听出戒烟的决心?还是一句托词而已。我发自内心鄙视你,我外交照会你,你不再是积极的榜样,而是反面的教材,小心我无限期取消你的最惠国待遇。”范娟用起了激将法。 “这两年总是闹最惠国待遇,凭实力说话,会叫的狗不咬人,闹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可提醒你,咱可是玩真的,如果我戒烟的话,你得答应我一定的条件。你说说,你给我哪些待遇?” “我就先给两个待遇,一个是让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待遇,还一个就是,就是我来看你一次的待遇。” 明白个中涵义的陆岩开心了。“要得,成交。但我要慢慢来,我要想清楚如何戒才能戒得脱。” 这话一出口,又轮到范娟得意了。“这待遇三个月有效,过期作废。” 五一长假结束第二天,陆岩收到震惊的消息:叶世海病故! 难以置信!肠炎也能死人。 听说发病就动手术,住院几天就回家了,结果还痛又紧急送医,最后再抢救,但为时已晚。 那是手术不成功?那是医院有责任?那是自己不重视?那是……莫衷一是。 不管哪个那是,终是彻底悲剧。 打开车窗吹着风,手中攥着“印山石”笔帽子,陆岩眼泪涌出来,情绪恍惚之中想起“猫有九条命”。 陆岩脑子里好几天尽是叶世海的影子,想起发过的牢骚,开过的玩笑,也想起曾问过的“缠了哪条命”。 自陆岩调到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中心,廖定宇破天荒地自行打来了一个电话。历来廖定宇有指令时,陆岩早就习惯了经由值班室通知再拔打廖定宇电话的作派,所以一时不适应,话也几分奇怪:“您的手机里还存了我的号码? 廖定宇并不直接回应,而是先一声咳嗽再沉声安排:“叶世海的追悼词写短了,你再加长点。” 陆岩自是应允,然后禁不住提到叶世海生前曾有开摄影展的愿望。 廖定宇也不作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章节目录 第49章 套子 套子——攒劲扛到头 回市区参加叶世海追悼会的路上,陆岩突然觉得材料好坏、蹲点成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平安,重要的是身体健康。 陆岩拔通了陆志坤的电话:“要保重身体,天气不好就少做点事,打牌也要克制,两天打一回就差不多,不要一坐就几个小时还不停熏烟。救心丸要记得随身带,感到头痛胸闷就早点来乐源住院,尽量避免半夜三更临时喊救护车。” “我还好,正在打牌。”陆志坤把电话递给了章秀芬。 “妈妈最近的血压还稳定?有没有跟老爸吵架?” 章秀芬藏不住事。“我是不搭起他吵,要吵的话,那尽吵得,你又不是不晓得。” “不吵就好,要得,妈妈做得对,做得好。还有,你还要帮我劝劝爸,少接业务,我难得帮到,要学会拒绝别人,实在不行就讲我真的没那本事也行。交通事故最难得扯,特别是双方都没钱的那种,就算找天王老子也没用,我当不了律师,也生不出钱来。医疗纠纷的事更不要接,我更没办法。我现在开车在路上,就是参加一个吃大亏的同事追悼会,还是个领导,再有本事也没得用。记得上次爸爸答应过一个同乡,要我帮忙做医疗事故鉴定,结果那个同乡把死了的嫩毛毛带到我楼下,吓我一大跳,后来又联系做解剖检验,我几天都吃不下饭。” “是的,你爸就是讲不信。每次别人一来,他就给你打电话,我使眼色都拦不住。我有时候讲,陆岸要开会,可能加班写材料还在睏,何必去打扰,未必不能告诉别人出差了?但他硬不听。” “别人送的东西尽量不要,有些人本来就穷,出了事既要赔钱又要找人,不能让人家雪上加霜。”(_ “你爸倒不是随便要人家东西的人,就是脸皮薄,一个不会让别人打退转的人。变不了的,越老越倔,对外人,可以把脑壳砍了垫在屁股底下,对我,就跟对立一样的。崽啊!我要不是看在你们三姊妹的份上,我早就过不下去了,有时候想死的心都有。”章秀芬最近的委屈又攒了一堆。 “你相信我,我会让你晚年特别幸福的,我保证,你放心,好吗?比起不少亲戚长辈,您还算好过的。几十年都过了,不要在意这一时一地,我会为您争气出气的,有什么话就随时跟我讲。”陆岩有些恍惚,类似情景语境似乎再现。 “还真有个事,山冲里水库边上有个女哑巴,50几岁了,被邻居欺负了,打了好几下,昨天到了我这里,送了一只鸭子,还有几十个鸡蛋,死活推不脱,我本来实在不想找你的,但看她实在可怜,你看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赶紧退了她的东西,尤其是上屋里打了下屋里的这些事,千万不要喊我帮,都是乡里乡亲,帮不完也帮不好。” 这一通电话,让陆岩只想摇下所有车窗玻璃,可惜这台出租车改成的座驾,纯手动,返手也摇不到玻璃。 在追悼会现场,人很多,秩序有点乱,完全没有体现平时办会以及组织活动的应有水平。 陆岩这念头只闪了一下,就被点滴往事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哭得稀里哗啦。追悼会前半程,陆岩几乎没收住过眼泪。 好想大哭一场,尤其是看到叶世海老婆泪眼悲戚,身旁的半大孩子满脸惶恐。陆岩寻思,假如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真不敢想像家里会成啥样。 追悼会几个程序下来,陆岩平静些了,开始打量起来。看到了廖定宇,眼神交会了一秒。遇到了欧益雄,没点头也没表情。 结束追悼会,陆岩朝停车坪茫茫然独行之际,廖定宇的坐驾冷不丁地停在身边,车窗玻璃刚摇下,就听到廖定宇干巴巴的提示:“叶世海生前拍了不少照片,可以适当范围内办个展览,你帮着张罗一下。” 回到家里,鲁婉蓉知道陆岩心情不好。“没想到的事情多,莫太伤感了。” 陆岩将“印山石”笔帽子攥在手心,只说了一句:“我好像体会到了兔死狐悲的感觉。”虽然鲁婉蓉精心做了饭菜,陆岩完全没胃口。 陆岩借故出门散步透气。 与范娟煲电话粥,陆岩才算打开话匣子:“今天扎实受教育。我有三个感想和两个害怕。最大的感想,是要好生为家人而活。我真的认为,命不算自己的,如果只算自己的,只怕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甚至认为,自己死了不足惜,只是可惜可怜了老小。另一个感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地球缺了谁照样转。再一个感想,我要早些思考身后事。如果我得了绝症,我决不会躺在病床上等死,我要么见义勇为,要么去追捕毒贩,一定要壮烈一下,反正不能等死。再不济我也宁愿死在出差的车上路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陆凌还小,我除了要为她争取抚恤金,我还想要让她为我感到哪怕一丝骄傲。” “你说这些把我吓着了,我都怕起来了。” “你怕,那来说我的两个害怕。一是害怕爸妈出状况。老实讲,在我心里,至今也没做好某一个突然不在了的心理准备。我虽然老大不小了,但平时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去想。二是害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来得及做。譬如想自制一张唱歌的碟片,想开一台好车,再就是出趟国。”x :/ “你还有一件事没提,完全来得及做,就是戒烟。” “我想到了,但刚才没说,怕你笑话我尽想那事了。” “哪事了?” “你还敢来套我? “对头,套的就是你。” “我不管,反正要是戒了烟,你就要兑现承诺来乐源。” “先戒了再说,戒了才有资格来跟我谈条件。” “我要你来,别让我等太久。” 一个星期后,陆岩抽空回市区开了股票帐户。 第一笔的15万元,陆岩全部买了一支生产钾肥的公司股票。 鲁婉蓉不解。“为什么买钾肥股?” 陆岩答道:“小时候在农村里买钾肥要凭票,可金贵了。‘穷盒子’也提过这支股票。” 范娟也听说股票的事了。“钾肥是什么‘东东’?” 陆岩笑了。“是种你那庄稼地的。” 买进股票之后,小碎步连涨一周,进账将近2万。 到了月底,突然宣布有关税率变动。 这天上午,陆岩正在参加扶贫联点总结讲评会,所持股票跌停。 范娟打电话来了:“赶紧卖出。” 陆岩回复:“超大单压着怎么出得掉,何况我正在会场,先不管它。” 第二天又跌停。 第三天继续一字板跌停。 陆岩还是头回见识这阵仗,看着帐户飞速缩水,被吓蒙了。 第四天,陆岩一看终于能卖出去了,直接挂了跌停价割肉。上午开盘卖掉的,但中午收盘就翻红了。陆岩傻眼了,干着急,很后悔,但更不愿意高价买回来了。 陆岩告诉范娟:“不敢坐过山车,我要是再买回来,那彻底变傻子了。”下午收盘,可那股票竟然涨停了。 陆岩恨得牙痒痒的,还没下班就抽了两包烟。 怕什么,来什么。 股票继续跟陆岩过不去,又涨停了一天,再涨停了一天,快回到原来的价位了。陆岩既急又恨,再下了一步“臭棋”:买入了另一支钾肥股票。 鲁婉蓉问:“又是钾肥?” 陆岩答:“问起烦躁,以后都莫再问。总之是秋风扫落叶,有娘生来没娘养。” 范娟说:“这支股票的钾肥业务还没有那支突出。” “这支涨得少,我要死守钾肥,把本扳回来。”陆岩重鼓的信心没来由,纯靠自己打气。 买进之后,倒是涨了三个交易日,又有13%的进账。 陆岩这才出了一口恶气,似乎又有七分安心和三分自信。陆岩对范娟说:“等这回赚了,我给你选个礼物。” 带着扳本心理,陆岩看着股票从一点点涨到不涨,再到一点点跌,最后把买进后的涨幅跌没了,还小亏一点点了。 范娟开始毕业前的实习,抽空打电话来。“听说这种K线叫双头,你先出掉股票观察一段。” 陆岩不太懂但明显不想认输。“我还是看好钾肥,管它是双头单头,攒劲扛到头。” 股票悠了两天,也仅仅悠了两天,便开始大跌起来,先一个跌幅9%,再来一个跌停。 陆岩彻底没信心了。 范娟提出减仓一半,陆岩干脆卧倒装死。范娟说不妨换一支强势股,陆岩说还是坚守钾肥。 那一阵,网上流行这些话:发了长靴套子吗? 股票就像一阵雨前的风,多少人猜雨来的大小,或者风还要刮多久。 宋明奕看着这股市K线笑了。 刚把持有两年多的股票清空变现,K线就开始了大掉头。宋明奕暗自折算,如果不买房,还傻等股票创新高,持有到现在,该少了一百万还不止。 杜宗琴不懂算法,只是觉得宋明奕有财运。“我都支持你,我还是不愿意管钱,只要你没有那些花花肠子。” 顺风顺水,宋明奕自是得意。“原来班上有同学讲我情商低,但不知道我智商高,这回好几个同学熟人炒股都亏了,但我提前预料到了这一波的走法。我还有一个计划,等铭安的房子这半年涨上去,而股票又跌了半年,我又把房子换成股票,再赚一波。” 时间就这么在希望和失望的K线组合中浮沉,几家欢乐几家愁,成王败寇一念间。 章节目录 第50章 股权 股权——灰都扫拢来 郝东不炒股,但到年末也被股权这玩意撞腰。不过这腰没撞伤,反而撞“肥”了。 这得从房东张大爷的病情说起。 张大爷心闷气促,好几回上医院检查,结论是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上回郝东送张大爷上医院的路上,张大爷流露担心:“我闺女说如果要动手术,要我去M国做,这种揪心事,硌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 郝东宽慰道:“就当旅游,莫说外孙女也在,你家在M国还有房子,等于是回趟自己家。” “心都要剖开了,谁还有那心思?” “您这是怕动手术给闹的。对医疗科技发达的国家来说,这种手术充其量就是在大厨房炒一份小菜。” “还小菜,我从小就怕刀,外国人的刀还快些。” “其实打了麻药,您啥也不知道,睡一觉就行了。” “还是怕,一想起我躺在中间,一群外国人站在周围,拿着这刀那剪子,我就不敢去了。要是在中国还好点,多少能懂一两句人话。”张大爷的心结蛮重。 郝东把这些情报悉数报告了张主编。 其实现在该改叫“张董事长”了,可张主编不喜欢商业味和企业感太浓,觉得主编称呼更合习惯。 《尚沫》作为张主编夫妇当年创办的第一批民营期刊,自张主编老公8年前定居M国就未动过股权。上次改版过后,《尚沫》经受住了互联网新一波冲击。张主编听从股权管理和风险投行的意见,开始稀释原始股权。 第一步,夫妻俩内部协商,最终把老公的股份置换出去,引进了两个境外的战略投资人,一个叫“锦港诚德集团”,另一个是D国的黛摩投资基金。 第二步,张主编股份售让三分之一给回国发展的夏秋。 由此形成了《尚沫》新一轮股权经营结构:张主编仍是大股东,但不再是高于50%的股份,只占到40%了;境外两个投资人各占股20%,并不参与直接经营;国内的夏秋也占股20%,可派一人担任董事。 出乎意料地是夏秋亲任董事,还向张主编建议提拔郝东担任业态执行中心主任。 张主编还真就答应了。 又是腊月年关至,每天风风火火的郝东好想喘口气了。 张主编把郝东叫到办公室,递过一个礼品包。郝东当场打开,一本书,一把钥匙。这本书名是《传奇车手纳卡维》,郝东一看就喜欢。但对这一把钥匙,不解其意。 张主编从手机翻出两张照片给郝东看。“这一张是当年嘉胜四合院翻修前的照片,第二张是我现在M国的家。嘉胜和M国的房子相比,完全两种世界,感觉哪种风格好?” “腮红眉笔不好比,就像老爷车与霸王车。” 张主编顺口问:“你为什么那喜欢车,尤其是不搭界的赛车?”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玩具车,更莫说遥控车,我爸只能给我做木头车,我嫌慢,犯浑砸过好几辆,挨打之后就赌咒发誓长大以后要开最快的车。当年为买纳卡维的纪念册,我卖血都情愿。” “你穷还穷出梦想来了。” “梦想就等于这钥匙。”郝东把话题转回来了。 “这钥匙是四合院的。我跟医生串通,骗我爸说不必手术,只需保守治疗,但要到空气特别好的地方休养。实际上,我已下决心带我爸到M国动手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老头对出国那么敏感,我认为有点悬。”郝东摇着头。 “所以我忍了一段时间没提,我的计划是先以旅游的名义把我爸撺过去,到了那边再想办法。确实不能再拖了。昨天我提去M国,我爸先不答应,后来我又骗他说,我们两口子要在M国办结婚30周年纪念,他才勉强同意。” “我一直没敢问,你们两口子到底怎么了?” “这个事要讲蛮久才讲得清,今天莫扯了。我思考好几天,决定把钥匙留给你,我去M国,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打算给你压压担子。听好了,总共是‘三子任务’,一是鸽子,二是院子,三是位子。”张主编依次点头。(_ “这么多神圣使命,把我当奥特曼?” “你知道,鸽子是我爸的命,幸亏你已经有点经验了,拜托你帮他管好,只怕你以后要专门跟他视频聊天。院子请你继续住着,绿植和水电,该管的也要观场。位子嘛,好理解,我走后,由你临时主持日常工作,大事报告我。另外,采编设计中心的事项暂时不要插手。反正现在网络方便,随时可以联系的。” “我不会插手,我没那金刚钻,顶多也就梳理规范好业态执行中心的事,采编设计中心这么专业,我没能力管,都照原来的办。” “如果有兴趣,多学习熟悉一点没坏处,我觉得你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反正原则只有一个,帮忙不添乱。” “我力争不出岔子,好向你爷俩交差。我感觉你的事还好说,老头交办的任务还难些。其实,养鸽子对我来说,纯属赶鸭子上架。知道我的强项是什么?不是养鸽子而是放鸽子,而且还是被别人放鸽子。” “你又讲不信,随你去算了。这么多年扛下来,我也快撑不住了。我要呼吸新鲜空气,我要对着天空大声说,我要追着太阳大声说。”张主编推郝东出办公室。 “又天空又太阳的,你想说什么?”郝东扭转头问。 “我想说管他娘的,老娘啥都不想管了,飞过太平洋,小楼成一统。”庄重的张主编一反常态。 三天后,事情再生变故,完全让郝东没想到。 郝东进会议室时,张主编和夏秋在超长独板的会议桌分坐两头,互不言语,似乎刚经过一番唇枪舌剑。 张主编直接对郝东扬手。“请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结果,有点突然,但也是郑重的决定。” 郝东一脸茫然,又转头望着夏秋,夏秋点了点头,示意郝东先听张主编讲完。 张主编掰着指头讲解:“我们经过紧急磋商达到共识,暂时由你受让《尚沫》11%的股份,其中6%来自股东夏秋,5%来自股东D国黛摩投资基金。纸质媒体在互联网时代不再是香饽饽,也无所谓‘天使轮’融资,但落在你名下的股份仍然金贵,你要清楚这分量。” 此前,参股各方均经由法律代表出面磋商,张主编并不认识佟谦亮。正因为考虑到股权安全,张主编以调降D国黛摩投资基金5%的第二方案紧急商讨时,基金经理作不了主,只好请佟谦亮与张主编视频见面,这才识得庐山真面目。至于“锦港诚德集团”这位股东,张主编还雾里看花,佟谦亮更不得而知。 郝东完全不知道这股权背后发生的事。“股份那么多钱,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押上全部身家,都不够在嘉胜买25平米的蚂蚁工房。灰都扫拢来,也只当初给我爸买的12万元养老保险没算进来。”郝东先对张主编摆手,再对夏秋笑。 夏秋先解答:“我出让的6%不需要你现在出钱,先签受让合同,再以此股份与张主编签订抵押借款合同,但担保人还是我。等于将股份质押给张主编,置换出来的钱归还给我,但这笔钱又是我自己担保。另一个5%,我说了不算,也管不了,那得听张主编的。” 张主编接过话茬:“我先代你出这笔钱,从D国黛摩投资基金接手5%的股份,我与你的借款担保,还有以后的风控条件,都由你定,你能筹到多少就先还多少,你想欠多久都行。但有一个硬置条件,就是股权锁定,我的股权不动的话,你的股权不能动。” 看郝东没听懂的样子,夏秋进而解释:“股权锁定是为确保股权稳定,防止股权结构出现变动。张主编的意思,自己40%的股份,加上你锁定11%的股份,就有至少51%的股份,控股权就放心了。” 张主编点头。“所以我才叫你锁定的。以后这控股权,我要不想动,谁也撬不动。你一定要明白,我不动,你也不能动,你要动,必须我先动才行。” 夏秋笑开了花。“瞧你说一堆,什么你动我动,这么暧昩。”经夏秋点破,张主编也反应过来,捧腹大笑。 郝东一脸讪讪,不知如何回应。 本来气氛凝重,被一通“你动我动”的比方搅活泛了。 事情来得突然,郝东并不清楚幕后,张主编允诺适当时候再予告知。 个中原委其实是这样的:张主编接到所谓曝料,称夏秋与境外股东之间可能存在私下交易。张主编一听急了,如果属实,对方三个股东共计持股60%,《尚沫》控股权岂不易手? 张主编着手彻查,最终发现虚惊一场。 夏秋确实与一位名叫佟蓓的时装设计师相识,而D国“黛摩投资基金”的实际控制人就是佟蓓的父亲佟谦亮,不过夏秋对此关系至今尚不知情。至于“锦港诚德集团”,夏秋更无瓜葛。x :/ 警报解除,张主编与夏秋提及此事,为防微杜渐,便趁热打铁再作股权调整。经过与夏秋的两轮商议,又与佟谦亮紧急磋商,在三天内达成共识。 夏秋急着前去参加一个首映式,起身离开《尚沫》会议室,门口围着好些新奇的员工。 送走夏秋,张主编神情轻松,招呼郝东上车。“回趟四合院,放鸽子去。” 郝东一跺脚,迅速跑向传达室。“那敢情好,答应老头的啤酒酵母正要送回去了。” “瞎扯淡,医生说我爸滴酒不能沾,喝什么啤酒?” 转头的郝东笑答:“拜托,啤酒酵母是拿来喂鸽子的。” 现代社会,人的压力大,千金难买一轻松。紧张必常犯错,轻松时有惊喜。 章节目录 第51章 咬痕 咬痕——专业才起蒂 因不摆酒而窝火的郭丹彩扬言找宋明佳理论,杜宗琴心软于宋明佳正处婚变期连忙“熄火”,还特意找到一个宋明佳与郭丹彩非常契合的共通点,那就是希望杜宗琴早点生孩子。 提起做外婆,郭丹彩自然来瘾,可一听杜宗琴不上心,不免一番数落:“宋明奕年纪不小了,也要顾着点他,你能早生就莫耽搁。” 杜宗琴对当妈妈还完全没概念,振振有词:“才出学校就结婚本就被人议论快了,如今又才参加工作就生崽?学的四年,专业才起蒂,难道我读书出身就是图快点结婚生崽?”x 电脑端:/ 铜昌的宋明佳可强势,还就早些生养专门给杜宗琴打过一个电话,远的硬的讲了一堆。 宋明奕从智邦技术服务公司铭安分公司考察回来后,起草了一份用意强烈的机房升级报告,尤其言明了唐副总关心的对设备供应商的优先选项。 周五,唐副总找到宋明奕,称有日子没聚了,邀宋明奕携杜宗琴上家里吃饭。 下班后宋明奕便接了杜宗琴,带上一箱铭安水产干品到了唐副总家。出电梯时杜宗琴帮着搬箱子,不小心被箱角撞了一下腰,痛得直张嘴呵气。 唐副总老婆笑脸春风。“就喜欢你们来,比自家侄儿侄女来还高兴。这几年在培养的年轻人当中,就数宋明奕能干称心。年轻人有闯劲、有热情,我猜你们两口子推迟了要孩子的计划,确实难能可贵。” 宋明奕和杜宗琴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 当晚,宋明奕比平时关电脑早,洗澡也早,杜宗琴凭直觉要做那事了。 也难怪,宋明奕从铭安回来后还没做那事的。 杜宗琴查看了被箱角所撞的右腰处,有点红印子,摁上去还痛。当杜宗琴一袭白色棉纱长裙从卫生间出浴,宋明奕已是直勾勾的眼神。 “帮我看一下撞的地方。”杜宗靠墙侧身躺下。 “有点红,但应该没事。”难得开灯,宋明奕迫不及待打量。 杜宗琴开口了:“你去把灯关了。”然后又用手返挡宋明奕,“腰那里痛。” 摸黑调好位置,腰没那么痛了。但杜宗琴的表现完全出乎宋明奕的意料。 杜宗琴指尖拢缩,先是一点点紧,再是一点点痛,把宋明奕吓住了,此后又突然张嘴咬住宋明奕肩膀,一用劲,宋明奕痛得“嗷叫”,杜宗琴仍未松嘴,两排齐整牙齿再次咬合,宋明奕一声惨叫,下意识“啪”地一声,甩给杜宗琴一巴掌。“你疯了?发宝气!” 过一阵,杜宗琴双手在脸上一顿猛搓。“刚才发生了什么?” “咬这么狠,估计都出血了。”宋明奕想起身开灯。 杜宗琴伸手扯住宋明奕:“别开灯,我今天感觉好累。” 第二天起床,宋明奕一看肩上,果然一道血印子,背对镜子也发现几道抓痕,不免生气。“搞不懂你发什么神经,恨不得把你绑起来。” 杜宗琴愧上还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以对。 此后宋明奕不敢“正面作战”,带着几分猜惑沿用以往背向之姿,杜宗琴的反应亦如平静,并无激越之举。 经过上次所谓出格,宋明奕心存余悸,已无他求。杜宗琴更是无为而治,让宋明奕满足就行。 一个月后,智邦技术服务公司董事会向铭安分公司批转了机房升级报告,同时签发任职通知,宋明奕被提拔为铭安分公司副总经理兼工程技术部经理。 杜宗琴得此消息并不开心,因为意味着两地分居。 宋明奕好言宽慰:“每星期回来一趟,有嘉胜至铭安的空中快线,还有直达火车,以后还会开通高铁,不会太影响我们的生活。反正两边都有房子,到哪都没有大问题。” “一个星期才见一次,那我平时怎么办,要是你加班不回来呢?” “刚过去可能要加班,等到理顺了就会正常些。至于那事,一星期一次,和现在也差不多。” “什么一星期一次,我是说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我感到孤单。” “大家都要上班,你也有你的事。也幸亏你那方面的想法一直就不强,我现在也跟你差不多了,能适应的。”宋明奕明显有所指。 “你比我还是强多了。” “还好,我不想让你不自在尤其是痛。” “你这么想到铭安去,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杜宗琴没城府但又不想明着问。 “我能有什么想法,无外乎提职再多挣点钱。我到铭安去,可以把上次我起草的机房升级报告执行到位,还顺便把新买的房子手续细节彻底办妥,以后要出租或者自住就都好说了。” “你去可以,但有一点要讲清楚。算了,你应该懂我要讲什么。”杜宗琴目光直视。 宋明奕笑着点头。“懂,没问题。” 一个“懂”字,多少人求索这境界,寄予期盼;一句“没问题”,多少人自信这结局,却辜负期盼。 这一段时间郝东可够呛,既为钱急,也为事急,晚上都睡不好。 连续加了三个晚班了,郝东赶在星期六下午拿出了业态执行中心规范化管理方案的初稿,但自己对一些细节还不满意。 尤其是听说张主编下周一就要飞M国了,郝东更是想筹足至少80万元,先还给张主编一部分。老爸汇来了5万,说是急急忙忙凑的。从一个同学那借到了10万,还差一大截。 胖经理的钱都买了跑车,跟着犯急。“早知道就不买这车了,搞得现在措手不及。你容我半天,我想想别的招。” 傍晚时分,郝东想着钱的事,正寻思着还能做点什么,胖经理火急火燎地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用报纸包起来的一根卷轴似的玩意。(_ 胖经理并不坐,先把手里的玩意放到椅子里,立马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郝东。“这是跑车的钱,我先典当了,后来直接卖了。” “你可真能折腾,多少钱?” “当只能当50万,卖就直接卖了90万,我嫌典当起来麻烦,时间利息难得扯,干脆一把□□,算毬。” “还算毬,你才买就卖,一下子就亏了60万,真下得了手。我不要你这样帮我,亏得痛,赶紧退了。再说还那么好的车。”郝东既舍不得车,更心疼钱。 “钱货两清了,还退毛。你就安心拿着这钱,你这是办大事,办大事就该不拘小节。再怎么的,咱也挨着时尚的边了,干脆攀回高枝,‘尚沫’这牛皮可不是吹的,这火车也不是我那小跑车能推的。” 这一通说道让郝东敞亮些了,把目光转向椅子。“你这放的是啥玩意?” “这也是给你的,是你的玩意。” “我的玩意?别逗了,往沟里带我?” “不信算了,我走了之后,你再慢慢看。” 胖经理走后,郝东打开报纸包着的玩意,原来是一幅书法卷轴,内容是自己当年打点滴时写在处方签上的歌词《火烬》。这小楷字是老道的楷体,对郝东而言犹如搭建着旧时影像。心绪不宁的郝东在办公室由踱步变成了转圈,心里老觉得欠着人家的。 这时,张主编来电话叫郝东下楼。“也不晓得主动来帮着清东西。我清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的了,已经装了一车,干脆你跟我回四合院,去当搬运工。” 四合院已经新一轮收拾,看上去越发舒适了。 张老头看见张主编回来了,赶紧到菜地里摘菜。“正好趁叶子菜嫩,多呷一餐,到了M国想呷就难了。” 郝东从车上卸完东西,在院子里水龙头那里捧水洗脸,汗水和着自来水,前胸后背的衣服贴着肉,更显体格健硕。 张主编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郝东并没有回自己房间,只是跟在张主编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有心事,一阵沉默。 还是张主编先开口:“你别光愣着,你陪我说点话,我这几天股权谈判,又整理东西,头是木的。” “说点话,我想想,说点什么呢,话说……”郝东被问住了,一时又没想出别的词,竟然接着说:“话说东汉末年,群雄割据,连年战乱,挟天子以令诸侯……” 张主编扑哧一笑。“还诸侯,侯你个头,猪头。”x “我是不是要先向你表示感谢?”郝东回到正题了。 “不用。” “我是不是一下子变成了有钱人?” “没有。” “我是不是成了《尚沫》的真正一员?” “是的。不光一员,还是一主。” “一主?” “是啊,一个主人,简称一主。” “我听成一猪。”郝东故意自嘲。 张主编又笑了起来。“刚还讲了,你是一猪头。” 饭桌上张老头挑郝东的事:“我怎么发现你这两天晚上房间里开灯关灯好几回,是发财了兴奋睡不着,还是我要走了你心慌?” “您这叫不打自招,您自个也睡不着,要不然怎么会发现我没睡的。您说我发财了,我想说这回彻底破产了。不过,我一想起鸽子全归我了,是有点心慌。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鸭梨’谷箩大。”郝东亦庄亦谐地斗嘴。 “别的我不管,鸽子得喂好。我敬你一杯,替鸽子巴结一下你。”张老头端起杯。 张主编忙出言制止:“你不能喝酒的。” 张老头笑了。“我这是水,以水代酒,你们喝你们的。” 于是,张主编和郝东喝完了这瓶打开的老酒。 章节目录 第52章 私密 私密——仿生高保真 饭后,张主编和郝东在院子里散步,一聊就聊开了。 带着念旧的口吻,张主编聊起了往事:“我们两口子当年同校同系不同班,我是嘉胜本地人,按本地优惠政策上的嘉胜大学,老公是嘉胜大学当年的文科状元。从结婚到创业,一直挺恩爱的,尤其是女儿也成长得好。后来《尚沫》越做越大,就买下了这四合院,既置家业又当投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非一般人可及,果然有眼光。” “本来是件好事,但谁也没料到,翻修四合院的时候,一根原木从梁垛上滚下来,打翻我老公,当时就痛昏过去了。我并不在场,他是带几个朋友看施工现场,马上送到了医院,结果发现除三处骨折之外,命根子那里受了一点伤。后来出院之后,命根子那里总是隐隐痛,尤其兴奋的时候。那一年多,几乎看遍了国内大医院,都没彻底好。我老公很痛苦,一心求医,就把《尚沫》全部交给我打理。后来我老公求助于国外的医院,出国治疗,再后来出国定居。听说这种病治疗操作复杂,非常私密,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具体治疗方案,我老公也对治疗情况讳莫如深。折腾到现在,整整8年了。” “真的不容易。”郝东倒吸一口气。 张主编一丝苦笑。“我一度也想放弃《尚沫》,想移民M国,但我老公不同意,至于是不想生活在一起,还是舍不得国内的家,不得而知。上一次改版之后股权变动,我俩终于深入交流了一次,结果就是他全部转让《尚沫》股份,然后与我正式办离婚。人心隔肚皮,我是真正体会‘人生别久不成悲’这句话。” 边散步边聊天,张主编觉得酒劲上头,各自回屋去睡。月色朦胧,睡在西屋的张老头早已进入梦乡。看张主编进了东厢房间,郝东才回到自己房间。 身上仍尽汗味,郝东蹑手蹑脚从天井打来一盆水,用毛巾在身上擦抹一遍。端着盆子进房,当时便没锁门,上床后发现拖鞋离得远,郝东便懒得光脚去锁门了。 关灯想起张主编讲的这些事,郝东明白了张主编的不容易,还添了一肚子疑问。郝东越想越乱,更为躁热,于是脱掉裤衩自行动手。 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脑子遐想与身体节奏属于一点就燃的那种,轻车熟路的频率,犹如手指嗖地一下迅即捅破那层窗户纸,果然很快得手。郝东扯过几张纸稍加擦拭,尔后随手丢在地上,很快就着这份疲倦睡去。 尴尬了!第二天早上,张主编竟然进了郝东的房间。 张主编晨跑回来,郝东还在睡,但房门开着。张主编看到地上丢弃的手纸,似乎明白了什么,立马退了出去。x 郝东寻思这回可糗大了,宁愿赖在床上也不愿出房了。 终归躲不过,两人眼神交会,感觉怪怪的。 张主编有些结巴:“我路过,门敞着,我以为你起床了。” “忘了锁门,半夜里风吹开的。” “门都不锁,啥情况,故意的?” “谁会故意不锁门,我只是懒得起身穿鞋去关门。”郝东辩完又觉不妥,轻咳一声。 “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不要多想。”张主编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什么都看见了。”郝东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好,我承认我看见了。” “你现在可以笑话我了。” “怎么会!这种事宁缺勿滥,我反而尊重你。存在就是合理,心安必须自然。知道为什么吗?” “未必你有同感?” “那当然,我是过来人。这些年下来,时间可不短,有些问题终归得面对。我经历的,我思考的,还有我选择的,并不稀松平常。” “我还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我不想打哑谜了,我昨天就想问你,当时忍住没问,结果闹心睡不着。”郝东准备提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是想问,这些年没有夫妻生活,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张主编主动反问。(_ “我是准备问的,但怕你觉得我俗。” “你人不俗,但这问题俗。其实大俗即大雅,人不是生活在真空。想问我怎么坚持的,那我告诉你,和你差不多的办法,不过我可能比你的办法先进。这个问题,回答完毕。你还有新的问题吗?我今天有问必答,我都可以告诉你。”张主编神色淡然。 “真的假的?怕你诱敌深入。” “哪有这种诱敌深入,先把自己剖开让别人看。大街小巷那么多成人用品店,我估计你都不敢进去。所谓先进,无外乎质量更好,仿生高保真。对生理问题,你不要过分解读。对心理问题,你先要学会自我降压。我看你工作确实积极,但身心尚未自由发展,压抑,包裹,憋着劲。你那么好的条件,平时也不出去约会,我料定你心里住着一个人,既是你现实的爱情,也是你幻梦的情爱,对吗?” 郝东一跺脚,连着点头。“你牛,算你看得透。我就像你说的,确实迈不出那一步,就是轴,一根筋。我爱的那个人已经结婚了,想想自己也蛮小气,她结婚之前,我输了也不认输,结婚之后,别人赢了但我还不认输。” “你这叫固步自封,好比困在光明顶修练葵花宝典,练到第九重,再上一重就会走火入魔。你不是还有一句名言,夏秋也知道的,就那绕口令怎么说来的?” “哦,‘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郝东特别顺溜。 “就这句,你可知这句话的背后,上演多少狗血剧,害死世间几多人。”张主编摇头叹气。 有时候,对手间一个眼神可以秒杀,而朋友间一席谈话也引发海啸。 章节目录 第53章 站队 站队——躁得把不住 经过精心筹备,《温暖脚手架的三角架——叶世海生前摄影作品展》得以成展,展览地点就是乐源市“新居民之家”。摄影展选取的都是农民工日常照片,主题突出,也颇接地气。 开幕式后,陆岩送叶世海老婆上车前还在絮叨:“上回就在这里组织辩论赛,我还答应过帮叶主任连写三年总结的,如今为摄影展做点事也算念想。” “穷盒子”从乡下回到市区,陆岩主动约了晚饭。 陆岩佯装兴师问罪:“你把杨菊兰的肚子搞大,最后让我跟鲁婉蓉吵架。得病的是你,呷药的却是我。” “我猜,肯定是你帮我讲话惹的。” “关键是鲁婉蓉扯不上路。后脑壳细想,我无非讲了没什么大不了,讲了没有那么多对与错,她就上纲上线,我最恨扯不到一起的感觉。”陆岩仍然郁闷。 “扯也不能解决问题,你是不爱她了?” “讲不清,反正找不到原来那感觉。” “不爱了,随你怎么扯都扯不好。像我跟我老婆,就从不扯的,我也不会扯,她就更不晓得扯么子,但我们还蛮好。” “未必你还爱你老婆?” “爱,怎么不爱。”“穷盒子”脱口而出。 “奇怪,对我这号没出事的,你讲是因为不爱了。对你这号整出很多事的,反而可以讲还爱着。这算哪门子逻辑?” “我同你讲,对老婆是爱,对别的女人是生理,你得分开。老婆是什么?老婆就是家里的婆婆子,在家里是老大,回家你就归她管,但出门就自己作主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丈夫。男人要在外面打拼,赚钱养家,男主外,女主内。过日子和喝酒玩能放到一起比吗?不要把家里管事的和外边玩耍的混到一起,家里的不要管外面的,外面的更不能管家里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陆岩并不认可。“尽是歪把子理论,这一堆一堆的,我看你要重新回炉炼过。” “回哪炼?我娘早死了,家无片瓦。回学校的话,我记得它,它不记得我。人家讲,斗大的字认得几箩筐,对我来说就属有文化。但也莫淡看我,在社会上自生自灭,还是见过一些事的,学的一些道道也不全是乱搞胡来,看人办事还算靠谱。” “听你这意思,那我以后干脆跟你学。” “千万别,莫跟我学坏了。你跟我不是一路人,等于两个世界,也学不像。如果不信,我随便问你两个问题,估计你就答不上来。”“穷盒子”撇着嘴角,蛮有把握。 “算我的八字?问问看。” “你说,一个男人临死想起一辈子只搞过一个女人会不会后悔?还有,如果你老婆被别人搞过那你想不想得通?” “你老婆才被别人搞过呢,什么屁问题?”陆岩听不得这假设。 “莫发气,你放下面子,先回答问题。” “老子从没想过这些烂问题。就是头回想,要回答也不难。我告诉你,一辈子一个人蛮好,两个人如果一样,那谁都没占便宜也没吃亏,公平又专一,挺好,干嘛要后悔。” “要是你只有过一个,而你老婆有过几个呢?” “又是假命题,反正我和我老婆都只有一个人。好了,不回答无聊的问题了。你先给我老实交待这股票跌这么多,还能不能收场?” 陆岩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又起床出门。 鲁婉蓉虽然不解但仍递过一把扇子。“早又不去散步,大晚上的又出去?” 陆岩只好借故托词:“小区里熟人多,晚点散步好,懒得打招呼。” 出了小区院子,走进附近巷子,陆岩拔通了范娟的电话:“今天我跟一个朋友聊起爱与生理的事,把我说糊涂了。” “爱与生理?你这朋友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的,谁跟女的聊这个。” “你为什么又跟我聊?”范娟找到了陆岩语病。 “那我纠正,跟别人是聊,我跟你不是聊,是谈。不是那个谈恋爱的谈,而是弹棉花的弹。”陆岩临时找词。 “爱与生理之后,你那水泥地能长出棉花来弹?” “取笑我,你那庄稼地能长出恋爱来谈?你讲得不准确,不是爱与生理之后,而是爱与生理之前,我现在对你,有爱无生理。” “光凭你这句有爱无生理,你就大错特错。我问你,生理的标准是什么?未必硬要真正那啥才叫生理?”(_ “那啥是哪啥?” “好好谈事,小心我揍你。” “我好好谈,我倒是盼你来揍我,那我就可以真的那啥了,那我就承认有爱有生理了。”陆岩忍不住逗。 “你上回都把我弄到床上去了,难道还不叫生理?从我进你房间开始,你足足动了一个小时邪念,一直在那挺着,如果不算生理又算什么?按你的歪理论,那啥也得分情况。说那啥麻烦,也讲不清,我懒得那啥那啥的了,直接说,照你的错误标准,非得进去了才算?那用别的方法呢?”范娟试图说服陆岩。 “你找我的毛病真是有心得。你还说得不够直接,我代你来说,非得放进去才算是错误的,用手用嘴或者不举这些事也得算。但我对你还是强烈感觉到有爱而无生理,这说明,关键是这些事我都还没做。你总不至于把生理扩大化,把我想你、看见你、摸一下你这些事都当作生理了?” “是可以当作生理,至少也是生理的组成部分,有的爱得深或者压抑得久的,甚至随便摸一下也可以满足。爱与生理其实相辅相成,生理与爱更是相生相灭。” “爱与生理的话题,我曾经和同事有过一次激烈辩论。当时六男一女,出差一周后准备乘机返回,在航班晚点的空暇,有人提出一个假设:如果一个男人出差在外憋了很久很想要,碰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邀他,既没有上级查也不会有染病的风险,尤其是永远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到底该不该上?”就这个假设,我们七个人分成‘要上’和‘不上’两队,在候机室整整争了两个小时,只差动手了。 “我也想参加,假如我在场,凑8个人,正好每队4个。”范娟被此话题吸引。 “我在聊这些重大问题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又卖老,我要是参加辩论,你还别想赢。你告诉我,你站哪一队?” “你猜猜,我会站哪一队?”陆岩逗范娟。 “你是坏人,我猜你肯定站‘要上’那一队。” “那你还真猜错了,那时候我刚结婚不久,我是站在‘不上’那一队。” “难怪,新婚不久,其实你的观点不可信,那我直接站在你的反方。” “当时我先讲了三个理由:一是,当你爱着一个人,心里已经住下一个人,爱就排他了。这边爱着,就会对她负责,为她守身如玉,始终想把最好的完整的自己给她。而那边不爱,就不存在珍惜之类的,大不了也就欣赏一下,就能控制淫念,也可抵住诱惑,不愿放纵自己。二是,对再漂亮的女人,如果不爱,就不会升华,更不会把她当仙女,就可以把她当作满肚子胃水肥肠的一副臭皮囊而已。三是,如果自己□□焚心,寂寞难耐,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替代的方法让自己发泄满足,还不至于硬要跟别人苟合。” “我想想我该怎么反驳你,你只代表你一个人的观点,那我也代表一类人的观点来与你辩论。”范娟稍作思考,饶有兴致地开腔,“种水泥地的,你听好了,有一类人,可以把生理与爱分开,没有爱也可以生理,如果不考虑约束,又没有风险,那就会更加暴露动物的本能。有些人的自控能力很低,连喝个酒都会喝得烂醉,更何况美人当前,你若让他选,他肯定选择‘要上’。” “自控能力低,一般就守不住底线,不光是生理。” “你不得不承认,有时身体也是一种商品,有些人出来卖,就是谋生,家里可能还真有个残疾的老人或一个生病的亲属,愿打愿挨的事,笑贫不笑娼。有些眼光也蛮怪,比如对不爱但又有生理关系的,觉得异类,没道德,像禽兽。对相爱又没有肌肤之亲的,就同情,觉得好事没成,还替人家遗憾。霸蛮把爱与生理捆在一起,是原来的道德教化,并不符合人情。在有些人身上,爱与生理就是分开的,两不相干,所以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加上没什么其他风险,肯定会选择‘要上’。对不住,我就是要和你辩。” “你要和我辩,我还巴不得。你以为,生理与爱真的分得开?后脑壳细想,内心不爱,不自然地去做,并不快乐,完事之后,必会空虚,甚至厌恶,让人更颓废。相爱的就不同了,既有生理冲动,又有亲密感,情绪来得自然,爱与生理统一了。有爱的话,除了生理之外,还会觉得精神上特别愉悦,躺在一起特别安心,即使分开也不会觉得孤单。特别是那种生理与心理的融合,可以获得极致的享受。至于其他灵肉分离的搞法,基本上属于饮鸩止渴。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去乱搞就是自己捅自己的刀子。”陆岩现在的理解与当年辩论时差不多,但心境已完全不同。 范娟故意言词刁难:“当年你刚结婚站队‘不上’,可以理解,但你现在抨击灵肉分离的搞法,不太厚道,你未必现在就是爱与生理统一的生活?你为什么会在铭安认识我?” “你先莫逼我回答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我先告诉你,当年我站队‘不上’,现在我还是站队‘不上’。至于我盼望的日子与现实不一样,不是我的理解变了,而是环境变了。这跟我能力不足有关系,毕竟没有把握好,也只怪我一直不肯妥协,过于追求完美,要不然不会痛苦。我爱的是谁,就代表我的生理对象是谁,我内心确实这样想。” “那现在你只想和谁做?”范娟直白挑事。 “那你不如先问我爱谁。”陆岩避重就轻。 “我就不问。我觉得你捱过了婚姻七年之痒,老观念也要换了,要不然气球会炸的。思想与行为结合,就是爱与生理结合,是绝顶高手才练的功夫,而经得起时间和风雨考验的功夫,可遇不可求。有好多婚姻,已经不爱了,生理需要罢了,法律上叫履行义务。把生理与爱分开,在婚内的有不少,在婚外的就更多。出差在外,出钱得到生理满足,直接的交易,直白的本质,无非就是把生理与婚姻还有爱情彻底分开了。我可以不恰当地打比方吗?” “当然可以。”陆岩乐得倾听。 “比方你现在爱‘一’,你老婆是‘二’,出卖身体的是‘三’,而你又选择‘要上’,等于是你把‘三’与‘二’还有‘一’完全分开处理了。这号式样的还不算奇葩,这世上还有一些生理,不为爱,也不为婚姻,不图钱,也不是纯粹的生理满足,听说是精神世界的另类交流,你说奇怪不奇怪。爱情多变,经常单相思,也让爱与生理合不到一起。譬如追星族,发神经一样地爱人家,对方完全当你是空气。还有学生暗恋的,上学喜欢一个人,毕业后再相见,感觉又完全不同了。明着谈恋爱的也差不多,刚开始觉得都好,一结婚发现尽是毛病。爱与生理分开,几乎是必然的。尽管有些人能力强、运气好,爱与生理既和谐又统一,但一般也不长久。一辈子可能会爱上多个人,管它虚拟的现实的,或者看得见又摸不着的,你总没有本事都去发生关系。所以既不要生理解放,也没必要完全洁癖,太极端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你的水泥地那么硬,不是想开工就随便能开的。”范娟由着想法说了一大堆。x 电脑端:/ 陆岩当年辩论的那股心劲还记忆犹新。“生理解放纯粹瞎扯淡,一些细伢仔学识未定,青春气盛,躁得把不住,开始信奉把生理与爱分开。其实有爱,不存在占有或者被占有,相互没有野心,反而柔情似水,格外珍惜。如果纯粹是生理需求的放纵,包括交易,某一刻也可能被吸住了,看似暂时结合,但那只是一时的幻觉,激情过后仍然一地鸡毛,剩下来的感觉估计是陌生,距离反而隔得更远。” “譬如一夜的临时作戏?” “不光是临时作戏,包括别的一些类型也差不多。你不妨琢磨琢磨,如果不爱,就会感到陌生,一想起那点事,要么恨不得忘记,要么就觉得羞愧,甚至还憎恶。” “那当然,谁不希望爱与生理合起来享受。爱的方式多,生理方式也多。你不是说过“老子宁愿用手”?爱与生理,分开处理不是大错,真正大错的是扭曲本真,譬如让婚姻或钱财给绑架了。我觉得,爱和生理不妨拉开一点距离,别老是一根筋,顺其自然,学会活得轻松些。” 陆岩笑得意味深长。“你是劝我放开玩?我才不上当。你是典型的诱敌深入,想全歼老子。” 范娟也只笑,反正不直讲,宁愿逗陆岩猜。 尽管夜已深,陆岩聊兴仍浓,正准备顺延深入,可临时接到了单位电话,说是要开紧急会。 去单位的路上,陆岩才得到准确消息,市区刚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需要紧急启动外联工作,全面清理核查流动人口信息。 章节目录 第54章 调动 调动——除非喂得饱 杜宗琴与宋明奕吵架了。 因为杜宗琴听到宋明奕接了女生的电话,一问,是歌厅陪唱的。 宋明奕调到铭安一个半月,回来了三趟。宋明奕在杜宗琴面前基本不撒谎,除了善意的。 这回被顶真了,不撒谎不行,但撒谎也不行了。“你莫发火,我完全是清白的。” “她是谁?你的手机号码刚换,怎么就有女人知道?”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在歌厅留了一次号码,还是她自作主张留的。” “她要留的,那就是她拿了你手机输的号码。” “唱歌喝酒,手机都放茶几上,我们玩摇骰子,没在意。” “那她又找你?”杜宗琴仍然怀疑。 “推销的,为了做生意。” “做生意?”杜宗琴急了。 “莫又误会,她们是拉客人订包厢完成任务,顺便推销酒水,拿提成的。” “你看看,这些你都晓得,说明你经常出去玩。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就喜欢玩?” “哪有,我是被唐副总的朋友拖去的,否则会得罪人,其他同事也在,随大流而已。这段时间,唐副总来得多,有时候给业主和施工方高层面子,我才喝酒陪一下,平时我在包厢里基本不掺和,只看热闹,能混就混过去了。我那一帮人出去玩,我是最收敛的一个。”宋明奕似乎越描越黑。 “还收敛?不行,我不放心,要么你马上调回来,要么我到铭安去。”杜宗琴脸色铁青,仍然又恨又埋怨,“你酒量又拿不出手,唱歌也无音不全,你去图哪门子潇洒,人家混人家的,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别把我说那么不堪,我大小也算个领导,由得你这么损我?你如果是故意气我也就算了,否则还真是心胸狭窄。” “对待婚姻忠诚,我确实心胸狭窄,还不是一般的狭窄,你把我气成这个样子,还不许我损你?你莫开口了,听着你的音都烦。” 夫妻俩一夜再无多话,但事情并未消停。 第二天早上,杜宗琴洗衣服时,看见宋明奕衬衣领子有口红印,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衣服冲进卧室,砸在宋明奕身上,盖着毯子的宋明奕被吓了一大跳。 夫妻俩又一通不愉快,总觉得有些话憋着,不对味。 杜宗琴打算从嘉胜调往铭安,被父母得知后遭到明确反对,理由有三:一是嘉胜户口更值钱,二是新房子还没住热,三是还没生孩子就调动是大忌。 宋明奕也不支持。“其他都无所谓,关键是体制身份降了一档。现在调到铭安既没编制又没位置,你这么着急干嘛,我又飞不走。” 杜宗琴正心烦意乱时接到了林芷梦的电话。 “不会飞?你要是信男人的鬼话,母猪都会上树。”林芷梦向杜宗琴直接亮明观点,连珠炮地发问,“你老公是不是手里有点资源又喜欢出去玩的那种类型?你认为他平时自控能力强不强?你俩夫妻生活是否融洽并满足他了?”x 电脑端:/ 杜宗琴差点被噎住了,不敢正面回答,只好笼统判断:“他应该不是乱来的人。” 林芷梦又一番分析:“分开在两个地方工作,一个星期半个月见一面,做周末夫妻,一般坚持得半年就了不得了。小年轻的,有点小权,还有几个小钱,长期在外头,哪个放得心。又不是一个月,而是一两年的,平时不睡在一张床上,不呷在一个锅里,你怎么晓得他哪个晚上到哪里去了。” “听你这意思,我还是调过来?” “不调就有点悬。” “家里都反对我调动,有点拿不准了。” “做这个选择题并不难,除非喂得饱,管得住,还能喊得死。”林芷梦有板有眼地说教。 “么子意思?” “果然大傻妞一枚。喂得饱,就是尽量满足他,不让他蓄满作跳,自然就少了非分之想。管得住嘛,关键是要掌握他的钱,进路和出路都要心里有数,男人没钱就基本不敢调皮。喊得死,是句乡里土话,意思是讲话作数,打招呼灵验,让人家晓得不听话的后果很严重,有些怕,镇得住。” 杜宗琴听明白了,直接作答:“那我没这些本事,尤其是第一条。” “最关键的一条做不到,那你要么放得下,要么放得开。” “老娘放不开,还是赶紧调过来得了。”杜宗琴心意已决。 一个星期后,快下班时暴雨倾盆,杜宗琴正在办公室赶稿子,突然接到林芷梦的电话。林芷梦带着哭腔,说自己在医院。一问,才知道林芷梦从铭安到了嘉胜,现在第一医院。 杜宗琴顶着暴雨,迅速赶到医院。 原来林芷梦来嘉胜做专项检查,打电话时刚取到结果。 林芷梦鼻子哭红了,紧靠在杜宗琴身上。“医生说我怀孕的机率不到5%。” 此话让杜宗琴愕然,轻声问道:“你家老头子知道了?” 林芷梦答非所问:“如果不能生孩子,我就彻底没有亲人了。” 杜宗琴紧紧抱住林芷梦。“哪有那么严重?生孩子的事是缘份,不如交给科学,交给医生。你要乐观点,继续当乐天派。”杜宗琴其实嘴笨,不会安慰人,但此刻格外痛惜林芷梦,便动情地表示,“亲人算我一个,我只当过姐姐,试一回当妹妹。” 一个人的自由,跟安全感类似,可以分作几层几重。好多人盼望实现的一般财务自由,其实与一些人的国籍自由、工作自由和居住自由相比,还真算不得什么。 闻讯杜宗琴有意换城市并换工作,信息研究中心见多识广的赵主任“泼凉水”。赵主任从未有过的严肃,但与嘴里的话特别不搭:“女人没事业,不但没有男人凑,更不会有爱情来。你要记住,男人不代表爱情,爱情的信徒当中没几个男人。” 可杜宗琴只想守住自己的男人。 一个月后,杜宗琴通过主动申请,正式从嘉胜调至铭安工作,只是“米箩跳到糠箩”,离开信息研究中心采编组这种带编制的核心部门,改到了需要重新签订从业合同的信息服务公司。 走进铭安信息服务公司那间排满写字台的办公室,杜宗琴暗自叫苦,与嘉胜的格调已有天壤之别。 杜宗琴想把调动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林芷梦,但电话老打不通。该不会出国去了,杜宗琴边猜想边担心。 调来铭安后,宋明奕在生活上体贴温情,杜宗琴以“图一头”的念想自我宽慰。 小俩口结束了两地分居,按理说夫妻生活更遂心意,奈何杜宗琴总提不起兴趣,宋明奕并不深究,似乎顾着自己满足了就习以为常,所谓情趣细节已意兴阑珊。 铭安信息服务公司相比嘉胜信息研究中心,杜宗琴觉得“黄瓜打锣——一截不对”。平淡无挑战,寡味磨洋工,杜宗琴自我放逐的情绪开始抬头。 杜宗琴入职信息服务公司以来唯一推迟下班的一次,就是接待来自乐源的一位房地产商。 这位房地产商名叫安新峰,是乐源市宇海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之所以来铭安信息服务公司衔接事项,是因为一单广告策划业务及其费用核减。 信息服务公司虽然设在铭安,但在集团序列内部还是拥有的一定可调剂的资源,譬如经过审批偶尔可以发行覆盖面更广、自由度更高的号外刊物。由此,信息服务公司与乐源市宇海房地产开发公司洽谈了一笔广告策划业务。 杜宗琴不尽标准的普通话,与安新峰那浓重的乐源口音刚交集,便不约而同认出了老乡。两人聊过了下班时间,便在信息服务公司附近餐馆吃了一顿晚饭。 当晚回到家,杜宗琴以为宋明奕会问些什么,但宋明奕跟没事人似的,先在盯着电脑做PPT,后又抱着电视看了一场篮球赛。 打开洗衣机,听着客厅里的电视声,有点聊赖的杜宗琴走神了,手上没轻重,洗衣粉猛地放了小半袋。打篮球是杜宗敏喜欢的,而看篮球赛则是杜岳辉为数不多的爱好,杜宗琴的心思飞回了福黎。 杜宗琴临时拔通了福黎县精神病医院主治医生的电话,询问杜岳辉最近到医院开药的情况。 电视转播篮球赛的空档,宋明奕进洗手间前经过正在打电话的杜宗琴跟前,虽然听到了杜宗琴与主治医生之间的几句话,并未在意。 自从杜宗琴调至铭安,一直声称不受影响的宋明奕还是心存拘束之感。 唐副总也看出来了,尤其是宋明奕连续两次婉拒外出应酬之后。 两个多月后,宋明奕明显回家更晚了,杜宗琴便忍不住追问原因,宋明奕的说法是:数据库建设快要验收了,各家设备商都在现场加班,我作为总协调,有很多临时事务。” 杜宗琴将信将疑,直到又发现新状况。 这天夜里,宋明奕回家刚推开卧室门,看到杜宗琴坐在梳妆台前,一动未动。“这么晚还不睡,有事?”宋明奕从背后把手搭在杜宗琴肩上。 杜宗琴迅速摇肩膀,把宋明奕的手甩落。“你告诉我在加班,我去了机房,那里的人讲你不在。” “是准备加班的,后来被他们拖着唱歌去了。我也不想去的,但跟他们讲不清。” “你跟他们讲不清,那你只在我面前厉害,跟我就讲得清。我再问你,你办公桌上的礼品盒是谁送的?” “一个同事送的生日礼物,那天我生日,大家起哄要我请客,我逗大家要送礼物,后来就收了这个,是剃须刀。” “难怪过生日那天连我都约不动你。一把剃须刀,肯定是一个女人送的,对不对?”说完,杜宗琴不等宋明奕回答,便起身凑近宋明奕来嗅。 “你干什么?” “你说你去唱歌了,怎么没一点酒味?今天唱歌没喝酒,没有喊妹子陪?” 宋明奕有些着急了。“怎么同你讲呢,我在包厢里并没有喝酒,我讲今天胃疼,推掉了酒。旁边是有个妹子,他们安排的,但我没跟她说几句话。 杜宗琴不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心里一直发慌,半桶水一样地摇,你最好给我实实在在的解释。” “那你要我怎么解释?” “你问我?反正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应该信任我的。有信任的话,就不要多解释。我也不知道怎样解释才能让你相信。” “那我问你,哪些人一起去唱歌的?你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印证一下。”杜宗琴今晚是真不放心。 结果,宋明奕连拔两个电话号码,但都是关机状态。 按杜宗琴的要求,宋明奕又当面把上衣全脱了,结果有两个口红印在左边肩胛骨上。杜宗琴当时就抓狂了。 才一会功夫,杜宗琴直接冲到梳妆台面前,用头把正面的玻璃撞个稀碎。宋明奕惊恐不已,赶紧死死把杜宗琴拖住。拉锯一会,杜宗琴的那股狠劲才渐渐松软下来。 宋明奕正六神无主,杜宗琴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宋明奕没多想就伸手拿起手机,还没等递过来,杜宗琴就一把就抢过来,一摔,再踩,又抓起来往地下砸,砸成稀巴烂…… 折腾到两人都快没力气了,宋明奕看着怀里的杜宗琴泪如泉涌,紧抿嘴,不出声,彻底慌神了。 当晚宋明奕马上开车把杜宗琴送到医院检查,消毒包扎后才回家。 打开家门还未抽取钥匙,宋明奕叨了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刚烈,下回可不能这样。”杜宗琴从后面将宋明奕推到一旁,从侧后越过宋明奕径直迈进家门,回头双目一瞪,又把宋明奕吓一跳。 第二天上午,杜宗琴装睡不起,宋明奕守在家里,还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新手机给杜宗琴用,本想继续用老卡,但从砸坏的手机里把卡取出来,装进新手机再试,没反应。 宋明奕折腾好一阵没搞好,又出门为杜宗琴申办了一张新号码的手机卡,捱到中午才去上班。 杜宗琴慵懒着起床后,下午独自去医院换药,顺便检查了一下妇科,临时得知自己怀孕了。 怀孕了!杜宗琴五味杂陈。 怀孕是意外消息。 杜宗琴忍了一个星期没说,因为宋明奕虽已解释过四遍,仍然说不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信誓旦旦“我绝对没有一夜情,更没有什么婚外情”。 杜宗琴自是不信,坚决与宋明奕分床。大半夜的,宋明奕抱着被子在卧室门外好言相劝,杜宗琴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一顿臭骂。 白天上班时,宋明奕在电话里一再细语求和,但杜宗琴不为所动,口气生硬,让宋明奕一筹莫展。 越往后走,杜宗琴越发闷着不说话,冷战了。 到信息服务公司所谓的宣传统筹岗位后,杜宗琴很不习惯看客户脸色办事的做派,在跟嘉胜原来的同事打电话时抱怨道:“这里与采编组相比,几乎不要什么专业素养,反正谁出钱就听谁的,什么版面策划之类的,纯粹出洋相。有市场竞争力的营销企业,肯定不会向信息服务公司砸钱做广告或咨询顾问,尽一些牛皮哄哄的垄断型企业,有大把宣传经费没地花,又想找名头响的媒体造声势。实不相瞒,给我的感觉就是瞎胡闹。更可笑的是,信息服务公司上次搞创意奖评选,来的评委都是企业搞公关的,奖项根本不能服众不说,还连着几顿酒狂喝,醉倒一大帮,最后竟然还喝死一个。”(_ 老同事跟杜宗琴聊天的心思不在新工作,而是继续打趣杜宗琴。“你调到铭安,本也不是图专业去的,你是图老公去的。干脆就图一头。你小小年纪,刚毕业就结婚,刚参加工作就怀孕,你的人生路都赶着趟。你老公果然是编程序的,一环套一环。” 杜宗琴一时解释不清,按下不提,只嘀咕一句:“我老公还不知道我怀孕了。” 杜宗琴有孕在身,对新工作没瘾,心烦意乱,结果就出了岔子。 那天下班前,杜宗琴的策划方案报上去被否,更加觉得闷,便打开办公室窗户透气,下班忘关了,结果当晚一场暴雨,把靠窗两台电脑漂湿了,其中一台储存信息服务公司外联资料的电脑烧坏了主机。 第二天例会,经理当着大家,把杜宗琴一顿狠批。 又到下班时分,杜宗琴望着窗外的雨幕,突然觉得身处铭安格外孤独,便拔通了宋明奕的电话:“好大的雨,我不想坐地铁了,你来接我。”宋明奕正在忙手头上的活,似乎不方便,但杜宗琴不由分说,炮筒子似的堵住了宋明奕的说词,“给你半个小时,马上赶来接我,我不想待在这里。还有,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正式通知你,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的宋明奕刚还有点烦躁,一听到老婆怀孕了,顿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赶紧开车来接。 杜宗琴倚在窗前,怅然若失。既然已将怀孕消息公开,杜宗琴决定告知爸妈,于是拔通了老家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杜岳山。“怀上了是好事,只是你刚换到新单位,会不会影响工作?这会你妈到杜宗敏学校送衣服去了。如果要你妈到铭安来照顾,我做不了主,你明天再打电话跟你妈商量,我估计要等杜宗敏读完这个学期才有空。” “二叔还好吧?”杜宗琴照例一问。 杜岳山照例轻描淡写。“应该还好,不过前一段没音讯。你妈早上出门,我本要她顺便给你二叔送点干豆角和刀豆丝的,但猪栏里的猪婆子要下崽,结果忙忘了。” 听到有嚼劲的干豆角和吸油脂的刀豆丝,最近反胃的杜宗琴想回乡下了。 如果回乡下,杜宗琴最想告诉的是林芷梦。可一打开通讯录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新卡没存,老卡的号码也没转存。听宋明奕说老卡已不能开机,连同砸坏的手机一起扔了。x 比起调到铭安之初,杜宗琴情绪一落千丈,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反正不对味。 章节目录 第55章 融资 融资——没开先关张 张老头到M国后更加不对味。先是被半蒙半哄地住院并动手术,后又被告知女儿女婿的所谓结婚纪念取消了。 幸亏手术后恢复情况还好,张老头便经常闹着要视频看鸽子。 不知不觉过了快半年,郝东不但把《尚沫》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新组建了一支模特队。 与张老头视频看鸽子之后,郝东与张主编也顺便通话。 郝东不好定位与张主编的关系,仍是老板与打工仔?现在可以算蓝颜知己?上次异常尴尬经历之前,从未与人聊过这种现实尖锐的话题。x :/ 也奇怪了,自上次直面敏感,郝东的话匣子还有点收不住了。在视频里当着张老头的面,不好明说,与张主编讲起了“黑话”。 郝东说:“外国的月亮都圆些,你又关注哪些高科技?” “你绕着圈子扯我。”张主编反问,“需要帮你代购一款最先进的?” “我还年轻,自力更生。” “都二十世纪了,亏你还时尚界的。” “不抱过高要求,把日子混过去就得。” 张老头没听懂,把视频镜头留给了张主编。 “你新组建了模特队,近水楼台,姹紫嫣红,你就打算只做窝不吃草?”张主编把郝东比作兔子。 “照我说,M国那么多元,你不妨在那里好生改造,与世界接轨。” “鬼你个头!你就一怪咖,外面世界够精彩,不要把绳子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张主编替郝东不值。 “你也是一朵奇葩,太平洋都跨越了,但就迈不过一小步。”郝东反诘。 “我是没希望了,看水流舟。你就不同了,日子还长得很,赶紧换思路,该干嘛干嘛。你有没有想过,你跟守活寡似的,可人家在那快活。退一万步讲,即使人家知道你现在这样,结果又能改变什么?我送你两句话:一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二是关上一张门就打开一扇窗。”x 电脑端:/ “你开导我就一套一套的,一落到自己头上就迷糊。你的芳草,你的窗呢?” “我已经习惯了,我愿意,不要你小屁孩管。” “那我就养成习惯算了,没有张屠户,就呷浑毛猪。” “还犟,看你犟到什么时候,孤独终老的家伙。”张主编挂断了电话。 犟,是好是坏,因事而异,因人,犟的结果大多不太好。 陆岩所持股票跌了好几个月,但仍犟着。 就好比上次持枪抢劫案暂时无望侦破,但所涉的清理核查仍然犟着。耳朵都听出茧了,陆岩也开始随大流应付相关任务。 看着处在下降通道的股票价格逐级滑落,陆岩甚是郁闷,向“穷盒子”大吐苦水。“割肉实在下不去手,再犟着,又怕还有跌。我晓得这回是被割韭菜了,属于高位‘接春’,到现在还在死扛,怪只怪股票欺生,自己也冲动过头,早有敬畏之心就好了。” 鲁婉蓉得知亏损尤其心疼。“早知道折本,还不如把钱投到鲁丽蓉公司。结果两边都没赚到,房子也没装修,本还亏了一截。” 范娟倒是细心。“我特意通过当地的同事打听了那家钾肥公司,还去了两趟铭安证券交易中心,请教了在大厅边上呷盒饭的老股民,总体认为是受大势影响,已经到了下跌末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扛到了现在,就不要轻易认输。跌到满世界的人都扛不住了,就再凑一点钱,补仓摊低成本,然后学蒲公英,等风来,等下次风来再起跑。” “穷盒子”主意多。“估计股市暂时没戏,你好不容易没当那破秘书了,如果有空,不如整的别的生意做。尤其你哥还开着出租车,不如开条新路,变块大海绵也有多蘸点水,墙内损失墙外补。” “大家都说堤内损失堤外补,到了你这,就什么墙内墙外,那叫墙内开花墙外香。”陆岩纠正道。 “管它是墙是堤,香还是臭,只要找对门路,赚钱也不难。你转动脑子,打开眼睛,最好是找一个十几二十万的项目,上手快,也不怕。” “我哥手上肯定没闲钱,要搞个新行当,恐怕也得我来定调,我事先也不急着同哥嫂商量。我最近是有类似考虑。因为上次去乡下蹲点,有个组员来自教育局,家里投资了一家印刷厂,专门印学校学生的东西。我其实也有优势,认得的人蛮广,还是有捧场和帮忙的。” “那确实,你窝在办公室写十几年材料,不晓得柴米油盐贵,现在要有点经济头脑了。” “最关键的是我现在上班没原来那么具体了,要是在以前,这些事想都不要想。我初步想到了可以考虑的项目,譬如开洗脚城,或者开网吧,要不就办驾校,实在不行就承包一台出租车。如果我确定了项目,只怕还要跟你借点钱,入股也行。” “可以,多的没有,有七八万。莫让我入股,因为我平时忙不赢,帮不了你,你不如另外找股东。” “我考虑好再说。”陆岩踌躇满志。 回到家,陆岩与鲁婉蓉商量:“搞么子行当好? 鲁婉蓉担心。“有单位的不方便也不准做生意吧。” “家里人做,我只敲边鼓。” “未必要我去?我要带凌囡,再说,鲁丽蓉硬要我到她公司去,我还没同意,但最近我爸妈讲过两回了,鲁丽蓉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从长远看姊妹一起做生意是方向,要我早作打算。无外乎要我辞工,去帮鲁丽蓉管事。我嫌远,也担心凌囡没人带。” “鲁丽蓉那边,我不赞成你去。家里如果投生意,除考虑哥嫂帮忙,你也得出面管事。” “家里没几个钱,钱从哪里来?” “暂时只能合伙,搞两三个股东,再借点钱。只要项目对头,找几个投资的倒不难,现在关键是拿准项目。我打算这段时间多到外面跑一跑,尤其门面要看好。” “搞么子都没定就先看门面?” “无外乎洗脚城之类的。我今天突然觉得,项目门面要一起看,既要考虑项目,也要考虑门面,还要考虑钱。有项目没好门面也不行,门面太贵没那么多钱更不行,反正基本差不多才行。”陆岩一肚子盘算。 每天晚饭后,陆岩便开车上街看门面。看了一星期,内城区各条街道基本掠过一遍,没有中意的。 最近动了“生意经”,陆岩本不想告诉范娟,最终没忍住。“我在外面找门面,想找一个合适门面做生意。” “你是炒股亏了想扳本?” “家里人多但是工作都没蛮多余地,寻思能不能变一变。先只能讲试一试,人家臭我酸秀才一个。我的确不想为三斗米折腰,趁现在有点精力,看能不能赚几个小钱。” “可以理解,不过要看准做么子行当。” “想过开洗脚城,还有开网吧、办驾校,或者搞辆出租车,基本就是这些行当。” “你想听我的建议?” “当然,有何高见?” “开网吧。不知道乐源市情况是哪样,反正铭安这边的网吧很火。” “现在开网吧,关键要能搞到网吧证,批新的,很难,转让旧的,一时难得顺心,估计得要好几万。” “你讲的这些,我倒没想过。我只是觉得,开洗脚城难得管理。至于办驾校,我觉得会要很多钱,应该还要租好大一块地盘子,动作太大了点,我怕你吃不消。搞出租车没新意,你哥就是开出租的,未必蛮有搞头?我建议你莫左想右想,干脆一门心思搞网吧。”陆岩听范娟这么一分析,觉得在理,便着重往高校周边跑,过细审视开网吧的门面。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陆岩觉得学校周边的网吧不入眼,向范娟吐槽:“装修都没什么格调,机器太破了点,收费也上不去。”于是陆岩改到繁华商业街和热闹居民区看网吧门面,每天大街小巷转悠到深夜。 再一个星期过去了,陆岩还是觉得不满意。“门面既贵还小,屁大的地方挤弄不开,环境也不好。”陆岩迅速否决了。(_ 范娟追问:“跑这么久,难不成一点收获也没有?” “倒是问到了两张网吧证要转让,贵的一张要12万元,便宜的那张未年审,一口价8万,我寻思找到合伙人再说。” 陆岩一直在思量潜在的合伙人。 鲁婉蓉看陆岩早出晚归又很少开脸,偶尔忍不住问两句,关心谁来管店子,也发愁开店子的钱从哪来。 范娟边打气边建议:“及早做一个文本方案,好操作,能够打动未来的合伙人。” 这说到了陆岩心坎。“你说的跟我想的一样,打腹稿已蛮久,要用心写文本了。” “合伙的事情难得搞,你现在应该还没谱。” “我身边有可能合伙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开电脑配件店的姨侄,是网吧设备维护的一把好手,但手上没钱入股;另一个是我嫂子的表哥,以前跑运输,曾跟我提过合伙开驾校,后来因为我拿不出钱又没闲功夫就放弃了;再一个就是跟你提过的“穷盒子”,但只愿意借点钱给我,并不想全程掺和。” “我先掺和一把,你的腹稿思路说来听听。” “开网吧分作三大块,最大的一块是设备,还有财务和协调各一块。设备从进货到安装再到维护,要有较高的综合评分,还要有技术保障,配置要高一点,显得有档次,网速要快,打游戏不能掉链子,安全防护,我不蛮懂,反正也要好,譬如主机服务器不能被攻击之类的。后脑壳细想,财务肯定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管。至于协调,估计事也不会少,毕竟每天开流水席一样的,通宵还要搞,涉及有好些个部门,必须要腾出相应的安排。预算以80台机器框算,加网吧证,再加门面费和人工之类的,估计在55万元左右。我连痁名都想好了,如果有三个股东,就起三个字,譬如桃园三结义,叫做‘刘关张’,如何?” 范娟扑哧一笑。“你个猪脑壳戏弄我,店子还没开张,没开先‘关张’,学脑残志坚?” 陆岩继续打浑:“既然‘刘关张’不行,那就‘操丕植’?” “没听清,你是说‘操痞子’?” “没听清那就对了,我是从曹操、曹丕、曹植名字中各取一字,叫做‘操丕植’,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么有创意的名字,我好希望你就在我跟前。” 陆岩听出玄外之音。“这么想我在跟前,你该不是想揍我?” 范娟故作正经:“不是想揍你,而是想揍扁你。”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再半个月过去了,陆岩仍然没有进展。带着网吧方案去面见潜在的合伙人,不是暂时没钱就是对网吧项目没瘾。 有一个人为了推托,竟然说最近在戒烟,如果开网吧特别不利于戒烟。 陆岩试图再争取说动一两个所谓有钱的朋友:在网吧里再加几间棋牌室,这样既有综合营业项目,也还提高抗亏损风险能力;实在不行,搞成网咖形式的也行,可以喝咖啡,还带商务套餐的那种,万一要设客房留宿也成,反正都由我出面周全。 但仍然没人愿意出资三四十万元合伙。 各种说辞背后,核心的一条,还是人家嫌陆岩出钱少。 范娟听了感叹:“这融资未必还要风控?” 陆岩思前想后,气不打一处来,把网吧方案撕个粉碎,在电话里发牢骚:“有棵梧桐树也引不来金凤凰,‘可怜操丕植’,人家不识货,我也没办法。我尽力了就不后悔,开网吧这种事,从今往后再不要提。” 章节目录 第56章 祖宗 祖宗——炮仗对尿胀 杜宗琴老是觉得衣服紧,尤其胸口闷。x 电脑端:/ 信息服务公司开展了一次人员岗位双向选择,杜宗琴调来不久又怀孕,于是专业岗位没选上。新岗位是活动部基层指导服务站的内勤。 所谓基层指导服务站,说白了就是负责衔接各地区报刊杂志订阅联络员。所谓内勤,按杜宗琴自嘲说法就是“收钱订票接电话”。 对这些杜宗琴还能对付,但彻底心凉的是,陆续有公司高管调离,听说信息服务公司到年底将与总部双向脱钩,即“人事编制与收支福利脱钩”。 这意味着杜宗琴永远不可能进到体制内了。 在单位不好过,在家里也不自在。 杜宗琴受不了冷战,加之妊娠反应大,被子闷着哭了好几回。 宋明奕仍然忙碌,经历前一段,逐渐不如当初细心。杜宗琴心灰意懒,甚至一度想把孩子流掉,此议遭到宋明奕尤其是郭丹彩的强烈反对。 仲夏时节,天气让人烦闷。杜宗琴毅然决然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直接一的士赶到郡东火车站,买了一张回乐源老家的座位票。 杜宗琴刚上车不久,宋明奕打来了电话:“我今天临时要出差,下午的火车,跟你说一下,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 “我也跟你说一下,我已经在火车上,回老家,不想待在铭安了。”杜宗琴语速慢,没力气。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你看见我在家里清东西,你又不关心。” “我还以为你在整理换季的衣服。我怎么不关心,我这不给你打电话来了。” 此次回乡下,杜宗琴打算先在福黎县城看望二叔杜岳辉。杜宗琴临时想起至今还未对宋明奕提起此事的,于是脱口而出:“你是关心我,是我不善于表达,正好还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的,就是我有一个二叔得病了,是精神病,属于靠吃药能维持的那种,我这次回福黎县城顺便去看一下。” 宋明奕有些惊诧,但没有急于表达出来。“还有这种事,那是该同情关心。” “你不会怪我到现在才说吧?” “算了,不扯这个。你一个人坐车拿得了那么多行李?” “我买的是座位票。”杜宗琴觉得有些硌得痛。 “傻啊,为什么不买卧铺?你就算不爱惜自己,也要爱惜肚子里的孩子。” “反正卧铺也睡不着,正好想清楚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需要想清楚,你先保证平安到家再说。我还是担心你那么多行李,要不在站里临时雇一个挑工?” “就你废话多,你是担心行李,那好,我告诉你,前天我就把行李打包,寄了快递。”杜宗琴挂断了电话。 宋明奕再拨来一个电话,杜宗琴瞄了一下,按了静音,没接。x 三个小时后,杜宗琴在火车上接到了宋明佳的电话。杜宗琴马上意识到,宋明奕已将情况告诉了宋明佳。 宋明佳开腔一贯练达:“我那弟弟嘴笨,你莫计较他那傻冒劲。你现在怀孕了,就是我伍家头等大事。你住在铭安早就让我不放心了。” “一个人在家,我是有点怕。” “就是,我以前怀孕的时候也怕。你现在回娘屋里休养一段,蛮好的,乡里空气都好些,对安胎有好处,自己也能放松。你那工作不要也罢,反正要休产假,到年底又要重新签合同,与其麻烦,还不如以后慢慢找更好的工作。你放心,宋明奕上紧,多挣点钱,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我不图多钱,我只求安稳,不要出状况就行。”杜宗琴若有所指。 宋明佳不好接话,只再三嘱咐:“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安胎生崽,你不要多想别的什么,有事直接找我。你在乡下要调理饮食,注意安全,特别是要保持手机畅通,免得打不通电话。” 回到乐源市福黎县老家不久,宋明奕又打电话来,杜宗琴犹豫一会还是接通了:“到家了,么子事?” “我估摸这个点应该差不多到家了,到家就放心了。” “你打电话就这个事?那我挂了。” “别挂,我还有好多事。” “那就拣最重要的说。” “我想说,你安心休养,我随时来看你。” “得了,谁信。”杜宗琴觉得累乏,摁断了电话,在床上轻轻翻过身去。 杜宗琴做梦也没想到,再见到宋明奕已是四个月后在福黎县人民医院的病房。 人与人相处,感情是怎么淡下来的,自己往往能准确知道,但经常搞不懂这感情突然一下子就近了。 试图开网吧,陆岩如猴子跳圈折腾个把月,求人求己均无功而返,创业计划无疾而终。 鲁婉蓉虽觉可惜但默不作声。 范娟心疼不已,既作自我批评,说是没有当好参谋,又打趣陆岩“秀才命”,下辈子才是地主老财。 陆岩下乡蹲点认识了杨老爹一家,深得杨老爹信赖。 前几天,杨老爹儿媳妇王秀莲托村上的会计捎来三只香瓜和一袋地瓜干。经历杨菊兰与“穷盒子”那一出狗血剧情,陆岩回城后带着关心跟杨老爹通过两次电话。 这天上午,陆岩在办公室将书法水写布铺开,正拿起毛笔,杨菊兰竟然直接找来了。 望着惊讶的陆岩,杨菊兰并不见外,穿一身连衣裙活蹦乱跳的,还当面拨通一个电话:“祖宗,我找着陆组长了,就在他办公室,你直接跟他说。”杨菊兰把电话递给陆岩。 “祖宗是谁?”陆岩一脸狐疑。 “是我爷爷,他说我是小祖宗,所以我改口叫他祖宗。”杨菊兰解释道。 陆岩连忙对着电话那头的杨老爹打招呼,听一通才明白杨菊兰来意。 放下电话,陆岩提醒道:“我历来的观点是打工不如创业,你就没想过做小本生意,自己当老板创业?” “只听说女人做无本生意。”杨菊兰故意停了一会,也瞄见了陆岩开始瞪眼睛,“不逗把了,我现在是迫于家里压力才来打工的,先躲过这一段嫌我臭狗屎一样的背时期。 陆岩再问:“你点名要当流动人口与出租屋网格化管理员,消息蛮灵通,你自认为行?” “招收公告上的条件只要求高中以上文化程度,我正好合适,身高我也超过好多。” “管理员队伍刚组建,待遇并不高,预计工资只有一千三四,和你原先的收入比,等于黄瓜打锣。” “么子意思,笑话我?亏我那么信任你,尤其上次你把我从医院送回家,我一路迷糊一路想,你应该是一个好人。听说你们这里招人,我还想来认真学东西。如果你不方便安排,那就算了。” 陆岩听得乐呵了。“就你这点城府,还分得清、看得出好不好人?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好不好人,那得分人。” “啥意思,就是对我不好人?” “不是有句话,对敌人要咋的,对同志要春天般热情,好不好人得分人。” “看样子对我是扫落叶。你也别变着法子损我了,我走就是。”杨菊兰转身一甩辫子。 陆岩连忙叫住杨菊兰。“细妹子还是个炮仗脾气,也好,碰上我这尿胀脾气,炮仗对尿胀,看哪个脾气大。我还懒得笑话你,我刚才是担心你吃不了这份苦。既然你祖宗发话了,那我现在就帮你联系,你先去二楼找办公室管理科的王科长报名,反正听她安排就行,先见习再正式上班。你还别不服,有本事就安下心来,在这里挖个坑。” 管理科王科长全名王棠锵,当初是服务基地督导协调科副科长。王棠锵讨厌经常下乡搞督导,服务管理中心成立后转任管理科。王棠锵长得漂亮,曾参加“乐源小姐”选美比赛,嫁给了一位市领导的儿子。 杨菊兰找王棠锵报到后有些失落,因为被灌输了一大通日常要求。 “穷盒子”不知道杨菊兰到了陆岩单位打工。 陆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穷盒子”,一方面因为杨菊兰说过两人从此井水河水,不再往来;另一方面是陆岩答应杨老爹多管管杨菊兰,尤其避免社会上的人。 “穷盒子”算不算社会上的人?陆岩下意识地想起。 周末下班前,“穷盒子”打电话来约陆岩吃饭。“看你忙乎开网吧,好久没一起聚了,今儿攒了一局,邀的人都蛮地道,你下班就到‘聚德楼’,出来透透气。” “算了,我发懒筋,不想来,难得应酬。” “你现在正是往上走的季节,怎么能怕应酬?我突然想起你升职的事,原来听你讲了,最近没有响动了?” “可能有变数。” “莫在意,那开网吧还有希望?” “也没希望了,通过这一回,我也搞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网吧,丢面子。” “没开成就没开成,反正又没损失什么。想创业更要多结交,莫缩了,出来吃饭。” “我估计你饭后又去KTV,人一多,喝酒猜拳,吵得脑壳晕,我还是愿意到附近小区唱歌,最近我到居民区附近转了转,有些小歌厅蛮不错,只设大厅,十块钱一杯茶,轮着唱,玩会手机听会歌,比那贵的舒服。” “我晓得你唱得好,正是想听你唱。你一来,那档次就上去了。你去那样的小歌厅,那音响效果未必要得?再说都是些年纪大的,我想像不出在那些地方唱有什么味?” “唱歌的味呗。也不要小看那效果,我选的场子,音响还不错。在那里反正谁也不认识,纯粹练歌玩,自娱自乐,自得其乐。” “又开始拽文,我不求你来,今天晚上我也不唱歌了,改打牌,各玩各的。” 各玩各的,朋友之间也许行,夫妻之间断然不行。 鲁婉蓉期待一起玩点什么,但陆岩明显不情愿,鲁婉蓉对此颇有微词:“睡觉不想跟我睡一起,平时玩也不想让我跟着。独行侠一样,未必蛮有味?即使你到附近社区里遛达,两个人遛总比一个人逛要有味?”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我那不叫遛达,叫散步。遛达是往热闹的地方去,散步是图个清静,人越少越好,一个人蛮好。再说,你在家里一堆事,还要带陆凌。” “那我俩带着陆凌,一家三口去散步。” “带着陆凌,那就不叫散步,那叫一起出去玩。我下班了本来就嫌累,还出去玩什么?”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带我一起。” “我是去练歌,正儿八经地练歌,你说你跟着干嘛?”陆岩不想继续聊了。 “幸亏我俩还是同学,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专业。想当年,有些歌还是学校里我教你的。未必你唱歌,我在旁边听不得,会影响你发挥,你害羞?”鲁婉蓉想不通。 陆岩有些恼了。“不要话里带刺,酸不溜秋的。你还别说,你在场还真影响我。就说上次,你硬跟着去,我反串唱了一首,你说气息短了,吐字发声不够自然。我当时想,我这么粗的喉咙,还抽烟,能唱到那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你倒好,我刚唱完坐下来,就听你提一堆的意见。我看,你这辈子都学不会赞美别人,致命的毛病。” 鲁婉蓉有些印象但并未意识到不妥。“这样的小事也记得,我那不是为你好?你不听意见怎么改进?” “我练歌练到现在,从词到曲的理解,具体的起承转合,到极限的真假声能力,技巧也好,还是意境,如果还需要听你的意见才能长进,那黄花菜早都凉了。你也不想想,在听你唱歌后,我有哪次提过什么意见?最多是事后聊起唱歌时给你一点建议,还是蛮婉转的方式。时至今日,与学校里唱歌相比,这感觉已经哪跟哪了。反正我承认是专业,你不承认是你的事。” “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唱歌,不对,你整个就看不起我。你去专业你的,我不跟着你,免得障你眼。”鲁婉蓉挨一顿数落猛生闷气。 章节目录 第57章 献唱 献唱——请客闹着玩 陆岩去“十块钱一杯茶”的路上给范娟打电话:“和你通话,才找得到平静,否则等会唱歌都唱不下去了。” 听完陆岩出家门前的困惑,范娟只点评了一句:“有的关系需要治本。” 陆岩答得爽快:“我都不想治了,而且也不知道怎样去治本。说真的,我这会突然有一个念想,就是想办一场演唱会,让大伙看看我唱歌的实力。” “开演唱会,开玩笑,可能吗?再说,你图什么,图表现?您这岁数还能当歌星?” “看把你急的,吓着了?我真有这个计划,不对,我原来就有这个计划,只是现在更想快点完成了。” “你的话我都信,就这演唱会的话不靠谱,就我看来,这话确实不能信。” “你都不信,那我更得试试。开网吧失败了,让我特别有挫败感,这个事不能再失败了,否则就真正的马放南山。我有信心,事在人为。”陆岩丢下囫囵吞枣的一句。 范娟一肚子的疑问,但不知从哪里问起。陆岩也不再细讲,进了居民区小歌厅就开始练歌。 所谓练歌,关键是要能做到盲唱,曲子一起,前奏过后,声情并茂地一气呵成,就当是在舞台上的感觉。陆岩心想,当务之急是把歌曲本身功课做足。 还别说,陆岩开演唱会的机会不久就来了。 妈妈章秀芬即将近来60岁整生日。 陆岩与哥哥通话商量:“老娘六十大寿,即使不大搞,也肯定要摆几桌。与其小打小闹,不如整回大的。按理说,娘是几姊妹的娘,应该合伙请客摆酒,但我看了别人家那样的酒席没气氛,很多人不认得又一顿乱坐,容易冷场,过后也没印象。能不能完全由我来承办,请的也是我的客,哥哥只负责张罗老家亲戚就行了。” “你的搞法蛮新鲜,只要你搞得好就行,我没意见。你这么上心摆酒,有其他用意?” “实不相瞒,想趁寿宴开一场演唱会。” “请谁来唱?” “不请谁,我自己唱。” “你行吗?莫最后搞成‘四不像’。” “不会的,我有把握。” 鲁婉蓉也想为婆婆摆寿酒了。“六十花甲,妈妈总讲农村妇女在家没地位,让妈妈热闹一回,就以我们的名义请客,大好事。我和你结婚之后,家里搬新房子,到陆凌出生,这些年一直没摆过酒。平时朋友又多,人情也大,确实有必要。” “我也这么想,以自己名义摆酒不合适,做父母寿宴,大家都能理解。我想这回摆酒来点花样,就是我在席上唱几首歌,给大家助助兴。”陆岩回避“演唱会”字眼,轻描淡写地知会鲁婉蓉。 鲁婉蓉马上表态支持:“有些人家摆酒还请人唱,能自己唱更好,只是你的压力就大了。我估计你这回请客不会少,有蛮大的场面。我听你安排,分配做什么事?” “不需要你做什么事。” “不指望我做事,真的?” “你只管好自己上班,管好陆凌就行。” “未必订酒席、发请柬那些事都不要我操心?” “我说了,不要操心。” 关上房门,关掉灯,陆岩端坐在书桌前,心绪翻涌,盘算着一个星期后的酒席演唱会。 酒席演唱会?确实“四不像”。谁叫咱是平凡人,只能四不像,尽管这样,仍要尽量做得专业点。陆岩默念打气。 紧张的一个星期。调离综治办综合科后,陆岩第一次找回“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先订场子。 陆岩和“穷盒子”一道前往“聚德楼”洽谈,围着大厅转了三圈,两人不约而同觉得妥贴。 陆岩笑道:“没想到这个大厅还蛮有肚量,横摆5排,竖开7桌,35桌满堂坐,紧凑反而更热闹。再把大厅对面和侧面两排包厢订了,届时把包厢门打开,摆10桌备用也没问题。”。 再订酒席。 对菜式及酒水事项,一古脑全交给餐饮部经理作主,按行情就行。陆岩放得心,不太在意这些。 确定歌单。 陆岩得赶紧联系制作伴奏带CD。范娟问:“一定要挑最熟的,有代表性的。我的大明星,什么时候可以剧透?” 陆岩边想边答:“京剧来三四首,最近练得多,也高大上。你知道的,只要那板胡一响,那气场立马就起来了。地方戏也想来一两首,图老家长辈们欢喜,既热闹也接地气。男女声各来两三首,兼顾一下普通话和粤语。我还恨不得再整一首外语歌,但现在拿不准。试想一下,乡下亲戚在台下看,我在台上唱外语,只怕不合适。” 进录音棚。 决定录制VCR,陆岩不打算现场临时致词,费时费力不讨好,要表达介绍“请看大屏幕”,再录一段服务主题的清唱以及和音,而且把说与唱设计成无缝连接,直接把主打歌的伴奏做进VCR。 请主持人。 在台上不宜一个人自说自唱,何况中途还要拜寿,要有个主持人串词。 请乐队。 开唱和开饭前要有背景音乐,于是专门请一支乐队,既有现场感,也趁唱歌间隙休息片刻。 请舞者。 歌舞不分家,请几个人跳舞,先一曲独舞,再伴一曲群舞,添点花色。 布置场地。 尤其音响要好,遂联系专业设备助阵。唱歌要紧的是话筒,要调试到最佳状态。好不容易才录制的CD和VCR,如果音响功放差,岂不功亏一篑。现场还得有背景墙等必要场景衬托。x 电脑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摆酒前四天,陆岩群发了短信请柬:“恭请您拔冗出席下周星期天中午11时18分在‘聚德楼’酒店举行的家母60岁寿宴——‘感恩献唱会’。”陆岩不敢贸然直接称谓“演唱会”,以便留有余地。 摆酒前两天,陆岩已打印50张寿宴流程单,打算每桌放一张。这次准备的曲目不少,陆岩确定早些架场,12点38分再开餐。 在管理科文印室批量打印完流程单,陆岩捧回办公室途中,在电梯里正好遇到杨菊兰。挡不住杨菊兰的好奇,以及连珠炮似的问题,陆岩粗略回答了几句。 杨菊兰仍然兴致盎然,跟着陆岩出电梯并进办公室,拿起一张流程单端详起来,还碎碎念:“这玩得也太大了,咦,这流程单精确到了分钟—— 11时18分至11时33分,CD播放录制的三首歌,除原有电视机外,临时设置两台投影仪; 11时34分至11时44分,一曲地方折子戏开场。 11时45分至11时55分,连续两首京剧。 11时56分至12时,主持人出场串词。 12时1分至12时13分,播放含致词的VCR,演唱主打歌,请寿星上台。 12时14分至12时20分,向寿星拜寿,现场泼墨的书法家作品展示,切大蛋糕,全场唱生日歌。 12时21分至12时26分,乐队演奏一曲,四人群舞。 12时27分至12时32分,一首京剧。 12时33分至12时38分,一首反串流行歌,伴舞。 12时38分之后正式开餐,乐队再演奏两曲后结束。 —— 杨菊兰放下流程单,抬头表示质疑:“这么大的阵仗,你没请我可不行,我要来喝酒,还要把我祖宗也叫来。” 陆岩观察到杨菊兰看流程单的怪样子。“你看字看东西时,怎么不但脑袋跟着摇,跟摄像机装了摇臂差不多,还缺氧似的,嘴巴子吧嗒个不停?” 杨菊兰扑哧一笑。“你这也太损我了,人家从小到大就这样。再说,不摇头怎么看得清一行一行的字,把字念出来加深印象?”x :/ “要默读,不要像鸡啄米一样。”陆岩收敛脸色,转身之前叮嘱,“说正事,我就不请你喝酒了,更莫启动你祖宗,这么远,难得费劲,都不要来,听话。” “这么好的听歌机会,至少我要来,别忘了我好歹也在KTV里混过大半年。” 摆酒前一天,陆岩还在录音棚里紧张录制VCR。 自制的MV和伴奏带CD都妥贴了,唯独这VCR还没出来。因为需要致词录音、和音制作以及视频录制“三合一”,中途还要连接主打歌伴奏,录音师、钢琴师和摄像师都得到场。 把流程单让大家传阅,陆岩赶紧起草致词。可能这几天事多,陆岩写得不顺,连扯了好几张草稿纸。 出了录音棚外的工作室,陆岩取烟点上,在走廊踱步,此后不经意间到了走廊那头的长条沙发旁边。沙发那头已坐着一个女孩,抬眼看了看准备落座的陆岩,转而盯着陆岩手中的香烟,眼神宣示“讨厌烟气”。 陆岩识趣地掐灭烟头,起身准备离开。 不料这女孩主动开口了:“你好!听了你下午录的两首歌,还有昨天备录要剪辑的Demo,质效都还不错。” “这么快就听过我录制的小样,你是?” “我是来棚子里试音效的,和老板熟,先看看玩。刚才看你在里面闭着眼睛唱,听录音师用耳麦叫你,你姓陆?” “嗯,你刚看我唱了,我杵在那紧张,没在意。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郑瑜,周吴郑王的郑,周瑜的瑜。” “周瑜是吧,不对,是郑瑜。”陆岩这会脑子迟滞。 “对,你就记住雷阵雨的郑瑜就行了。”郑瑜自嘲后接着问,“看你在走廊里神游,录得不顺?” “录倒还行,是致词写得脑壳晕。” “致词随便致呗,请客闹着玩,反正自娱自乐。”郑瑜又觉不妥,连忙补充,“我说闹着玩是热闹开心玩的意思。” 这对此前“短路”的陆岩有所启发。“是应该口语化,本来就是‘四不像’,这致词没必要一本正经。” “哪样舒服哪样来,客人不是你亲戚就是你朋友,宴会大呼小叫,本来就是大Party,让大家开心就得。” 照着这思路,陆岩迅速找到切入点,顺利拟好了致词初稿。初稿写在一张A4草稿纸,陆岩改定之后重新誊正,顺手将草稿纸钉在录音棚软包的一摞便利贴上面。 陆岩对着正稿,先通读两遍,再模拟一遍,进录音棚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对录音师做Ok手势后开始—— “尊敬的、敬爱的、亲爱的、可爱的亲朋好友!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我妈妈章秀芬60岁生日的聚会,这份情意,记在心里,留待以后。我妈妈穷苦出身,读书不多,把子女带大当真不易得。我屋里穷的时候很穷,有客来哒,连泡茶的茶碗都没有,只能用饭碗泡。我妈妈没机会进学校读书,但总告诫我们姊妹多看书读书,到现在也还算爱看书,还静得下心来搞学习。我妈妈有三句口头禅:一是船过得,舵过得;二是多栽花,少栽刺;三是夹紧尾巴做人。妈妈年纪越来越大,腿脚不那么灵便了,平时住在乡里,心里最牵挂的还是这一屋的老小。其实,子女的脚步哪怕再快,舞台哪怕再大,也永远走不出做妈妈内心疼爱的心灵广场。好早以前有一首歌,现在都找不到伴奏带了,我哼了一段,钢琴老师大致弹出来,我现在清唱两句,歌词是这样的:‘不要怕春太早,秋太迟,尽可能把你沉甸甸的话语,装进朝阳般绚烂的梦里。’这些年,我喜欢唱歌,其中有一首歌是我的最爱,歌名叫做《漫彻周身》,今天我在这里把《漫彻周身》唱出来,给我妈妈祝寿,祝我妈妈还有全天下所有的妈妈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 说完上面这段话,录音棚里的陆岩从耳机里听到《漫彻周身》前奏缓缓响起,心绪顿时宁静,下意识地调适呼吸,跟着节拍,开始唱了起来…… 真是打仗的一周,陆岩要么被时间赶,要么追着时间。 摆酒当天,陆岩按照计划组织实施,感恩献唱会格外顺当,寿宴如料想的热闹。陆岩唱京剧时状态超好,两段贯口都一气呵成,经典拖腔也别有韵味。 对陆岩玩的这台“四不像”,近四百号客人印象深刻,均感新奇。 章节目录 第58章 照片 照片——牛肉敬得神 摆酒皆大欢喜,章秀芬笑得合不拢嘴,陆岩觉得值了。 陆凌感受到了正能量,抱着陆岩亲了好一阵。 鲁婉蓉也忙得不行,到处都要用心,光是照顾一帮老人就累得够呛。虽为同一件事,但夫妻俩又有点各忙各的意味。 稍闲下来,鲁婉蓉倒还几分气恼:“VCR的照片怎么没用一张我娘屋里的?” “照片太多了,制得急,可能没过细。”陆岩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再三跟你讲过,要你用我爸妈的照片,哪怕一张也行。我爸妈就在酒席上看着,好没面子,你就是有意给我添堵。” “瞎说什么,我忙得跟打仗一样,哪有心思添你的堵?退一步讲,今天是我妈做寿,用我这边大家庭的照片也没错。这会还有客人没送走,有闲功夫别跟我扯烂事。” “你莫狡辩,我还不了解你呀。早两天我特意从家里找了几张照片给你的。”鲁婉蓉认定陆岩故意。 陆岩猛咳一声,甩头就走,只觉得太阳穴胀痛。 当晚陆岩在小区拨通范娟的电话:“终于搞完了。” “先别说,让我猜。我猜各方面都顺利,没出一点岔子。” “算你猜对了。准备比较到位,手气也算好,全部流程走下来,基本都按计划。专门录了视频,将会做成碟片,到时再给你看。这一回麻起胆子搞的,搭帮大家,酒店方面也很卖力,正所谓‘寡妇生崽——大家帮忙’。” 范娟怅然若失。“好期待看碟。其实我好想来,好想陪在你身边,好想现场听你唱,好想认识你全家。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你就是个大傻。” “我傻没关系,傻人有傻福。能够遇到你,你还这么在意我,就够了。” “真的够了,就这么够了?” “什么意思,你想暴动想翻天?” “你的天连着一家老小,老的已老,小的还小,翻天等于伤天,我翻不了你的天。” 陆岩笑出声了。“我知道你好心,风华正茂,又没了男朋友,想找片天翻一翻,证明自己强大的实力,其实你看似强大而实则可怜。” “我不知道谁更可怜些,我只知道某人像螃蟹困在麻纱里动弹不得。我没男朋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找到了一个貌似女朋友。至于我好说,大不了以后把男朋友的框框重新定义一下。” “我好自卑,永远没资格当别人的男朋友了。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帮我出出主意,我还能不能找到定位?或者像你吹牛皮的那种框框。” “你想跳到这框框里来?你要是敢来,我就敢收。” “我不敢,怕互相伤害,更怕单方面伤害你,尤其你还年轻,好足的资本,以后有大把机会。” “我恰恰想告诉你,我才不怕伤害。我的理由正好跟你完全一样,就是我还年轻有机会。我不像你,大叔级别的人了,看着就可怜。我也是醉了,只怕要给你量身定做一个框框。我这会真的想你。”范娟情绪上头了。 有多暧昧就有多郁闷,有道是“年好过而春难熬”。 “感恩献唱会”过后,陆岩收到一条短信:“观摩了你组织的Party,超有意思,果然有两把刷子——郑瑜。 一翻礼金簿,郑瑜名字赫然在列,奉送了一千元。陆岩回复短信:承蒙谬赞,感谢你来,礼金受之有愧,情意而今记取,顺安! 陆岩上班后,杨菊兰就窜到办公室来了。“你太神了,我完全没想到,完全跪服。你可能不知道,那服务员看你唱歌都忘记上菜了,结果管事的让我帮着上菜,弄得我的座位都被别人占了,饭也没怎么吃,你还欠我一顿饭。”毛手毛脚的杨菊兰一通比划,把压在书法水写布上的小水杯扯翻了,又大呼小叫地擦拭整理,还用指头沾湿了在水写布上“鬼画桃符”。x 电脑端:/ 陆岩只冷眼看着叹气,任由杨菊兰把办公桌越整越乱。“一顿饭好说,但你别尽给我说好听的,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来得正好,我还要问你,我听说你不想干了,为什么?” “是的,他们竟然要我写材料。” “他们是谁,什么材料,讲清楚。” “管理科的领导讲,要想留在机关里,就必须写什么每月工作总结,还有通知要写,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从小到大,我作文都没写过超过三百字的。” 陆岩想笑但忍住了。“你不会也不想写材料,可以理解,但要想天天坐办公室,总得做些辅助的内勤工作才行。你数学总会,要不你试试统计报表,我再跟管理科讲一下。” “你要么就帮到底,要么就不帮,不要讲一下又再讲一下。老是让你拉面子,我还不如到底下分队去晒太阳。”x :/ “下基层,那也不易得,每天要上门入户,采集流动人口与出租屋信息,划格子,都有定额任务的。” “我不在乎,说不定接触的人多,还接地气些。讲老实话,在机关里穿衣服都不自在,要不是你在这,我才不愿呆。” “莫东想西想,先试试统计报表的工作。” “我记得上次在我屋里蹲点时听你讲过,机关就是一篓子螃蟹。” “别人想进机关都进不了,你要下基层,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年轻有资本。”陆岩突然走神了,想起了范娟,早两天对范娟也说过同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一张嘴,道理讲得清,牛肉敬得神,但复杂就复杂在各人各有道理。 初冬暖阳十分难得,挺着大肚子的杜宗琴移步堂前地坪晒太阳,手上捧着两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时装杂志。 怀孕以来穿不了所谓好衣服,但并没有打消杜宗琴浏览甚至设计时装的兴趣。家里网速慢,杜宗琴到浩阳乡的集镇网吧好几趟,去下载打印时装图片,即使乡下没有彩色打印机,黑白的式样也看得饶有兴致。平时杜宗琴也喜欢就时装设计毛样子划几笔,积少成多,逐步攒了一撂,甚至还一度学会了网上制图软件应用。 只可惜一直联系不上佟蓓,杜宗琴这些时装设计的灵感无从请教与分享,只能继续在乡野林河之间任由散漫。 捧着杂志的杜宗琴正看得认真,走进地坪的郭丹彩挑拣出来一堆布,说是准备尿片子。 杜宗琴不解。“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尿片子还早,再说,买一点就行。” 郭丹彩头也没抬,两手一攒劲,“嘶”地一下,一条长布一分为二。“你以为做尿片子容易,先煮几道,再晒几道,嫩毛毛的肉经不起涩,只服纯棉的东西。以前生你的时候,鬼一样的条件,粗枝大叶过来的,现在要尽好的来,越过细越好。” 杜宗琴有点乐了。“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生,你搞这么紧张?” “你还知道是你生啊,我看这姓伍的不知道自己要当爸了,三个月了也不来看一回,搞么子名堂?” 杜宗琴刚轻松点,听到这又蔫了。“只怕这孩子命苦。” “瞎说什么,要苦,让你这做娘的苦,不要孩子受苦。我可喊应你,生了孩子就住到一起去,管他是铭安还是嘉胜,反正要住到一砣,先把孩子带大。” “他有事业,但我没有,未必以后要我在家为他天天带孩子?我这两年打算把孩子放在乡下,你们帮我带,我也要找事业去。” “当初要你别追到铭安去,你不信,现在好了,两头顾不着。你还是淘气,又不开窍。你看隔壁屋里的妹子,嫁出去之后就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哪像你?” “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我爸这样好管?好了,听着烦,我进去躺会。” 杜宗琴刚转身,杜岳山穿着长腿雨裤,背着打鱼机进了院子,手上举着那根绑着电线的竹杆子边走边问:“腊妹子,打了一两斤嫩子鱼,还有三条手板长的鲫鱼,你想呷哪个?” “我都不想呷,就帮我煮一把糙米,喝粥,不要油。另外,哪个去把手机充电器找来给我。”杜宗琴这会想起手机要充电了,担心接不到宋明奕的电话。 按理宋明奕是该回乐源市一趟了,但手头有个项目进展不顺利。 宋明奕又求教于宋明佳:“该怎么办?项目离不得人。” 宋明佳不疾不徐地答道:“不要着急,反正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去看,要么不回。我告诉你,如果回,就快去快回。如果不回,就快些寄点钱回去,礼多人不怪,记得多讲几句好话。” “就是不好选,你是赞成我不回去?” “你这么为难,看样子项目上这一阵确实离不开你,你就先别回去了。乡下那边,你赶紧寄点钱,我再寄点东西。” 杜宗琴自然无法理解,在电话里对宋明奕吼:“王八蛋,你这是人干的事?我回来都一百天了,预产期也快了,至今没看到你的影,未必公司没你就会垮,项目少你就会停?” 宋明奕还试图解释:“我确实走不开,是项目上的事。已经耽搁不起了,本来要业主单位走的流程,因为衔接失误,卡壳了半个月,听说刚疏通关系再启动,临时又要我修改技术方案。”(_ “要讲忙,所有上班的都可以讲忙。忙也要有个度,名正言顺向公司请假,你又不是守边防,也不是“嫦娥奔月”,难道老婆生孩子也不能回家,休产假都不能休?” “就是公司不准请假,我跟唐副总都讲过两回了,他也不同意。我到昨天才搞懂这项目后面有些道道,估计唐副总现在比我还着急,要不然凭我俩的交情,不会不给面子。我再搞清一些情况,下次回来详细告诉你,免得讲我骗你。” “你莫告诉我还好些,为了唐副总就站得住脚?暗骗还是明骗有区别?反正答应过我但又不回来,我不会原谅你的。”杜宗琴把手机扔到床那头了。 不管外界风云变幻,肚里的孩子总按部就班,一天天自顾自地生长。 不知从何时起,相亲类节目霸占电视荧屏,其中一档开场白有这么一句:对你有欲望叫喜欢,为你忍住欲望才叫爱。 郝东除忙碌于工作,就醉心于跑车,尤其钟爱新入手的那辆流线型“春田”,没事就出去跑两圈,每次到车友服务中心做跑车护理总是戏称:“你们对‘我儿子’可要用心。” 车友会的人揶揄:“把跑车当儿子,那孩他妈可得拼命加油。” 虽然郝东很想知道杜宗琴近况,但苦于没有路径。 就算林芷梦认识杜宗琴,郝东不知道这层关系也白搭,以致郝东与林芷梦网聊时还装花心。“车友会组织活动见不到林董事长,不管多少美眉,仍是三千粉黛无颜色。” 林芷梦从来没少听奉承话。“本想来捧场,但到M国了。” 这次到M国是卢闻望主动催的。“涌泉公司”跟踪一个项目到了后半段,业主单位临时将邀标改为公共招标,明显有人从中做手脚。林芷梦按捺不住将对方骂了一通,被卢闻望得知反被骂,还劝林芷梦去M国料理自家的房产税之事。竟敢嫌老娘碍眼?林芷梦有些窝火。殊不知就此项目,卢闻望又转着弯子在帮“涌泉公司”说项。 郝东虽没去过M国,却有环游世界的雄心。“我平时打理《尚沫》没剩成片的时间,你怎么有时间经常去国?你公司一大堆生意不要管?我只能在国内玩玩了,嘉胜这边新上一条赛道,回国告诉我,我还盼着你来飙一回。” “还没准,我还在等一个项目的消息,有人嫌我在国内碍眼,我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只问结果算了。” “早两天我也在苦巴巴等项目的消息,结果没批准,反而一身轻。我原本打算元旦节在嘉胜博物院前殿广场组织‘尚沫春田’时装发布会,报上去没批,与外事接待相冲突。” “时装发布,那是我的菜,我百分百飞回来。” “我猜你也不会错过。可惜我的项目没下文了,希望你的项目有好结果。” “我的是一个通信项目,起先立项就好比一个智障,幸得有我的药,才把业主单位治好,中途还特意搞了一个涉密工程的时髦玩法,甚至可研文本也找人打招呼批了,但现在竟然叫我去公开投标。这不是玩我就是公开叫板,那还能咋的,我当时就操他大爷了。”林芷梦提起来仍有气。 “那是不地道,既是涉密就不应该公开招标。结果呢?” “其实有没有好结果,我还真不在乎。我出国前放了话在那,只要在那帮孙子面前没丢面子就行。那样的业主单位,就算赚最多的钱,我也懒得见一面。你那文化项目是玩文艺的,我就彻底搞不来。” “我这项目莫名其妙地让老外给搅了,现在外国人有事没事爱往咱们国家跑,而你们这些人又喜欢呆在国外玩。”郝东发着感慨。 “玩也分很多种,我是习惯了自己的玩法。” “看样子你在国内都玩厌了,但我觉得你还不够了解伟大的祖国,我们从小听到大的,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五千年灿烂辉煌历史文化。” “少贫,不聊了,记得把最新的跑车资讯发给我,我要把嫌我碍眼的某人训练出来。”林芷梦内心指的是卢闻望,一直盼着同卢闻望一起飙车而未实现。 现代社会,有车才有共振,有车才能完全颠覆固守范围和时间节点。 章节目录 第59章 火机 火机——满脑壳浆糊 陆岩跟范娟煲电话粥。“我有两个消息,你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那我先都不听,正好来玩一个游戏,是我发明的,我教你,你先把两个消息拼接起来,再用一句话告诉我。” 陆岩沉吟片刻,轻咳一声。“这消息合起来就是:廖定宇要退二线了,我配了一台汽车。” 范娟呵呵笑。“你这不是拼接,还是两个消息,应该这么说:廖定宇要退二线了而我配了一台汽车。或者是我配了一台汽车但廖定宇要退二线了。”(_ “变着法子玩我。照你这样拼接,别人听起来,好像是因为我配了车才导致廖书记退二线的,哪跟哪。” “这两个消息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要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才好玩,我再教你玩一会。” “搞不懂年轻人的玩法,我不想学。” “请老同志耐心一点,亏我才出了澡堂进到更衣室,衣服还没穿好就跟你通电话。” 陆岩迅即改口:“明白了,我应该耐心,毕竟这游戏是你原版创造发明,我洗耳恭听。” “我举个例句,把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两条消息拼接起来,一好一坏的拼接,听好了,第一句:大冷天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但忘记带换洗内裤了。” 陆岩笑了。“搞得这么有画面感,你这是存心跟我平静的内心作对。” “俺这没有你联想的画面,别岔开话题,我刚示范了一句,你也学着说一句。” “我刚才说的配汽车不算一句?还是你再起头先说一句,示范的不算。” “斤斤计较。那我再说一句:我快正式转正了但工作总结还没动笔。” 陆岩马上回应:“我想你但我见不着你。” 范娟顿了一会。“我好高兴地看了你演唱会的碟但竟然里面没有我。” “我爱你但得不到你。”陆岩马上接话。 范娟又沉默了一会,深呼吸。“好了,这游戏玩不下去了,你说的句子已经不符合要求了。” “怎么不符合,是一好一坏相拼的。”x 电脑端:/ “那请问,‘我爱你’是好消息?” “你爱我当然是好消息,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是问你,是你刚才说的那一句里面有‘我爱你’,不是我对你说的‘我爱你’。” “把我给绕晕了都,管什么我爱你爱的,不管是你爱我还是我爱我,都是好消息,是好消息就行。” “那我再问你,‘得不到你’就是坏消息?” “还不坏?想见却见不着,想得到又得不到。” “跟你辩不清了,我只是想说,这好与坏,对你与对我,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对的而已。” 陆岩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那要深究起来,老天让我认识你,到底是好是坏,对我是好,但对你是坏?” “别往消极的方向想,自信点。隔这么远,打这么久的电话,我的本意是要给你正能量。” 明知道没结果,还有坚持下去的冲动,就不怕这冲动伤人?无非是凭了一条:遇见多不容易。 杜宗琴预产期前一天,宋明奕终于到了福黎县浩阳乡。 宋明奕素来怕狗,对个头高大的阿龙更是心有余悸。只要宋明奕在院子里一露面,阿龙就吠叫不停。哪怕杜岳山将阿龙用铁链子栓起来,阿龙仍不时叫唤两句。 “到你家来睡不好,村上邻居的土话又听不懂,看我看热闹一样的,阿龙也对着干,吵得我睡的都是囫囵觉。”宋明奕明显在乡下住不惯。 数月不见,看杜宗琴挺这么大肚子,宋明奕一下子没看习惯,有点小怕,伸手想摸但又笑着缩回来。 杜宗琴抓住宋明奕的手,贴到自己肚子上。“没事,怕么子,你摸摸孩子,让孩子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拗不过宋明奕图安全又省心的主意,星期一即租车送杜宗琴住进了福黎县中心医院妇产科。 医院生孩子相关事项,对宋明奕来说完全陌生,好在有郭丹彩在。难得在女婿面前表现,大事小情,郭丹彩张罗不停,让宋明奕找不着定位。 杜宗琴则超级紧张,拉住宋明奕就不撒手,宋明奕尽着耐心,找各种话题长一句、短一句地聊。 家有一老,是为一宝,但凡事皆有两面。 郭丹彩陪在医院,虽让宋明奕省却不少事,但也生了事,原因是郭丹彩觉得既然决定了剖腹产,那就干脆早点手术,何必在医院久住,私自找医生打了催产针。 杜宗琴异常恼火。“竟然敢不与我们商量就去找医生?” 郭丹彩觉得并无不妥。“劝你顺产,你又不同意。” “你也看到了,我每天都好紧张。” “有什么好怕的,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事。” “你说得轻巧,我怕痛,我看网上有人说,顺产不但痛而且没个准,说不定痛几天生不出来又要催产做手术,我还不如直接剖腹产。” “剖腹产就得打针,我没做错什么。” “还没错,这么大的事,我们两口子都在,你也不商量。” “每天这么多事,你只能躺在床上,你老公只陪你,还能做什么?我腰痛两天了,你老公连帮我去买贴膏药都买不清,能指望什么?每天着急忙慌的,还糟践了我的手机。” 杜宗琴这才知道昨天宋明奕买膏药前,没太听清具体名字就出去找中药店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又转述不清楚,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郭丹彩。 当时郭丹彩正在楼道边洗手间为杜宗琴洗衣服,结果几通电话,手机掏进掏出,最后掉进洗衣盆了。 尽管如此,杜宗琴还是气不顺。“他一外地人,而这边都是一口土话,是听不蛮懂。再一个,跟你打电话是打不清,我晓得,平时就是这样的,你拿着电话总喊得跟打雷一样的,能怪谁?” 宋明奕赶紧和稀泥。“怪我,是我没认真听。老婆莫想其他的,再听我东拉西扯,小宝宝在听着。我现在最想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晕乎乎,痛滋滋,杜宗琴剖腹产下一大胖小子。 担心害怕之后,手术室外的宋明奕得知母子平安,乐呵得手舞足蹈,向宋明佳电话报喜时喜极而泣。 郭丹彩用宋明奕的手机给家里的杜岳山报平安,老俩口聊一阵,郭丹彩又聊起才用没两天的手机:“我的手机掉水里了,捞起来完全没反应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给我用,亏了幺弟那么远特意寄回来,结果没两天就报废了。” “嫌我还不够堵?反正就一旧手机,幺弟肯定是换了新手机,才把旧的给你。你莫急,我算定伍家老人没空带嫩崽,头几年肯定要我照顾招呼,等我进城带外孙,干脆买两个手机,我一个,给你也配一个。” 孩子怀在肚子里其实没啥事,可一旦生出来,那可就事多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杜宗琴手术后云里雾里的,母子俩均以睡为主。 郭丹彩则是上紧的发条,光是准备吃与穿这两大项,就忙得不亦乐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有亲戚从乡下赶来医院探望杜宗琴,但宋明奕也说不上几句话。至于就住在县城的二叔杜岳辉,一直没有来,宋明奕也没去看望。 听郭丹彩的口气,对杜岳辉的礼节,来与不来,去与不去,皆是两可。宋明奕有点畏,巴不得暂时不去。 杜宗琴坐月子,事是不少,宋明奕看在眼里,但委实手生做不来。几天之后,宋明奕决定做点不可替代的事,那就是买手机,而且一买就买回两个手机。 两个新手机的归属,仍没有杜岳山的份,郭丹彩先用了一个,另一个让杜宗敏抢着了。 杜岳山不乐意了。“杜宗敏应当把手机留在家里,不要带到学校里去,小孩子家家的,现在就用什么手机?” 郭丹彩倒有些放任。“让他拿个手机也要得,有时一周都不回来一趟,万一有个什么事也还方便。” 虽然完全不认同,但杜岳山仍使劲压住声调:“就你惯,拿手机上网玩游戏,一不挣钱,二不往来,用手机作甚,摆阔?快要考学了,就要有个读书的样子。” “他上课又不会玩,再说老师也会收的,先交上去保管,周末才会发下来。” “既然要交给老师管,那还不如给我管。” “你不懂,有个手机在,让他在学校能安心一些就行,你莫争,还让他带到学校里去。你该不是和儿子争手机吧?” 看着杜宗敏一个劲地捣弄新手机,杜岳山脸色不好看。“胀气的玩意,你妈也就这张嘴厉害,看稀里糊涂到哪时。” 理论几回,把郭丹彩惹毛了,说火就火:“够了,不起高腔还没完了,我做主,今天这手机就让杜宗敏带到学校去,看你能怎么着。” 郭丹彩先两句硬话堵住杜岳山,又转身口头警告杜宗敏:“我也喊应你,如果你玩手机打游戏,发现话费不正常,看我怎么收拾你。” 手机这玩意,能打通是手机,不能打通只能叫“火机”,让人发火冒火。 陆岩与鲁婉蓉为手机的事大吵了一架,起因是到江边看焰火。 乐源市盼来了一场开放式音乐焰火晚会,广告打得早,看的人起堆,江边中心现场已围困万千重。 陆凌被音乐焰火广告吸引,于是陆岩开车,带上妻女以及岳父母凑热闹也看新鲜。由于出发晚,加上堵车,刚到现场外围马路,就看到烟花弹在半空中炸响了。 前方已经限车,陆岩只得让家人下车步行,约好了会合上车地点后,陆岩独自开车掉头去找停车位。到处都是人和车,越找越远,好不易才在几条街之外把车停妥。 想与鲁婉蓉会合看焰火,但手机没信号。陆岩独自看了大半场,估摸着快散场了,提前步行取车,尽早把车开到约定会合地点等候。 公众聚集场所散场后到处乌央乌央的,手机自是打不通。陆岩在车上瞅着,现场大呼小叫、拖家带口的人群往外涌。陆岩担心老小,连忙下车张望。十分钟后,一波波人浪过后,没有看到鲁婉蓉一行。 20分钟过去了,人还是连线从身边经过,仍然没看到家人。陆岩不只是担心,开始烦躁起来,特别是执勤人员来催了两次: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不能老是把车停在这里。 半小时后,怒不可遏的陆岩看着街头稀散的人群,盯着没有来电的手机屏幕,既想在原地等,又想试着去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回到车上,抽一根闷烟,狠狠地掐灭烟头后,终于来了一个电话,是岳父打来的。听了一通,再问了几遍,才知道岳父母现在陆岩停车处前方的第二个路口。 看样子不能绕开中心现场了,陆岩挤进车流,终于看到并接到了岳父母。岳父觉得等久了,一上车就开始埋怨。陆岩意识到岳父母搞错了约定会合的地点,而且应当是鲁婉蓉转述出差错了。陆岩一边听着牢骚,一边拐进人行道停住车,转向后座伸起手指,示意岳父莫再多话了。接着问鲁婉蓉和陆凌的去向,才得知临时沿着人行道找自己去了,而方向又反了。陆岩深吸一口气,开车再进主道,再调头,去找人。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都上车了。老小都气鼓鼓的,鲁婉蓉则心里打鼓。 还是爆发了。陆岩对着方向盘猛拍一巴掌,声色俱厉:“你告诉我,今天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搞错了地方。” “就这么简单,就这个问题?” “我以为手机打得通,当时就没有过细听清楚。” 陆岩还在铺垫。“这么重要的事,你没听清楚,那你来干什么?你说老子说清楚,你今天跟我来是干什么的?” 岳父母既想和稀泥,又想树权威,先后开口说“算了算了,回家再说。”尤其是岳父正色喝止:“老子还坐在这,陆岩你发这么大的火,你有什么格来教训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陆岩马上反唇相讥:“我教训自己的老婆,别插嘴,看不惯就别看。” 鲁婉蓉既疲累又自责,还心疼父母。“今天是我没做好,没想到手机真的打不通,人一多,又挤,我就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地方了。” 陆岩一字一句地数落:“事先就跟你讲得很清楚,手机肯定打不通,散场后抓紧出来,一定要记住会合的地点。而你是怎么做的?做得也太差了,亏你还跟了我这些年。安全,我天天跟你强调安全,但是你偏偏就不安全。” 陆岩仍在气头上。“你今天至少违反了三条:第一,不按计划。人多的地方,特别是带着老小,一定要上心,要有预备,打提前量。第二,你不知道应变。越是乱,就越要记住关键的核心的东西,哪怕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要贸然选方向拔腿就走,为什么不先观察,不先问路?第三,你犯了兵分几路的大忌。明知已经和我走散了,你怎么能中途又再分人来找我?已经散了,你倒好,竟然再分开,最忌讳的事,你竟然也做得出来,我最恨的就是你做的这一点。满脑壳浆糊。” 车内气氛凝重。鲁婉蓉一时语塞,便用手捏了捏陆凌,使眼色说点什么。陆凌似懂非懂,有点紧张:“我饿了,我想吃馄饨。” 陆岩声调降了但口气还不顺:“吃个毛,回家自己吃去。” 安全无小事。在流动人口战线干久了,陆岩嘴上念叨和刻在心里的安全,已经可以从毛细血管浸透出来了,外人看来近乎病态。 看焰火发生不愉快之后,不知是因为要组织全区流动人口与出租屋网格化管理员队伍誓师大会,还是陆岩不愿意轻易找台阶下,夫妻俩没有同房,而且陆岩在单位加班并在办公室睡了将近半个月。 鲁婉蓉只是让陆凌打过几回电话,自己只当面问过一句:“这一阵你又像以前那样忙了?” 陆岩只答了一声“嗯”。 “你要不要在家洗个澡?” “不要你管。”陆岩稀罕地钻进衣柜找衣服。 鲁婉蓉才还想笑,但一看到陆岩抱起衣服出门,看来又睡办公室,脸都绿了。“你是想分居?妈妈今天还在问这事,我还帮你遮掩了的。” “你莫遮掩了,也莫管。” “你不怕我吵到单位去?”鲁婉蓉追到电梯间。 “你不得来,没那蠢,如果要来吵,也好过在家吵架害老小。”陆岩把鲁婉蓉挡在电梯门上的手给拂开了。 章节目录 第60章 腌菜 腌菜——胸脯子肉薄 听说陆岩把杨菊兰安排到了管理科,杨老爹以为是了不得的高就,尤其是放心了,两次托人给陆岩送了芋头,还有半只熏制的黑山羊。 对服务管理中心而言,关键在于发挥联席制度作用,外联科有独到份量,另外还承担了相应的法规配套事项。 固卫区一下子多了几百名网格化管理员,有通讯企业主动上门营销。陆岩受一把手委托,为主出面,代表中心与一家运营商敲定了充话费送手机的方案。在优惠集团大户的基础上,中心人员按照不同档次,缴纳部分费用即可获得新款超值手机。 杨菊兰在管理科得到消息后,到陆岩办公室来问:“每个人都发一个,那得要几百个新手机,听说是你帮大伙弄到的,好牛。” 陆岩马上纠正:“不是免费发,是用话费换,实际上是买,只是钱出得少些。” “空欢喜一场,我还以为马上有新手机领了。” “是快要搞活动了,你是网格化管理员岗位这一档,只要出600元。” “差不多我半个月工资。那管理科王科长和员工呢?你是多少?” “王科长要缴200元,员工要300元。至于我,应该只要100元,到底缴多少,无所谓。” 杨菊兰话有所指:“我要多出一倍,那我觉得不公平,每天一样做事,在一个办公室上班,待遇完全不同,什么臭规矩,要不你干脆把我算作管理科的员工,我就可以少缴300元。” “但你定岗是定在基层分队,到管理科只是借调。如果有机动岗位的调剂额度,届时我再打招呼。” 杨菊兰一脸小坏。“省了钱就当你给我祖宗送了两瓶酒。真是的,谁都知道你配了新车,本来放假想蹭你的车回趟家,到后来尽逗把。” 陆岩这才想起答应元旦节看望杨老爹的,结果被看焰火后的烂情绪给耽误了。陆岩只好含糊应付:“等忙完优惠买手机这事再去看你祖宗。” 这家通讯企业与服务管理中心衔接活动方案后,销售代表赠送了10个MP3给办公室管理科。 从王棠锵那里领到一个MP3,陆岩并未打开包装,而是去邮局寄给了范娟。 没两天,范娟就打电话来了:“这是我第一个新年礼物。” “一个小玩意而已。你猜我收到的最贵重礼物是什么?”陆岩不待范娟回答,接着阐述,“是一个人,一个我突然认得的人,经常想起的人,为之担心的人,给我幻想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煽情的来了,胸脯子肉薄,得小心,免得心都蹦出来。” “你胸脯肉才不薄,是皇帝他妈。” 范娟忍俊不禁。“调戏我就算你的,哪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最近怎么没见你写的诗了?” “江郎才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能看到你,创作源泉想泛滥都找不到出口。” “伸手不见五指,难道我是幽灵?” “我是说要做梦才能见到你,闭上眼睛才能浮现你那粗壮有力的,哦,形容得不对,结实浑圆的,哦,也不妥,应该是既矫健又曼妙的挺拔身姿。” “还挺拔,又逗我,我看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不把我迷晕,你就没有下酒菜。” “我不喝酒的,这辈子跟酒结了仇,但跟烟耍得好,不能叫下酒菜,只能叫下烟菜,腌菜。我说,你还不让我见点阳光,洒点雨露,真的会变腌菜了。” “人家风华正茂,正新鲜着呢。” “新鲜肯定比不过你,我还是说正事。给你寄了MP3后才意识到,可能这MP3制式与你现在用的手机制式不匹配,分别是互不兼容的两家公司,是谁也不想谁好过的搞法,反正受益人不是客户。”注重细节的陆岩流露担心,“不至于为一个MP3,还要让你专门换手机或者换号码吧?”x “还有这一说?我虽不是直接客户,可盼着成为间接受益人。不过我现在还不打算换号码,免得以后麻烦。” 听到麻烦,陆岩自然追问。范娟又说担心换号码有问题,陆岩越发好奇。“如果有值得担心的,我想第一时间知道。”陆岩理解的麻烦与安全问题挂钩。 “我说出来那你别不高兴。”范娟思考之后还是如实讲,“我是考虑前男友的号码已停机,已经联系不上了,如果我也把号码换了,那就彻底失联了。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就耽误了。我这么想,你应该会介意的。我傻不傻?”(_ “我懂了,我先不贸然评价。” “不高兴了?我对你坦诚,你也把内心的想法告诉我,还真想听你的评价。” “有一点点理解,有一点点道理,有一点点郁闷,各方面都有一点点,这就是我的想法。” “跟你掏心窝子讲,我其实已经基本放弃他了,只是我跟你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我知道的,你知道吗?” 陆岩打断范娟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范娟也不怵,径直道来:“我到底想说什么,我到底是想说,哪怕你老人家想,我也已经决定不把你那家庭给拆散了。我是真的怕,尤其我看了陆凌的照片之后,感觉和我弟弟真的好像,虽然一男一女,但都胖胖的,红通通的脸,眼珠子里面纯得像围棋里的云子。人不能太自私,己所不欲。” 陆岩沉默不语。 一个小时后,陆岩又拨通范娟电话:“睡不着,出来走走,刚才喝了一瓶啤酒,易拉罐的。” “这么神奇,都过了零点,你还在当马路游神,竟然还敢沾酒,你肯定是哪根筋不对。” “什么对不对,其实没什么对不对,角度不同,立场就不一样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这么玄乎,苦大仇深似的,敢问您这是在拨打午夜热线?” 陆岩不听逗。“我要是想轰轰烈烈爱一场?”x 电脑端:/ “跟我?那爱吧,不正爱着了嘛。” “这算哪门子爱着,大晚上的睡不着,觉都睡不好,爱着个屁。” 范娟不想抬杠,但也流露无奈。“脏话都出来了,看样子今天晚上某些人火大,我这人笨,你直接告诉我,我是该躲远点,还是该怎样?” “你不是一套一套的?刚还给我上了一堂课,这会又谦虚,笨起来了。” 范娟随后答道:“我在盘算让你当一回受益人,顺便让自己也骄傲一回。” 章节目录 第61章 扳局 扳局——千里送水泥 鲁婉蓉倒是没来,可章秀芬来了一趟服务管理中心,把陆岩吓一跳。 章秀芬几句话轻描淡写:“没来你单位看过,看一回也好,今天也是顺路,我来就是喊你回家,免得办公室睡发腰椎病,到时喊疼都没人理你。” 陆岩心疼章秀芬要倒两趟公交车,于是抓紧下班送章秀芬回家。 书房里的陆岩想清静地下盘棋了,其实心里并不平静,大战在即的感觉。 上网登录“棋城之围”,陆岩点击“只此一手”账号后,屏幕立即提示好友“tbtbtb”在线,对话框也跳了出来:“是否发起棋局邀请?”陆岩点击了“确定”,再短消息发送“你好!是否有时间手谈一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佟蓓刚结束与阿诚的视频聊天,约了下周一起去嘉胜观看“尚沫春田”时装发布会。陆岩发来棋局邀请的这会,佟蓓正有闲暇便同意了。 棋室已创建,棋盘立现。 陆岩起身锁上房门,坐定深呼吸,轻触鼠标,执黑先行。 “tbtbtb”依次行棋,阵势舒展,重点在左下跑马圈地。 当黑棋第47手空降白阵意欲侵消时,“tbtbtb”当即予以痛击,于是双方大打出手。 好一番缠斗,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打探,没承想演化成“满嘴毛”,完全出乎“只此一手”意料。“tbtbtb”刻意起兵,频频苦想,终于有所斩获,一举歼灭五个军团。 中途清点战场,白棋不但实地占优,外围反而还强势些,盘面断然大优。 “只此一手”劣势当头,着法凶悍,频频挑事反扑,但“tbtbtb”本着赢棋不闹事,去繁就简,予以平实化解。 特别是棋至中盘,当“只此一手”有意在右边挑起“劫争”后,“tbtbtb”不为所动,果断消除争端,让小利而得先手,抢占盘面最大官子。 残局无力回天,“只此一手”爽快地中盘认负。 此局双方均用时不多,角力之处多,战略运用少。 “只此一手”在对话框中留言:你今天状态明显比我好,序盘阶段,我首战准备不足以致脆败,后盘纵然拼命追赶,仍事与愿违,见笑了。 “tbtbtb”长吁一口气后回复:总算扳局,赢一盘好难。x “扳局”?陆岩看着熟悉,端详了一阵,猜这意思是“扳回一局”,觉得这棋友用字太省。陆岩抬头一看书架,一本由著名国手撰写的回忆录《扳局》夹在大部头书丛之中。 当陆岩翻开《扳局》这本书,还有一个新发现,这书的倒数两页还有鲁婉蓉写的字。 仔细一看,原来是鲁婉蓉记载的所购保险名目数额。看来买过不少种类的保险,既在老小的,也有自己的,可陆岩都不知情。 “这些保险的受益人是谁?”陆岩突然冒出这想法。 就在这时,鲁婉蓉费劲地端着一杯茶和一杯咖啡,敲门进来了。“妈妈出马才把你请回来,至少家里有人帮你倒茶水,陆凌上学放学也觉得家里敞亮些。” 陆岩把写满字的《扳局》那两页摊在鲁婉蓉面前。 鲁婉蓉一看就明白了,有点含糊其辞:“是我买的保险,先打算告诉你的,还没来得及,反正你也不管具体开支的。” “随便一数,买的可不少,我炒股都没钱补仓,你就这么爱买保险?”陆岩越想越窝火,开始上纳上线,“我先不问你这些保险的受益人是谁,我就纳闷了,你就这样没安全感?莫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套牢我?” 鲁婉蓉的一通争辩,带来的是新一通质疑。 “懒得磨阳寿,还是分开住。”才回家一天的陆岩又甩门走了。 鲁婉蓉与章秀芬先后追出来,掩不住的失望。章秀芬更觉得丢面子,对着电梯缝张嘴骂道:“硬是引不上路,你还好意思到外面租房子,本事多了钱作跳。” 返头瞄了两眼,陆岩着即上车发动。“这么窝心,我不输棋才怪?”陆岩一拍方向盘,驾车冲出院子。 一盘棋的输赢相比一个项目成败,未必简单,未必料定。 从医院生完孩子回老家,杜宗琴对宋明奕明显添了亲近,缓和了一些疏淡。 待杜宗琴缓过劲来,宋明奕自然从项目上找话题:“你妈已经带着孩子睡了,我俩好久没聊天,我今天跟你聊聊现在这个项目。你不知道,这真是一个异怪的项目。” 杜宗琴打起精神好奇地问:“异怪的是神仙还是妖怪?” “反正背后有高人。” “那你们还争个毛?” “是唐副总不放弃,我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冲,但现在看起来,多半争不赢。” “你跟唐副总还这么铁?” “不铁不行,铭安水深,我不紧跟他,就压不住分公司那帮当地人,有些是老油条。” “铭安当地人确实不讨人喜欢,我在那呆了一段,也觉得不好打交道。” “这次回来前一天,唐副总带我到招标办衔接文件,见到了对方项目的一个负责人,是个女的,好几个手下跟着,牛皮哄哄的样子,很高调,根本不避嫌。” “那唐副总为什么不知难而退?” “我不能肯定,我现在只能猜。前两次修改标书时,投标价越修越高,而这一次不但调低了总价,还提了两档的设备技术参数,主要的程控交换机还指向了一款进口品牌,我通过内线早就知道,对方公司也会采用这款机型。光电转换器、数字电视平台也是类似的情况。我们分公司最终确定的投标文本,即使中标了,估计也赚不到什么钱,甚至还会亏损,因为设备到位费用太高,必须先走亚洲区总代的渠道报备,才能提到现货。反正有点玄。” “唐副总也是老麻雀,如果这回看不透,你还不给他好生参谋?” “我提了,但现在把我都搞糊涂了。唐副总前后的态度有变化,起先似乎是不想中标,后来又明显地想中,让利又那么多,而且这些让利还让在公司完全不可控的设备上。这当中可能真的有利益输送,但我不会讲,也不敢。” “分析得有道理,那你怀疑唐副总背叛公司?” “说得太严重了,估计有某种利益,只是瞒着我而已。” “亏你还那么铁他,以后得小心点,免得被耍了。你一理工男,玩不过那些道道的。你讲的这些,让我现在都担心了。”杜宗琴闭起眼睛,揉着太阳穴。没一会,杜宗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方公司的名称是?” 宋明奕记起来了。“叫做‘铭安市涌泉电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在铭安第一高楼里头办公,你问这公司是要查清楚?” “谁没事去查这个,我只是想起铭安的一个朋友,最近联系不上,如果以后方便,说不定可以问问。” “谁?”宋明奕颇感兴趣。 “一个女的,你不认识。” “我不是问男的女的,如果想找人,我可以通过机房帮你查。总部在各地建那么多机房,我调取信息方便。不过上次我随手去查佟蓓的信息,检索结果没显示,一片空白。” “她可能出国了,你不要搞这么复杂,没必要。再说我还在乡下,不急。”杜宗琴明确否决了。 “我倒有个急事想问你。”宋明奕动了心思。 “啥急事,给孩子起名字?”杜宗琴想在别处。 “不是起名字,而是另外的事。就是我憋得难受,能不能做一回?” “现在怎么可能,医生都说了不行。” “回你老家本来就不习惯,村民看我也跟看稀奇差不多,晚上睡不好,我都有点失眠烦躁了。看着你但是又解不决,好难受。”宋明奕面露难色。 “这么久都过来了,你没办法解决,你怎么过来的?” “是说自己用手?有过,但也很少。” “那你到底怎么解决的?”杜宗琴质疑。 “憋着呗,还能咋的。有一回我还做了那种梦,当时醒了还记得。” “这么老实谁信!” “又来了你,嫌闹得还不够?咱不聊这个了,赶紧的,来查字典给儿子起名字。”宋明奕不敢扯发麻纱。 床上那点事,谁也绕不过,有人盼,有人躲;有的悲苦,有的喜乐。 在办公室睡得腰痛,陆岩懒得去食堂打饭,心态有点灰,内心有点躁,陆岩索性起床抽烟,开始找范娟闹瞌。 电话里范娟突然提及陆岩戒烟这一说。“戒烟关系到我对你的最惠国待遇,你现在不但没戒,还抽得厉害些了?” 陆岩狡辩:“这戒烟待遇三个月有效,现在时间还差好几天,我说不定说戒就戒了。” “你肯定是违约了,看似还差好几天,但我遗憾地通知你,好不了几天了。”范娟直接向陆岩道明了计划,“我已经决定来见你一面,时间是下周四。” 消息来得突然,陆岩沉默不语了。 范娟明显诧异,嘴上也不依:“你这人还真怪,一聊到实质,嘴巴就被胶水粘住了,等我当面来掰开。” 时间进入倒数,陆岩突然心静了,午睡也踏实了。 换了一件白衬衫,把头发剪成小平头,陆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来了范娟。 出火车站后,范娟又起玩心,故意混在人堆里,从侧边溜到了陆岩身后,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然后拍了拍陆岩的肩膀。“怎么你也在这等人?” 陆岩盯着范娟取下墨镜,有些恍惚,还真有些看走眼了,连忙自嘲解围:“老眼昏花,没有第一时间锁定对象,可惜了我在这蹲守一个小时,幻想的热烈拥抱也泡汤了。” 范娟跟着陆岩进到停车场,嘴上不饶人:“分明是记不住我的样子了。以前的都忘记了,抱了也白抱。尤其是你戒烟违约,想抱也不让抱。” 装好行李发动车,陆岩掩不住笑。“戒烟容易戒你难,我建议找个小饭馆把饭吃了,再赶紧到住的地方。” 开车中途陆岩又改主意了,临时停车买一点吃的。范娟拎着这袋吃食不停地摇。“我这完全上当了,到乐源的第一餐就这么对付我。” 陆岩只笑而不吱声,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起范娟,直接走进了服务管理中心附近的旅店,径直进到房间。 “这吃的虽然不贵,但也指望先填饱肚子。再说连行李都不管了?”把旅行箱拉杆套在陆岩手上,挣脱搂抱的范娟笑个不停,“先把心思扳正,看你这会完全不自然的样,我怎么觉得这么喜庆可乐。” “少不更事。”陆岩回了一句。 “这时候还能用成语,说明你还清醒,亏我还以为你早就忘情了。” “我不会忘,上次就是进行到这里打止的。”陆岩把嘴凑向范娟。 “那同上次一样,也只准进行到这一步。”范娟两手撑直在陆岩肩上,轻轻推开,“我先问你,上次到现在多久了?” “391天。”陆岩记得清楚。 “不对,是392天。”范娟又起梗子。 “记错一天?” “估计你是从那天早上抱我算起的,而我是从认识你的头天下午开始记的,说明你是色鬼一个。” “没良心的,亏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记所谓日子。你说差一天,那我补你一整天。”陆岩重新攀着范娟摇晃,想直接往床上倒。 范娟直着身子仰着头,双手连着鼓掌发出响声。“先打住,你忘记约定在先了?” 陆岩终于像被罚站了似的立定不动,夸张地耷拉着头。 范娟则抓住陆岩的右手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明显有烟味”。范娟又伸手从陆岩明显鼓起的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你这是宁愿不要待遇也要烟。” 陆岩瞟着身材曼妙的范娟,虽然有意装作垂头丧气,实则兴奋难耐。“你急着在我身上找茬,难道会影响我对你千里之行的冷静判断?” 范娟目光柔和下来,迅即头一偏。“你这回肯定判断错了,我不是来让你得逞的,我也得不了你的宠。” 有些会意的陆岩这才恢复常态,像往炉灶里吹风一般地连着猛吹气,涨得脸色仍然那么潮红。“你是来玩我的,还是来逗我玩的,你先透个底,免得这最惠国待遇出现战略误判。”x 电脑端:/ 范娟并不领情这戏说,反而脸色难受。“我来例假了,实不相瞒,也是选着这日子来的。” 陆岩大为诧异。“你就这么狠心玩我?” “正是因为不想狠心玩你。”明显站累了的范娟挨着床头柜坐下,由谐转庄,开始从头解释,“单位管得特别紧,我正式上班就没假了,想来看你又有点怕,最后才选了这两天。我知道你有期待,肯定让你失望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这次见面之后,戒烟待遇的有效期再延长三个月,还准你到铭安来看我。” 陆岩不自然地快速转了一圈,双手缓慢地从头脑下抹,再紧捂住脸。“谁说我是水泥地,你才是真正的水泥地,千里送水泥。” 章节目录 第62章 立场 立场——鸟叨迎头鱼 夜幕下,房灯未开,只有卫生间透出亮光。陆岩眯开眼睛,猫着躬起身,范娟酣睡在侧。 翻看手机,显示两个未接来电,都是章秀芬打来的。 陆岩坐在马桶上,凉得清醒。 先回章秀芬的电话,说是陆凌的班上要郊游,想去超市买趟吃的。其实章秀芬的重点不在送陆凌去超市,但只坚称老小发懒筋而懒得走路。 “又不是没出租车?” “出租车不也要走一截再到小区外面去拦?”章秀芬反问过后更直接,话也更为凌厉。 遭到“躲在办公室不回家”的质疑和“到底几时回家”的质询,陆岩含糊着几乎对付不过去。 出了卫生间,陆岩继续今晚的计划:用硬壳子纸插进取电槽,带房卡关门出旅店,开车去超市选买一些自认为陆凌爱吃的零食送回家,再开车回单位停放妥当,然后跟单位一把手请明天的事假。x 电脑端:/ 一袋子零食只挂在家门的把手上,陆岩并未进门。 从单位一路小跑回到旅店房间,范娟仍然未醒。 陆岩寻思范娟是坐火车辛苦,再加上这可恶的例假。仔细打量长发乌黑的范娟,眉廓玲珑,臂如粉藕,指尖纤素。x 即便陆岩蹑手蹑脚,范娟还是被撕卷筒纸包装的声音吵醒。望着站在电视机柜旁的陆岩,范娟一脸柔情,只微微笑,再抿嘴笑,不说话。 陆岩没来得及放下手中卷筒纸,转身停住在那,也默默望着范娟,凝视良久。 范娟立马缩进被窝,故作镇定地开玩笑:“瞅你恨不得挖水泥地的模样,我好像有些愧疚了。” 陆岩忙点头。 范娟躬起身子,歪靠枕头。“就点头,也不说点什么?” “说谢谢。” “那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岩跳到床上,嬉戏一团,最后像幼儿一般偎着范娟胸前。“像我小时候在山崖边摘的野草莓,微微红的那种。” “你还细,老夫聊发少年狂。”范娟无意揶揄,反倒有些心疼,双手把陆岩紧紧围在怀里。 陆岩在怀里喃喃自语:“就让我细一回,老了几十年难得当回细伢子。” 范娟这才想起一件事来。“我还给陆凌带了东西,你去把行李箱拿来。”范娟揪着陆岩的耳朵一点点地往上提。 行李箱里装有一个浑天仪模型。 “有心人,陆凌见这模型肯定喜欢。”陆岩认真看着,“这玩意做得精巧,还有编号,应该不便宜。” “上次我生日,本不同意你寄钱,你又不听。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看浑天仪,谁也不认识谁,还是陆凌有眼光,也是缘分。” “照你这么说,自己的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对陆凌还有好处?” “这可不能上纲上线,我的立场和陆凌的立场,完全两个世界。”范娟随口辩解。 “那我的立场呢?”陆岩补问一句。 “等下次戒了烟,再来讲你的立场,你现在的立场不坚定。” 陆岩深呼一口气。“我现在也不想有立场,甚至不想清醒,只想对自己好一点,当然也想对你好。” “总要回到现实的,所谓绝对正确的立场找不到了,我建议你找到合适的立场。说真的,你平时未必对自己很不好?” “跟别人比,我是有些格格不入。跟过去相比,自己越过越躁,总觉得身上绑了好多绳子,有时候想重新来过。” “刚还打了鸡血似的,怎么现在反而又伤感起来了。”范娟伸手去捏陆岩的脸。 “准确地讲,是感慨。上次开网吧没成,一直不爽,觉得窝囊。现在看网吧生意好火,心里有气。上星期廖定宇邀了一桌饭,我也去了,发现一大桌人里面最没钱的大概就是我。人家打麻将不但“带庄”还“飘”,抽的也是极品烟。不知是事先安排还是酒店送的,饭后给每个人发了一份礼品,拎上车时,我发现他们开的都是豪车,突然觉得自己混得差,心里不平衡。” “你怎么能越长进越俗气?钱当然越多越好,但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很多钱,还会认识我?能够保持几分纯朴本色,还会让我喜欢你?” “我是自责以前没有经济头脑,现在有了经济意识又没有启动资金,有些压抑。这些年来,我平时不怎么花钱,尽量顾着一家老小,还不止一家,双方父母几大家,要想存钱几乎不可能。不怕你笑话,昨天我考虑你住的地方,还盘算了价格。” “我不想谈钱的事了,”范娟利索地盘起头发,“谈钱伤感情,谈谈伤身体的,人家日行千里送水泥上门。” “你这水泥快递好在不是快餐,否则不噎死都会被气死。” “我感觉有点饿了。” “买的东西也没怎么吃。”陆岩找到装吃食的袋子,早凉了,便饶有兴致地提议,“附近好多吃夜宵的地方,我带你出去吃点特色。” “不出门了,坐这么久的火车沤了一身汗。你出门帮我买点快餐,我正好起床洗澡。” 陆岩出门一路小跑,买到快餐即返,回到旅店房间时,范娟仍在沐浴。 这时听到手机响,是“穷盒子”打来的。陆岩怕电话传出水响声,连忙退到房门入口。 “穷盒子”问道:“明天有没有时间到我家里?我想小范围聚一下。” 陆岩瞄着热雾升腾的洗手间,马上回绝:“明天还真不行,你那边不是生日聚会之类的吧?”x :/ “不是,那算了,下次再说。”“穷盒子”挂断了电话。 范娟的乐源之游第二天正式开始。 上午游云峰书院,下午参观沉船江口遗址,晚饭前赶到乐源江心的白浪岛上的鱼舫,打算点几条活鱼搓一顿。 白浪岛西头种植有一片甘蔗,提供付费收割体验服务。范娟觉得稀奇,陆岩于是带范娟下到甘蔗林里,一顿嘻哈,最终各自选取一根新鲜的长甘蔗,手持着一通“武林”比划。范娟仗着牙口好,既不削皮也不切断,打算拿着整根甘蔗从头吃到尾,还逼着陆岩保持一致并比赛嚼食速度。才一小会,陆岩就牙龈出血,败下阵来。 “我俩还没有过合照。”范娟拿出手机来拍,陆岩连忙扛着甘蔗凑拢来,咔嚓一声,两人的大头照定格了。 走进鱼舫有些摇晃,陆岩扶住范娟,指尖在腰间摩挲。 “迎头白浪无斋月,开古峰江有雁声。”陆岩信口吟来,指着盆里活蹦乱跳的鱼,“这种叫‘迎头鱼’,自西南一路东游,到了白浪岛就必定打转,渔民驾船从南边出发,迎面碰上回游的鱼群,一年四季都有渔获,上岛进到渔家船舫,随时开荤吃鱼,尤其中秋节前后属旺季,闻着鱼腥味的飞鸟都贪恋停留。” 范娟看得入神。“这几条鱼好大,吃得完?” “光想着吃了,千里上门的原是一枚吃货。” “哪有,我也认真听了,不就是鸟和鱼,哦,还有岛和船。你找我的茬,我正想考考你,依你看,我是鸟还是鱼?” “你鸟不成,我才是鸟。”陆岩自鸣得意。 “那你是岛还是船?” “我要是船,一年也只停靠一回。我要是岛,那就惨了,谁都可以上来踩我。” “非要我告诉你真相?” “你说,我反着听就是。” “那我正式通知你,你才是这鱼,在生物链的末端,而命运只能掌握在这乐源江水,在渔民手里,还在飞鸟嘴里。你要是敢站错立场,就同鱼一样,一锅端再一锅煮。” “你这嘴也够厉害的,赶上了飞鸟的牙口。”陆岩牵着范娟的手,穿过临堤的栈桥,趁着落霞,沿着那一排杨树,径直往岛北悠游。 半个时辰后,依稀听得船家在后头呼喊“开饭”。 范娟慵懒地靠在陆岩肩头,在耳边呵气。“鸟叨迎头鱼,小鱼儿,前方有危险,你该回游了。” 回游也回不去了!这是陆岩内心强烈的声音。 倒是范娟要回去了。 离别的伤情,让陆岩湿了眼眶。 章节目录 第63章 渠道 渠道——山云隔树风 宋明奕开始动身从福黎浩阳乡赶回铭安,因为项目已经开标了。 杜家院子正摊着十多盘酸枣糕,家里凉席全用上了,廊下也堆着好几袋乡邻所做并送来的酸枣糕,都是准备进城去卖的。说是卖,其实是定点销售,至于赚几个小钱,杜宗琴也不唯私,全当是扶贫。 杜宗琴已同乐源的老乡商人安新峰约好,本批酸枣糕全由安新峰作为建筑工地福利包销,至于价格听凭杜宗琴说了算。 接到“押运”酸枣糕任务的宋明奕叫苦不迭,一是觉得体力活太费劲,二是去交接嫌掉价。宋明奕不敢明言,只称到乐源赶车可能时间有点紧。 杜宗琴心知肚明,当着父母并不道破,而是先安排杜岳山当挑夫,随宋明奕将几大袋酸枣糕担出村口送上车,再临时折衷,让福黎县城“丫头美容店”的阿梅掺和一把,所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即由宋明奕负责送到县城,再交由阿梅负责送给乐源的安新峰。 宋明奕留了包括给杜岳辉的礼钱,于是在福黎县城除将酸枣糕交给阿梅之外,未再作停留,没有去看望杜岳辉。 离开福黎话的窝子,远离让人心悸的阿龙,以及农村黑漆漆的夜晚,回到嘉胜的宋明奕不由得拿乐源两相对比,明显认知自己不属于乐源。 项目开标的结果不出所料,嘉胜市智邦技术服务公司以最低价中标。 唐副总看出宋明奕的担心,似远实近地提及:“要早些衔接设备,按工程时限倒推,我主张打捆采购,尤其是程控交换机、光电转换器和数字电视平台要尽快洽谈,你带人带文件抓紧出差,去一趟陵江,直接去找亚洲区总代理的销售经理。” 于是宋明奕带着一个技术员到了陵江。洽谈过程中,宋明奕觉察到两个明显的讯息:一是亚洲区总代理的渠道货很紧俏,就算立马下单也来不及到货,如果采用从其他销售总代区分货的应急办法,那预计成本会提高15%;二是销售经理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个方案,说是有一家公司能在规定时间内出货,不妨去谈谈。 电话汇报时,宋明奕有些着急,唐副总也流露担心:“时间不等人,那你就找那家公司谈谈看。” 几经介绍,宋明奕找到了那家公司的一名负责人,姓汤,自称是站长。“我是铭安市涌泉技术服务有限公司陵江工作站的,其实大家都是铭安的公司,还都是亚洲区总代的客户,不必见外。” 听到“涌泉公司”名号,宋明奕咯噔一下。“蛮奇怪,你们没中标,怎么手里有现货?我们中标反而还拿不到货。” “早就听说您是技术专家,不过行政上的事历来复杂,正所谓云山雾罩,山云隔树风,几句话也讲不清。我也知道您和唐副总搭档是智邦公司铭安分公司的将帅组合,没想到还有机会合作,好说好说。” “你和唐副总熟?” “久闻大名而已。实不相瞒,您不来找我的话,我还会主动找您。”汤站长递上一支烟的时候,歪了歪的脖子显出一片老茧,像是某种体癣。 宋明奕摆手谢却。“你早在这里等着我来?” “哪里,我比您急,这事是我求您帮忙。上次的标,我们已经是手下败将,其实我们跟踪这个项目蛮久了,设备采购打了提前量,没想到最后派不上用场,等于新娘打扮好了,但没轿子来抬,会变成圈内的笑话。” “我直接问一句,如果把货给我们,价格怎么个说法?” “我就佩服伍总这爽快劲。那我也实打实报价,考虑到前期仓储、协调费用以及汇率损失,价格在到岸价的基础上提高30%。您放心,这算是友情价了,并且所有手续我们都配合办好。” “30%,开国际玩笑,太离谱了。那根本没得谈,我还不如从别的总代区域提货,也不至于要花这么贵的冤枉钱。”宋明奕起身要走。 “您走,我不拦着。但我最后向您报告两个信息:第一,这个时节您临时请亚洲区总代出面,从别的总代区协调分货,除了仓储转运费用外,也得需要一笔协调费的。不信的话,您可以直接问销售经理。第二,工期卡在那,我这是现货,分分钟的事。退一步讲,如果您不要我的货,我大不了再在圈里找买家,其他城市应该还有类似的项目。” “国内相关项目的开工情况,我心里一本册,目前也就铭安上了这个机型的项目。都是明眼人,何必耍我?”宋明奕窝着火。 回到入住的宾馆,宋明奕再次向唐副总电话汇报,唐副总似乎胸有成竹。“短短两天就把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了,你辛苦了。请你迅速向总部起草一个专题报告,写明只有两种途径才能完成设备采购任务,一是走应急渠道,通过总代区域之间分货,但工期保证不了。二是走快捷渠道,通过亚洲区总代的售后服务部,以转购关联方退货的方式提货,可以保证工期。” “关联方退货?我不懂。” “没错,是关联方退货。手续最终必须流转亚洲区总代才能走通。如果总部审定采用这种方案,那我们算转购,他们算转卖,那家开高价的公司算退货。” “退货还能退出高价,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但目前工期问题需要面对和解决。” “您不觉得从中标到提货,我们公司被涌泉公司玩了一把?早就是一个局。” “别乱猜,更不要乱说,难道是我和你被人当傻子玩了,不能这样臭自己。咱们这么大的公司,有时候做项目并不在意一时一地,而是综合的、长期的虹吸效应。” 放下电话,宋明奕便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涌泉公司的汤站长,手上提到一个礼品袋。 见宋明奕并没有让自己进房间的意思,汤站长便站在门厅处,小声表达来意:“我把您当朋友,请不要拒绝我的善意,真心地想和您交个朋友,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宋明奕粗略看了看汤站长执意放在床上的礼品袋,发现里面装着现金,连忙拎起礼品袋下电梯去追汤站长。 在停车场拽住汤站长,宋明奕忙不迭地将礼品袋塞还,虽心照不宣但也尴尬。 汤站长有些意外,用手抠了抠脖子上的体癣,似乎费力地扭着脖子。“您大老远到陵江来洽谈设备,我求着合作,您也可以完成任务,何必那么较真。” “求我,我没看出来,我只看出你稳坐钓鱼台。” “我也是替人打工,你我都是混饭吃,该通融的要通融,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您犯不着这么大的戒备心。” “我不想糊里糊涂背黑锅。亚洲区总代的销售经理说,应急分货要提价15%,而你这边提价30%,你还明说分货也需要一笔协调费,似乎别人的事而你可以作主。那我再问一句,你们双方是不是吃定我们这个项目了?”x 电脑端:/ “我只能告诉您,我们对这个项目准备得早,各方面都考虑过,协调过。不是一方,而是各个方面。敬您一杯酒,大家都好交差,总不至于那么多设备都砸在我手里。” “既然这样,那是你的事,我不想掺和。我也明告诉你,多出30%的话,即使整体工期违约也赔不了这么多。”宋明奕扬扬手,快步离开停车场。 起草专题报告之前,宋明奕与亚洲区总代的销售经理通了电话,对方确实提到了协调费一事,但又强调有些事情摊在桌上不好说,因为区域之间临时分货是最复杂的流程。 写好专题报告之后,宋明奕再次与唐副总提到两种途径采购有没有先入为主的方案。 唐副总只是提醒:“对方点名要协调费,不给只怕设备到货更慢,要是给了,入不了账,审计也通不过,我和你反而讲不清,再加上工期违约也得扯麻纱。”(_ “您讲的这些我都懂,但这是我们明显吃大亏的一个方案,而且对我作为技术主管来说,风险特别大,本来设备技术参数就提了两档,中标之后的到货价格又提了30%,只要是搞技术的,都看得出这里边的不正常,要是出了事,我担不起这责任。” 唐副总未置可否。“所以才要向总部写报告,具体细节,你去把握,所谓将在外。” 汤站长又给宋明奕来电话了。 宋明奕没好气地说:“你打电话的时机总把握得恰到好处,真是佩服。” 汤站长提议别隔着电话聊,当面再合计合计。 宋明奕发了专题报告的邮件后,答应再面谈一次。 汤站长想领宋明奕去唱K喝酒,但宋明奕忌惮杜宗琴的告诫,明确拒绝了。 宋明奕建议到附近咖啡厅坐坐,汤站长连忙打拱手。“饶了我,我沾不得这咖啡,我是维生素B1的严重匮乏者。” 最后汤站长开车领着宋明奕到了一家洗脚城。 进了包厢,宋明奕兴致不高,一瞅见汤站长脖子上的体癣,宋明奕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公共场所细菌感染。“北方泡澡,中原洗脚,南方洗头,在陵江这样沿海的地方,洗哪门子的脚,我还担心染上细菌。” “你放心,这里的卫生条件是最好的。”精于察颜观色的汤站长似乎对这里很熟,到前台交待了什么,又把一个领班叫进来,随即点了标价268元的所谓“尊龙养生服务套餐”,还特意强调,“做两个钟,洗脚之后还要谈点事。” 包厢还挺大,带有卫生间,再有两张洗脚做按摩的电动躺椅。没一会,服务员端了泡茶、点心进来,从沙发椅中间扯起了带滑杆可伸缩的帘子。 宋明奕从洗手间小解出来,两名穿着大胆的女技师各自捧着一套衣服,齐声说道:“欢迎光临,很高兴为您服务。” 汤站长掀起半边帘子。“你先挑一个,剩下的给我。” 当面选一个,宋明奕面子薄,一时不好回应。“无所谓。” 汤站长直接指定那个领口开得更低的技师。“你帮这位老总洗,这可是我客人加兄弟,一定要服务好。” 这技师满口应承:“请放心,我是店里的王牌技师。现在请换上按摩服,我去打水。” “还要换衣服?”宋明奕问道。 “您身上的衣服太厚,按不动,换薄的好。” “要轻点,我不受力的。” 两个技师出去打水了,宋明奕并未听到汤站长答话,只听着他打着哈欠,只看见帘子晃动,应该正在换按摩服。估计技师快进来了,宋明奕迅速换好了衣服。 躺下来的宋明奕并不轻松,念想离老婆儿子已天远地远,也想起这次出差不顺利,还想着隔着帘子的汤站长有什么底牌。 女技师仗着空调热,由着短衣短裤的清凉,搅得宋明奕无法集中心思。 宋明奕想着出门在外,必须谨慎警觉,便示意把灯光调暗些,眼不见为净。而帘子那边,汤站长传出了鼾声。 洗脚之后是按摩。这会,宋明奕听着汤站长电话响了,又听着他接完了电话。 随后汤站长掀起了半边帘子。“不好意思,我同学送了一点东西过来,要我出去接。好不容易睡会,偏不让人安生。” 看着汤站长起身,那边女技师马上拉开包厢门。宋明奕问道:“如果是给我的东西,我可不要。你出门还穿按摩服,不用换?” “不是给你的东西,我懒得换衣服了,不会耽误很久,最多20分钟,大不了陪同学在大厅聊一小会。” 汤站长带技师出门,“咣当”一下,门关了。宋明奕侧起身,喝了一口红茶,再正眼打量做按摩的技师。 察言观色的这技师开口打破此前沉默:“我猜你与那位老板并不太熟,因为你全身并没有放松。” “心里有事,放不松。” “你身上还是绷着的,说实在的,我也按得累。你干脆把心事放下,什么也别想,试一下跟着我的手指走的感觉。”技师抬起宋明奕左脚搭在自己肩膀上按起来,不一会再换到右边,由下而上,最终用劲按压,定住一阵再突然松手。宋明奕只觉猛地轻盈,好比路口红灯转绿灯开始车水马龙。 技师轻声鼓励:“再来一次,再放松些,随着身体去。” 没想到这次放松与刚才不一样了。技师手法错落有致,蜻蜓点水式地两面包抄。燥热难耐的宋明奕忍不住底气不足地抱怨:“你让我怎么收场?”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技师答得爽快:“这有什么难的。”技师蹲上躺椅,打算压将下来。 尚存半分清醒的宋明奕连忙托住并摇头嘟囔:“要带东西。” 技师从躺椅挪下,单腿站着。“洗手间里有,我去拿。” “还是我去,你在这等。”宋明奕翻身从躺椅坐起,把技师带倒在躺椅,中途扯散的毛巾绊落了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宋明奕捡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有杜宗琴的未接来电,遂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抬手打开灯,宋明奕打算将手机放到洗手盆上,但一时没选好位置。就这会,大抵不超过3秒,顶多5秒,只听见一声巨响,包厢门“呯”地被人一脚踹开。 宋明奕吓得一哆嗦,赶紧伸出头看,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正冲进包厢。宋明奕迅速缩头,关上卫生间,上锁再抵住,两腿却发软打跪。随即听到外面响雷一样的喝斥:“哪个不要命的敢动老子的女人!” 章节目录 第64章 报警 报警——转羊肠子弯 在卫生间里,宋明奕下意识地用手机回拔杜宗琴的电话。也是几秒钟而已,外面的人已开始撞门踢门。 宋明奕侧着身,右耳听着电话,左边身子隔着铝合金门,先挨了第一脚,一阵疼痛袭来,再挨了第二脚,门被踢出一个大窟窿。 电话里传来了杜宗琴的声音:“喂?” 宋明奕大喊:“快来救我,救……”门被彻底撞开。 啪!呯呯!连着几声,宋明奕被撞倒在地,手机甩出去,嗖到马桶边了。被抽了几个大嘴巴子,宋明奕过了惊魂未定这劲,在疼痛下彻底清醒了。 听着女技师被咒骂声赶出去,宋明奕才稍稍看清包厢里的情势。对方四个男的,其中三个人把宋明奕逼到包厢墙角蹲着,另一个站在躺椅上,居高临下地拿着摄像机在拍。宋明奕光着膀子,按摩服只剩一条裤衩。 一个为头的发话:“你说这事怎么个了法,是公了还是私了?” 宋明奕无法作答只好央求:“我是跟一个朋友来的,请让我先联系一下他,好不好?” “好个毛,想都甭想。”为头的又抡了宋明奕一巴掌,“你小子不老实,刚才和谁在打电话,说!不说就再揍你。” 宋明奕摸着火烧辣痛的脸,又怕又气。“有本事就别打人。我想给我老婆打电话,实际没打通,打通了也没屁用。” 此刻,远在福黎县浩阳乡的杜宗琴正加快脑子转速。 乡下的夜特别静,杜宗琴放下已睡着的儿子,抓紧穿衣服起床,心里突突地惴惴不安。明知宋明奕出事了,也不宜告诉爸妈,杜宗琴赶紧想辙。 第三次拨打宋明奕的手机,关机了。再打开自己的手机,杜宗琴发现几乎没存一个有用的号码。杜宗琴用手拍着脑门,还觉得思维不够快,用拳头敲了敲后脑勺,开始埋怨自己上次摔手机,更埋怨宋明奕这几天一个电话也不打,好不容易大晚上打一个电话来,又是这档子揪心事。 人在哪?听说回铭安之后又到陵江去出差了,但不能完全肯定宋明奕就在陵江。 杜宗琴先通过咨询电话了解智邦公司联系电话,再问唐副总联系电话。对方不愿提供,杜宗琴恶狠狠地吓唬:“人命关天,如果你耽误了,我跟你没完。”随后双方妥协,留下杜宗琴的电话号码,如果唐副总愿意,自会回电话的。 杜宗琴不敢干等着电话,心里仍在盘算还能做点什么。 陵江!杜宗琴想到了毕镐,但同样没有毕镐的电话号码。 还记起当年开车送自己去机场,自称是毕镐家“不管部”部长的范震,可惜电话号码更无从谈起。 杜宗琴绞尽脑汁的时候,唐副总终于来电话了:“你没报警吧?能不能确认他的位置?” 杜宗琴这才醒悟过来。“还没有,是得报警。” 唐副总不同意马上报警。“你再等等,他还带了一个同事出差,我马上再问到底啥情况。” 确认宋明奕在陵江后,杜宗琴几乎是哭着把第二通电话讲完,对唐副总千拜托万拜托,恨不得唐副总带人连夜赶到陵江弄个明白。 心思再回到陵江。只有毕镐有一丝帮忙可能,杜宗琴好不容易问询并拨通陵江市政府值班电话,然而问及毕镐电话,对方可不受吓唬,明确回复“不认识,不知道。” 实在不行就报警,刚才竟然忘了报警,杜宗琴自责慌神太糊涂。 嘴上念着“报警报警”,杜宗琴突然想起了嘉胜信息研究中心传达室的矮胖大爷,因为毕镐在那登记过电话。 事不宜迟,杜宗琴再找信息研究中心值班电话,最后打电话到传达室,终于联系上了矮胖大爷。 矮胖大爷耳朵不好使,两人一通大呼小叫,最后得出结论:要找以前的值班登记簿,都码在柜子顶上,不一定能找着,但找找看。 转羊肠子弯,杜宗琴得到了毕镐的电话号码。 赶紧拨打,通了但没人接。连着拨打三回,都没接。杜宗琴转念编了一条短信发过去:我是杜宗琴,现有急事,请回电话。 果然没一会,毕镐即回电话了:“对不起,不知道是你。怎么了?” “我家的一个人在陵江出事了,要赶紧帮忙。”杜宗琴不想言明是自己老公,“我接了他的一个电话,就只听到一句‘快来救我’就断了,再也打不通了。我估计他被打了,要不就被抢了,甚至被绑架了。”x :/ “那把他的名字、电话号码先发过来,我托人去查,不过这大晚上的,估计有点悬。我现在陵江下面的县里工作,并不在市区,我明天赶早进城去找人。” “就发给你,没人能帮我了,只能求你。” “不要讲求不求的。如果知道住在哪个宾馆,或者其他情况,凡是觉得可能有用的信息统统发过来。” 杜宗琴急忙向唐副总打听情况后,编了宾馆名称地址等信息发给毕镐,见一时没回复,忍不住再拨通了电话:“你能不能今天晚上就进市区帮我去找人?” 毕镐沉吟一会。“也行,不过今天我值班,两个小时以后我就从县里出发。” “那还要等好几个小时,请问你这班不值了行不行?” “县里的班,今天我带班。你莫太急,我安排一下就动身。刚才我已经联系了‘110’,也找了熟人。” “已经报警了?” “刚才报了,不行吗?” “是他公司领导说暂缓报警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报警了也好,我是想报警来着。” “看你吞吞吐吐又慌里慌张的,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还是告诉你,他是我老公,我刚生完孩子,还在乡下,你一定要帮我想办法。麻烦你早点去一趟,要不派人先去。” “发一张你老公的正面照给我,我派一个得力的人,这就安排找。” 虽然杜宗琴一分钟也不想耽搁,但信息流转需要时间。 毕镐派的人就是范震。 才了解大致情况,范震马上猜测此事属于“仙人跳”,当即叫上两个弟兄开车去宾馆,路上接连拨打了好几个电话。 收到了毕镐转来的宋明奕正面大头照,范震准备强行打开宋明奕房间找线索。 对着房门刚踢完第一脚,范震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人在我这,杜哥莫找了,保准没事,一个小时放回去。” 毕镐这边也有情况反馈过来,宋明奕所在区域已基本圈定,有一个姓汤的联系人特别可疑。x 电脑端:/ 范震报告情况后,毕镐觉得对方并不为财,而是敲诈别的。为留余地,也避免邀功之嫌,毕镐决定不自己直接向杜宗琴讲解,将此任务安排给了范震。 范震自是乐意给杜宗琴打电话。“杜大记者,可还记得我?我是范震。” “记得记得。明白了,是毕镐要你给我打电话?” “你一猜就中。我特意报平安,你老公没事,不用担心,半个小时后就回宾馆了。初步看,可能是一场误会。” “那太好了。幸亏你和毕镐哥厉害,这么快就得信了。” “那当然,毕主任和我,两条道一起查,这道行想慢都不行。” “毕主任?” “你还不知道,你的毕镐哥当园区管委会主任了。”其实毕镐任主任之前,还当过一段“流口办”主任,只是杜宗琴疏于联系而不知悉。 就范震与毕镐之间的关系,杜宗琴还停留在当初赴陵江采编时的认知。“毕镐哥这么牛,范震哥怎么没继续跟着去?” “是说要让我跟过去,我还没松口。其实这边的生意走不开,毕镐家的店子要人管,好多事。我也习惯了平时有一些狐朋狗友,图个喜庆热闹。在咱这一块,俺的道行半深不浅,自保够本还是没问题。真有那不信邪的,尤其敢欺负杜大记者,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敢情好,就托你的福了。” 紧张归紧张,总算有了眉目。宋明奕灰头土脸地回到宾馆,手机浸了水,只好用同伴手机给杜宗琴报平安,来不及细聊,又急着给唐副总打电话。 汤站长被派出所传唤了,录口供又打指纹,似乎要整材料往上报。 可没多久汤站长就被放出来了。 从陵江回铭安的机票已经订好,宋明奕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还盘算如何跟杜宗琴解释。 宋明奕出发前,汤站长竟然又找上门来,将上次宋明奕退还的礼品袋重新送来了。汤站长一脸诡笑:“袋子还是那个袋子,心意也还是那个心意,又适当加了点,请收下,下回感情加深一道,变成朋友加兄弟。” 宋明奕虽然恨不得狠狠揣上几脚,但仍对汤站长点点头:“我要赶紧走,你也赶紧走。” 章节目录 第65章 起名 起名——仙人板板跳 宋明奕报平安才让杜宗琴悬着的心落地。 一清早,郭丹彩就进房给外孙换尿片子,杜宗琴睡眼惺忪。“我有点饿,热碗粥给我,然后把崽崽带到你那屋,上午我想补觉。” “昨晚上只听见你在打电话,我想当时起床来问你,你爸扯着不让。到底出啥事了?”x (_ “宋明奕到陵江出差被人讹上了,结果又说是误会。具体细节还没来得及问,估计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那么大的公司,也算干部,随便就讹,谁敢?”在郭丹彩眼里,宋明奕还算个角色。 “如今这世道,凡事没个准,只有儿子才有个准。至于其他准不准,假不假,我现在都懒得在乎。”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大小姐,你儿子连名字都还没起,不知道你还在乎什么?”郭丹彩捡拾地上的脏衣服,抬起头对杜宗琴瞪眼睛,“大名没大名,小名没小名,无名氏。” “起名字又不难,我是想等他爸来起。要我起,马上就起好。杜宗琴打着哈欠,拍了拍脑门,“我刚才说只有儿子才有准,那就单名一个准字,就叫“宋准”,行不行?说真的,我还是早些带孩子去铭安,起名字还要上户口。在乡下等他爸来,只怕不要作指望。” 女人生养孩子,男人养家,孩子不是家的全部,有女人才有家。 宋明奕从嘉胜买第一套房,到铭安买第二套房,前后对比,家的概念有些泛化。 宋明奕带同伴从陵江回到铭安机场,公司派了两台车来接。一台车把宋明奕同伴送回家,放他三天假;另一台车是唐副总的座驾,直接把宋明奕接到了分公司。 宋明奕满腹心事走进唐副总办公室,还没开口,唐副总倒是满脸歉意。“真没想到出这样的事,我昨晚临时找了‘涌泉公司’的高层,要求他们不能瞎搞,尤其是那个什么站长,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下次让我遇到他,我也要狠狠地抽他几巴掌。” “您知道是姓汤的搞鬼?” “也是昨天问了之后才清楚的。不瞒你说,你前脚出差,‘涌泉公司’后脚就找上门来了,其实两头在攻关,这头攻我,那头攻你,目的是想让我们接受转购退货的方案。我不好在电话里跟你明说,就想等两天,没想到对方不但急躁,人品也差,狗急跳墙就整一出‘仙人跳’。” “什么跳?” “你没听说过?利用美色搞敲诈的‘仙人跳’。” “只听过仙人板板,跳他娘,仙人板板跳!”宋明奕一提起就有气。 “你碰上的就这玩意。看似美色,实则一个局等你钻。” “我没有钻,也没沾什么美色,刚开始在那洗脚,带按摩的,其实什么都还没动。”宋明奕急着解释。 “这帮杂碎还录像了?” 宋明奕一惊。“这您也知道?” “一猜一个准,这是他们的套路,规定动作,是不是还威胁你捺手印?” “威胁了,但我坚决不捺,把我搞毛了也不晓得怕。”宋明奕想找回一点面子,故意说成是自己扛住的,其实是那帮人感到压力而作罢。 “那你蛮硬气的,是条汉子。你放心,录像的事,我会去摆平的,跟外人不要提,回家更不要讲,就烂在肚子里。另外,‘涌泉公司’觉得你受了委屈,送来了两万元慰问金。”唐副总从抽屉里扯出一个装钱的信封,递在宋明奕手里。 宋明奕有些迟疑。“在陵江,姓汤的给我送过一回钱,我没要,退给他了。后来他又来了一回,拿了一点钱,我还想跟你汇报一下。” 唐副总马上摆摆手。“这些事我都不管,你也别放在心上。虚惊一场,平安就好。你回办公室放了行李,坐我的车,上我家吃饭去,你嫂子带孩子从嘉胜过铭安来了。我还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通过朋友帮忙,我家孩子终于争取到了一个铭安大学的名额,正式到铭安来读书了。” 宋明奕连忙说:“这好事应该庆贺一下,等会见着你家少爷,我得给个大红包。” “你的红包不能要,倒是你嫂子准备了给你的红包,你升级当了爸,还没来得及祝贺的。我孩子都读大学了,就不要你的红包了。到了我这年纪,也不盼着出人头地了,只求完成任务交差。你要上进些,踩在我肩膀往上爬,我也没意见。眼前的事,把设备采购的事落妥了就行。”唐副总点到为止,拉家常一样地挑明了。 响鼓不用重锤。唐副总笑呵呵地一阵聊,宋明奕突然记起了以前在学校没悟透的成语:恩威并施。 从“仙人跳”到唐副总的恩威兼施,从“恩威并施”这成语想到学校,宋明奕自然而然想起了苏聪,因为苏聪就是陵江人。 好久未曾联系,宋明奕忍不住拨通苏聪的手机,一开口就叨叨:“你们陵江无好人。” 苏聪问明白之后也感慨。“这几年陵江确实被‘仙人跳’搞臭了名声,你到陵江出差又不告诉我,至少出事了也能帮你一星半点。” “你能帮个毛,你在嘉胜,老家又在陵江乡下,我要是告诉你,还得去乡下看你父母。” “我父母不在乡下,我接到嘉胜来带孩子了。我本要告诉你的,我上个月离婚了,孩子归我,没人带,就干脆把父母接来了。” 宋明奕非常意外。“咋回事,你小子炒股发财就忘本?” “跟钱没毛线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毛线有关系呗。” “毛线是啥?没听懂。”宋明奕不解。 “没听懂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懂。我还是来跟你讲解一下‘仙人跳’这玩意。”苏聪接着讲解,“一般是有团伙的,方式无外乎一偷二骗三抢,打开场是妹子,色相是幌子,背后跳出来所谓‘老公’或者‘哥哥’,基本上会动手,也就是三板斧,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搞钱。” “冲我来不为搞钱,反而送钱给我。”宋明奕稍稍解气。 “还倒贴钱,那你牛叉。陵江这两年治安差,‘仙人跳’大面积泛滥了,凡是贪色上当的人,基本难得全身而退,有的偷鸡不成,还有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像你遇到的这种情况又有所不同。” 苏聪还准备接着往下说,但旁边的女朋友不乐意了。 宋明奕听到电话里有一个女声:“苏聪快来,摄影师把我参加时装发布会的定装照发过来了,快帮我参谋参谋。” “我听出你那也有‘仙人跳’似的。”宋明奕识趣地挂了电话。 春节喊来就来,难得一场好雪。 廖定宇退二线的传言终于坐实,到固卫区安防协会当会长。 为廖定宇改任非领导职务一事,陆岩曾辗转反侧好些天,这会已有足够心理预备了。 “穷盒子”中午时分才到陆岩单位,两人直接进了单位食堂。 打好饭,在稍偏僻的长条凳子上,“穷盒子”第一时间表达遗憾:“可惜你的正科职还没解决,人家就退了。原先计划解决级别再上职务,看来行不通。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后脑壳细想,敲不开门就只能等。当时转任过来的机会还是蛮好的,听说报都报上去了,但一直没下文。我还麻起胆子问过一回,说是要等。” “穷盒子”胃口一般,似乎牙痛。“今年生意不好做,快过年了,一算细账,一年下来还亏了一点,拼死拼活,等于替别人打工。我有时候想把手机一关,睡个不省人事。” 陆岩单手捂着半边脸搓了搓。“你就是开销太大,赚五块,花六块,热是热闹了,但沉底的银毫子没几个。你应酬那么多,平时交朋友、做生意的方式是不是要变一变?” “有几个过硬的朋友?我的关系是什么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些关系,不维系就攀不上,水洗沙子一样,空一段就越来越塌,一冷下来,就难得再热。这种情况还算好的,有些人真的不是东西,转过背就不认得人。” “恨不得把手机关了,我也有这想法。如果你所有应酬都不搞,现在让你呆在乡下一个月,你能受得住?” “穷盒子”从皮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根牙签,咧嘴笑了笑。“不应酬正好,恰好我牙齿痛。呆一个月?我估计在城里可以,在乡下不行。我喜欢热闹,喜欢看花花绿绿的东西。要是太冷清了,就易得想起自己十岁之前的事,我一直不愿意想起,如今乡下又都是老弱病残。” “乡下留守的叫‘3860’,女的和老的。讲起这个,你老婆在乡下带孩子这么久,还不接到城里来?你觉得乡下冷清,那你老婆能呆那么久?”陆岩反问。 “已经接过来了,你忘了,上次打电话约你吃饭,我说是小范围的聚,就是她娘俩来乐源了,本想喊你上家里吃顿饭的,结果你加班没空。” “记起来了,那不好意思。接来了就好,有家的感觉。分居确实不能太长,影响夫妻感情,也怕小孩受影响。 “夫妻感情反正就那样,肯定一起过,不会离,但也好不到哪去。我老婆想跟小翠一样,继续到陵江那边打工,我坚决没同意,我告诉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带崽。现在主要是小屁孩要上幼儿园了,我老婆问你,以后读书要不要户口?” “户口的事还早。告诉你老婆,有我在,莫担心户口,居住证的事可以随时找我。” “穷盒子”食欲本就一般,提起老婆这档事不耐心,有些走神,转头四处张望。“吃了饭都得午睡,我就学不来,没睡惯,后三十年睡不着。”正发着感慨,“穷盒子”似乎看到了杨菊兰,背影从食堂那头一闪而过,连忙放下筷子向陆岩确认,“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杨菊兰,难道她在这里上班?” 陆岩头也没抬,用勺子往嘴里送进一砣红烧肉。“就你眼尖,未必还念念不忘?” “忘呢,现在这身体,不忘会死得快。我不瞒你,这两年把身体搞伤了,屙泡尿都滴湿鞋。” “有些事是要想明白,先拼命赚钱,再花钱买寿,色字头上一把刀,划不来的。” “色对于你这号人,没鸟事,一个框子把自己捆成正人君子,莫说一把刀,就是九把刀,也随便划,你还可以划蛮多年。”“穷盒子”拿起一根筷子在桌上来回划。 “你既然讲到这,那我就劝你先戒酒,再中医调养,就跟超市里推销各种打磨粉的那样,固本培元。有空我再跟你讲个‘三可乐瓶子’的故事。” “三可乐瓶子什么意思?” “下次再聊,我还约了别人通电话。”陆岩送到楼下,目送“穷盒子”开着那辆新换的越野车驶出院子。 章节目录 第66章 猴急 猴急——逗发牛婆子 陆岩在办公楼后面停车坪给范娟打电话:“我决定了,我帮你提炼转正的工作总结。” “这么大的支持,小女子无以为报。” “你要是南方人,就不会轻易讲感谢这么大的支持。你说的无以为报,和我理解的无以为报,是否意思相同?” “一报各表。隔这么远,最近你有没有调皮?千万不要以为我管不到你。” “我特别自觉,虽然你确实管不到我。尽管你不管为管,但心里还是有数,因为仗着我惦记你这头永远没有张屠户的浑毛猪。”陆岩不表白不爽。 “难得,你无欲则刚。” “果然,你有容乃大。”x :/ “哪个乃?”范娟也开始逗。 “牛的奶。只有你才牛,逗发牛婆子,我就跟牛一样地冲。”陆岩想起“穷盒子”曾经逼问的话题,便对范娟敞开了说,“我的发小问过一个神经兮兮的问题,如果临死想起自己一辈子只有过一个女人,会不会后悔?我想了大半年,还回答不上来。”(_ “你已经用无原则又无底线的未来行动回答过了。” “你还好意思数落我?估计你是害我临死来后悔。” “害你等于害自己,唯一不同的是你在婚姻内,而我在围城外。” “我和你换过来就称心了。你毕业了,情愿进到婚内。我厌烦了,希望冲出围城。” 挂断电话,陆岩回到办公室想起范娟有些兴奋,加之近来与鲁婉蓉冷战并未亲热,轻易就动了释放念头。 自己动手的事,说来就来,于是锁好门窗,关掉灯,自顾自地幻想直至放松了事。 从青春期到现在,陆岩早已驾轻就熟,明知不是好事,更害怕沉湎,但仍偶尔为之。 有一次跟鲁婉蓉吵架,陆岩怒不可遏地吼:“老子宁愿用手。”这把鲁婉蓉气得差点背过去,噎住好久,之后又记仇个把月。 上次范娟离开乐源回铭安时,有心无意问及陆岩如何解决生理问题,当时还正伤感的陆岩没好气地抱怨:“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明人不做暗事,求你不如求己,反正几十年都过来了。” 生理和心理的相通,不属于哲学范畴。 杜宗琴抱着儿子,郭丹彩提着行李,从乡下前往铭安。 到福黎县城后,杜宗琴给宋明奕打电话:“我订了下午的火车票,上午还有两件事,给儿子做体检,还要去看二叔。” 宋明奕连忙说:“不要带儿子去看你二叔。” “我妈也在,你还怕?” “当然怕,儿子这么小,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不要搞无知者无畏的事。”宋明奕不容商量的口吻。 在福黎县中心医院,打疫苗之前,医生拿着接种疫苗本问孩子名字。杜宗琴有些迟疑:“还没正式起,暂时就写‘宋准’。”x 电脑端:/ 郭丹彩忍不住插话:“什么暂时不暂时,就正式叫‘宋准’,要是等他爸来起名,不晓得猴年马月。” 走到杜岳辉住的巷子附近,杜宗琴停住了。“你抱着‘宋准’在这等,我去看二叔就行了。” 郭丹彩满口答应:“我不去也行,免得多一事。” 杜宗琴从荷包里扯出400元,还准备从行李里取一点樱桃。郭丹彩单手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来制止。“莫耽搁了,拿钱给他,想吃什么就自己买。” 上楼后敲门,好一阵才听到里面问是谁,杜宗琴赶紧回答:“我是腊妹子,来看二叔。” “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特意来的,我要回铭安去了,临走来看看。” “下次吧,我还睏。” “没什么不舒服吧?你把门打开,我一会就走。” “腊妹子你怎么讲不清?” “二叔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你要么打开门,要么就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杜宗琴有点紧张了。 “我要搬家,汗湿了一身,手发抖。” “你租了新地方,想搬家也可以,应该叫我爸来帮你搬家,你住到哪去也要告诉一声。” “屋里稀乱的。”杜岳辉没跟上杜宗琴的话。 “那二叔不开门了?” “稀乱的。” 杜宗琴不再坚持。“那好,这有一点钱,是给你的,塞进来了。”杜宗琴弯下腰把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二叔保重身体,要记得按时吃药。” 走出巷口,与郭丹彩会合再接过孩子,杜宗琴转头竟然看到杜岳辉追了出来,顿时不解,郭丹彩也紧张起来。 “二叔咋啦?”杜宗琴打量着杜岳辉,穿戴还算整齐,只是双目无光。 “他二叔好!”郭丹彩马上打招呼。 “我就知道你也来了。”杜岳辉低头看地。 郭丹彩放下行李,挤着笑脸。“我本还想上楼来的。” 杜岳辉马上打断郭丹彩的话:“你不上楼也好。” “我抱着孩子,走得累,在这里边歇边等,就没上楼了。”郭丹彩不自在地解释。 “是要你莫来,免得烦躁。”杜岳辉这才抬头,对着杜宗琴问:“杜岳建告诉我,你生孩子了,男还是女?” 才听两句话,杜宗琴正有些尴尬,连忙抱着孩子往前凑了凑。“原来是幺叔告诉你的,我生了个儿子,六斤四两,名字叫‘宋准’。”杜宗琴掀开裹着儿子的包被一角,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杜岳辉一些,“让叔爹爹来看看宋准,快睁开眼睛。” 杜宗琴侧身又往杜岳辉再靠一点,还没挨着,杜岳辉就像被烫着了,马上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使劲摇头。“不看,不看了,吓着了就害他一世。” 杜宗琴和郭丹彩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在乐源开往铭安的火车上,杜宗琴问郭丹彩:“我感觉二叔对你意见很大,什么原因?” “无外乎是当年我做主,联系了隔壁县的精神病医院,送他去住了三个月。那时候他闹得厉害,一发病就跑到乡下来。你也知道,你爸没个准心,吃着不吞,含着不吐,下不了什么决心,我不做主也不行。” “按理说送去住院是帮他,怎么反而有意见?” “要不然怎么说有精神病。不过那时候精神病医院条件差,伙食也不好,尤其是几十个人睡大通铺,他说在里面受气,所以记仇到现在。” 没有谁是救世主,人总要向前看,正如不掉头的火车。 回铭安第一晚,住新房子的兴奋劲被宋准哭闹声搅和。 暗夜里杜宗琴推挡宋明奕的手,坐起来靠在床头。“我现在才得空问你,上次你在陵江到底怎么回事?” “你这人怎么不解风情?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个,亏得我这段时间跟苦行僧似的。” 被宋明奕反问后,杜宗琴也稍觉不妥。“那我现在不问细节了,明天再问。你继续,小点声,我怕隔壁听见。” “‘你继续’这算什么话,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我就不信你不想。” “是你在猴急,我还真不想,坐了一天的火车。”杜宗琴还想说点什么,宋明奕已经伸进一只手,另一只手带着劲让杜宗琴朝左边侧躺着。 三下两下,身后的宋明奕就解决了,而杜宗琴没大的反应,更不兴奋,反而睡意上头。 第二天是周六,宋明奕要加班,杜宗琴不理解。“你就不能休一天?想着你能带会宋准,我把家里过细收拾。” “宋准闹醒我两回,现在好睏,我也不愿加班。”宋明奕穿好鞋,又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我还开着唐副总的车,昨天项目正式开工,搞庆祝摆了两桌,唐副总喝大了,为送他回家,我只好把自己的车停在了饭店。先不说项目要加班,至少我要把车换回来。” “那我坐你的车去一趟超市。”杜宗琴把宋准移到郭丹彩手上,再蹲到鞋柜旁换鞋。 郭丹彩听到超市也想去,但杜宗琴不同意。“你莫跟着去,带着小孩也不方便,你要买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在车上宋明奕问杜宗琴:“怎么不让你妈一起去超市? “什么你妈,以后把‘你’字给省了。” “好的,带孩子挺辛苦,出门见见世面也好。” “我要买整套的化妆品,妈要是跟着,肯定会碎碎念。还要买安全套,更不好意思。我不想让‘宋准’再用老式的尿片子了,要买简便些的尿不湿,估计也会叼叼。讲起儿子的名字,叫‘宋准’到底要不要得?你怎么回事,对这事完全不上心。” “我想了,没想出喜欢的。其实可以慢慢起,反正现在不能在铭安上户口。我还想花点钱,找一个懂行的人帮着起名字,我想起来了,就是懂易经风水的人。” “要花钱,那算了。不如干脆定了,就叫‘宋准’。”杜宗琴转念又想起陵江之事,还是想搞清楚,“你把陵江那天晚上的事再说说。” “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担心了,何必好奇。其实我不愿意提,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宗琴不甘心。“那你说个大致。” 宋明奕想了想,叹口气。“拿人钱财消灾,挡人财路有祸,因为项目上的事,别人设了一个局,想逼我就范。” “又是为了项目,唐副总什么态度?你上次在乡下还答应我好生聊一聊项目,那现在你不聊陵江聊项目。” “现在不想聊,你还是盘算一下进超市要办的事,免得丢三拉四。你坐车回去要小心,最近冒出好多小扒手。” 章节目录 第67章 传唤 传唤——烂疤子作痒 很多人厌于生活平淡,觉得不刺激,殊不知刺激往往与损耗相伴相随。 鲁丽蓉与陆岩通电话时明显慌乱。“闵修仁被喊去问了话,以前的老单位告他贪了钱,要找他麻烦,被带走好几个小时才放回家。” “我怎么没听你姐说过?又关又放,说得一惊一乍,哪有这么严重。”陆岩第一反应是连襟闵修仁被传唤了。 “我怕丑没讲,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我也问过闵修仁,到底有没有麻烦,他说没什么大不了,要我别管。” “没事就好,实在不行,你就主动问一下老单位,你又不是不熟。” “是想问来着,结果昨天老单位的白老板给我打电话,通知我们快点退钱,否则就会关人。” “这白老板是老的还是小的?” “是他儿子,小的。” “这小屁孩不懂人情世故,他说关人就关人?你莫受吓,我先找他爸。” 老的白老板叫白松,小白叫什么,陆岩还真没问过。 白松的公司专门搞公用电器销售维修的,前年起交给留洋回国的儿子打理,这两年规模越来越大。白家与鲁家是老乡世交,上两辈有过蛮深交集,后来拉开了差距,交情一代不如一代。 鲁丽蓉与闵修仁两口子以前都在白家公司打工,后来出来单干。 打通老白的电话,白松似乎早就在等陆岩来说道了,开口就亮明观点。“这事既复杂又简单,我讲四点看法。第一,钱数是不对,闵修仁肯定从中搞了鬼。第二,要退钱,我们毕竟是公司,有制度就要执行。第三,可以不起诉,但是鲁丽蓉两口子不能再抢我们的单子了,客户也好,业务也好,不能违反以前签订的同业竞争协议。第四,我现在不管事,是我儿子在做主,具体你去跟他面谈。”x “我跟你儿子交道少,我跟白叔您聊聊就得。” “这事我还真管不了,你要谈就去找我儿子,时间都为你约了,就明天上午在公司办公室,他说哪样就哪样。” 陆岩有些懊恼地挂完电话,开车去找闵修仁问情况。 在小面馆坐下,陆岩朝对面的闵修仁直接发问:“到底赚了不该得的钱没有?” “那要看怎么算。我在老公司是王牌销售员,出差费用大,请客送礼的,基本上双方都是私人老板,就随意些,有时候的奖金提成没算得那么清。还有就是合同上的门道,会收取一点订货保证金,合同金额跟客户签得高一点,公司存档的正式合同低一点,中间有个几千万把块的差价,那时候行业内都是这种情况,业务员可以自行作主,公司只要你不丢掉这单生意就行。” “上次传唤你,问了一些什么事?” “只拿了几份金额不一致的合同,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承认留了钱,只说具体情况记不清了。后来我分别去找了那几份合同的客户,当面都讲好了,口径会一致,我对他们倒是实话实说的,不过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几千块钱,都是些几千万的大老板。” “这些钱加起来,总共有多少?” “20多万。” “鲁丽蓉知道这笔钱?” “她不知道,我拿回老家作别的用了。姐夫你也清楚,我和鲁丽蓉关系这两年也不咋的,她上次还查了我的手机,后来又吵架打架。” “你手机里的事,我听说了。当你的面,我也敢断定,你就是有外遇,你还不承认?”陆岩目光如炬。 闵修仁本来偏头看别处,这会更是低头不做声。 “今天先不扯这个。我再问你,你认为赚差价这事确定能过门?要不要找律师咨询?” “我咨询过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其实大白小白都是为挤压咱们家的公司,想以此威胁不再也不敢抢单。” “老白跟我讲,必须退钱。” “不退,都是一份份黑汗水流的辛苦钱,再说了,退也不知道退给谁。” 当晚在小区散步时,陆岩来不及与范娟电话聊天,临时想起闵修仁曾有一个客户朋友也为白家看重,于是琢磨能否请人家去劝劝和。 正思量着,鲁婉蓉来电话催早点回家,说鲁丽蓉的公司正装修,除了从家里带几幅字去张挂,还能不能题几个字带过去,陆岩厌烦情绪上头,遂脱口而出:“烂疤子作痒,还嫌事不多?” 第二天,陆岩与小白果然谈得不咋地。 小白完全无视陆岩,还认为陆岩装腔作势。“要讲交情,何不让鲁丽蓉和闵修仁来,我还真想问问他俩,抢单子就正大光明地抢,为什么要散布公司的坏话,尤其是把公司内部掌握的一些信息都告诉客户,算哪门子本事?还谈什么交情?事到如今,我还真就杠上了,除我爸讲的那几条之外,我再加一条,那就是同意由我们收购鲁丽蓉的公司,否则就让闵修仁去坐牢。” 陆岩窝着火,回家就钻进书房,外面喊午饭也没出来。 鲁婉蓉去喊时,只听到一声“闭嘴”。章秀芬去喊,里头一声不吭。 雾霾天要靠风雨来清洗。 杜宗琴觉察宋明奕不打算再讲陵江之事,忍不住找范震问情况:“我怕毕镐哥太忙,还是问你合适些,你再跟我说说,我老公在你那发生了什么?” “杜大记者,我先声明一点,你老公不是在我这,而是在陵江,跟我没关系。”范震说话办事素来严谨。 “那天晚上是你到的现场,具体情况你比毕镐哥还清楚。其实毕镐哥曾经跟我说过几句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你的朋友多、门路广,我也不问别的,只问我老公的事。你要不说,我就去找毕镐哥,说不定绕一圈又回头找你了。” 范震在电话那头笑。“你找毕镐哥给我发话,肯定好使,但我与毕镐之间的关系,也不全是你理解的那样,咱是兄弟,可以整天泡在一起喝三顿酒,穿一条裤子,也可以一个月不见面,不闻不问。” “你该不会跟我老公一样,也不愿提那天的事?” 范震又哈哈笑。“我跟你老公一样?我八辈子也没有你老公的福气,能把你这样的老婆娶回家。我告诉你,那天我到现场并没有见到你老公,两人没打照面。他是在按摩店里被几个小混混揪尾巴,有一家公司派到陵江的负责人看他不顺眼,才使了这损招。”x 电脑端:/ “怎么个损法?揪尾巴是啥意思?” “这损招叫‘仙人跳’,揪尾巴是用美色当诱饵,能抓现行就抓现行,实在不行就强按牛头喝水,再拍照摄像,所谓留点资料做把柄,再来敲诈。” “原来这样,那我老公被抓现行了?” “我没细问,估计没有。我所知道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与己无关的事,范震不想多嘴。 “没有就好,我也只是不放心,怕有后遗症。下次有机会再联系。” 杜宗琴与范震通完电话,又想起毕镐费心帮忙,于是编发了一条短信:当大主任了,真心为你高兴。上次感谢帮忙,够哥们!我已从乡下到铭安,如果你以后出差到了铭安,请一定联系我。 人在异乡,或出差在外,如有结识的朋友,初始浓酽,但过后大多难得长久,毕竟生活里面交集少,谁有事没事天天抱着电话嘘寒问暖,正所谓人生别久不成悲。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譬如杜宗琴与林芷梦,这会做梦都想联系上对方。 此次从乡下到铭安第一天起,杜宗琴就试图与林芷梦恢复联系,而林芷梦更是满世界找杜宗琴。 两人不约而同把电话打到了茂德市,找上次组织“青年企业家高峰论坛”的商务局,寄希望于能问到联系号码,但组委会资料早已不知所踪,无功而返。 林芷梦查过嘉胜和铭安的房产信息,也没找到线索。查婚姻信息,又被告知城市之间还没联网。林芷梦多次打听嘉胜的信息研究中心,说杜宗琴曾在此工作过,但如今没有确切的联系电话。林芷梦甚至还去了一趟杜宗琴调到铭安后的信息服务公司,除光鲜衣着引发一阵骚动之外别无收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铩羽而归的林芷梦恨得牙痒痒,心里骂了N遍:要是让老娘联系上,看不把小样的摁在脸盆里淹死才怪。 有些事情当时经历觉得了不得,过后回头看其实也就“小马过河”。 还有一些事情当时太过自信,放任结果之后才醒悟是多么地错失机会。 大白也好,小白也罢,白家公司仍在对鲁丽蓉与闵修仁施压,尤其抓住闵修仁软肋步步紧逼。 经不住鲁婉蓉及岳父母催办央请,陆岩把心劲钻到了这起所谓的案子。 第一件事是评估后果。 白家公司目前已向经侦大队报案,指控闵修仁犯了侵占。 陆岩遂联系李烁,由其出面咨询,认为涉嫌侵占肯定够不上,勉强可以够挪用公款。 陆岩回家通报商量,如果以20万元计,属于数额相对较大一档,假设以侵占罪量刑则在5年以上,若是挪用公款则轻得多。当务之急是从侵占罪的构成要件上找到否决对方的证据。 第二件事是自行举证。 要求鲁丽蓉放下闵修仁有出轨的嫌隙,合力继续安抚相关客户,同时设法从财务票据找到有利证据,包括当年在职时奖金提成未尽事宜,尽量往经济纠纷上靠。 第三件事是试图和解。 两家公司一大一小,正在市场上短兵相接,陆岩明知此事难有转圜余地,但仍对人情面子抱一丝希望。 事实证明,陆岩这点套路并不适用于商战,反而误事。 在经侦大队,陆岩再次与小白当面锣、对面鼓。 陆岩言词恳切,期待签订和解的城下之盟。“这些年,你们公司好些小事还是由我出面解决,譬如货车禁区通行证之类的。那年我还参加了你们公司的年会。” 对方来了四五个人,有管财务的,还有负责市场、维修和售后的,差不多都认识陆岩,但这会都一脸漠然。陆岩问小白:“你为什么硬要这么狠?” 小白的话很冲:“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刚才说帮过我们公司,那我们公司也感谢过你,鲁丽蓉与闵修仁每年在公司领那么多工资和奖金,也是公司给的福利。现在既然不讲交情,要他们莫辞职,他们要辞;要他们不开公司,他们要开;要他们开公司莫抢我们的客户,他们要抢。既然有这本事,那后果就自行承担。” 临走时小白放话:“我又不乱来,按法律程序办,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节目录 第68章 通牒 通牒——明显邋遢嫌 在经侦大队偌大的办公室,好些人听着陆岩与小白再次对话。 这对话机会是通过协调得来的,陆岩不想轻易错过。“白老板,我叫你一声白老板,其实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这一类经济案件不告不理,完全可以再协商甚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法律来,大道理是没错,但法律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法律也靠人去执行,在原则范围内还有宽严相济甚至变通的余地。” 对方公司有人想插话,陆岩扬手打住。“请先听我讲完。你们口口声声要让闵修仁坐牢,出发点就偏差了。你们还提出要收购公司,明显不合情理,人家毕竟也是真金白银投进去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小白的立论另辟蹊径。“我们公司是有股东的,闵修仁侵害的是股东权益,如果不维护制度,那还开什么公司。今天来的都是股东,即使我答应,股东也不答应。” “谁都知道这公司是谁的,你家95%的控股都不止。你答应给鲁丽蓉两口子一些奖励意味的股权,不也没给?” “是他们不要,嫌股权还不够优惠,觉得用奖金买股权划不来,所以要领走奖金现钱,当时反复做他们工作都做不通,未必怪我?现在才晓得拿走现钱是去自立门户。” 陆岩一时语塞,转而做大伙的工作。“大家都同事一场,朝夕相处好几年,我多多少少也帮过你们当中一些私人忙,但愿留一些余地。鲁丽蓉两口子与老公司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相信都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陆岩拿一盒打开的香烟,走近白家公司员工,逐一敬烟,但约好了似的不接烟。陆岩只好将散烟放回烟盒,转而拿出笔帽子往指甲盖上夯。“讲句心里话,闵修仁年轻气盛,做事冲动,所以才留下一些后遗症,其实正是他没心机也单纯的表现。白家公司发展这么快,那么多员工,大部分人喜欢老公司,忠诚于老公司,是好事。少数人想动一动,变一变,甚至搏一搏,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今天大家做得太绝情,日后这种局面也可能落到自己头上,对不对?” 唇亡齿寒的道理,让现场对话有些效果。 但小白的脑子活泛,马上出声干预:“这协商是你申请的,我们不是不同意协商,而是你们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断然没有你来这个那个的道理。要讲交情,我们带着大家会商的条件来协商,这就是讲交情了。要讲法律,你还认为我们有偏差,那我反问你,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这事抹平了?我跟你讲明的,我不在意钱,我在意这口气,其实协商就是走形式,不答应我们的条件,那就最后通牒。我花一百万、两百万,也要把闵修仁昧的钱给老子吐出来。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否则我们公司在客户当中的颜面何在?”x 电脑端:/ 经侦大队长摇着头,一副不理解的脸色。“双方这么熟却协商成这样?” 协商本是缘木求鱼,结果自然南辕北辙。 陆岩好歹也比小白的年纪大出一轮,当最终感受到自己的面子比纸薄,自然而然激发出要面子的冲劲。 白家派人随经侦大队到客户那调查取证了。 陆岩问闵修仁退不退钱?闵修仁一口回绝。 白家花重金聘请了国内知名的一名金牌律师做法律顾问及代理。 陆岩问鲁丽蓉是否答应对方条件,鲁丽蓉一口回绝。 鲁婉蓉问陆岩这事有没有把握? 陆岩答复案子已经进入程序,但这类案子费力不讨好,明显邋遢嫌。但白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我们似乎没有退路,只有赶紧备战,找律师,找证据,最终是祸也躲不过。 范娟问陆岩最近怎么了? 陆岩第一次没对范娟如实相告,既不知从何从头说起,内心又不情愿扯开烂冬瓜给范娟看,徒增烦恼而已。x www.x33xs.com m.x33xs.comx 虽然一时找不到法子,但陆岩总想找回点面子。 可面子有时候不值钱,甚至死要面子活受罪。 世事也怪,有时候自己放下面子,不把面子当回事,事情反而迎刃而解;有时候别人不给面子,觉得你面子不值钱,事情反而越来越复杂。 宋明奕也在与面子作思想斗争。 杜宗琴其实是想问清陵江之事,宋明奕确信这一点。但宋明奕害怕,还有一份担心。 之所以害怕,就是会丢面子,毕竟是在做按摩的时候被人设局,回想起来还几乎失了底线。宋明奕反复念想了好几回,幸亏那蛇蝎般的妹子与那同伙在时间节点没有配合到位,要不然这面子彻底丢大发了。卫生间开灯就是他们约定揣门的信号,宋明奕甚至这样想。如果完事之后,是那妹子进卫生间开灯,又会是啥情形?那姓汤的杂碎第二天会不会照样送钱来? 宋明奕的所谓担心也显而易见,如果让杜宗琴知道自己在陵江挨了打,还被摄像,真担心较真的杜宗琴会火冒三丈,甚至会去陵江讨说法。 尤其早两天宋明奕才带杜宗琴看了一场村姑打官司的电影,杜宗琴边看边感慨:“要换作是我,我也打,打到天上去也打。” 看着杜宗琴从学校走向社会,这几年宋明奕努力维持敢于担当、有所作为的形象,又明显感受到杜宗琴来自成长历程的自卑与固执。 按说自卑与固执不搭界,但在杜宗琴这揉合在一起。 从嘉胜调到铭安,再辞职回乡下生孩子,又重新回到铭安带孩子,照顾老公起居,这一切对杜宗琴而言看似来得自然,但决不是自己想要的,烦恼的是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看待事态,往往不怕已知的,而怕无由来的。 杜宗琴看似忙碌,实则心虚,尤其成天与老小泡在一起,表面大呼小叫,内里几分惘然。 宋明奕则不这么看,杜宗琴喂养孩子不上班理所当然。 情绪挡不住,真正让杜宗琴心焦的事还是来了——宋明奕又开始睡在项目部。 宋明奕的理由充分: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工地现场需要解决的细节问题太多,必须随时响应;每天早晚往返单位,浪费时间太多,心里装着事,开车打电话,反而不安全;唐副总一家出国旅游去了,临时分担事项要处理。 加班不回家,不想睡一起,杜宗琴盘算这事,一朝遭蛇咬,总心有余悸。 快半夜了,杜宗琴失眠,还想着宋明奕在干嘛,该不会喝酒唱歌去了,该不会又留了口红印,越想越离谱,直想到拨通宋明奕电话前一刻。“你在哪?和谁在一起?” 宋明奕自然有问必答:“你看,你听,你来查,我在办公室加班。” 过零点了,第二通电话里,宋明奕仍然语调平和:“我还在加班,你怎么还没睡?带着宋准早点睡。” 天快亮了,宋明奕对着第三通电话忍不住了:“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信任我?到底有完没完!” 郭丹彩这段时间倒是乐在其中。 主要原因是杜宗敏高考成绩上了一本线,收到了乐源工业大学录取通知书。其次是正儿巴经进大城市生活,一切都感到新奇。 图一头的思路也辩证,这些让杜宗琴略感宽慰。 对郭丹彩,宋明奕从一开始就执行了多花钱、少说话的思路,见面就给了三千元,过生日又给了两千元,还让杜宗琴领到商场选了一身衣服和两双鞋子。 郭丹彩读书不多,谈不上世事洞明,但也还有几分人情练达,觉得宋明奕是个会挣钱的主。 尤其得知嘉胜市的房价正蹭蹭地往上涨、而当初宋明奕在嘉胜购入的住房已值好几百万时,这让郭丹彩经常莫名地激动,整个村子的人加起来,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铭安的房子同样值钱,也在上涨,好上加好。 这消息小叔子杜岳建告知的。接通这个电话时,郭丹彩没有更多心思打听杜岳建转业至嘉胜的情况,而完全被这两套越来越值钱的房子给震住了。 杜岳建由农家子弟到部队,独自在外生活多年,但内心苦涩显而易见。大哥杜岳山没啥文化,二哥杜岳辉得了病,自己纯靠白手起家。如今终于快熬到转业了,但这房价如横亘在前的大山,站在山脚望山顶,倒吸气也迈不开步。 一个星期后,苏聪意外地不约而至,宋明奕似乎有点心理准备,杜宗琴则非常纳闷。 苏聪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进到屋里,对着杜宗琴苦笑:“我可不是老师来家访的,而是有一点字画啥的,先在你家存一段。” 郭丹彩一听是杜宗琴的班主任来了,立马进厨房备菜,宋明奕也顺势留宋明奕吃饭,只有杜宗琴仍小有紧张,弄不清苏聪是哪出。 饭桌边,没话找话的杜宗琴随口提起杜宗敏读大学要不要迁户口。“我当年是迁了户口到嘉胜,毕业之后,户口在学校留不住,同宋明奕结婚后才把户口落到铜昌,如今我弟弟考上了大学,不知道这户口该不该迁出来?” 仍在端菜还未正式上桌的郭丹彩近似抢答:“肯定得迁,读书跳农门,户口不迁哪算跳出来?” 苏聪立即好为人师,张口一番宏论:“你这问题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当老师这些年,见过的学生千千万,迁不迁户口的考虑,还真有些学问。” 按苏聪的观点,如果考取是一线城市的大学,不妨把户口迁出来,如果是二三线城市,则迁不迁的不打紧,按当下趋势,把户口留在农村可能更实惠,而且政策上已准许学生读书可以不再随迁户口,以前还要单独录信息再办暂住证,如今改成居住证,学生报到信息一趟水就对接了,也不用查来查去、办来办去的了。苏聪还特别提到,通过读书迁到城市容易,但要回迁农村很难,如果不是考虑买房之类的因素,现在读大学流行不迁户口了。 郭丹彩平时难得见到外人客人,加上又涉及杜宗敏的事,止不住插话:“按我家的实际,图以后方便,我儿子要在乐源落户安家,户口早迁晚迁都得迁,您再支支招,是开学报到一起迁了好,还是等到以后正式买房子再迁?” 苏聪与宋明奕都笑了起来。杜宗琴忍不住地斥一句:“你这主意都出锅上桌了还要支哪门子的招?” 章节目录 第69章 逃犯 逃犯——两头不着墨 近两天,陆岩情绪指数低,莫名烦躁。 五一长假近了,闵修仁赶在节前到外地拜访客户,刚用身份证登记住宿后,一辆警车随即抵达并带走了闵修仁。 被通缉?闵修仁慌神了。你是网上在逃人员!闵修仁被正式告知。 只获准给家人打一个电话,闵修仁选择告知陆岩。 事发突然,陆岩措手不及。“你莫慌,我判断是经侦大队办的,接下来你会与外界完全失联,你没见到律师之前有权利保持沉默。我会全力以赴,你也要打足精神。” 迅速打听消息后陆岩得知,闵修仁涉嫌侵占罪于昨天下午被刑事拘留。 陆岩对经侦大队长表示不解:“昨天才批的刑拘,为什么这么快就所谓追逃?后脑壳细想,闵修仁的电话是通的,你们也明知闵修仁是我亲戚,随便一问都知道他在哪,何必要追逃?也不至于把消息封锁得这么死,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你问的,我其实可以不回答。经济案子批刑拘的权限在分局,至于什么时候批,或者批不批,大队也要事后才晓得。至于上网追逃,我估计是办案的着急了,但并没有违规,只是闵修仁不凑巧,正好去了外地。其实我们反而麻烦,今天晚上还要派人坐飞机过去,得尽快把闵修仁带回来。”x :/ 陆岩听了更来气。“我上次在你办公室掏心窝子讲过,对这起案子的情理法,有些讲不出味。” “办案流程有时间要求,经办人不可能为哪个当事人担责,人家有律师、有员工天天在那盯着。而你们一直没有一个准信,没人会陪你们拖时间。我还讲句直话,你们为什么不早些把钱退了,为什么不赔礼道歉去取得谅解,为什么非要走到没有退路?” 陆岩觉得经侦大队长并未上心。“你了解的情况是粗线条的,其实并不那么简单,否则也不至于我这样为难。譬如退钱,按理是不应该退给白家公司的,要退也要退给原来签订合同的客户,而这些客户现在都表态不要了,说几个小钱不在意。再譬如谅解,白家公司压根就不想谅解,他们要的不是几句话、一份礼,而是要把我们的小公司灭了。后脑壳细想,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退路?” “你们有没有退路,法律不管,反正法律在这里摆着,那就用证据说话。既然要凭证据,我和你以后不会聊及案情,好自为之。” 交流效果并不好,陆岩抛出了关键问题:“那现在能不能申请办理取保候审?” “问我没有用,那是法制部门批的事,你能办通是你的事。站在办案单位的角度,如果你要给闵修仁办取保,必须先把初步核算的20万元退到账上。” 刑拘已批,人也被抓,平衡已倾。 白家公司现在都懒得跟陆岩斗嘴了,既不讲情,也不论理,只说法。 陆岩与李烁合计一阵,倾向于试一试取保候审。毕竟闵修仁涉嫌之罪并无明显公共危害,如果把钱退了,批准取保候审也属正常。 作为家人,先把人搞出来,莫关在号子里,总是第一位的考虑。“退20万?起先不退,现在又来退?关键是还叫做退赃,那不等于不打自招?”鲁丽蓉带着直线思维。 “如果退了钱,取保又没批准,岂不两头受气!” “取保无外乎人暂时舒服点,以后该关还得关。” 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让陆岩心烦意乱,但又必须尽快定夺。 经济案子办理取保候审,最终需要法制科的分管领导签字。陆岩估摸审批通过的可能,寻思找什么路径去协调汇报。请廖定宇出面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但陆岩还想挖潜力,尽量留一手到最后。 一盘棋最终让陆岩下定决心申请取保候审。 爱棋的人,静不下心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想到棋,甚至试图通过下棋平复内心。越心静,棋的质量就越高。 陆岩与佟蓓下出了一局难忘的棋。 登录“只此一手”用户名后,显示好友在线,陆岩遂向“tbtbtb”发出邀请。对局开始,“只此一手”执黑先行。x 电脑端:/ 今天的棋恐怕会受心绪影响,陆岩有所预备。 果真,“只此一手”开局行棋满盘飘逸,但序盘过后明显棋型单薄。心不稳,棋自飘。“tbtbtb”执白棋不为所动,先抢实地,再全力治孤中腹。黑棋由于中腹漏洞过多,难以对白棋实施有效打击,更郁闷的是欺人未果反被欺,还被白棋顺手掳去3颗子的棋筋。没有后顾之忧的白棋随后再夺一角,又再打入黑棋边空,导致黑空目数大差。“tbtbtb”棋势顺风满帆。 眼看实地大幅落后,坐以待毙? 读秒声中感觉丝丝凉意,中盘认负? 陆岩脑子闪过两回放弃的念头了,但平素从围棋汲取的韧劲反哺了此刻的自己,盘内棋势如此不堪,盯着屏幕的陆岩内心渐渐活跃,意念终于笃定:放手一搏。 第137手,横顶;第139手,单立。黑棋在下方白空实施“定向爆破”,意欲决一死战。 网络那头的“tbtbtb”见此着法,既大为惊愕,又倍感兴奋。你自信能做活?你治孤有这么厉害?如此拼命手段,无法退却的犀利。 在白棋排山倒海的攻势中,黑棋第137、199手之后聚集的空降军团最终形成“劫活”。此劫价值接近70目之巨,劫赢则活,棋局尚可继续,劫输便死,棋也必输无疑。 “只此一手”绝无他途,唯有争胜此劫,于是争得满目疮痍,争得不管不顾。 “tbtbtb”此刻也是咬牙切齿,竟敢跑到我的势力范围撒野,必欲歼之而后快。七个来回的劫争后,“tbtbtb”发现自己比对方少了一枚劫材。 一枚!竟然只少一枚。 “tbtbtb”斗志仍酣,满盘审视,终于发现一处隐藏的连续进攻点,于是第166手毅然放弃劫争,收取右上实地并埋下伏笔,待黑棋第167手消除劫争后,白棋第168手往右上角原黑棋深处精准“透点”,顿时有如麻筋被点,软肋一击即中。黑棋左右为难,三下两下被搜刮得惨不忍睹。 凭借先行收官之利,这一圈下来,输掉劫争的白棋竟然仍然占据着优势! “tbtbtb”已经心里有谱,“只此一手”开始黯然神伤。劣势面前差一点哀兵必胜,乱局当中终未能凯旋而归。 从网络里抽身回到现实,从棋局里感悟当下困惑,陆岩决定还是要争一下取保候审。免得届时后悔,陆岩暗示自己。 取保的流程一启动,就意味着开足马力。 上午9点电话约定,20万元在10点前转至经侦大队账上。相继赶到对应部门衔接的陆岩打定主意,精力跟着文书走,取保候审材料到了哪一步,自己就跟到哪一步。 取保候审材料经过两道签字后,已经盖章可以上报了。 李烁打电话来提醒:“办理取保的过程要尽量保密,尤其不能透露给白家公司。完全不知道不可能,关键是不能知道得太早,你的动作要快,衔接工作要一次做足。” 此后陆岩获悉并被承诺,取保候审材料将在下午2点半由专人送呈法制科。 陆岩看了看表,在附近的巷子扒拉了盒饭,便开车动身,打算去跟进材料。 但在半道上,陆岩即获知了变数。 李烁告诉陆岩的情况始料未及:下午刚一上班,白家公司便有人跑到法制科门口举牌子闹访,称陆岩四处活动并妄图替家人开脱罪责,正准备捞人放人,请上级阻止。 电话里李烁在话音未落,陆岩猛地向右打方向,靠路基停住车子,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位上一扔,然后右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方向盘上。 下车抽支烟,午后的日头有些灼人,陆岩的脑子里很懵,虽然闪过多种应急想法,但预感都不好。 “我还去不去?”陆岩拨通李烁的电话,“果然泄了消息,不知哪个王八蛋干的,就是故意冲我来的。不过现在扯这个没涵义,还是先想办法联系愿意帮忙的领导。” “照我看,你先不要急着露面了,既是避开,也是换一下策略,我估计你没必要到哪个领导办公室见面,打电话还妥些。” “问题是我已经约了法制科宁科长,本还想当面再找分管副局长汇报的,隔着电话怎么讲得清?”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可以断定,他们现在不会同你见面了。一有闹事的,躲都躲不赢,你必须赶紧想别的辙。”李烁明确建议。 时间的余地也只有几个小时而已,陆岩盘算着材料流转进度,决定先跟宁科长通电话。 宁科长的手机竟然关了。听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陆岩凉了半截。 “穷盒子”打电话来的时候,陆岩正远远地看着法制科门口。把停车在附近,走了一段,陆岩还有些喘。“我在看戏,那些杂毛做得出如此丑陋的表演。” “穷盒子”问清大致情况后,连着几声叹息。“看样子人家也是唱戏出身,这一出给唱的。你家里人出事,干嘛不早告诉我?你现在要找人,其实也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陆岩苦笑着,但并没心思揶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告诉你干嘛?你也不会惹这些疯狗的。” “穷盒子”提及宁科长的儿子刚录取到福黎县一中,正是“穷盒子”座上宾也就是县教育局副局长经办的。 陆岩便临时请托:“现在是下午2点40分,争取3点钟给我准确回信。” 果然不到10分钟,宁科长走出院子,过了马路,向等在这里的陆岩解释:“才在主持一个会,午睡起来忘记给手机通电了。” “冲你亲自走出来这么远,这份心意记下了。” 路旁柳絮如烟,宁科长拍落在便服上的絮末,似在拍落一丝讪讪。“我刚已经安排看材料,从材料本身角度来说,批准是没有问题的。但我要跟你讲清楚,材料报到我这里之后,我是不会马上签同意的,因为我必先得到分管副局长的明示。” “你是想帮我,但是?” “办理取保的审批权在领导那里,说白了我一个搞业务的还不算领导。经济案子需要考虑的地方多。譬如你问的这个事,门口那些人盯得这么紧,我估计批不下来了。” 陆岩急了。“我要是等会跟分管副局长汇报,他会不会说,你这还没拿意见所以他也不批?到时候该不会变成你要他发话而他要你先批,两头不着墨,我担心都没着落。” “不会的,就等他一句话。我得走了,你也去忙你的。”宁科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等他一句话”,我到哪里搞一句这么有用的话?陆岩顾不得柳絮末钻进脖颈里惹发搔痒,用鞋底揉碎刚丢在地上的烟头。 搞业务的不算领导!这句话也让陆岩有些醒悟。 时间不等人,陆岩麻起胆子给分管副局长打电话,通了但没有接。 这没超出陆岩预想,于是采取第二方案,发短信给分管副局长—— 您好!我是固卫区原流动人口社会化服务基地的陆岩,知道您忙不赢,今有一事想向您请示汇报,不知是否有空?打扰了,非常感激! 短信发过去后,没有收到回复。陆岩心里有些恨,但又不知从何恨起。 从远处望去,白家公司的人还举着牌子在法制科大门口,人来人往,车进车出,没有谁管那些人,那些人更没做什么,只是宣示着那两块牌子,一块写着——陆岩干涉办案,另一块写着——谁放人就找谁。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这会还不知如何办,陆岩挺想离开法制科大门口对面的马路了。 再等5分钟,陆岩再一次给自己设定等待的时间。 不到5分钟,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拨进来了,陆岩一听,竟然是分管副局长打来的。“我听宁科长说了,现在关键是有人盯着闹,我不是不想批,但目前批不得,请你理解,好吗?先这样吧,这边先只能这样了。” 陆岩刚说完“谢谢”两个字,电话就断了。 家里正等着信,“穷盒子”也发短信来问情况。陆岩这会懒得回应,边寻思边往回走。 陆岩内心已然明白,领导说“好吗”,其实不等于征求你的意见。领导说“先这样吧”,往往就是最后的决断。 白交了20万?!鲁婉蓉在电话里叫出声来了,陆岩竟然也学着分管副局长的口吻:“先这样吧,这边先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李烁又给陆岩打电话:“还有人在法制科举牌子。” 陆岩心灰意懒,不愿开口说话。 鲁婉蓉与鲁丽蓉两姐妹愤愤不平,闻讯跑到法制科门口去看,回信说举牌子的人根本不认得,应该不是白家公司的员工,还说恨不得上去问个清楚甚至打一顿,陆岩连忙给这两姐妹发短信—— 闵修仁批捕已无可更改,你俩莫在那里发宝气,快回来安心等。 等!被动的等,相比于主动的等,心境完全不同。 鲁丽蓉天天出差搞采购、跑销售,老公被抓后,家里倒不吵架了,但事情一下子多出一半,鲁婉蓉三天两头往公司里帮忙,还要顾着自己原先的工作,回家比陆岩都晚些了,各睡各房,早晨都难得见一面。 只要鲁婉蓉不问闵修仁的事,陆岩也懒得提,但都知道对方挂碍这事。 铁砣砣压在心头,还真让陆岩异怪,多数时候扰乱自己情绪,有时候竟然又能让躁动心境平静下来。 章节目录 第70章 弹簧 弹簧——几斗米那腰 杜宗琴最近对夫妻生活越来越不上心,这一点连郭丹彩都看出来了。“前阵子把小床放到我房间,带着宋准睡在这边,有时半夜起来,发现你们的房门都没关,就不怕宋准把你们闹醒?怎么老是不关门睡觉?” “吹空调头痛,关着门又觉得闷。” “是不是我跟你们住在一起不太方便?要不我带宋准回乡下算了,正好隔奶水,我本就不放心杜宗敏了。你们还年轻,正当年,夫妻感情要搞好才行。” “跟你没关系,莫瞎猜,也莫多想。”杜宗琴不想继续讨论。 宋明奕也不愿意与杜宗琴当面讨论夫妻生活,因为此前吃过亏。 记得有一次,宋明奕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你有没有在网上看过荤段子?我看得少,但有时看过一些之后,会奇怪我俩之间在这方面怎么从来不开玩笑?” 杜宗琴当时就变脸色了。“你去开痛的、咬的、打的玩笑?想起就恨,还开玩笑,真的是开国际玩笑。” 宋明奕顿时无语了。 陵江“仙人跳”之事过后,杜宗琴又留存了一个问号,更多的时候是体谅宋明奕当时受了吓、吃了苦,但有时候也冒出担心厌恶的念头。 杜宗琴欲知事情原委,宋明奕总是点到为止,始终回避做按摩的细节,并期待杜宗琴打消所有疑问。 周末,宋明奕难得地早下班,进家门就看见杜宗琴正在喂奶,上前准备逗一逗宋准。刚蹲下来伸出手,杜宗琴迅速把宋准的嘴扯开,直接托着宋准掉过个,似递似塞地挪到宋明奕手上。 宋明奕愕然。“怎么不喂了?” “你带宋准玩会儿。” “你该不会是怕我看你吧,更摸不得?” “你怎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宋明奕追问。 “这有什么好回答的,如果你不想带宋准,那还是给我抱,我来给他洗澡,趁还有太阳。” “我俩都有孩子了,能不能别这么怪,搞得自己跟圣女一样,更不要把我当成色鬼一样的好不好?否则谁能受得了,窝久了气甚至会炸的。”宋明奕边数落边进卧室,然后把宋准放到床上,转身倚着房门看着杜宗琴。 杜宗琴并不正眼看宋明奕,而是走到餐桌前端起一杯白开水,只看着没喝。“对不起,我不是圣女。至于你是不是色鬼,我不知道,反正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才一会,宋准就在床上哭了起来。宋明奕虽想要杜宗琴去哄宋准,但看着杜宗琴端着水发愣的架势只好作罢。 宋准一哭,郭丹彩倒马上进房来哄,其间发现气氛略有不对,便努努嘴,示意宋明奕到客厅与杜宗琴聊天。“我来带宋准,你俩安心去聊。” 难得周末不加班,宋明奕不想把心情搞烂,便耐心走到餐桌前,拖出一把凳子,轻轻按着杜宗琴的肩使其坐下,自己再走到餐桌另一边,又拖出一把凳子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会,都没开口。杜宗琴是不想说话,宋明奕是没想好从何说起。 杜宗琴的话少,这倒是宋明奕长久以来习惯了的,尤其是杜宗琴在学校那段时期,两人相处起来,一直是宋明奕说得多,杜宗琴听得多。但如今,宋明奕越来越不习惯了,甚至有些讨厌了。 最终还是宋明奕揭开话匣子:“你猜,唐副总的儿子进铭安大学的名额怎么来的?”不等杜宗琴回答,宋明奕接着感慨,“实在是高,我自叹不如。今天上午正式接洽了‘涌泉电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总工程师,海聊一阵才弄明白,原来唐副总儿子的名额是‘涌泉公司’帮忙弄到手的。” 杜宗琴听到这些又想起“仙人跳”,暂时放下了其他心思,顺着这话题回应起来:“你再往上就是高管了,在公司还带了一批搞技术的,既要有敬畏,又要能服众,还要莫当傻瓜莫上当。” 宋明奕见杜宗琴搭腔,故作轻松。“你对我的要求这么高?不过也对,你对我的要求一直有这么高,所以我才会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当然,除了你给我的压力,也少不了唐副总抬我。” “会不会说话?我给你的是动力,不是压力。” “对,是动力。” “我看这唐副总,抬你不抬你的,先不究,我只想说,不如拿弹簧打比方。”杜宗琴喝了一口水,“好比弹簧系在地上的桩子上,先弹一下,把你抬上去,但如果一直脱不开桩子,不自立,最终是会拉下来,会缩回去的。” “我听明白了,但做人总不能忘本。” “做人当然不能忘本,但要看这个本是好本,还是坏本?如果把坏本忘了,那不叫忘本,而叫正本。所谓尾大不掉,其实甩不掉也已经不是再尾巴了,而是屁股和腰了,如果真正只是尾巴而已,哪有甩不掉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这些理论从哪里学来的?” “有一个姐姐教给我的。”杜宗琴想起了林芷梦,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两年自己没长进,好着急。” 听得认真的宋明奕见杜宗琴准备放下手中的杯子,连忙伸手接过杯子。“看来,我还是要和老婆多交流。你说为了没长进而着急,我劝你再耐心点,等宋准可以上幼儿园了,咱再找份称心的工作,反正咱也不为三斗米而折腰。” 杜宗琴听后一怔,然后幽幽笑。宋明奕问笑啥,杜宗琴干脆敞开了笑:“我的历史没学好,但你学得还烂些,好像我学的不是什么三斗米,而是五斗米折腰。” “那我少了两斗米,说真的,到底是五斗还是三斗?” “你这一问,又把我问糊涂了。几斗米那腰?未必我记错了,是三斗米?”杜宗琴心思归到这俗语上了。 这时郭丹彩抱着宋准从次卧室出来了,听到了米啊几斗米之类的,中途插话:“家里有米,还有好多米,都是你爸从乡下寄来的,两蛇皮袋子。” 杜宗琴与宋明奕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看着难得开怀的杜宗琴,当晚宋明奕就着轻松气氛,紧贴着躺下磨蹭。 一声“唉”,杜宗琴几乎以最快速度把宋明奕的手提溜出来。 宋明奕意犹未尽。“又没开灯,什么理由不让摸?” “夜里要给宋准喂奶,总不能沾细菌,这个理由够不够?懒得跟你说。” 宋明奕连忙改口:“那我摸别的,这总没问题。” “也别摸。”杜宗琴用劲把宋明奕的手扯开,“痒起烦躁,再摸的话,信不信我咬你?” 宋明奕心有余悸,转而直奔主题。 甫始,杜宗琴提醒:“慢点,有点痛。” 事中,宋明奕忍不住问:“未必还不舒服?要不要我等你?” 杜宗琴马上回答:“你快点,莫管我。” 宋明奕不认可。“什么叫不管你?我是你男人,我要管。” 杜宗琴提高声调:“怎么讲不清,未必我还不清楚自己?” 宋明奕也觉得不那么滑溜了,便不再言语也不敢耽搁,抓紧几下完事。 已毕,杜宗琴摸黑出房。 隔壁房间开始传来宋准的哭声。 天花板的吸顶灯影绰绰的。宋明奕翻过身来,自顾自地了吁一口气。“搞个毛,还不如靠自己。” 所谓饱暖易欲,人的身心比任何精密仪器还复杂。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陆岩情绪指数也上窜下跳,才还五颗星,过一会又星也不星。尤其逢上闵修仁这等糟心事,陆岩似乎没干什么就感到身心俱疲。 陆岩身体上的冷淡,鲁婉蓉自有察觉,但这会也无心细究。闵修仁刚出事时,没历经什么事的鲁婉蓉如临大敌,心境慌乱程度比鲁丽蓉更甚,回娘家免不了一阵唉声叹气,在家里也无精打采,有时蓬头垢面,睡衣裤跟油渣子一样。 陆岩看不过眼,有时想提且一句,但自己也满口烟味再加一脸愁容,话到嘴边又作罢。 范娟觉出陆岩有些状况,电话里直接发问:“你最近对我不怎么上心,电话少,短信基本没有了,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老婆的妹夫因一起经济案子被抓,很麻烦。”陆岩不想瞒了。 “那我估计你操心很重。” “我不上谁上?算我的事倒不怕,就是这事不好弄,比预想的难。” “早两天我前男友还在说,凡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我正要跟你讲,上星期前男友给我打过电话。” 陆岩马上接腔:“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杂七杂八的,我估计是他想复合。我不想瞒你,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小样的,这事听我什么意见,你要我怎么讲?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陆岩举重若轻。 “你不讲谁讲?你以为是大人过家家。”范娟反唇相讥。 这话听得陆岩一怔,寻思起来还有些道理,便缓下心劲,一字一句:“你把这事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就复杂了。你先把这事只当你俩的事,就简单些。” “转一圈就不准回头?这是我前男友在电话里的原话。照我看,我与他之间,我觉得彼此是初恋,转一圈又回头,也无伤大雅。我与他要复合的话,也很简单,只要我愿意,我估计还没有一层窗户纸,他那边只有半层。他原来一门心思想到一线城市去闯,这一年多不如意,好多出口型企业都在裁人,尤其是计算机信息服务的外包公司,有的部门经理以下全部KO。”范娟顿了顿,“我说这么多,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很认真在听。” “听了不烦躁?” “不烦躁。”陆岩拖着“躁”的长尾音紧接着说,“是假的。” 范娟咯咯笑。“我就是想讲给你听,我就是不想一个人烦躁,要躁就两个人一起躁。” “你这人不地道。” “你地道?那还让我这么烦躁,你是个坏人。” “我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 “不好不坏,那你还是立场不坚定。” “不是好人分两种,第一种是虽然算不上好人,但还没有变坏,另一种是喜欢调皮捣蛋,但已经变坏了的人。” “你自诩为第一种,还打算变成第二种?” “你想让我调皮捣蛋,当真想逼我当坏人?” “小女子不才也不敢。”x 电脑端:/ “言归正传,我只怕一点,就怕对不住我闺女。有时候看着陆凌懵懂不知的样子,我经常走神了。平时稍微看点儒家哲理之类的书,或者看一部凝重些的电影,我都会思想打架,想起就脑壳痛,宁愿回避,不愿意去想。” “回避不是办法,不管是拖,还是混日子,心不定下来,就一直流浪,会灵魂出窍的,我才不愿意过行尸走肉的日子。” “你还年轻,对临时挤到生命里的人,多一个不多,尽量正确处理,多留些正能量。情之所至,这算不上胡来。明知不可为就不为,不要随便发宝气。”陆岩替自己找台阶。(_ “你当体验,我当历练。你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到猴年马月,我都不后悔遇到你。”范娟彻底让出了台阶。 陆岩陷入沉默。 章节目录 第71章 扶贫 扶贫——受个大头鬼 因嘉胜市智邦技术服务公司涉及的公共服务项目越来越多,公司举办了一期涉密工程管理培训班,不知哪位高管点名要宋明奕参加这次培训。 宋明奕回到嘉胜,回到公司总部所在的久负盛名的云荷大厦,一边站在36楼偌大的落地窗前眺望,一边给杜宗琴打电话报平安:“不光是要参训,还要我做代表上台讲一堂课,说我最有实践经验。一直忙铭安的项目,好久没回嘉胜了,站在高处一细看,才发现嘉胜好美,当真是好景色,可惜你不在。” 杜宗琴有些落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而提醒:“如果有空,不妨带点小礼品去一趟信息研究中心传达室,感谢一下矮胖大爷,上次帮了忙的。”上回矮胖大爷还在好奇,向杜宗琴核实是否在做酸枣糕的生意。杜宗琴当时笑答,那是帮着村上婆婆姥姥推销手工产品,是当作扶贫献爱心的。杜宗琴还开玩笑,问要不要给矮胖大爷介绍一个贤德淑良的农村大妈暖暖脚,矮胖大爷佯装没听见,反问那些扶贫用的酸枣糕怎么能白吃,言毕就称要算钱。杜宗琴连忙打圆场,称这几回送的酸枣糕均是试吃,吃的全是试吃产品,不花钱也不收钱。杜宗琴最后归总一句“只要你给做手工的老太太点赞就一直有得吃。” 培训间隙,宋明奕约了苏聪吃饭,上次电话里得知苏聪离婚了,宋明奕想多了解些情况。 苏聪拉着一个年轻高挑、穿着光鲜的女子进了包厢,宋明奕连忙起身来迎,苏聪满面春风。“先来介绍一下,这一位我可得隆重推出,俺未婚妻是也,芳名杨紫,也是铜昌人。” “你的进展果然神速,竟然真正意义上攻克了铜昌,难不成我今天就得叫一声嫂子?”宋明奕一边张罗椅子,一边打趣,“关键是没带贺礼,再不济也得一个红包。” 苏聪马上接过话头:“叫嫂子把我家阿紫叫老了,顶多叫声小嫂子。” 未等宋明奕答话,苏聪便转身靠着杨紫坐下,笑眯眯地递上一张湿纸巾。“从停车坪走进来有点累,先擦擦汗,然后我再来给你讲点有趣的。” 在宋明奕报菜单时苏聪插话:“荤菜留一个就行,其余全来素的,我们要控制热量。”菜品基本换了个遍,苏聪还不放心,直接把服务员叫来再叮嘱一番。 三人边吃边聊,倒也愉快,当着杨紫,苏聪不忘奉承宋明奕也娶了一个漂亮老婆。“那可是我的学生,不说千里挑一,也算百里挑一,当年要是没有我的批准,这傻小子还娶不到我这学生。” 苏聪酒过三巡,壮着胆子向杨紫表白:“今天当着哥们的面,我向你坦白,你让我重新燃起了男人的希望和斗志。我不光是爱慕你的容颜,也从内心被你打动,请你给我一个让自己幸福的机会。” 小包厢里温情绵软的气氛中,看着打了鸡血似的苏聪与顾盼多姿的模特女友,充当电灯泡的宋明奕有些走神。 当年穿行校园林荫小道的那个秀发披肩、亭亭玉立的杜宗琴是否还在?那个穿着棉麻布裙、不施粉黛愈显素净的杜宗琴到哪儿去了?尤其是那个一提起“试一回”就脸色绯红的杜宗琴呢?宋明奕脑海对当下杜宗琴影像有些模糊,而原先初识相处的定格更明晰。平常所说的健忘大抵就是这样。 冥想过后,宋明奕回到现实中,清醒意识到老婆刚生完孩子,尽快收拢一地鸡毛的心思。 宋明奕借故去洗手间,拔通了一家有业务往来的设备供应商的电话,称有个关系需要打点,能否半小时之内派人送一个新款手机过来? 虽然宋明奕是征询口吻,但对方满口应允。这家设备供应商早就想跟宋明奕见面以示感谢,但因宋明奕一直呆在铭安未果。 饭局期间按约取了手机,那设备供应商派人送来了手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手机,声称“好事成双,随时联系。” 宋明奕取出一个手机放进手提包,留一个在礼品袋。 饭后,宋明奕在停车坪将新手机递给杨紫。“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心意。” 杨紫小有意外,苏聪倍有面子,又一阵说笑。 宋明奕送到车旁,苏聪瞅空附耳:“这一回,哥们我终于扳本了。好多同学都娶了漂亮老婆,尤其是你,为这事我还老抬不起头。现在不吃亏了,得偿所愿。” 一个星期后,宋明奕参加的培训班结束了。几个同时参训的同事相继约宋明奕聚餐,其中还有一个总部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的女律师小周。 宋明奕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苏聪来电话了,一开口仍然兴奋,还带着神秘的口吻:“真是山不转水转,我有一个重大发现,本来我想请你吃饭的,你想不想知道?” “本来想请我?听你这意思,是不请了?” “是想犒劳犒劳你,估计你快回铭安去了,回请你一下,但是我手上有对你来说很值钱的情报,你看着办。” 宋明奕自是不解并好奇。“那你先透露点,吹吹风。” “还是饭桌上说。” “饭什么饭,我这边尽有饭局都还没答应。你别吊胃口了,电话里先说两句来听听,我再决定吃不吃你这饭。” “我就说两句,你听好了,你猜杨紫所在模特队的老板是谁?”苏聪中气十足。 “那我猜不出,是谁?” “郝东。” “是他?!” “真没想到是郝东,我是昨天去模特队接杨紫时才知道的。” “是想不到。你没跟杨紫说起我与郝东之间那些事吧?”宋明奕转而担心。 “你以为我傻,我当然没说。” “没必要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我也懒得多问了,跟你俩的饭也不吃了,免得我在小嫂子面前不自在,何况我与你之间不在意那个形式,心领了就行。”宋明奕听到郝东这名字都有些不爽,尽可能回避。 临回铭安前,宋明奕倒是接受了咨询顾问室小周的邀约,吃饭改成了喝咖啡,地点就安排在“汲萃”咖啡馆。 小周开门见山:“听了你讲了一节课,觉得公司真是人才济济,像你这样富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中层干部,没七八上十年功夫,恐怕炼不出来。”(_ 宋明奕自然谦虚。“搞业务的不是领导,按我的理解以及公司的规矩,你在总部才能算是领导。你还别说,我在公司这些年,搞行政的认识一些,搞技术的熟得更多,像你这样搞法律的,我认得的还是头一个,在朋友圈里你也是头一个。” “头一个就好,我乐意当这头一个。我今天约你,其实有目的。” “可以公开的目的?” “我想和你合作完成一个调研课题,内容是‘公司项目管理涉密规范提质五年行动计划’。我发现你讲课特别有意思,就是数据超级多,你把数据当文字了。” “理工男没口才,只用惯了数字。你说的课题合作,那还是算了,我写文章本来就不行,平时也搞不赢,明天就得回铭安。” “别介,还就你合适。我又不要你写文章,我只要你提供第一手资料,再加上项目实际的操作日志。譬如你这次讲课备的材料,我看就完全可以作为课题雏形。你可不要小看了这课题,这很受公司总部重视的。听说老总上次随团到国外考察,在回国航班上有过一个范围窄、级别高的讨论会,专门点了这个题。” “涉密管理越往后走,都是命门上的事。不过我只是搞技术的,我把讲课资料发给你,你去另请高明。” “你要我当女版诸葛亮三顾茅庐?我已经跟分管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的副总汇报过了,他表示完全支持,明天我就跟分管你的唐副总汇报,他肯定也会同意的,因为上次我帮他以前的一个项目扫尾,这人情得还。” “果然是搞法律政策的,特意留一手。”宋明奕听到唐副总会同意便轻松多了。 “那我还备了一手,除了威权还有利诱。总部批了6万元的课题经费,你同意入伙就有你的份。”小周眨巴眨巴眼睛做着鬼脸,“这是一张2万元的卡,正式加盟费,咱俩算一伙的了。” “还发钱那你早说嘛,免得我还傻冒样地推脱。” “谁不知道你这号高级人才拿年薪的富实,哪像我文科不是文科,但要成天翻条文,理科也不是理科,又到处写报告。连穿衣服都不自在,想打扮得洋气点,人家说你搞法律的不专业。每天一身黑的职业套装,不但人家看你古板,自己也烦了。”小周吐字干净利落,让人舒服的声调。 宋明奕笑了笑。“说到衣服,培训这么久,我发懒筋,没换洗的衣服,快出不了门了。”宋明奕看看表,扮起腔调,“截止目前,我这身衣服已经穿了两天又五个小时了。” “你要这么说,不准你笑话我,本人这身职业套装穿得比你还久,从星期一穿到今天了。” “我不笑,你哪像我,你穿这个职业装蛮好看。” “真的好看?” “显得很不一般,有制服衬出来的美感。” “你是说制服诱惑?” 咖啡店快打烊了,宋明奕与小周聊了课题,也附带了解相互情况。 小周抢着付帐,宋明奕连忙制止。“哪有让女人请男人的道理,这单我来买。”宋明奕拿起桌上的卡,马上发现不对,又往钱包里掏卡。 小周叫住服务员。“你是认识我的,请你告诉这位先生,只能收我的钱,不能收他的卡。”然后很强势地把钱塞给了服务员。x :/ 宋明奕仍坚持。“你要这样的话,那这张卡还给你,我也不要了。”宋明奕学着塞钱给服务员的样子,把卡塞还小周。 没想到小周伸手,把宋明奕放在座位旁的手提包拎了过来,打开拉链。“我现在闭着眼睛,我不看包里面的东西,我只是把卡放进去而已。”一阵鼓捣便飞快地合上拉链,然后睁开眼睛咯咯笑,走到宋明奕跟前,把手提包斜挎在他肩上。 宋明奕顺手再拉开拉链时,小周直接把宋明奕的手按住。“又不是强买强卖,都莫客气了,免得人家笑话我这学法律的。” 宋明奕也忍不住笑了。“我不同你扯这张卡的事了,但你让我打开这手提包,我也有样东西给你。”宋明奕临时决定把手提包里留的一个手机送给小周,“这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就当我回赠你一个小礼物,你先收下,现在不要打开看,赶紧出门,让服务员好下班。” 宋明奕回到铭安后,郭丹彩就准备启程回乡下,说是要顺路到杜宗敏就读的乐源工业大学,开学这么久也不见杜宗敏正经回过电话,生活得咋样也不晓得。 宋明奕似乎误会了这几句絮叨,便把小周给的2万元的卡送给了郭丹彩。 认定女婿挣钱多的郭丹彩并未推辞,笑呵呵地收下了。 杜宗琴得知后有些恼,责怪郭丹彩不该收这么多钱。 宋明奕连忙和稀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弟弟读大学开销大,乡下来钱的路子少,这点钱不算啥。” 杜宗琴又记起处理“仙人跳”时帮忙的矮胖大爷,便问宋明奕:“你还没去见矮胖大爷?” 宋明奕一拍大腿说忘了。杜宗琴正准备斥几句,又被郭丹彩和稀泥。 宋明奕虽然在苏聪面前装作回避郝东的样子,但忍不住试着上网搜索信息。通过各种关键词及所谓关联,还真找到了零星线索:一个是郝东组建的模特队名字叫做“尚沫”,还有就是郝东组织过跑车会之类的活动。宋明奕看着搜索栏里“模特”和“跑车”这些词,似乎很难与当年在操场上同自己打架的混小子联系起来,感到异常陌生,另有莫名压力。 没两天,苏聪又打电话来,专门谈所谓刺探到的情报:“郝东还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人家还以为他身体不行或者有心理问题。” 苏聪继续讲述了解到的情况——郝东住在嘉胜有名的别墅区“矜梅居”,豪宅豪车,身家不菲;郝东除完全控股“尚沫模特队”之外,还拥有“尚沫杂志”的股权;郝东喜欢跑车赛车,为人豪爽大气,追求者众,但私生活严谨,不是那种花花公子。x 电脑端:/ “他哪来那么多钱?”宋明奕特别费解。 “他通过什么赚钱,会傻到随便告诉别人?不过听说他深受‘尚沫’老板的信赖,老板出国后逐步把经营管理权交给他了。他没搬进‘矜梅居’别墅区之前,一直住着‘尚沫’老板家的四合院,起初还有人谣传这四合院是送给他的,直到最近这四合院卖了一亿八千万元,围绕这个事,发了好多新闻,炒作甚嚣尘上,这就是郝东帮他老板成功炒作出售的,你没看过这新闻?” “有什么好看的,这四合院又不是他的。” “我怎么听出有点酸溜溜的味道,他现在比你有钱,我听了都不好受,你肯定更难受,更头大。”苏聪有意刺一下。 “受个大头鬼!你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宋明奕准备起高腔,苏聪忙不迭地挂断了电话。 章节目录 第72章 孤品 在郝东办公室的墙壁正中,挂着一幅条屏,上面写有: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这是央华电影学院梁正秋教授的手笔,可谓正宗原版。 来郝东办公室的人不算多,但凡来的都会仔细看一阵,忍不住品评,或费解或感慨,郝东总是伸出一根指头抵着鼻尖预告:“看,可以,但请别讨论。” 郝东第一次去求这幅字时,梁正秋自是不同意写,推脱说这两句太唐突,既乖张又悲涩。悲涩?郝东没听懂。满头银发的梁正秋颤巍巍地从书房官帽椅起身,走近书架取出一本书《留此两句》,递给郝东。“我在自序里有写,‘留来无意因乖张,此去有罢果悲涩’。” 郝东读完领悟到,“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事不遂人愿,看似有人爱,实则爱不成,而“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则属愿不遂人事,明面不缺爱,暗里爱无果,这鱼咬尾转圈圈的两句话浸透着难以言表的悲涩。 第二次到梁正秋那求字时,郝东作了三项准备。 一是带了一个人,即同夏秋一起去的,当时就着夏秋回国祭祖的时机。 二是带了一幅字,是特意请当今书法大家程朋挥毫草就的《火烬》。程朋兼着书协主席,初始也不愿写,郝东连着给他夫人送了三件时装才磨出这幅字。 三是带了一首歌,歌名叫《圈爱》,曲子是自己作的,歌词出自《火烬》,而唱录这歌的是“嫁吾婚庆”的胖经理。 当《圈爱》的CD在梁教授家响起,歌声渐次传来—— 奈何解脱 无从闪躲 独处怕又看西海岸的日落 哑笑透几分异乡人的懦弱 未当面道句幸福早已无心做作 不轻易说再相见最终显得笨拙 港口紧锁 远洋包裹 冷战岁月愿背负长镜头的嘱托 口号年代只淡泊鱼咬尾的执着 段段戏文暗淡于现实尘埃浑浊 点点影像模糊那蹒跚身影宽绰 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 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 生起一场火 原来就是错误 扑灭这场火 结果彻底放过x 电脑端:/ 荏苒时光里追逐是否可有蹉跎 心里再不甘捱到后来怎么雕琢 火火火在燎原之前消弥了困惑 圈圈圈在禁锢以后抱守着承诺 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 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 —— 深谙音乐的梁正秋听完这首《圈爱》,半晌没说话,良久睁开眼睛,然后爽快地铺好四尺中堂,提笔蘸墨,为郝东题写了“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这幅字。 夏秋见状也不想错过,便缠着梁正秋再写一幅。 梁正秋坚词推却:“当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几十年不提则已,没想到不但提了还纸写笔载,从今往后我就不再写了,要写就带到坟墓里去写。” 夏秋仍憾于这幅字,对郝东碎碎念:“就你计划细,结果手上这幅字成了孤品。梁老师也是的,竟然连我都不送一幅。你是否知道,当年这两句话里面的‘她’可是我的母亲,就冲这渊源,这字还是由我保管合适些。” 郝东一口回绝:“那不行,我才超级合适。你大富大贵的,哪里有悲涩。我就不同了,跑车飙得起烟,够乖张,我现在还打光棍,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但如今音讯都没了,够悲涩,我才是真正的既乖张又悲涩。所以你懂的,是吧?” “别给我上课,我可提醒你,我不但是股东,还是董事,所以你懂的,是吧?”夏秋半是憋着气,半是憋着坏。 “啧啧,使大招。”郝东故作惊恐状,“这样,你先别一本正经地说这事,你先笑一笑,缓和我忐忑的心情,我才能继续上课。” 夏秋忍俊不禁。“梁老师送了你两句,那我再送你一句,你个损色。” 月底,“尚沫”旗下的业态执行中心和模特队将到铭安举行一场时装发布会。 郝东与张老头视频聊天时,顺便将时装发布会的筹备情况向张主编作了汇报,张老头在M国那头还在埋怨。“你小子装大尾巴狼,撺掇俺到M国不说,还把院子卖给洋人,如今俺的鸽子都寄人篱下了,你看你这人值得哪门子托付。” 出售四合院是张主编的决定,置换出来的资金用途没有明说,郝东虽未打探,但仍有好事者当着他的面猜测,有的认为张主编与老公办理离婚手续需要名下财产切割,还有的则谣传张主编将通过境外离岸公司准备投资国内养老产业。 接到出售指令后,郝东费尽心思营销推介这四合院,最终接洽时郝东留了一手,楼顶的鸽舍必须保持原样,喂食照常,鸽群栖息不受影响。 时装发布会原定的低碳环保主题,张主编觉得过于直白,遂站在互联网潮流的角度,提出了“蓝海精灵”的设想,一下子打开了郝东的思路,连连称好:“你转告老爷子,就冲你这个金点子,我傍晚回去接通院子天井那水龙头的皮管子,请鸽子大爷们洗个光溜溜的痛快澡。” 张主编幽幽地堵了一句:“里头还有大娘们。” 郝东领悟后笑得岔气。“照你的意思,鸽子大娘们不冲澡,全化个最潮的彩虹雀斑妆。” “你那位大神一样的大娘找到没?”张主编再补刀。 郝东嘟囔:“拜托你提一壶开了的。” “尚沫”模特队去往铭安参加“蓝精灵——沧海一瓢”时装发布会前夕,郝东针对模特队内谈恋爱的苗头,对杨紫等队员训话:“第一,你们不要以为我很有钱,但我告诉你,如果‘尚沫’模特队垮了,我的房子车子全填进去也不够。第二,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国内比我们水平高、规模大的模特队有一大把,我们是躲在‘尚沫’这棵大树的荫凉底下,否则就算砸钱请媒体都掀不起几个泡泡。”说到这,郝东的手机响了。 郝东看都没看这个电话便直接摁断,继续训话:“第三点,也是我今天要强调的重点,你们不要以为谈恋爱是个人小事,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荣辱与共。队员之间严禁谈恋爱是一条底线,决不允许逾越,否则立马给我滚蛋。即使是和外面的人谈恋爱也要慎之又慎,能不谈最好莫谈,要谈也要注意分寸,身材要保持,美容要讲究,要远离声色犬马,作息要规律,锻炼要加倍。你们听好了,在队内想玩暧昧的尽快收心,想谈恋爱的马上收手,在外面已经谈恋爱的必须要报告,姓甚名谁,不能一笔糊涂账。其实从我内心来讲,是反对你们现在谈恋爱的。人家都讲你们是嫩模,何必急着谈恋爱。我都不急,你们还这么嫩,急个毛。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待?” 队员们都被打发走了,训练室内空荡荡的。郝东一看未接来电,是老爸打来的,连忙回电话。 老爸咳嗽一声。“我没急事,身体还对付,早两天有点感冒,现在快好了。我打电话是想问你,谈没谈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又来了,您就催这个事,我还以为有啥急事。这事还真说不好,要快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很快,甚至就是明天。” “尽糊弄我,你给我听好了,明天是你娘的忌日,你要是真孝顺,就照过年答应我的,早点娶妻成家,免得我明天点上三柱香,端着一杯酒,对着你娘的照片又不知道怎么说。” 与老爸通完电话的郝东心情有些灰,断断续续的念头还是队员们谈恋爱这件事,便掏出手机给队员们群发了一条短信:婚恋方面没有违规的,年底奖金多5万元。 下午挨了训,尤其是奖励办法出来后,杨紫晚上找苏聪商量:“我要不要把你这当老师的给供出来?” “要不是你年纪小,我恨不得直接领了结婚证,就不需要在意那些臭规矩。” “别说没用的,看得见的5万,到底该咋办?” “先不说,再扛两天,看看别的队友是怎么对付的。”苏聪暂时还不想面对郝东这个学生。杨紫转述郝东的训话内容后,苏聪不以为然,还想在杨紫面前显能干,“郝东的历史我最熟悉不过,你不妨跟队友们八卦一下,他并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一直在等一个人,而那人其实早就那啥了。” 苏聪差一点直接说成“那人早就结婚生孩子了”,一转念又临时改口:“那人早就嫁人了”。 队员们本就对郝东充满各种好奇,杨紫稍一八卦,模特队里从交头接耳到眉飞色舞,还不到半天功夫。 在嘉胜高铁站候车室,开往铭安的动车尚未开始检票,行李托运后,郝东率领的模特队在人群中极为打眼,除了“尚沫”御用摄像摄影师随行外,还有两个记者送站跟拍,更引发围观。 看到队员们有些不自在,郝东反其道而行之。“来,大家围一个圈,今天我豁出去了,允许你们问涉及‘尚沫’的三个问题,真心话大冒险。” 话音刚落,先是一个圈,尔后围观者迅速叠加好多圈,以致保安出动并通过对讲机呼叫警察支援。 “请问你是‘尚沫’第几号人物?” “唔,头一炮好冲。我回答你,‘尚沫’是一家股权结构稳定,治理体系科学的传媒企业,在股权份额上我排第五,在治理执行上我是三把手。众所周知,时尚界享有盛誉的张董事长既是‘尚沫’的大股东也是一把手。”在公众场合,郝东有意识称呼张主编为张董事长,然后也刻意尊重其他元老,“另外,采编设计中心素来是‘尚沫’核心版块,中心的主任在专业造诣上远超于我,所以我排在采编设计中心主任之后心服口服。当然,我和业态执行中心的各位同仁,精诚协作,完成了众多时尚活动和品牌推广任务,包括时装发布会,从新春到深秋,推出了一年两度时尚大典。好,谁问第二个问题?” “我想问的是,你对这次时装发布会的主题有什么说道?” “受张董事长点拨,我才有了‘蓝精灵——沧海一瓢’的创意,当今互联网进步神速,信息有如蓝海,科技恰似精灵,服装艺术也融合了人与自然、科技与信息等元素,所以命名‘蓝精灵’非常贴切。此外,我还特意加了‘沧海一瓢’四个字的副标题,既是为了更彻底接地气,也是想体现设计师与消费者专一执着的品质情怀。时间有限,这个问题回答完毕。请第三位提问了。” 现场的人越来越多,执勤人员来了几个,保安来了一堆,已经开始劝散人群了。 从听到郝东的八卦起,队员们其实憋着一个共同的问题,但一时没人贸然出头。眼看着没时间磨蹭了,终于有一个仗着与郝东有交情的队员挑头发问—— “大家说你是‘尚沫’最大的情种,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某个人?”人堆里顿时炸开了笑。 郝东遭此问突袭,稍稍定下神来,猛跺一脚,提高了声调:“这一问真够胆。我一言难尽,现在先只回答两层意思。第一,我办公室里有幅字,写的是‘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她爱我我不爱她我爱你’,我每天都会用最快的语速念几遍,绕口令一样的念完,就会感觉轻松多了。第二,正所谓‘沧海一瓢’,等得起就等,饮不到就不饮,但愿有一天,耳边能响起一句‘海那么沧,就一人一瓢一饮’。” 维护秩序的执勤人员早就恼了,挥手示意尽快散去。众保安直接从中间分插人群,把层层叠叠的包围圈切成一个个的对半。 候车室正好提示开闩机检票了,郝东也一挥手,领着队员们朝检票口鱼贯而去。 第二天的新闻就有不少关于“尚沫”和时装发布会的报道,有的标题是“从新春到深秋——尚沫一年两度时尚大典”,有的则是“从股权和执行看尚沫传媒开疆拓土”。(_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时装发布会前3个小时,夏秋给郝东打来电话:“恐怕我要失约了,剧组去D国的签证下来了,导演决定今天就出发,我没办法落单,只好临时变卦。” “盼着你来,但如果要进组,还是你拍电影的事大,我们都理解。” “本想给你站墙子、撑台面,顺便自己也饱饱眼福,结果放鸽子了。” “不来也好,免得巨星驾临,抢了发布会的光。”郝东顺水推舟。 “你们现在已经风生水起了,我来的话,大不了锦上添花而已。看了昨天你们在嘉胜高铁站的新闻,宣传尺度恰如其分,一看就是你刻意引导的。” “刻意谈不上,谁也不知道候车要等多久,我只是有心而已。” “你就是心思缜密,执行力强,我要是有妹妹,保准许配给你。上次梁教授的那幅字,我没竞争过你,说出去都没人信。”夏秋提起那幅字还叹气。 郝东会心一笑。“看在你要是有妹妹和确实没妹妹的份上,我郑重声明,有朝一日,如果我等到了我的那个人,我就把梁教授这幅孤品转送给你。” 夏秋笑道:“那赶紧把你的那个人知会我,我来出点力。” “尚沫”模特队到铭安彩排刚结束,嘉胜“超跑会”就开了12台跑车过来助阵,先是在举办时装发布会的铭安体育馆大门口停一溜,尔后在附近主干道招摇过市,吸睛无数,围观者众。 郝东倒不似往日乖张,内心反而不自在“超跑会”的高调,可是苦于车友一番好意,隐忍不言。 “尚沫”模特队的随行企划助理提议时装发布会结合“超跑会”做点宣传,被郝东一口否决:“时装是炫美,而跑车是炫富,这种荤素搭配会让人反胃。” “超跑会”在铭安的活动自然逃不过林芷梦的法眼,她在M国水杉城机场打电话来了:“到老娘的地盘也不主动报告,你去打听打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罚你给老娘留三个最好的位子,正好赶回来瞧瞧。记得让车友们到‘涌金公司’兜一圈,热热闹闹围一桌。” 郝东在彩排现场放下话筒,向林芷梦解释:“听说你出国了,你如果能来,那我当然欢迎。不过‘超跑会’可能没时间了,大家都不闲,再说我也不能在铭安多呆,家里还有鸽子等着喂,会尽早返回嘉胜。” “没有老娘的批准返不回,通知高速公路收费站不让过,要回就走矮速公路。” “矮你个头,我要留了位子,你可不能放鸽子。” 章节目录 第73章 票据 票据——挪得敞亮点 移送到检察院的闵修仁案卷仍然定性为侵占。 证据要往挪用公款的条款上靠。明知道鲁丽蓉掌握的资料没什么潜力了,陆岩仍在下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再找点新东西给我,哪怕只是一份新的证言,都有可能拿来一用。” 陆岩反复请教法律相关人士,认真研读侵占与挪用公款构罪要件差异后,主动去检察院汇报衔接。 又是求人的事,陆岩硬着头皮去找批捕科。去第一趟,分管副检察长出差了,找科长也在外出开会。第二趟时,碰上院里迎检开大会,又是闭门羹。 直到去第三趟,陆岩沿着那一溜走廊问人,最终问到了郑瑜那里。郑瑜先认出陆岩:“怎么是你,你是来找我的?”郑瑜看着陆岩有些迟疑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便笑着补充,“看样子你还没记起我是谁,贵人多忘事,我就不怪你了,你不记得雷阵雨的郑瑜了?” 郑瑜自报家门让陆岩难堪不已:“对不住,真的糗大了,亏我还曾经收了你郑瑜的人情。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怎么在这?”x :/ “我就在这上班。” “上次在录音棚认识的你,我还以为你是搞音乐的。” “我是去玩的,搞音乐的是我表哥,就是录音棚那个钢琴老师。” 陆岩从录音棚想到感恩献唱会。“我上次请客闹着玩,幸亏有大家帮忙,否则会煮成一锅夹生饭。” “请客闹着玩是我当时随口说的,你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怪我用词不当。” “你提醒我那个致词莫搞得一本正经,事实证明你讲得对,只要走心接地气,听着还舒服自然些。”陆岩接过郑瑜递泡的茶,“这是什么科,我是想找批捕科的人。” “我这是控申科。批捕科这两天难得找,因为一个副科长的娘死了,科里同事在乡下帮忙办丧事。你找批捕科是公事还是私事?” “这么难找,要是公事,我还真不得来。” “私事的话,那我就不问了。” “没有不能问的,这回真的煮了一锅夹生饭。” 一杯茶的功夫,陆岩悉数实言相告,郑瑜虽面露难色但应允适当了解。 又没有衔接上批捕科的人,更别说科长及副检察长了。几分恹恹的陆岩开车穿越两个城区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这油门不好使,踩得深一脚、浅一脚,车也开得一蹙又一蹙。 在小区门口,陆岩在等门卫抬起栏杆放行,这时看见鲁丽蓉带着一个男子从右边车门跟近,鲁丽蓉见状忙招手:“姐夫等等我,我正来找你。” 带来的似乎是好消息:这男子叫田益,是白家公司的一名会计,上个星期辞职后加入了鲁丽蓉的公司,昨天才与鲁丽蓉提及,自己手上有一份白家公司财务票据的拷贝文件,里面有近四年来所有销售合同的金额明细,尤其是合同签订价格和最终出货价格。 陆岩拿着鲁丽蓉打印出来的一张样表,听了大致情况,第一反应是还没有得到最想要的预付款明细,于是直截了当:“闵修仁出事是出在订金上,订金上的麻纱,单凭合同文本反映出来的差价还扯不清,哪怕是有合同金额明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鲁丽蓉连忙回答:“我俩研究过了,这个文件肯定有用,甚至可以让白家死得很难看。” “死不死的不至于。”陆岩不信,心思还在订金上,“合同是正式文书,而订金条只是一张纸,可能就随便写在烟盒子纸上,那些客户只管出多少钱把货买回来,有时连订金条都没要,更不会管中间的差价,这差价是闵修仁与公司之间的事。” “不光有一个差价,其实可以从这些文件看出来,合同上还有道道。”鲁丽蓉站在反方。 “我知道,你无外乎想强调合同签订与成交上的差价,与订金还是没有直接的关系。当然,我看待这些玩意并不专业,小田你一直没做声的,你来说说。” “姐夫,我也跟着鲁总叫姐夫好了。”田益扶了扶眼镜,指着样表中的合同金额序列,“我看有两个问题需要形成定论。一是合同金额认定以哪个金额为准,是签订金额还是成交金额。二是包含订金在内,如果在合同交易金额大于合同签订金额,该如何认定。如果小于,差价算哪个环节的?” 陆岩默不作声,深呼吸好几口,一脸严肃。 田益并不怯的样子,继续阐述观点:“姐夫,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对照票据文件找到涉及订金的那笔帐,把有疑问的挑出来,能剔出去就申请剔出去,把涉案金额降下来。” “如果不算在法律认定的合同金额内,订金上的事情,肯定不能算作侵占,顶多只能算挪用公款。我要抓紧向检察院写汇报说明,最好是能争取到捕后不起诉。”陆岩伸直一下腰,左手返背捏了捏脖后跟,“你们这票据文件是真正的证据,有大用的,一定要好生保管,必要的时候,让大家看个明白。” 鲁丽蓉只点头没说话,田益用手背拍了拍鲁丽蓉的手臂,示意说点什么。鲁丽蓉嘟嘟嘴:“还是你跟姐夫说。”陆岩听到看到,眼角一抬,先后看看他俩,似乎等哪个先说。 田益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文件不能让白家公司知道是我拿出来的,否则会麻烦,事情闹太大,谁都难以收拾。我也不是故意拿出来的,而是原来拷出来忘了删。我不清楚闵修仁的案子到底咋回事,也没想过这文件能帮到他,我只是觉得应该帮鲁丽蓉一把。姐夫,你刚才说有可能把文件提供出去,我有些担心,反正很担心,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太明白,但你放心,不会牵涉你,也不会讲是谁拿到的。你能给我一些有用的资料,这份情会记得。” “姐夫,我是想说,这文件只能由我保管,要看,随时可以看,要打印一部分,也没问题,但不能原封原样拿出去给别人看。” “这文件给税务局才是大事,这些足够证明白家公司偷税,至少是漏税。” “姐夫已经想到这一层了。”田益转头与鲁丽蓉对视了一眼。 “我也是才想到的,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又这么怕事,我就知道这些票据里面还有猫腻。”陆岩的观点从田益有些紧张的脸上得到了印证,转念又想减轻点田益的压力,便顺势开导,“我现在只顾订金上的事,没必要扯远扯散。我明天上午去一趟经侦大队,想办法再了解一些涉及订金的业务单子,你们随时准备好,到时候一起对照文件核实。” 陆岩在小区大门边的花坛起身,把鲁丽蓉与田益打发走。 转身回家之前,陆岩掏出手机,给范娟发了一条短信:最近事多,身心俱累,你多保重,等我忙完细聊。 陆岩没让鲁丽蓉与田益进家门,虽然鲁丽蓉一度提议时屋喝水。 在家里不喜欢接待外人,陆岩这作派由来已久。一是不习惯,特别是对还不熟稔的人。二是嫌麻烦,尤其是不约而至的麻烦。 田益虽然由鲁丽蓉带来,但仍然是陌生的,何况鲁丽蓉在陆岩心里的靠谱程度不高。再说陆岩喜欢有计划,讨厌有事临时加塞。 好在这次计划外的消息属利好,让陆岩宽心不少。这一天还真够疲的,进了家门,陆岩就往书房里钻。x 门还没来得及反锁,鲁婉蓉前脚贴后脚地进来了。“听说找到了特别有用的票据,看了之后你认为呢?”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 “鲁丽蓉的电话刚挂,我也是才知道的,如果这票据能救闵修仁,那还真的好好感谢田益,这人蛮不错。” “你怎么知道蛮不错,原来又不熟。” “你今天是不是又存心抬杠?我问你看没看票据,你反而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田益这人不错,你又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鲁婉蓉把刚从书桌上抄起的空茶杯又放下了,原来是打算泡茶来喝的。 “有没有用,等明天从经侦大队回来再说。这鲁丽蓉也是,她不刚跟你通了电话,这票据到底有没有用,有什么用,如何用,难道她不更清楚?我原本还想要她写一份给检察院的情况报告,一想起她那稀乱的思路,提都没提了,整个一糊涂蛋。”陆岩内心极度不愿意再去经侦大队,从电脑桌前起身,转而躺到床上,再翻身向里,似乎自言自语,“我又没在公司干,这报告还要我来写,比自己摊上事还磨人。” 鲁婉蓉听着这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走到书桌前坐下来,面对着屏幕,背对着躺在床上的陆岩说道:“家里就你能力强点,你不管谁管?既然这么难,你未必没想过去求廖定宇出面?这些年你没有求过他什么,家里至亲的事,他应该会帮忙。” “还不到那一步,再说已经退二线了,于心不忍。” “那你就忍心闵修仁天天关在黑屋子,真的判了刑,我看鲁丽蓉这婚只怕保不住,离婚就会影响到公司,最后公司也会垮,你一定要把闵修仁早点搞出来。今天去没去检察院?”鲁婉蓉的身子随椅子转过来,看见陆岩仍一动不动地躺着,叹着气,“你能不能坐起来?认真跟我讲几句,我在家等一天了,哪怕只讲两分钟。” 陆岩坐起身,并未看鲁婉蓉,随后还闭上眼睛。“今天到检察院是第三趟了,碰巧才找到一个熟人,叫郑瑜,就是在妈妈做寿的人情簿上了一千块钱的郑瑜,当时差一点还对不上号。这郑瑜不是我要找的批捕科的人,她只是别的科室里的小萝卜头。” “鲁丽蓉说实在不行就去告白家偷税,做不要命地搞。”鲁婉蓉直勾勾地盯着陆岩,等着表态。 “莫瞎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我们的软肋是闵修仁关在里面,法律程序停不下来了。争输赢讲究引而不发,如果这票据能够早些拿到手,并且请专业人员做一次详细分析,甚至直接请税务稽查懂套路的去点醒几条,那我与白家公司的协商也不至于低三下四。”陆岩受了一点风寒,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咳得头都从枕头上弹起来了,“现在想起都有气,你莫堵在这里,也莫在我眼前晃,该干嘛干嘛去,挪得敞亮点。”陆岩翻过身躺严实了。 章节目录 第74章 空位 空位——屁股地盘大 昨晚宋明奕在“涌泉公司”项目初评会后的酒桌上才喝了一杯,但不胜酒力,竟然睡到大晌午才醒。头泡尿没尿完,就听到手机响,是苏聪打来的,说打算下午动身从嘉胜来铭安。 起因是杨紫随“尚沫”模特队先到了铭安,杨紫早就想在铭安做一个美容小手术,便打算时装发布会后再盘桓两天,苏聪听了不放心,主动赶到铭安来陪。 通话末了,苏聪特意提到:“郝东也来了,听杨紫讲,第一版时装发布会的宣传海报还印有‘执行总监郝东’的名字,最终版本被他拿掉了,否则海报一进橱窗,他的消息说不定会被你老婆在街上看到。” 宋明奕当然不想发生这种情况,但仍装腔作势:“看到又怎样,晓得又怎样,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我还怕了不成。” 宋明奕刚在卫生间挂完电话,杜宗琴就推开门准备往里进,宋明奕连忙拉关玻璃门:“我在,你等会。” 杜宗琴彻底把洗漱间的门打开,隔着玻璃门。“我知道你在,你刚才和谁电话?”最近杜宗琴对宋明奕有些不放心,包括昨晚应酬。 “苏聪,你的苏老师。”宋明奕瞅着杜宗琴仍然蹙眉,继续加重语气,“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就看我的手机。” “我不看,我信,苏老师说了什么?” 宋明奕必须撒谎了,但又有点心慌,便临时找话:“告诉你一个重大新闻,你的苏老师离婚了。”宋明奕此前不打算说的,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杜宗琴明显被这消息惊到了。 过了好一阵,杜宗琴才涌出话来:“竟然离婚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做得出来,搞得跟过家家一样的。我以前跟他老婆还说过好多话,孩子也才点点大,啥情况闹的,你把苏老师的号码告诉我,我问问。”杜宗琴又想着佟蓓杳无音讯,便补了一句,“另外我还想问苏老师有没有一个同学的消息。” “离婚是人家的私事,再说苏聪现在已经找了女朋友,你莫问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完全没必要再问。”宋明奕连忙转移话题,“你快出去,隔着玻璃门也不行,我拉不出来。” “蓝精灵——沧海一瓢”时装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尚沫”模特队在后台一片忙碌。 杨紫还在接苏聪的电话:“我真没时间听你讲了,就要出场,我衣服上还有披巾要调换,你想来铭安就来。” 郝东看到了杨紫还在打电话,没开口骂,只瞪一眼,吓得杨紫迅速把手机从耳边嗖下来。 从化妆间穿过候场间,郝东此刻的心思竟然不在后台,而是急着去T台外面看个究竟,因为助理Damon刚才紧急报告,左边前排预留的三个好位置到现在还空着。 “空三把椅子,咋整?”新近入职郝东助理的Damon有些慌张。 林芷梦放鸽子!郝东的第一反应。 郝东猛跺一脚,侧身往外瞄了一下空座位,果然是给林芷梦留的那三个。x 电脑端:/ 时间不等人,灯光连同音响已经启动开场程序,外面掌声雷动,时装发布会正式开始了。 忽明忽暗中,郝东看到林芷梦从入场口走进来,不光她一个人,背后跟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这么慢,郝东看着林芷梦还踱着小步子,气上头了。灯光聚在内场,正在外场边沿走着的林芷梦显然看不到郝东,抬头张望一会,又走走停停,似乎找不到座位的方位和路径,引得背后跟着的三个男子也亦步亦趋。 郝东的手一指,身边的Damon瞬间领会了,迅速绕出后台去对接。郝东还在寻思,三个座位来了四个人,又多出一个人,真是不省事。没承想,这三个男子并未跟随林芷梦进入内场,站在外场边不走了。 首位出场的模特已经折身往回走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T台上面。郝东从远处冷眼看着,先是Damon对林芷梦在说什么,然后是林芷梦独自从前排早已落座者的面前穿过,不但引人侧目,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大家的眼神嗖嗖地投射到了林芷梦身上。仍然是不紧不慢,林芷梦走向三个空座位,最终在中间的空座位上落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郝东还看到,刚才跟着林芷梦的那三个男子离开了内场外沿,坐到远处一些的座位上。 三个座位只坐林芷梦一个人,这也让郝东没想到,一时不明白林芷梦哪根筋不对。还空着两个位子,这对追求完美的郝东来说,烦躁这不齐整。尤其是郝东特意到两台摄像机的机位上看过,林芷梦一左一右的空位子在画面里太打眼,于是郝东满心地不畅快。 不过容不得过多介怀,后台又有事亟待郝东去处理,说是从别处借来的模特与穿衣工各执一词,结果穿错了衣服;铭安本地的一个模特队也抱怨纯属当配角,念叨发布会上最好看的那几套衣服没分配得上。 这些不影响流光溢彩的时尚依次登场,要么奇幻惊艳,要么浮夸暇想,“尚沫”这场时装发布会又将取得圆满成功。 背景音乐换成欢快喜庆的曲子了,T台谢幕场的气氛开始活跃,在众模特的簇拥下,著名的时装设计师隆重出场。 这时,远处座位上的一名女孩迅速站了起来,先是挥手,然后跟着大家欢呼,还尖叫了两声。这一幕,被坐在旁边的、此前跟着林芷梦入场的一名男子看得真切。这男的是林芷梦的司机,还真认得这女孩。 这女孩身着华服,甚是打眼,正是佟蓓。 散场后,到处高谈阔论,很多人忙乎手机,抓紧留影以便发动态,或者刷这次发布会的新闻找满足。 “尚沫”模特队再次名声大噪。 林芷梦刚把外套递给身后一名男子,郝东撇下后台一干人等,迅速找到前场来了。 郝东先对这三个男子说:“不好意思,我与她要借一步说话。”郝东接着对着林芷梦连发三问,“为什么迟到?为什么一个人坐?为什么找座位不走第二排而偏要走最前排?” 林芷梦咧嘴笑。“以为你是来求点赞、要恭喜的,结果兴师问罪来了,你那么多为什么再加干什么,都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空着位子?” “一个人坐着那挺舒服的,这就够了,要什么理由。”林芷梦原地转了一圈,侧着身,扭头对着郝东一脸的坏笑,“坐着宽敞,在老娘的地盘,屁股地盘大,咋啦?” 郝东没跟上这节奏,还在费解这做派:“你说你,既然迟到了就该尽量少引人注目才是,可你倒好,进场找座位时不弯着腰还昂首挺胸,又不是领奖,还慢吞吞地像乌龟,按理该做缩头乌龟才是。” 这番话把林芷梦逗乐了:“乌龟你个头,老娘就挺着走,根本不在意外人怎么看,走得快也好,走得慢也好,跟谁有毛线关系。” “无知者无畏,跟你讲不清,转播直播的画面不好看,知不知道?” “不好看,剪了不就完了。你要再叨叨,信不信把你也给剪了。”林芷梦朝三个男子打响指,再一招手,故意装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那三个男子不明就里,稍一犹豫,林芷梦就开骂了:“还杵在那做甚,榆木脑壳,快把老娘的包拿过来。” 一名男子几个箭步把提包递上来。 林芷梦从包里取出一个半大不小的礼品盒,递向郝东。“给你的,也就你合适。”郝东伸手去接,林芷梦拿着礼品盒的手又缩了一下,“先说好了,你现在不能看,也不要当众打开。”林芷梦重新递过礼品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郝东也没好话:“就你事多,最难搞定的娘们算你一个。” “真还告诉你,当初要你留位子的时候就做好打算了,一个人就想占三个位子,不为别的,就为这派头,怎么的?” “我惹不起但躲得起,懒得跟你费时间了,别的模特队还等着我散场打点。最后一句,嘉胜‘超跑会’打算中秋节来一趟铭安,你就准备接大招。”郝东拿着礼品盒大步离开。 在现场又忙了个把小时,郝东带着模特队准备登车赶回酒店了,却发现少了一人,一查是杨紫。 当Damon确认没有队友知情后,郝东拨通杨紫手机:“你先告诉我是否安全?” “安全,没事。” “你溜号没报告?” “我以为只要出来一小会,没想到堵车,还要半个多小时,最快20分钟就能到,这会已经耽误您了?”杨紫已然紧张。 “我是问你有没有报告?” 这重复一问,使杨紫心里更加没底,声音都颤了:“我没有,对不起。” 郝东吼起来了:“私自外出不报告,现在讲对不起有屁用,像你这种目无组织纪律的人,我嫌多,你还不如干脆离队算了。这么大的活动,大家都很辛苦,现在还要来等你,你说咋办?” 杨紫刚才溜出去,是去接苏聪从家里带过来的Mp3。杨紫有些失眠,又知道当晚还得和队友睡两人铺的标间,要等到明天请假后才能住到苏聪刚订下的酒店,苏聪便着急把Mp3送给杨紫,以便睡前听音乐安神。 郝东一通吼之前,苏聪带着杨紫正坐着出租车往回赶。一通吼之后,杨紫泪水涟涟地问苏聪:“那边气炸了,在问咋办,要不你出面跟他说说算了。” 苏聪还是不愿面对郝东,但又不愿明说。“既然气炸了,那干脆再等等。”苏聪到底老道,又临时想到一个折衷办法。 于是杨紫以央求的口气给郝东建议:“大家乘大车先走,不用等我,我随后抓紧归队入住统一的酒店。” “可以,我现在就让大车先走。但我不走,我就在这等,你说的随后是多久,抓紧怎么抓紧,你是一个人,还是和谁在一起?” 半个小时后,杨紫刚下出租车,没想到郝东就站马路对面等着。可能是铭安发达,路灯都特别亮,相距一条大马路宽,杨紫都看得清郝东板着的那张脸。苏聪也意外,在车里拖延着给司机付账,故意下车得慢些。 这时杨紫的手机响了,是模特队的队友来问是否平安,杨紫还才随便应付两句,马路对面的郝东猛跺一脚,又一通吼:“还打什么电话,磨蹭得还不够?” 杨紫迅速把手机往包里塞,挂都没挂断,看着对面叉着腰的郝东,迈不动步子,又回头看了看还在出租车里的苏聪,欲言又止。 苏聪连忙摆摆手,示意杨紫先别说话,快过马路去,然后又央请司机:“您别催我下车,请您把车再往前挪一点,我马上就下车。” 就在这会,郝东从对面看着杨紫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而出租车又停又开,内心顿生疑窦,没多想就跑过马路来了,边跑边喊:“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杨紫彻底乱了,不知如何作答。跑到跟前,郝东见杨紫默不作声,又一脸无辜的样子,越发有气:“你做事过不过脑子,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点脑子都没有,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我懒得管你了,我等会就给你家里打电话,你干脆明天就回嘉胜,不,就今天晚上。” 坐在不远处车里的苏聪听到这,实在忍不住了,“呯”地开门下车。苏聪隔着好几步就打招呼:“我说郝东,你先别发火,我是苏聪,嘉胜大学的苏聪老师,可还记得?” “哦,怎么回事?”郝东迅速脑补印象。 苏聪迅速伸出手来握手:“好久不见,我早就想来跟你见面了。实不相瞒,我现在跟杨紫在谈恋爱,杨紫是我未婚妻。今天这事,请你给我几分薄面,带过去算了。” 郝东已经记起苏聪和宋明奕是一伙的了:“未婚妻?你们谈恋爱也没报告,上次我还专门讲了的,结果这也不报告,那也不报告,这面子给不给的无所谓,关键跟面子是两回事。”信息突如其来,郝东先不轻不重地应付。x “是有些欠妥,不好意思。苏老师我虽然没教过你的课,毕竟你还算我的学生,你就别再当着杨紫为难我了。” “我哪想为难,现在为难的是我,我这模特队这么年轻,要管好不容易,责任压力大。”郝东已经没把苏聪当老师了,还厌恶他年纪比杨紫大这么多,自然又想起宋明奕那老牛吃嫩草了,情绪瞬间更差:“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那就下不为例,我俩还发自内心地想请你吃饭,既感谢你对杨紫的关照,咱们也叙叙旧。好不,我届时提前约你,今天就不打扰了。” 当晚回到酒店,郝东似乎还没回过神,一方面费解杨紫看上这么个老男人,另一方面又寻思一直苦于得不到杜宗琴消息,这一回得好生敲一敲必然知情的这苏聪老师。 章节目录 第75章 酒吧 夜色中,林芷梦坐的7座商务车沿铭安的中心大道疾驰。司机在专心开车,后排的林芷梦正闭目养神,两个随从缄口不言。 刚下飞机就去“尚沫”时装发布会现场,林芷梦虽然过了眼瘾,但还是疲乏,幸亏在机场贵宾室休息了大半个小时。当时,林芷梦还接到卢闻望的劝止电话:“坐了几十个小时才回国,想想都累,赶紧回家睡一觉才实在,还出去看什么时装。” “你又不在家,回家没意思。我在飞机上也迷迷糊糊睡了几轮,刚还在休息室眯了一会,结果还睡过头了。”林芷梦打着呵欠,慵懒的语调,“铭安比嘉胜自在多了,我把出关和行李所有手续都交给司机了,自己懒得去排队,你派来接机的手下找的休息室,结果那怂包看我睡着了又不敢叫醒我,现在离时装发布会的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来不及就别去看了,正好回家看看家具要不要打蜡,还要那两盆金弹子,估计又要浇水。”卢闻望仍想把林芷梦劝回去。 “那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去打听打听,发布会留了最好的位子。再说,我还给人家带了礼物,这一段搭帮他给我发了专业的信息,我对跑车还真有些长进。” “女人家家的,不明白为什么要玩跑车。你该玩的玩,不该玩的少沾。小年轻玩的跑车,你凑什么热闹。” “谁叫你不陪我休假,谁叫你不陪我兜风的?”林芷梦并不是真斗嘴,反而开始撒娇,“如果你明天还不回家陪我,那我就送你一个热水龙头,淋你一晚上。” “怎么没陪?在那么困难又有领导在场的情况下,我还陪你逛了非洲。飞机那么高,开那么快,兜几万米又几万里的风。”卢闻望记起上次出差非洲时顺带着林芷梦,结果一路非常狼狈,“现在想来,真还不如养个崽缠住你的手脚。” 夜更深,商务车拐进铭安南城的一处名叫“曼诚”的高档别墅区,经过闩机时颠了一下,林芷梦醒了。准确地说是更清醒了,林芷梦其实没睡着,一直在回味卢闻望刚提到“养崽缠手脚”。这件事虽然翻篇了,但林芷梦总能忍住不去想。要是能有个孩子,林芷梦想像不出会有多情愿,此刻自己一丝苦笑,岂止缠手脚,就算把全身毛细血管都缠了也乐意。 这时一直专心开车的司机开口了:“我刚才在发布会看见了那个瘦高个的设计师。” “佟小屁?”林芷梦明白之后又问,“我怎么没瞅见?” “她坐在外场了。” “早知道就让她坐到我旁边,免得我一个劲地在那装十三。”听到林芷梦自嘲,前排两个随从忍不住想笑,林芷梦马上补一句,用手比划成枪的样子,“听了不准笑,憋住。” “我是在那设计师最后出场时才看见她的,她站在那里放肆兴奋。”一路上憋着没说话,司机既想动动嘴巴,又想在两个随从面前彰显亲近。 “她是该来看看,大半年也没见她做一套衣服出来显摆。”林芷梦转而感慨衣服的做与穿,“衣服越穿越好,但这辈子只能负责穿,设计是学不会了,看了也白看。至于跑车,开倒是会开,但还不敢飙,可能喝酒壮胆子才敢飙,可是喝了酒又不让开车,说明跑车比衣服难伺候。”x :/ 此刻的佟蓓正在酒吧里卖醉。 佟蓓今天来看时装发布会,穿的是自己设计的传统刺绣旗袍,进到酒吧,违和感十足,顿时引来齐刷刷目光。 作为恃才傲物的设计师,佟蓓对穿着自然格外挑剔。虽有无数禁忌,但总体有章可循,即要穿出两个极端,要么极端前卫,要么极端传统。佟蓓六分独立四分叛逆,不说恃才傲物,至少超级高冷,有时穿着打扮特立独行,场合越是庄重可能穿得越前卫,纯粹反其道而行之。 酒吧弥漫荷尔蒙,催生多巴胺。佟蓓在不下二十个国家泡过酒吧,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精打采。 无精打采的原因有一堆,凑热闹似的。爸妈之间签了一个所谓分居协议;与阿诚吵了一架;苦思冥想半个月还没有一丝新时装的构思。再加上妈妈出差和自己失眠,佟蓓这会心无旁骛,只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佟谦亮在佟蓓的电话里听到好吵,以为是在家里放音乐:“宝贝,听着是重金属,你这兴致都感染我了,我刚把窗帘拉开,天刚亮,我有点想加入晨跑队伍了。” “我可不想感染你。”佟蓓一口喝完杯中酒,走出酒吧,站在门边的行道树下,“我刚看完‘尚沫’时装发布会,有点累,如果没别的事,就不聊了。”要在往常,佟蓓可能会向佟谦亮诉苦吐槽,但今天心劲不顺。 佟谦亮听到“尚沫”时装发布会,一下子来了谈兴:“你最近有没有设计新服装,对‘尚沫’发布会有什么高见,如果是你的专场,你会用什么主题?”自从佟谦亮瞒着佟蓓,以D国黛摩投资基金的名义入股《尚沫》以来,父女之间还是首次提。 然而佟蓓的回答令佟谦亮感到意外:“这次看‘尚沫’,我并不是去看衣服,而是奔那设计师去的,她有本自传,我看过。算了,我讲了你也不懂。”那本自传叫《折断翅膀也飞翔》,佟蓓读过两遍。 “我暂时是不懂,你多讲一讲,我就会慢慢懂的。” “我可等不及你懂得这么慢,今天本不想说的,已经是个例外了。” “今天你不讲也行,爸爸随时愿意听,哪怕只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佟谦亮尽可能细腻些对待佟蓓流露的情绪,但仍在意佟蓓的事业,又提起《尚沫》的事,“设计服装需要灵感,你如果想了解时尚传媒信息,或者交几个圈内的朋友,不妨关注一下《尚沫》,我有渠道,《尚沫》也会抬举你的。” 虽然入股以来的收益几可忽略,不过佟谦亮无意掺和时尚,更不图控股操盘,只是预留佟蓓的发展而已。最先是20%的股权,后来《尚沫》张主编担心控股权旁落,佟谦亮也好商量,爽快降到15%。 佟蓓明确拒绝:“我对《尚沫》没兴趣。最近没有作品出来,自己知道卡在哪,不是没构思,而是静不下来。我觉得不清静,又太安静,好想当个傻子。” “家里应该算是清静又安静的,没有打扰,不至于影响你安心创作。”在佟谦亮印象中,佟蓓的睡眠质量有所改善,比原来的恶梦少了些,“你妈妈雇来的那位保姆也怪,不知是手机号码换了,还是故意不接我的电话,我几次想问你的起居情况,都没有联系上。你最近没有睡宾馆了?” “别婆婆妈妈了,隔这么远,问了也白问。睡宾馆有什么了不得,何必奇怪。你做生意,又住公寓,估计有时候也睡在宾馆。妈妈不也三天两头出差,难得睡在家里。我喜欢睡宾馆,能甩开一些烂心思。大家最好互不干涉,你也别操心,反正我睡得好些了。”聊到睡觉,佟蓓想起近来的安眠药又加了半片,还记起在爸妈分居协议看到的“互不干涉”,突然止不住地烦躁,“爸爸你和妈妈,除了分居协议,到底还有哪些事瞒着我?” 佟谦亮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了。 挂断电话,佟谦亮不放心佟蓓的情绪,发了一条短信:“Yc-three,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觉得欠疚,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忍心干扰你。等我回国陪你过年,我把全部情况告诉你。”自从佟蓓说网络围棋昵称“tbtbtb”是首拼重复三遍,佟谦亮发邮件短信时就称“Yc-three”。 在酒吧外面打完电话,佟蓓先前几杯酒的晕乎劲被凉风吹醒了不少,再进到酒吧门口时,佟蓓一度改主意了,炸雷一样的音响虽有暂时去除杂念的功效,呆久了脑壳直嗡嗡。 佟蓓正准备折返,酒吧门口一个负责迎宾的高个子男生开口劝留:“美女,你的衣服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刚看你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喝一杯暖和点,算我请你。” “谁要你请?我嫌这声太炸了。” “这会是轻音乐时间,你听,现在放的正好是舒缓的。当然,如果您有事,我不留您,还省了杯酒钱。但是您要有空,又能赏脸,那我不胜荣幸。”这男生迅速伸直手臂示意。 不知是这番话给的台阶合心,还是这男生看上去真诚,佟蓓还真留了下来。 这男生边工作,边瞅空招呼佟蓓。又喝了三杯酒,其中两杯是价格不菲的新品。佟蓓对调酒还是有些心得的,简单地品评两个回合便把这男生震住了。佟蓓观察这男生对客人都带着笑,但走到自己跟前说话就不笑。当男生送来一碟零食后,佟蓓叫住他:“你怎么对别人都笑,对我偏不笑。” “对别人,那是工作,我是迎宾加门童兼保安。”男生先用餐巾纸抹干净佟蓓面前的玻璃台板,又从裤口袋掏出湿纸巾递给佟蓓,“对你,我算朋友,是请你来喝一杯的,哦,不对,截止目前,我是已经请你喝了三杯的冤大头。” “小气鬼,舍不得钱还敢搭讪女生。”佟蓓故意不屑。 “有道理,你提醒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男生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佟蓓正准备问谁是孩子谁是狼,这时有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来找男生,板着脸数落男生没把门守好,男生堆着笑答应着,再转身指了指佟蓓,“你先少灌点酒,留着点量,等我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谁输谁再喝。” 两人约好三个问题比输赢。 佟蓓问男生第一个问题:“这酒钱要你一个月工资吗?” 男生说:“差不多,但我可以优惠的,实在不行还可以记账。” 男生问佟蓓的第一个问题:“你刚才是跟你男朋友打电话?是不是吵架了?” 佟蓓耍赖挑刺:“你这一问连着两个问题,我不用回答,问题也作废。你只剩两个问题了。” 佟蓓的第二问:“你是不是经常搭讪女生?” 男生很为难又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每天都要跟很多人打招呼,无论男女老少,搭讪女生的事情,在酒吧见得多,但自己干得少,因为这女生必须得漂亮,气质要好,还要没有男伴。我的要求也不高,你这种就行了,估计一年也就碰到一两个。” 佟蓓被逗笑了,“好了,该你问了,你想问什么?” 男生也找佟蓓的茬:“你刚才把第三个问题一起问了,内容是‘你想问什么’,那我的回答是‘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这就是我的第二问。” 佟蓓先是一怔,暗自啧啧,明面上更是不爽:“你这人这么爱记仇,长大了肯定没出息。你不但小气,还小心眼。” “请注意,小气和小心眼是一回事,为了让我服气,那先请你大气还大心眼地回答我的第二问。” 佟蓓一时没辙,只好回答:“严格意义上的男朋友,我还没有,但喜欢我的人有一个,我喜不喜欢他,还说不好,可能得分时候。”男生听得认真,既没表情也没动作,似乎还在等佟蓓接着说,佟蓓用手指敲了敲玻璃台板,“还等什么,未必还要我长篇大论,别磨叽,你快点问克扣我才赚来的一个问题。” 男生摇摇头:“你刚才回答的信息太丰富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容我再想想。” “别问了,酒钱我付,把这问题买给我。”佟蓓不像打趣而是认真的,抬手又喝完了一杯。 “你想得美,莫说酒钱,就是让我记账,破产连三月,这问题也不卖给你。”男生起身帮佟蓓再倒满一杯酒,喜不自禁的样子,“你稍安勿躁,我去吧台拿笔,对最后一个问题,我要纸写笔载。” 轻音乐之后是慢摇。酒吧里光线摇曳迷幻,烟酒的味道弥漫在嘻哈扭动的人堆里,谁将慧眼丢一旁,谁又任意徜徉,分不清哪一颗心灵需要安慰,也品不出哪一杯酒属于魔方。喝了两轮七杯酒,佟蓓微醺着,刚一阵头重脚轻,这会的意识也轻飘飘了。 酒劲开始发作,这男生写在纸上的第三个问题,佟蓓在光影中看得迷糊,也坐不太稳,便靠在这男生肩上晕乎:“字这么难看,我听得了,念给我听。” “喝完酒之后让我保护你,行吗?”男生又加了一句:“我愿意保护你”。 “保护?就你,我那啥,”佟蓓强打精神昂起头,转而左手搭在男生肩膀上,长吁一口气,“就最后一杯,跳舞去。” 夜,循着热络,灵狐般试探这深沉暮色。 次日上午,佟蓓醒来时,只依稀记得昨晚与那男生缠绵温存,而此时那男生已不知所踪。佟蓓起床环顾周遭,所在的这间酒店客房静谧素雅,拉开窗帘,冬日暖阳争先恐后地钻进来,浑身觉得轻爽畅快。 伫立窗前,佟蓓拼凑着昨晚的记忆,嘴角微微一笑。床头柜上留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喝完酒之后让我保护你,行吗?佟蓓拿起纸条,端详一会之后,一绺一绺地撕着并自言自语:“名字不知道,电话也没留,留条有毛用。”x 电脑端:/ 点了送餐服务,洗漱之后,就着阳台阳光,佟蓓早餐后觉得自在舒畅,突然有了创作设计的冲动,还似乎灵光闪现。事不宜迟,佟蓓遂打开自己邮箱里原来卡壳了的设计图样文档,凝神静气端坐于桌前,才几十分钟的时间,竟然顺畅地完成了一幅自己满意的作品。(_ 这可难得,佟蓓好久没有这种成就感了。 章节目录 第76章 礼物 礼物——是洁不是癖 面对郝东的质疑,苏聪为杨紫的工作环境着想,不想被动挨批,而是主动出牌,用苏聪的话说:“老师请学生吃饭,也算是屁股上画眉毛——面子大,郝东哪有推托的道理。”苏聪打消着杨紫的顾虑,“你只管自在些,我断定他会来,这可是有渊源的。” 郝东果然应允赴苏聪的饭局。 此次时装发布会后,郝东没有像往常那样组织模特队庆功会,而是临时安排Damon带着队员们回了嘉胜,自己留在了铭安。 郝东之所以改变行程,决定在铭安呆两天,对外宣称是要答谢铭安本地的模特队,内心实则等着苏聪这顿饭。 苏聪是否会提供杜宗琴的信息,郝东完全没有把握,但有枣没枣,这一杆子先得打。 要单论饭局,郝东一点兴致也没有。而论杜宗琴的消息,郝东正朝思暮想。 Damon临时领受了喂鸽子的任务,向郝东紧急报批了一个操作方案,但仍有些细节想得到明示。 以为郝东留在铭安有重要紧急事务,Damon不敢贸然打扰,便自作主张打电话给了M国的张老头。本就念叨鸽子的张老头巴不得,通过视频悉心指导调度。只是苦了Damon,每天深夜还在鸽舍那楼梯爬上爬下。 耐心虽易实难,有些事必须以耐心开路,如当助理,如带小孩。 星期天临近中午,杜宗琴带着儿子宋准在客厅看图识物时,宋明奕在书房接到两个饭局的邀请,犹豫着应允了一个,另一个则断然拒绝。 宋明奕应允的这个电话,是公司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小周从嘉胜以办公室固定电话打来的。小周说经领导批准同意,就“公司项目管理涉密规范提质五年行动计划”课题搞一次实地调研,星期一下午将到达铭安,星期二将正式到铭安分公司接洽,打算提前与宋明奕见面吃饭。 宋明奕拒绝的饭局,是苏聪半是试探半是征询的邀约。 一方面,杨紫了解郝东与宋明奕之间一些往事之后,既好奇能被郝东喜欢的女人是咋样的,也掂记要把自己的婚恋搞合规,以争取年底5万元的奖金,于是不断在苏聪面前撺掇通过饭局来协调融洽一下。 另一方面,苏聪最近也一直在寻思,卡在自己与郝东之间的梗,主要是宋明奕,要想让郝东不讨厌自己并对杨紫有所关照,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与过去作一次切割,于是有了把郝东与宋明奕请到一起吃顿饭的动议。 倘若真能化解积怨,苏聪觉得一举几得,这当老师惯有的主导感又开始冒头了。 但宋明奕差不多只听到一半,就一口回绝了苏聪的提议:“有他在场,我去都不合适,更别说还带杜宗琴一起,纯扯淡。” 吃午饭之前,杜宗琴在厨房里失手打碎了两只碗,炖的鸡汤也功亏一篑,放多了盐。 宋明奕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杜宗琴正皱着眉头喝这太咸的鸡汤,但仍掂记着宋明奕与谁通电话的事。“要不是我先哄宋准睡了,还不知道这饭做不做得成。打这么久,谁的电话?” 这问得宋明奕一惊,但脸上轻描淡写:“要配合搞一个课题调研,多聊了几句。” “不止一个电话,男的女的?” “公司总部派来衔接课题的是个女的,以前没打过交道,明天将到铭安来,后天开始到分公司调研,想提前跟我商量一些工作上的事,吃饭算是接风。”宋明奕内心讨厌解释但隐忍不发,抿了一口汤,眉头紧锁。 杜宗琴放下筷子:“没了?” “还接了苏聪的一个电话,也就随便聊聊,问要不要吃顿饭什么的,我嫌麻烦,没答应。”宋明奕怯于撒谎,于是起身去卧室看宋准。 “苏老师喊吃饭为啥要拒绝,我还正想找他,你赶紧改口再回信,”杜宗琴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冲着宋明奕的背影,“也真奇怪了,一个什么女的约你吃饭,你就答应了人家,而苏老师好久不见了,你反倒没答应,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宋明奕返身望着杜宗琴,面露难色:“已经拒绝了怎么还好改口?” “有什么不好改的,那把电话给我,我来改。”杜宗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猛地站起身,差一点带翻了凳子。 当天下午宋明奕在电话里求助苏聪时,苏聪似笑非笑。“看来还是老婆的话好使,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馊主意能不能有效果,谁也讲不准。你希望这顿饭别让郝东来,我能理解,但我已经约了他,现在再改口也是为难的事。” 杨紫得知杜宗琴主动要赴饭局,兴奋不已,在苏聪身边碎碎念:“定了就定了,都莫改了,免得郝东反而怪我们没诚意。” 也不知是苏聪没话找话,还是杨紫吹“枕头风”时哪根神经搭错了,反正苏聪在电话里还提起了一桩让宋明奕不爽的事:郝东有一辆跑车的牌号是“昌AT1208”。 还不等苏聪既已猜出几分但又不敢完全断定地询问,宋明奕已经在电话这头下定论了:“郝东故意的,搞了一个同杜宗琴生日一样的牌号,做给谁看,有毛用!” 宋明奕无奈地挂断与苏聪的电话,满脸愁容,有些挫败,好比豆腐跌在灰里面,不拿起越沾越脏,要拿起又会稀碎,不知如何是好。 不明就里的杜宗琴只惦记两件事,先是问苏聪有没有一丝关于佟蓓的消息,再就是苏聪离婚的原因和近况。 这天傍晚时分,到了饭局的时点,宋明奕和杜宗琴进到包厢,苏聪与杨紫已等在这了。 当得知苏聪对佟蓓的消息一无所知后,杜宗琴掩藏不住的失望。 内心打鼓的宋明奕根本无心安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只差站起来深呼吸了。 苏聪把杨紫的座位调到杜宗琴边上,连忙暖场:“杜宗琴在学校时挺喜欢研究服装,今天不妨与你嫂子聊些时装时尚,两大美女相互切磋,我与宋明奕扯扯股票上的事。” 杜宗琴对杨紫抱有一定戒心,毕竟与苏聪前妻有过几回交道,但也意识到这饭局是自己主动要求参加的,不想在宋明奕面前显得郁郁寡欢,便打起精神与杨紫攀谈。好在服装是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杨紫也惊艳于身材五官俱佳的杜宗琴,相互释放善意。 “你生完孩子还能保持这样好的身材,可不是一般的高手。”杨紫其实对生养孩子全无感觉,但仍发着这等感慨。 “我就这鬼相样范,喂养孩子这阶段,比原来还胀大些了,我都不敢穿太修身的衣服。不过你也别恭维我,与你比总是差的,我现在就一家庭妇女。” “你莫谦虚,像你这么靓丽的,只怕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做家庭妇女那是宋明奕有能力,能养家,我想做还做不了,你苏老师不但希望我多跑现场的各种活动,还要求我多拿些年终奖。” 四个人各怀心事地聊着,但只有杜宗琴不知道郝东会来参加这饭局。 宋明奕最想提但不敢,生怕惹火上身。 杨紫也想提但身份不合适,何况杜宗琴根本没问模特队的事。 苏聪最合适提但又不想搅了这饭局。这是一招险棋,苏聪麻起胆子没提,打定主意再等等,完全不顾越来越焦躁的宋明奕。 这时郝东已经到了包厢门口,透过门缝,郝东一眼便瞅见了杜宗琴!(_ 再定睛一看,果真是杜宗琴,还有宋明奕。 郝东完全没料到,脑子轰地一热,再看了几秒,确认真切便迅速闪到一边。 简直太意外了,既惊喜又心慌,是推门而进,还是避而不见,郝东尽可能冷静下来,暗自权衡。 走廊上有服务员开始走过来询问,郝东来不及多想,选择了撤退。 郝东直接原路退回到大厅,出了饭店大门。 郝东想起刚才看到杜宗琴的样子,心呯呯直跳,自己朝思暮想,但竟然不敢见面,不禁哑然失笑。 郝东还不放心,又疾步过了斑马线,直到穿过对面路口,才怔怔看着杜宗琴所在的这家饭店。 杜宗琴就在对面三楼的那扇窗户里,看似近,却还远,觉得远不可及,但也从未远离,郝东怅然若失,突然反问自己:今天这一遭岂能安心甘心。 打电话的心思都没了,郝东用短信告知苏聪因事不能参加饭局,起先还在短信末尾写了“对不起”,发送之前又转念把“对不起”给删了。 苏聪瞅空把郝东不来了的消息悄悄告诉了宋明奕,宋明奕故作平静,但内心总算石头落了地。 宋明奕赶紧出包厢去上洗手间,途中看到几个服务员正靠在窗户边叽叽喳喳,随后还一阵惊呼,宋明奕也凑近一看,原来是一辆超酷的跑车刚从饭店地下车库的闩机驶出。 杨紫得知郝东不来了则兴致立减,以致杜宗琴完全不适应,旁边这人刚还和自己热络,这会又默不作声。 苏聪也觉得遗憾:“今天我也不喝酒了,安安心心真正吃饭。” 只有杜宗琴蒙在鼓里,细致地剥着一只大闸蟹。 有些事被蒙也好,人们常说“吃亏是福”,其实很多时候“被蒙也是福”。 杨紫从铭安动了整容小手术后,缠着纱布回到了嘉胜。 按苏聪的安排,杨紫回到嘉胜的第一件事就是约郝东吃饭,郝东仍然拒绝:“你的纱布都没拆,吃哪门子的饭。” 两人此前通过一次电话,杨紫以为郝东不给苏聪面子故意失约,郝东明说是因为提前知道了有外人参加饭局。杨紫当然不解:“你怎么知道有外人,外人是指谁?” 郝东欲擒故纵:“我自有信息来路,何必硬要说破。苏聪老师的心意领了,你请的假也会批准的,至于年终奖,那得需要一个充足理由。” 杨紫便又和苏聪一顿合计,杨紫总算有备而来,终于求得郝东同意花20分钟在《尚沫》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见面后,郝东看着还缠着纱布的杨紫,有些不耐烦地看看表。“有假不好好休,这么高调出现在公众场合,什么话还非得当面说。” 杨紫依苏聪的预设,先递上一个礼品盒。“在模特队得到你的关照,一点小心意投你所好,知道你喜欢跑车,特意选了传奇车手纳卡维的小雕像送给你。”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是纳卡维的小金人。”郝东拿着礼物翻看了一圈,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再递回了杨紫,“你这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就不要了。咱有事说事,抓紧。” 没预料到郝东不收礼物,杨紫有些不自然“请。不要拒绝,这还是你那苏老师特意选的。” 郝东打定主意不收这礼物,迅速撒了一个谎:“你回去告诉苏老师,我不收是因为我有,这小雕像刚上市时,我还特意买过一批,送给车友们的。这事你就别纠结了,听我的没错。干脆我来问你,你电话里说有特别的情报要告诉我,该不是故意骗我的?” 郝东使着激将法,期待杨紫能带来一些杜宗琴的消息。此前当杨紫提及所谓特别的情报,郝东便想到这一茬了,也才改口同意见面喝咖啡的。不收礼物也是为了给杨紫更多压力,以尽量多挤出一些杜宗琴的消息。 杨紫抿了一口咖啡,果然开始聊及杜宗琴的情况。郝东正中下怀,边倾听边应和,有时用眼神示意杨紫继续往深往细处说,有时装作若无其事,还特意往杨紫的咖啡杯里加了一次方糖。 时间一点点流淌,很快就过了半小时。 “就这些?”郝东问语气越来越不连贯的杨紫。x :/ “基本就这些,我知道的全说了。” “你别打车了,看你一副伤兵的衰样,我安排司机开车过来送你,顺便带一套时装发布会的影集回去给苏聪老师,还是刚出炉热的。”郝东神情轻松,伸了一个懒腰,杨紫也自认为大功告成,迅速把账结了。 郝东打发司机送杨紫去了,自己悠哉悠哉打车回家。 今天回得可真早。看着背着手、踱着碎步子的郝东,守门保安都觉得奇怪。走进别墅区,临到家门口,郝东在阳光下斜瞟着“矜梅居”三个字,内心渐渐起伏。 一下子得知杜宗琴的许多消息,郝东并不急于消化,念想着回家再说,待到夜里打开那瓶80年的红酒,再来一条条消息过细嚼碎。 郝东进到卧室准备泡澡,看着柜子上摆着有著名车手纳卡维生前亲笔签名的手套,自然而然想到了杨紫今天要送未收的小金人礼物,忍不住笑,从地上直接蹦到床上去了。 郝东心想,只要能换来杜宗琴的消息,莫说不收小金人,就是要倒送出去一个大金人也值得。 郝东躺倒在床,正哼着《三人念》的曲子,看着卧室的顶灯,突然发现有两道光线反射在窗帘上,郝东从上往下一看,原来是“蓝精灵——沧海一瓢”时装发布会影集封面作装饰的金属线在反光。 这本影集是精装版,相比送给杨紫的那种普通版影集也算孤品。每次发布会都特制一本,已是郝东的惯例。 郝东并未下床,而是从床角半躬出身子,伸手将影集翻转移开后,看见下面有一个礼品盒,黄色的包装纸,尚未开封。郝东才想起来,这是上次林芷梦看完时装发布会所送的礼物,当时她还神秘兮兮地强调不能在现场打开包装。 没承想一忙起来就忘了。郝东回到嘉胜后即忙于新发布时装的网络营销,礼品盒交给了Damon保管,直到昨晚唯一特制装帧的影集出来后才一并送来。 看着这礼品盒,郝东这会来了兴趣,三下两下就撕开了包装纸,再从内盒一把掏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男式成人用具。 郝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林芷梦果真能折腾而且玩世不恭。 郝东怒气冲冲地拨通了林芷梦的电话。“还以为你安好心送礼物,果然憋着坏,竟敢耍我,你这婆娘哪还有一丝丝淑女的样子?” 林芷梦哈哈大笑。“你这完全没掐在点上,因为老娘从来就没想过当淑女。不过这礼物早送给你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反应,你没必要这样过河拆桥,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厚道。” “拆桥都不解恨,想拆你的屋。亏你还是一董事长,就这样不懂事,就这么嬉戏人生,孙猴子还有一咒,未必就没有一个能管得住你的人?” “别臭老娘,你也差不多,甚至还恶劣些,你说好好的一大男人,一不找女朋友,二不结婚,在“超跑会”扮什么情种,还时不时在《尚沫》杂志大谈爱情,我看到就来气,就忍不住想治治你这号的毛病,不对,叫洁癖。” “没文化就别瞎掺和,你不信爱情也做不了情种,我跟你是两路人。我这跟洁癖不搭界,是洁不是癖,算了,何必鸡同鸭讲。”郝东本想敞开了说,转念又收住了嘴。 “瞧把你给激的,一个礼物而已,玩车可以,玩笑就不行?”林芷梦仍然打趣但语气缓和多了,“如果你想丢了那玩笑的礼物,那还不如给你的助理,因为我听我的助理说,你不但自己没女人,还不准你的助理谈恋爱,太不人道了,太BT了,老娘对此深表同情。” 郝东听不下去了,“啪”地挂断电话,躺在浴缸里跺脚。 泡在浴缸里,郝东仰面把头缩浸入水,思绪飘散开来。 郝东先是想起曾与张主编关于宁缺勿滥的对话,之后又联系到林芷梦送礼物这一出,便揣测自己在圈子里是啥形象,别人暗地里会怎样谈论自己,真正关心自己的朋友到底有几个。 心不静,肺活量就促,在水里才一会就憋得慌,郝东从水里拱出来,双手抹一把头发再刮一把脸,吹着水气骂了一句“老子招谁惹谁了”,一巴掌拍在水里。 章节目录 第77章 报告 报告——打湿头没剃 就闵修仁的案子,陆岩熬夜写了20多页的紧急报告,重点对涉嫌罪名予以申辩,举证侵占不成立的理由。 该报告还附带争取检察院作出免予起诉的决定,虽然陆岩也知道这希望缈茫。不过,报告部分内容属办案单位尚未掌握到的,更出乎白家公司和律师的意料。 报告递上去便迅速起了作用,只不过这作用并非陆岩所愿。这案子第二次作出了退卷侦查的决定,案卷再次退回经侦大队,又有一个月的补充侦查期限。 白家公司和律师迅速嗅到了新气味,新一轮紧急应对。 郑瑜看着陆岩跑上跑下,苦于自己使不上劲。郑瑜得知陆岩找不到分管领导,尝试着帮忙。“我这有分管领导的号码,其他信息待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 陆岩有些为难。“家庭地址还是莫打听算了,我也就随口一说,其实案子流程走到现在,我已经没想过托关系。不过这分管领导老不在办公室,经办科长又不接我的电话,跑断腿都是小事,关键是糟心。” 郑瑜把陆岩起草的报告看了两遍,也是点头再叹气。“是有点复杂,但要免诉的话,估计悬。”郑瑜把陆岩送到楼梯间,“你这样的好姐夫少有,对案子莫太焦心,法律上的事,急也急不来。” 陆岩在路上接到“穷盒子”的电话。“穷盒子”说有些头晕,在医院检查身体。 陆岩情绪不高,直接插话:“你头晕还能因为啥,估计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瞎讲,我上一周感冒喉咙痛,这几天都没沾酒。为啥头晕,我搞不清,刚做了CT,还在等结果。” “我正好开车在路上,可以到医院来接你,你一个人?” “我有车,不要你接。我是看你这一阵没声音又没图像,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那案子现在咋样?” “案子好难扯,我头回被这号事缠上,过程磨人,但愿有个好结果,现在只能是但愿。我今天没有找到人,又白跑一趟。” “鲁婉蓉一家也是的,干脆当初就服软算了,为了钱把人搞烦躁不值得。你这人拉不下面子,讨厌求人。现在求爷爷拜奶奶,那还不如刚一开始就求。你知道我听说对方请这么贵的律师是什么感想?我当时就想劝你莫太较真了,你一秀才,小萝卜头,而人家是专门打官司的,不但点子多,好歹又有名,越发难得扯。” “如今水过三丘,莫说没用的了。你的CT结果出来后,告诉我一声。周末我值班,你来我办公室见面聊。”今天无功而返的陆岩谈兴不高。 回家之前,看到路旁有小贩在叫卖甘蔗,陆岩想起上次与范娟比赛嚼甘蔗,于是把车停在附近小区,在车里拨通了范娟的电话:“看到甘蔗想起你,这几天你还好?” “不好,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范娟就着甘蔗的话题发挥情绪,“你要看到甘蔗才想起我,那我想在你家门口种一片甘蔗林。” 陆岩补了一句:“我就在家门口给你打电话,不能讲太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那得问你。最近为什么电话这么少,而且每次通电话都只一会,难道为了你亲戚的那个案子,忙得给我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有时候翻你的短信看,你原来还给我写诗的。” “哪还能写得出诗,写报告都写得吐血了,这案子还没着落,打湿头没剃,反正不轻松。不说我了,说你的事,你前男友那边是啥情况?”陆岩直接发问。 “你才上心问,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担心。实话告诉你,我前男友给我的电话和短信比你多。不过最近两天,我不接他的电话,嫌烦,短信也很少回。” “那他还是带着诚意想复合,你的意思是?” “就知道问我,我还想问你,你的意思是?”范娟反问。 “搞这么复杂,你是你的意思,我是我的意思,自己作主的事情,你未必还不知道怎么办,何必问我。” “我就要问你,怎么了?”范娟不依不饶。 陆岩装作顺水推舟。“你可以问,你是老大,不过你得容小的细想想,小的现在要回家了,因为昨天答应陆凌放学后一起拼积木。前天给老爸买家用制氧机时,顺便给陆凌买了一个运载火箭的大型积木,还没得及拼装,陆凌早就瘾得不行了。” 最近电视里老播载人航天和探月工程的新闻,科技控的陆凌越发起瘾。晚饭后在家里陪陆凌拼了两小时积木,还只拼了不到四分之一,坐在地板上的陆岩腰酸背痛。 上洗手间时,陆岩想起范娟电话里念叨的写诗,便冥思苦想凑了几句—— 浑天落雨似眼前, 火箭探月待何年。 老大垂询么意思, 甘蔗红皮傻白甜。 添堵认怂易较劲, 扯发乱麻难归元。 别家讼师贵气多, 案发写手好姐夫。 —— 陆岩将此短信发给范娟后,不一会就收到回信,打开一看是一张彩信照片,是两人比划着长甘蔗装作武林高手过招的合影。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第二天一上班,陆岩即与李烁通电话,一是再次探讨闵修仁涉罪名称,二是确认白家公司涉嫌偷税漏税。两人时而互为反方辩论,时而相互补充明晰,一通电话之后,陆岩稍感心安气顺。 李烁末了提了一句:“又要等一个月,越磨越不利,你妹夫的状态不能垮。” 自转任服务管理中心,陆岩的工作节奏没那么快了。但凡一个单位,凡是远离运行核心环节的岗位,工作节奏都是有调节余地的。作为外联科长,陆岩的工作触角相对远离中心,视线范围要么在相关部门,要么就是外地工作衔接。 上午不到11时,陆岩接到电话指令,接手两项任务,一是出面接待铭安市金业区人口办学习考察组,二是参加居住证管理办法征求意见会。 铭安学乐源?讲出去都没人信,铭安作为发达地区,来乐源学哪门子经验,陆岩嘟囔“这年月带公函组团游。” 陆岩的“流动人口管理研究会”的会员身份还在有效期,此前被邀参加起草居住证管理办法的预备会。前期相关部门紧锣密鼓地会商论证了一阵,但隔好久又不见下文,到后来陆岩连打电话问情况的兴趣都没有了。 其实乐源市已有居住证管理的成形机制,乐源通则全省通,上升一级只是大一号的套娃而已。如果硬要推陈出新,那就属于没有实践的创新,又会是没有生命力的瞎折腾。这时节通知开会征求意见,估计是出了初稿,要最终成形并发布实施那还得好几个回合。 陆岩记挂着闵修仁的状况,对手上任务采取简化处理。居住管理管理办法的征求意见会,陆岩提前写了三条书面意见带到会场,跟主持会议的领导打个照面就走了。 而接待铭安市金业区学习考察的事,陆岩也只参加首次见面对接,将后续任务一古脑交给了王棠锵张罗。 王棠锵原本打算到陆岩办公室过细会商,包括现场考察点、基层座谈会等接待安排,但陆岩明确表示全凭王棠锵做主。 杨菊兰在文印室串门时,看到为此次接待准备的书面交流材料和具体安排未经陆岩签字,还以为陆岩不知情,急忙打电话:“你还没签就印,是新搞法?” “什么新搞法旧搞法,你莫瞎操心。”陆岩想到王棠锵提到好多接待细节还没到位,转而对杨菊兰提要求,“我最近家里有些私事走不开,由王棠锵为主负责这次接待,有些该我出面的没办法现身,半公半私地交给了王棠锵,你既然晓得了具体安排,那也去帮忙,打下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看事做事多做点。” 杨菊兰一副卖萌口吻:“我一不能写,二不能讲。要是你家里有么子事,我倒是可以帮忙,还不如我帮你跑腿办点小事。你有啥私事,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你要知道干嘛,能让你知道就不叫做私事了,家事与你不相干。” 杨菊兰感觉受了委屈,故意浑着讲:“谁说不相干,这院子里谁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你瞎说什么,这话哪能随便说,你可不能在单位瞎咧咧。”陆岩听得一惊,连忙制止且还不放心,“你平时有事没事还真不要经常往我办公室跑,大不了打电话,其实电话都要少打,既然没安排你太多的工作任务,你更要把时间利用起来,搞点学习,学点东西,否则年纪轻轻到这里耗着那还不亏大发了。看你闲得慌,你正好去做点接待的事。” “接待领导,我怕紧张,怕出错。” 陆岩急着出门。“你先莫那么多想法,听我的安排就是,下午就去找王棠锵,用点心。” 第三天下午,铭安市金业区学习考察组在乐源江心白浪岛看风景时,陆岩也终于听到了闵修仁的声音。 只得到一次简短通话的许可,而且电话还将被录音。 身着黄色囚衣的闵修仁剃成了光头,眼睛浮肿得厉害。闵修仁对陆岩的第一句话是“祖宗啊你终于来了。” 见不到人,陆岩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翻涌,对着话筒:“早就想来,但有好多规矩。” “跟我同号子的人都有来看的,有些比我还进来得晚,怎么我就没有,我就不行?”x “流程走得慢,但你莫太急。法律上的事情要细扯,但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受冤枉。” “我只问会不会被判刑,还要关好久?我真的呆不下去了。”闵修仁紧皱一下眉头,摇着腮帮子,再双手抱头。 “事已至此,怕也不解决问题,烦躁更加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为宽慰闵修仁,陆岩又有意避重就轻地提及,“刚才我给你交了三千元,作为伙食费和零用,鲁丽蓉带给你的衣服送进那小窗口了,你等会记得查收。至于你,只负责安心在这里睡觉就行了。”(_ “姐夫也扯淡,这时节怎么安心睡觉?我担心好多事,还特别担心我老婆。” “鲁丽蓉还好,公司里的事,鲁婉蓉最近也帮忙分担了一些。你现在担心太多都不必要,徒增烦恼而已,你要学会换脑筋转想法,尽量把坏事变好事。”陆岩想起男女之事,又委婉点醒闵修仁,“你要静下心来,保持一点定力,清心寡欲。” “我懂你的意思,我能捱得住。请姐夫转告鲁丽蓉,要她一定等我,以前的事都不再记仇了,不管这回的结果怎样,都要安心等我。要她莫为了业务去陪吃陪喝,更不要跟那些暴发户、土财主去套近乎,千万莫把自己搭进去了。”闵修仁带着哭腔,看样子对这类事情尤为忌讳。 陆岩也有伤感。“我会转告的,过一段,找个合适的时间,要她也来看你一趟,你再当面讲。” 章节目录 第78章 课题 课题——想应奈不何 “涌泉公司”项目暂时告一段落,铭安分公司也难得清闲一段。唐副总近来长住在铭安,忙着照顾新家,尤其是刚来铭安大学读书的儿子。 恰好宋明奕收到公司总部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的邀请函,希望能脱产一段时间,回嘉胜与通讯产业管理中心的一位专家合作,对公司近三年已建项目进行一次专门检视调研,以最终完成“项目管理涉密规范提质五年行动计划”课题。 “咱们能不能回嘉胜住一段时间?”宋明奕才抛出这问题,杜宗琴便爽快答应了。 自从郭丹彩回乡下去之后,杜宗琴独自带着宋准,全职妈妈加家庭主妇,已经疲乏得很。杜宗琴对宋明奕在铭安的应酬极不“感冒”,一想起晚上出去吃喝唱歌就更不得劲。在杜宗琴看来,回嘉胜总部去也好,让宋明奕有公司大领导压着,不像在铭安,终归是分公司领导身份,便难免有人求捧。 带宋准回嘉胜住的消息传到福黎县浩阳乡,郭丹彩不顾杜岳山的反对,坚持给杜宗琴打电话,提议自己也到嘉胜来帮着带宋准。 杜宗琴在电话里还有些犹疑,但郭丹彩觉得搂草打兔子挺合适:“你幺叔转业分配在嘉胜,新房子正装修,让你爸去做一两个月小工,那些活对你爸来说,都能挨点边,既出工又监工,咱拿不出多的钱支持,劳动力倒有一个十工分的。” “爸爸到嘉胜来给幺叔帮工倒是要得,但你来一起住,我怕宋准跟你学一口的福黎话,到时候话尾子难改。” “瞎担心什么,宋明奕平时也是一口铜昌话,宋准才这么点大,没关系的。”郭丹彩不打算更改安排,继续提醒杜宗琴,“跟你幺叔已经讲好了,我陪你爸爸一起到嘉胜来,让他一个人来,路上不放心。我刚还问了宋明奕,他讲要忙一个课题,经常要出差,希望我来帮着带宋准,也担心你晚上怕。再说我也想宋准了。” 杜岳山在电话旁听得有点不乐意了:“自己想到城里住,还编排那么多理由。” 郭丹彩两眼一瞪,把杜岳山推出了卧室。 在宋明奕面前,杜宗琴感觉自己讲话还作数,但在郭丹彩面前,杜宗琴则只有听安排的份。 听郭丹彩讲得理直气壮,杜宗琴不再迟疑,转而提要求:“既然爸爸这大力士也来,那得多带点东西。我要些山楂片,没放辣椒又很薄的那种。不知道现在有鳝鱼没,如果有油炸的‘太极图’也带一些来。我还要一缸泡的大蒜子,最近没胃口。还到山上挖一个映山红的树桩,剪枝剩下老兜子沾点土就行,阳台还有一个空位置好养。” 郭丹彩与杜岳山到嘉胜时,最初还指望宋明奕来车站来接行李,但被告知宋明奕出差了。夫妻俩起初打算在车站就兵分两路,只好临时改计划,先把行李送回杜宗琴家再说。杜岳山心疼郭丹彩,一个人包揽了行李,引得路人啧啧称奇。 宋明奕出差途中也要操心行李。两男一女出差,一个是课题合作的专家,另一个就是法律政策咨询顾问室的小周,宋明奕自然而然为主负责行李。 跟谁一起出差,杜宗琴没问,宋明奕也没主动说。宋明奕只说出差可以顺路回一趟铜昌,短则四天,长也不会超过一星期。 其实在铜昌城区,也有一套房子在宋明奕名下,当初由宋明佳操办的。 杜宗琴事后得知,不光铜昌这套房子,包括嘉胜的房子,以及铭安最新的房子,都未落到自己名下。 宋明奕给过解释,就是宋明佳离婚前后,为考虑财产分割需要腾挪,要么经由房子,要么进入股市,意思就是有些钱来自宋明佳。 这种被乡下称为“挂空档”的状况,杜宗琴都不敢告诉郭丹彩。房子没挂名,其实杜宗琴没往心里去,倒是跟宋明奕结婚没拍婚纱照也没摆喜酒,始终耿耿于怀。 宋明奕也掂记着这茬,一直在寻一个拍婚纱照的时机,但苦于宋准每天缠着,彼此脱不开身。杜宗琴更是念念不忘,有时情绪上头便暗自牢骚“到底看看还拍不拍。” 铜昌的房子里还是有一张婚床的,不过杜宗琴从来没睡过。由于没在铜昌摆喜酒,加上又是事后得知有此房子,杜宗琴仅来过一回。 到铜昌的项目现场后,调研工作还没完,宋明奕就有强烈的失落感,原因是课题合作的专家应酬特别多。 从下飞机算起,这专家还没有跟宋明奕和小周吃过一顿饭,每到饭点,不是被别人开车来接走了,就是在入住酒店接待访客。 “这次专门出差调研,由企业内部课题变成公共课题了?”宋明奕仍有不解。 “课题上升一个层次,巴不得,课题成果能得到上级重视,公司高层也有面子,等于是积累资源。”看来小周比宋明奕更了解课题意图。 “我来调研,主要是找资料数据。人家来调研,似乎主要是听汇报。” 小周好一通感慨:“带有公共课题的专家就是不一样,企业的确实比不过,这回对比很直观。通讯业只会越来越发达,升级换代也会越来越快,市场大到不可想象,各路神仙挤破脑壳往里钻,想搭车的更是多如牛毛,都想从用户身上拔毛,于是千奇百怪的歪点子层出不穷,也难怪有资源的专家会有这么多的应酬,我估计人家恨不得连早茶夜宵都想算一顿。” “你是搞法律的,其实要通过法律杠杆来调节市场,而不是通过审批来配置资源,更不要行政上的一句话来决定项目成败,甚至一个企业的兴衰。好多市场份额都被应酬应得没有了。”宋明奕难得地拽文。 “专家邀你一起去应酬,你又谢绝,你不去的话,搞得我也不好意思去,混不上好吃好玩的了。你这位技术骨干是不是看不惯这些应酬?”小周看似埋怨,实则另有关注点。 “应酬总难免的,也不是看不惯,我主要是怕喝酒。晚上的应酬无外乎喝酒唱歌。我现在有酒精恐惧症,躲应酬,想应奈不何。” “不喜欢出去玩,那你算是好男人。” “少应酬就算好男人的话,那我现在还算不上。”宋明奕既不是澄清,也不是谦虚。 “现在算不算得上好男人不要紧,关键是要有当好男人的想法。”小周带着对宋明奕的好感,逐渐表达亲近,“记得我给你课题经费时,没想到你送给我一个最新款的手机,我还舍不得用。上次到铭安去实地考察调研,也幸亏有你帮忙。打几回交道,我觉得你这个人蛮好的,我还没好好感谢你的。” “一个手机,对我们搞通讯的来说不算什么的。你那手机还不用,新款马上就会变老款,你忘了你刚才说过的?升级换代越来越快。”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你搞通讯的,一个手机不算什么,但我不是,我是搞法律的,你忘了这也是你刚才说过的。”口齿伶俐的小周把宋明奕逗笑了。 结束调研之后,宋明奕去了一趟宋明佳的新家,是一栋联排别墅。宋明佳离婚之后,带着孩子和腾挪来的资产,最近重新组建了家庭。 这新姐夫是一家经营运动用品的上市公司高管,宋明奕初次见面有些生份。 宋明佳马上暖场:“你姐夫的今天就是你未来奋斗的目标,他在上市公司既直接负责一块业务,又有自己的人脉网络。智邦技术服务公司未来肯定也是朝上市去的,你以后也要争取成为公司高管。” 新姐夫也连忙释放善意:“你公司总部设在嘉胜的云荷大厦,蛮有名的。” 听完宋明奕的行程安排,宋明佳除了给宋准专门的礼物外,还递过三张运动用品的现金代购劵:“这是上次从你姐夫公司拿来的,你送两张给一起来调研的同事,算是你尽点地主之谊。你从现在起就要学会积累人脉,譬如合作课题那位专家,就应该多些往来,说不定以后能整合资源。” 出差三人组解散在即,并不同行从铜昌返回嘉胜,专家所订机票没要小周经办,而是铜昌这边有人帮他订了头等舱,是傍晚的航班。小周精打细算,直接作主为自己与宋明奕订了零点打折机票。宋明奕从宋明佳家午饭后随即辞行,以赶在专家前往机场之前送达现金代购劵。 在宾馆门口送走专家,宋明奕与已经退房的小周会合,对视之后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宋明奕问:“你如释重负的样子,是被行李累的,还是故意学我?” 小周一脸轻松:“学你学不像,我没有代购劵送给你,反而无功受禄,人情欠得更多了。” “尽地主之谊而已。”宋明奕学着宋明佳的原话,又有感而发,“还别说,这代购劵到哪都可以用,只要有专卖店就行,做礼物送人还不占地方。” 两人寄存了行李,已下午2点多,便商量如何打发乘机前这大半天的空档。宋明奕想回趟自己家,正犹豫着要不要分头行动。小周倒是心细:“你真的过家门而不入?” 最终,小周以既然尽地主之谊那就应当见识地主的理由,说服并陪同宋明奕回家一趟。 穿过铜昌大半个城区,宋明奕带着小周挤地铁再转公交。宋明奕望着身边或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扫过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穿着明亮的年青女子,脑子里一下子涌出很多念想,不禁走神,以至于都无暇顾及同行的小周。 是想杜宗琴了?宋明奕似乎无法自行确认。坐车的这会,准确地说是站在车上的这会,宋明奕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方位扫描杜宗琴的立体影像,有的方面很清晰,但更多的方面仍模糊。 杜宗琴说话大嗓门,大大咧咧,办事丢三拉四,假小子的腔调,还经常一副爷们做派。尽管看似爷们,深处里也不尽然,甚至胆子小得出奇,平时怕受惊吓,尤其怕鬼。男女之事也怕得匪夷所思,本就啥也不懂,又老不开窍,光知道怕,要么只晓得喊痛,要么就跟木头差不多。过夫妻生活时,即便不干涩疼痛,宋明奕也经常感到如同动物世界一样,某根神经没搭上,某段电线把上下半身断开了。这一切与杜宗琴修长曼妙身材格格不入,明明那深遂玲珑的五官凸现精致,可偏又铁树难得开花。 宋明奕思绪飘忽,突然冒出“矛盾对立统一”这词。直到小周左手拿着手机伸到面前晃了晃,宋明奕才回过神来。 回到名为“源岸春天”的自家楼盘小区,宋明奕也不算熟悉。 小周倒是喜欢小区东边马路边的农贸市场,以及延伸到路边的跳蚤市场,流连忘返。一圈逛下来,小周已经提着好几个塑料袋,大多是特色小吃,部分是小玩意。 正时鲜藕上市季节,宋明奕记得这是杜宗琴所爱,没架住现场踊跃排队购买的吸引力,花了20多分钟,钻进人堆里,买了5斤藕丸子,一袋装3斤,另装2斤的这袋打算送给小周。(_ 宋明奕打开家门,刚放下七零八落的一堆,手机便响了,是杜宗琴打来的。x 接通之前,宋明奕指着耳边的手机示意小周:“对不起,我先接老婆一个电话,你随意。”小周扮了个鬼脸,随即又有些不自然。 宋明奕详细告知杜宗琴有关行程安排,提到刚送完一位领导先去机场,这会刚进到铜昌这套房子里。“刚回家看了看,这小区变热闹了,但档次还一般。”宋明奕知道杜宗琴对这套房子没啥感觉,“这套房子算不算家,我的感觉可能比你好点,但也不明显。” “房子钥匙都在你姐那,我连钥匙都没留,不知道算不算家。我猜你抽空去看了你姐,情况咋样,没和你一起到‘源岸春天’来看看?” “我上午去了姐姐的新家,都安排好了,我还见了新姐夫,一起吃的中饭,不过没聊太多。姐姐给宋准带了礼物,现在没和我在一起。我刚还在小区门口买了藕丸子,带回来给你尝尝。” “家里现在好多吃的,每次我爸爸一出动,东西就起堆。今天中午吃饭时,我妈还念叨着给你留一碗‘太极图’,说是补血的,但我估计你不喜欢。” “谁说不喜欢,一定要给我留,我明天回来吃。”其实宋明奕没吃过所谓‘太极图’,但不想败杜宗琴的兴。 电话里传来宋准的哭声,杜宗琴没来及多问,宋明奕也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家里没开通燃气,宋明奕没法烧水喝,小周跑到一楼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矿泉水。在客厅谈了一阵课题上的事,小周饿得坐不住了。“我中午只吃了两片饼干,现在想把刚买的小吃热了吃。” “你没吃饭咋不早说?”宋明奕连忙进厨房,翻找锅碗瓢盆之后,“没燃气,找到锅子也没用,大概有一个电磁炉,看能不能找着?” 结果还真找着了电磁炉。华灯初上,已经到了饭点,小周乐不可支,自己动手加热,宋明奕打下手,边吃边聊。“权当晚饭了,你这地主,也算请我到家吃过饭了。”小周神态自得。 夜色渐深,两人聊完一个话题突然语塞。宋明奕隐约感到尴尬,便提议早些去机场。小周随即起身收拾,一身轻快地出门。 出差回来后,宋明奕一度想找机会,跟杜宗琴提一句“在铜昌有个女同事到了我家”,但似乎彼此都忙。 杜宗琴每天应付宋准正式断奶后的麻纱,牛奶泡了冷,冷了再热,但宋准揪住杜宗琴的胸衣不撒手,嗷嗷待哺。 宋明奕也捱不过苏聪的指令,帮他的新家捣弄所有电子设备,尤其是家庭影院。苏聪说杨紫的要求特别高,要能在家里看大屏幕的时装发布会。 郭丹彩入住后开始深度介入,所有的被褥都洗晒一遍,全面开展大扫除。家事似乎忙碌,以致宋明奕夫妻俩没有坐下来聊过。 章节目录 第79章 失血 失血——拉皮整骨头 从苏聪家回来,宋明奕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嫉妒。看着苏聪整个人焕发出来的热血激情,宋明奕确实受了刺激,心绪被扰乱。 对苏聪挂在嘴上的“老婆的手一挥”,宋明奕更是不习惯,忍不住揶揄:“时刻把老婆挂在嘴上,你还真像换了一个人,女人是整容,我看你是整皮,甚至还不止,拉皮整骨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郭丹彩来嘉胜同住后,杜宗琴也有不习惯之处,尤其对晚上亲热之事更为小心,经常手指竖起来“嘘”声告诫,生怕卧室响动被外面听到。 宋明奕明知主卧与次卧中间不但隔着书房,实际还有主卧附带的卫手间,于是不以为然,觉得杜宗琴小题大做。 其实郭丹彩对此有所顾忌避嫌,不但每晚睡得早,还一反常态紧闭房门,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蹑手蹑脚。郭丹彩还不放心,私下里问杜宗琴:“回嘉胜住,你们睡得咋样,没什么影响?” 杜宗琴不正面作答:“原来半夜要起来喂奶,现在宋准睡得安稳多了。” “我是问你与宋明奕。” 杜宗琴脸一沉:“又来了,有什么好问的。” 郭丹彩也不乐意了:“好问不好问,人活一世,哪个绕得过这些事,过日子该柔和的要柔和,脾气要养息。” 你一言我一语,母女俩竟还生出些□□味。 这会,宋明奕记起新姐夫公司的现金代购券还放在行李箱里,便打电话提醒杜宗琴,可是电话一直没接。杜宗琴正与郭丹彩论战,心情大差,看到有手机来电也不接。 直到提前下班回家后,宋明奕才搞清原委,便埋怨杜宗琴:“你这人还真有一个坏习惯,一不高兴就不接电话,万一有啥急事咋办?”宋明奕把行李箱提溜出来,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现金代购券,最后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口袋找到半截。 “还能不能兑现?”宋明奕脸色难看。 杜宗琴了解之后,心疼有之,郁闷有之,情绪更加烦躁。几句话不合,杜宗琴又对宋明奕吼起来。 当着郭丹彩,窝火的宋明奕忍着脾气吃完晚饭,以散步之名迅速出了家门。 杜宗琴明知这是宋明奕的小把戏,受不了这冷淡,推开门对着宋明奕的背影补了一句:“你不回来还好些。”杜宗琴突然这一出,把前脚才出门的宋明奕吓一跳。 踱步所在的小区,望着自家窗户,宋明奕想起了铜昌的那套房子或那个家,还有铭安的新房子,自忖日子其实过得不赖,但总觉得不过瘾,不够兴奋。 家的感觉哪样好?这些念头让宋明奕有些恍惚。 这时,唐副总难得地打来了电话,把宋明奕拉回到现实。到底还是亲近,聊了很多话,最后落到家事上。 “产后抑郁症?”宋明奕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您不提起这种病,我闻所未闻。不过我估计杜宗琴没有这种病,可能是呆在家里呆烦躁了。” 唐副总提醒道:“没有就更好,但如果你不懂也就难得看出来,病症表现有轻有重。你嫂子当年生孩子后就得过一段这种病,关键是要用心陪伴,少些干扰,尽量把日子过轻松。给你一个建议,不妨找时机带出去走走,散散心。”宋明奕连连称是。 半个月后,宋明奕又接到了出差的通知。还是陪同通讯产业管理的那位专家,再加上小周。这次出差地是陵江,听小周传达除了原有那个课题任务外,还要附带了解陵江作为通讯软件外包服务园区的发展状况。x :/ 小周还特意提到,那位专家很认可宋明奕的能力,既专业又低调务实,定位很准,执行力也强。 宋明奕听了也有些欣然,觉得上次的运动用品的现金代购券没白送,更体会到宋明佳办事老道。x 宋明奕盘算着出差带上杜宗琴,顺便旅游散散心。杜宗琴有些担心:“你出公差,好不好安排?你又不是领导,只怕人家会介意。” “不碍事的,我能搞定,带我出差的那领导对我印象不错,哪怕有些介意的话,我送点小礼物表示一下,人家会理解的。” “该不会到时候尽剩我一个人玩?” “我白天忙白天的,晚上可以陪你。任务完成后,让他们先回,我再陪你玩两天。” 初步打消杜宗琴的顾虑,本来差不多已说好,但是当杜宗琴听到出差地是陵江后,马上摇头表示不去,然后说什么也不愿去了。宋明奕追问不出理由,明显失落,难以理解杜宗琴。 杜宗琴欲言又止,不去的原因差点脱口而出。陵江就是宋明奕遭遇“仙人跳”的地方,杜宗琴先入为主,一则印象不好,另一则想起宋明奕接受按摩那事便添堵。 按摩女以及按摩服务,自从上次为解决“仙人跳”而折腾,如今杜宗琴看到听到这些事都不爽。 人世间不如意者占多数,快意人生的少,活得轻爽也非常态。 陆岩近来诸事烦扰,越发不爽。 上次虽然想约“穷盒子”到办公室见面聊天,但“穷盒子”失约了。陆岩当时没太在意,可过了两天再一问,才知道“穷盒子”得了肺结核,现在正隔离住院。 陆岩懊悔粗心,连忙拔打“穷盒子”电话,虽然没关机,但老是忙音打不通。于是又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传染病医院。 到医院一看,房子老旧得很,看来条件不好。进到住院楼层,铁门紧锁,陆岩被告知暂时不能与病人见面,至少要等到一星期之后。 “没有家属照顾?”陆岩先是不理解,后来才问清楚原因。事赶事也是不巧,“穷盒子”老婆带孩子回茂德山区老家去了,小翠上星期还在乐源过中秋节,但此时已回陵江上班了。 陆岩只好临时写一张便条转给“穷盒子”——你不接电话,是不是想清静几天?人难免不得病,有病就安心养病,没必要烦躁。现在医学发达,你这病能治好,自己重视就行。我的手机24小时通,你随时可找我。下星期我再来。 “龙飞凤舞地写这么多。”护士接过便条在手上划了划,“关键是要督促他戒烟,千万不能再抽了。” 陆岩伸手要回便条,再提笔在便条末尾加了一句:兄弟这烟得戒。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陆岩拔打李烁的电话,结果通了被摁断,不一会就收到“在开会”的短信。 陆岩早两天托李烁去打听闵修仁案子的情况,想重点了解涉案金额有无降低。 昨天上午李烁初步反馈,涉案金额不但没降,反而增加了四万多元。 陆岩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把刚站在办公室门口前来串门的杨菊兰吓一跳。 从田益提供的白家公司财务票据来看,至少有两笔合同明显存在订金逻辑错误,合同成交金额也就是最终入账金额实打实低于合同签订金额,所谓的事前合同订金不应当归属白家公司,也就谈不上构成侵占。 不知是白家公司再次发难,还是举证继续深入,涉案金额竟然不降反增,陆岩不但对此态势大为光火,而且感到丝丝凉意。 李烁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理论上白家公司可以串通别人做通订金的所有手脚。” 财务票据上的细节,陆岩以前完全门外汉,现在也似懂非懂。但往深处想,确实越想越怕。因为所有公章都在白家公司手里,甚至私章都是现成的,所有票据也信手拈来,各个环节流程也可以依葫芦画瓢,总之要把事情闹得更大,只差一张订金便条和一个客户作证而已。 陆岩在电话里言明情况再求助郑瑜:“如果真出现白家公司自说自话的那种搞法,你可得作个见证。” 郑瑜有些为难,但仍回复着体己话。 陆岩估摸着,郑瑜能使上劲的地方几乎没有。 陆岩昨晚严重失眠,看来神经衰弱的迹象加重了。 半夜醒来的鲁婉蓉从门缝看到书房的灯仍亮着,料定陆岩还没睡觉,便敲开了门。“还不睡,要不要我在这躺一会?”鲁婉蓉轻声细语。 “你去睡你的,我只是睡不着。”陆岩嘴上说睡不着,实际又打呵欠。 “呵欠连天的,说明你其实是想睡觉了,是因为心里有事?” “问得可真新鲜,当然是有事才睡不着。现在不劳你操心了,你去睡你的。”陆岩下逐客令。 “明知你没睡,我怎么可能安心去睡?”鲁婉蓉满脸委屈,“我是你老婆,未必就不能让我躺一会,就不能跟我说几句?” “从哪说起好,我现在不想扯细的。”陆岩有些畏难,但又于心不忍,遂改口应允,“要扯就等明天,明天再和你聊。” 关上房门,陆岩仍不得劲。与鲁婉蓉一通对话,陆岩并不轻松。 问题原因不是出自鲁婉蓉,或者说鲁婉蓉不占主要,陆岩明知是自己出了问题。意识到了问题但无力解决,让陆岩更不爽。 譬如精神出轨。 陆岩从最初强烈的负疚感,历经激烈的思想斗争与冲突的矛盾调和,尤其是范娟昙花一现之后,既无从预知再见又近乎无法重来的渐行渐远,心结也稍有缓解,暂已不再是紧压心口的麻石。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只有天知道。陆岩曾笑话自己,做一回贼要担一世的心? 又譬如夫妻生活。 陆岩做梦都想回到当初的热烈缠绵,但沙漏一样地就失去了,前头已遁形无踪,后头看不到浪潮再来。夫妻生活反映出来的只是表象,关键是内在的夫妻感情在起决定作用。陆岩也不止一次问自己,恐怕不光是内在,表象竟也开始成为自己在意而无法释怀的关键。 脑子里总有小九九作祟,天天要与之斗争似的。身材走了样,提不起兴趣,姿势老三样,少了点刺激,环境总一样,也鲜有期待,自己挖这么多坎,越往后迈,腿越发软。特别是视觉动物的新鲜感,如果以五滴血为上限值,有没有剩最后一滴,甚至不到半滴,陆岩都不敢暗示了。找不到出路,便生出歪点子,有时到视频图片里去找那滴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殊不知,这种满血复活的法子,越找越失血,既坏观感,更坏心瘾。最显灵的例子,就是近来“与其应付做那还不如用手”的观点让陆岩倍感恐慌,这日子何年何月是个头。 “老大不小的年纪却老管不住自己”,陆岩这两年骂自己的次数比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中心新添了两位副主任,陆岩甚至不在初选名单之列。 章节目录 第80章 照片 课题合作专家带着宋明奕和小周抵达陵江后,直奔声名远播的通讯软件外包服务园区,出面接待正是园区管委会主任毕镐。 毕镐的出现,让宋明奕大吃一惊,这位主任无疑就是当年杜宗琴的追求者。 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宋明奕脑子里搜寻着关于毕镐的零星信息,除曾经给杜宗琴发过不少短信外,毕镐还曾到嘉胜送过一回土特产。好多事经不住推敲,宋明奕无端又多出一个担心,上次自己遭遇“仙人跳”,杜宗琴是否找过毕镐帮忙。临时问杜宗琴来不及,烂事莫要再提,好在毕镐并不认识自己。 专家与毕镐带着浸染公务接待的自来熟,好一通得体寒暄。两个月前,毕镐从“流口办”主任转任到园区,眼下正踌躇满志。 “部委领导来园区调研,其实就是一次正式的视察,园区发展能够有今天,除了各企业主体注重技术创新,很关键的一条就是得到了上级的重视。”毕镐指着园区电子沙盘,“当年的不毛之地,如今变成了寸土寸金,正所谓一叶知秋。” 会见结束出会客室时,专家冷不丁问一句:“请问陵江还闹‘仙人跳’吗?” 宋明奕听到“仙人跳”,步子都走岔了,幸亏小周伸手扶一把。x 电脑端:/ 毕镐并不异怪,笑着答道:“园区是首善之区,那玩意没生存空间。在陵江市区,我不敢保证没有‘仙人跳’,但在园区里,我能打包票,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也悉数在掌控之中,巴掌大的地方,翻不了天。” 之后两天,专家一改上次出差按部就班的做派,把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宋明奕和小周默契互补,就着上回摸索出来的诀窍,高质量完成了课题基础任务。 按例,调研临近结束会安排双方情况通气。在离开陵江前的调研通气会上,宋明奕和小周分别作了发言,一个围绕政策层面,一个站在项目角度,恰如其分地烘托了专家点明的主题——软件外包先好再快。 毕镐惊讶于这次调研通气的含金量,赞许之余,还提议劳逸结合,当场嘱咐管委会办公室适当安排活动。 专家起先打算推辞,但毕镐一句话就说通了:“既然调研任务完成得这么好,你这主导者显得更有水平,往小里说要体恤下属,往大里说这叫与民同乐。” 于是,管委会办公室调派一个司机一台车,由接待科一位叫范震的副科长领着。 这就是原来帮毕镐家经营生意的范震。 范震如今成了园区工作人员,按常理这算难得的好事,可范震并不情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车停在酒店门口,范震让司机在车上等,自己进到酒店大堂熟悉环境。 同上回出差一样,宋明奕继续为主操心行李,比专家和小周先到达酒店大堂。 看着宋明奕迎面走过,范震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范震尚不知道宋明奕就是将要接待的客人,待宋明奕擦肩而过,还在不时回头打量。 范震不愿囫囵吞枣,使劲找回忆。范震自认为记性好,这些年一直在人堆里面混,不说过目不忘,至少超于常人。范震断定,这个人肯定是见过的,否则不会有此印象。 酒店大门朝南,晌午向阳,范震觉得阳光刺眼,便眯着走了好几步,突然记起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在车门边,范震掏出手机一阵猛翻,果然找着了刚才这个人的照片。 他是杜宗琴老公,上次帮他处理“仙人跳”来着,范震完全对上号了。 范震不想提“仙人跳”这一茬,既是城府,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宋明奕推着行李从酒店出来准备上车,站在车门边的范震才意识宋明奕是接待的客人。有些诧异之后,范震装作没事人似的,一副职业口吻:“我是园区负责接待的范科长,请您先上车,把行李交给我就行。” 宋明奕打消了刚才两人在大堂对视的疑惑,爽朗地自我介绍并与范震握手:“给您添麻烦了。” 看到专家和小周也从酒店大堂走到车前了,范震又转身以敬礼姿势打招呼。 小周因为发言得到了专家和毕镐的肯定,心情大好,一上车就开玩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爱过搞课题。” 专家笑着回应:“你们还年轻,文武双全难做到,但张驰有度没问题。通过这两次调研,我感觉成果高于预期,你俩的专业素养也过硬,算两把金刚钻。” 小周本来坐在后排的,这会往前挪了一排,靠专家和宋明奕更近些。“我算不得金刚钻,我这钻子还是搭帮你们两位磨的。” 专家也对着宋明奕开玩笑:“小周说你才是金刚钻,谢谢你帮她磨,金刚钻来磨。” 宋明奕似乎听懂了,两分不自然,陪着八分笑。 小周则完全没听懂,还在阐述:“那确实,我如实向专家报告,就我在会上的发言,还是受了你们这两天时不时的启发,关于政策落地生根,国民待遇不是唐僧肉,还有园区公共服务也有看不见的玻璃门,这些观点都是被金刚钻磨出来的,反正没有直观感受是磨不出来的。” 专家越听越笑,宋明奕坐不住了。“领导是表扬我们有两把刷子,其实我这回调研蛮有收获的,越学得多就越晓得差距。” 范震听了一阵,在商务车副驾驶位子返过身并插话:“才一会功夫,两把钻子改成两把刷子了。毕主任指示我好好接待各位,咱先把工作放一边,怎样放松就怎么来。”商务车缓下车速,准备停在公园门口了,范震接着说,“第一站去红树林滨海大道,就是有名的‘爱情大道’,平时来这里谈恋爱的多。” 下车后,老道的专家及时礼贤下士:“毕主任一番美意,今天就有劳你们了,我们也是盛情难却,忙里偷闲。” 阳光海滩吹着风,范震领着往栈桥方向走,有说有笑。 专家许多年前来过一次,发现变了不少,也走得慢些。“这地方靠海,确实是谈恋爱的好地方,还可以看日出。”专家停住步子,“我早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我在这边打个电话,你们多去感受一下。” 小周饶有兴致地告诉宋明奕:“听说在‘爱情大道’一直走,如果不是真爱,天就会下雨,提醒你别一条道走到黑,测试挺灵验的。” 宋明奕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用语气词含糊对付。小周瞧宋明奕没有明确回应,这会又不用陪专家了,于是顺着栈桥从乖巧的盈盈碎步变成撒开脚丫子。 范震从口袋里取出香烟打火机,抽出一支递向宋明奕:“趁专家和美女不在,咱来抽支烟。” “我不会。”宋明奕摆了一下手,重新把视线投向栈桥那边。 “我好像跟你很面熟。”范震突然迸出一句。 宋明奕马上回过头,顿生疑窦:“不可能。” “专家叫你小宋,你的全名叫宋明奕,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宋明奕又着实被吓一跳,完全懵了。 范震连忙笑着说:“莫紧张,我是在酒店前台查房号知道的,这是我们搞接待的小规矩,刚才是开玩笑。” “这样知道的,难怪。”宋明奕退了两步再看着范震,似乎想把眼前这个人看得真切些,“与你这位老兄初次见面,应该是没有见过。” 范震既不点头也不否认,藏着没说破。 三人课题小组结束出差,离开园区管委会前,范震给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陵江特产“印山石”。毕镐还给了专家一枚篆刻好的印章,专家饶有兴致地端详自己红白相间的名章,连连称好,把试印的纸都叠好带走了。 乐源比陵江纬度高,冷得早。 陆岩起床后,发现窗玻璃结了一层霜,凝视片刻就联想到了“穷盒子”的肺病。 一个星期了,陆岩记挂着“穷盒子”,上午8点不到就赶到了传染病医院。 还是不能见。什么时候才能见?陆岩烦躁了。 住院部的保安隔着门,在小窗口提醒陆岩:“要找室主任,现在还没来,这是四病室,室主任开条子才能看病人。” 一通请教之后,陆岩决定上午在医院等一等,如果等不到这位室主任,下午再想别的办法。 陆岩不敢随便坐,在走廊里来回走,越走越慢,思绪发飘。 这些年去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医院,陆岩都数不清了。最多的是看望病人。乡下的亲戚多,七大姑八大姨的,陆岩经常被要求帮着挂号,安排病床,甚至联系手术开刀。同事生病住院也得看,早已蔚然成风,那还得俟时而动,去慢了还叫做不讲究。x 其次是自己看病。颈椎劳损脖子痛,搞了两回起不了床的。得过胸膜炎和肺炎,有时候胸口突然两三秒的锥心刺痛,吓得自己以为心脏都要停了,但查过多次仍诊断不出原因。 还有虫牙的困扰,小时候吃糖多,牙齿抗议罢工的次数逐年增多。再就是神经衰弱,睡不着,外人也只笑笑,年轻人想太多了,心机不要这么重。 等了一个多小时,陆岩不耐烦了,临时想个法子,塞给保安一盒烟,留下电话号码,约定室主任一来就第一时间通知。(_ 出了传染病医院,陆岩觉得没有那么压抑了。望着破旧的门诊楼,陆岩才意识到来传染病医院的人少,与别的医院川流不息的状况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 平时觉得进大医院压抑,今天这里人少也感到压抑,陆岩乱了逻辑。 陆岩在电话里把单位上的事作了初步安排,才发现最近一桩接一桩的麻纱打乱了节奏。 外联科内勤轻声提醒要交一篇论文了,陆岩未置可否地应付了两句。 针对流动人口管理,好早就想写一篇易操作的策论,陆岩至今还没静下心来。 打完电话的这会,陆岩突然想下棋了。 在医院附近进到一间网吧,陆岩登录“棋城之围”,一看在线好友,“tbtbtb”和“彭四能”赫然在目。二选一,邀请谁? 陆岩选择点击了“tbtbtb”。手谈优先于“tbtbtb”,陆岩没有确切理由,更多出自于一种感觉。 这感觉很复杂,陌生感占主要,还有距离美感。这不比“彭四能”,陆岩对他的棋路太熟了。 “彭四能”本名彭粮仓,是交通事故施救队的,平时特别能吃能睡,下起棋来能打能拼,便得绰号“彭四能”。 陆岩专门研究过这“四能”,还胡诌研究成果值当一顿饭。“彭四能”信以为真,请了一桌饭,结果被告知,说“前两能”是他的天赋,能打能拼“后两能”是他的天命,而且这天命还少了一个“被”字,应该是“能被打能被拼”。服务员催结账时,“彭四能”不乐意了,称“能被打”尚能讲得通,而所谓“能被拼”则狗屁不通,这值当不了一顿饭。陆岩临时又编:“怎么不通,‘能被拼’实际是指能被对手拼刺刀。” “彭四能”所在的交通事故施救中心,是仗着年轻干的活。队长见他身体健壮,又少外出娱乐,命他当了备勤组小组长。于是,“彭四能”昼伏夜出多,不光是名符其实的单身狗,棋艺也越来越“能打能拼”。 上一次乐源市综治成员单位的棋友聚会时,大伙争着要为“彭四能”介绍对象。说来也真是,一大桌的棋友,唯独“彭四能”形单影只,大伙戏称“少呷饭多呷菜,不结婚只谈爱”。 彭四能的棋路明显属于野路子。相对于‘菜刀派’,陆岩明显喜欢文人棋一些。大砍大杀的做派,与陆岩平素养成格格不入。不光下棋,以至日常生活甚至精神世界,陆岩追求守拙有度,讲究不着痕迹。 与“tbtbtb”棋至中盘,陆岩望着电脑屏幕里的棋局,顺着文人棋的棋风,不禁猜测“tbtbtb”是个什么样的人。 该不会是个老夫子?陆岩有些分神。 下棋最忌讳的两条,一是分神,二是气躁。稍一分神,才四五步棋,陆岩便顿感中腹接触战中的棋形局促,子效低下,并且留有多处余味将被“tbtbtb”借用。 分神容易聚神难。陆岩看着刚才那一波不顺手的棋,觉得刺眼,心情大坏,等再想集中意念时,不知是掂记看望“穷盒子”,还是懊悔那几步随手棋,竟然再也无法聚精会神。 中盘认负!陆岩不愿纠缠,主动认输此局,唯有图痛快才能解恨。 章节目录 第81章 助理 助理——猴拳怕窑砖 没见到“穷盒子”,反而输了一盘棋的陆岩刚回到办公室,管理科王棠锵科长便带着杨菊兰来了。 王棠锵递上一张购物券,开口一通连珠炮:“谁说铭安人小气?这回接待,我们给的只是一个红瓷杯,他们先进得多,还蛮客气,直接给的是一张螃蟹票。” “给我的?”陆岩眯着眼打量。 杨菊兰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左边的长沙发。“领大闸蟹的票,对着印在上面的号码打电话就送货到家。这接待任务有搞头,下次记得再喊我。” “搞得这么清章?关键是要你帮着做事,你以为接待好玩,其实接待无小事,稍不注意就筐瓢。”陆岩唬起了脸。 杨菊兰撅撅嘴,不吱声了。 对面的椅子上的王棠锵一脸灿烂,接过话茬:“还真莫小看,杨菊兰起的作用大,不但大方,而且勤快,还心细,尤其能歌善舞,让铭安考察组的几个人喝了不少,还有一个站都站不稳了。” 杨菊兰来劲了,上一秒盯着陆岩,下一秒又偷着笑。 陆岩视而不见,借坡下驴。“这都是王科长安排得当。有些接待只有请你出面才放心,你等于也帮了我私人。你帮了忙,如果以后有个别材料难搞,我到时候再来还个把人情。坦率地讲,站在纯接待的角度,派你这头号美女去‘站墙子’,没有谁是不开心的。” “还应该包括我,王科长有个把人情,那我也要半个人情,有些人竟然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杨菊兰叫屈。 陆岩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把螃蟹票放进书柜。“把你放在眼里,我眼睛不痛死才怪。”陆岩笑场了,王棠锵也咯咯笑不停,起身准备走。 沙发上的杨菊兰身子前倾,伸手拉住王棠锵。“先莫走,他还欠我一顿饭的,我已经跟你吹了牛皮,要他唱歌给你听的,干脆先请饭再请唱歌,有个说法才走。” 陆岩听懂了,指了指王棠锵,对杨菊兰点点头。“要听我唱歌容易,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一个量贩式包厢。你以为王科长不会唱歌,那就大错特错,你也不想想,人家可是正儿巴经当选过乐源小姐,才艺PK层层选拔。据内部情报,王科长的民歌唱得好。” 陆岩转头,面向王棠锵但手指着杨菊兰,似介绍而实训话:“她就唯恐天下不乱,你当她真吹牛就行了。你夸她能歌善舞,我看也就半桶水,一般的接待也许能对付,真正的大台面还上不了。你看看她现在这坐相,塌成泥巴团,坐没坐相。” 杨菊兰坐不住了,扮着苦瓜脸,抢先起身往外走。“他的嘴毒不亚于我祖宗,竟然还小气他的沙发让我的屁股坐,我后悔没多吃点红薯来,现在赶紧闪人。” 王棠锵话存疑惑:“吃红薯是么意思?” “想打屁呗,这家伙故意恶心我。”陆岩把王棠锵送出办公室,“谢谢你送票来,还请你多关照,她散浪惯了,难得有正形。” 王棠锵走后没多久,不知杨菊兰又从哪里折返到陆岩办公室。 杨菊兰手里比划着说:“我带了一个长地笼和三个圆的小鱼笼,送给陆凌玩的,放在传达室,你下班去取了。”未等陆岩反应过来,杨菊兰又紧着小声提醒,“还不当主任,酒冷劲也嫩,我听到人家老在背后笑你当不上副主任。我觉得也是,你就空有一肚子学问?” 陆岩办公桌刚好摆着一份《学问从何而来》的两页文稿,是为“新居民夜校”备课而新鲜出炉的。陆岩指了指文稿标题,顺口纠正:“既有学问,肚子就不空,怎么又空又有学问的?” 杨菊兰抄起文稿咧嘴笑。“这玩意好,给我去换两顿酒。”未容陆岩反应过来,杨菊兰就闪人了。 大俗大雅之间,只在毫厘,度的把握不在技术,好比浑然天成,讲究浑然心成。 出差结束回到嘉胜,当宋明奕把陵江特产“印山石”礼物拎回家,杜宗琴一眼就认出了这礼物,因为自己两年前到陵江采编带回了一模一样的“印山石”,至今还摞在次卧室的储物柜。虽然陵江“印山石”有很多品牌,但杜宗琴仔细看过了,这一前一后两件礼物的外包装完全一致,尤其是礼品盒上标注的联系电话也相同,说明出自同一厂家。杜宗琴甚至断定“印山石”礼物与毕镐有关。(_ 杜宗琴侧面问起宋明奕去陵江的情况:“见了一些什么人,以前打过交道?” “园区里的一些人,以前不可能熟,你问得好离谱。”宋明奕不耐烦了。 “我自有问的道理,你带回来的‘印山石’有点特别。”杜宗琴边说边往次卧走,“你应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你先跟我来。”x 电脑端:/ 宋明奕的步子慢一拍。“陵江的特产而已,每人都有份,没什么特别。” 杜宗琴伸手从储物柜取下原来的“印山石”,又转身去取来另一件,然后把两件“印山石”一起摆在宋明奕面前。宋明奕的思维更慢了,杜宗琴直接发问:“是不是特别,你先来看再来说。” 宋明奕看了半晌,满腹疑问。“还真奇怪,原来家里也有一件这东西,平时没注意。我真没弄明白咋回事,我说不清,你似乎知道,那听你说。” “你说不清,那我也先不说,下次再说。”杜宗琴马上拒绝,随即拎起两件“印山石”进了次卧,尔后关门不出,留下宋明奕在客厅凌乱。 等宋明奕出门后,杜宗琴也拎着两件“印山石”出了门。 杜宗琴到原来工作过的信息研究中心,在传达室找到矮胖大爷,送上一件“印山石”。“那年刚来上班就打烂了您的石头,这一回的石头是有包装的,想打也打不烂了。” “每次你一来,我就紧张我的眼镜。”矮胖大爷照例先把桌上的眼镜攥在手里,然后难掩开心,“打烂一枚赔一件,这生意划得来。我像个桩子一样,钉在这里好多年,亏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了您?您那眼镜闪金光,石头溜溜光,您总把眼镜当宝贝,把篆刻当饭呷,戴上眼镜跟国宝似的,摸着石头跟谈爱似的。”杜宗琴先感受这种记忆的美好,转而开始失落,“而我早就被这里遗忘了,也亏有您记得我。” “我老了,坚不坚持,忘不忘记,都没多少说道了。”矮胖大爷将“印山石”轻轻地移至案头,再摊开手心,对着眼镜那茶色镜片呵气,“你还年轻,又赶上好时候,要对得起所有好东西。” 还剩一件“印山石”,杜宗琴准备上办公楼送给信息研究中心的赵老师,结果进了第一道门禁但受阻于第二道身份识别。杜宗琴早就没有了原来同事的号码,便寻思在办公楼入口处等一等,希望能遇着某个熟人。 不时有人进出,半个小时内杜宗琴也没遇见任何熟人。这偌大的院子里,庄严的重量级新闻单位,似乎只有矮胖大爷还记得有一个叫杜宗琴的曾在此工作过。 杜宗琴倍感失落,重新拎着这件“印山石”出外走到传达室。杜宗琴把头探进虚掩的门,试着问矮胖大爷:“我还想把这一件‘印山石’送给赵老师,能不能请您转交?” “没问题。”矮胖大爷满口答应,案头上“印山石”的包装盒正敞着,看样子是才打开的,矮胖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合上,“哪个赵老师?” “就是跟你戴着差不多眼镜的赵主任。” 矮胖大爷听得一惊。“你怎么晓得我俩的眼镜差不多?” 杜宗琴从门缝里侧进去半个身子,把“印山石”放在脚边。“我早就发现了,觉得蛮巧的。赵主任的眼镜是金底黑边,您的眼镜是黑底金边,但式样都是宽柄镜腿,还是一样的茶色。” 可矮胖大爷迅速改变了主意。“你别放在这,更别让我转交,你那什么赵老师不会收礼,也会嫌我多事。你难道忘了,我是从不进办公楼的。” 拎着“印山石”的杜宗琴落寞地步出院子。 当年毕业进入信息研究中心工作,还是苏聪帮忙,惹得班上同学羡慕不已。 赵老师还曾对杜宗琴说:“你是我学生的学生,我是你老师的老师。”这礼物本想送给赵老师,结果没送成,那就送给苏聪好了,正好苏聪再婚还没送人情的。杜宗琴拿定主意,临时又约苏聪碰面,终于把“印山石”送出去了。 苏聪还特意问了上班的打算,杜宗琴把责任变相地推给了宋明奕,称宋明奕考虑宋准要人带,不让自己出去工作。 大河有水,小河才满。受多重利好因素积聚,通讯业投资的马车越驾越快,有知名专家在媒体发文称:通讯业进入黄金十年。 在铭安市第一高楼内,涌泉电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林芷梦正在听汇报,汇报主题是“公司年会”,汇报的分别是企划总监和财务总监。 企划总监一脸络腮胡子,红眼圈甚是打眼,一看就加班好几天了。企划总监虽然准备充分,但内心仍然打鼓,担心汇报内容多,指示也多,更怕方案改动得多。“董事长的助理呢,要不要通知来记录?” “我可以记录的。”财务总监瞄着林芷梦似无回复之意,便以商量的口吻主动应话,“不过我汇报的时候,你也得帮我记录。”x 财务总监名叫李梅青,是海归注册会计师。 林芷梦将视线从手机里超级跑车图片上移开,摇了摇转椅,把头仰在高靠枕上。“要你们汇报,又不是作工作报告,汇报多了没有用,我记不住。” 企划总监与李梅青面面相觑,只好应急调整汇报思路,临时删繁就简。 企划总监汇报中途,林芷梦扬手打断:“拣主要的讲。” 而李梅青汇报时,林芷梦更是多次插话,似乎很不满意,集中到一点就是嫌年会档次不够大气。 李梅青面有难色。“与会单位都有一件陵江特产‘印山石’,现场嘉宾每人3000元的购物卡,加上现场抽奖的10个大奖,外加酒水和现场布置,总盘子算下来突破两百万了,还不显面子?” “三千少了,五千。”林芷梦刚说完,李梅青还想张嘴解释什么,被林芷梦给瞪回去了。办公桌上还摆着企划总监的手机,是想把“印山石”的图片给林芷梦审定一下,刚还调出来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这会因屏保而看不见了。林芷梦抬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手机。“叫印花石?什么破石头,调出来给我看看。” 企划总监连忙拿起手机来调图片,李梅青才想起一茬,又补了一句:“刚才还没把这‘印山石’的包装运输费算进来的,不叫印花石,叫做‘印山石’。” “是的,是陵江特产‘印山石’。”企划总监附和。 “一个屁陵江,公司专门设了一个站,还要算运费、包装费,那要这陵江站有毛用,站长是谁,看我不K死他。”林芷梦不爽,在转椅上往后一躺,闭目养神了。 企划总监被吓着,不敢贸然多说什么。李梅青揣摩着林芷梦的心思,补充道:“这‘印山石’是陵江站的汤站长弄来的,从网上网下的报价询价看,价格来得不算贵,品相也还行,只是这‘印山石’的学问多,尺寸和密度这些道道还没细问。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我和企划总监都事先商议过。” 就这会功夫,刚重新调出来的‘印山石’图片还没来及看,桌上的手机又屏保了。企划总监指了指黑屏,又朝李梅青努努嘴,大抵是要其开口提醒的意思。李梅青摇摇头,用蚊子细的声音回绝:“这是你的事。” 这时林芷梦开口了:“不看了,你俩去弄,反正要搞好,谁出了岔子就找谁的岔子。” 出了董事长办公室,企划总监问李梅青:“怎么没叫董事长助理来,不光没人记录,连旁边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李梅青笑了笑。“哪个助理?就上星期招来的那助理,昨天已经被董事长亲自给开了。一言不合就开助理,今年已换了四五个。” 在嘉胜,郝东刚结束短道拉力赛的5圈20公里的试跑,从车里钻出来,大高个的助理Damon便把手机递了上来。 电话是林芷梦打来的,郝东爽快地接受了“涌泉公司年会”的邀请,末了还损了林芷梦一句:“听说你又换助理了,比我换车都勤些,要不就学我得了,找一老外做助理得了,还可以兼着保镖。” “老外玩不转,我说不了你那鸟语,再说我不稀得要保镖,敢动老娘的还没出娘胎。” “什么叫我那鸟语,那是人家自古就有的话,不对,那是外国话,你不懂外国话没关系,让人家学中文,现在能讲中国话的老外,哪都有一大堆。” “我不信你撺,咱可以带着国际眼光,但不能带着鸟语跟班。”林芷梦想起郝东找了一个老外做助理,又故作正经,“你不同,你玩时装干时尚,既业务上要,又能唬住乡下人,你继续你那鸟语,我看得惯。” 不知道为什么,郝东每次与林芷梦斗嘴,似乎总斗不过。 郝东逻辑思维这么强,但碰上林芷梦这号的还是怵,“猴拳怕窑砖”。即使某回斗嘴快要赢了,但林芷梦使出了开黄腔的杀手锏,郝东就败下阵来。 讲荤段子甚至黄色笑话,郝东这嘴明显缺乏训练。 郝东还正儿巴经在《尚沫》例会上求教过,大家都没有多作回应,不知是当真不擅长,还是担心郝东这名义上的三把手、实际上的二把手在故意挖坑。 当郝东在“超跑会”朋友圈里求教后,好比羊入狼圈,不到一分钟就后悔了,因为深浅不一、五花八门的说辞迅速狂轰滥炸,好一阵妖魔乱舞。特别是在线上看到林芷梦与那些大老爷们唇枪舌剑,或者奇谈怪论,或者奇思妙想,郝东只有自叹不如的份。 其实在Damon之前,郝东也换过一个助理。 那还是半年前,那助理也是一个老外。平时跟着郝东招摇过市,不论是在一些公开活动现场,还是在一些私下聚合场合,总会有一些妹子轻松就能搭讪甚至主动套近乎,那助理有些把持不住,而郝东看不惯那飘飘然的样子。尤其是有一次,那助理竟然敢数落郝东是闷骚型选手,更让郝东受不了,二话不说就打发了。 如今的Damon虽然没有之前那助理活泼,但最让郝东满意的就是“三年不谈恋爱”。 面试时,来自D国的Damon自称爱好练武,正在研习一种功夫,还在嘉胜西城“梧鸣寺”拜了一位师傅,并被告诫“三年不近女色”。彼时的Damon也正是猛攻中文“强化口条”之际,所谓一文一武,励志向上,不近女色演化成不谈恋爱。 “你还爱好武术,给你年薪再加10万,就当赞助你练好这门功夫当保镖。”其实郝东看中Damon的不是功夫,而是和自己一样“不谈恋爱”。 章节目录 第82章 论文 论文——皮紧得要松 陆岩上午刚约好郑瑜,准备了解闵修仁案子有关出庭公诉情况。 陆岩正准备沿三环路往城南方向,接到了单位一把手的电话,称半小时后在办公室碰头。 计划赶不上变化,陆岩顾不上发牢骚,先调转车头,再电话告知郑瑜改期。 在路上,陆岩的手机收到了自己唱京剧《三家店》的录音,是杨菊兰发过来的,应是昨天晚上在KTV时杨菊兰在旁边录的。 陆岩把车窗关上,把手机声音调至最大,静心来听第二遍——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 ——听完之后,陆岩觉得没唱出共鸣。 昨晚点唱这个选段时,突然想起“杨林与我来争斗”这句词挺贴切,包藏祸心的白家公司不正是戏文里的杨林? 没唱出共鸣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菊兰老唱那些网络口水歌曲,虽然唱得非常流利,但在陆岩听来总少了韵味。陆岩没有像同场唱歌的其他人一样鼓掌,只是稍许点头。 王棠锵倒是唱了几首熟悉的民歌,但也没被带进歌里,差强人意。 陆岩赶回服务管理中心,一把手已然在等了。 一把手直入主题:“你是大笔杆子,估计你最近工作精力不够集中。局里的论文报上来,听说质量不咋地,那些我都没来得及看,我只看了外联科的论文,发现也写得一般,这说不过去。你再组织一下,要自己操刀,至少要有一两篇有份量的论文。”一把手从文件夹扯出一纸通知,标题是《关于召开年度务虚会的预通知》,一把手搓了搓双手,接着说,“到年底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材料报到区里,人家会讲咱们务虚都不认真,再说咱们还欠《乐源通讯》一篇文章。” 陆岩脸上有些挂不住,连连称是,临时表态:“要我操刀,那是看得起我,我中午之前会报审一个选题,然后再自己捉刀。” 回到办公室,陆岩把所有论文的电子文档悉数调阅一番,果然乏善可陈。外联科已提交论文题目是《居住证易申领难通用——从“以证管人”看部门联动》,其实陆岩在审批时也没怎么用心看。现今回头来看,这论文立意还是低了,何况也没抓住当前工作的牛鼻子。 对服务管理中心而言,倘若自己是一把手,当前工作的牛鼻子是什么?陆岩陷入沉思。是做大做强人口规模?似乎太远也太虚。是推进居住证一证通进程?又显得思维老套,而且视野也不宽。看样子必须提炼新观点,推倒重来。 又一番冥思苦想,临近中午,陆岩才确定了选题《建一机制,破三难题——完善新居民管理顶层设计》。已近午饭时分,陆岩连忙用短信把选题发给了一把手审定,没一会便收到了回复:可以,你写就放心。 正从大小不一的文件袋中找资料,杨菊兰在门口敲着门。“材料摊一地,还不去吃饭,食堂都快关门了,要不要我帮你打饭?” “不要,我马上就去。”陆岩还蹲在地上。 “那你赶紧去,要找什么告诉我,我来翻,汉字我还是认得的。” “你来翻,没得用,我都难得翻。” “你又看不起我。” “莫瞎讲,谁看不起你了?我是在找加班写论文要用到的资料,我也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要仔细翻才能确定的。”陆岩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呲着嘴,仰了仰酸痛的脖子,准备带关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你哪里来那么强的自尊心,看不看得起你其实不重要。” 杨菊兰从门口退出,没好气:“这还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陆岩不愿争论,何况又在走廊上,于是以玩笑收场:“吃饭最重要,我要去重要了,赶紧去重要。” 杨菊兰不恼反乐,单手摇着长辫子走了。 写材料有句行话叫“进入材料”,进不进得去,事关材料成败。面对一个大材料,动笔之前虽不至于沐浴更衣,但至少要心无旁骛,有点像准备上场的斗鸡,呆若木鸡。 整个下午,陆岩猫在办公室捉刀这论文。 傍晚时分,陆岩写得有些卡壳时,范娟打来了电话,语调有些嗔怪:“要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想着给我打电话。” “绕口令又来了,干脆你来点‘四六句子’,我正在写论文,正好我拿来做标题。”陆岩伸了个懒腰,起身拔开窗帘缝看了看窗外,院子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已亮了,便向范娟诉苦,“好久没有被材料害了,今天一上手,整整六七个小时,还才出个毛样子,估计还要凿两天才能出手。” “那你今天晚上加班?正好我也加班。”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转正的情况。你最后选的导游带队线路如何?”上次范娟在电话里讲了三条带队线路,陆岩从中建议了一个,但最后范娟选定了另一个。x “一般,工作补贴才15块钱一天,伙食也差。我问了同事,不如你选的那条线路好。”范娟有点沮丧。 陆岩连忙安慰:“带团就是实战,除了看专业知识能否应用于具体的岗位,你不妨多观摩些人际关系和管理细节。”听着范娟在电话里叹气,陆岩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收住对材料的心思,转而给范娟鼓劲打气,“对咱们的未来而言,一条线路只是很小的一个选择,只要学到了本事,并且做到了自身安全,就足够了。” “咱们的未来?很小的选择?”范娟对此格外敏感。 “莫打岔,我是在说你保持良好心态的事。拿我当年毕业来说,不知道会分配在哪个单位,整天着急,想这想那的,现在回头来看,其实还根本不要等到现在,只要过了两三年回头再看,所有担心的烦躁的事都是小事一桩,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的意思,你懂的。” “你的意思,我懂的。我的意思,你不懂。”范娟不正经地装着正经。 “你成心找抽。” “有本事就来抽。”范娟笑了。 “你这家伙,黄小丫一枚,鉴定完毕。”陆岩也正经不起来了,听着声音都容易联想到范娟身上。 “还说我,你才真正黄,大黄鸭一只。”不知是隔这么远隔得无奈,还是因为隔这么久隔着烦躁,范娟语气转而咄咄逼人,“你永远都别在我面前装正经了,尤其不要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灌给我。我找不到咱们的未来,我做了一个很大的选择,你可有自知之明,你应该知道原因。” 陆岩懵了,一时语塞。 范娟仍然叹着气,语态又回到刚接通电话时的嗔怪:“我只能经常提醒自己要理智,你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属于我,但我又如此真实地拥有过你,这么近,这么紧,就只差这一厘米而已,甚至只剩这最后的一毫米。你知道你很残酷吗?你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我的选择是对的,你好像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做着选择,其实你的底牌从来就没有变过,对吗?还有一点让我来气的是,你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实际上鼓励我跟前男友复合,我打算让你如愿,而你又故意冷淡我。” 陆岩听完这一通,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嘴上故作轻松:“世界上有很多道理,但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我不是说我的道理就是对的,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所持的道理也会不同,就好比每个人的期望值不同,对追求的目标和幸福的定义也不同。”陆岩没听到范娟插话,停了一会,又寻思阐述自己的观点,“人们说话办事无外乎两个要点,一是动机,二是动力。明知可为而不为,那是动力不足,无以为继。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动机不纯,得不偿失。”x 电脑端:/ “照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无以为继,我是得不偿失。” “你这哪跟哪,那我闭嘴得了,让你找茬无以为继,让你抬杠得不偿失。其实我好想让你开心一点,哪怕只一丝丝开心也好。”陆岩透着委屈。 范娟扑哧一笑:“知道我找你茬就行了,好了,我不找茬了,我开始来找开心。” 陆岩越发委屈:“合着这前面这一截就是你玩我?” “就玩你,人生难得几回玩,不对,人生只得一回玩。请问你还能让我玩,还敢来玩,还有玩一回的机会?” 陆岩无法正面回答,遂转移话题:“你上次说你前男友到实习单位来看你了,感觉如何?” “就那样,既不是无以为继,也不是得不偿失。” “我提醒你,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打定主意,将动机与动力合二为一,千金难买牛回头,争取有个好结果。”这恐怕已是陆岩最明晰的表态了,如果往前推两个月,陆岩还无此心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大道理又来了。你也提醒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陆岩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问题,我俩之间没有问题,只有答案。” 挂完这电话,陆岩有四分失落,也有六分轻松。 这失落的成份很玄妙,甚至是陆岩来不及细细品咂的。失落之所以显而易见,是转瞬即逝的痛感与快感在作祟。有些如同前路不可预知的风景在诱惑,有些则是当下回到年少轻狂的躁动在磁浮,像那铁轨,如果刹住或可在下个道口扳正,但那条路上的风景就此别过了。x :/ 这轻松的构成则相对简单。最大的一块,就是没有那么愧疚了。自定义的愧疚又分两块组成,之前是在铁轨上踉跄那一下,算是踏出家门那一步,之后则是从理智的无以为继到直觉的得不偿失,如果沿着这铁轨就此往前,则不知终点,惶论到达终点。除去这愧疚之外,还有一些自得。虽然离经叛道,但并不是一无是处,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像一个贪吃了糖果的孩子,自己醒悟了虫牙的危害,竟然收住了嘴。又好比被坐得崩塌了的弹簧,冷不丁一番猛地按压拉伸,最终还储存了一点动能势能。 陆岩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完最后一口茶,便拎起电热水壶出办公室打水。 当陆岩双手半端半持着装满水的电热水壶回到办公室门口,脑子突然闪现一句话,于是用脚把办公室门关上,放下电热水壶后,迅速从笔筒里取出一支速写笔,在A4打印纸上写了“敢于做自己的扳道工”,端详了一阵,又移指电脑键盘,将电脑屏幕里的论文二级标题改成“做锐意推行居住证的扳道工”。 没吃晚饭,陆岩本想一鼓作气完成这论文的主体部分,但“扳道工”这三个字又让思绪发散,一时钻不进材料了。 陆岩关了灯,把脑子里的材料放空,放首歌来听。打开半开拉的窗户,直到夜风蹭到脸上才发现屋子里尽烟味。电热水壶的水烧开了,陆岩懒得去添茶,继续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盘坐在椅子上听歌。 好不容易心思得闲,可手机不得闲,又不耐烦地接了鲁婉蓉的一个电话,还有两条短信,一条是范娟的,另一条是“穷盒子”的。 陆岩告诉鲁婉蓉晚上要加班,不回家了。“吃没吃饭,不要你操心了,我一大活人,饿了自然会吃,你带陆凌早点睡。”陆岩与鲁婉蓉通电话时往往以陆凌的事由收尾。 “穷盒子”的短信是:下星期一我转到普通病房,你来一回,带烟来,还带口罩来。 陆岩连忙回复:好的,我还会带一个小游戏机给你,如少了日常用品,等我到医院附近买齐即可。 范娟的短信是:还在办公室加班吧,我看着手机里唯一的合照,想起了很少的很多。 夜色里的陆岩秒懂那照片的涵义:扛甘蔗的照片可以删,很少的很多可删可不删。 越发地静不下心了,除窗帘透出些许微光,其余全陷在暗夜里。陆岩心念一转,先启动再驱动了冲动,于是关掉音乐,找到并打开了图片。陆岩再次放空杂念,又是精神世界这光怪陆离的迷幻,还是手指之间那轻车熟路的律动,不到半支烟的功夫就自行解决了。 长吁一口气,脑子空灵多了,陆岩取来卫生纸擦拭,归整裤头,再把长裤提溜起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响了,有人敲门。 陆岩心里一惊,赶紧关掉页面,下意识地将皮带拢上。 再听到敲门声,陆岩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一声,门竟然开了。 杨菊兰现身门口。“门没锁?” 陆岩马上质问:“你怎么直接开门了,不懂规矩?” “我敲了门的,还敲了好几下,我知道你在加班,你咋不开灯,加黑班?” 陆岩刚把桌上的一砣纸和地上的两砣纸捡好,杨菊兰伸手“啪”地打开了门侧的开关。房间里一亮,陆岩直觉得刺眼,没好气地数落杨菊兰:“你明知我在加班写材料,那你还跑来干什么?大晚上的吓我一跳。” “我看你没进食堂,也没出院子,就给你带了点吃的,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杨菊兰刚走进办公室两步又停住了,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在摇。 幸亏有电脑屏幕挡着,陆岩又临时把三砣纸从键盘旁边移进下边的柜格。 陆岩彻底清醒了,快速盘算应对。裤子以及皮带虽没有完全整理好,但如果不站起身,估计杨菊兰看不出来,陆岩这才稍微心安。 “吃的放到茶几上,水壶里有水。”陆岩试图先应付。 杨菊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摇头晃脑看了一会,先是点了点头,再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在办公室干坏事了?” 陆岩只觉得头皮一紧,感到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来,立马矢口否认:“神经,哪有坏事。” “别以为我是傻姑,我反正已经猜到了。” “猜也是瞎猜,有什么好猜的,未必你看见什么了?” “我倒是想看,可惜没赶上。你这么喜欢训我,这回看你怎么训?”杨菊兰一脸坏笑。 “训你是为你好,看得起才训,我就是这么被领导训过来的,尤其写材料,不训就不长进。”陆岩转开话题。 “我蛮喜欢你训我那样子,那口气,跟我小学的数学老师一样恶。” “这么喜欢挨训,生得贱,皮紧得要松,那你明天上班再来。”陆岩不光想转移话题,还想尽早结束聊天。 “你还是看不起我。” “又来了,谁看不起你了?” “你要是真看得起我,那你跟我说实话,刚才你在办公室干啥?”杨菊兰完全没了笑意,一脸正儿八经,甚至气促紧张,结结巴巴,“其实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就是故意不睬我,总是躲我。” 陆岩扬手示意杨菊兰打住,可杨菊兰不再低头看地,反而抬起头接着说:“你越这样,我越想喜欢你,如果你想,我愿意的,我是说那个意思,你应该知道的。” 陆岩此刻凌乱了,暗示自己必须快刀斩乱麻,于是不容置否的口气:“小糊涂蛋一个,你赶紧走,我明天还要交稿。” 章节目录 第83章 酒会 酒会——好生干一票 作为“涌泉公司”年度主打项目的关联方主管,宋明奕接到唐副总电话通知,应邀前往铭安参加涌泉公司年会。 宋明奕上次邀请杜宗琴偕往陵江未果,这回又照例知会杜宗琴,没承想杜宗琴欣然应允:“我还真想去铭安了。” “你应该是想回那边的家了,你那些宝贝花草还不知道咋样了?” “咱在铭安还有个家。”杜宗琴高举双手在头顶合十,再来了个单腿独立的瑜伽动作,“那边还有朋友,但那些坏蛋老是不现身。” “你是掂记班上那个爱时装的同学?我估计人家早就出国了。”宋明奕听说过佟蓓是铭安人。 “也不止她,铭安也是奇怪。”杜宗琴话到嘴边又咽下。 宋明奕不解了。“你在铭安还有别的朋友?” 杜宗琴白了宋明奕一眼,走进衣帽间。“莫以为我没上班就是家庭妇女。为了你,我从嘉胜调到铭安,结果混到现在,一事无成,连朋友都找不到了。” 宋明奕想起了唐副总讲过的“产后抑郁症”,不敢引火上身,只简略回应:“我可以通过数据库帮你找找的。” “谁要你找,没缘分就算了,我越混越寒碜,真看不起自己了。”杜宗琴转而担心前往铭安的穿着打扮,“我在家里窝这么久,该找份事做了,但又怕高不成、低不就。你带我出门,我发现准备衣服都难,那边是什么场合,你公司还有谁一起去?” “我没问,具体不知道,但唐副总肯定会去。衣服莫穿旧的了,今天去买两套新的,这天气穿旗袍也可以。”宋明奕在鞋柜处换上皮鞋出门了。 杜宗琴在家里想着旗袍的事,又钻进一个念头:宋明奕建议穿旗袍,未必对旗袍很熟悉? 下午逛商场买旗袍时,杜宗琴终究藏不住事,直接拔通宋明奕的电话:“不会有别的女人在你面前穿旗袍吧?”x 宋明奕被这一问吓着了,赶紧解释:“你身材这么好,我只是觉得穿旗袍更上档次,譬如像杨紫那样穿。” 刚应付完杜宗琴,宋明奕就接到苏聪的线报,据杨紫掌握,郝东正在邀集“超跑会”前往铭安,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自从上次苏聪与杨紫宴请郝东未果之后,杨紫便成了双面间谍,那边郝东不轻不重地打听着宋明奕尤其是杜宗琴的消息,这边苏聪又不时问起郝东的动态,甚至还试图掌握更为私密的情况。 杨紫历来没什么城府,郝东此前并不在意,似乎还有意放任消息的传进递出,直到昨天这一次才意识到了危害。 昨天杨紫竟然以外围模特加应召女郎的身份,粘乎“超跑会”朋友圈的一位车友,打听车队前往铭安的具体目的,甚至还打探车队在哪停车过夜,这对素来注重人身保护和行车安全的郝东来说,显然不可接受。 郝东开始严密提防,但此次仍然按下不提,前往铭安的线路仍照计划,只是调整了有关行程。 当坐在高铁上的宋明奕从苏聪口中得知,郝东所带领的“超跑会”是为着“涌泉公司年会”而去,宋明奕望着坐在身边的杜宗琴,寻思着怕什么就来什么,不禁暗暗叫苦。 离铭安站不到半个小时了,宋明奕借故上洗手间,拨通了唐副总的电话,得到的回答是不宜临时缺席。宋明奕一时没有主意,转而电话求助苏聪,可苏聪也正犯愁,因为那“超跑会”的车友故意假戏假做,不时撩拨杨紫,疲于应付。苏聪不但没有支招,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如果临时变卦,你要评估杜宗琴是否发脾气。” 在铭安高铁站出口,在宋明奕一边等出租车一边犯难的这会,“涌泉公司年会”的头号主题活动“联谊酒会”正进入三小时倒计时。 这个节点上,郝东正领着“超跑会”车队在昌郡高速公路朝铭安疾驰。为保密时间及停车点,此前郝东特意安排车队在服务区休息了45分钟,并提前告知林芷梦,车队不进地下停车场,直接摆在出发点,也不在酒会上现身了,保证人不离车。 同样接到年会邀请的佟蓓身着一款复古青瓷旗袍,从铭安一家时尚造型会所走出来准备赴约。 林芷梦则在现场巡视中大呼小叫,手下人见她就想躲。 尤其是陵江站的汤站长躲得厉害,远远看着林芷梦往礼品区这边走过来,汤站长就径直往卫生间里躲。可协助负责“印山石”事宜的几个年轻职员不明就里,时不时地问这问那,弄得汤站长忐忑不安,连连摆手“千万不要喊”。 企划总监倒是看似随意地找来了,一见面就开导汤站长:“李梅青总监的面子肯定给,但我听她说还有一种极品‘印山石’,你要是没货,给个图片让我长长眼。” 汤站长明白了企划总监故意这么说,连忙答应:“我只带了一件来,唯一的一件,我现在下楼去取。” 这批“印山石”礼物折腾到现在,总算快告一段落了。 总价80万元的“印山石”由陵江卖到铭安,是因为范震揪着汤站长的小尾巴,就是上次用“仙人跳”对付宋明奕的所谓旧账,旁敲侧击做文章。 汤站长还有一个私心,自己参股投资了园区内的一家物流仓库,手续还没完善,范震曾暗示可以代为办妥。 范震在陵江的名声,汤站长心知肚明。 为在“涌金公司”做通这单“印山石”生意,汤站长临时拉了财务总监李梅青入伙,代价是送上一枚从产自南洋的翡翠如意。企划总监是个书呆子,本身就好对付,加上还仰慕李梅青,轻易就过关了。 不过范震这一关就没那么好过了,利润拿去了大头。汤站长没吃到羊肉倒惹一身骚,尤其是听李梅青传达林芷梦的几句恶话,可谓两头受吓。奈何不了范震在陵江的强势,汤站长只能息事。 “联谊酒会”开场时点渐近,现场一片忙碌。 此刻林芷梦虽然张牙舞爪,但其实内心并不在意这些,真正在意的是卢闻望能否参加年会。 早晨出门时,林芷梦特意穿上了佟蓓最新设计的手绣落地裙。x :/ 当林芷梦要求出席年会活动时,卢闻望在落地窗前一边打领带,一边看着楼下候着的司机,面露难色,婉言相拒。 林芷梦执拗不依:“先放你去见外宾,等你那边散了,我再来吵你。” 看了看时间,林芷梦把随员支开,拨通了卢闻望的电话,语气不同于早上那般耍赖,半是央求半是撒娇:“就要你来,我需要你。感觉好累,没有你在,我镇不住这场子。万一紧张晕倒了,你就不怕人家看我的笑话?”说来也奇怪,林芷梦跟老头子说话,基本不自称“老娘”,而换人换场合,就一个劲地“老娘”。 尽管卢闻望耐心解释原由,仍然气得林芷梦把高跟鞋都甩出丈把远,最后丢下话来:“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喝酒,直接吹瓶子。” 年会预备现场各人都有一摊事,林芷梦似乎被遗忘了。 林芷梦看着人来人往,一时不知该找谁。林芷梦把刚才发脾气丢在地上的手机拣起来,也没想好该给谁打电话。就这一会功夫,林芷梦突然想搞怪,于是在现场大喊一声:“我可以不参加了吗?” 一声喊迅速引得大伙关注,一些人紧张起来。 正在调试现场设备的职员们停住了手里的活,先是愕然,再窃窃私议。 李梅青领人急冲冲跑过来,“怎么了”问个不停。 企划总监也气喘吁吁地赶到眼前,递上一张彩色双面铜版纸:“讲话稿改得比原来直白多了。” 看着围上来的人,林芷梦取过铜版纸挥在头顶,光着脚呼啦啦地转了两圈,尔后自顾自地哈哈笑。 大伙不明就里,讪讪地陪着笑。 李梅青帮着慢条斯理地穿好鞋,其他人也准备散去,林芷梦临时又生主意,把手机交给李梅青:“快给我拍一张。” 林芷梦又脱掉才穿好的鞋子,抬手挥着铜版纸,跳交谊舞一样地转起了圈圈。 这一下把全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身边人更是边笑边鼓掌。 林芷梦停下来,若无其事地向全场挥挥手。“弟兄们辛苦了,我叫不紧张,大家都要拿出本事来,搞定这个酒会,好生干一票。” 初冬的铭安,天气刚还不愠不火,这会突然起风了。 下了出租车,宋明奕带着杜宗琴刚走进铭安第一高楼。从指引牌看,“联谊酒会”设在第6层。 宋明奕正准备介绍这幢宏伟建筑,但这时杜宗琴在坤包里翻个不停,一问是找不着手机。“该不会落在出租车里了?”杜宗琴自言自语。 宋明奕有些懊恼,突然又豁然开朗,像是宽慰又像是决定:“铭安的出租车守规矩,掉了手机应该能找回来,现在离酒会还有时间,我们先去找手机,迟到了也没关系。” 杜宗琴没了主意,左右为难。“特意跑这么远还迟到?” “手机不找了?”宋明奕反问。 “你帮我找,下车没要□□,先得查咨询电话。”杜宗琴先是站在电梯口,这会折返到大堂一侧了,宋明奕则满腹心思地跟着。 一袭旗袍的杜宗琴并不自在,好久没有穿过高跟鞋,加上新鞋欺生,脚上磨得痛。 大堂另一侧有服务员向宾客递送热毛巾,杜宗琴朝宋明奕努努嘴:“去搞两条来,我想敷一下。” 拎着包的宋明奕动身去要热毛巾之前,又被杜宗琴叫住:“包和手机都给我,我来问咨询电话。” 杜宗琴随即有两大发现。 第一个发现是手机并没有丢,原来是放在宋明奕的包里。杜宗琴这才记起,在高铁上宋明奕去洗手间的时候,杜宗琴想玩手机,结果发现没电了,于是顺手塞进了宋明奕的包。 第二个发现是宋明奕的手机里有同一个号码发来的两条短信—— 一条是:你肯定想不到,我今天也到铭安来参加涌泉公司年会。我今天还正式启用了你送的新手机,等会见。 另一条是:我刚听唐副总说,没想到你在铭安也有房子,上次你带我去了铜昌的家,这回继续尽地主之谊? 杜宗琴只觉血往顶上冲,脑壳嗡嗡响,时不时炸一下似的,于是不由自主地蹲下来,仍感胸闷气促。 宋明奕拿着毛巾往回走,看见杜宗琴不对头的样子,连忙跑过来弯腰扶着杜宗琴。“不舒服?” 好一阵杜宗琴才推开宋明奕。 又过了一阵,杜宗琴把手机丢在宋明奕面前的地上。“她是谁?” 宋明奕看了手机短信才明白出啥事了。 “你别误会,她只是普通的同事,我跟她没有不正当关系。”看着衣着光鲜的人来人往,宋明奕烦躁多于着急,“你别蹲着了,先起身,要说也换个地方说,这里人多。” “谁信?”杜宗琴慢慢站起来,然后指着宋明奕,“如果是普通同事,那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要相信我。” “我不信,我都懒得管你俩约没约好,我走,你去搞你的烂事。”杜宗琴拣起坤包,往大堂外走。 宋明奕想跟着,但杜宗琴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甩了一句:“我就在铭安的房子里等着,你要是不带她来,你就是龟孙。” 杜宗琴刚冲到旋转门边上的玻璃门,与双手抱着极品“印山石”的汤站长撞个正着,“印山石”撞落在地。 汤站长马上起高腔了:“长没长眼睛,奔丧还是怎么的,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要是摔坏了,赔死你。”骂完之后,汤站长看了看地上的“印山石”,包装盒完好无损,这才降些声调,然后又看了两眼杜宗琴,觉得这女人好身材,便拐着弯数落,“穿旗袍还跑这么快,也不相称,要是撞到了硬东西,不见红才怪。” 杜宗琴听着这话刺耳,但无心纠缠,只回了一句:“要赔就打‘110’,啰嗦个屁。” 这时宋明奕追了上来,与汤站长不期而遇,一个讪讪地打招呼,另一个则小声回应。 杜宗琴看出这两人相互认识,眼神刺着疑问。 宋明奕只好介绍:“这就是陵江的汤站长。” “陵江的,就是搞你‘仙人跳’的那鸟人?”杜宗琴迅速反应过来。 宋明奕有些吓着了。“你先莫急。” 刚把“印山石”从地上搂起来的汤站长也察觉到了不妥。“是误会,不好意思,真的是巧合。” 原本还打算说“误会”两个字的,但汤站长已然挨了杜宗琴抡过来的一记耳光,“印山石”又掉在地上。 抡完了就跑,杜宗琴倒是利索。 看到这一幕的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玻璃门外,只留下宋明奕一个劲地向汤站长作揖道歉。 进这大楼时还好好的,才一会就找不到北了,这节奏完全失控,看着“酒会嘉宾请上6楼”的提示,宋明奕恨不得喝个酩酊大醉。 可惜了这热毛巾,更可惜了杜宗琴头一回穿旗袍,郁闷不已的宋明奕尽力收住心思,只身硬着头皮上到了6楼。 在嘉宾簿签到之后,望着眼前的“联谊酒会”,宋明奕了无兴致。 没一会,小周笑容满面地找来了。 宋明奕迫不及待,连发数问:“怎么你也来了,唐副总呢?又不是没电话,发什么短信?一个手机送就送了,有什么好提的?” 小周有些懵。“唐副总来了,正在那边签名留言,总部领导与唐副总临时商量才派我来的。短信和手机怎么了?你今天说话这么怪。” 宋明奕正琢磨如何才能讲清楚这原委,大厅里音乐已经响起。 “联谊酒会”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一通吆喝之后,音乐和着掌声,林芷梦走到了麦克风前面。 “各位嘉宾弟兄们,漂亮女士们,所有到场的年会代表们!”林芷梦一开口就没正形。 “先要谢谢大家来,来看一看涌泉公司办得好不好,还顺便来看一下长得不算难看的我。刚在门口听到有人说,看了林芷梦这娘们之后,就没啥事了,就可以回去了。”这一通逗得大家笑炸了,气氛一下子烘起来了。 “一年到头,搭帮大家帮忙,给面子,一起合作做生意,搞项目,蛮有缘份的。我先给大家鞠个躬。”林芷梦挺胸抬头立定,在台上向大家打一拱手。 台下有人喊了一句:“你这不是鞠躬,你这是打算比武招亲”。迅速惹发人堆一阵笑。 林芷梦并不慌,趁着笑声想词,临时回应了两句:“今天比武是比酒,招商就是招亲,亲不亲的再说,先抱酒瓶子,才有发言权。” 看着林芷梦往台后一招手,随即接过一瓶酒并抱在怀里的样子,连酒会服务员都停住活计了。 林芷梦又回到自认为的一本正经:“我本来有稿子的,但照着念会烦躁,想背又记不住,干脆不要稿子算逑。爽是爽一些,但讲不了长的,正合大家的意,我也巴不得,因为思维跟不上,再说这酒都还没喝的,哪来那多话。”这一番话又让大伙忍俊不禁。 “大家也太爱笑了,把我都笑懵了,搞得我都记不起要讲什么了。”林芷梦倒打一耙,望着满堂的笑脸,停顿了一会,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努力地记起什么,又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明年的计划要讲,对对对,好多的计划,很大的计划,计划,原来的计划交给了现在的市场,对对,由市场配置资源,企业有主体责任,等于是把计划交给了市场,市场又交给了企业,企业又交给了我,我现在又交给了大家,大家最后都统统交给了酒。”这一段歪把子道理把大家逗得不亦乐乎。 还有更生猛的,林芷梦讲完话之后,当着大家对着酒瓶子吹了一瓶,一口气都不带歇的。喝完一瓶,台下群情骚动,有人撺掇再吹一瓶。 林芷梦在台上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大厅西侧,发现卢闻望戴着一顶帽子,正由秘书长况战陪着,站在“福”字背景墙旁边,端着杯子摇了摇,然后看着自己笑。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林芷梦乐得手一挥。“要看我再喝,钓鱼先打窝,大家都把门前酒给清了。”把话筒扔还给主持人,待走到刚才卢闻望站着的地方,已然不见人影。 从门口折返的况战解释:“人多耳杂,老板要避嫌,就不在这多呆了。” 林芷梦不悦。“是大老板急着走,还是‘矿老板’不愿意多呆?” “怎么又提‘矿老板’?” “你不也天天老板长、老板短的,再说了,你不姓况?你没有矿?”林芷梦甩过一把“眼刀”,扭头往酒会大厅人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