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精分太子攻略了》 章节目录 第1章 第1章 大俪女帝萧长歌自继位以来,屡战屡胜,上月刚刚将越国打败,眼下使臣送来降表—— 愿将太子送予大俪为质,请求换回失地二十万战俘性命。 紫金大殿静可闻针,萧长歌斜倚龙座。 她注视着殿下的越使臣,一双凤目散出幽幽寒意。 遥想五年前,两国渭水一战,大俪十万将士无一生还,她眼见母皇命丧在敌将刀下! 萧长歌手指紧磨过紫玉扳指,凛然道:“降表不受!战之!杀之!” 满场臣子霎时俯地,唯独站在殿前的男子,缓缓抬头,一身白衣玉冠,衬得眉眼温润,一派静雅。 萧长歌微微欠身看过去,头上王冠珠帘脆动,眼前的人正是越国太子,生得倒是一副难见的好相貌,区区一个战败国的太子见她竟敢不跪,倒也有几分傲气。 男子注视过女帝冷艳威沉的面容,眼神突然柔和几分,想起那夜落雪如花,山涧石洞,她柔嫩的指尖攀在他的肩头,汗若珠玉,紧闭的眼睫颤动流出泪来,低声唤他的小字。 她那时已双目失明多日,如今并没有认出他来。 他敛尽心绪万种,微微一笑:“陛下若是收下降表,便可以得到楚兮,是很值得的事情。” 太多年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萧长歌玩味的“噢”了一声:“越国的探子难道告诉你们……朕好男色?” 世人皆知道大俪女帝虽为倾国之姿,却是个闻名遐迩的暴君,素来睚眦必报,狠辣无情,两国征战多年,大俪将士在越刀下丧命无数,她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二十万战俘性命。 楚兮默了须臾:“陛下折磨一个杀母仇人,该是会比坑杀二十万战俘,更能来得尽兴……” 萧长歌目色一惊,杀母仇人,此为何意? 话未尽,他双指轻合,剑气一召,青芒宝剑临空绕转,稳稳落在他手中。 霎时殿前侍卫大慌,排排横档在御驾前,拔剑对指,大喊:“护驾!” 四下脚步声慌乱,萧长歌猛然站起身来,目色灼灼盯着那把剑。青芒锋利,剑鞘上的紫玉刺痛她的眼睛。 竟是九禹神剑 当年她就是在城墙上眼见这把剑捅入母皇的胸膛,血溅横飞! 她肃然抬头,寒声一问:“你就是越国主帅,鬼面琅琊?” 满场哗然,臣子大惊,侍卫手臂不自觉抖过,双膝打颤后退数步。 鬼面琅琊,名扬天下的战神,征伐三载从无败绩。 整个大殿是蓦然响起的窃窃私语,谁也没有想到鬼面琅琊竟是大越太子,如此人物,居然甘心到大俪为质! 萧长歌拨开身前侍卫走近,凤目中是顷刻暴涨的杀息:“你竟还敢到大俪来?” 楚兮挽剑背后,端雅如竹,垂睫道:“殿下只需知道,降表一受,鬼面琅琊便可为陛下所用。” 萧长歌冷笑:“你手刃先皇,是朕的仇人,更是是整个大俪的仇人,染过朕母皇血的剑刃,如今却想被朕握在手里,不觉荒谬?” 她肃然挥袖:“来人!将越太子给朕拿下!” 霎时一个臣子举起玉板殿前跪谏:“陛下三思呀!鬼面琅琊乃是百年难遇的将才,日后若能为陛下所用,定能为我大俪开疆拓土,百战不殆!” 满场臣子跪地:“陛下三思!” 萧长歌背手负后,闭过眼睛。 也是,如此将才若是不受,身为君主岂不是置大俪百年基业于不顾? 她定站了良久,指节寸寸收紧,骨节青白。 五年前渭水战败之辱,母皇之死,还有十万将士的性命! 哪怕今日众目睽睽下不可行,日后,她也一定会杀了他! 萧长歌再一转身,目色悲伤而隐忍:“也罢,若是先帝在世,也当盼如此将才。” “这降表,朕受了。” 满场绷到极致的弦娓娓一松,臣子跪地叩首:“陛下英明!” 萧长歌不语,打量起面前的人。 殿前风灌,他广袖雪白随风鼓动,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不沾分毫,玉冠高束,发黑如墨,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端仪昭贵。 她曾无数次想过他该是何等模样,鬼面琅琊常年面具示人,剑法卓绝出神入化,万里疆场尤过无人之境,乃是诸国皆畏的战神。尤记得那青铜面具黑金雕纹森冷可怖,令人望之胆寒,却不想面具下的这张脸居然如此俊美,亘古难见。 这样想过就见楚兮跪地拜下一礼,将降表呈上:“越国太子,罪臣楚兮,拜见陛下。” 萧长歌唇角勾过一线了无温度的笑意,她一扶袖,坐会上首:“明日先帝五年大祭,还请太子殿下与朕一同拜祭,告慰稷山十万英魂!” —————— 夜深,先帝寝殿。 楚兮端跪桌前,长发披散只用一根发带系过,手腕垂过厚重的镣铐,正在誊写名册,上面是一行行名字。 萧长歌迈步走进已经三更时。她将他关押在这里,是一早就想好的,母皇在天有灵该当看到,她已将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萧长歌看过名册,讥讽道:“太子殿下可有想过,这十万将士杀起来容易,写起来却很难?” 楚兮颔首见礼,语声平静:“大俪将士英勇善战,写起来不容易杀起来也不容易。” 萧长歌正拿过卷轴,指腹滑过一个个名字,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心压出来:“越太子这是在嘲讽我大俪将士吗?” 楚兮将笔轻放下:“这天下战争,赢的虽是陛下,苦的却是黎民。” “民为水,君为舟,可载亦可覆,陛下即位五年,连年征战,坑杀俘虏……” 他说到这里肃然抬头,眸色幽深:“可知后果?” 萧长歌冷漫一笑,抬手挑过他的下颚,字字刻重:“刚刚嘲讽完大俪十万亡魂,现在又来嘲讽朕?” “谁给你的胆子?” 这瞬,他突然扣过她的手腕:“我到这里,并不是来任陛下作为的。” 他扣的正是她的脉门,萧长歌凤眼一挑,没有再动。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殿中灯烛跃动,印过楚兮优美的侧脸,目色幽定如潭:“我是来完成兴帝未尽之责,教陛下为君之道。” 这句话算是彻底激怒她了,萧长歌靠近他的侧耳,语声狠戾:“你居然还敢提朕的母皇?” 她说完这句,猛然挣扎,大喊:“护驾!” 她料定越国已无力再战,楚兮不敢杀她,果不其然他松开手来,层叠的刀光拔过,萧长歌退后在人潮中,佯痛捂过毫无痕迹的手腕,目色却是得逞的森冷笑意,呵道:“越太子意图行刺,将他双手给朕砍了!” 她今夜来,就是为了激他出手,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武力如此之高,绝不能留,她要废了他! 楚兮闻言默了片刻,无奈指动,剑气涌动。 身侧侍卫的长剑瞬然脱手,落在楚兮手中,他反手执剑,寒芒一闪,血色淋漓。 他挑断了自己的手筋! 长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楚兮退后两步,靠过墙壁,面色苍白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废掉一个人的法子其实很多,陛下应当知道,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一刀斩下最好。” 萧长歌心间寡然一动,这才觉得自己着实冲动了些。今日倘若真的砍去越太子双手,越国为了国体不一定不会出兵,届时众将激愤,哪怕大俪能赢,也不见得能讨到多少便宜,她虽从不畏战,但是麻烦,谁都不喜欢。 她再看向楚兮,面前的人哪怕再狼狈,长身玉立,优美的肩背舒展,一派赏心悦目。(_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不由问:“你明明可以求我宽恕,但你没有,自行了断到这种地步,是为什么?” 楚兮眼帘微垂:“这是楚兮的诚意。” 他额侧滑过的汗滴如珠玉,良久开口,声线低轻:“楚兮想呆在陛下身边,楚兮希望陛下能够信任楚兮。” 萧长歌一愣,竟不想楚兮说出这种话来,了无兴致的重复:“信任?”她对视过他的眼睛,目色暗冷如夜:“楚寒衣,你莫不是以为区区伎俩朕就会信任你?” “你亲手杀了朕的母皇,究竟是为什么还敢跑到大俪来为质?” 最后一句,落得极轻:“你以为朕会让你好好活着?” 她说完这句将长剑一掷,猝然转身,吩咐道:“祭纸脏了,差人重拿一份过来。” 屋内灯烛跃动,楚兮看向女子远走的背影,一片冷寒孤清。 他其实早就料到萧长歌势必会对他动手,所以他已提前做好准备。 他休憩了须臾,费力抬手拔下玉簪,倒出一枚碧青的药丸。 世间难求的疗伤圣药,七霄甘露,可接筋续骨,生肌化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将七霄玉露服下,盘坐调息。 他必须得活着,为自己更为长歌。哪怕她现在恨他,将来她总会知道真相。 —————————— 白日,霜降。 兴帝大祭,是俪国一年一度的盛典,同日祭奠的还有当初稽山死战的十万英魂。 郊外皇陵离大俪宫有一段路程,一队马车浩荡行在城郊雪路上。萧长歌倚着马车软垫,身上披着厚厚的雅青斗篷,白狐毛领掩映过她的侧脸,更衬肤若瓷白,唇如点朱,一派美艳凌厉。 最近上贡的尖栗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难剥,萧长歌很有耐心的等着。 小太监一边剥,手一边抖,萧暴君声名在外,因为剥栗子此等小事惨死的同僚不是没有,想到这里,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些了。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御前侍卫宋烨,黑衣束袖,玄金佩剑,朝萧长歌见礼。 她挥手让小太监褪下,问道:“安排得如何了?”x 宋烨抱拳:“万事具备。” 宋烨一贯沉稳,会如此说,该是有九成把握。她已安排好人手挂好了越国的死士牌,今日大祭,众目睽睽刺杀楚兮,哪怕他身死也绝算不到大俪头上。 今日行路,楚兮的马车行在最末,她安排的守卫不多,楚兮双手已经被废,时机正好。 萧长歌捏碎手中一颗尖栗,冷声道:“一刻钟后动手,绝不能让他活过今日!” 章节目录 第2章 第 2 章 宋烨抱拳领命,刚欲退走,背后却传来打马声,一名侍卫跪地报:“陛下,越太子的马车陷在雪里,车轮被卡动不了,出不来了。” 萧长歌心里咯噔一凉,揉揉眉心:“太子殿下呢?” 侍卫:“殿下已在雪里站了好一会了。” 萧长歌挑开车帘探头看过去,果然看见站在一片白雪枯枝间的楚兮,因行大祭,他此刻一身素白,着的越国的制式,肩上流苏垂落,第一眼看过去庄重端雅,竟比雪色更亮几分。 后方的侍卫该是在推车,他目色有些担忧:“需不需要我帮忙?” 侍卫气喘吁吁道:“哎呦,您一个越国太子难道还会推车不成?” 这话是明显的讽刺,楚兮却温雅有礼的笑笑:“抱歉,辛苦诸位了。” 堂堂战神性子竟软得像一团棉花。 无趣的极了。 萧长歌退坐下来,宋烨问:“陛下,您看怎么办?” “咔嚓”外头传来一声响,侍卫惊呼:“糟了,轮毂坏了!” 萧长歌烦躁的“啧”了一声,想了想道:“也罢,到帝陵再动手。你让他到朕马车来。” 偏偏此时出了状况,若是与他人同程刺杀难免多生事端。与她便更是不行,马车太小,刀剑无眼,还是换个稳妥些的地方好。 宋烨领命退走。 厚重的门帘掀起,楚兮刚一进来就见萧长歌极其不悦的扫了他一眼,将斗篷扯了一扯:“太子殿下冻到朕了,这该怎么罚好呢?” 楚兮微微一愣,萧长歌见他心情不好已是常态,他将外袍脱下来,跪近披在她身上:“陛下可有暖和了些?”x :/ 这次换萧长歌一愣:“朕要罚你,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楚兮颔首,声音温和诚恳:“祭奠礼仪繁多,罪臣不想出差错,还望陛下容臣休息一下。” 萧长歌丢过一颗栗子在嘴里,面前这个人誊写十万姓名,应该一夜未眠,昨夜又断了双腕,至今应该还粒米未进。 横竖要死,她不见得想多应付他,摆摆手:“也罢,若是倒在兴帝灵前太过难看,你自便。” 他说完这句话,便盘坐在马车上,像是思考什么,须臾,乖觉的笑了笑:“陛下,楚兮可以吃栗子吗?” 竟然敢找她要东西吃?萧长歌眉头一挑:“楚寒衣,你找死?” 楚兮:“不可以吗?” 萧长歌在桌几敲过的手指一顿,眉目冷过三分。 “才一天就受不住了?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朕母皇也是这么饿的?” 楚兮倒不显得失落,侧头一礼:“是臣逾越。” 话尽他便靠过车壁,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居然能够在她面前这样放松下来?他这样很明显是在入定调息。 萧长歌凝视着他的侧脸,端秀静雅,毫无戾气。 她不由想起那场惨绝人寰的守城战。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鬼面琅琊。 五年前,两国交战,鬼面琅琊带人切断了所有退路,大俪军困守稽山城两月有余。城中可以吃的枯草树根全数挖尽,很多将士饿得站都站不住,日日有人死去,马革裹尸,一片惨淡。 最后一战,那是怎样血染北地的战场,无数俪军倒下,尸骨被马蹄踏碎,血流将渭水护城河染成一片红镜。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楚兮,她永远记得这种深入骨髓的颤栗。凝成冰的渭水长河上,鬼面战神身披银色战甲,身骑白马,穿行而过,犹如一匹雪白的豹。手中九禹灵动携转,划过一个个咽喉,血痕飞溅,千军万马犹过无人之境,一直行到她的母皇面前。 然后她就眼见那把九禹神剑,寒光百尺,刺进母皇的胸膛。 她站在城楼上,喊声嘶哑,终于抢过旁侧战士的弓箭,嗜着滚烫的泪水,对准他! 弓箭松开一瞬,对面迎空一枚羽剑击中她的胸口,她就这样坠下了城楼。 后来,后来是怎么样的?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 “陛下,皇陵已经到了。”耳侧传来宋烨的声音,萧长歌回过神来。 楚兮不知何时已经下车,萧长歌拢过斗篷,掀开车帘,寒风吹凉她的眼睛。 她道:“安排下去,系白绫带为讯,祭礼开始之前动手。” ———————————— 帝陵塔在无燕山脚下,高高一座白塔直耸入云,九十九阶雪已扫尽,四面是一整山的墓碑。 萧长歌正在焚香,她不动声色的侧过目光,与宋烨对过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意思是安排好了。 萧长歌刚刚回头耳边传来一句:“百官在侯,陛下这是预备今日就这么举着把香燃尽?” 手中的香已经燃起明火,萧长歌拿开,斜瞰过去,便看见站在身侧的傅九卿,一身暗青缎服,上面绣的是鸾衔长绶,好一派风流威仪。 大俪宰相合该是这个位置,傅九卿乃是先帝钦点的摄政王,权倾朝野。萧长歌三年之前才算收了些权,好不容易卸了他的王位,谁知内阁大臣一个个非他不伺候的模样,迫于无奈,她又给他拜了个相。 两人政见一向不合,唇枪舌剑已是平常,萧长歌懒懒应付一句:“丞相大人日理万机,连焚香都要操心,不若改日调来守守帝陵?” 傅九卿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陛下的宋侍卫好像在林子里藏了不少人,您吩咐的?” 萧长歌心里一凉,这种事都能知道,这人到底在她身边插了多少眼线? 她佯装不解道:“毕竟在宫外,朕是派人隐秘布了些防,怎么?” 傅九卿:“报仇虽重要,但陛下万事还是要为国考虑。” 他这句显然已经察觉她的意图。傅九卿一贯以国为重,楚兮是将才,他不见得愿杀,既知道了,会如何做? 萧长歌将香插进鼎炉,忽然侧身,这句低轻:“母皇提携你才有今日,她也是你恩人,这仇,不是朕一个人的。” 她直起身来,傅九卿却再不多言,萧长歌无法料定他心中所想。 言官颂:“拜请先帝行祭先帝——” 身后宽阔的前坪,百官全数跪地,萧长歌袖中的手指绞紧,再看一眼宋烨,他的表情很是稳沉,似乎没有异常。 下一个流程就该到了。 言官再颂:“束白绫带——’” 萧长歌近乎屏息,目色一紧。 林间的杀手脚步踏起,已往外走—— “陛下,请允罪臣与您同行祭礼。”楚兮走到近前。 萧长歌眼看他雪白的袖角在眼底下飘飞,几乎瞬时一抬手! 这是停的指令,林间的杀手脚步一阻,面面相视。 萧长歌简直恼得想挠头了,楚兮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眼下他离她这样近,哪怕刺杀她的守卫也一定会挡,届时后果难测! 她深深吸了口气,阴恻恻一转身:“滚回去!你有什么资格拜祭朕的母皇?!” 此时傅九卿往前迈过一步,鞠身道:“陛下,臣以为可行,先帝当看到鬼面琅琊跪在灵前,正我大俪国威,这是含笑九泉的好事。” 傅九卿一贯是朝堂的风向标,果不其然几个老臣跟着跪地:“臣附议!” 傅九卿这是逼她不能动手! 萧长歌看过底下跪着乌泱泱一大片,火冒三丈,又不得发作,忍耐道:“好极,那便听傅大人的。” 她隐秘朝宋烨做了个见机行事的手势,心道,无碍,那便稍后再行刺杀。 礼官已经帮她系好白绫。 萧长歌一口窝囊气没地方发,道:“来人,给太子殿下备酒!” 年年大祭,这九十九阶,都是要三阶一叩敬一盏酒拜上去的,这个苦头他既然来了,便也一起吃一吃吧。 谁知楚兮鲜见的顿了半响,抱歉的看着她,鞠过一礼:“陛下,臣不能醉。” 萧长歌心道你都要死了,醉不醉有什么重要?堂堂鬼面琅琊居然怕喝酒?挑断手脉他都不见得露出这种表情。她得逞一笑:“听话,你能。” “礼起——”言官再颂。 长阶上,两人一左一右,双双起步,三阶同跪对天敬酒。行到半途,萧长歌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楚兮始终轻垂着眼睫,山上的雾气印得他如画的眉目有些模糊。两人同起,再拜,生平第一次这长阶孤独,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 萧长歌叹自己悲凉,为帝五载,世上万般长路她都是一个人走,居然在这片刻觉得有些慰籍。 她注视过他腕间渗血的绷带,看向他波澜不惊的面容,突然问:“楚兮,你觉得痛苦吗?” 楚兮静默半响,声音低轻:“不会,能陪陛下走这一路,楚兮觉得很好。” 萧长歌一愣着,就见他侧头看她,漂亮的眼睛因为醉酒泛起了隐约的水泽,他宁静的笑笑:“陛下太孤独了。楚兮想陪在陛下身边。” 这句话犹如一泓钟敲在萧长歌冷石凿砌的心,仿佛要躲避什么她肃然站起身来:“楚兮,你若是真的想陪我……” “就把命赔给我吧。” 她说完这句,对着先帝皇陵,重重叩首一拜。 四下守卫明显越往上走越少,看来宋烨已经安排好了。 变故只在瞬息! 那林间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长剑在手,笔直而来!、 萧长歌唇角掀起,是行动了! 然而这刻,她面前的递酒的侍从忽然一近,袖中寒芒闪过,萧长歌只感觉眼中一亮,霎时往侧一退,一柄短刀顺着她胸口侧滑出去—— 林间瞬息窜出数人,黑衣蒙面,提剑袭来! 底下大喊“护驾!” 守卫往上涌,然而长阶顶端,侍从匕首再一划来,是对着她! 萧长歌大惊,这些人,不是她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带过她的腰侧,刀刃划过她额前的白绫,飘散入风,耳边是“叮”的一声,楚兮手里的杯盏正好扣过她脖颈一侧的刀刃!x 他单手一带,手腕血流滑下来,生生将刀刃带出去几寸,杯盏砸落在地。 霎息之间,萧长歌一抬眼,层叠的黑衣人提剑全数朝她逼近! 章节目录 第3章 第 3 章 剑刃已在眼前,萧长歌近乎不会动了,这刻,楚兮忽然将她往怀里一带,闭过眼睛。 他在凝息! 四面风动,浅淡外放的真气犹如温柔的水流覆盖过萧长歌,他肩侧的长发飘飞起来,刀刃一逼近,楚兮霎那睁开眼睛,四面雪飘猛然四散,刀刃犹如刺到无形的屏障往后翻折,刺客退后丈远,翻跪落地! 再涌上来御前侍卫已到,耳侧是伶仃的打斗声。 萧长歌咬紧牙关站在楚兮背后,毕竟刚刚命悬一线,她周身还有些颤抖,就见楚兮回头,安慰道:“陛下,不要害怕。” 萧长歌这才回过神来,面前的人脸色苍白,眼中却是抚慰的笑意,她定定看着他的唇角:“你流血了。” 血滴滴在青石板上。 她一心想着要杀他,他筋脉已断,却提着明明动不了的内息,受着这么重的内伤救了她。 萧长歌眼中颤动突然定过,她抬手掰起他的下颚,血流滚烫染上她的手指:“不要再做了,楚兮。” “无论你做到什么地步,朕都不可能接纳你。” 她凝视着他,这句像对他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无论你多么可怜,都不会比这十万尸骨更可怜,无论你流多少血,都不会比这十万尸骨更多……” “所以放弃吧,楚兮。” 打斗声渐消,她松开他,面无表情走过去。 宋烨单膝跪地:“陛下,刺客均已服毒,只有一个活口。” 萧长歌走近看过刺客的脸,果然不是她安排的人。她一双凤眼了无神情的眯过:“给朕彻查到底!” 刺客忽然嘶笑:“有何好查,萧帝无德,人人得而诛之!” 萧长歌猛然逼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是她真的发怒了,一众侍卫群臣大气不敢出。 “噗——”一口血吐了萧长歌满脸,对方恨意层层的盯着她:“暴君!坑杀战俘,奴役百姓,残暴无德!若是先皇在世,也当被你活活气死!” 萧长歌胸口起伏,面无表情抬袖擦过脸上,一字一顿道:“来人,将他舌头割了再审!” 她往前走过捡起杯盏,跪下去:“祭礼继续。” 语毕,喝尽满喉辣苦。 群臣再拜,萧长歌重重一叩首,喉头酸涩,她再起身,便看到楚兮走到她身侧,他将发簪拔下划过长袖,一线白绫落到他手中,他俯身将白绫系过她额心。 他的动作很慢,他的声音很轻:“陛下如今这样,要我怎么放弃。” “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做,或者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了,不管这条路多难,楚兮总会走到您身边。” —————————— 这方刺杀如同风雪搅弄的天惹得萧长歌极其不快。 祭礼结束,众人收拾,正待回宫。 她一人定站在马车前,看着指尖楚兮的鲜血,微微出神。 宋烨左右看看,屏退侍卫,走近:“陛下,回程可做安排,越太子,还杀吗?” 萧长歌仰头吸过一口气:“朕再想想,摔杯为讯。”x 电脑端:/ 她是睚眦必报但也恩怨分明,哪怕再想杀他,也不得不承认,刚刚楚兮救了她一命。 回程的马车上,萧长歌眉目阴沉,斜靠过小几,正一杯杯喝酒。 她周身是极重的戾气,浅浅掀动的眼帘下,瞳底竟然泛起若隐若现的紫气,诡异若妖。(_ 谁都知道今日女帝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便想杀人。驾车的一边驾手一边抖,怕得极了。 萧长歌连喝了一路的酒还是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燥郁难挡。 杯盏掷还是不掷?眼下马车里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在大俪宫刺杀她的嫌疑太大是绝不可行的。 她懒懒掀起眼睛看向楚兮,却见他盘坐在侧,周身不动声色升起浅淡的雾气。 清淡的酒香飘过她的鼻息,萧长歌仔细嗅过,勃然大怒,手中酒水忽然泼过去:“你竟然敢将喝的酒逼出来?” 酒渍顺着他眼睫滴下来犹如滴露,楚兮似是疏才反应,朝她一颔首:“陛下不喜欢,楚兮不会再做了。” 他态度实在太好,萧长歌将要丢下的杯盏一捏,靠过小几:“你来,陪朕喝酒。” 哪怕他敢说半个不字! 楚兮低声应:“是。”尔后执起酒杯倒过一盏,双手托起对她奉过。 萧长歌看着他玉色若透的指尖,一碰杯,讥讽道:“你礼仪未免学得太好,看着不像个太子,倒像个天生的奴婢。”x 她是打定主意要侮辱他,却见楚兮温润一笑:“楚兮做的不过是陛下想看到的事情,风骨峭俊,并不是罪臣应该有的样子。” 又是说的这种话,她嗤笑:“总是这般做派,楚寒衣,朕要再小几岁,指不定真以为你情根深种。” 楚兮低头倒酒,未再接话,看不清神情。 为难过一番他,萧长歌心情难得好了几分。正仰头喝酒,马车却突然剧烈一个颠簸,萧长歌一个不妨身形一栽,朝楚兮扑过去! 楚兮身形往后一靠退撞在车壁,萧长歌扑靠在他怀里,他张手还过她,是保护的姿态却并没有触碰她。 酒壶倾倒下来,地上酒水四溢,楚兮正待扶她起来,萧长歌却好像突然被激怒,她猛然睁开眼睛,眼瞳是深重的紫气,一片风雨欲来之色,狠狠盯着车外的马夫:“来……” 这泛滥的紫气刺得楚兮心中一震,瞬息抬手捂住她的唇口。 这是修罗引发作了! 萧长歌这几年好杀嗜战,残暴无情。 可他记忆里的她并不是这样。 他的探子在大俪埋伏许久,得知萧长歌每次嗜杀眸中都有紫气溢动,他多番调查方才知晓,这是中了南疆第一嗜杀蛊,修罗引。 吞噬人性,渐将以嗜血为乐,难以自控。 他抱着她的手收紧,喉头苦涩,轻声道:“嘘,陛下你听……” 萧长歌以为发生什么事,侧头去听,这刻耳侧响起宁静动听的乐音,似笛非笛,她只觉胸口的燥热之气慢慢平息,周身疲惫,神思渐渐模糊…… 修罗引,静心乐音可暂缓蛊发。 马车上,楚兮指尖捏过一片碧绿的薄叶靠近唇口,乐音飘荡,他漂亮的眼睛温柔如水,手指轻轻从女子的唇往上移,盖过她的眼睛:“您醉了,睡一会吧,陛下。” 女子眼睫颤了颤,呼吸渐渐平稳,乐音未停,她终于睡去,不知什么梦魇,眉头突然蹙过,泪痕滑下:“母皇……” 一根手指抬起,抚平她眉心的褶皱:“长歌,别怕。” 那个声音娓娓一顿,突然道:“莫哭,心疼。” ———————————— 寒风刮面如刀割,四面冰天雪地。 她趴在谁的背上,那个人背着她走在山间的蜀道上,呼出的热气烫着她的手背。 他叫她的名字:“长歌,别睡,我们就要到了……” 她想发出声音,却没有一丝力气。 她努力抬手摸过他的眉眼,摸到两行滚烫的泪。 真遗憾,她如今快死了,却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他怀里,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只求师父能够救她一命,无论什么后果,徒儿自负。” “你走吧,天卦已现,她不是明君,此契机是她的死劫。” “师父,徒儿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她活着。” 老者的声音瞬息质重,怒道:“孽障,你可知道救她要付出怎么的代价?!” “你既如此冥顽不灵,今日便让为师将她先了结在此!” 是剑气逼近,她却不觉害怕,只是万种悲凉,她扯着他的袖摆不住摇头,泪滴跌下来…… 不要救我。 求求你,不要救我。 看你辛苦,比死更痛苦。 萧长歌大口呼吸,猛然惊坐起来,视线印入金线床帐,鼻尖是熟悉的熏香,她双手交合,稳了稳心神。 人说往事入梦,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这样梦过了。 方一起身,便见她的随身太监知德走进来:“陛下,丞相大人候了您许久了。” 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萧长歌一摆手:“宣。” 傅九卿居然会深夜到寝殿来找她,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她换好常服走出去,就见傅九卿跪坐在小几旁,青袍广袖,折扇点手一收:“陛下这是睡饱了?” 你三更半夜起来能睡得饱? 萧长歌心里诽谤了一句,落坐下来:“丞相大人深夜到此就是为了看朕睡得如何?” 傅九卿一张翻出花来的嘴难得没有马上接话,他从衣袖中拿出一物,推放到萧长歌面前:“这是今日刺客身上搜到的。” 桌上是一块死士腰牌,凤羽翎纹,凤凰是越国供奉的神,这东西来自哪里,不言而喻。 可挂着死士牌行刺,这不是堂而皇之暴露身份吗? 萧长歌思量道:“该不是楚兮安排的,这太明显。” 傅九卿莫测一笑:“的确明显……常人都会这样想,可陛下,若是堂而皇之是铤而走险的后路呢?” “越太子民间一直无甚风评,在越国威望一般,虽曾是鬼面战神,但大越却无人知道。倒是越帝二子晋王更得势,朝中威望也是如日中天。眼下越帝年事已高,不得宠的太子废位在即,要如何掰转折满盘皆输的局面? 萧长歌肃然抬头:“你的意思,他心甘情愿来为质,实际上是为了取朕的性命?建功立威?” 傅九卿对视过她的眼睛:“鬼面琅琊为何不出战?又是为何同意来为质?陛下并不领兵,战场上不能取陛下的性命,在大俪宫却可以。” 萧长歌沉思过,想起楚兮挡在面前的身影:“不对,那他今日为什么救朕呢?” 傅九卿意味深长一摇头:“众目睽睽救了陛下,他日您再身死,可有谁会想到是他?” 他拿起死士牌:“若猜得没错,这块东西,就是越太子给自己备的后路。” 这毕竟是推测。 傅九卿抿过一口茶,等了她须臾,道:“如果消息没错,陛下昨夜该是已经废了他的双手,可今天陛下再看,他的手真的废了吗?” 萧长歌霎时想起楚兮挡剑那一下,此时才发现这些细枝末节之中的违和。 傅九卿再道:“臣以为,陛下不用犹豫,该杀则杀。” 萧长歌诧异抬头:“你今日不是还不愿朕杀他?” 傅九卿笑:“此一时彼一时。在微臣心里,这世上没什么事,比陛下的安危更重要。” 萧长歌却是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论猜测是否正确,毕竟已有越死士刺杀,楚兮脱不了罪。不知他日后还会有什么行动,宁可错杀,不能不杀。 大概是天意,她这个仇,该在今日报了。 萧长歌再不迟疑,起身下令:“宋烨!” “越太子派人行刺,证据确凿,即刻拿下!” 章节目录 第4章 第 4 章 是夜,先帝寝殿一向守卫稀松,灯烛燃过,几个小太监在檐角下打瞌睡,侍卫夜巡,正打灯走过。 冷清的偏殿之中,灯烛跃动,盘坐在小几旁的男子一身素白的长袍,手腕上犹然戴着冷寒的镣铐,此刻双眼闭过正在入定调息。 一线迷香飘过,侍卫走着走着相继倒地。 一个黑衣人脚踩瓦片,在屋顶上急行而过,他的身形轻而快,犹如低飞的燕,脚步在院中点过,飞起,他背上背过一个箱匣,几个无声的飞跃落定在殿中,单膝落跪:“陛下。” 楚兮犹如闭过眼睛,额角是一层轻薄透明的汗滴,微微侧头,唇线抿过,仿佛在极力抵抗什么,尔后周身突然掀起猛烈爆涨的真气,长发瞬然一飘飞,坠地的铁链发出摩擦脆响,腾空而起,黑衣人身形跃动,靠在墙后。 真气轰然一波,桌几掀飞,摇曳掀空的铁链犹如冰裂,叮当碎裂跌落在地,风起平息,黑衣人点跪在楚兮身侧,抬手扣过他的脉门:“您的内息怎么乱成这样……” 楚兮身形颤动,唇角滑下一线血痕,缓慢睁开眼睛,那瞳色中弥漫过浅淡一层金波,诡异若妖:“无碍,朕醉了。” 黑衣人控制不住话痨本质了:“什么?陛下您醉了?那玉罗引呢?那劳什子蛊毒难道也醉了?” 楚兮雪白的手指拭过唇角血迹,他俊丽的五官沐浴在灯烛中,气态淡然,一漫不经心道:“真气控制不住,它又熏了些酒,暂且晕了。” 黑衣人几乎要跳起来叫道:“什么?陛下,那可是玉罗引呀!”楼若南疆第一摄心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的样子。 楚兮侧头看过去,斜飞入鬓的眉却染过微微的肃杀之气:“燕轻。” 黑衣人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陛下不管坐在哪里都好像坐在龙座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他,他很怕死呀。忙应声答道:“燕轻在。” “声音小点,朕也可以听到。” “燕轻懂了。”黑衣人狗腿的再道,顺便将自己的大嗓门降了几度。 他应完之后,偷偷打开眼睛去看楚兮,喃喃自语道:“不是说玉罗引会摄人心魄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温柔吗……陛下这样子看着不像呀……” 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可是为了来看一看温柔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玉罗引蛊毒霸道,至今有幸中过的还是二十年前的杀神洪齐天,那位踩尸体啃人肉为乐的主听说中完之后就皈依佛门了,后来踩死蚂蚁都要念十天经,人称笑面佛。 他是来看为蚂蚁痛哭流涕的楚陛下的,不是面前这尊威神。 楚兮抬手扣额,毕竟喝了许多酒,他的头还有些晕,胸中内息跌宕,是爆裂的疼痛,可以忍耐但无法收敛,因为养了玉罗引,他一直将真气控制在相对柔和的状态,让玉罗引可以在他体内好好成长,只是今天状态实在有点太过糟糕,真气暴走,意料之中把柔弱的蛊毒逼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变弱了,他心头血一天天喂,只为了玉罗引长得快些。 思考的时间,燕轻已经将桌几重新搬好,背上的箱子放下了,厚厚几叠纸张拿出来,薄薄的纸张堆起高高一垛,最底下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尔后开始磨墨。 楚兮拿过纸折,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军机处有没有出折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燕轻:“不周山俪军营似乎没有多添兵力,但是军用似乎一直往里运增了不少,看着有点在预备打的意思……” 楚兮思量过,低声道:“她应该暂时还没有安排……是谁在安排……” 燕轻沾好墨,递笔送过去:“您走的事情,太上皇很不满,要臣带话,两个月之内,必须归卫,迟一天,陛下提头去见。” 楚兮笑道:“提头怎么去见,老糊涂又为难人了。” 燕轻默了默,就见楚兮在纸上批过,他笔力很轻,写出的字和以往大不相同,狐疑去看,就看到楚兮袖摆间的伤口,叫到:“您的手!!陛下,您的腕子是怎么了??” “废了。”楚兮端看了一番折子上自己写下的字:“要是知道写字这么难看,就不废了……” 燕轻:……。重点在这里吗?陛下? 他无语的退下:“您且批折子,我去给您望风。” 楚兮处理公务来,速度极其的快,一目十行,落笔简练得要,还不忘记抽空刺激一下燕轻:“不用,五里之内响动都听得到。” 燕轻翻了个聊胜无于的白眼,突然见楚兮沾墨回手的片刻,身形晃了晃,撑过桌角才勉强稳住,此刻秀丽的容颜一片惊心的苍白。 燕轻看得心惊胆战,已经要给他跪下了:“陛下,您,还有哪里怎么了?” 楚兮抬手按了按胸口:“三天未进食,似乎不行。”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在思考,怎么让萧长歌想起来给他吃饭。 养玉罗引是非常耗心力且耗体力的事情,本身需求就比常人多得多,无法按时进食,他的体力会非常差,也就楚兮内力强些,才不至于让蛊虫饿的在他心口乱钻,给了常人早就该晕了。 燕轻这样一想,就觉得陛下真是太惨了,居然混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简直比城墙下的乞丐还惨。他看楚兮的目光便带了些同情和不忍心::“萧帝这样对您,您还心甘情愿为她养着玉罗引,都不知道给萧帝解蛊能不能成功。” 楚兮提笔写过折子,跃动的灯烛,印过他的侧脸,他的肤色并不是单薄的白,质地温润,眼中含着微微的冷和笑意:“燕轻,陛下教你一个道理。” “话多容易命短。” 燕轻又是一身暴汗,忍不住更同情自己来,好好的将军不能当,因为轻功好,被楚兮选中来给他送折子跑腿,他好憋屈呀,将军憋屈得要吐了!! 楚流氓毕竟积威尤深,他骂不得说得不得,乖巧的闭上了难受的嘴。 正此时,却见楚兮笔尖一顿,侧头去听,他将折纸缓慢叠过,眼中深暗莫测:“有轿子过来了,大概还能批十个折子,之后你且隐一隐。” 相隔应该还有一断距离,燕轻不慌不忙的收拾:“可听得出是谁吗?”(_ 楚兮手间狼毫轻转,在折上批过一个“杀”字,再换一本,眼中染过深深浅浅的笑意,若横波疏影:“小长歌来找我算账了。” ———————————————— 北俪国的夜极其寒,更深哪怕未下雪,也是极冷。 萧长歌一身雪貂斗篷坐在轿中,那雪白贵重得无一丝杂色的毛领,将她一张脸衬得额外阴沉,她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沉刻,带着不加掩饰的滚滚杀气。 萧长歌掀开帘幕从轿中下来,这一瞬,一抬手,寒风灌入袖中。 须臾之间,四面宫墙降下密不透风的弓箭手,那铁色的箭头对过偏殿门窗,寒芒烁烁。 小太监拉开厚重朱红的宫门,萧长歌起步,走进去。 房内纱幔飘荡,那端坐在殿中的男子微微一抬头,他墨色的长发和墨色的眉被雪般白皙的肌肤衬得艳色秀绝:“夜寒雪重,有些冷,陛下进来能否关门?” 萧长歌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发现眼前的人气度之间已然有微妙的区别,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就好像一朵含苞结蒂的雪莲砰然怒放,美丽的花瓣带着直慑人心的异惑,圣洁而威仪,风情万千。 她立定在原地:“是时机已到,终于拿出你的真面目了,是吗,楚寒衣?” 面前的人袖摆一挥,轻风顿起,房门砰然一关,一股劲气推过萧长歌,身形带起,落定的片刻,双手扣过桌几猛然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陛下看人可以隔近些看……” 他长如蝶翼的眼睫掀动,在灯下印过一线皎皎倩影“何为真,何为假?您此刻看楚兮的面目,可与过往有什么不同?”x 电脑端:/ 门外伏卫三千,弓箭手随时待命,萧长歌只觉心惊并不觉后怕,她当真缓慢打量过去,语调缓慢:“当然有所不同……蓝颜祸水,祸国之姿,太子殿下看起来显然比过去更该杀。” 楚兮袖摆一挽,单膝支起半坐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目光深静一眼望不到底:“楚兮要真是蓝颜祸水……祸国倒是无甚意趣,沉陛下一个人,便够了……” 萧长歌笑:“太子殿下日常一想,又是异想天开……”x 她抽过袖中凤尾鳞纹往桌上一扣按,凤眼一沉:“今日不若再来想一想,朕深夜到此,是为何事?” 楚兮看到木牌并不见丝毫惊讶,疏疏一笑,心思不辨:“陛下从头到脚都写着杀字,臣惶恐。” 他说着惶恐,听在萧长歌的耳朵里,却听不出半分该有的慌,反倒闲适得可以,让人感觉合该备一备茶盏棋局,听他慢慢道一道。 萧长歌冷沉定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帝陵刺杀,或许朕可以当作,是你默认下来?” 楚兮:“说了陛下今日就会放过我吗?” 萧长歌:“朕想明白,朕明白,你死。” 他便笑道:“陛下真是好不讲道理,既然横竖都是要死,说那么多话,不是平白累自己吗?” 萧长歌一瞬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心中一寒,胸中怒起,腰间佩剑一拔,伶仃之声锋刃已然对过楚兮脖颈:“楚寒衣,放肆如此,当真以为朕现在不会手刃你吗?” 楚兮垂睫看一眼刀刃:“陛下今日为我,应当不止准备了这一把剑吧……” 萧长歌咪过眼睛,就见他缓慢坐正一些,飘长如缎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伏过肩膀,他端坐殿中,美若佛如:“臣还有许多话,想跟陛下说,就看陛下有多想听……” 他再看向萧长歌,目色幽深窥不见底仿佛带过某种诱惑,语落缓定:“陛下而今困扰之事,楚兮活着,也可以帮陛下解决,就看陛下,愿意与否。” 刚刚她正来拿人,帝督查却来急报,城中出了大事,莫非眼前的人都知道?还有那块令牌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过来,本是打算同越国一并撕破脸来,提楚兮人头去慑,但身为帝王,萧长歌如何不知,眼下之事,杀之镇之并非最好解决之法,她虽嗜杀但并不滥杀,国民千万,悠悠众口,怎可不顾? 这样一思量,萧长歌凑近过去,她半倚下身,就着刀刃靠过楚兮的侧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兮看过窗外,落雪如花,他端仪的眉眼接过霜落般动人的寒凉:“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这样胸有成竹的威仪和冷漠,让萧长歌有片刻愣过,他这八个字说得简单,却仿佛在这须臾之间已经决定了什么大事。 “难道如今活着的你,会愿意当着你从前的部下,跪在朕面前,对朕俯首贴地,承受那样难堪的侮辱吗?” “你知道这件事情,如何才好解决,你要面对什么,做些什么,哪怕手刃从前的部下,你也愿意吗?” 楚兮神情无变,双指轻合,一线真气弹过萧长歌刀刃,刃间回溯,砰然入鞘,那银色剑芒瑰丽印过他的眼睛:“楚兮愿意。” 他站起身来,长袖一掀,殿中门窗大开,他动人的眉目沐浴在这样的风雪里,孤清美丽:“因为有一个地方,楚兮一定要去,这是必行之路。” 如此一个人,眉眼之中染过入世的悲寒,让人觉得动人而疼惜,萧长歌望过去首次没有说话。 就见那个人微微抬手,他的腕上是雪白的绷带,眼睫敛垂:“陛下叫人来绑我吧。”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 5 章 这方刺杀,如同风雪绞弄的天一样,惹得萧长歌极其心生不快。 回宫的马车上,气压极低,马车颠沛,驾车的一边驾,手一边发抖,萧长歌斜躺在马车上,感觉胸中气血翻涌,车窗已经打开,寒风涌入,她却仍然觉得燥热,心中犹如弦裂,四肢百骸都是躁动,单手撑着下颚,一杯一杯的喝酒,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层层戾气。她缓慢倒过杯中酒,眨动漫掀的眼瞳若隐若现浮起紫气,诡异若妖。 楚兮仍然与她同道,此刻坐在马车一角,靠过车壁,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几乎轻不可闻,周身不动声色升起浅淡缥缈的雾气。 清淡的酒香飘过萧长歌的鼻息,她忽然看过去,眉峰蹙起:“太子殿下这是预备在马车上腾云驾雾?” “莫非想登极乐了?” 楚兮额上起了一层透明晶莹的薄汗,鲜见的并没有回话。 萧长歌眉间戾气更盛,仔细嗅过,手中酒杯忽然一泼过去:“你敢将喝的酒逼出来?” 淋漓透明的酒渍泼过楚兮脸上,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打开眼睛,透明的酒渍顺着他的眼睫滴落下来,犹如滴露。 他鬓边的碎发因为打湿贴过侧脸,黑发极黑,便显得脸色有些过份苍白,升腾的雾气消妳飘散,他朝萧长歌微微颔首:“陛下不喜欢,楚兮不会再做了。” 萧长歌提过白玉壶,退坐下去,冷声道:“你来,陪朕喝酒。” 楚兮似乎真的不打算再激怒萧长歌,他跪坐起来,双手相扣,低声回过:“是”。尔后执起白玉壶,水线晶莹一线下来,他执过杯盏,对萧长歌举起,侧头敛睫,便一直再没有动作。 他对这个陪字还真是理解得不错。 萧长歌漫漫看过去,他执过杯盏的手指几乎与玉璧相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是这玉色更美还是手色更秀。 知道他手腕受伤极重,连这样一小盅酒都要双手托举,想必现下十分不好受。萧长歌近乎恶意的顿了许久,才抬手碰过,楚兮袖摆掩过几乎和她一同饮下。 楚兮提壶再倒,水线漫溢下来。 萧长歌玩味的看着,道:“你礼仪未免学得太好了些……” “看着不像个太子,倒像个天生的奴婢。” 她是打定主意想要侮辱他,却见楚兮将壶轻轻放下,温润一笑:“陛下不是想看到楚兮这样吗?” “楚兮做的不过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事情,风骨峭峻,并不是罪臣应该有的样子。”x 萧长歌举杯,杯盏叮声碰过。 “那实在可惜,太子殿下只要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峭俊……十分容易让人心生不爽。” 楚兮柔和一笑:“罪臣腿骨不好,不能久站,还请陛下多担待。” 他这一个笑,温雅无害里,带着一点讨好,带着一些抱歉,能够将微笑这一种表情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大概只有眼前这朵苍雪莲了。 不愧是太子殿下。 萧长歌便也赔过一个睥睨霸道的笑:“无碍,跪着就挺好。” 她这句说完提过白玉壶倒酒,为难了一番楚兮,心情好了半分,水线倾泻,这瞬,马车突然剧烈一颠簸,萧长歌本就拿着酒壶不好受力,整个人朝楚兮扑过去。 楚兮身形后退撞过车壁,眉心蹙过,萧长歌扑撞在他的怀里,他的双手张开,是环绕保护的姿态却并没有触碰到她,酒壶倾倒,马车里瞬时酒香四溢,萧长歌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她的眼瞳重新染过诡异的紫气,眉间层层戾气覆盖下来,一片风雨欲来之色,死死盯向马车外,手中杯盏扣紧,猛然起声:“来……” 一个手掌微凉,盖过她的唇口,落在耳侧的语声极轻,带过低沉宁静的气音,仿佛某种诱人的蛊惑:“嘘……陛下,您听……” 萧长歌以为发生什么事,侧头去听,嗖嗖的风声涌入耳廓还有飘荡的碎雪打在车壁的碎裂声,然而这风声中渐渐响起一线宁静动听的乐音,似笛非笛,比笛音稍细腻些,缓缓而来,淌过耳侧,犹如轻轻浮动的水流,萧长歌感觉胸口燥热的戾气慢慢平息下来,周身有些疲惫,紧绷的额心渐渐放松下来…… 马车上,靠在车壁的白衣男子手中捏过一片翠绿的叶靠在唇口,乐音飘荡,车窗涌进烈烈的风,他衣袂偏飞,漂亮的眼睛温柔如水,手指从少女的唇口往上移,轻轻盖过她的眼睛:“陛下,您醉了,可以睡会。” 萧长歌感觉到四肢百骸渐渐放松,沉下来有些过重,她往后靠,靠过小几,神思混沌,心道,大概真的是醉了。 马车外,驾车的马夫双手已经抖成了筛子,上一次出过这样的事情,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同僚了,这此……陛下难道是想听了曲子再杀人?x 电脑端:/ 一路行下,乐音飘荡,直到萧长歌蹙过眉心完全放松,楚兮手腕才轻轻垂放下来,他闭过眼睛平定了一番涌动的内息,看向萧长歌。 他靠近过去一些,将车上的毯子轻轻披在她身上,这刻却见女帝眉心蹙过,不知是什么梦魇,摇头轻唤:“母皇……”伸手抓过他的袖摆。 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心,将褶皱抹平,落下的声音低轻:“长歌,别怕。”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线声音娓娓一顿,突然道:“莫哭,心疼。” —————————————————————————————— 萧长歌许久没有再睡得这样熟过了,到殿之后有一些起床气,整个人昏昏沉沉走到寝宫继续睡,这一睡梦影连绵。 梦中千山起,鹤高飞,谁背她走在阶梯长连的山道上,那个人不说话只这样往前走,背后是长长一线血流。 场景轮换,是接天无尽的高墙,那墙上传来一线声音:“天卦已现,她不是明君,此契机是她的死劫,她该当受死。” 然后是嗡鸣震颤的剑鸣:“苍雪天道无人可破,我今日便是破了又如何?” “万圣君言可通将预古,不若今日就来算一算,我这一剑下去,到底是天门开还是剑刃折?” 那线远处的声音苍凉应过:“神星陨落,万劫不复。” 场景再转换,是遁地而起的磅礴剑气,云海翻滚,山壁摇晃,天崩地裂。 “竖子!今日一剑,可知何如?” 那线声音在滚石碎裂声中,清晰入耳,万般从容。 “救她之道,今日必行,天若挡我,天亦可诛!” 萧长歌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视线印入床头金线床帐,鼻息间是殿中常熏的香,她坐起来,揉揉眉心。 人说往事入梦,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这样梦过了。 这边正坐着,就见胖胖的小太监知善轻手轻脚走进来:“陛下,丞相大人候了您许久了。” 萧长歌定了定神:“宣。” 傅九卿到寝宫来找她已经是常事了,等萧长歌换好常服走出去,殿中龙纹鼎里是高燃的炭火,温暖如春,傅大人一身暗青长袍极素,正坐在小几上调香,暗青色泽将他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衬得极其白皙,此刻见到萧长歌出来,抖抖手里的小拨子:“陛下今天看起来睡得不错。” 萧长歌走近:“宰相大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论我睡得如何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小几对面坐下来,反正这位宰相大人看不惯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也不介意让他更看不惯一些,此刻懒懒后靠,手里抱着个暖炉,坐得十足狂狼放肆。 傅九卿:“陛下,您是个女子。” 萧长歌抖过腿:“废话。” 傅九卿瞥过她:“陛下总是要老臣来说废话,臣也很辛苦。不若还是改日请个折子让大臣们来给陛下奏一奏四书五经,礼仪之道。” 虽说傅大人还极其年轻,但却是一位正宗的两朝元老,偶尔心情颇好,也会将老臣这顶高帽戴一戴。 萧长歌一脸吃了糟糠一样的表情重新坐好。就见傅九卿一双桃花眼堆过一个得逞睥睨的笑容:“陛下还是有一点好,听劝。” 萧长歌手指在桌上点过:“丞相大人上到朝堂正事,下到站坐小事都要管,朕很感激。” 傅九卿将小拨子放下,刷子刷过小香鼎:“陛下言不由衷的习惯,也要改。” 香已经调完,萧长歌凑过去闻了闻,赞道:“傅大人今日香调得不错,有赏,朕就赏你几匹好马吧,也可回府回得快些。” 傅九卿难得一次没有马上接话,他将小鼎盖上,从衣袖中拿出一块腰牌推送到萧长歌面前:“陛下看了这个东西,应该不见得会想要臣马上走了。” 凤羽麟纹,凤凰是越国供奉的神,这块东西来自哪里,不言而喻。 萧长歌思量过:“刺客□□,这牌子,找到了几块?” 傅九卿:“一块不够吗?陛下” 萧长歌托腮:“不是……只是越太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么蠢的人,这不是堂而皇之的找死吗?” 她凤眼微挑,看过傅九卿:“宰相大人以为呢?” 傅九卿高深莫测的一顿,道:“若……堂而皇之是铤而走险的后路呢?” “越太子民间一直无甚风评,在越国威望也很一般,倒是越帝二子更得势一些,朝中声望也是如日中天,有趣的是……这位太子殿下明明曾是鬼面战神,越国最鼎盛的时候可是他一手打的天下王土,可是民中也如是,倒是皆知王爷不知太子……” 萧长歌:“宰相大人是想说,越太子这番明为质子,实际上是到我大俪建功立业来了?” “陛下可以试想一下,不得宠的太子殿下,继位在即,废储近在眼前,要靠什么掰转这满盘皆输?” 他对过萧长歌的眼睛,字字低沉:“您的命,可是好东西,陛下千万记得。” 萧长歌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瘦弱的小太监知善跑进来,细声细气的道:“陛下,言大人有要事奏,在御书房候您。” 章节目录 第6章 第 6 章 是夜,先帝寝殿一向守卫稀松,灯烛燃过,几个小太监在檐角下打瞌睡,侍卫夜巡,正打灯走过。 冷清的偏殿之中,灯烛跃动,盘坐在小几旁的男子一身素白的长袍,腰上别过一块青色坠玉,手腕上犹然戴着冷寒的镣铐,此刻双眼闭过正在入定调息。 一线迷香飘过,侍卫走着走着相继倒地。 一个黑衣人脚踩瓦片,在屋顶上急行而过,他的身形轻而快,犹如低飞的燕,脚步在院中点过,飞起,他背上背过一个箱匣,几个无声的飞跃落定在殿中,单膝落跪:“陛下。” 楚兮犹如闭过眼睛,额角是一层轻薄透明的汗滴,微微侧头,唇线抿过,仿佛在极力抵抗什么,尔后周身突然掀起猛烈爆涨的真气,长发瞬然一飘飞,坠地的铁链发出摩擦脆响,腾空而起,整个房间白色的纱曼飘荡,黑衣人一抬首,身形跃动,靠在墙后。 真气轰然一波,桌几掀飞,摇曳掀空的铁链犹如冰裂,叮当碎裂跌落在地,风起平息,黑衣人点跪在楚兮身侧,抬手扣过他的脉门:“您的内息怎么乱成这样……” 楚兮身形颤动,唇角滑下一线血痕,缓慢睁开眼睛,那瞳色中弥漫过浅淡一层金波,诡异若妖,金色染过他的瞳孔,如云飘散,渐渐消妳,最后清明是幽深冷静的眸色:“无碍,朕醉了。” 黑衣人控制不住话痨本质了:“什么?陛下您醉了?那玉罗引呢?那劳什子蛊毒难道也醉了?” 楚兮雪白的手指拭过唇角血迹,他俊丽的五官沐浴在灯烛中,气态淡然,一贯温润的眉目好像瞬间被打开,犹如停栖展翅的凤,周身光华比这满室灯烛更亮几分,漫不经心道:“真气控制不住,它又熏了些酒,暂且晕了。” 黑衣人几乎要跳起来叫道:“什么?陛下,那可是玉罗引呀!”楼若南疆第一摄心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的样子。 楚兮侧头看过去,他容颜仍然秀丽,那斜飞入鬓的眉却染过微微的肃杀之气,一双眼睛目色高旷,自带威仪:“燕轻。” 黑衣人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陛下不管坐在哪里都好像坐在龙座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他,他很怕死呀。忙应声答道:“燕轻在。” “声音小点,朕也可以听到。” “燕轻懂了。”黑衣人狗腿的再道,顺便将自己的大嗓门降了几度。 他应完之后,偷偷打开眼睛去看楚兮,喃喃自语道:“不是说玉罗引会摄人心魄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温柔吗……陛下这样子看着不像呀……” 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可是为了来看一看温柔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玉罗引蛊毒霸道,至今有幸中过的还是二十年前的杀神洪齐天,那位踩尸体啃人肉为乐的主听说中完之后就皈依佛门了,后来踩死蚂蚁都要念十天经,人称笑面佛。 他是来看为蚂蚁痛哭流涕的楚陛下的,不是面前这尊威神。 楚兮抬手扣额,毕竟喝了许多酒,他的头还有些晕,胸中内息跌宕,是爆裂的疼痛,可以忍耐但无法收敛,因为养了玉罗引,他一直将真气控制在相对柔和的状态,让玉罗引可以在他体内好好成长,只是今天状态实在有点太过糟糕,真气暴走,意料之中把柔弱的蛊毒逼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变弱了,他心头血一天天喂,只为了玉罗引长得快些。 思考的时间,燕轻已经将桌几重新搬好,背上的箱子放下了,厚厚几叠纸张拿出来,薄薄的纸张堆起高高一垛,最底下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尔后开始磨墨。 墨香飘绕,楚兮拿过纸折,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军机处有没有出折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燕轻:“不周山俪军营似乎没有多添兵力,但是军用似乎一直往里运增了不少,看着有点在预备打的意思……” 楚兮思量过,他想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便极静,低声道:“她应该暂时还没有安排……是谁在安排……” 燕轻沾好墨,金纹雕刻的狼毫小笔递送过去:“您走的事情,太上皇很不满,要臣带话,两个月之内,必须归卫,迟一天,陛下提头去见。” 楚兮提笔笑道:“提头怎么去见,老糊涂又为难人了。” 燕轻默了默,就见楚兮在纸上批过,他笔力很轻,写出的字和以往大不相同,狐疑去看,就看到楚兮袖摆间的伤口,叫到:“您的手!!陛下,您的腕子是怎么了??” “废了。”楚兮端看了一番折子上自己写下的字:“要是知道写字这么难看,就不废了……” 燕轻:……。重点在这里吗?陛下? 他无语的退下:“您且批折子,我去给您望风。” 楚兮处理公务来,速度极其的快,一目十行,落笔简练得要,还不忘记抽空刺激一下燕轻:“不用,五里之内响动都听得到。” 燕轻翻了个聊胜无于的白眼,突然见楚兮沾墨回手的片刻,身形晃了晃,撑过桌角才勉强稳住,此刻秀丽的容颜一片惊心的苍白。 燕轻看得心惊胆战,已经要给他跪下了:“陛下,您,还有哪里怎么了?” 楚兮抬手按了按胸口:“三天未进食,似乎不行。”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在思考,怎么让萧长歌想起来给他吃饭。 养玉罗引是非常耗心力且耗体力的事情,本身需求就比常人多得多,无法按时进食,他的体力会非常差,也就楚兮内力强些,才不至于让蛊虫饿的在他心口乱钻,给了常人早就该晕了。 燕轻这样一想,就觉得陛下真是太惨了,居然混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简直比城墙下的乞丐还惨。他看楚兮的目光便带了些同情和不忍心::“萧帝这样对您,您还心甘情愿为她养着玉罗引,都不知道那件事能不能成功,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楚兮提笔写过折子,跃动的灯烛,印过他的侧脸,他的肤色并不是单薄的白,质地温润,犹如上好的玉,温光流转,眼中含着微微的冷和笑意:“燕轻,陛下教你一个道理。” “话多容易命短。” 燕轻又是一身暴汗,忍不住更同情自己来,好好的将军不能当,因为轻功好,被楚兮选中来给他送折子跑腿,他好憋屈呀,将军憋屈得要吐了!! 楚流氓毕竟积威尤深,他骂不得说得不得,乖巧的闭上了难受的嘴。 正此时,却见楚兮笔尖一顿,侧头去听,他将折纸缓慢叠过,眼中深暗莫测:“有轿子过来了,大概还能批十个折子,之后你且隐一隐。”x 电脑端:/ 相隔应该还有一断距离,燕轻不慌不忙的收拾:“可听得出是谁吗?” 楚兮手间狼毫轻转,在折上批过一个杀字,再换一本,眼中染过深深浅浅的笑意,若横波疏影:“小长歌来找我算账了。” ———————————————— 北俪国的夜极其寒,更深哪怕未下雪,也是极冷。 萧长歌一身雪貂斗篷坐在轿中,那雪白贵重得无一丝杂色的毛领,将她一张脸衬得额外阴沉,她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沉刻,带着不加掩饰的滚滚杀气。 先帝寝宫位置是个好位置,在后宫最中心,轿子走了长久才到,萧长歌掀开帘幕从轿中下来,这一瞬,一抬手,寒风灌入袖中。 须臾之间,四面宫墙降下密不透风的弓箭手,那铁色的箭头对过偏殿门窗,寒芒烁烁。 小太监拉开厚重朱红的宫门,萧长歌起步,走进去。 房内纱幔飘荡,那端坐在殿中的男子微微一抬头,他墨色的长发和墨色的眉被雪般白皙的肌肤衬得艳色秀绝,笑色如红尘点玉:“夜寒雪重,有些冷,陛下进来能否关门?” 萧长歌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发现眼前的人气度之间已然有微妙的区别,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就好像一朵含苞结蒂的雪莲砰然怒放,美丽的花瓣带着直慑人心的异惑,圣洁而威仪,风情万千。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立定在原地:“是时机已到,终于拿出你的真面目了,是吗,楚寒衣?” 面前的人袖摆一挥,轻风顿起,房门砰然一关,一股劲气推过萧长歌,身形带起,落定的片刻,双手扣过桌几猛然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声线低轻:“陛下看人可以隔近些看……” 他长如蝶翼的眼睫掀动,在灯下印过一线皎皎倩影“何为真,何为假?您此刻看楚兮的面目,可与过往有什么不同?” 门外伏卫三千,弓箭手随时待命,萧长歌只觉心惊并不觉后怕,她当真缓慢打量过去,语调缓慢:“当然有所不同……蓝颜祸水,祸国之姿,太子殿下看起来显然比过去更该杀。” 楚兮袖摆一挽,单膝支起半坐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对视过萧长歌,那目光深静一眼望不到底:“楚兮要真是蓝颜祸水……祸国倒是无甚意趣,沉陛下一个人,便够了……” 萧长歌笑:“太子殿下日常一想,又是异想天开……” 她抽过袖中凤尾鳞纹往桌上一扣按,凤眼一沉:“今日不若再来想一想,朕深夜到此,是为何事?” 楚兮看到木牌并不见丝毫惊讶,疏疏一笑,心思不辨:“陛下从头到脚都写着杀字,臣惶恐。” 他说着惶恐,听在萧长歌的耳朵里,却听不出半分该有的慌,反倒闲适得可以,让人感觉合该备一备茶盏棋局,听他慢慢道一道。 萧长歌冷沉定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帝陵刺杀,或许朕可以当作,是你默认下来?” 楚兮:“说了陛下今日就会放过我吗?” 萧长歌:“朕想明白,朕明白,你死。” 他便笑道:“陛下真是好不讲道理,既然横竖都是要死,说那么多话,不是平白累自己吗?” 萧长歌一瞬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心中一寒,胸中怒起,腰间佩剑一拔,伶仃之声锋刃已然对过楚兮脖颈:“楚寒衣,放肆如此,当真以为朕现在不会手刃你吗?”(_ 楚兮垂睫看一眼刀刃:“陛下今日为我,应当不止准备了这一把剑吧……” 萧长歌咪过眼睛,就见他缓慢坐正一些,飘长如缎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伏过肩膀,他端坐殿中,美若佛如:“臣还有许多话,想跟陛下说,就看陛下有多想听……” 他再看向萧长歌,目色幽深窥不见底仿佛带过某种诱惑,语落缓定:“陛下而今困扰之事,楚兮活着,也可以帮陛下解决,就看陛下,愿意与否。” 言阙行所禀之事莫非眼前的人都知道?还有那块令牌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过来,本是打算同越国一并撕破脸来,提楚兮人头去慑,但身为帝王,萧长歌如何不知,眼下之事,杀之镇之并非最好解决之法,她虽嗜杀但并不滥杀,国民千万,悠悠众口,怎可不顾? 这样一思量,萧长歌凑近过去,她半倚下身,就着刀刃靠过楚兮的侧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兮看过窗外,落雪如花,他端仪的眉眼接过霜落般动人的寒凉:“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这样胸有成竹的威仪和冷漠,让萧长歌有片刻愣过,他这八个字说得简单,却仿佛在这须臾之间已经决定了什么大事。 “难道如今活着的你,会愿意当着你从前的部下,跪在朕面前,对朕俯首贴地,承受那样难堪的侮辱吗?” “你知道这件事情,如何才好解决,你要面对什么,做些什么,哪怕手刃从前的部下,你也愿意吗?” 楚兮神情无变,双指轻合,一线真气弹过萧长歌刀刃,刃间回溯,砰然入鞘,那银色剑芒瑰丽印过他的眼睛:“楚兮愿意。” 他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雪白长袖一掀起,殿中门窗大开,风涌进,飞雪落坠,他动人的眉目沐浴在这样的风雪里,皎皎若月,平静从容,孤清而美丽:“因为有一个地方,楚兮一定要去,这是必行之路。” 如此一个人,眉眼之中染过入世的悲寒,让人觉得动人而疼惜,萧长歌望过去首次没有说话。 就见那个人微微抬手,他的腕上是雪白的绷带,袖摆风滑,露出玉白一窥的肌肤,他眼睫敛垂:“陛下叫人来绑我吧。” 章节目录 第7章 第 7 章 风雪簌簌,一队人马黑压压一片从宫门而出,奔入燕安城,成群的马蹄踏雪,溅起滚滚水雾。 燕安城长治久安,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俯瞰过去可以看见无数金吾卫飞马疾速飞奔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敲过马腰上的小鼓,冷肃的声音高声大喊:“令到,夜深不安,全数闭户——” “夜深不安,全数闭户——” 长街上,只有长排的灯笼,连绵一线红灯亮成一线红色长绸,全无人烟。 飞雪里,萧长歌一身帝王 金甲行在最前,宋烨跟在她的身侧,后方是一大队黑压压的人马,她一双凤目接过灯笼火红的亮光,那眼睛好像也被印出沉沉的红,杀气大张。 如此大事,帝都燕城已经许久未有这般剑拔弩张了,越国余军似乎从下降表那天才知道鬼面琅琊还活着,居然正是他们的太子殿下,还被萧帝扣在手里,如此,破国不甘的余军居然卷土来反,鬼面琅琊何许战神,那是越国的神话,是国民心中的神,家家户户不奉神佛,那房中壁墙挂的均是这位杀神的圣像,要知道当年越国只是东洋旁一块弹丸水地,生生让鬼面琅琊一年时间里收伏四方,并吞两国,打下这繁华王城,万里边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越国以禄人孙大将为首,掀起这“迎鬼面,收国疆”的反派浪潮,与王庭撕破脸来,带着一众心怀大志的兵马,合谋大业,誓要迎琅琊将军回国,再同俪军大干一场。 在越国诸多人眼中,鬼面琅琊是不会输的,永远不会。这位邪气威严的将军流传于世最朗朗上口的一句话便是当年攻占首羽国,立在城墙上说的那一句:“我军刃下无不成之事!不服,那便打到他服!不降,那便杀到跪地求饶!” 九禹立于军前,就意味着胜,战役千场,场场如是。 所以越国余军带着这样美好的期待来迎回鬼面琅琊了,在所有人眼里,琅琊一归,国亦仍在,万事可从头。 但为复国,计划可谓不周密狠毒,混入王城中的越军在燕城正在兴修水道的汐水街长长一线十里长街直至城墙埋好了十足的□□,今夜祸事从楼福客栈一声炸响开始,那三层高楼倾然一折,轰然倒塌,尸橫遍野,街道进出口均被越军堵住,杨言道,必须萧帝将鬼面琅琊恭敬迎还,俪军若有丝毫异动,便叫整条汐水街百姓拿命来偿。 混进城中的越军哪怕不多,但加上如此□□,干这番大事已经足够了。 萧长歌这个人,对待这种事,是一贯无甚好面子给的,帝督察言阙行将此事一禀,她便已经打算斩下楚兮人头,亲带金吾卫去会会禄人孙的金刀五马,她倒要叫他们看看,如此逆事,是何后果,杀一警百,最为实在,为帝者,倘若一退,今日救下汐水街百姓,明日反贼效之,将如何对天下万民交代! 但楚兮若是愿意配合,也就不见得没有好法子了,她要越国这波反骨,彻底粉碎干净! 这样思量,已至街口,萧长歌提过疆绳,黑夜中石立的街排门,上面是行书几个大字“汐水街。” 左右两街相隔几米二楼便有个小桥相互对连,桥底挂过灯笼,往日这条街,哪怕入夜都如白日般喧哗热闹,现下每座桥上都站着几个越军,手中执着高燃的火把,街口两边守过尤其多。 长矛对过,那座轰炸的客栈就在街口,此刻禄人孙一身健硕的肌肉,背抗五马大金刀,立在废墟之上,背后是渺渺青烟,他耀武扬威踩在埋过俪民尸体的瓦砾上,浓黑的眉一压,对看过萧长歌,粗略豪放的声音带着克重的鄙夷:“萧帝距当初稷山城楼陨落,已经五年了,真是万不想还是如此柔弱可欺的模样,但叫本将看得好无意趣呐。” 萧长歌长眉冷看,马上肃然一笑:“有比国破更无趣?禄将军金刀五马再无可战之地,要说无趣,将军合该在朕之上。”x 禄人孙握过刀柄的手猛然一收紧,刀峰砰然砸放下来,朗声大笑:“小皇帝牙尖嘴利,这点倒比你母亲强。” 他睥睨过来,字字带着深深的嘲讽:“废话本将不想多说,陛下当知我意,今日本将但请陛下一应俪军俯首拜送鬼面战神归越,他日再喋血跪迎我越军重踏俪土,再站稷山城!” “不若的话,我禄人孙便同这汐水万民一同葬在□□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稷山一战,是萧长歌心中的一根刺,夜夜钻心,此刻被这样一提及,她只觉胸中刀剐般的痛,寒风割脸,萧长歌冷笑:“越国王庭都醒了,只有禄将军还在痴心妄想,是以为今日鬼面,还是当年琅琊吗?” 她眸中一冷:“来人,将太子殿下带上来!” 那长队金吾卫最后是一个铁质的囚笼,楚兮一身白衣,鬓发飘散,跪在其中,他周身是被打过的鞭痕,白衣染血,手上脚上缚过厚重的铁链,被人拖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他轻声喘息,被人拖着往前走,脚步慢过,那拖过他的金吾卫对他扬手就是一个巴掌:“难道还要陛下等你不成?” 楚兮碎发散过侧脸,苍白的脸上是清晰的指印,又被拉起来,往前走,直致拖到萧长歌面前,镣铐伶仃作响,他倒在萧长歌马前,寒冷的风中,只有他顿重的喘息声。 禄人孙刀刃滑地,猛走几步:“大帅!大帅!” 他一个铁血的汉子,双眼竟然有些发红,金刀一挥指:“天杀的萧皇帝,你竟然如此对我们太子殿下!” 萧长歌手上马鞭卷过:“为奴为质,你们太子殿下过得如何不是全看越国如何吗?” 她从马上下来,明黄靴子落地:“而今他的下场,难道不是全拜禄将军所作所为?” 禄人孙紧紧盯着楚兮,咬牙切齿对萧长歌道:“萧皇帝,你莫要太过分,我禄人孙实话告诉你,今日到俪来迎大帅的越兵,没有一个是怕死的孬种,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之所言,绝不是唬你!” 萧长歌一双凤眼本就邪气非常,此刻斜斜睥睨过去:“禄将军一心想复国,是否也应该考虑一下你的大帅,是不是也和将军你所想一样?” 她转走几步,马鞭挑过楚兮的下颚,逼他仰起头来,他苍白的脸在这样的夜色中犹如冷玉,唇线抿成薄薄一线,眼睫颤动,看起来柔弱非常,萧长歌冷看过去,声落睥睨:“太子殿下,不若你来告诉一下你这些旧部,见到朕,应当如何?” 楚兮眼睫垂敛,随着他呼吸起来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手腕绷带散过,有些渗血,手肘抵过地面,慢慢跪起,身形有些摇晃,努力了片刻才跪稳,之后朝萧长歌双手交叠拜下去,额心触地,声音沙哑:“罪臣楚兮,拜见陛下。” 寒冷的风中,灯笼摇摆,那站在街口长桥上的越军看得清清楚楚,眼中神色是难辨的凄凉,有人对下大喊:“将军,那不是大帅吧,一定是弄错了,那不是我们大帅吧……” 他们的神,怎么可以这样跪在别人脚下,那金戈铁马的将军,那无往不胜的战神,怎么可以是如今这样…… 萧长歌高声一起:“众将士,很遗憾,太子殿下大俪紫金殿中御动九禹,当日在场人人可见!” 她明黄靴底踩过楚兮的头颅,睥睨过去:“这世上能够御动九禹的,唯一人,那就是鬼面战神,而今……”她说到里轻轻一顿,王者之气,四方高看,一字一顿:“在朕脚下!” “你们,还拿什么复国?拿什么来反?!” 禄人孙高大的身形沉重如山,他握刀的手有片刻的颤动,一双鹰般的眼睛发红盯着楚兮:“大帅,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您是真的降了俪帝吗?臣不信,臣誓死不信,只要您说一句,您吩咐一句……我禄人孙,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救您!!” 那铁做的汉子朝楚兮跪下去,声音颤抖:“大帅!” 没人能够看到楚兮的表情,只有萧长歌能够轻微感觉到楚兮身体在微微颤动,她退后几步,声音终于轻了些:“你自己告诉他们吧。” 禄人孙和一众越军看过来,无数个渴盼悲哀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含着无尽期盼想要在层层黑暗里,看出一道光来,楚兮在这样的渴盼里直起身来,他仍然跪在地上,双手缚过沉重的铁链,眼睫垂过,尔后终于抬眼看过去,字字沙哑而清晰:“越国王土皆为俪土,越国子民皆为俪民……越国太子已经为质,鬼面琅琊已死,从前种种皆是尘烟,是楚兮……对不起诸位了。”x 电脑端:/ 禄人孙眼巴巴看着看着,他身形有些摇晃,五马金刀砰然一声插在废墟中,仰声大笑:“三年呀,大帅,我跟了您三年呀,是谁说君子节气为重,战死而不战降?!!当日九禹剑啸,您可还记得您是如何说,您说这江山万里,要同我铁骑同踏,饮尽天下烈酒,收服四方国疆……” 他突然静下来,含着深深失望静静看过来,粗粒的声音竟然有些可怜:“你自己说过的话,我还记得,怎么你自己忘了……” 章节目录 第8章 第 8 章 萧长歌凝视过越太子寒风中沐血的背影,首次觉得有些凄凉,他还穿着单薄的单衣白袍,跪在寒风中,看起来无处不是羸弱,却只有萧长歌知道,这个灭国的太子,肩上抗的是整个越国的生死存亡。x 电脑端:/ 若是战事再起,多少人将死于非命,她记得动身之前,楚兮刚被执完鞭刑,跪在架前,她问过他:“若是真的战事再起,你回去率兵,打,也不定全无胜算,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楚兮只是低首轻笑:“我现在的身体,打不了。” 他们后来聊了一些,这位越太子倒是如何时候都是从容淡定的,想到他们说好的条件,他愿意这样来帮她,一绝后患,但是萧长歌,也有应当退步的事情。 想到这里,女帝前走几步,她一身金甲雪夜寒光,立在一众金吾卫最前,朗声道:“既然鬼面琅琊已经无望,朕今日看你是个忠主的汉子,也不多作为难……” “今日你禄人孙手刃自己,为这废墟之下的百姓赔过一命,其他越军朕可不计罪过,放回你大越属国。” 若是以萧长歌的脾性,这些人是绝无活着回去的可能,不过现在楚兮这样配合,这些人哪怕回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既然答应了他,放了也无伤大雅。 她此言一出,禄人孙冷笑弗如,他宽厚的臂膀提过长刀,擦过鼻尖将心伤一并擦去:“小皇帝,本将今日既然来了,便也没想要活着离开……” 他黑亮的眼睛摄过满场:“而今鬼面琅琊已死,但我戮人将军还活着,众将士,这最后一战,可愿陪我禄人孙一道?” 萧长歌穆然大惊,双眸猛然一张,就听见连绵长街响起的应声:“愿为将军万死不辞!” 禄人孙大笑,风中衣袍飘飞,从瓦砾中翻出一坛子酒,单手提过,仰头灌下,看着楚兮,大声道:“我们越国的兵可没有一个怕死的!孬种,而今你便跪在萧帝脚下,睁大眼睛看看,我再战一场!” 他语毕,飞身上马,朝萧长歌极速而来,威声道:“点火,今日就拿这千数俪民的性命,祭我们死于国战的兄弟们!” 那桥上举过火把的越军朝统一朝左走,火把点过,相隔几里亮起的引线犹如夜空中燃过的烟火,一路跃动着美丽的火花,蜿蜒向下。 宋烨拔剑挡在萧长歌面前,速声道:“弓箭手!” 伏在街道两边的箭手正待射过却见一路越军一人架过一个百姓,挡在长桥两侧!竖过人墙! 金吾卫长长一线踏马奔过去。 此千钧一发之刻,禄人孙已经逼近,大刀挥过剑雨中笔直而来,不愧是声名在外的戮人将军,他手起刀落解决过近前金吾卫,笔直朝萧长歌而来,踏过马头,身形一跃已在近前,宋烨挡过,刀剑相撞散出嶙峋的火光,那劈天盖地的一刀将宋烨逼推几丈,翻身落跪,却见禄人孙五马挽过一个刀花,笔直朝萧长歌面门而来! 萧长歌一片心惊,起步后退,拔剑欲待接过,却见禄人孙眼中闪过诧异,一个白色身影拦挡在她面前,双手挽过铁链对空一接,刀刃砸下砸在铁链盯声一脆响,火光四溢,楚兮双手痛得一颤,额角是淌过的汗滴,禄人孙抬头便对上一双冷寒威仪的眼睛,刀风将他的长发逼起,刃尖停在楚兮额心正中,铁链碎裂落下,此时刃间于他只隔毫厘,然而此刻他的眼波无半分闪动,看过禄人孙,是冷清着寒的声音:“禄人孙,枉费教你这么多年,你真是糊涂到家了。” 禄人孙翻跪落地,如此熟悉的感觉,眼中闪烁:“大……大帅?” 楚兮冷撇过他一眼,手臂挽过萧长歌腰侧,身形点地一起,落在废墟上,萧长歌猛然一侧头:“你意欲何为?” 楚兮看过远处亮起已近接地的引线,双眸沉过,低声道:“在我身后,别乱动。”语落之间,他前走几步,将萧长歌挡在身后,指间拔下玉质的发簪,如缎的长发瞬然一披散下来,然而这刻,萧长歌看他却再也不觉得柔美,那是一种睥睨四方的威压与气度,风华万丈,他将玉簪往空一掷,双指轻合,是瞬间暴涨浑厚的真气,黑夜中泛出如雾的白光,绕过玉簪,玉簪腾空旋转,尔后犹如拉弦之弓,笔直射出去—— 这瞬,楚兮注视过一路引线火光,修长的手指动过,那玉簪如被牵引,一路打着旋飞过去,白色的雾光撞灭一路长街点点向下的引线,犹如吹灭的灯烛一路啸飞过去——x 如此灵动的真气是萧长歌生平首见,能够将一根玉簪用得如此灵巧,楚兮的武力已然高到深不可测,场内一时,都举目看过,无人出声。直到玉簪击灭最后一丝引火,才当空一绕,白雾飞泻,犹如一线流星滑回来,停在楚兮身侧,腾空悬坠如针。 他立在废墟顶上,因为真气浮动,袖摆飘飞,长发披散下来犹如上好的锦缎,越加美得动人心魄,此刻回转过头,注视过萧长歌,语声突然一缓:“陛下,您觉得,倘若楚兮现在要杀你,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禄人孙已经回来,站得不远不近,挠过头:“大帅,你这,你这,到底是哪边的呀!!” 金吾卫弓箭手层层踏马过来,对过顶上,宋烨提刀对指:“逆贼,你敢对陛下不敬!” 楚兮眼睛淡淡撇过宋烨,微微一笑:“若不是我这个逆贼,你们陛下,早就已经尸首异处了。” 萧长歌看过眼前的一切,不得不觉得这真是荒唐得极了的一场闹剧,她站在废墟高顶对看过楚兮,毫不惧死的模样,懒淡一笑:“可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想杀我呀……” 悬空玉针瞬一转动,钻破一片落雪,冰凉的针头抵过萧长歌脖颈,那冷寒的触感直教萧长歌后劲一凉,抬头去看,只见楚兮慢慢走近过来,四下飘雪,他此刻双手拢在袖中,周身隐约散出白色的雾光,那飘落的雪花犹如碰过一层无形的屏障,不近楚兮半分,他近到她面前,如若莲动,俯身看她,低声开口,气音绵长,如若耳语:“小长歌,你知道吗,我要你的命,从来就这么简单。” 萧长歌静声呼吸,这位女帝如此命玄一线的时候,居然阴侧侧看过去,低声道:“混账东西,叫陛下!” 她最讨厌别人这样叫她的名字,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除了帝王之外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楚兮看过去,却越发觉得自己面前像是一只喘着粗气张牙舞爪的小兽,他抬手抚摸了一下萧长歌的头发,像顺毛一般摸下去,好像已经打算好做个命不长的聋子一般再道了一句:“小长歌你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呀……” 萧长歌果然瞪过来一双眼睛,恨不得单靠眼神将楚兮烧出个窟窿:“楚寒衣,要是不真打算杀朕,奉劝你为自己以后的生计做些准备。” 楚兮:“我正在做着呢……” 他闲适而又慢慢悠悠的站直身体,低视过萧长歌:“你总是觉得本帅要杀你,本帅杀人可从来就不像陛下以为的那么麻烦……” “帝陵行刺这种破事,陛下再也不要来问是不是本帅要杀你了……”他手指玉白指了指自己额,叹了口风流倜傥的长气,十分无奈的说出两个字来:“糟心。” 萧长歌:“……” 她心道:“搜出你们越国的牌子,好像是我比较糟心,你糟的哪门子心?” 女帝忍耐的握了握拳头,吞下一胸口问候对面祖宗的话:“所以太子殿下现在拿你的发簪这么来钻朕的脖子,就是为了让朕知道,你从来没有意思要杀朕?”(_ 楚兮袖摆飘飞,腰比袖窄,赞许一笑:“小长歌总算聪明一回了,也不枉我身体力行,耳提面命。” 萧长歌实在不能理解他如此不体面的叫她究竟是有些什么乐趣,她十分不合时宜的轰出一句:“你再这么喊一句试试?” 楚兮手指一转,玉钻砰然一流转,对过萧长歌额心,旋转作响,他温柔道:“陛下再吼一下试一试?” 太子殿下这是彻底转性了,萧长歌眼下还并不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有点分裂的疯子到底会不会真的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站哪边,吞下一口憋屈气,温温一笑:“楚卿这样可吓坏朕了,朕脾气一贯不是十分好,朕的部下脾气也不是很好,你而今要是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来,不是往这下面千把刀刃万把弓尖上撞吗?” “这么想来,朕好歹只一个洞,死得体面,你可就不见得了,你们整个大越都不见得……” 她正预备带楚兮好好审时度势一番,便见楚兮凝视下首:“就这千把人还不够塞剑缝的,陛下说出来也不觉得寒颤……” 萧长歌:“……” 禄人孙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小皇帝,我们大帅千军万马都若碾灰,就你们俪国这几个兵子还不跟弹棉花一样……” 萧长歌觉得更寒更颤了些,身为女帝虽然实际是个怂货,但是她一直掩饰得很好,武力不济,靠气势唬人,一吼一片准,实际是个实实在在的纸老虎。 这辈子除了傅九卿,终于又遇到个让她知道怕字怎么写的祸害了! 一片越军应该都是楚兮的老部下,似乎很惯见楚帅这种脸皮十八分厚的模样,虽然听不懂但是好深奥,又见他扣住了萧长歌,一时都眼睛发亮,举过手上雪亮的刀刃,疯狂喊到:“大帅威武!” 一片沸腾的呼声中,萧长歌侧脸终于淌下汗滴来,今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咬过后槽牙,蹙过一双凤眸,她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副阴侧侧杀腾腾的模样,冷声道:“楚寒衣,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章节目录 第9章 第 9 章 楚兮却是突然淡淡柔柔笑起来,他五官生得秀丽,这一笑若寒雪中一块暖人的润玉,手指轻轻擦过萧长歌侧额,那滴冷汗坠在他的手指,若珍珠悬挂,低声道:“怕成这样也不懂说一句软的……” 他的语气带着悠悠的叹息:“不逗你了,小长歌。” 语落间,袖摆一挥,那玉针穿风穿雪坠过他身侧,他缓慢转身看向禄人孙,眼中落坠寒凉锋芒之色。 萧长歌往后退过几步,眼前这位墙头草似乎又被风吹倒了阵形,她实在有些不太确定了:“楚寒衣,你又是打算做什么?” 楚兮心道:“小陛下还是这么不会看眼色,傅九卿这些年教得忒差。”他一面心里给这位大俪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丞相大人打了个低分,一面不紧不慢的答到:“弹棉花。” 他看的分明是禄人孙。 宋烨却是从马上翻起,举起剑来:“弓箭手准备!营救陛下!” 不会看眼色的还挺多,这个宋烨看来就不该成天待在她身边,活生生又把她带憨了一大截。楚陛下一转眼功夫已经否定了女帝陛下两位亲信。 萧长歌此时却反映过来几分,一挥手:“退下。” 她是命的宋烨。 先不说这一大波金吾卫对上楚祸害便等同于来送死,不见得能将她救出来,不过眼下再不会看眼色她也懂了,楚兮眼中寒色分明剐的禄人孙。 宋烨这个御前侍卫,最大一优点,就是听话,所以此时马上单拳扣了扣,低下头来:“是。” 禄人孙歪过一颗硕大的头,呈接过楚兮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他太过熟悉,杀敌对刀,手刃兵甲,哪怕五年不见,那眸中万含威压寒芒滚骤的肃杀之气,久久不能忘。 现在楚兮正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缓慢走近,弯身下来,手指片片拿开瓦砾,露出底下一坛酒,单手伸出去提,到半空一顿,转双指轻合,真气带过,那坛酒被抛飞出去,堪堪停在禄人孙身前。 他单手撑过屋顶,手里提过一个小过许多的酒坛子,单膝曲起,坐了下来,唇边带过闲懒洒脱的笑:“不知道往后有没有机会,喝一盅吧。” 这句话之中惜别之意昭然若示,只是不知意在生别还是死离,禄人孙定了定神,单手提过酒坛,仰头灌下。 他眼中落过这大好河山,一片凌云豪气:“离别五年,大帅不知道,我便是做梦都梦过几回这般同您再饮过一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下好酒都是酒,偏偏同您喝才觉得肝胆豪气,好得不一般。” 楚兮手指弹开酒筏,微微仰头,他雪白的脖颈喉结滚动,周身衣袂偏飞,整个人喝出好一股风流洒脱的气韵:“功夫没见长多少,溜须拍马的本事倒还和当年一样。” 禄人孙嘿嘿一笑:“兄弟们都习惯了,捡您爱听的说。” 楚兮握过酒壶的手突然一顿,低饮过一口:“邵和他们,还好吗?” 禄人孙眼眶便红了,他干哑着嗓子哈哈笑过两声:“大帅,邵和是英雄,死在国战,他是我们大越的光荣。” 似乎是怕楚兮伤心,汉子再没心没肺的笑笑“别的人都挺好,就是有些想大帅想极了,他们都在大越等您呢……” 他说到这里看过楚兮,提过酒壶再饮一口,双膝跪下去:“大帅,越国军五十万兵马现今只剩二十万不到了,不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在等您……” “等您回去!” 楚兮眸间低凉,晒然一笑:“回去又如何?而今回去了便真的能回得去吗?” 他灌下一口酒,这一口灌得极其烈,语声却是很轻的:“禄人孙,不用再念想了,我大病过一场,至今恢复得不甚好,已经战不了了。” 禄人孙一瞬万般可怜的呆住,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或是太子金玉之身不得再战,却不想听楚兮这样直接的说出来这样的事实。 难言的堵心,禄人孙许久未接话,便见楚兮笑笑,他一双眼睛呈着醉意极黑极亮:“趁现在还有些力气,不若就满足你长久以来的念想,最后同你再打一场吧。” 禄人孙双瞳猛然一扩,提酒的手有些发抖,望向楚兮的目光终于恨极痛极,苦笑:“大帅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了,要为俪帝卖命了,是吗?” 他仰头笑起来,笑色凄凉而张扬,字字露出难言的不甘:“国难在上,杀神也降,实乃我大越之哀呀!” 金刀五马似是感召到主人的杀气,轰鸣一泣响,翻折入手,那酒坛子噼啪一声跌落在地,酒水滚流,禄人孙抗刀而起:“也好,大帅,今日我为救你而来,死于你手,也不失死到一个大彻大悟!” 却见楚兮看过来,酒气染过他的眼眸,风雪簌簌,他的眸中是征战年久瞬涨的肃杀之气,寒芒冷骨,可他唇角犹然带着温和的笑,甚至称得上亲切:“哪怕是为战,刀下也并非全是该死之魂,子安,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 他叫的他的小字,年岁流流,禄人孙第一次生出熟悉又凄凉的感觉:“那么大帅,你说,这俪国国防如此,你被囚在深宫,我若不这样,如何能够救得你脱困?” 楚兮眉眼骤然柔和半分,威仪仍在:“做不到便不该做,强求便是对了?子安,既为将,心中没有天下仁义,便是魔。” 禄人孙豪气定看,朗声接到:“但为你故,堕魔又何妨?大帅,我禄人孙不是个好人,当年是因为您才打这为民的仗,如今也是为您,才做这屠民之事!” “今日若是将死,有憾,但不悔!” “开打吧!大帅!”语落之间,单手已架起金刀,刀气滚滚,跃逼过来。 那凌历的刀气将雪色逼开,金光闪闪哐当一声劈下去!瓦砾掀飞,彪开,如刀般割过来,萧长歌看得胆战心惊,就见楚兮脚尖点地跃动闪开,她的腰侧再被揽起,整个人腾空后退,落在不远处高高的屋顶。 风起间,楚兮抬手抽过她的发带,萧长歌一头长发硕然飘下来,侧头一问:“你这是放肆放惯了不成?”然而却见楚兮并没有立刻接话,漂亮的唇瓣咬过红色发带,抬手将长发拢起,他清晰的侧脸秀美的轮廓便显露出来,此刻长发一束,竟然显出几分难言的飒气俊美,手指转动间将发带系过,似乎是知道萧长歌在看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想看臣是怎么打架的吗?” 金刀五马再一逼近,而他语落之间不知何时真气已经引动,九禹神剑裂天而来,白雾莹光的真气将四野印到一片明亮,楚兮脚尖点过,腾空而起。 那九禹剑刃对过刀身,裂空接过,劈天应地一声嗡响! 对过之后楚兮双指一动,几乎与禄人孙同时后退,他落在稍远一些的屋顶,红带白衣,烈烈飘飞,周身美若惊鸿,禄人孙五马在手,紧紧逼过,朗声道:“而今大帅确实弱了许多,居然没能一剑将我给打趴了!” 楚兮双指轻动,听起来倒是不慌不忙:“我又没骗你。” 萧长歌:“……”x 电脑端:/ 被人这么挑衅,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一贯的不按常理出牌。 不应该说几句难听得顶一顶好彰显霸气吗? 此刻宋烨一行已经赶到,层层护住萧长歌,尔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 那天穹刀剑相撞的声音贯通穹野,金光以肉眼不可看的速度闪过,犹如长空中跃动的烟火,禄人孙何其人也,虽在朝堂,其武力在大越也是拍得进前五的一员猛将。 楚兮神情倒是凝过微微的寒,很是淡定,九禹灵巧翻转对招,刀锋落过,滑过他的脖颈,他一侧身,刀刃也侧,几乎磨着他的鼻尖擦出来,身形灵动如鹤,边打边灵巧逼走,禄人孙身上已经割了几剑,节节后退,边退边打,他们两个身形一来一动,金刀劈裂了好几个屋顶,瓦节乱飞。x 萧长歌看得很是纠结,一会又期待楚兮就这么被劈死了事,一会又觉得假如楚兮就这么被劈死了事,她近前好像没人能够将禄人孙劈死了事。 谁胜谁劣似乎已有定势,这般纠结中,却见楚兮点落在左侧屋顶,他始终没有握刀,只用真气引过,九禹果然灵动有余而力道不足,此刻接过五马,剑刃嗡鸣抖过,居然颤过,楚兮额角淌过汗滴,居然真气一陨,整个人不知为什么一闭眼睛,往后退过两步。x :/ 九禹被金刀挑过,在空中翻过几个道,眼看笔直陨落下来,楚兮眉心一凝,剑刃重起,金刀已经朝着他胸口劈过来,楚兮单膝一跪地,九禹横接在前,刀刃一丝锋间割在他额心,淌过血流。 禄人孙凝视过去:“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你体力差了很多呀……软得跟棉花一样……” 楚兮身形干脆往后惊心动魄的一折过,避开刀锋,往后退,却见禄人孙单手抓过他的腿居然将他整个人往后扯了半截,一双铁做的手扣过他的肩膀,居然把他整个人朝着屋顶按下去,楚兮脊背重重砸在瓦上,闭了闭眼睛,淌出一口血来,禄人孙不解道:“怎么软得跟个女人一样,你筋骨怎么……” 章节目录 第10章 第 10 章 楚兮抬脚朝他肩窝踢过,踏着他宽厚的膀子钻出来,禄人孙金刀切风一剐过,将他肩侧拉出一线长长的血口子,他落跪在远处一些,身形点地一晃,单手扣过肩膀,一落稳,便又开始胡说八道淡定非常的乱诓一气:“新练了一门功夫,柔骨。” 禄人孙金刀再砍过来:“大帅,您能不能改改您成天满嘴跑马的破习惯?” 楚兮无奈笑笑,手指撑地跃动起,闪过一记刀刃,然而他的体力显然很是不济,再次一晃落地,居然干脆盘膝坐了下来,指尖跃动,一边九禹翻飞挡过刀刃,一边抬手拭了一把唇角落血:“本想同你打久一点,你也尽性些,怕是要对不住了。” 禄人孙哈哈笑过:“许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斗过一场了,下黄泉也值了!” 两人会意,楚兮眉目终于一正,他此时脸色苍白,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极黑极其亮,红带白衣跃动一起,翩飞衣袂若长鹤,落定在后一座屋顶边缘。 这一刻,啸动的真气临空波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楚兮闭过眼睛,他簌长的眼睫在狂啸的真气间抖动过,他一双手抬起,四指轻合,如此气压,禄人孙抗刀挡过。 那铺面的真气从刀刃中割开,将长街两岸的树顶掀折,九禹突空一起! 再陨落下来,刀刃悬在禄人孙头顶,瞬间转动嗡鸣,尔后忽然一转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只看过无数剑影啸动过,刀剑相撞的声音快速伶仃而来,剑气长波荧光纷飞,一剑犹如九把光影。 如果一把剑快到极致的速度,便是剑可分出影来,剑刀撞过可以听见禄人孙沙哑喘气的笑声:“今生还能再见九悬剑气,好极!” 尔后便听得剑阵中一声呕血,楚兮黑发上红带飘飞,突然一睁眼,身形跃动而起,落定在剑影中,抽手一握,光影骤然停息,狂啸的真气陨落下来,风动停息,神剑九禹正笔直架在禄人孙脖颈,剑柄被楚兮握在手中。 只要再慢哪怕一步,禄人孙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 他周身满是剑伤,血流滴下来,大喘着粗气,摇摇晃晃跌坐在地,正待说什么,却见楚兮并没有看他,闭过眼睛,脸色白得一片惊心动魄,唇角滑落一线血流。 “我这个被揍的没吐血,您倒先吐血了……您这一吐血就闭眼睛掩耳盗铃的破习惯还没改呢?” “现在的筋脉烂成这样,动完九悬,不好受吧?” “罢了罢了,早些杀了我吧……您也好早些躺……” 楚兮笑笑,他此时声音轻过几许:“我只是正在慢慢想……怎么杀好能让你少些痛……” 禄人孙一愣着,定定看过楚兮,叹过一口重气,笑笑:“大帅,这是舍不得了……” “就割脖子吧,您也少动些力气……我禄人孙这点痛还是受得住的。” 楚兮低头一笑,手中剑放,九禹浮空而起落在他的身后,他在禄人孙面前蹲下来,玉白的手指放在禄人孙脖颈命脉,良久,轻声道:“还是少流些血吧,看了难受……” 他指尖真气一动:“子安,睡一觉吧,来世认个好主子。” 那温柔的真气冲过命脉,犹如水流淌过,禄人孙唇边染过笑意,脑袋越重,然而他一双眼睛却是含过释然,一双大手用尽力气抬起,重重拍了拍楚兮的肩。 字字含着喘息呼出的雾气:“大帅,臣将,不悔……” 语落,他的手顺着楚兮肩侧滑下,头颅砰然一垂,双眼闭过,似沉睡已死去。 那硕然的雪风拂过,楚兮肩侧是滑落的血流,他摇晃站起来,周身孤寒而单薄,九禹剑寒悬在他的身后,血红的发带漂飞打过剑柄,场内越军一双双含泪的眼睛看过来,有人的啜泣声:“将军!” “将军!” 哭声鲜耳,楚兮灌过内力的声音威仪一起:“而今戮人已死,本帅亲刃,本帅已经降俪,从今往后只为萧帝而战……”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往后,再有同事,来一杀一,来百嗜百!” 此一瞬,萧长歌猛然抬头,他这番话,他是要…… 真气浮动,九禹剑啸,穿空而过,将长街尽头的城门砰然一撞开,他单手轻动,禄人孙尸身被莹白的真气托送,一直送到底下越军里。 “你们走吧,将我的话回去报个信,记得好好安葬将军。” 一众越军眼中含过滚烫的泪,迅疾一起,翻身上马,那马蹄踏雪而过,长桥上红灯浮动,人潮朝城门外涌去,犹如一线黑压压的河流。 宋烨紧跟其上:“金吾卫!” 语落之间,九禹临空,临过他的额顶,楚兮并没有看这边,他双手负后,看过踏风而去的滚滚人潮,低声道:“宋统领,得饶人处且饶人。”x 那线人马将要逝走,最后一个黑衣少年却扼过马头,在城门尽头打马回望。(_ 他一双眼睛犹如射过来的剑芒,死死盯着楚兮,声音灌动内力竟然也是浑厚。 “太子殿下真是判得好,枉费我们大越将士千里跋涉的一番苦心,更是枉费我们将军一条命!” “你要护萧帝是吧!那我便杀给你看!” 语落之中,他抽手背上箭羽,双眼发红,朝萧长歌猛然一射过来。 那箭羽灌注浑厚的内力,逼空而来,笔直破空的剑羽速度是猛烈极致的快,肉眼不可见之间,楚兮身形已动,众人反应过来的楚兮身形已经停在萧长歌前处,还隔着极远的距离,他站在屋檐边侧,手指握过了箭柄,然而手腕无力,哪怕握住了也拦不下来,箭羽笔直插过他胸口,血肉撕裂之声在耳,血流染过手指,他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哪怕接得到也再握不住了,无奈笑笑,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痛色。 那少年恨恨看过来,眼中是烈烈欲滴的恨:“往后太子殿下便等着吧,您既不再为大越而战,我们这些将士,势要为屠你而战!” 他马头一转,汇入人潮最后落下一句,声贯长街:“将军之仇,吾等必报!” 少年打马转走,所以没有看见那把悬在宋烨头上的九禹始终未动,直到最后一个越军走出城门。 萧长歌望过去,首次觉得面前这个背影有些孤清,他再一言不发,血流点滴坠下来,只是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指尖真气不歇,目送那些他一手培养练就的越国军远走。 萧长歌抬手示意宋烨让开,起步走过去:“楚兮,你该知道,你这么做,朕不会领你的情。” 楚兮并没有看她,只微微一笑:“陛下领了……”他语声笃定,忽而侧头看过萧长歌,雪白的侧脸,便显得背后飘扬的发带红得极艳:“陛下难道不觉得我这样很可怜吗?” 一针中心,萧长歌默了片刻:“可怜就不可恨了吗?” “你将这些叛军放走可是想好要怎么交代了?” 楚兮眼中暗过稍许,忽而释然一笑,他声音轻过许多此时便显得越为柔和一些:“臣是陛下的臣子……已然无国可依了,陛下想为大俪如何,去做便好,只要不是死……楚兮都会受下来。” 萧长歌心中盘了许多个办法,最终看到他胸口的羽箭却有些说不出口来,静声一问:“做到这样的地步,你之前说,有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究竟是哪里?” 大风起,碎雪飘落,远处马蹄声已经渐听不见,楚兮眼睫轻轻眨动,轻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清晰:“陛下的心里。” 萧长歌肃然一抬头,便见他唇角轻轻勾了勾,他秀丽的眉眼在如此夜色中恍若一幅惊鸿的画,发上是跌落细白的雪花,身形终于一晃动,九禹剑半空一声似泣的轰鸣,跌坠下来,伶仃一声砸在瓦面上,他簌长的眼睫低低敛过,风雪间,身形往侧一仰,雪白的袍角掀飞,红带飘过,整个人犹如折翼的鸾鸟,从屋顶侧檐坠倒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萧长歌伸手,拽过他的袍角,然后余留最后一分理智,她指节松过,眼见雪白衣袂滑过指缝,楚兮跌倒下去。 这个袍角,至此现在,女帝从没想过,尔后会有那样痛彻心扉的一天,他曾给过她许多机会抓过,她从来都没有珍惜,等到她真正想要抓住的那一天,他却再不愿意了。 永盛元年的雪夜,今夜也不是最寒,那长街上积过极厚一层白雪,躺在上面的男子,白衣染血,黑色的发散在雪中,鲜红的发带艳色绮丽,温热的血流淌过将雪色晕染。 女帝看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周身有些发冷,默了长久,终于低声说过两个字:“救他。” 她翻身上马,一身金甲没在雪色中。 楚寒衣,你可,千万活下去。 若是这长路漫漫,风雪刺骨,朕的心,朕的仇,你是否真的能凭一身血流,走进去。 长街墙头,燕轻抹过一把眼眶的泪,忍过想要杀出去的冲动,转身抱过一箱子折子,再抹过一把眼泪。 陛下呀,我金枝玉叶的陛下呀。 燕轻的心真的要被您疼死了。 章节目录 第11章 第 11 章 虽然称不得一句明君,但萧长歌觉得自己该当得一句实实在在的勤君。日以继夜的看折子,事事亲力亲为,算个为帝典范。 大俪虽然疆域辽阔,但是领地大多处北方,常年冰雪,百姓比不得四面环山中居盆地的卫国富裕,亦比不得大越水国鱼米之乡安乐,每年冬天大雪封山,北地粮食就严重不足,今年冬季将要到了,眼看年年都有的饥荒就快来了。 内阁几个顾命大臣先些时候倒是为这个事想破了脑袋,各路督查也是折子不断,只是从昨天晚上那件事之后。 这成批的折子论的都是昨夜那一件大事。 楚国质子当着越军的面行刺陛下,居然还将造反的一众越军放走了,早朝上就是一顿腥风血雨。 军机处陆平野陆尚书一张脸怒得通红,请奏派兵打之,言辞凿凿巴不得现在就提枪冲过去将越国再扎几个窟窿。 言阙行鞠着躬,反反复复道:“陛下当多体察民意。” 户部尚书是个精打细算的斯文的性子,急急忙忙的劝:“打不得呀打不得,北地粮灾近在眼前,国库如何还供得起战?” 一众党派争得言辞激烈,萧长歌倒是有些想打,一不打仗,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年岁渐长,也不知为何,杀欲越重,有时候萧长歌在想,若不是当了个皇帝她大概会去学些功夫当个打手,要是功夫厉害些,杀手也可以。 下朝之后,又进了御书房。 萧长歌揉过眉心,懒懒靠在小几上批折子,连看几封都是字字刀锋直指楚兮,这讨伐敌国太子的决心,倒是大有一统百官的趋势,真是活久见。 她一边披折子边漫不经心的问过:“那边怎么样了?” 知善行了个礼,之后呆住,不住朝正在烹茶的小胖子知德使眼色:陛下问的什么呢?? 知德一张胖胖的娃娃脸大眼睛眨了眨,低声应到:“太子殿下算是救活了,中医署那边早上来报过,只是好像人一直昏着。” 萧长歌嗤笑一声:“居然没死……” “看来越军的铁箭也不怎么样。” 知善朝知德投去崇拜的目光,一脸羡慕,小胖子真了不起,居然晓得陛下在说什么。 知德将新烹好的茶放到萧长歌手边:“太子殿下来了我们大俪,有陛下皇恩庇佑,合该死里逃生。” 萧长歌看过手上的折子:“死里逃生……” 女帝叹到,倒是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无什么起伏:“这满朝堂刀光,可是半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知德低首,道:“各位大人还不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萧长歌眼眸冷过,要是不顾这朝堂百姓,越太子早就是一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了。 她慢声道过一句:“圣人难断国事。” 这位越太子,杀不得,又安稳留不得,现今还昏着,吊着半条命,打都打不得,实在可比得一块烫手山芋。 萧长歌想到这里,越为暴躁了一些,手中朱笔点过:“叫中医署那边的人想点法子把他弄醒。” 末了又加过一句:“现在,马上。” 知德点头道是,退出去。 萧长歌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这么多糟心事,凭什么她一个人糟心,罪魁祸首还可以睡觉? 天理不容! 转头看见在擦香炉的知善呆呆看着知德的背影。 “知善,你在看什么呢?” 小太监手里抹布一抖跌在地上“奴才该死。” “奴才只是觉得知德能够陪陛下说话,很厉害呢。”x 萧长歌:“朕现在不是正在同你说话吗?” 知善便惊天动地的一拜,应得开心:“谢陛下隆恩。” 萧长歌:“……”天就这么聊薨了。 这两个小太监,一个机灵一个呆蠢,一个胖一个瘦,连名字都这么成对,萧长歌日常经常逗些闷子。 不然这深宫,实在无聊得过份了些。 折子劈得差不多了便已近到了正午,萧长歌坐上轿撵回寝宫,快临冬了,宫墙一路中的红梅有些已经长出了花苞,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正在轿上,偶然窥见朱红墙边有一朵寒梅开出来花来。 再定睛一看,是先帝寝宫。 萧长歌手指点过,低声道:“进去看看吧。” 扑一走近宫殿里,便听得偏殿传来侍从的声音:“苏大人,您看,这怎么才好,灌不下去……” “再试试。” 朴一走入偏殿,萧长歌便被过堂风吹得脖颈缩了缩,里面的人跪作一地:“参见陛下!” 萧长歌看过床上的人,薄薄的被褥盖过胸口,一身血衣已经换过了,此刻只着着雪白单薄的内袍,半敞的领口隐约可见胸口有些微微渗血的绷带,一头柔顺的黑发散下来锦缎般铺了满枕,微微侧着头侧脸苍白,无声咳过,药渍从唇角一线滑下来。 侍候拿着药碗,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样子。 萧长歌目光落在他垂放在床榻上修长若玉的手指上,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样一个柔弱的人,昨夜亲手刃了大越的镇国将军禄人孙? 医署来得医官还挺多,苏子清负手站在最前,低首算作对萧长歌打过歌招呼,实际上没显出什么招呼她的意思。 萧长歌皱过眉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苏子清天生一副厌世脸,淡声道:“臣开了醒神的方子,药灌不进,没法子。” 萧长歌看过楚兮,越发觉得他侧过的头,一截雪白的脖颈白得出奇,抬手将被子拉上一些:“可有性命危险?” “那倒是没有。” 萧长歌便走过几步,在小几旁坐了下来:“那便想个不用药的法子吧,医署那么多脑袋,朕今天就不信了。” 苏子清双手拢在袖中,一张脸冷冷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定了会,对小侍吩咐过。 随行的知善正在给萧长歌烹茶,萧长歌看殿外寒梅看得有些走神,一回头便见小侍提了个小木桶进来。 这是打算干什么? 萧长歌喝过手里温暖的热茶,茶香绕喉,便见小侍候提过桶子对楚兮一泼。 那混着冰渣子的冷水刚从井里打上来,直接泼过去,萧长歌看得眼睛一瞪,刚想出声阻过,一口茶呛进鼻息,呛咳出声,站起身来。 她还盯着苏沐清。 却见楚兮冷得微微颤了颤,簌长的眼睫轻轻抖过,缓慢打开,他苍白的脸上发上还是滴过的水流,目光难得有些茫然,手指轻轻撑了撑床侧,却没能起得来,侧头看见萧长歌,四目相对这一瞬,他眼睫低低敛了敛,一滴落水从他眼角滑落下来,晶莹剔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眼神,看起来居然有些受伤的神色。 苏沐清朝萧长歌拱了拱手:“陛下,这便是醒了。”(_ “没有别的事,臣等告退了,晚上若是他发热,臣再来看。” 萧长歌:“……” 等她咳完,苏沐清已经带着一众太医施施然走出了门老远。 这些人,天杀的面瘫苏子清,拿的国俸,这都干的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真是干得……好! 但凡楚兮不好过,她便觉得好过了许多。 萧长歌正想着,耳侧听到轻低沙哑的咳嗽,她回头一看,就见楚兮目色清明了许多,算作完全清醒了,他双手撑过床榻,手腕似乎实在没有力气,尔后手肘撑过,微微侧身起来一些,朝萧长歌见礼:“陛下。”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萧长歌看得有些心里不是滋味,示意知善道:“去扶一下,让他坐好些,朕有话同他说。” 知善应声去扶,小太监大概也感觉到眼前的人状况实在不好,轻手轻脚扶过他的肩背,拿过一个软枕,放在他身后,轻轻将他托靠过去,才抽出手来。 期间楚兮一直闭过眼睛,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萧长歌看过去,想来想去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鞭伤,大概是知善扶到痛处了。 便见这时候,楚兮眼睛再打开,目色温和,对知善轻声道:“麻烦了。” 他说话应该很费力气,声音很轻很轻,小太监手忙脚乱的低头:“不不不,大人快别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萧长歌心道:这太子殿下昨夜是鬼上身吗?今天又是这么彬彬有礼,是怎么回事? 她手里端过热茶,走近床侧,侧头看过楚兮,他靠在床头,长发披散,骨秀肤白,整个人柔弱无害的样子,唇角已经弯过常见的弧度:“陛下……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萧长歌抬手有些想要掰他的脸好好看一看,将他脸上这层面具一般的温顺笑容剐下来,但昨夜的事她还有些心有余悸,挑眉道:“太子殿下,你们大越男人是都有两幅面孔吗?夜里一副?白天一副?” 楚兮看过她,眼睫低低敛过,目色有些涣散不甚明晰:“昨夜惊扰陛下了……是楚兮的错……” 萧长歌仔细一看,眼见他眼睫再垂下来,心中郁结又烦躁,走过几步掰过他的下颚:“你这是打算又睡了不成?因为你放走大越军朕看了多少折子你可知道?你还有脸睡?” 楚兮轻轻吸过一气,抬手按了按胸口,似乎花了好一番力气才睁开眼睛,稍微思考了一下,看着萧长歌笑了笑,甚至有些乖觉,轻声说出一句话来:“陛下,楚兮……可以吃点东西吗?” 萧长歌:“……” 她默了片刻,仿佛想到什么,突然嗤笑一声:“才四天罢了,太子殿下这就饿得扛不住了吗?” 只要一切与稽山的事,萧长歌就像一只刺猬,恨不得张开全身的刺将眼前这个人扎到鲜血淋漓,她猛然抬头,冷冷看着他,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大越围困稽山城,我母皇也是这么饿的?” 楚兮有片刻的沉默,他从来都很少在稽山一事上与萧长歌有任何正面的冲突,此刻也一样,他只是算作抱歉的垂下簌长的眼睫,轻声道:“陛下有什么尽早聊吧……要是罪臣晕……睡了……” “陛下再泼就可以了……” 萧长歌冷冷看过去,北地常年寒冷,他发上淌过的水此刻已经结过细碎的冰晶,她终是没再说什么,退后一些坐回小几:“朕批了四百六十七本折子,一半是要诛你,还有一半是要战越……” 她喝过手中热茶,直到此刻心绪才平静几分:“你昨夜毕竟救了朕一命,朕虽然记仇但不见得忘恩。” 她的语气冷淡又散漫,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感情:“这折子到底怎么批,你自己说吧。” 章节目录 第12章 第 12 章 楚兮靠在床头,微微笑过,低声问:“大越刑诏司……司首纪刚……为人如何?” 萧长歌撇过一眼:“你打听的倒是清楚。” 她喝过一口滚烫的茶将喉咙烫顺了些:“铁面司判,朝廷里私下称石泣司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楚兮应该是实在没什么力气,便不像从前顺从多话,只应过:“陛下请说。” 萧长歌:“纪纲此人,同他的名字一般,是块方正极了的石头,手段能力都极狠,掌大俪国律,一切皆按律法办事,从无徇私也从不姑息。” “石头到他手里都是要哭的,太子殿下以为呢?” 楚兮:“过刚易折……” 他神情原本柔和浅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微微深过稍许:“陛下的刑诏司还该找个柔和些的辅佐纪大人……会更好……” 萧长歌手指桌几上点过,有些无语:“朕问的是这个吗?” 她站起身来,走近床侧:“你知道刑诏司是什么地方吗?就你这样,去了跟找死可没有区别!” 楚兮轻声咳过,居然轻轻笑了笑:“陛下是舍不得……楚兮死吗?” 萧长歌周身一顿,突然意味不明的笑笑,俯身靠近,看过面前人秀丽苍白的面容,他眉眼极黑,长发如绸,只稍微一点笑意便若雪中花开,端仪美丽又勾人心魄,她手指抚过他的侧脸,微微掰过,将手中杯盏靠过他的唇口,热气渺渺,茶水灌过。x 楚兮顺从微微偏头,水渍漫进去,他并没有反抗,只片刻便敛过眼睫轻声呛咳,萧长歌冷看过去,她的眼底好像倒映过漫天寒风不见一分温情,唇角掀过一线兴味的笑意,拇指擦过他唇角漫过的水渍,似情话低语:“朕都没有玩够,怎么可能就让你这么舒服的死了呢。” 楚兮按过胸口,他指节秀白,无一处不是温润,柔声道:“那陛下……最近还是下手轻些……” “罪臣惜命。” 萧长歌懒淡一笑:“你倒是舍得开口,一会要下诏狱,一会又说自己惜命,全天下的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她手指百无聊赖的抚过他的发尾,触感冷而丝滑:“要是你想去,便去吧,楚寒衣,不必试探朕,朕不会拦你。” 楚兮神色缓定:“朝臣如此齐心一事……陛下应该也觉得蹊跷……” “这件事……不会就这样打止。” “您压不下来的……” 萧长歌当然知道,她便是故意不动,倒要看看此事背后的人究竟还打算搅出什么风雨来。心里这样想,一双凤目显出勾人的神采,半真半假的笑过,声音极慢极轻:“太子殿下说得哪里话,要是朕,真的是舍不得你呢?” 这一瞬,殿门有人在门外扣过,宋烨进来行礼:“陛下,汐水街百姓来了许多,在宫门口跪了一大群请愿……” “要为死去的街坊讨个公道。” 萧长歌凤眸咪过:“不知所谓!一堆混账东西,炸的是客栈,能死几个街坊!” 却见楚兮看向她,面容苍白若冷玉,笑却平静而温煦若月下幽谷:“现在……陛下可是舍得了?” 所谓美人玉骨,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千般变化的美。 萧长歌看过去有片刻的恍惚,所幸也只是恍惚了片刻,便不再同他纠缠,转走几步:“来人,将越太子移送刑诏司,此事交给纪刚全权处理。” 她说完这句无半分停留走出殿门。 上轿那一刻,再看过一眼宫墙侧的红梅,那刚开的花不知何时被风吹落,粉色凄艳,落了下来。 零落入雪,碾作余灰。 ———————————————————— 宫门外,千珏楼,一人青色长袍站在顶层,霜雪栏杆,他披着厚重的青裘,一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却带过让人不寒而颤的冷意和淡漠,看过不远处宫门口跪地的人潮。 随后从长阶上走上来的人,身着暗紫常服,走到他身侧,低声道:“旨意已经下到刑诏司了,上面把他交给纪刚了。” 那男子抬手触过飘落的雪,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过天穹:“这么迂回的法子,倒不像是我们那位的主意。” “看来,她来了一位比我更好的老师。”x 电脑端:/ 紫衣男子默了片刻:“你这样太激进了,上面那位不可能没有察觉。” 傅九卿狭长的眼睛染过风冷:“这堂上有多少是我的人,她不见得清楚,哪怕觉得奇怪,她顶多怀疑军机处和六部这次通过气……” “子卿,她看起来对楚兮好感并不多,你不该冒这样的险。也许我们不动手,这位贵人也活不长。” 傅九卿漫漫一笑:“是吗?”他浅色的眼瞳漫过意味不明的情绪:“你好好想一想,从这位到她身边,她先是放了越国十万俘虏,后又姑息反军出逃……” “这是她决不应该做出的事情。” 他朝旁侧看过“一切都在背道而驰,言大人,你知道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 “老虎已经到了我们身后,我们却总以为来的是猫。” 言阙行冷过一张脸,垂首:“刑诏司,要不要……” “你以为他打的什么主意?纪纲手里的案子,可没人动得了……” 他说完这句,深深吸过一口气:“无事,不急,来日方长。” ———————————————— 刑诏寺,地牢阴暗,火把燃过噼啪作响。 坐在厅中的男子身着雪豹白纹官服,黑紫纹理,头带黑纱帽金线垂肩,腰挎长剑,一张脸霜寒百尺,冷若冰霜,唇色却是鲜红,此刻单腿踏过椅面,冷声道:“这便是大越的太子?” 他注视过昏在地上的人,这位越太子双手戴过镣铐侧躺在地,身量单薄如纸,实在看不出能一己之力救下那么多越军的样子,看着像哪位世家的翩翩公子,怎么看看不出将军杀神的影子。 他站起身来,注视过越太子,那目色仿佛在考究一件精美的瓷器,脚步踩过干草吱声作响,走到面前,抬脚踢起他的侧脸。 灯色下,楚兮眉心无意识的蹙了蹙,脸庞抬起一半接过光影,五官是出人意料的美丽。场内狱司竟有人倒吸过一口凉气。 纪刚眉目冷寒如铁,他眼眸几不可微的动过几分情绪,松开脚来,转走几步,突然一转身,这刹那,猛然抽过腰侧长剑,剑风逼飞满地尘屑,笔直对楚兮面目砍下去! 那逼人的气流将楚兮侧脸长发掀起,毫厘之差片刻,楚兮砰然睁开眼睛,刀刃几乎停在他的眼睫,他目色平静若冷珀玉石,无分毫闪动,尔后看过纪刚,似是才慢慢回过神来:“刑狱司……都是这样待客的?” 长剑入鞘,纪刚:“你方才在调息?” 那一剑,他不是及时收手,而是根本砍不下去,事实上若是给了一般人早就弹飞出去了,楚兮的身体感受到剑气,真气自行破体了。 应该完全是身体的反应,他被逼醒了。 楚兮这次却再没尝试坐起来,他轻声呼息:“伤得过重了些……真气在自行修复身体,我没有刻意……” 纪刚双眼一冷,突然俯身:“真气自动,你的武修看来很高。” 他这样说着,猛然扯过缚过楚兮的镣铐,楚兮便被扯起来,下颚搭在他的肩侧,他好像真的没有半点力气,纪刚听过耳侧顿重的呼吸声:“刑狱司,只有犯人。”x :/ “犯人,是没有资格治疗的,自己也不行。” 他这样说完,手指在楚兮身上的各处穴位点落过,感受真气浮动,他在找牵引他全身真气的脉门。 “后颈五寸……风门。” 这声音太过低轻,几乎听不到,纪刚垂目冷看了片刻,他松开手,由楚兮靠在他胸口,冷声命到:“拿锁筋针。” 锁筋针是专门为下到刑狱司的高手准备的东西,一旦悬针入体,针入穴位,封过全身真气内力,便同废去武功无异。 锦盒呈上,一排金针寒芒烁烁。 纪刚选过大小,一般真气越强,封的针便要更大,他拿过最末一根,却听见楚兮轻声咳了咳:“不用……不行……” 纪刚瞥眼冷看过,抬手扣过楚兮手腕,手指引动一线真气探进去,忽然转眼看过他。 面前这个人,真气浩荡如海,深不可测,然而脉息却极细极弱,甚至比常人还要弱上许多,他的那一丝真气走起来,都感觉极为艰难,这,根本不合常理。 若是真的,眼前这个人根本几乎是不能动武的,哪怕动武,他如此浩瀚的真气流走,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他脉息这么弱,当然是决计受不住太大的锁筋针,不然极其容易出问题。 纪刚拿过最末一根,还是觉得有些过大,练武之人,隐脉大都强大,然而似乎刑狱司没有考量过给脉息细成这样的人动刑,但是眼前这个人一身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的真气,必须要封。 “会有内伤,忍着吧。”他这句话落,针头已经钻入楚兮后颈风门,可惜楚兮本身真气太强,有些阻力进不去,纪刚眉目一冷,掌间真气一起,对着楚兮后颈贯力一压! 针稍砰然没底,楚兮下颚一仰,闭过眼睛眼睫颤动,猛然呛出一口血来,他伏在纪刚肩上轻轻喘息,眸底痛得有些失焦,额上汗流滴下来。 纪刚神情无动,按过楚兮的脉门:“是大了些,不过很有用。”他说完这句将楚兮手腕一丢,站起身来,楚兮便滑跌在地上,几乎全无意识的哑声咳了咳,血流漫下来。 纪刚便坐回高椅,喝过一口茶。 地牢火把高燃,冷气森森,纪刚一张脸在阴影里俊美冷肃,若地狱修罗。 “你身体太差,经不得审,所以本司先问过你。说实话,你我都容易些……” “越军这次汐水叛乱,倒是额外利索,说是没有内应,该是不可能。” “你是否来俪之前便早做过打算?” “燕安城内,到底还有没有你的人?!” 章节目录 第13章 第 13 章 大俪的刑诏司,说最冷,便没有地方敢称第一。 那高燃的火把,厚重的镣铐,四面铜墙铁壁结过冰凌,又被高燃的火盆融化流淌下来。 楚兮躺在地上,打过水的发上结过一层霜花,脸色白得恍若透明,他一身白衣伏在地上,优美的肩颈微不可见的起伏,看起来犹如羽翅破碎的蝶。x 纪刚问话许久没有回音,只有喘息。 站在旁侧狱司看了一下纪刚的眼色:“司首大人,他好像晕了……” 不愧是见惯了血腥风雨,纪刚目色如常:“锁筋针刚入体,真气运转受阻,他全身真气现在正在狂冲各处要穴,以他的武修,千刀万剐怕也就是这样了。” “这么痛,他晕不了的。” 他手指扶过椅靠,身形向后靠:“把人提过来。” 两个狱司走近,提过楚兮的肩,只稍微一点动作,楚兮唇角便再漫出一线血来,全身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汗滴滑下来,他始终闭着眼睛,头颈轻垂,看起来没有分毫力气,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一直到人提在面前,纪刚才抬手触过他的脖颈,指节下是令人心惊的啸动,纪刚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冷而硬的:“招,本司可以现在就让你晕过去。” 楚兮眼睛终于微微打开一些,透明的汗滴躺下来,眸中已经痛出了水雾,已经完全失焦,整个人却越发显出水色染过的潋滟,声音低小:“越军厉害些……就是……我有罪……的依据……吗……” “若是……纪大人……会安排……这一……乱……再将自己……留在……深宫……吗……” 面前这个人哪怕极痛,思路还是十分清晰,他的言辞习惯听起来倒像是久居上位,句句反客为主,纪刚便冷冷一问:“到底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楚兮居然轻轻一笑,那笑意十分羸弱惶不可见,他眼底笑过一层水艳粼粼的波光,眼底却柔顺而平静:“这样的……事……陛下……明明……可以……直接……处死我……” “却没有……”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平静了片刻紊乱的呼吸,才重新开口。 “纪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又是这种答话习惯,他实际答了,却又更像是什么都没答,就像一尾烟火,只慢慢将长长的引线抛出来,却并没有打算点的意思。 实际上锁筋针刚入,逼刑,问话,是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但这个人,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受针的人都虚弱,却比从前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镇定。 他甚至在引导他。 纪刚眉目染过铅云般厚重的冷意,提手拿过几上的茶盏喝过一口,静了长瞬,声如冰裂:“你答话的习惯很不好。” 语毕,猛然抬眼,猝不及防间抬腿踹过楚兮胸口,这携带真气的一脚直接将楚兮踹出去,猛烈的颈气将跃动的火焰带得烈烈作响往后飘摇,楚兮后背重重撞过刑训厅冷硬的石壁,长发飘飞,壁上结过的冰晶碎裂开来,犹如镜碎,声若撞铃,坠砸在地,他顺着冷壁滑跌下来,发白的指节按过胸口,终于侧头再呛出一口血来。 纪刚身形已动,面容俊冷若寒石,单手扣过他的肩将他抵按在墙上,另外一手刀鞘横在他的脖颈,吐出两个字来:“得改。” 他手中的刀鞘横截过楚兮修长白皙的脖颈,缓慢的,一寸一寸按压靠墙:“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进了刑诏司,就不要再用问句回话,知道吗?” “你心思很重,但本司没有兴趣猜你在想什么,本司只要真相。” “越太子,你一身滔天的本事,却到大俪为质,没有盘算,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刀鞘猛一撞墙,贯力一捺,楚兮脖颈一仰,呼吸顿停,仰过一线秀绝的弧度,面色苍白得惊心。 纪刚看过眼前的人,他玉白的脖颈上是滑下来的透明的汗滴,晶莹剔透,呼吸几近停息,他突然想起暴风雨天,被雨滴催折的花枝,美丽得让人觉得遗憾,他双眸端视过去,猛然一厉:“说!如此忍辱负重,你来大俪,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这句话落等待半响,突然放开手来,双手背后,冷眼看着楚兮无力呛咳,身形顺着石壁滑跌下去,他在楚兮面前蹲下来,冷肃的语声忽然放得柔和半分,就好像诱人上勾的饵,一字一落:“殿下,只要你开口,现在这些痛苦都可以结束。” 楚兮呼吸轻得几乎再听不到,他指节扣过胸口,靠过石壁,眼睛闭了许久,簌长的眼睫轻轻抖动才缓慢睁开,高燃的火把将他眼底印得通透,他的手腕从胸口无力滑跌下去,侧脸脱力般微微一偏,唇线血流无声漫溢下来,居然轻轻弯过,是非常冷静极致虚弱的笑容。 “纪大人……我好像……快死了。”他说。 纪刚眼眸定过,猛然执过他的脉腕,指尖传来的脉息跃动几近消无,他觉得不对劲,手掌扣过他心口。 内里汹涌,是什么在几近疯狂的迅速窜动,但绝不是真气! 刑诏司是绝不会出现没查透就死了的犯人,他到底该不该死应该是由他的罪来定,而不是死于刑罚。 纪刚感受过掌下微弱的心脉,单手带过楚兮的肩膀,将他带近一些,楚兮已近完全脱力,被他扣在手里,甚至几乎坐不住,纪刚单手扶过他的脊背,思量过,终是掌心浩荡的真气一凝,对他心口打进去。 一瞬,他黑绸般的发飘荡而起,猛然睁开的眼睛闪现金色耀眼的重瞳,他神情是缓慢显现的冷定,眼中闪过逼人的寒芒,秀丽的眉峰轻轻蹙过,诡异若妖。 直到这刻纪刚才感受到铺面而来的压抑,他终于在这位鬼面战神身上窥见了不加掩饰的杀息。 他动人眉目的犹如瞬间被完全打开,褪去水流般的柔和,渐渐显出锋刀利刃之色。 越发美得动人,犹如一柄漂亮森寒的剑,让人不敢再觊觎染指,越太子乃是真绝色。这是纪刚第一个念头。 堂堂太子心口怎么会养这种东西,居然好像是个蛊?这是纪刚第二个念头。 待到那股东西被他的真气完全打晕,纪刚额上已经起了些微细密的汗,缓慢抽回手来。 楚兮脱力倒下来,倒在他臂弯,他柔软的发丝散在地面,唇线薄薄抿过,周身伤口现在俱已崩裂,鞭伤血流从白衣上透染出来,看起来竟与受过重刑无异。 碎在地上的冰渣已经全部融化,地上淌过一层水流,纪刚冷冷扶着他,等到他休憩片刻平定呼吸,这刻忽然看过他的右手,他抬手摸了摸楚兮的肩骨,眉心又是狐疑一凝。 居然,脱臼了。 这位太子殿下真是当真磕碰不得,他顺着他的肩骨摸过他的臂骨,习武之人可以感知得到,这位越太子周身筋骨极其软,像是毫无什么力道,并不如一般他所见的高手,骨若寒石,哪怕身量欣长,手里触到的骨感却更像个十岁不到的稚子。 这个人,浑身都是不合常理。x :/ 他这样想过,便听见耳侧响起低轻的语声,那样的声音优雅而动听,哪怕极其虚弱,却还是透着一股好整以暇的淡然:“纪大人……可是……后悔了?” 纪刚整个人沉过,被人这样戳中心思,让他觉得有些不预,他的确是觉得有些失算,眼前这个人根本就经不得什么刑罚重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所幸知道他现在不可能晕过去,有些事情但还是要问,纪刚:“你胸口的,是什么东西?” 楚兮缓慢睁开眼睛,他的神情不似之前柔和平顺,周身气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眼底含过若有若无的笑意:“真气太多……闲来养个小宠……逗个闷子……” “让……纪大人……见笑了……” 纪刚:“……” 他认真的冷冷的一问:“你是脑子有病?” 楚兮却没有再答话,哑声咳嗽起来,他周身应该还是极痛,眼睫低低敛过。 “既然还清醒,方才问的,可是想好怎么答了吗?” 楚兮却是看向他,他容颜秀丽,眉目端仪自有天成,眼中印过火把跳跃忽明忽暗的光影:“不论我说什么……哪怕我愿意说……难道纪大人……就愿意信吗?” “纪大人……若是真的要查……你应该去审……该审的人。” 纪刚冷淡撇过:“堂上有多少折子为了国体要你的命?城中多少百姓要看你的尸首泄愤?殿下觉得不该审你?不审你那该审谁?” 楚兮似乎是料定纪刚不会再动手打他,他稍微休憩了一会,便再好整以暇的说出一个反问句来。 “知情的……不是还有陛下……吗?” 纪刚:“……” 刑诏司上任三年之久,首次碰到了个让他去审问萧皇帝的人。 这位越太子从出现,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刷新他的认知。 这样想着,却见楚兮微微思量过,他还靠在他的手里,几乎完全被他扶住,他纤长若羽的眼睫抖动,费了些力气才缓慢睁开眼睛,火把炸过噼啪一线火花,他再看向他,淡淡一笑,容色惑丽,比火燃更亮:“纪大人……你可以……喂我……吃点东西吗? —————————— 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 14 章 永盛元年,汐水街一案开始正式调查,刑诏司日夜点灯不止,当日在场的金吾卫有位份的,包括帝督查言阙行全数口供问了一个轮回。 三天后,是夜。 一匹骏马穿行而过,疾行走过风雪,在宫门口微微停过,拿出腰牌,长驱直入。 萧长歌刚刚批完折子,正好打算回寝殿。 知德轻手轻脚走近来,低声道:“陛下,刑诏司纪司首求见。” 萧长歌眉头冷冷一扬。“看来越太子将鱼钓过来了。” 殿内暖意十足,她静过片刻,说出两个字:“宣吧。” 知德退出去,打开殿门的一瞬,外面风刮刺骨,雪落飘飞。 萧长歌抬手接过一片碎雪,这大俪的天从来没有变过,真是无趣得极了。 殿门再一打开,纪刚官袍上是新染的雪色,对萧长歌行过过个礼,他手上拿着竹做的卷筒,垂手立定,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长驱直入:“卑职斗胆一问,陛下可是想要越太子的命?” 萧长歌凤眼慢慢沉过,从座上走下来,负手走到纪刚身后,然而此一瞬却笑起来:“纪大人,这一问,可不像你……” “朕若是想杀,一道懿旨即可,既然交给你,不就是看中你刑诏司公正吗?” “为一己私仇弃国运而不顾,难道是朕会做的事情?纪大人,你这一问,问得不像你……也更不像朕呐。” 这位圣上十年如一日的圣心难断,纪刚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揣测圣意,将竹筒打开,拿出卷轴案卷来,转身双手对萧长歌呈过:“陛下还是先看看吧。” 萧长歌接过,封条打开,那厚厚一叠录供印在灯烛下。 纪刚稍微等待了一会,等到萧长歌翻过几张纸页之后,才继续开口:“可若是按这些录供,陛下根本没有理由送他来诏狱,他虽然杀了禄人孙,可是却放了几千数越军,无论是在陛下手里,还是在诏狱,都只能毫无疑问当一个死字。” 跃动的灯影下,萧长歌一双凤眼不明深浅,但越翻往后,现出寒凉的波光来,她唇角还是笑的,懒懒洋洋,看不出生气,甚至没有丝毫怒意。 但那拿过纸张的手指却已经缓慢收紧:“真是好一帮金吾卫,好一个言阙行。” 这满叠的口供竟然像是全数被指示安排好的一样,没有哪怕一个人提起楚兮救了大俪天子的性命! 纪刚鞠身,双手相扣:“司法公证,若是其中有隐情,还请陛下俱实相告。” 萧长歌淡淡哦了一声:“以纪大人的行事风格,手上已经有这么多录供,根本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应该早就已经将人定刑了才是……”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双手负后,猛然转身一问:“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纪刚如实相告,没有半点转圜:“是他要我来审陛下的。” 萧长歌眼眸微微一定,居然笑出声来,难怪他要去诏狱,这位越太子仆到大俪倒是看出了许多东西。 纪刚面容冷白,唇线倒是殷红而,他的五官明明极其冷肃英俊,漂亮的唇线却中和出半分艳丽,此刻灯影中沉思过片刻,觉得作为臣子应该提醒一下萧长歌,再一拱手:“臣深夜到此,来得隐秘,陛下,若是真的有隐情,事关社稷,更关乎陛下的安危,还请陛下……如实告知。”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隐晦,意思却很明晰,萧长歌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眉目间凝过铅云般的怒重,怒极却反倒是盈盈冷寒的笑意。 “纪大人,你说,朕的金吾卫,朕的帝督查……现下……” “究竟是谁的?” 纪刚肃然抬头,长久无话。 萧长歌往前走过几步,推开殿门,那刺骨的寒风终于让她脑重稍微轻过几许,却依然觉得通体透寒。 她生气的从来都不是越太子的生死之事,是堂堂俪宫,一众金吾卫她的近身之臣居然已不是她的臣子,这她社稷立足的燕安城内,堂堂帝督查,手掌整个城治,居然也有二心。 他们或许以为越太子乃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巴不得他死,哪怕下到诏狱,也不过是为了博一个贤君公证的名头,并不会多究其间细节。 可是他们忘了,暴君萧帝,可是从来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的。 他们都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所牵引,那森寒的矛头直指越太子的性命。 划伤的,却是萧长歌的脖颈。 纪刚稍微等待过,轻声道:“陛下可是做好决断了?” 他问的,是她是否愿意将真相说与他听。 可萧长歌却沉默了,楚兮现在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负手度步,在廊下一个人轻轻走过,脚底踏过厚重一重雪,碾出声响,忽然道:“纪大人,朕能信你吗?” “卑职只守纲纪,不枉人情。” “陛下知道的。” 萧长歌眼眸孤清一凉,她走入殿中,拍了拍纪刚的肩膀:“你忠的是大俪社稷,不是朕呀。” 她的背影走在殿中,形单影支,思量后,声落极轻:“你想知道的事,之后再说。” “安排一下吧,朕要密见越太子。” “除了你,谁也不能知道。” 远处烹茶的知善手腕一抖,茶杯吓得翻下来,连忙跪地,双肩颤抖。 “陛下……” 萧长歌突然笑笑,摇摇头,安慰道:“你可以。” 刑诏司,一抹黑影身轻如燕滑过梁顶,迷香放过,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味道。 一众狱首困得浑然天成,倒得无声无息。 那线黑影落地,宽肩窄腰利落拔过狱首腰间的钥匙,一路边飞点边看过,直至来到最里间。 巨大的圆形水牢,四面是深不可见的水流,冷铁做的围栏直通到顶,寒光森森,那水流正中是唯一一块圆形凸起的平地,从四面坠下的铁链系过正中人的脚踝手腕,那中间的男子一身白衣,长长的袖摆拂地,跪坐在一方小几旁,如绸的黑发只用一根不知哪里扯下来的白色发带散散系过,搭在肩侧,鬓发柔顺散过几丝,散过侧脸,此刻,若玉的手指拿着一个雪白得发光的馒头,正在一点点掰过,一点点吃。 燕轻感觉自己的心皱成了一块抹布,双手抓着钢栏,趴在缝里,同情而又心痛的喊过:“陛下。” 楚兮手肘撑过小几,微微侧过头来,一小线天窗漏过细碎的雪花,他的唇线轻轻勾过一线赏心悦目的弧度,润声道:“阿轻,你来了。” 燕轻心脏一停跳,双手一滑,从钢栏上扑咚一下摔下来,摔得尘土飞扬,瞪着一双眼睛巴巴看着楚兮。 “妈呀,这,这是那劳么子蛊终于发了吗?” 难道陛下心里??一直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吗?这也……太…溺爱了吧…… 燕轻正想着,却见楚兮缓慢掰过一小丝馒头放进嘴里,吞咽了一下,他微微停过,抬手按了按喉咙上的穴位,顺下去,再慢慢抬头看一眼燕轻,眉目间是询问的神色:“你怎么……不进来?”(_ 燕轻看得很是不解,手里一边摸钥匙一边看着楚兮:“陛下,您……吃东西为什么不嚼?” 楚兮按过胸口轻轻咳了咳,面色苍白的笑笑:“嚼太累了。” 燕轻只感觉正个心肝都在抖,他三两下打开牢门,跃身进去,落在楚兮面前的桌几对面,因为心急起的快,落地便带了些劲气,谁知这根本不算猛烈的劲气拂过楚兮他竟然有些跪不稳往后一晃,燕轻连忙俯身托过他的肩背,将他扶住,他要摔了手里还拿着那个馒头,哑声咳了咳,似乎是牵动了什么伤处,微微闭了闭眼睛,再打开的时候看着他:“麻烦阿轻了。” 燕轻这才发现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轻上许多,他被懂礼貌的陛下唬得一愣一愣的,愣完马上扣过他的脉门,他心里咯噔一凉。 紧接着手指按过他的侧颈,内里虚无,果然渣都不剩了,越感受过,越是火大:“陛下,纪刚把你武功废了?!” 难怪他恐怖的陛下温柔成这个样子,没有内力的压制,玉罗引算是终于大展身手称王称霸了。 温柔的陛下现在不是纯粹的温柔,心态也显得很好,又慢慢撕过一小线馒头:“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打了锁筋针。” “锁……筋针?”还只是?? “你筋脉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吗?陛下你……” 他觉得自己头上气得简直要冒烟,已经起身:“纪刚是吧,我现在就去打断的腿!打掉他的门牙!” 楚兮扯过他的袖摆:“阿轻。” 这好听的声音若清泉打过,燕轻只感觉自己一颗老妈子心融成了一滩温柔的水,努力绷住严肃的表情挑眉看向楚兮。 居高临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这个角度看陛下……啊,真的,好乖巧呀…… 就对过楚兮柔和漂亮的眼睛:“他最近还有用,还是以后再去揍吧。” 好呀好呀,祖宗你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说什么时候揍就什么时候揍,燕轻心里疯狂答过,但是作为一只将军还是要面子的,于是脸上镇定了一镇定:“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我就暂且将火气压一压吧。” 知道他不会走了,楚兮又开始放心的吃起了馒头。 他修长玉白的手指一线线撕过,吃得面无表情,偶尔点点穴位顺一顺,看起来非常熟练,最近这种事应该没有少干。 燕轻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将折子一份份拿出来,一看他吃东西又有些糟心起来,四处看看:只看到他几上一个小空碗:“陛下,你破地方难道没有水吗?” 楚兮微微愣了愣:“阿轻渴了?”他顺着燕轻的目光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旁边一环水上:“那里的水太冷了冻得胃疼,阿轻还是去外面找找看,刑讯厅一般有的。” 燕轻:“是想给你弄点水……”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燕轻几乎要跳起来:“你别说你喝过!” 楚兮大概知道他在生气,他唇角明明牵起的是习惯的弧度,这时候看起来却十分温和,甚至有些乖觉:“好的,我没有喝过。” 燕轻:“……” 这明明就是喝过呀!!陛下扯谎不打腹稿的习惯哪怕现在这样了还是如此的,自成一派。 不过陛下这样笑,真的,好想摸摸他的头呀…… 想到楚兮总还是会有清醒的时候,燕轻掂量了一下自己骨重几何最终压抑住了这股邪念,他将折子一份一份拿出来摆好,放到楚兮眼底,身形也靠近了一些,肩膀扶靠过楚兮的脊背,让他可以稍微靠一下,此刻正在研磨:“刑诏司还是太严了些,高手众多,我等了好多天才等到纪刚出去,这才混进来,陛下,您还是得早些出去……” 楚兮已经拿过折子,翻看起来,他秀致的面容印在跃动的烛影里,苍白又素净:“再等三天应该差不多了。” 他似乎精神真的极差,看起折子比往日慢很多,但是很专注。 他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但是要处理的事情却很多。 楚兮看得有些入神,燕轻将馒头从他手里轻轻拿出去放在小瓦碗上,将笔放到他手里,他在看的还是前几日积压的折子,乃是卫国姜太尉主力奏请与大俪萧帝和亲事宜。 他伤半点也未见好,时而轻轻咳过,都得停上许久,休憩一会,再看,连翻几封折子都是奏的这一件事。 楚兮微微思量过:“父皇难道舍得晋宣王来俪……” 燕轻:“现在整个朝堂差不多炸了一半,听说前几天太上皇还把那些奏和亲的大臣一个一个都骂了一轮……” “姜太尉还闹得要撞墙,说太上皇只顾儿子不顾社稷……” 楚兮便轻轻笑过,他眉目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也想父皇该是舍不得的。” 燕轻心里又是一疼,看楚兮的目光更怜爱了些,低声道:“陛下,您先看着,我去给您倒点水来。” 这么大个朝堂,太上皇身康体健,二公主三皇子也都好好的,成天闲得蛋疼,又不是没人能管事的,偏偏非要他这么千里跑,明知道陛下在大俪处境不可能好,他身体又那么差,看的折子半点也没见少,非得一天到晚的这么折腾他。 等到他找到一些水,用内力温过,小壶柄提回来的时候,就见楚兮手里还拿着小狼毫,他似乎是看到一半睡过去,侧脸枕过手肘,柔顺的发从肩侧散下来,脸色比纸好不了多少,呼吸很轻。 燕轻纠结了会,还是轻轻喊过:“陛下?” “陛下?” 楚兮眼睫轻轻抖了抖,缓慢睁开,神色有些迟缓,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缓慢撑坐起来:“抱歉,有点累。” 他的身体全靠一身过人的武修撑着,现在真气被封,内力全无,又怎么会有什么精神,燕轻将水倒在小瓦碗里:“陛下,先喝点水,您能看多少看多少,得空了,我再给您送。” 楚兮单手去接,微微顿了顿,双手捧过,小口小口喝过,热气淳淳涌上来,他一边看折子,偶尔将水放下来,提笔披过,写的字也是极少,尽量简略。 燕轻看着陛下,觉得眼睛被水汽熏得有些酸楚,看到那个还有一半的小馒头又开始认命的内力隔空,给陛下温起了馒头。x 得了,将军变信鸽,现在信鸽眼看就要变蒸笼了。 陛下是他的劫呀。 这样凄凉的想过,就见楚兮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目色有片刻的放空,整个人极静,突然低声道:“阿轻,你今夜出去之后,通知燕城所有暗桩……” “不论发生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得有任何行动。” 燕轻温馒头的手一抖,就见楚兮转过头来看向他:“阿轻,你也一样。” 他温和一笑,声线清越而动听:“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燕轻:“……” 玉罗引?说好的温柔?善良呢?陛下这是中漏了一半吗?? 章节目录 第15章 第 15 章 大俪难得有一夜没有下雪,三更天,地上是无人走过结过的冰凌,一辆极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从宫墙出来,穿风打马,行在街道上。 帝督查府,灯火皆暗,只有长廊小盏灯笼摇过。 那黑暗的前厅一方小几旁跪坐着一个人,单薄青袍,黑夜里锦缎发出柔和的光泽,喝过手上的杯盏。 炉火温过一小盅酒,时而溅过火星。 他长发披散,显得尤为随意,正缓慢饮过,另一紫衣男子提壶帮他倒过,酒声淳淳。x 一个黑影跃墙院而来,身如燕轻,点落在地,同言阙行禀过什么,身形跃走。 没有雪落,只有风刮,大敞的门口风冷。 言阙行:“陛下出宫了,可是要接着跟?” 大俪丞相扶过袖摆,饮下一口来:“不如我们来猜猜,陛下要去的是哪里?” 紫衣男子尤为镇定,他虽然生得极为年轻,表情却是一片稳沉:“丞相大人不是猜到了吗?” 傅九卿手指修长提过杯盏,笑过:“想多听行之说说话,不行吗?” “陛下该是去探太子了。” 傅九卿一双多情眼泛过笑意,那表情极其容易让人觉得他所言之人乃是什么心爱之人,语声甚至带过娓娓的叹息:“我们小陛下那么怕冷,这样的天倒是舍得出门了……” 言阙行再帮他倒过一杯酒:“陛下该是有决定了。” 他倒完这杯酒,便将小壶提下去:“唯臣,这是今夜最后一杯,你不能再喝了。” 傅九卿撇过被这位帝督察放得极远的那一盅酒,难过的叹了口气:“行之,三更半夜,我冒风冒雪来跟你狼狈为奸,连壶酒都不舍得让我喝完……” 这位丞相大人真难过的时候一般都是假难过,言阙行淡定的回撇一眼:“督查府的酒,你喝得还少吗?” 傅九卿抬手理了理额侧的发,不再争执,懒懒后靠:“我们要做什么,但看今夜陛下如何了。” 他再喝过一口酒,仰头看过漫天风冷,自言自语喃喃到:“我的陛下呀,您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呀。” 刑诏司白日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黑暗,火把常燃。 萧长歌披过黑色斗篷,一身还带着露重的寒气,纪刚带她一路往里走,四面牢狱是扑鼻的血腥气,无数人犯血衣层层倒在地上,有的看到纪刚来了憎恨的望着,又不敢声张,喘息很重,长廊越暗,随守的狱司也渐渐少了许多,直至最末的水牢,已经几乎无人守卫。 这里气氛很压抑,萧长歌一路看的心口有些发沉,冷得将斗篷带紧了些:“怎么守的人这么少?”x 电脑端:/ 纪刚:“越太子很听话,而且用不上。” 他们已经走到囚笼旁,水流之声在耳,纪刚示意狱司开门,萧长歌隔着四面高悬的灯烛望进去,四面环水,小小一块圆形冷石铺的平地上,楚兮正在熟睡。 他一身白衣单薄,手上脚踝都悬着铁做的镣铐,微微侧身躺在冷石上,侧脸枕过手肘,绸般的黑发散在他背后,散了一地,烛光下,散出莹润的光泽,他的侧脸靠在雪白的袖摆上,隐约可见的眉尾漂亮得仿佛一抹光泽诱人的月稍,呼吸轻静。 萧长歌忽然觉得心绪宁静许多,她看得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总是特别焦灼,这位殿下却总是在她焦灼的时候睡得特别好。 穹顶吊过的桥石已经放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他只是眼睫颤了颤,却并没有转醒。 纪刚微微行过一礼,带一众狱司褪下去。 萧长歌顺着桥石走近过去,眼色看不出情绪的淡淡撇过去,隐约可见他垂在石上的手腕绷带已经渗血,又被镣铐遮挡有些看不清晰。 她在楚兮面前坐下来,手肘搭在小几上,看过去,长久沉默。 他到底想做什么? 将已身下到诏狱,他所想要达成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想要活命,他看中的是纪纲手里的一线生机,可是现在,一切又显然不是这样。 难道真的,是为了……提醒她吗? 那顶上的小窗一线冷风刮入,吹得萧长歌一阵惊寒,她的目光似乎瞬息被这寒凉染透,唇角笑意一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再看楚兮的时候,没有什么犹疑,她俯身凑近一些,扯过镣铐,伶仃清脆的声音响起,楚兮手腕被扯起来,身形往侧带了带,萧长歌自己也没有想到面前的人手骨竟然这样轻,有些一愣,却见楚兮眉角染过痛色,缓慢睁开眼睛,他目色难得浅淡,似乎是花了一会时间才看清是萧长歌。 他的目色却并不显得惊讶,唇角已经勾过温顺有礼的笑意,单手撑过石面尝试了一下起身,似乎做不到,便看过萧长歌,思考了一下:“陛下可以稍后再扯吗?” 他此刻左手还被萧长歌扯着微微悬空,哪怕镣铐磨过手腕,也很温顺的任她作为,并没有用到半点力气。 萧长歌凝视过去:“不痛吗?” 楚兮难得有些愣着,也只是片刻,唇角便带过习惯的笑意,静声应到:“痛的。” 墙上的灯烛被风吹摇,萧长歌淡淡看过去:“既然痛苦,为什么要忍耐?” 楚兮微微思量片刻,看向她,声音清越而动听,就好像某种动人的许诺:“陛下对楚兮,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萧长歌冷冷一挑眉:“只杀你,却不可以,是吗?” 她将镣铐一丢,百无聊赖的道:“楚寒衣,可朕,只想杀你。” 那镣铐丢下去一瞬似乎过重,楚兮肩侧往下沉了沉,厚重的镣铐看起来似乎真的很重,他一幅拖不太动的样子,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伤口,轻声咳了咳,只在原地微微休憩了片刻,便手肘撑地缓慢跪坐起来,他的眼睛清澈而坦诚,看向萧长歌,微微笑了笑,声音清润:“陛下将来会杀楚兮的。” 彼时的萧长歌并没有多想这句话其中深意,她从来没有看清过面前这个人温柔的笑意下是带着怎样的决心和包容来到她的身边,中玉罗引的人是不会生气的,所以他从来都是这样在笑,她从来都没有觉察过,他孤注一掷的心被她划过多少裂痕。 她甚至不明白他这样的温柔隐忍是用什么换来的。 因为千疮百孔,所以才覆水难收。 此时的萧长歌只是懒淡一笑:“杀你还要由你挑日子,难道你觉得朕心情会好?” 她手指在几上点过,目色突然一冷,猛然拽过楚兮的领口,俯身逼近:“楚寒衣,少跟朕玩些虚的,你下到诏狱是为了什么?”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楚兮声线平静:“陛下今夜会来,是应该已经知道的。” 萧长歌看过去,她难得不笑,一双凤眼是腾腾的冷意:“殿下真是好手段。逼得各方势力涌动,你早就知道大俪有人比朕更想要你的性命,是不是?你如此处心积虑甚至舍得以身作饵,还让纪刚来传话,就是为了现在,是不是?” “为了让朕有所怀疑,逼得大俪朝政动荡,君臣离心,让朕揣测,不敢再信倚重之臣,是不是?” 跃动的灯火下,她掰过楚兮的下颚,一字一顿:“你以为你是什么?祸国祸政的妖姬?那也得朕宠爱你才行,你用命来博就够了?朕难道轻易会信你?” 灯色下,楚兮秀致的下颚被她捏在手里,看了她半瞬,也只是半瞬,簌长的眼睫低低垂敛下来:“陛下,再平静的河流,若是不起涟漪,河底的暗礁是永远看不到的。” “看不到,不是意味着没有,船行过水,总有一天会沉……” “罪臣不过是愿意做那颗击开水流的石子罢了。” 他这番话意思很明显,可萧长歌却不见得会信,她松开他,冷冷后靠靠过小几:“可朕怎么知道,你是石子还是锋刀?” 楚兮跪坐在灯色下,目色柔顺:“陛下用一下,不是就可以知道了吗?” 他甚至微微一笑,声音轻软又好听:“楚兮很好用的。” 萧长歌眉间一挑,直到这刻才发现面前的人今天好像比平时更加的……乖顺?她的声音居然不自觉的柔和稍许,但语间的残忍却分毫也没有少:“楚寒衣,除了用你泻恨,你是觉得你还配有任何别的用处吗?” 楚兮微微一顿,思量片刻,双手交叠对萧长歌拜过一礼:“楚兮肯请陛下应允。” 他似乎再思量过,尽量说出萧长歌感兴趣的筹码:“陛下这次用,是可以泻恨的。” 四面火把跃动,他肩侧优美,黑发柔顺散在地面,萧长歌冷冷看过去,火光明亮,却未点透这位大俪女帝眼底半分,她的眉目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看不出丝毫情绪,无辨喜怒。 突然问过一句:“这样跪在朕脚下,你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吗?” 是夜,四更时候,天边还是一片黑沉,刑诏司大门口拉开,寒风铺面,萧长歌站定在门口。 纪刚面容冷肃:“陛下还有真相未告知臣下,如今可是想好了?” 萧长歌看过黑沉沉的天,将斗篷拢过,没由问过一句:“纪大人,朕是个昏君吗?” 纪刚:“微臣心里,陛下不应是。” 萧长歌低头撇过他一眼:“得了,气也撒了,告诉你也无妨。” “他在越军手里,救了朕一命。” 纪刚眼眸猛然一抬,却见这位女帝唇角勾过一尾无情无波的笑意:“纪大人也觉得朕很无情,是吗?” 纪刚微微低头:“陛下今夜是冲动了。” 萧长歌嗤声一笑,已经冷冷迈步走下了阶梯:“不是还没死吗?” 她脚步站在前坪微微一顿,语声冷酷:“继续审,朕不喜欢他,既然不能死在这次的罪名,那纪大人便得加把力气了。” 她说完这句话,脚步踏冰而去,将一路风雪碾得碎骨支离。 帝督府,紫衣男子跪坐在门口,看过风雪漫漫的天。 一个身形急行无声,落跪在地,声音极轻:“禀大人,诏狱探报,陛下不知怎么,今夜发了大脾气,将人抽得快断气,又踢进了水牢,越太子现在昏迷不醒,刑诏司已经到中医署去请人了。” 言阙行:“去中医署请人?看来纪刚是觉得他不该死。” 傅九卿单手撑过额侧,缓慢打开眼睛:“他该是查到大概了,如此这般,越太子哪怕命悬一线,也罪不至死呀……” “陛下倒还是陛下,只是这个纪刚,天生的石头,踢都踢不动,倒是有些麻烦了。” 言阙行思量片刻,他一贯稳重,便再问过一遍:“纪大人可有说怎么判吗?” “纪大人已经下令,对民交代,将越太子吊到城门,示众三天,罚奴侍三个月。” 傅九卿手指摩过:“功败垂成,藕断丝连,命悬一线……” “还真是让人不愉快……” 言阙行回头,看了一下傅九卿,他一双半困半睁的桃花眼懒懒洋洋,眉目融在黑暗里,看起来如同一幅风流的画。 “唯臣,你不开心了?” 傅九卿:“啊,是有那么一点,不多。” 他微微顿了顿,坐正一些:“我只是在想,越太子,什么罪名才最容易死呢?” 言阙行:“他现在伤得很重,哪怕武力再高,应该都反抗不了什么了。” 他再看一眼傅九卿,站起来,拿过一床毯子披在傅九卿肩头:“即是敌国太子,那便通敌吧,只要能够证明燕安城内有越余党部署,便够了。” 傅九卿眼睫半瞌,显然已经是要睡。 言阙行秀白的指节将门拉关,这个书生从来一身文气,此刻眼中浮现出些微毫不违和的杀气来:“我会安排。” 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 16 章 长空雪飘,飘过整个燕安城,那一城的屋顶被雪封过,是一望无垠的白。 大俪如此大的刑典已经许久再未起过了。 一众百官立在城楼,萧长歌明黄帝服腾龙暗绣华贵而庄重,头上珠帘脆响,坐在上首。 越太子宣罪这天,举民皆哗,长长的人潮占满主街,如同八方汇流的水将临街四路汇得水泄不通。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人声鼎沸。 那朱红厚重的的中心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目色冷沉的白眉内宫大监单手拖举过一卷鞭,从城门步步走出来。 身后长长两线金吾卫鱼贯而出,立于两道将中隔出一块宽阔的前坪。 人群稍稍噤声些许,大监迈步极慢,一直迈到坪前。 手中鞭梢一垂,九尺金鞭肃然对地甩开,划开风雪,如金蛇一线绕转,闷重两鞭甩在地面— “啪——啪——”地上的雪籽飞扬,溅起破裂的冰晶。 整个街地好像都颤过,那浑厚苍重的声音穿空穿雪,穿过长街,顿然肃穆,四面人潮全数静声,针落般的寂静。 “刑起——” 大监拉长的声音再响:“带越太子——” 那拉开的中心城门是走出的一线黑衣狱司,稍末一位出来的时候手里拽过一根铁链,镣铐拖地的声音铃铛在耳,滑过地面,那线铁链牵出一个人来,白衣如雪,在一线黑沉里尤为醒目,他双手被缚在身前,黑长的发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系在身后,散过的些微鬓发飘过苍白冷雪般的侧脸,簌长的眼睫低低敛下来,看不清神情,步伐有些踉跄,走得极慢,身前的狱司倒是脚步不变,偶尔面无表情一扯铁链,他便往前跌过两步,微微喘息片刻,再走,看起来似乎随时要跌倒在地。x 场内雅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过去。 有憎恨,也有讶然,甚至有人捂过大张的嘴,这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男子,他的腕骨甚至细致得宛若少年…… 这居然……就是鬼面琅琊…… 这个看起来仿佛稍微强劲一点的风吹过去,就会倒折的文弱之人,居然……就是名动天下的战神将军…… 这也…… 有个小孩的声音清脆的响在一片屏息声中:“阿姆,你看,你看,这个哥哥就像雪做的,好漂亮啊……” 大监突然一侧目! 妇人连忙抬手紧紧捂过小孩的嘴,惊惶的噗通一声跪下去。 那个小孩睁着一双吓呆滞了的眼睛,憋红了一张脸,眼眶里吓得泪光颤上来。 雪飘间,却见越太子微微侧过头来,他下颚侧过一线秀丽的曲线,眼睫浅浅掀上来,眸色浅淡温润犹如化雪的风,唇角轻轻牵过,朝那个孩子安抚的笑了笑。 小孩瞪大一双眼睛,看得哭都忘记了。 背侧的万民诡异的发现对面的人这一瞬间几乎没有一个人眨一下眼睛。 他这个笑容转瞬皆逝,身形已被带走,然而那半数平民久久才回过神来。 这……太子殿下真的……好温柔呀…… 一众俪民再看越太子的目光竟然大多带了十足十的不忍心。 萧长歌坐在上首,将这一切统统收在眼里。 太子以□□人,国民心智不坚,今日她老人家算是又发现了一大祸事。 难怪这位战神斗战要戴上鬼面,他这张脸,实在生得太容易让人敌我不辨。 这样想过楚兮已经带到坪前,狱司将锁链顺手往下一拽,他双膝一跪砸砸在地面,面容雪白仿若一潭毫无波澜的水,只是眉心轻轻蹙了蹙,便缓慢跪好,垂下眼睑。 从萧长歌的角度再看不清他任何神情。 大监站在极远的距离,手中九尺金鞭扬起:“训鞭领罪——” 肃风中,楚兮侧脸散发被风吹动,闭过眼睛。 “一鞭,皇天后土,犯民生之罪——” 极长的刑鞭甩开一线绕转的鞭影,鞭梢割风,破空而来,鞭声一响,重重击在他的脊背。 楚兮身形往前微微一踉跄。 “二鞭,抱德炀和,扰民安之罪——” 鞭影一绕,再击过去—— 楚兮肩颈一颤,闭目忍耐,簌长的眼睫轻轻颤过。 “三鞭,催志屈道,乱政洁之罪——” 鞭梢划风之声烈烈在耳,绞过金丝的九尺金鞭,本身就非同一般,自古大典才请出来,由内宫大监亲自执刑,最后一鞭,是十足的力道打上去! 几乎落在他脊背的同时,楚兮身形便顿然往下一倾,手指撑地,再一踉折,寒冷的风刮过他的侧脸,他闭过的眼睛似是因为习惯再闭了闭,唇角血线漫溢下来,滴在冷石上。 告旨的诵声响在他的背后:“越太子御下不严,至汐水街一案民死十三,殃及百户,包庇叛党,败德辱行,但念其拿下敌首,顾两国大和,民生为重,陛下皇恩浩荡,恕其性命,罚于城楼自省三日,贬奴侍一冬,侍奉万民,以平诸愤,告慰亡民在天之灵。” 满城百姓跪伏在地,浩浩荡荡的人流拜下去:“陛下圣明。” 直到这刻萧长歌才微微垂目俯瞰下去,一片寂静里,越太子面色无半分波澜,仿若一幅美丽脆弱却毫不生动的画,双手交叠拜下去,低声道:“罪臣谢主隆恩。” 这是萧长歌第一次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他的仪态从来都是漂亮而优雅的,此刻也一样,但是首次,萧长歌觉得他好像一个什么都没有放的空壳,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很完美,却好像很空,这样的屈辱,他的眼睛里竟然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想过,刑典已近尾声,萧长歌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手指在扶靠上摩了摩,到底还是顺应民意的站起来说了一番客套话才转身离去。 她的背后,大俪最冷的冬至将要来了,这日的雪落得尤其厚重一些。 刑罚才刚刚开始。 ———————————————————— 鼎烈的风雪下,浩荡的车撵和金吾卫随着陛下归宫一并归去,只留下寥寥几个狱司。 人群未散,沸沸扬扬的声音重新起来。 冷寒森森的铁链垂下来,绑缚过越太子的手腕,他一直跪在原地,很安静的任人摆弄。 有马蹄声点近,白虎紫金官服的刑狱司首坐在白马上,他垂眼凝视了片刻,冷肃的面容比风雪更冷,眼神最终落在绑在越太子手腕冷寒的铁链上,低声道过一句:“用绳子。” 眼前这个人,这样的骨质,铁链勒完三天,该是差不多会废了。 狱司应声换过,动作不见得多客气,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一贯的听话,他跪在原地,轻轻垂着眼睫,没有再多说过哪怕一句话,稍微做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 纪刚看过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兮闻声微微抬了抬头,轻轻一笑,声音虚弱:“麻烦……纪大人了。” 他说这句话纯粹是教养和礼性,说完便不再动了,纪刚大概猜到他很需要积蓄体力,立在马上最终没再说什么。 燕安城的中心城门是先帝创俪,造下的原址城门,后来燕安都城兴达,地扩百里,外围重新塑了城门,然而这方还是一直保留下来了。 风雪沉肃,绒絮般的雪飘上来,越太子双手终于被吊上去,白衣单薄,吊在了城门半空。 他垂过眼睛,大概实在太痛一时无法适应,眉心轻轻蹙了片刻,才慢慢平展开来,苍白的侧脸靠过肩臂,再无声息。 纪刚打马转走,然而这瞬,人群中冲出一个孩子,一双眼睛通红,泪眼婆娑,咬牙冲上来,手里拿过什么,猛然对越太子砸过去,声音嘶哑:“都是因为你!我阿爸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那块石子不大,却是用尽力气,砸得正中楚兮的侧额,楚兮眼睫轻轻颤了颤,一线血痕从额侧滑坠下来,淌过他的眼尾,淌过他的下颚,滴落在地。 那个孩子恨得双肩颤抖,摸索着在地上又捡过一块石头,抬手要砸过去,手指却被一个掌心猛然包过,抬头对上一双冷戾的眼睛:“你阿爸不是他杀的,年纪可以小,但事非要分得清。” 孩子瞪着眼睛咬牙到:“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客栈还好好的!” 人群中有人出声:“他现在不是奴隶吗,陛下不是让他侍奉万民吗,我是俪国的子民,就都是他的主子,打他又怎么样!” “对啊,对啊!我们打他又怎么样!” 纪刚冷冷一抬目:“若不是他救你们,你们整条汐水街全都要死完,炸成平地!” 这位刑狱司首本身就满身沉肃之气,俊美的侧脸寒刀似的眼神剐过满场:“想想你们现在在这里说三道四的嘴是谁留给你们的,越太子是替越军赎罪,不是他自己,凡事,还是讲些道义。” 他将孩子的手肃然松开,转身上马,对狱司下过一令:“越太子有他该尽的责,但没有多负的理,若是再有乱民暴动,一概提到刑诏司。” 满场百姓有愤然的,也有垂头噤声的,年轻的司首打马转走,回望一眼城门。 几百年的厚石城墙凝过冰晶,那城楼上是黑金牌匾雕过先皇亲手提的几个行书大字。 厚德载物,燕世长安。 大字正中,是悬挂在空的身影,白衣单薄,迎着簌簌的寒风,衣袂纤动。 这大俪的民安,大俪的政统,居然到今天,会要一个敌国太子用这样单薄羸弱的身躯来扛。 司首脸色是难得浮现的苍凉和静默,终是没再多看,骏马踏雪身形走远。x 电脑端:/ ———————————————— 午时,千钰楼雅间,言阙行挽过袖摆将新上的饺子夹到对面碗中:“冬至了。” 傅九卿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炭盆边缘:“难怪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言阙行再夹过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太子殿下这样受苦,城中的越军余孽应是看得心痛不已,也该置地一博,去救一救了……” “到时候,再被当场擒拿……这位殿下这辈子的苦,算是受到头了,终于可以一睡到底了。” 傅九卿眸色深谙:“你的越军,可要靠的住才可以……” 言阙行微微低首:“都是一等一的死士,只会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该死的时候绝对不会活着。” 傅九卿低低一笑:“再过两夜吧……” “这位越太子虽然现在眼看不行了,但吊得奄奄一息,事情更好办些……” ———————————————————————————— 宫闱内,灯烛点过,萧长歌正在批折子。 边批边问过:“那边怎么样了?” 知德将烛光挑高一些:“听说白日里有个孩子砸了太子殿下,淌了一会血,人倒是很安静,纪大人发了通火,现在也没什么人敢靠近了……” 萧长歌朱笔一顿,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突然又问过一句:“人可是晕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从吊上去便没再动过,也没睁开过眼睛,看不太出来……” 这刻,知善推门进来,双手将竹轴奉上:“越国那边知道陛下的处置,回讯了。” 萧长歌将竹轴打开,回折拉开,灯下的纸张是洋洋洒洒致歉之意,只是一再说国军暴动,非王庭本意,现在已经处置部分主谋,只是信末才寥寥提到这位太子。 不过一句话,陛下处置可以随意。 这样折辱,没有半分维护,亦没有半分问责。 大越子息凋零,皇帝身体素来不好,一直的皇后掌政。 萧长歌将回折卷过。低声道过一句:“我怎么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看着像个假的呢?” —————————————————————————— 章节目录 第17章 第 17 章 雪夜凄静,十里长街空无一人,只有大红灯笼晃过。 一个人穿过狱司黑衣,手里提着食盒,立在城下,轻声道:“放下来吧。” 那凌空的绳索慢放下来,缚在上面的人几乎一落地便双膝折软,毫无力气跌滑下去,黑衣狱司抬手扶过,半跪下来,他的手只轻轻触碰过面前人的肩骨,怀里的人便轻轻颤抖,痛到汗滴滑下来,他发生肩上已经积了厚厚一重白,眼睫也是白的,双手慢慢垂放下来,痛得颤落了眼睫上的薄雪。 黑衣狱司稍微等待了片刻,掌心灌过内力柔和打入他的脊背,楚兮眉心轻轻一凝。x :/ 等到怀里的人终于平缓了会呼吸,黑衣人才打开食盒,一碗清粥冒着热气端出来:“你居然没晕过去……” 楚兮开口,声音低轻:“不能睡。” “难道就打算这么熬三天?” “嗯。” 黑衣狱司默了片刻,也明白其中利害,终于没有说什么,扶过他的脊背将粥碗送近,靠过他的唇口。 白瓷粥碗靠过他的唇侧,他一直闭着的眼睛才轻轻打开了片刻,微微低头,喝过一小口,却轻声呛咳起来,他咳的力气低小,声音也是低小,几乎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黑衣狱司等待了片刻,便再喂过,这一次幅度小了很多,小小一碗粥,楚兮竟然喝了许久,他浅色的眼瞳被水汽熏得有些氤氲,哪怕实在没有力气,也一直尽力在喝。 粥碗终于渐空,楚兮靠在他的肩侧,语声轻低:“你该走了……太久容易起疑……” 黑衣狱司面容冷肃,鲜见的再默了片刻。 “委屈吗?” 楚兮难得积蓄一点力气对他苍白温润的笑了笑:“没有。” 他思考了片刻,再轻声道:“明天……我可能没力气……喝……你灌……就可以……” 黑衣狱司拿碗的手微微紧了紧,不能做得太明显,最终将他放倒在地,他的后脑枕在雪上,长发披散,黑衣狱司放开手来,终于低声应过一字:“好。” 他转身走过,背后绳索再升上去,那单薄的身形双手再往上扣,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声音。 第二夜,四更,长宫灯烛燃动,萧长歌仍是在批折子,只是偶尔望过窗外,总有些出神。 知德将炭火挑旺了些,看过这样的萧长歌,终是低声开口:“陛下,那边探的消息报来了,您……” 萧长歌揉揉眉心:“说吧。” “今夜狱司例行送饭食,越太子似乎东西都吞不下了,狱司强灌了下去,听说人吐了好几口血,人看着不太行了……” 萧长歌朱笔一划,划落扉页划在桌上,鲜红一笔,若淋漓刺目的血光。 她突然想起那夜地牢内,楚兮跪在她面前,柔顺乖巧的笑容。 “陛下用一下不就知道了?” “楚兮很好用的。” 心口不知怎么微微一颤,只是这夜黑风冷,她常年冰冷坚硬的心并未仔细去触这转瞬即逝的异动,只是突然道过一句:“那便是明夜。” 宫殿里,灯烛燃动,大俪女帝独坐高位,身影孤清。 第三夜,常年大雪纷飞的大俪居然停雪了,天边升过明月,硕大一轮。 三更天,城楼上,黑衣狱司面无表情立在阴影里。 有人走过来,低声通柄过什么,那城楼上的狱司一回身,一个黑衣人从长阶上走上来。 她身形清瘦,一身束袖黑衣,发是高高绑过的马尾,双手环胸注视过城楼底。 身侧是来人压低的声音:“陛下怎么来了?” 萧长歌微微一挑眉:“无聊,等得有些睡不着,便来了。” 此一瞬,丞相府暗探跪地来报:“大人,陛下出宫了。” “嗯?去的哪里?” “城楼。” 黑夜冷光这一刻沁透大俪宰相的眼眸,他指尖摩过,突然一抬头:“不好。” 他快声问过:“言大人那边呢?” “已经行动了……” 中心城楼,寥寥几个狱司腰挎长刀守在城下,一切仿佛和昨夜没有分别。 除了天边硕大一轮圆月。 然而左右旁侧屋顶,长线脚步踏瓦而来,快速踩过。 城楼上黑衣狱司眼眸一凝,侧耳去听,猛然凝神。 变故只在一瞬间发生,两个铁球丢在城楼下,“嘭——” 是轰然的炸裂声,一众狱司快速铺地,城楼上,纪刚拦过萧长歌的肩将她扣按下来,倚在城墙下。 底下漫天的烟雾散开,烟雾火流是越国特有的,爆破力并不强,真正厉害的是混淆视听这刺鼻的浓烟。 这一刻,什么也看不清。 底下刑狱司拔出信号烟火,烟光摇摇一线飞天而起,在天穹无声炸开,炸成一片耀眼的绮丽,紧接着有人在大喊:“快!有人截囚!” 底下烟雾中,一线刀刃割过绳索,楚兮身形跌落落在一个脊背上,似乎是已经晕厥过去,无声无息,那一线人没有丝毫停留背着越太子疾步奔走。 烟雾散开,长长一线黑影,速度不见快的朝城郊跑去。 萧长歌站起身来,凝视过去,冷冷一笑:“这便是来了!” 她冷声一喊:“宋烨,追!” 纪刚指尖含唇,长亮的口哨吹过,一匹白马从城门口踏来,黑暗里一众狱司翻出来落在他的身侧,稍后吹过长哨。 纪刚身形跃动一起,从城楼上笔直跃下去,一身黑衣面容肃冷,左右狱司层层跃动而下,一行人降在马匹上,纪刚缰绳一打,猛然抬头,马蹄已动:“追!抓活的!” 萧长歌看过落在自己身侧的宋烨,突然一笑,道:“我们也去。” “朕倒是要看看,越太子送给朕的到底是一份大礼,还是他的催命符!” 听得身后追声,一众死士脚步渐快! 只是这追兵好像比言大人计划料定的要多。 按照计划,他们要背着越太子逃离一路,精疲力竭再与追兵厮杀不敌,无奈丢下越太子逃走,若是未能走得了的,也要完成最后的表演,拼死护住越太子,战死。 当然还有另外一计,那便是计划败露,全数咬破齿缝里的毒药,自做了解。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着越国的死侍牌,遗物会说完该说的话。 一众人背着昏迷的楚兮,快步踏走在屋顶,踏过外城楼城墙,翻落在地,上马,扬蹄碎雪。 他们的背后,马蹄声渐渐逼近! 城郊道路宽敞,一众马匹顺着大道飞奔,一路奔入燕回山山道,往上跑去,直至奔到半山腰,诺大的山崖上,层树染雪,梅林环绕,身后的马蹄声渐近,一众死士交换过眼神! 纪刚已经踏马而来,世人皆知刑诏司纪大人的白马踏月乃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神驹,此刻那骏马笔直踏入死士阵营中,一众死士打马中间偏开一条马宽的路,纪刚长驱直入逼到最前,马头一个打转,带过满地飞雪,这位冷面司首犹如暗夜里索命的修罗,挡在道前,长剑一横:“诸位就跑到这里吧!” 一众死士拉过马头,刀刃已经拔出,身后跟上的狱司全数弯刀拔过,踏马而起,两方厮杀而起! 那个背过越太子的死士马上斗过,接过迎空击过来的刀刃,无暇顾及,楚兮险些跌下来,他单手扶过,心里觉得这个羸弱的太子有些碍事,却见背后的人眼睛肃然睁开,他眸色静透,看起来竟然却是十分清醒,甚至微微一笑,声音也显得很有礼貌:“这位大哥,麻烦你……把我放到地上,安心去打吧……” 这句话落,眼见白马踏月笔直逼近,死士来不及做多想,划刀接过纪刚临空一击,带过楚兮落跪下马,将他放在地上,回身接过纪刚一击,退后几步,紧接着有另外一个狱司迎刀逼近,与那名死士缠斗在一起。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纪刚侧头一看,一众打斗间,却见楚兮慢慢的撑坐起来,盘膝坐好,他坐得形容优美,姿态漂亮,一幅旁若无人的状态,此刻双眼闭过,眼睫肃动,修长若玉的双指轻轻扣合。 纪刚马上反应过来,迎空挡过一刀:“你打算做什么?别说你要在这里逼针?!” 锁筋针怎么是那么好逼的!要取也必须用专门的磁石佐以真气吸出来,在他牢里全尽凝神逼针全身真气爆体而亡的高手算下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是胡闹! 楚兮漂亮的眉目凝过不解的神色,看过他:“在这里逼,有什么问题吗?” 纪刚:“……” 我的重点是在这里吗? 楚兮柔和一笑,轻声咳了咳,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温和动听的:“不到半刻钟……麻烦纪大人……护一下法……”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过眼睛,秀丽的眉眼印过四下飘扬的热血和刀光之色,平静若水。 纪刚有点无语,抬手挡过刀刃,楚兮的眼神和语气实在太过淡定。 那是绝对强者才有的淡定和把握,甚至没有丝毫犹疑。 不能杀便只能缠斗,眼前不知道还要打多久,相当棘手,他最终决定相信他。 那边萧长歌已经打马而来,她停在稍远一些的距离,一身黑衣,立在满地白雪中,抬眼看过去。 场内打斗不止,楚兮盘膝坐在雪中,四面都是溅落的鲜血,点点滴滴鲜红散开,犹如凄然盛放的花,只有他一身白衣仿佛与满地白雪融成一体,闭过眼睛,双指轻轻扣在胸前,黑发上雪白的发带无风自动,烈烈飘飞。 这全数死士竟然都沉迷打斗,没有一个来护一下越太子,倒是纪刚始终站在他身侧,不时挡过死士的围击。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难道真的如越太子所料? 萧长歌垂眼想过,命声道:“宋烨,去帮忙!” 一众金吾卫从她身后踏马逼进,加入战斗,那些死士一看情况不对,竟然有明显的转走之意。x 纪刚一眼看出来,命到:“一个也不能放跑!” 这一瞬间,双方缠斗得入迷,却见萧长歌身后一个金吾卫猛然抬头,天边高悬一轮月色印过少年的冷寒的眉眼,唇角一线讥寒笑意猛然而起,手中长剑一拔,猛然脚踏马头,朝萧长歌背后袭来! 护在萧长歌身侧的宋烨闻息回头肃然印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金吾卫越空而起,刀刃寒芒笔直对过萧长歌脖颈,嘶声喊过:“陛下!” 萧长歌已在同时之间感受到背后的杀机,腰间长剑一拔,转手接过,挡过一击,那少年手势却极其灵活,将剑刃一松,已经踩在萧长歌的马上,另一只手接过剑柄,就要划向萧长歌侧颈! 与此同时宋烨刀刃已经对过少年的脖颈,少年手中刀刃一停,刚好停在萧长歌侧颈,侧目阴狠看过宋烨。 一切皆在千钧一发之机,一滴薄汗滑过宋烨的侧脸:“是你……” 这个少年正是那夜打马回转放箭的黑衣少年,他此刻身着金吾卫服,冷侧一笑:“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也不会!” 一众死士听到那个陛下,心中已经凉成一片,居然打斗间相互交换过眼神! 纪刚心道,不好! 只此一瞬,楚兮凤羽般的长眉微微一凝,突然低声道:“走开。” 纪刚马上反应过来,退后几步,他的周身是猛然暴涨倾覆的真气,长发肃然一飘飞,脖颈是清晰可见的青色筋脉,若枝蔓攀沿,覆盖过美丽诡异的纹路,他眉心轻轻蹙过,唇线抿成薄薄一线,忽然脖颈一侧,一枚金针破风而出,带过飞扬的血雾,笔直离体射出去! 只一瞬,浑厚的真气犹如狂啸的浪打过来,四下地面的雪籽飞溅逼开,泛过滚滚的雾气,呈圆形绽放之势,花树倾折,叶落飘飞! 打斗的人群均猝不及防掀退丈远,有几个武修不济的当场跪地呕出血来,再站不起来。 这飞扬的雾气间,楚兮缓慢睁开眼睛,黑夜里,瞳色寂灭一线耀眼的赤金之色,周身杀息暴涨威压无声,他缓慢抬手拭过唇角滑落的血痕,侧目朝萧长歌看过来,唇间勾过笑意,但是那笑却再无半分温和之色,犹如磨得极利的刀刃靠过耳侧,语声低轻而动听:“怎么办呢?小长歌,你说,这一次我站哪边呢?” 一众死士听完那句陛下本来想死,现在又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死,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刚才晕得很虚弱但是现在看起来很牛啊,而且他们不是刚刚救了太子吗,按这个逻辑是不是可以暂时不死? 虽然刀刃抵在脖颈,萧长歌却偏头认真打量楚兮。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是又疯了吗?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很明显,完全不一样,那一个楚兮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温柔但却挑衅,就像看一只逃不过掌心的小兽,那样缓慢而优雅的看着她。 萧长歌听完他那样叫心情就有点不好,但难得的对面前这个人起了点兴致,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要走进朕心里吗?这次呢?怎么不继续走了?” 他轻声一笑:“那便走吧。” 他这样说过一句,刹那间,身形已经点地而起,衣袂飘飞,落在远处梅林后一颗银杏树上,他落定便已坐好,姿态优雅而缓慢,一身白衣斜靠在树上犹如一团轻飘的云,长袖垂摆下来,随风浮过,他身后的月是明亮一轮,银波万倾,印过他舒展的眉眼,光彩夺目,侧目看过来:“纪大人,我还是帮帮你吧。” 纪刚被他看得有些一晃神,将剑收过,抱臂而站,意思很明显,就一个字:请。 那片梅林花开灼目,在雪夜中盛放若荼,楚兮还是坐在树上,双指轻合,白雾般的真气升腾而起绕过他周身,他猛然一侧目,雪白的广袖一甩,那狂卷而来的真气尤如一波浪打,将花瓣打落,刹那间,漫天花雨飘飞,在半空微微一停,美若幻梦,他接过一片落花在手间,转头看向萧长歌,目色轻轻凝过,他玉白的手指轻轻一动,将那片粉白的花瓣微微一弹,瞬息之间满场花雨猛然倾覆出去,犹如浪滚! 那逼飞的漫天花雨毫无偏差击过满场死士的穴道,全数剑落,身形定过,而他指尖弹过的那片落花笔直破空,速度极快,一击击中萧长歌身后的少年手腕,少年深痛手腕一滑,剑柄已经脱离萧长歌的脖颈。 一切太快只在瞬息之间,萧长歌只感觉自己身形被一线真气带过,飞空而起,再落定的时候撞过一个微凉的怀抱,淡淡的梅香扑鼻,那个人轻轻闷吭一声,将她揽在怀里,漫天花雨,她抬头便对上一双带过淡淡笑意的眼睛,声音低轻:“小长歌……你撞疼我了。” 萧长歌坐在树上,不敢乱动, 嘴上却是淡定:“不是你自己弄我来撞的吗?” 月色倾流,楚兮轻声咳了咳,他衣袂飘飞,双手轻轻垂放下来,广袖若飞扬的鸾羽,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笑意,轻慢而温柔:“长歌,我已经救了你三次了……要记得,你的命,是我的。” 章节目录 第18章 第 18 章 十八真相 萧长歌心情又不太好了,这位失心疯发作如旋风袭脑的太子殿下似乎注定跟她的称谓过不去了,她好心再提点了一句:“好说,要是你还想留一条命,救朕第四次,奉劝你,叫陛下。”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严肃,末尾为了增长一点气势还咬牙切齿了一番。 却见楚兮低头看过来:“不过一个称呼……” 他说话的语声若玉石罄竹,带过一些疏懒浅淡的笑意:“如果你想,也可以叫我小寒衣……” 萧长歌浑身一寒,这位太子殿下失心疯这次病得显然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一些,这样想着就见楚兮单手挽后,身形后仰靠过手肘,月色疏影,印亮他的若柳叶蹁跹的眉,他玉白的手指轻轻勾过她的衣袖,商量到:“现下正适合风花雪月时,不如……叫来听一听?” 萧长歌眉头一跳:“你哪只眼睛觉得现在正是风花雪月?” 底下死士诸多,血流染血,一片修罗地狱,只有他们卧的这颗树,花雨飘飞,风含梅香,月染枝叶。 楚兮点头一笑:“看来陛下不专心……”他这样说着目色陡凉若一缕绯寒的孤雪,那眼中的高旷的冷意一看就不怀好意,看得萧长歌浑身又是一颤。 “那就处理一下吧。”他悠然道。 纪刚一直站在远处,闻言一抬头:“在这里审?” 楚兮靠坐在树:“不在这里审,难道纪大人还想提这么一大拨人回刑诏司睡觉?” “夜还长,不该怕梦多吗?” 纪刚请示一眼萧长歌,萧长歌却在看着楚兮。 就像一团触手不到的雾,她越来越看不透面前这个人,她待他如何,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个人,分明没有任何理由,却一直在帮她。 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楚兮眸色浅动,唇角带过不知深浅的笑:“陛下这么情深意重看着我……” 他语声一放低,暧昧而惑人:“可是……想做点什么?” 萧长歌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敢如此不正经的说这种话,偏偏还是这样好整以暇的语气,眉头一跳:“楚寒衣!” “嗯?”他低低接过一声息,笑若莲动:“叫小寒衣。” 萧长歌抿过一张坚贞的嘴,再一次恐吓起人来:“混账东西,你要是活得腻味了,大可选个办法死,冒犯天子,是什么刑来着?” 楚兮再轻轻“嗯?”过一声息,膝弯一带,萧长歌便跌在他怀里,花雨间,他修长的手指点放在膝:“小长歌,我们现在,到底是谁在谁的手里?” 这位太子殿下病起来一贯气性不太好,忍字当头,为什么当初练武的时候不上心一点,萧长歌一把肠子悔得淤青,屈辱的闭上了嘴。 屈辱之后她杀气腾腾的转眼看过纪刚:“不知帝都有什么异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对方不可能没有动作,要是回去的时候有人截人,事情倒是更不好办。” 楚兮的提议并非毫无道理,大俪女帝转眼看过远处一片黑暗里迢迢无尽头的雪路,肃声道:“就在这里审,而且要快!” 纪刚略一思量,向一众死士走去,楚兮逗萧长歌正逗得余兴绵长,抽空提点了一句:“最高的那个,就很不错。” 纪刚一转眼,去看楚兮,却见萧女帝没眼看的坐在他怀里,一脸气得青了的表情,咬牙切齿抓着底下的树杆子,脸上写着十万个杀无赦,大概在想回去之后要把楚兮圆的揍还是扁的揍。 他们陛下这样暴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少见。x 纪刚一挑眉,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同情楚兮了,这样想着已经笔直走到他说的高个面前,这个人正是方才背过楚兮的那一个,如此时候逃命的时候竟然接到任务带的是越太子,这个人武力应该不差,甚至可能是这波人里面最好的。 纪刚走过去,刀鞘一晃,刀刃一抖出对过那名死士的脖颈,同时一抬手对着死士后脑穴道敲过,那名死士跪地呕起来,一线墨色的毒囊跌在雪里,一碎开,冒着渺渺烟气。 萧长歌跪起来一些去看,不小心往下滑了滑,撞过一个膝盖并没有滑下去,楚兮还是靠树不动,只是微微屈膝将她拦过,免得她掉下去:“小长歌你功夫也忒差了些。” 萧长歌忍过将要砸起来的拳头:“混账东西,朕当的是皇帝,又不是野蛮武夫!” 楚兮:“陛下这是在说纪大人?” 萧长歌额角一抽,淡定答:“纪大人不是野蛮的那种。” 楚兮侧目看过去,狐疑道:“不……野蛮……吗?” “啊——”远处猛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凄喊,纪刚面无表情折过手里死士的双手:“谁派你来的?”那名死士浑身颤抖,咬牙不语,纪刚微微一顿,再面无表情轻车熟路的踢过他的双腿腿骨,折断的声音咔嚓作响,他做完这一切,将人往地上一丢,手中刀鞘一划向下,刀刃离鞘滑出,几乎只差毫厘顺着死士脖颈滑点在雪地,语声冷寒:“最后一遍,谁派你来的?” 萧长歌:“……” 那名死士痛得面容扭曲,手中戳进雪里,却未发一言。 纪刚:“我可以换下一个,确定不为你自己博一个活命的机会?” 对面还是不答,纪刚手中剑刃一动:“那我换了。” 这一瞬息,楚兮轻笑:“纪石头,死士又怎么会怕死呢?” 他眉目瞬然一凝,唇角还带着柔和的笑意,周身真气一动,莹白雾光绕过他的指节,猛然一划,雪夜梅林间一根金针肃然飞出,若流星蹿出,砰然一钻,笔直没入死士左肩。 “啊——”是凄厉的叫喊,那名死士一瞬间痛得眼睛没了焦距,在雪里发疯一般翻滚起来,浑身是抑制不住的抽搐颤抖,拿额头狠狠撞过雪地,凄声喊道:“杀了我!杀了我!” 纪刚:“锁筋针?”怪不得他要找武力高一点的。看来越太子一早就想好要这么审了,估计晕在别人背上的时候就已经摸好了对方内力的脉门。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算计。 雪夜间,楚兮微微一笑,眸中印过银白倾泻的月,美若冰凌:“死士既然不怕死,那便只有怕活了。” 他低头越过梅枝花雨,看过去,响起的语声被真气染开,温柔空灵好像就在侧耳,却卒过丝丝入扣曼妙的冷意:“人生苦短,何必遭受这样的折磨,是为了谁?谁又会为了你……” “说吧,我会杀了你。” 那温柔威严的声音好像许过某种诱人的承诺。 就好像猝毒的寒针滑过肌肤,萧长歌听得脊背寒芒一片,底下的死士浑身颤抖抽搐,好像神志已经接近不清,痛得手指在雪地扣出五指血印,居然缓慢颤抖朝楚兮伸起来,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不住抽搐。 纪刚肃然开口:“是谁派你来的?” 死士唇齿抖过,血流涌出,良久闭过眼睛:“言……大人……” 纪刚:“再具体。” “冒充越军……假救太子……” “让陛下……杀之……” 纪刚身形一定:“主子上面可还有主子?” 那名死士唇齿颤过,仰头看着此时场内唯一眸色温润的楚兮,喘息到:“杀了我……杀了我……殿下……” 纪刚冷冷踢过一脚跪在他胸口,剑刃一横:“说,主子上面是否还有主子?是谁?” 寒风中,萧长歌身形犹如凛然不动的风雕,突然开口:“够了!” 她打断纪刚的话,眸间丝丝紫气浮动,竟然勾过一个自嘲的笑,不知想过什么,眼中寒凉,冷冷抬眼,威压侧侧扫过全场:“乱臣贼子!宋烨,全都给朕杀了,一个不留!” 纪刚猛然一抬头,情况根本不该这样,女帝在想什么?! 这种时刻,她命的并不是他,那边隶属她的金吾卫已动! 楚兮垂眼看过萧长歌,袖摆风动,他的眉目寒凉不见分毫情绪,挥袖一甩,金吾卫后退几步,无形的气压逼过竟然不能再动。 他黑长如绸的发无风自动,半靠在树,看着萧长歌,那笑极轻,镀过一层极薄的温柔:“小长歌不想听真相?” 虽然是问,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萧长歌凤眼撇过,回转过头来,今夜首次直视他,话中有话:“朕想知道的真相,已经知道了。” 夜色中,女帝的神情无一分退动,亦没有分毫曲折。 楚兮眸色定过:“陛下想保他?” 他靠坐在树,面容苍白若这孤清的雪:“陛下可知道,再想要这样的机会,很难了。” 萧长歌猛然一侧头:“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 她猛然执过他的手:“楚寒衣,你搞清楚,是朕用你,不是你用朕,朕今天只愿意用到这里,你听明白了吗?” 那腕上温热的血流滑下来,楚兮神情无动,他漂亮的眼睛看过她,看了片刻,那冷意融化开来,又变得那样漫不经心:“小长歌,你不发脾气,我也会听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他低低笑过,垂过眼睫,袖摆一挥,真气撤回,底下金吾卫已动。 他靠过树,似笑非笑的轻道过一句:“很疼的。” 萧长歌愣过,箭刃入胸的时候这个人没有说过痛,鞭刑血流的时候这个人也没有说过痛,城门受辱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痛,可她现在只是这样抓一抓他的手腕,他却说他疼。 她想了想,还是放开,她在树上坐下来,夜凉的风刮过女帝的侧脸,她突然开口:“帝王路,很孤独,他陪了朕,五年。”x 电脑端:/ “楚兮,朕不能。” 底下血雾飞溅,楚兮手腕轻垂下来,还是微微坐起来一些,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尖,低头看她,慢慢道:“怎么办呢?小长歌难过了。” “可是真相又塞不回去。” 他半点没有道他为这一路淌过的血,受过的辱,在这样的时刻只是这样温柔的说出这样话来。 萧长歌低着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低声道:“有些事,知道了就可以了。” 楚兮默过片刻:“可是长歌,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一定得死的呢?” 萧长歌:“为什么一定得死?” 楚兮眸间冷仪,语声温柔而笃定:“因为我想要他的命。” 萧长歌肃然一抬头,那背后一轮明月,圆亮浩荡。 底下杀伐之声在耳,四下却突然飘起簌簌的风,一瓣白梅飘过指缝,隐约响起清越的笛音,她侧耳去听,只听见楚兮一声轻笑:“还是出来了……” 她心中还记挂着傅九卿的事情,正待再质问什么,却见楚兮闭过眼睛:“小长歌别凶我,我要打架了。” 他似乎在积蓄一些力气,呼吸很轻,微微侧耳听过。 那笛音越来越清晰,音色清凉而诡异,四面起动的风越来越猛裂,掀得积在树上的落雪摇晃簌簌掉落。 真气御动的笛音,若空灵幽谷,缓慢侵耳,萧长歌眉头凝过,来人,武力绝对不低。 楚兮长睫轻垂,修长的手指轻轻合过,真气凝动无声。 那松林间猛然一现啸动的风,笛音凛然一停,一线寒芒印月点过萧长歌的眼睛,几乎瞬息楚兮眼睛一睁开,已经揽过她的腰,倾翻下来—— 那松林间跃近一个白衣女子,目含霜雪,身形若蝶,手中竹笛刃尖一现,寒芒瑰丽,那刃间直逼楚兮额心而来。 楚兮揽着她脚尖并不触地,往后退过,梅林间,花雨翩飞,地上的雪籽被真气逼起,飞扬一线。 他将萧长歌放到纪刚身边,退后几丈,脚尖点过笛刃,身形惊鸿一跃动,犹若翩飞的鸾鸟跃在远处的孤松树顶。 月色下,衣袂翩飞,他周身是缓慢浮动浑厚的真气,花雨环绕。 那女子一击不中,神色冷淡而从容,若一抹灵动的雪光跃地而起,跃在楚兮对面远处的树顶,竟然也悬空停过,她面上系过白纱,缥荡若雾,周身冷清:“第六十八次,你身上有伤,应该能死。” 楚兮唇角笑意浅淡,缓慢应到:“我觉得,应该是不能的。” 女子摇头,手中竹笛一启,极长的剑刃翻滑而出:“你骗我,我感觉了很久,不会有错。” 她声音伶仃而冷清,若冰雪击玉:“你现在很虚弱,强弩之末,很好死。” 楚兮袖摆漫卷,眸色深幽,眼中飘荡过肃杀气,语声柔轻:“师姐不信,那便试一试吧。” 章节目录 第19章 第 19 章 纪刚神情一重,仰目看过去。 雪夜穹天无尽,圆月一大轮,楚夕语落双指已合,朔夜间,狂风骤起,他立在松顶,衣摆裂飞如鹤动,转瞬之间,漫天花雨凝结若婉转长练绕过他周身,和着他雪白飘扬的发带,打旋而起,磅礴翻滚,汹涌裂动。 白衣女子目色陡然一颤动,似乎没料到他还有这么强的真气,手间竹笛瞬息一挽,三指点空,真气涌动,满地落叶升空。 萧长歌看得心绪澎湃,这瞬然楚兮已经脚尖点松,一枚松针瞬起,他玉白的手指若夹针,身形已随磅礴的花练猛然一动,动若一线翻飞的雪练,朝白衣女子袭去。 如此汹涌的真气,大地风动,女子秀眉一凝,雪白的长袖一挥转,腾空落叶携带过轻飘的真气,若片片飞刃,极速而来,叶动同瞬,身形已经点过树顶,笛剑一起,迅疾一腾!x :/ 两厢真气半空撞过,狂风覆啸,两人身形半空一定,定过半瞬,女子猝然眉心一凝,真气恢弘一起,飞扬的叶刃将急击过来的花瓣打落,寒芒笛刃笔直刺过来,花滚的长练从中剖开长长一线,那剑刃点过一朵娇嫩的梅花正心,点花而动,朝楚兮脖颈笔直而来! 楚兮双袖大展,迎风后退,指尖松针一掷,双指轻滑,那针芒破空,朝女子侧颈而去。 女子冷清的眸色一定,身形一转折避过,破绽只在一瞬息,那线松针却陡然半路悬空而划,回到楚兮指尖,他已经逆风而动,指尖挟过朝她颈侧滑来。 女子身形旋过,然而那线松针轨迹再突然一转,滑过她的侧脸,面纱系扣一断,飘落下来,她眉目大动,似乎是生气,然而那线松针毫不停息再浮空一落动,朝她拿剑的脉腕割去—— 松针太细,一刺不到,跟她的手动而动,刁钻古怪,她贝齿一咬,掌心浑厚真气一带,猛然一掌朝楚兮击去! 半空中楚兮长发飘飞,眸间惊落寒光,双指一点接正点在女子的掌心,两厢纯粹啸动的真气这刻再一撞,一波无形的风雾圆形绽开,滚啸之态,四下花叶倾翻飚飞百尺! 底下众人有些站不住长剑点地,抬手挡过四下树顶飞荡硕落的雪。 然而一片静空中,那枚松针,再动了,掀飞一起,朝女子额心而去! 女子眉头一簇,瞬间翻转后退,回身一避,再一定身回转,面纱已经完全飘落,侧脸竟然滑过一线极细的血痕,她抬手捂过,冷清秀美面容,似乎染过些微恼怒:“你……” 楚兮身形翩然一翻转,还是落在那颗孤松顶:“十天半月就可以好……” 他袖摆飘飞,周身雾白的真气浮动,飞花重浮在身侧,一片优雅:“师姐,还要不要打?” 女子一抿唇,似乎觉得自己料错了,有些懊恼,竹笛一收在后,还捂着侧脸:“ 你且等着,下次我也会划花你的脸。” “好,我等。”楚兮带着笑答。 他这个反应等于没有反应,白衣女子再冷冷瞪了一眼楚兮,最终没说什么,身形点空一翻,跃落下去,雪白的身形隐匿在雪色松林里。 夜色静凉如水,四面还是簌簌风动,那是楚兮周身逸动的真气带起的风息,底下目瞪口呆看完这一斗,久久无人出声。 楚兮还立在孤松顶,萧长歌抬头看过去,花雨涌动,圆月挂在天边,却仿佛坠在他身侧,银光淌流,烟波万倾,他衣袂雪白立在黑暗里,却仿佛将这四下夜色点亮,玉白的发带迎光飘飞,他眉目柔和而孤冷,如降世的神邸,周身风华万千,醒目而美丽。 她的目光落在楚兮身上,居然有片刻的失神。 她甚至全然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白日还跪在她面前。 倘若他做的一切,真的是为她呢? 可又究竟是什么,愿意让他做到那样的地步?是因为他曾经手刃母皇,心中有愧? 远处宋烨看过去,突然低声道过一句:“怎么还在上面” 众人之中,只有纪刚凝神听过,眉目凝重,低声道:“应该快走远了。” 他静声听过,突然对上面喊过:“可以了。” 孤树松顶上,楚兮身形轻轻一晃,唇角血流淌下来,他唇口轻轻动了动,竟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终于轻轻一闭,与此瞬时,风动忽然一停,四下无声,漫天花雨顷然坠飘落下来,他扣过双指的手轻轻一滑下来,萧长歌只看见一截淌血玉白的手腕,月色中,他周身脱力,秀美的下颚仰过,若折翅的鸾鸟,和着飘跌的花雨,从树顶坠下来—— 那惊鸿一瞥苍白的面容,萧长歌忍不住往前跑走过两步。 身侧的纪刚已经脚步点起,点地而起,脚尖踏过近前一颗梅树顶,点过银杏树,快速飞身而动,将楚兮接在怀里,紧接着脚步无半分停息,点落回来,落在银杏树下,揽过楚兮半跪在地。 萧长歌走近过去,月色光影一打,直到这瞬间萧长歌才看到他后背染过的血迹已经浸透白衣,他昏厥在纪刚怀里,除了唇角源源不停淌过的血流,喘息极轻,无声无息。 纪刚只轻轻耗了下他的脉腕,眉目便是一重,将他半扶起来,掌心真气凝结对他后心打进去。 “楚兮,凝神!” “内息这样冲撞,你会死的!” 一贯冷定的纪刚居然肃声喊过。 冷风中这样的声音太刺耳,萧长歌凝目去看,目色撇到树底,是什么将枝杆没雪处染过一线鲜红,那线血色似乎刺透女帝的眼睛,她缓慢走过去,手指摸到冰凉的树干。 暗黑的色泽冰冷,触到手指,却是鲜红。 她忽然仰头,月色透过枝叶印下来,印过两人刚刚盘坐的枝桠,女帝心中突然一颤。 他刚刚就是这样靠在树干,一直淌着血,淌过这样多的血,同她谈笑风生的。 燕回山风冷寒凉,萧长歌首次有些说不出话。 她突然想起那夜在刑诏司大牢。 她怒声起,问道:“楚寒衣,用尽手段,费尽心机,你是真的以为朕不会生气吗?” 暗灯烛影里,他跪坐在她面前,镣铐加身,那样温和柔定的问过:“陛下觉得,若是想杀楚兮,怎样才最好杀?” “要是引鱼上勾,势必要饵的,楚兮愿意去做。” 她当时并不信他,只是冷笑:“你可知道,但凡是饵,都是要悬勾刺骨,才能钓到鱼的……” 他美丽的面容印在跃动的烛影间,温柔而坦诚的回答她:“楚兮愿意。” 她完全是抱着看戏的想法:“那你便说说吧,打算怎么悬勾刺骨,助朕一臂之力?” “陛下既然会来找我,应该也是觉得此事有疑。” “罪臣身为越国太子,对方顾念两国邦交,哪怕想要臣死,也不会贸动,势必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让陛下合情合理的处死臣……” “而现在,最为合情合理也最容易找的罪由,便是通敌,只要证明燕安城内有臣的人,臣便是一定得死的。” 萧长歌听到这里,只淡淡道:“所以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笑的:“所以陛下将罪臣打成重伤,越重越好,留一口气就可以……” “然后,把臣挂去城门示众。” 萧长歌当时惊过,心底却已暗暗明白他所谋所划,却还是问过一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烛光中,楚兮眉目无动:“按常理想,太子殿下命悬一线,哪里还需要顾会什么,若是城中有内应,便会如何?” 萧长歌:“会孤注一掷,救你归越……而且城门守卫不比刑诏司严密,好行动得多……” “正是如此,陛下如今这样想,他人也该是会这样想的,若是想置楚兮于死地,这是最稳妥可行的办法。” 萧长歌默了片刻,她当时是怀疑的,所以毫不留情的问过:“朕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万一你假戏真做,借这一计逃出生天?” 再次被她这样质问,楚兮仍然十分平静,他那时候看过她,目色明亮:“这也是楚兮想让陛下知道的。” “陛下这样做,只要来看救楚兮的是谁,便也可以一并知道,楚兮在燕安到底有没有内应。” “陛下应该可以想到,若是真的有内应,如此地步,也是该出来了的。” 萧长歌当时心弦动过,嘴上却是冷冷道:“为什么做到这样地步?不管有没有人来救你,楚兮,朕也是不可能信你的。” 他却只是浅浅一笑:“没有关系,陛下只要知道,楚兮无害就可以了。”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了,微微退后一些,温顺低头,眼睫垂过:“陛下深夜来探,为免对方起疑,陛下亲自动手会更好。” 她那天是怎么动手的?是因为什么决定接受越太子的提议?是因为此事背后的人,亦是因为她真的想探一探,他的背后究竟有没有人…… 她只动过几下便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打不下去,可为了动静大一点,最终还是一脚将他踹在水牢里。 初冬的刑诏司冷得同冰窖无异,水面甚至飘过细细一层冰渣,他跌在水里,居然也没有任何挣动,就这样沉下去。(_ 纪刚一直站在暗处,却也有片刻没有动,直到他一身是血晕在水里,才救上来,看起来竟是真的奄奄一息。 这位刑诏司的司首看过躺在地上的人,最终还是低声道过一句:“陛下,既然会这样提议,燕安城该是没有越太子的人的。” 她却冷冷看着晕厥在地的楚兮:“朕怎么知道这不是在试探朕?若是越太子只是做戏呢?” 纪刚:“陛下如今,还觉得他在做戏?陛下可知道他伤得多重?” 她转身走出去,步伐没有片刻停息:“既然他要朕试,朕便试给他看。” 视线滑过指间的血迹,思绪回流,萧长歌缓慢回转过头。 纪刚额间凝过薄汗,终于缓慢撤手,想过一想,抬手掰过楚兮的肩颈,指尖真气一动,朝他风门点过去。 这一瞬息,楚兮眉心轻蹙,低轻一呛咳,呛出一口血。 萧长歌几步走近:“你干什么?” 纪刚将人抱起:“他内伤太重,真气混乱,根本控制不住,只能封了他的内息。” 他脚步突然一顿:“陛下,虽然最后该查的您没有让查,但是此次越太子有功,您,还是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吧。” 萧长歌顿了顿,没有接话。 纪刚冷冷看过,最终没再说什么,翻身上马,将楚兮靠在怀里,已经提手拉过缰绳。 萧长歌眉头突然一皱,声音威严几分:“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白马踏月上,纪刚扯过缰绳,风雪间,侧脸俊美如冰塑:“去刑诏司关着,他不还是犯人吗。” 那马蹄打过,将要转走,女帝看过侧坐在马上的楚兮,他手腕轻轻垂下来,垂在雪白的衣摆上,靠在纪刚怀里,面色苍白得如满地冷雪,仿佛风一吹重,就会散开。 不知怎么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萧长歌几步走到马前:“把他给朕。” 纪刚侧头一看:“陛下还想做什么?” 萧长歌冷冷抬头看向纪刚,眸间威硕沉沉:“朕想做什么,难道轮得到你管?” 语毕面无表情扯过楚兮的手腕,将他接在怀里。 直到这一刻,萧长歌才发现他的身量居然这样轻,轻飘得她这样一个女子抱起来竟然也分毫不觉得吃力。 雪夜冷重,女帝托着人翻身上马,拉过缰绳,冷声道:“朕会把他带回宫里,养起来,还他一条命。” 身后一众人翻身上马,马蹄肃动。 纪刚回身看过她一眼:“陛下,私仇是仇,可杀之,国事却不是,他这样的人,陛下忍心一辱再辱吗?” 萧长歌却是突然一笑,笑得好不苍凉:“不找他,朕恨谁?”x 燕回山的梅花碾碎在雪。 女帝说完这句打马起走,怀里的身形轻轻晃动,她不自觉的手臂靠过,揽过他的肩膀。 身后千人,有她的金吾卫,也有她的刑诏司。 她贵为女帝,富有整个大俪。 但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萧长歌的。 章节目录 第20章 第 20 章 大俪的冬,雪寒百里天,梅红万面墙。 帝督府,前庭风冷。 这方小几坐了许多年,紫檀木暗香环绕,年轻的大俪宰相伸手提过桌前的白玉壶柄。 谁的掌心盖过,将壶柄提过去:“今日这酒,还是我来喝吧。” 傅九卿双眸含笑一定:“不愧是行之呀,临到此时,还这般小气。” 言阙行紫衣风华,跪坐在几:“身家千金,都贴给你征伐万里,帝督府,什么都可以给你,但这最后一壶酒,是真不行。” 傅九卿双手拢在袖中,默默一笑:“若这这壶酒,我是真心想要呢?” 言阙行不苟言笑的脸终于衍生几分笑意:“老师,行之这些年读诗书,了道义,心中知晓,追随您,是兴国之道,行之,心甘情愿。” 傅九卿却是终于不笑了,他提手拿过壶柄,将白玉小壶搂在手中:“表什么衷心,日后行之用行来表,丧气话少说些。” 他说到这里,娓然一顿:“我会保你” 言阙行轻轻一摇头,帝督察少年老成,眸中鲜少有这样憧憬的神色,转眼看过雪落穹天:“老师心怀大俪天下,有该行的道,大俪的相,权倾满朝,切不可为一石,溃万日之堤。” 傅九卿还是将壶搂在掌心,突然低声道:“卿这一走,日后雪重,谁来为我添衣,谁来为我温酒?” 言阙行低首:“唯臣,有时候,我们是都要讲些道理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包药粉,纸张打开,手间拿起一个倒扣的杯盏,将细白的药粉抖进去:“即是这样,最后一壶酒便留给你吧。” 他站起身来,紫衣低暗,抬手杯盏接过飘雪:“输了便是输了,败了便是败了,都是要代价,就让我来吧。” 他在小几上坐下来,酒杯放上小鼎炉,那雪沫融碎化开:“行之一介书生,刑诏司怕是受不住,恐连累您,还是一绝后患的好。” 傅九卿抬头看过,没有再劝,低声道过:“当年中意你审时度势七窍玲珑,如今,却情愿你俗庸些才好。” 那杯中的碎雪融化,蒸腾融化,将杯中的药粉一并化开,融成一捧水泽,言阙行淡然含笑,眸中却闪过融雪般的雾光,跪坐好,双手举杯,朝大俪宰相慎重一礼:“老师,人生若求大功德,便没有安稳度日的可能,那这最后,行之便祝您,完成兴帝之愿,大业功成,名垂史册。” 傅九卿一双桃花眼含过百转暗光,忽然一笑:“这么重的一拜,何不祝我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可他这种人,手上血腥染透指缝,连指甲里都是血腥气,又哪来的长命,哪来寿福。 言阙行仰首,将杯中水泽饮尽。 “时时在祝,就不差这最后一次了。” 两人相视一笑,若当年帝都进试,一身布衣立在堂前的书生看着面前拿着他考卷的大俪宰相。 大俪的相倒是比大俪的帝更加名扬百里,那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介书生,两袖文气,落笔却尽是杀伐……” 这位宰相当年也是这样笑的:“书生宽容之气太多,朝堂刀光不立,如何立国?” “本相倒是很中意你。” 雪落更重,风终究变冷下来,一线血泽从唇角溢下来,染透紫袍前襟。 那会心的笑意终于抿落在嘴角,最终只有傅九卿一个人在笑。 帝督查坐下来,靠过门庭朱栏,最后看一眼胜雪。 “今年冬寒,少喝酒,多添衣,老师,你活得好,我才走得安。” 他的头轻轻垂下来。 傅九卿顿了半响,终是将那壶酒自己放上小鼎炉,温过,再自己倒过一杯,仰头饮下,一杯一杯,却突然一停。 他将杯盏放下,低声道过一个字:“好。” 那破碎低轻的字音,却再没有人可以听到。 永盛元年,劫越太子一案告破,萧帝下旨,命刑诏司首拿言阙行问罪,一众狱司赶到帝都府,言阙行已戴罪服毒自尽,死于前厅。 言府搜出一箱越国死士牌。 朝堂又是一阵口诛笔伐,血雨腥风。 萧帝问过今日一直无话的大俪宰相:“傅卿怎么看?” 傅九卿双手拢在袖中:“一人之罪,罪已致死,言卿当是揣测圣意,行不当之事,初心该是好的,陛下可以宽容一二,九族不动。” 萧长歌咄咄逼人:“朕若是觉得九族该动呢?” 傅九卿神色如常,八风不动:“陛下便动吧。” 十日后言阙行一案落判,九族连带贬为官奴,流放越属国南境楼疆。 帝督察葬在城郊乱葬岗,草席裹尸。 深冬深寒,宰相告病,首次接连八天未有早朝。 —————————— 这夜,终于停雪,偷得一抹月光,萧长歌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又是夜落了。 白日里知德来报,说越太子终于小醒了会,吐了几口血,神志还不怎么清醒,又发起了烧。 他这个病,倒是好一番来势汹汹,一昏便足足昏完了好一场腥风血雨。 除了中医署人仰马翻,纪刚还偶尔来给他送点内力,才将一口气渐渐吊稳妥。 想到傅九卿,萧长歌头疼的笑了,这两位,这么兴师动众的大闹一场倒是都各病各的病得心安理得。 将一把烂摊子给她一个人扛。 她在书房里,神神愣愣发了会呆,最终小声吩咐了知善一句:“去把去年蚩蛮贡的千年雪参包好,备个马车,去丞相府。” 知善点头去准备去了。 马车走在宫道上,轮响陶陶,萧长歌抱着礼盒,想了想,将上面的缎带重新打过,打了一个勉强的结,完了之后看了会,又拆开,礼节怎么打的来着,她并不是很擅长,尔后胡乱打了个还算能看的,抱在怀里,拍过一拍。 接着开始想,傅九卿会怎么将她赶出来。 马车突然一颠簸,萧长歌一个没有坐稳,颠簸了一下,驾车的知善掀帘道:“陛下,轮子滑毂了,您得稍等一下,奴婢已经叫人去换了。” 萧长歌应过一声,坐得无聊了,拉开窗上的帘幕,看出去。 居然正是先帝寝宫永定宫门前。 那边正在换轮毂,萧长歌从马车上下来,怀里还抱着雪参,站得有些无聊,鬼使神差的看到宫门口,鬼使神差的走进去。 就当是避避风雪吧,她想。 守夜的宫人不多,在廊下打瞌睡,萧长歌埋汰嫌弃的看过一眼,忍着踢醒的冲动,走到偏殿。 里头没有点火盆,还是极其的冷,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床褥上,萧长歌皱过眉头. 好好一个祸害,躺在殿里睡了十天,这么多宫人,这是将人睡丢了不成? 她伸手摸了摸床褥,还有一点微留的余温,看来方才还是在这里的,她走出偏殿,隐约听到一些不明显的水声,想起永定宫后的假山花园里,是有一方温泉的。 她轻手轻脚朝□□走过去,母皇是个文雅之人,生前爱草木,是以后园里植了许多花树,移了假山,梅树居多,正粉白一片,开得正好,正中莲清池水汽渺渺,四面皆是一层萦绕的雾气。 她转过一座楼高的假山,莲清池终于印入眼中,水汽浮动,一个身影靠过池侧,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身上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袍,正闭着眼睛侧着头靠在石壁上,升腾的水汽飘渺,将他雪白的面容印得虚幻而美丽,几滴水露坠在他簌长的睫尾,将掉不掉,如珠玉透明。 萧长歌再走近一些,雾气荡开,便看到他一线手腕向后搭在石壁上,隐约可以看到缠绕过的白练,绑过细致的手臂,另一头绕挂在不远一颗树枝上。 大概是怕滑下去,他就这么吊着自己,晕睡在这里。 萧长歌一时之间不明白这位太子的脑回路了,这是什么清奇的法子,亏他琢磨得出来。 又想到应该是实在没什么办法,这满殿的宫人以他现在的处境,该是一个都支使的不动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没有谁会来扶一把。 这人就这么晕着,也不是个办法,女帝不想管又觉得她都放话要把人养好了,这么养下去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去,最终走过几步打算叫一叫,脚下却没有踩好,一踩空。 身形一晃,手里的盒子滑出去,萧长歌一个头摔成两个大连扑几步去抓这这一颗举世唯一的一根千年雪参,不想一手稳稳妥妥抓在白练上,结结实实摔下去。 白练被她一扯,系过树上的结撕拉一松,滑了下来。 楚兮手腕一垂落,毫无意外无声无息的滑了下去。 萧长歌:“……” 这辈子造的什么孽! 萧长歌扑进水里,热气蒸腾,环过楚兮的肩将人从水里托起来,捞在怀里,他长发完全打湿,湿淋淋的滴着水,漂亮的下颚水线滑过,侧脸靠在她肩头,眉心轻轻蹙了蹙,小声咳了一下,咳出一线血,又安安静静的晕过去。 萧长歌一身是水,搂着人丢也不是放也不是,无语的站了会,拍了拍他的侧脸,无可奈何的道:“楚寒衣,醒醒……” 楚兮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眼睫颤动了会,睁开了一点,侧头看过来,眸色熏着雾气迷蒙一片:“小长歌?” 萧长歌:?这是还病着?x 电脑端:/ 她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寒了,她这是冲下来这抱了个什么东西,耐着性子道:“你打了水,很重,朕搬不动,你上去再晕。” 楚兮应该是听到了,闭了会眼睛,又勉勉强强打开,对萧长歌笑了笑“好。”他声音轻低又软糯,听得萧长歌心弦就像被绒絮刷过,一痒一痒的。 他说完这一个字再停了停,朝手腕上看了看,表情难得迷茫,回头缓缓慢慢找到那掉下来的白练,眼睫垂了垂,积蓄一点力气,抬手一甩,将那头重新系在树上,再十分为难的看了一下萧长歌,还是抬手揽过她的腰。 萧长歌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边楚兮已经拽过白练,两个人肃然腾空出水,淋漓的水滴淅淅沥沥滴下去,热气升腾,几乎一到池边,楚兮手上力道便一松,白练垂下来,两个人跌下去。 萧长歌摔得晕晕乎乎,却半点也不觉得痛,抬头去看才发现楚兮跪在地上,还将她揽在怀里,此刻却是手腕一滑,低着头,按过胸口闭着眼睛小声咳过,唇角血流漫下来,再晕了过去。 萧长歌一抬手就将他接在臂弯里,看一眼落了雪的冷石上漫开滴下的水流,再一次头疼起来。 这上来了还不如不上来。 这么远,她照样不太抱得动。 而且,还冷得可以…… 还不如在水里。x 虽然觉得不厚道,萧长歌再次抬手,这次换了一边脸拍:“楚寒衣,你再醒醒……” 楚兮大概一直晕得不是很踏实,她这次拍了两道便醒了,打开眼睛,似乎不是很明白萧长歌为什么还在这里:“陛下……怎么不走?” 他自顾自的看了会她,好像恍然悟出了什么,往后退了退,单手撑地,勉勉强强坐稳了些,掌心腾空对过萧长歌的胸口。 萧长歌几乎一瞬间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往后退过几丈,铺面温暖的真气打来,她愣了愣。 这线真气却只起了一会,很快消失,楚兮再按了按胸口,小口喘息了一会。 他唇色淡白,勉强看一眼萧长歌,再一次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远了,掌心一抬,萧长歌还在愣着之间自己已经被一线力道吸过去,吸到刚刚的距离,然后是铺面而来的温暖真气,带着浅淡莹白的雾光绕过她周身,她侧脸的碎发飘过,水汽渺渺升腾。 大概是有些吃力,他中间晃了晃,险些坐不稳,闭着眼睛,萧长歌抬手去扶,只听到他低轻道:“别动。” 水汽蒸腾,她隔着这样一层大雾,看过他越见苍白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又马上觉得不对:“纪刚不是封了你的内息?” “冲开了……”他语声轻成薄薄一息,萧长歌明显感觉身上衣摆轻过。 冲开了?是刚刚冲开的吗?就这么没有任何预兆的冲开了大俪高手榜拍得上号的纪刚封的穴? 这样想着,水汽已经慢慢散完,楚兮手掌垂放下来,撑坐在地,轻轻喘息了片刻:“陛下……可以了。” 他是在告诉她,她干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敛过眼睫,似乎再撑不住,倒了下去。 萧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应,够过去,只够得到手掌贴过他的侧脸,将他接在雪里。 他自己一身还是湿的,这样冷的雪夜,发尾的雪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萧长歌又很无语的坐在这里,皱着眉头看过楚兮:“你倒是也把你自己风一风呀……” 她抬手再想拍拍楚兮的侧脸,看他无意识又颤了颤,唇角滑出一线血,最终没下得去手,转而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 “你倒是来威胁朕呀,你倒是来恐吓朕呀。” 她凶神恶煞的问过:“怕不怕朕不管你,将你丢在这里冻成个冰雕。” 可是越太子看起来是不可能理她了。 萧长歌一个人骂骂咧咧了会,将那天不敢骂的话统统骂了个遍,瞥眼看到楚兮垂在冷石上苍白修长的手指,竟然真像冻得要结冰的模样。 她看一眼干干爽爽的自己,最终没有继续骂下去,闭上了缺德痛快的嘴,很不痛快的将冰冰冷冷的楚兮背在背上,冻得一哆嗦,踉踉跄跄轻手轻脚走去了偏殿。 这辈子的脸都丢在这一夜了,可千万不要有人看到呀!! 她轻手轻脚迈进前庭,刚好拐过一拐角,见到宫人似乎正在被训话,知善挽着一双手,急得满脸通红:“守夜居然敢睡觉,你们这么多人,有人看到陛下了吗?” 那最末尾的一个小太监跪得颤颤抖抖,正抬眼去看知善,余光撇到萧长歌,惊喜的一道:“看见陛下了!” 一众宫人齐刷刷的回头,正好跟萧长歌打了个笔直的照面,愣了片刻,又全数笔直的低下头去。 萧长歌:“……” 知善急急忙忙跑过来,入眼一看,也是一大愣,但是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陛下,您刚刚是又去揍太子殿下了?” 萧长歌:什么叫又?说的什么话,朕明明好久没找他麻烦了! 她心里这么想,咳了咳,一瞬站直了些,冷过一张脸:“知善你把人扶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楚兮推过去,知善抬手接在怀里,冷得一哆嗦。 萧长歌已经迈步往外走,走过几步又回过头来:“知善,去叫苏大人来看一下,找几个扶他再去莲清池泡一下,换身衣服,弄床厚实点的被褥。” 知善:“啊?” 萧长歌已经走出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定了定脚步,嘱咐过一句:“看着他,淹死了提头来见。” 知善:“啊????” “那陛下,您还去看丞相大人吗?” 萧长歌脸色突然一变,急急忙忙打转朝□□走过去:“啧,朕的灵芝。” ——————————————————————- 章节目录 第21章 第 21 章 傅九卿不早朝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深冬将要来了,越太子这事一解决下来,大俪最北地苍雪山脉一带经常闹的饥荒,今冬天寒,又闹了起来。x :/ 大俪朝廷的屯粮大多都是用来给军需的,就算支派一部分过去,也是远远不够,南粮北运,哪怕已经提前征收,可就算大俪南方也还是数冬最长,收成年年不佳,征收就要花许多力气,运过去也还要些时日。 萧长歌有些属意要多动些屯粮,可驻军的粮一到冬季本就金贵,又犹豫她最喜欢的仗怕是打不了,好一阵烦心,军机处躁动得最厉害,一众朝臣又是吵得面红耳赤,什么军不保何以卫国,种种道理如数家珍的丢,傅九卿不在,整个早朝没了掌舵的,一堆文臣乌烟瘴气。 萧长歌双手拢在袖中,下早朝了还一个人在殿上坐了许久,上次要去探傅九卿的事,因为楚兮一耽搁耽搁得晚了,没去得成,这一耽搁便耽搁了这么多天下来。 今日难得有些冬阳,几线暖光印在殿前,萧长歌想了会还是吩咐道:“知善,再去备车,将雪参提一下。” 知善一贯不好用的脑袋此时还是不好用:“陛下……您这是要去?”他一边问一边拼命给小胖子知德使眼色。 知德笑笑:“陛下,前些天苏大人来报过,越太子内伤太重,得用好药补一轮,不然好得慢,得一直这么病着过冬了,他问过陛下这株雪参,陛下现在,可是打算……去探丞相大人?” 萧长歌一回神,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但半点也没有多想:“不去探傅卿难道去探他?” 知德一点头:“陛下,去丞相府还是午后再去好些,傅大人毕竟最近身体欠安,现在还早,不知晓起的来没有。” 萧长歌一想也是,点了点头,便又将头埋到折子里去了。 午后,一辆马车从内宫驶出来,萧长歌穿了件鹅黄的斗篷,额间系了块红润的暖玉,更衬得一张脸白嫩嫩的,抱着手炉坐在马车里,怀里还捧着那盒千年雪参。 傅九卿该是看她这样打扮最顺眼,来回这么多年,也就她两年多前狩猎穿过这一套,丞相大人赞过一回她额上这块玉,说得什么来着? 好像是?好玉,瑕不掩瑜? 马车又一颠簸,萧长歌心生不好的预感,果然外头知德掀开帘子:“陛下,轮毂打滑了,又坏了,委屈您等一下,已经派人去修了。” 萧长歌一从马车上下来,迎头瞥见永定宫几个硕大的字。好一阵无语凝咽,她转过身凶神恶煞的盯着青石地面。 “知德,明天叫人来把这条路铲了重新铺一遍!” 女帝说完这一句话,来来回回在廊下走了七八道,见鬼几个大字在她脑门上烁烁生光,走了几道又顺时顺势的进殿避风去了。 永定宫梅树种得最多,此时花开层层,梅香扑鼻,没有知德通报,自然没有来迎,萧长歌一边看梅树,闲庭信步,刚快拐入偏殿便听到太监稍尖颐指气使的声音。 “越太子你也知晓你如今的身份,既是奴侍,这满宫哪个不是你的主子,给咱家奉茶也是理当的……” “你不是想吃东西吗,陛下毕竟没有允,可这永定宫,咱家说话还是算数的,你把咱家伺候好了,咱家呀,心软,残羹冷炙赏下来一点给你,也不是不行……” 这声音她认得,是永定宫的管事大监李莫如,这位一贯贪生怕死的李公公莫不是活得腻歪了,居然敢找楚殿下麻烦,怕不是来找死了?萧长歌听得乐了,不由加快了些步子,守门的两个小太监这回算是看到萧长歌了,瞪圆了四只铜铃大眼就要跪下去开口喊,萧长歌一个眼刀将对面镇住,探头开始看起了戏。 这一看,看得脑门上见鬼两个大字明晃晃又摆上了。 偏殿门口,几线暖阳印进来,刚好印到大殿门口。 贪生怕死的李大监,此刻一改奴颜媚骨,坐在小几上,盘着腿,好一副官大人的气派模样。 楚兮跪在他侧面,刚好跪在入殿的暖阳里,他应该已经打理过,黑长的发只用发带散散一系,披在左肩,几丝碎发从侧脸散下来,更显得肤色柔润,看起来简直柔顺得可以,此刻低垂着黑深的眼睫,唇色还有些苍白,跪得却是礼数尽到,唇角是萧长歌常见的笑容,温顺漂亮而又礼数周尽:“公公严重了,要奴做什么,吩咐就可以了。” 李莫如不知道学的谁的,慢悠悠恩了一声,道:“沏茶吧。” “是。” 他膝行跪近一些,朝李莫如再颔了颔首,拿起桌上倒扣的杯盏,放好,尔后双手提过壶柄,没能提得起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撤下右手,手肘垫过紫檀壶底,再倒下去,水线印着阳光,淳淳一线溢入杯中,似乎力道控制得不是很好,漫出来一些在桌上。 李莫如一直瞥眼盯着楚兮的手,看得似乎有些神魂颠倒,此时咳了一下:“怎么这等小事都做不好?” 萧长歌看得皱起来眉头。 楚兮先慢慢放下紫檀小壶,他礼节一贯很好,哪怕很吃力也没有放出一点声音,微微低头:“是奴失礼。” 他跪近一些,袖挽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这才玉白的手指叠加呈过杯盏,跪后一些,将杯盏呈到刚好的距离,低声轻道:“大监请用。” 李莫如笑得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慢慢悠悠的将杯盏接过去,抿过一口:“小周子说这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沏的茶喝来非同凡响,如今咱家一喝,果然沁人心肺。” 楚兮微微一颔首,算作答话。 萧长歌听得好一阵琢磨,合着他这么给人奉茶,还不是第一次? 李莫如过了一把官爷瘾,现下好像更上头了,继续为难道:“太子殿下还是不懂规矩,这主子说话,怎么能不接?” 这样故意的刁难,楚兮还是辜负了萧长歌的期待,他双手扣在腰间,声色清润而有礼:大监喜欢,奴可以常奉。” 李莫如这下顺心了:“做奴才的规矩,咱家愿意教你,也是让你少吃些苦……” 他此刻不知道发起了什么好心,关爱起自己那些同僚们:“殿下沏茶还是沏得手不大稳,咱家就给你个机会好好练练吧,大俪奴制已经荒了许久,要知道我们这些黄衣,虽然也是侍候,但品阶还是比你要高上许多的,永定宫的黄衣也都算是你的主子们,今日无事,你便都端过托盘去侍奉一轮吧。” 他说完这句紧接着对眼前这位太子又发了一轮好心:“若是大家满意晚上赏些吃食给你。” 萧长歌听得眉头已经皱成了个麻花,却见楚兮只是一颔首,低声道过一个:“是。” 李莫如有些意犹未尽:“咱家开恩了,殿下该如何?” 楚兮眼睫轻轻一颤动,轻声咳了咳,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唇间便染过萧长歌常见的那种笑,温顺有礼,低首叩下去:“奴多谢大监提点。” 等了这么久,除了温顺和平静,萧长歌没有在眼前这个人眼里看到任何一点别的情绪。 这位太子殿下疯起来犹如一尊杀神,正常起来又是匪夷所思的温顺,连气质都是温润内敛毫不逼人的。 她看得好一阵不明不白,又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不舒服,迈步款款走进去,懒懒淡淡开口:“李公公,刚刚是说要赏些吃食给谁?” 李莫如不负所望的喷出一口水来,几乎瞬时跪好:“陛……陛下。” 豆大的汗爬满了这位有些辈分的大监额头,萧长歌阴晴不定在紫金宫是出了名的,他一面瞪过一眼守门的小太监,一面跪开些,将主位腾出来:“陛下,是是越太子,他身子太差了,饿不得,总是找人央吃的,前些天险些饿得去了,奴才看陛下还没有旨意要他的命……才才……” “陛下,奴才只给过馒头……没给过别的……” 那边李大监一阵涕泪横飞的开脱,萧长歌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明令不准给楚兮送吃的,这令下得太早,她日理万机,倒是忙得忘了。 楚兮一直低头垂睫,直到萧长歌走进来,才双手交扣,对萧长歌行过一礼,声音低轻:“陛下。” 萧长歌垂头去看,看到他玉白的脖颈,黑长如绸的发束在他肩侧,随这一拜发尾垂在地面,这声陛下叫得又轻又好听,挠得她心尖尖上一痒。 萧长歌在楚兮面前蹲下来,提手抬过他交叠的玉白的手指,手心触感冰冰凉凉,他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来,面容接过殿外的阳光,润白若璞玉,他并没有看她,簌长的眼睫垂敛若被冬阳点过,泛出细碎的晕光。 脸色还是很苍白,似乎瘦了些,萧长歌打量过去,问道:“你找人央过吃的?” 楚兮眼睫一颤动:“奴要过两次。” 萧长歌看过去,一时不太适应他这么温顺的样子,怂包女帝还是决定先问一问:“你武力该是恢复了?” 楚兮:“内息不太稳,奴擅自封了。” 萧长歌漫不经心哦了一声,这便放心开始质问起来:“堂堂一国太子,就这么经不得饿?楚寒衣,你的骨气呢?就这么没有羞耻心吗?由着他们这么欺辱你?” 楚兮似乎很守礼节,哪怕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仍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唇角轻轻一勾:“陛下,楚兮在服刑,没有人欺辱楚兮,目前为止诸位大人对楚兮的要求都是合理的。” 萧长歌:“……”好像有点道理,可,这么有道理朕怎么接着怼? 她点点头,意犹未尽的看着楚兮:“那你便说说看,怎么才算不合理?” 楚兮唇线轻轻抿了抿,思量了片刻,将手从萧长歌手上退下来,微微退后一些:“陛下,奴需要吃东西。” 他用的这个自称,意思再明显不过,服刑不给东西吃,不合理。 萧长歌嗤笑出声:“太子殿下是在说朕不合理呀……可朕不合理,这大俪有人管得了吗?” 她靠近楚兮肩侧:“朕看李公公的法子就很不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恩典,想要什么得自己挣……” 她垂眼看过楚兮,阳光下乌黑的碎发散过,他薄薄的耳垂雪白若玉,看得萧长歌兴致不错的笑笑:“明天开始,到朕宫里伺候,伺候的好了,朕给你赏。” 冬阳温暖,楚兮跪在原地,微微一颔首:“谢陛下恩典。” 萧长歌站起身来,笑道:“太子殿下刚刚谢李公公可不是这么谢的……” 楚兮没有停息,从善如流,双手交合,优雅漂亮的礼态,对萧长歌低低一叩。 萧长歌却是心里一堵,她原本也就是随口调侃一句,此时背过身去,一转眼看到李莫如。 脾气有地方发了,女帝冷冷一撇:“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戏吗?” 李莫如懵懂的四下看了看,陛下没让他滚呀。 但是这位大监很识时务:“是是,陛下,奴才这就滚。” 他颤颤颠颠的往外走,萧长歌又喂了一声,他滚到一半又跪回来,一双腿打着抖。 “越太子以后是朕宫里的人,懂了吗?” 李莫如疯狂点头:“奴才以后会照看好越太子。” 萧长歌听完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劲:“不必,合理的欺负还是可以。” 她说到这里转身预走,看了看手里礼盒上难看的节,又看了看楚兮黑发上的发带,系得简单但是很好看,她盯着那线玉白的发带退走回来,坐在主位上,将礼盒放在桌上,已经动手解过,对楚兮道:“你过来,教朕打个结。”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仔细看了会千年雪参摆放得可好了,将根须梳得更气派些,这才扣上红木盖子,旁边李莫如探头看得瞪直了眼睛:“陛下,这么大的参,奴才还是第一次看到……”x 电脑端:/ “你以为这是什么?千年雪参,全大俪就这一颗。”萧长歌气焰嚣张的接过话。 小几对面,楚兮已经跪坐下来,他白衣如雪跪在她的面前,润声道:“陛下,礼结的系法有很多,您是想送给男子还是女子?” 萧长歌兴致不错,李莫如又大胆的插起了嘴:“听大殿侍候的大监说丞相大人病了许久,我们陛下该是忧心的。” “如此日理万机陛下还这样关心朝臣,实乃我大俪之幸呀,陛下仁德……” 不知怎么突然一心虚,萧长歌有些后悔方才怎么没杀了李莫如,冷冷一眼刀:“混账东西,怎么还不滚?” 马屁拍在马眼上,李大监又懵了会,连忙滚了出去。 萧长歌小愣了会,楚兮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跪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她,她清了清嗓子,道:“就你发带上的,不错。” 楚兮垂过的眼睫看不清神色:“奴慢慢系一遍,陛下注意看。” 他修长玉白的手指捏过青色缎面的两角,更显得白皙通透,缓慢系过,每一步稍微停一下,萧长歌隔空认真比划过手势。 楚兮教过几遍,微微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按了按手腕:“陛下会了吗?” 萧长歌想了会,自己动手系过,最后一步却还是忘了,正在愣神,楚兮微微坐起来了些,抬手覆过她的手指,这一瞬触感冰凉而柔软,萧长歌一抬头,刚好对过楚兮低垂的眉目:“陛下,专心。”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墨色的缎带穿过去,轻轻一扯,最后一步终于完成,漂亮的礼节在礼盒上,楚兮退手跪坐回去,这瞬身形却轻轻一晃,手指在桌面撑了撑。 他闭过眼睛,肺腑涌动,唇角血线漫下来,似乎是怕弄脏了桌上的东西,微微侧过头去,稍微等待了一下才撤回手。 萧长歌:“怎么还在吐血?” 楚兮抬手擦过,唇角勾过一线薄的不能再薄的笑:“无碍,奴习惯了。” 萧长歌心里那种道不明是什么的滋味又窜上来,她站起身来:“你今日便休息吧,晚上我让李莫如送点东西来给你吃。” 楚兮微微定了片刻,轻声道:“谢陛下。” 萧长歌提过礼盒,脚步却定了一定。 她原本打算说什么,却见楚兮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眼睫颤了颤,尔后双手交合,对她轻轻叩下去。 萧长歌一瞬是真的堵的有些心慌!他还记着她之前随口那一句调侃,以为她是故意要为难他。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气得走过几步,又回来拿过礼盒,再走过几步,还是低声说过一句:“你来朕宫里伺候,总比在别的地方好些,伺候朕也不算折辱你。”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是安慰个什么劲居然说起好话来,又叮嘱过:“明天来了,安分点,别欺负知德知善,大监没说错,他们都是你的主子。” 楚兮垂睫,一低头:“是,奴谨记陛下教诲。” 大俪的冬日有阳光,其实很少,萧长歌站在小小的偏殿中,看着跪在光影之中的楚兮,明明骄阳明亮,温暖四溢,他周身雪白,却仿佛一捧孤清的雪。 那样剔透,那样冰冷,又那样美丽,好像随时都会融化开来。 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 22 章 萧长歌刚上马车,轮毂终于正常转起来,刚刚缓过一口冷气,迎面快马蹄声入耳,马车车夫一拉缰绳。 那马蹄在近前停下,马上的金吾卫翻身跪地:“陛下,有急报。” 萧长歌车帘一掀开,长眉蹙过:“摆驾御书房。” ================== 夜落了,白日冬日有些猛烈,灼得屋檐上的落雪融化滴下来,此时入夜结成了线线剔透的冰凌挂在檐底。 一众宫人已经倒下多时了,数坐在正殿桌前的李莫如鼾声最响。 偏殿内侧,灯烛点过,白衣男子正坐在桌前批折子,狼毫点过,他明眸若水,落笔极速,在手中折子上提笔写下静待二字,抿唇轻轻咳了咳,声音有些低轻沙哑。 “阿轻,不周山的俪军需一直在增,你让明恩最近治安查得严些,军需也增,恐生变数。” 燕轻手上正在温着粥,闻言瞪大一双浑圆的眼睛:“大俪不是闹了灾荒吗?眼下这种吃都吃不饱的时候难道还会想着打仗?” 但燕将军马上就兴奋起来:“不过打仗挺好,打仗我是不是就不用做信鸽了?啊,我要当前锋!我的映月弯刀好久没有用了,等晚上回去我给磨一磨……” “阿轻,朕在这里,应该很难打起来。”一线温和的声音打断燕轻的美好的幻想,他一低头对上楚兮有些抱歉的笑容。 燕轻叹了口气,挣扎到:“那我也要磨一磨,我有八个月没磨了。” 楚兮已经重新批过折子,温声道:“随阿轻喜欢。” 燕轻心道,喜欢个葱,我不喜欢,依我喜欢恨不得现在就把您整个端走,谁愿意在这受憋屈气谁去受,看着您燕轻心里就疼得慌,他想到这里,将手上温好的粥递过去:“陛下,您再喝点,饿得太久,是没什么胃口,喝完我给您拿蜜饯儿。” 他完全是一幅哄小孩的语气,楚兮听到笑了笑:“阿轻,朕又不是小孩子。” 燕轻心中狂反驳,你是你是你就是,饭都挣不到的一口的可怜宝宝。 想到自己白日里干的事情,他扁着嘴:“陛下,这两天我日日伏在房顶上等着打轮毂,打了七八辆马车,石头都捡了不少,得亏是守到了,您是怎么知道萧女帝要经过这里的?” 楚兮抿唇咳了咳,轻轻笑了笑,垂过眼睫:“傅九卿不是病了吗,她该是很担心的,出宫必定经过这里。” 声音轻轻的,燕轻仔细听了听,又侧头去看楚兮的神情,他安静的坐在那里,黑深簌长的眼睫果然低低垂下来,将眸间的神色盖得一干二净。 燕轻心又疼起来,他的陛下呀,八百年如一日掩耳盗铃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女帝的那别扭的性子倒和您猜得没差,是将您调去雪兰台了,还破天荒的给您送了吃的来,只是您怎么不多用些……” 那边楚兮已经将折子批完,秀白的指节方方正正一叠慢慢整理好,轻声道:“吃这么多,已经习惯了。” 燕轻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雪兰台,将萧长歌掐死了事!! 他颓然的放下手中的粥碗,那边楚兮眉宇间已经有些倦色,他手肘折在桌上,侧头枕上去,闭过眼睛,似乎在休憩,小声问:“阿轻,今日御书房探到了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他大病了一场,完全清醒过来也不过才两天,公务积压了许多,昨夜几乎批了一夜折子,今天眼看又要天明了,楚兮很少这样不顾时宜的休息,看来是真的太累。 燕轻不自觉声音放低一下:“苍雪山闹饥荒,大俪南粮北运都被岷都山上的山匪拦了去路,听说已经死了几波官差了,粮也丢了不少,山匪似乎阵仗挺大,又藏得好,那边地方兵都饿得东倒西歪,镇压不下来,今天萧帝震怒,发了大脾气,在商量派兵……” 他说了这么多,那边楚兮许久没有回音。 “陛下?陛下?” 楚兮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事才这么安静,燕轻便没有打扰。 “地方兵都饿得兵力不济,山匪还这么厉害倒是有些反常……” “阿轻,让暗桩探探这伙山匪的什么时候驻在岷山的……还有大致人数,与燕安……有没有……来往……”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轻低的呼吸。 烛影疏疏,他一边手腕垂在身侧,另一边手肘叠过枕着侧脸就这样睡了过去,燕轻看了半响,楚兮脸色常年是苍白的,五年前毕竟伤得太重,已经伤了底子,这些年劳心劳力整个大卫担在他一个人身上,每年换季都病得厉害,大卫还暖和一些,如今在大俪,又冷,还有这么重的内伤,肺腑应该时刻都是疼的。 他看过一眼楚兮的手腕,叹了口气,将怀里的药瓶掏出来,坐在楚兮身后,轻手轻脚的将楚兮微微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内息封了之后玉罗引越加活跃,他身体虚弱入睡便比较熟,一般不会醒,燕轻将他手腕上的绷带层层拆开,这线肌肤越加苍白一些,过了小半月,这伤口也才勉强收起来,他打开琼华膏拿起小刷子给楚兮上药,再重新在箱子里拿过新的绷带小心缠过。(_ 期间楚兮眉头轻轻蹙了蹙,并没有转醒。 燕轻看了一眼只动过小半的粥碗,他们这位陛下呀,心里有什么是从来看不出来的,可是他很多年前就发现了,他要是难过了,就不怎么爱吃东西。 当年濮阳先生去的时候,楚兮跪了十天灵,几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想起往事燕轻更难过了一点儿,他将楚兮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将被褥给他盖好,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心疼的摸了摸楚兮的头:“陛下呀,别伤心,不就是雪参嘛,咱们大卫也有,燕轻下次偷一颗比这个还大得多的给您。” “您要乖,好好等燕轻回来。” 楚陛下睡了之后,燕轻一颗老妈子心简直泛滥成灾,担心又担心的守了好久,一直用内力将楚兮身体温暖和了一点,才背起箱子洒过解药飞了出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天边,黎明的微光打过,一线鱼肚白。 —————————————— 今日早朝又是一通血雨腥风,萧长歌坐在内殿手里捏着呈上的折子,岷都饿死的人数粗粗统计下来写在折子上,女帝看得眉间沉硕,目色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瞬知德来报:“陛下,李大监带太子殿下过来了。” 萧长歌这才回过神来:“宣他进来吧。” 知德:“陛下,永定宫毕竟有些远了,太子殿下可宿在雪兰台?要不要知德去安排?” 萧长歌揉揉眉心:“不了,他还是住在永定宫吧,也让他时时自省,欠大俪什么。” 知德低声应了,退下去。 今日有些飘雪,雪兰台在大俪宫最里,原先是一处观景殿,后来萧长歌即位才搬到这里,改为帝王寝殿,殿门前是一线长长的白石阶梯。 灾荒的事连日蹉跎下来,萧长歌有些疲倦,站起身来,走过几步,抬头朝殿外看过去。 李莫如一身大监服熨得妥帖,走在前面,楚兮双手相扣,随在他身后三步远,他一身白衣领口是蓝色银袖的凤翎羽纹,腰上的青玉随着走动若隐若现,黑发束在身后垂长及腰,蓝色的发带随风低飞,低垂的眉目秀致温润。 四面雪飘,萧长歌却觉得一线温阳暖风印过眼睛,这个人哪怕光华尽敛,也是一派赏心悦目,让人觉得温柔又舒服。 他们踏过长阶走上来,偶尔有做事的宫人经过,楚兮便敛睫跪下去见礼,直至对方走了,才站起来,李莫如这时候便停下来等一等。 这样的规矩她倒是没有定,是李莫如教的? 难道他就这么一路跪过来的 也罢,这也合理,磨一磨锐气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想过,楚兮已经走到殿前。x :/ 他并没有进来,在殿门口落跪下来,朝萧长歌叩下去:“陛下。” 李莫如已经进殿,向萧长歌进过一礼,问道:“陛下是打算收越太子做外侍,还是内侍?” 萧长歌抬头看了下外间风冷的天,又看了一眼楚兮雪白的脸,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腰怎么这么细? 想到他身子骨不太好,她手指扣过还是道:“内侍吧,跟着知德知善学些规矩。” 李莫如哎了一声,萧长歌想了想,再道过一句:“日后晚上永定宫定时给他送一轮晚膳,规制就照你们的来。” 李莫如低声应了,见楚兮没有反应,低着头回身去撇。 楚兮安静的跪在雪里,眼睫垂了几垂,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萧长歌眉头一皱,这是在干什么?打瞌睡?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李莫如小声喊过。 楚兮眼睫敛过几轮,一瞬抬头看过来,神色居然有些懵懂,眼睛眨过两眨,他好像马上反应到现在的情况,也只是一瞬间,眸色便平静下来,朝萧长歌颔首:“抱歉,是奴失礼。” 萧长歌极少看见他那样的神色,只觉得刚刚那两轮睫毛像刷子一样刷得心口有些酥软,又生了些意趣:“朕在安排你的事情,你倒是堂而皇之睡起来,胆子还是这么大?” 楚兮轻声咳了咳,叩下去:“奴请罚。” 他今日显得极没精神的样子,似乎连客套话都不太提的起力气同她说,萧长歌一挑眉头道:“罢了,今日便这样吧,你随知德去,他会安排你。” 李莫如应声退了下去,楚兮一直低着头等这位大监走过,才抬手扶了一下地面,缓慢起身。 他迈入殿中,知德已经小步迎上去,知善正在给萧长歌磨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太子。 楚兮再跪下去,眉目低敛,拜过一礼,声音清润:“奴见过知德,知善大人。” 知善磨到一半手一抖,墨砚噼啪一响,扑通一声跪下去,通红过一张脸:“不,不不,太子殿下快别这么说,折折煞奴婢了。” 萧长歌懒洋洋靠过小几,拍了一下知善的头笑出声来:“瞧你这点出息。” 知德一张娃娃脸是让人舒适的笑,虚虚托过楚兮的手:“殿下起来吧,地上凉,今日落雪,寒气重。”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感觉过什么,回头看过萧长歌:“陛下,殿下好像有些发热,您看……” 萧长歌懒懒淡淡拿毛笔点过墨:“朕看什么看,能看出花来不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说完这句,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发呆的知善,踢了他一脚:“啧,还在呆着呢,你先自己去耍一耍。” 她对身边两个小太监完全是称得上宠溺了,尔后看一眼楚兮:“你过来,磨墨。” 知德感觉了一下眼前人的手指上的温度,将他托扶起来:“今日天冷,奴婢和知善再去生个炉子,殿下先忙。” 萧长歌已经翻过折子批起来,楚兮在她身侧跪坐下来,挽过袖摆开始磨墨,外面雪落更重,白日的天色阴暗下来。 萧长歌正想事想得入神,听得一声火石打过的声音,抬起头来,楚兮正低着头,在点灯,他手中火折的火焰跃动,指若葱根雪白修长,靠近烛台,灯芯渐亮,桌案上亮过一线柔暖的光晕,将他侧脸印得柔和,眉目越发动人。 萧长歌看着这线暖灯,突然道:“你明明可以不用多做这些的。” 灯烛已燃,楚兮将烛台放在桌几上,他清透的眼眸被烛灯印得明亮,声线缓慢:“岷都既然死了这么多人,该是不久会有荒民暴动,陛下可以提点一下城治。” 萧长歌知道,他大概是看到了折子,他说的她确实没有考虑到,然而她现在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这么对朕,你求什么?” 楚兮却轻轻一笑,他的语声很淡也很平静:“楚兮求的,陛下现在给不了,说来无用,便不说了。” 他说完这句话,退后一些,拿过桌上的笔,将墨点过,双手奉过去,声色恭顺:“陛下可以安心把奴留在身边,奴会恪守本分,侍奉好陛下。” 章节目录 第23章 第 23 章 短短几天,萧长歌便明白了,他真的不是说说便罢了。 也就第一天精神不大好,他没有多管太多事情,知善毕竟脑子不太灵光,这雪兰台的事情许多都是知德一个人打理的,难免有欠缺的地方,他第一日便查了一轮寝殿的窗玖,四角难免漏风的缝隙让工匠在内里多做了一层封边,这样窗户关上便是不透风了,晚上就寝暖和了许多,炭盆难免有些烟火气,外殿还好,寝宫里让人打了一根铜管,连炭炉通到屋顶,让萧长歌闹心的炭火气倒是真的没有了。这几日夜夜入睡,楚兮都拿手炉将被褥寸寸烫过一轮,睡得再晚,都是暖和的,正殿时时备好的茶,在桌几上放了一个小鼎炉,时时记得添炭,随时喝都是热的。连殿里新燃的安神香都是楚兮重新配过的,萧长歌夜夜好梦,简直哪里都是舒畅。x :/ 知德还稍微正常一点,知善对这位太子殿下简直是称得上崇拜了,一说话就结结巴巴,日日更加自卑,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就是团稀泥,同样是奴才,个个都比他有前途。 这天五更,萧长歌照惯例早起要上朝,她一向有些起床气,早上整个人阴森森的,懒洋洋的坐在床上,洗漱过后,便是更衣,她站在殿中,想起还不见人影的傅九卿,突然吩咐道:“知德,昨日越属国供了几箱新鲜的江水虾,你今日帮我去丞相府送轮请帖,请傅大人午时过来用膳吧。” 她背后为她整理过衣领的手微微一顿:“陛下,要奴去送帖吗?” 萧长歌瞬然一清醒,这才想起楚兮来了以后,守夜是轮的,这瞬,楚兮已经拿过腰带,在她面前跪下来,抬手帮她束过,五更天还是黑的,寝殿光线昏暗,她垂眼看过楚兮的侧脸, 这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心虚又窜上来。 她根本拿不定主意,不晓得上次的事情,楚兮到底知不知道她要保下的是傅九卿? 但是她联合越太子诓人这回事,傅九卿该是晓得的。 萧长歌想了想便道:“你不能出宫,让知德去送吧。” ———————————————————————— 雪兰台霜雪殿是大俪观景最好的地方,玲珑楼塔望出去,大俪紫金宫雪景尽收眼底。 楼阁上鼎炉点过,甚是暖和。 萧长歌在桌案旁坐下来,正在等着傅九卿,额上又系上了那块暖玉,桌上还放着那盒雪参。 知德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有些想笑,还是忍住了,道:“陛下,纪大人求见。” 萧长歌懒得再动,便道:“宣上来吧。” 纪刚身上披着黑色斗篷,迎风迎雪走进来,朝萧长歌进了一礼,眉头便一皱。 楚兮正跪在桌前,手里拿过小夹子,正在往小鼎炉里添炭,应该是知道他来了,添完那块炭,才放下铜夹,回转过身,唇间染过温雅笑意,拜过一礼:“奴见过纪大人。” 纪刚几步走过去,将他行到一半的礼托过,殷红的唇线抿成刀削一线,抬手触上楚兮的手腕,号过脉息,冷声一问:“怎么还这么严重?” 大概知道对方心情不佳,楚兮笑得更乖顺了一些:“已经好了很多了。” 纪刚抬手在他胸口点过,楚兮眉间痛色一染,脸色雪白,闭过眼睛,身形蓦然一晃,纪刚扶过他的肩,再将他穴道封过,抬手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过一颗,喂他服下:“真是没有一次见你不是在胡闹。” 楚兮神情显得很无辜,抿唇笑笑,理顺一些呼吸才开口:“没有一次见面,纪大人不粗鲁。” 他难得顶一句嘴,纪刚懒得跟他多说,提过他的腰带将人拉近一些,白瓷瓶放进他腰间,这才松开手来:“一日两颗,十日吃完,不吃完,你等着。”x 电脑端:/ 他说完这句话,有意无意看过萧长歌:“我对你粗鲁,我对你再粗鲁也比某些人好一点。” 萧长歌眉头一跳,你们兄弟情深,拉我垫背是几个意思? 她无奈撇过去,决定顾左右而言他:“纪大人有何事来报快报吧,朕还约了人用午膳。” 纪刚眉目一正色,低声道:“刑诏司掌信使前几天截获一封信,是发往岷都的。” 这大俪四通八达的通信,为免泄露国秘,都会由刑诏司信网监察筛过一轮。 萧长歌略一思量:“可知道是何人所发?” 纪刚:“没有署名,只有字,是一句诗。” 这位司首微微一顿,道:“灭性能安乐,深隐绝事非。” 萧长歌仔细品过,低声一问:“验出来了没有?用的什么墨?” 这位女帝终于问到了重点,纪刚对视过她,静声说出四个字:“岭南官墨。” 萧长歌眉头一蹙,这种墨,大俪用得起的,势必为高官。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手指在桌面点过:“可追踪信鸽到哪里?” 纪刚:“追到岷都山便被箭射下来了,为免打草惊蛇,信使没有深追。” 这瞬,知善来报:“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萧长歌略微沉吟了片刻,道:“继续查,你从后殿走,别同傅大人打照面。” 那炉鼎旁,楚兮添完最后一块炭,那燃过的火光点过他的眸底,他侧转过身,朝萧长歌微微颔首,低声开口:“陛下,纪大人今日来见您,并没有避讳,丞相大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一句话将她点醒,明明纪刚来的时辰相当,若是这样纪刚走却未碰到,倒很明显的反常。 萧长歌摆摆手,叹过一声:“那还是走大道吧,记得跟傅大人打个招呼。” 纪刚转身欲走,却是眉头一皱撇了一眼楚兮:“成天管别人的事,笑这么开心,你倒是把你自己的事管一管。” 楚兮一懵,很乖的没有笑了。 纪刚冷哼一声,走掉了。 萧长歌看得很是来兴致,这位太子殿下真是有点意思,难道他真的以为纪刚是因为他笑才生气的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长歌一侧头,便看到傅九卿朝她走过来,他双手拢在袖中,一身常服青袍,垂落的袖摆宽大,身上披着斗篷,雪白的貂毛领更衬肤色苍白,看到她,桃花眼染过笑意:“陛下今天看来心情不错。” 萧长歌仔细看过去,已经起身走过去,扶过他的手,手里的温度冰凉,她看着他的脸色:“一路过来,可是受了寒气?怎么冷成这样?” 傅九卿笑笑:“陛下见臣十次,有十一次不开心,今日是怎么了,转性了?” “朕是喜怒不溢于言表,傅大人看错了。” 她搀过他的手,扶他到桌前坐下,旁侧楚兮已经将慰好的手炉递过来,他先是朝傅九卿轻轻颔首,行过一礼,再低唤了一声:“陛下。” 萧长歌看到手炉愣了片刻,还是提过,放到傅九卿手里,又开始讨好卖乖起来:“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经冷,朕就不选在这里吃饭了。” 傅九卿抱过手炉:“陛下今天尽挑好听的说。”他单手撑过小几,在桌前缓慢坐下,也注意到楚兮了:“太子殿下也在这里?” 楚兮眼睫垂敛,双手轻扣,端仪秀致的跪在桌前,疏离有礼:“奴在这里侍奉。” 傅九卿抿唇轻轻咳了咳:“方才进来的时候,未见行礼,本相倒是险些忘了,太子殿下是被罚了三月奴侍了……” 楚兮微微顿过片刻,也只是片刻,便跪后一些,双手交合,缓慢优雅的行过一个全礼,低叩下去:“丞相大人万福金安。” 傅九卿抬手拿过桌上倒扣的杯盏,微微一笑,眸中神色不明:“那便托太子殿下吉言了。” 他虽这么说,却也没叫楚兮起来,萧长歌看过去,道了声:“来沏茶吧。” 楚兮低声应过,在桌侧跪坐下来,滚烫的水浇过漏斗里的茶叶,沏过第一道,再将茶叶筛过,用镊子夹到壶中。 楚兮沏茶韵致秀雅,很好看,也很好喝。 有时候萧长歌看折子看得无聊了,便会让他奉茶,在这深宫里,难得又多了些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那边楚兮已经提手拿过杯盏,烫水淋过,将杯壁热了一道,才将茶倒进去,双手奉给傅九卿。 傅九卿一直静待看过,此时并没有多做为难,抬手接过,抿了一口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耐性,如今大俪要找出几个心性这样稳的,怕是很难了……” 他话中意有所指,楚兮只是微微颔首,唇角笑意柔和:“大人谬赞。” 他再给萧长歌奉过一杯,便端过托盘站起来:“奴去传膳。” 眼中傅九卿杯中空了,萧长歌提壶再倒过:“傅卿身子养的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傅九卿笑笑:“陈年旧疾,不受寒便没有大碍。” “是近时入冬,冷到了吗?” 这位宰相从来表情看不出心情,而今只是一双桃花眼稍显凉薄了些,看过阁外飞雪,抬手按了按胸口,低声道:“是有那么个地方,冷到了。” 他转眼看过萧长歌:“陛下是为了岷都的事情,在忧心是吗?” 都是老熟人了,萧长歌也没有迟疑:“岷山死了三千多荒民了,粮运不进去……” 傅九卿:“最近的驻兵在戎城,整编赶过去剿匪应当来得及的。” 萧长歌喝过一口茶,眉间皱过风雪:“隔得近些楼若南疆近日好像有些异动,陆平野不同意调兵。” 傅九卿静静看过坐在面前的女帝,她还年少,一张稚嫩的面容却早被国事磨得毫无半分少女稚气,一片飞雪从廊前飞进来,落在她的发间。 傅九卿坐近了些,将那片雪捏在指尖,明明融化凉透在掌心,他还是抬手触了触萧长歌额上的暖玉,轻声道:“阿姬,明天我就会回来。” 萧长歌瞳色一颤动,豁然一抬头。 他这样叫她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傅九卿松开手来,退坐回来,仿佛方才一切都是错觉:“陛下今日怎么戴了这块玉?” 萧长歌笑笑:“因为你说过,好看。” 女帝身形后靠,手中提过杯盏口口喝过:“朕总觉得,这些年只顾着往前走,却从来没有回头望一望。” “朕害怕,有些人,没有回头,再看的时候,已经丢了。” 傅九卿却没有直接答她的话,目光落在那块玉上,戏谑看过她:“臣怎么记得好像没有夸过……” “卿不是说,瑕不掩瑜?” 傅九卿这次是真的笑起来:“陛下,您记错了,臣说的是瑜可掩瑕。” 萧长歌仔细一想。 萧长歌:“……” 那边传膳已经过来了,除了蒸好的一大碟河虾,预备的都是口味清淡的菜,该是考虑到傅九卿大病初愈,布置得甚是周到,还用河虾配生姜熬了一锅紫砂粥,很是香绸浓醇。 从楚兮来了之后,她用膳一直都是他布的菜,今天也是一样。 每道菜下面都用隔水的小瓷炉热过,不会那么容易冷。 从前知德虽然也照顾得好,但还是做不到像这样事无巨细,细心妥帖到这样的地步。 萧长歌一瞬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抬眼看到楚兮正在盛粥,他跪在窗侧,有些飘雪落进了飘在他的发间,秀白的指节托过粥碗,下面铺过一块小方巾,放在她面前,再将小银勺放到方巾上。 他给她呈过微微一颔首,便跪到傅九卿身侧,给他盛,低垂着眼睫,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来。 傅九卿看过河虾:“是越属国供的?在大俪倒是难见。” 萧长歌:“昨日刚到的,不是多贵的东西,吃个新鲜。”她这样说着夹过一筷子,预备送到傅九卿碗里,转眼看过大个的河虾,踌躇了一下。 傅九卿看过萧长歌的神色,笑道:“越国的东西,太子殿下该是比较拿手,便帮着处理一下吧。” 萧长歌感觉得到傅九卿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要为难楚兮,大概是因为言阙行的原因,她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个人情还是要卖的,便吩咐了一句:“楚兮,去吧。” 楚兮低低一点头,将手中的粥碗放好,才轻声道:“陛下,请稍等。” 他转走了片刻,便再取来一柄指骨长的小刀,一双新的筷子,银盘摆过,跪在旁侧剔起虾来。 小刀将虾壳划开,虾线挑过,再将嫩白的虾肉夹出来,他还记着萧长歌方才的意思,放到了傅九卿碗里,第二个便夹给了萧长歌。 他的手腕毕竟还不是特别灵活,这又是细致的事情,所以做得很慢,到后面稍微有些吃力。 萧长歌再和傅九卿聊了些别的事情,转眼瞥到楚兮额上起了薄薄一层汗,有些诧异,便总忍不住去看。 中间他休息了一下,手腕在桌面上轻轻放了片刻,也只是不易察觉的一小会,眼睫垂了垂,便又再动过。 萧长歌喝过手里的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索然无味,正打算叫楚兮去做些别的事情支开他,这时候知德来报:“陛下,御书房姚大人有急事奏。” 萧长歌一诧异,姚温是户部尚书,如今来奏势必与岷都有关。 她风风火火的站起身来,知德已经给她披过斗篷,她迈步走出去,临别对傅九卿嘱咐了一句:“今日你还在告假,便多休息一下,堂上的事明日堂上商,傅卿先用,我去会便回来。” 傅九卿一点头:“陛下何时这么啰嗦了,去便去吧。” 那边萧长歌已经迈步出去,知德在她背后撑过伞,两个身影消逝在廊下。 阁楼亭台上雪落飘过,傅九卿一双桃花眼转掀起,眸光绵长,重新拿过杯盏,提手倒过一杯茶,呈到楚兮的面前:“太子殿下,雪落风好,有没有兴致聊一聊?” —————————————————————— 章节目录 第24章 第 24 章 阁楼亭台上雪落飘过,傅九卿一双桃花眼转掀起,眸光绵长,重新拿过杯盏,提手倒过一杯茶,呈到楚兮的面前:“太子殿下,雪落风好,有没有兴致聊一聊?” 楚兮剔虾的动作没有停,他从来都是柔和而专注的,此刻唇间带过一线笑意,从温渐冷,骨刀印雪,将白日雪光灼在他的眼睛:“没有兴致,但可以聊一聊。” 傅九卿眼中一沉,他将杯盏放在楚兮面前的银盘之中,伶仃一声玉响:“殿下剔虾手艺非常,可这一身的本事,却甘愿在这里行侍奉屈人之事,是为了我们陛下吗” 楚兮将虾线挑出,犹然低头垂睫,他优美的肩颈是动人又优雅的弧度,侧脸隐在光影之中:“时辰有限,丞相大人难道不想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吗?” 傅九卿漫声“哦”了一字音:“看来殿下想说?” 楚兮将一尾嫩白的虾尾剜出,然而这一次他只是用银筷夹过,放在银盘一侧。 他唇角是温缓的笑意:“大人痛失贤臣,不想为他的死,求个明白吗?” 他拿过桌上的方巾,擦过手指,微微仰头看过窗外的飞雪,温声道:“今日风冷,正宜剜心就雪,别有一番寒凉滋味。” 仿佛要让他更不好受一些,楚兮每个字音都道得慢而清晰,傅九卿眸光一冷寒,他扣过怀中的暖炉,散淡向后靠坐:“殿下这样配合,倒真是出乎意料,劳神伤时的废话便不多说了……” “汐水街一案,纪刚是派人调言阙行和金吾卫问话,但有一事,颇为蹊跷,陛下与你一贯势同水火,又为什么最后会心中生疑,配合你,反将一军?” 楚兮犹然端跪在桌前,窗外飘雪跌进来,跌在他黑顺的发尾:“问题出在言大人身上,当然,亦不止出在言大人身上……” “刑诏司问话,丞相大人对我杀心之切,您手下这位贤臣,势必不会说太多于我有利的话,怀揣一己私心,自然会将攸关我生死的讯息,有所隐瞒……” 傅九卿沉吟片刻:“棋差一子,不足以满盘皆输,太子殿下的后招,是用在哪里?” “丞相大人说的是,言大人初心所想,并不难猜,将我救陛下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应当只是少一份佐证,毕竟还有那么多金吾卫要提审,他一己之言并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能够让纪刚对我多一分杀机便多一分,哪怕功不成,也不足败……” 他说到这里,轻轻一顿,看过傅九卿:“可若是所有提审过去的金吾卫,说的话,都和言大人一样呢?” 傅九卿猛然一掀眼睫,盯过楚兮,眼眸微微眯了眯:“纪刚提审全数金吾卫居然皆数都和言阙行隐瞒同事……难怪……” 他说到这里,似乎瞬间明白,低讽一笑:“难怪陛下会起疑,依她的性子,怕不是当堂就已经怀疑,帝督查金吾卫私通……” 楚兮微微一笑:“丞相大人又错了,言阙行和您是什么关系?难道陛下不知道吗?居然能够把手伸到金吾卫,大俪能有此势的只有谁?陛下怀疑的,又是谁呢?” 傅九卿静过片刻,如此局势,萧长歌怀疑的,只有可能是他。 金吾卫隶属萧帝,是最直接关乎皇帝生死的势力,若是萧长歌觉得他将触手已经伸向金吾卫,会作何感想,想也可知。眼前这位敌国太子,一挑就是金吾卫,如此简单又如此一针中心,就将他和萧长歌八年情分,挑出巨大一线裂隙。 傅九卿缓慢一坐起,对视过楚兮:“金吾卫有你的人,提审的供词也是你派人捣心安排的,你居然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告诉我……” “这是丞相大人可以知道的事。” 楚兮答得柔定,他含着笑,对视过去:“金吾卫在编五千七百六十三人,高管二百余人……” 他的声音甚至放得更低柔更轻:“可我就算告诉丞相大人,有我的人,您找得是哪一个吗?” 傅九卿却不见得气到,他周身稳冷坐在蒲垫上,略一思量便已明晰:“殿下是吃定我,现在这样的局势,根本不敢再染指金吾卫,雪上加霜……” “看来殿下在到大俪之前,就已早做好准备了……金吾卫能够安插人手,绝不是几月光景可以做到的……” 他说到这里,语声一沉:“你早就预备到大俪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楚兮:“知道得太多,怕您夜不能安寝,便不多说了。” 他说完这句,提手拿过杯盏,喝过一口:“其实言大人本可不必死的,可主子错了,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傅九卿眸色顿然一冷:“看来殿下还知道些什么?” “我初到大俪第二日,便有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至越国最衷心鬼面将军的禄人孙大将手中,信中道我在此地受尽苦辱,禄人孙当即震怒,带一众越军反上燕安城……” 楚兮说到这里,缓慢一顿,再喝过一口茶,仿佛回忆起什么,那杯盏中渺升的热气将他眸中霜寒之气盖成一片朦胧:“丞相大人这样好的手笔,我当然要回赠一礼……” 傅九卿指尖跌过一片碎雪,他不动声色的收力将指节按得发白,寸寸磨过,那线碎雪磨成一线融化的水泽,寒声道:“所以你就设这一计,除了离间帝相,还是冲着行之的命来的?” 寒风朔雪间,楚兮一身白衣,背后是大开的窗玖,红砖金瓦,将他的面容印衬得一片艳绝秀丽,他回转过头,注视过傅九卿,周身是寸寸着过的冷意,然而那笑容却越发温润柔定:“丞相杀将军,太子杀客卿,有何不对吗?” 寒凉的水泽淌过掌心,冷寒击心,想起知己那寒夜雪光中闭过的眼睛,傅九卿手指寸寸收紧再收紧,他盯过楚兮,那样的目光犹如一把卒毒的剑,良久,却是突然笑了:“想不到殿下剜虾手艺不错,剜心却更甚,殿下说得没错,如此雪天,不将寒凉就一就,岂不是荒废光景? 楚兮静静对视过去:“丞相大人又要徒劳吗?” 傅九卿将膝上的暖炉缓慢放到桌案上,目色徐然:“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你与我斗,本就是没有胜算的?我与陛下八年情谊,哪怕生间隙,也绝不会多插一个你,我虽然不能对付你,但陛下可以。我手中,有陛下,可你手中,又有什么?” 那边廊下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 傅九卿靠近过楚兮:“线报说你伤得很重,你手腕被废,没有力气……” 脚步声已近! 楚兮眼睫猛然一掀,这瞬息话落,傅九卿已经执过桌上的指骨刀,寒芒翻转划向楚兮侧颈,距离如此之近,楚兮闪避已来不及,指节一抬拦过刀柄,然而这瞬,傅九卿唇角一笑,目色抖冷,掌心盖过楚兮手指,身形后仰,是躲避的姿势,然而手间带力,刀刃对着自己脖颈,笔直划过去! 萧长歌从廊下转过来,入目砰然一心惊,楼阁门庭大开,她看到的,便是楚兮手间寒芒一闪,笔直朝傅九卿脖颈刺过去,傅九卿身形后仰退避,然而刀峰已近! 那窗外飘落的雪光和刀锋寒芒灼进萧长歌的眼睛,脑海中猛然想起那一日燕回山上楚兮说的那一句,因为我要他的命。 她脚步猛然快过,身形已经进楼阁,几乎没有分毫犹疑,看到跪在桌几对面的楚兮,怒火中烧,几乎用尽全力抬脚猛然一踹! “住手!” 伴着萧长歌的怒声,那线桌几掷过凶猛的力道一推进,横截击过楚兮的肩臂,将他肩臂一带转,刀刃伶仃一声响,跌落在地,桌侧猛推过他胸口,他的肩背朝墙壁顿重一撞,响声沉闷,楚兮眉心轻轻一蹙。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萧长歌走近,瞥眼看到傅九卿脖颈的血痕,抬脚踏过桌案,将楚兮狠狠抵在墙上,抬手提过桌上的杯盏掷过去,怒声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那杯盏砸在墙上,在楚兮耳侧四溅碎开,一线白瓷划过楚兮的眼角,鲜红的血痕细细一线,滑坠下来。 然而这一瞬,他唇角却轻轻掀了掀,那样的笑意同萧长歌过去见到的从来不一样。 是有些了然又有些凄然的意味。 萧长歌再没有看他一眼,在傅九卿身前蹲下来,抬手捂过他的颈侧,那血流源源不断的滴下来,染过她的手指,她颤声喊过:“知德,去请苏大人!快去!” 傅九卿指尖冰凉捂过她的手,一张脸是雪般的苍白:“陛下这是在为臣着急吗?” 萧长歌眼睛有些发红:“你别说话,你这样说话,怎么止血……” 傅九卿轻声咳了咳,轻声劝到:“不会死的,阿姬,你别这样……” 指缝的血滴源源不断滴下来,萧长歌怒声一起:“我怎么样!我根本不该把你和他放在一起的,我明知道!” 她说到这里不再言语,只咬过牙。 傅九卿目色却是陡然一柔和,哑声道:“丫头,你朕字落了……” 萧长歌这才微微一愣,尔后一道:“这种时候还朕什么朕,你坐好,别说话!” 中医署也在内宫最里,隔得并不远,那边知德已经带着苏沐清匆匆忙忙来了,知德拉着苏沐清快步走过,这位医官大人背着药箱,仆一进阁楼,扫了一眼殿中两个人,却是笔直朝楚兮走过去。 萧长歌眉头一皱,怒声道:“你干什么?” 苏沐清已经拉开桌几,楚兮身形居然脱力一晃,下颚一垂,眼看要滑下来,这位医官抬手扶过,将人扶靠在墙:“陛下不是叫臣来救命的吗?” 萧长歌:“你看不见吗?是这里!” 苏沐清已经耗过楚兮的脉腕,看都没有往那边看一眼,脸上毫无表情:“丞相大人只是轻微外伤,无碍。” 他诊过楚兮的脉,眉头簇起,抬手扶过楚兮的下颚,直到这刻萧长歌才看到他的面容,一片冷肃的白,他的眼睫轻轻垂过,竟然看起来没有分毫生气。 苏沐清仔细看了下他的面色,抬手按了按他刚刚被桌侧击到的胸口,楚兮眼睫抖动,眉心轻轻蹙了蹙。 萧长歌:“苏大人是决计听不见朕在说什么吗?” 苏沐清已经打开药箱,拿出针灸,刺过楚兮劲侧:“陛下若是要他死,就直接说,臣便不治了。” 他说完这句似乎终于想起什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药童:“去给丞相大人包扎一下。” 小药童领命拿过绷带和药,走过来,萧长歌唇齿动了动,只将捂过傅九卿脖颈的手捂紧一些,最终没有出声。 那边苏沐清施过两针,抬眼看到桌上的礼盒,手指靠近扇了扇,闻过:“这是千年雪参?” 他问这句似乎也没有打算让谁来答,示意知善:“来扶一下。” 知善看过萧长歌的脸色,又看了一下楚兮,还是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在楚兮身侧跪下来,双手托过他的肩侧。 苏沐清已经将礼盒打开,拿出雪参,就着桌上的方巾,拿过小刀切下一片。 萧长歌:“你……” “人都眼看不行了,陛下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苏沐清一边说,已经掰过楚兮的下颚,看过去,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轻轻掰过楚兮的侧脸,他的唇角启开微微一线,眼睛轻轻闭过,血流便漫下来,一线血痕滑过,点点滴滴坠在地板。 “忍什么?都吐了。” 楚兮轻声呛咳,声音沙哑而低轻,没有说话。 苏沐清一边施针一边稍微等待了一会,稍后从箱子里拿过一线软帕拭过楚兮的唇角,尔后托着他的下颚,将参片喂进去。 “且含着,你脾胃太弱,这样吃进去,也化不开,药效不到的。” 他这才看向萧长歌:“是谁将他打成这样?” 本身厌世脸的苏沐清此刻脸上厌气更重了些:“陛下,他内伤很重,身子又虚,怎么经得起这样打,你们要折腾人,也得等他养好些,光揍不养,怎么成。” 萧长歌:“他行刺丞相,这样大的罪,朕难道下手下重了吗?” 苏沐清收拾过药箱,居然嗤笑一声:“他能好好站着都是个问题,还敢行刺?” 他提过楚兮的手腕,那缠过绷带细致的手腕托在医官的掌心更显得柔弱无力,修长玉白的手指纤长垂下来,他看过萧长歌:“他这样的手能够杀人?能拿得起刀都是个问题,还能杀人?” 萧长歌一语塞。 傅九卿却是一笑,他劲侧已经包扎好,只是脸色苍白一些:“是指骨小刀,我也是看他身子弱,才大意了。” 苏沐清眼底笑意讥讽,抬手将针拔下来:“你们这些大人的事,小臣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再号了一下楚兮的脉:“人算是缓过来了,陛下要怎么随意吧,臣身为医者还是要提醒一句,他现在不经打,陛下要折磨人,还是换些法子好。”x 电脑端:/ 他说完这一趟话再给傅九卿留了些金疮药便告了一礼,褪下了。 外间风雪更甚,从窗口涌进来。 傅九卿低头咳了咳,萧长歌扶过他的手将人扶起来:“这里太冷,我扶你到内殿休息一下。” 她站起身来,转走片刻,回头撇一眼楚兮,语声冷硬:“能起得来吗?” 楚兮垂过眼睫,只靠在墙,雪落飘进来,飘跌过他周身,他缓慢抬头对视过她,居然轻轻笑了笑,呼吸很轻,语声也很轻:“起不来。” 萧长歌静静看过去,看了片刻低声道:“错了便是错了。” 女帝转过身,吩咐了一句:“知善,扶一下,跪省吧。” ———————————————— 入冬白日极短,夜色坠下来,小太监踩过梯子将廊前的黄纸糊的灯笼点过。 雪兰台灯笼摇曳,大雪飘摇。 萧长歌再从寝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披过斗篷,女帝一个人双手拢在袖中,走上霜雪阁。 远远可以看见楼阁中跪着的人,六角亭阁四面都是飘雪,六面大开窗檐下已经积了厚厚一重。 他一身白衣在夜色中越加醒目,发上眉间都结过一层雪色,低垂着的眼睑,看不清神色。 萧长歌在他面前站定:“傅九卿要了你去处置,朕已经交代了,他不会伤你性命。” 良久,楚兮低声开口:“陛下其实是想得到的,我不会……在雪兰台刺杀。” 萧长歌沉默了片刻,除了一开始看见傅九卿命玄一线的震怒,尔后其实她马上就想明白了,如此堂而皇之的行刺,楚兮是根本不可能去做的。 萧长歌:“朕知道,但朕不能知道。” 女帝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声道:“保你,意味着什么?” “楚兮,你和他之间,朕只能选他。” 楚兮抬头看向她,轻轻一笑,眼角一线血痕滑下来,似泪落,声音低轻:“我知道的……陛下不用告诉我……” 萧长歌指节紧了紧,她看过风雪中楚兮单薄的身形,心口突然一颤,轻声道:“你好好待在那边,他不会伤你性命,过一段时间,朕会把你要回来。” 她看过他眼角那线血痕,觉得刺目,突然抬手触过去。 这瞬,楚兮垂过眼睫,在她面前叩下去,错开她的手,声落无波:“谢陛下恩典,奴领罚。” 萧长歌指间一空,四下风雪灌进指节,她握了握掌心。 最终站起身来。 “雪参朕让知善熬好了,你多少吃一点。” 楚兮垂过眼睫,良久低声道:“不用了。” 一再被堵,萧长歌堵得闹心,终于有些置气:“不吃是吧,不吃,不吃就让知德给你灌!” 她说完这句再没有停留转身走下亭阁。 萧长歌气哄哄的走到拐角,迎面碰到端着药盘的知德,心里又一阵不是滋味,难道要她去赔礼道歉吗,她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 知德看过萧长歌的脸色:“陛下,您这是?” 萧长歌盯着那碗药:“别送了,由他!” 知德眼睛眨过两眨,劝道:“陛下……太子殿下病得很重,虽然您每次看见他都是好好的,但他时常咳血,您都不知道……” 萧长歌又是一大堵:“他自己说的不用!又不是朕不给!” 知德也稍微知道发生了什么,默了片刻,远远看过亭阁里的身影,轻声道过一句:“陛下别急,奴婢去劝劝……” 萧长歌吸过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一些:“你扶他进内殿休息一下,一会傅九卿提人,别让别人绑他,好好带出去,就说朕吩咐的。”x :/ 知德正打算应下来,萧长歌又咬了咬牙,不知想到什么,别扭一声:“还是别说朕吩咐的,你就狐假虎威,恐吓一下得了。” 她说完这句话,走进内殿。 知德端过托盘,看过萧长歌的背影,叹过一口气,低轻喃喃道:“陛下呀,您伤的是人的心,当然再好的药,都没有用……” 章节目录 第25章 第 25 章 三天后,萧长歌按惯例在批折子,雪兰台的白梅品种熟的晚,此刻渐次开了。 间或抬头看到门口。 脑子里突然浮现第一日楚兮一身白衣跪在殿门口不羸一握的腰身。 她将手里狼毫挽了比比自己的腰,果然自己更胜不止一两筹,喃喃道:“是吃什么这么细的?” 遂仔细想了想,又喃了句:“好像真没吃什么。” 她再想了想又道:“以后要不要多喂些?” 一旁知德看着萧长歌又开始一个人神神叨叨,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墨砚放下来,提过小鼎炉上的紫檀壶去倒水,用手触了触壶身道:“陛下,奴婢去加点炭。” 那边萧长歌看过知德提过壶柄的手,眼前突然想那双玉白修长的手指,好像白晃晃晃在眼前,这么一想,楚兮肤色生得很润透,不是纯粹的白,透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真不像一双拿得起九禹的手。那双手不管拿着什么,都是骨节秀致,透光白润的指尖,怎么看都是爽心悦目。 知德已经倒过一杯盏递过去,见萧长歌发着呆许久没有反应,低声唤:“陛下?陛下?” 萧长歌一回神,皱了皱眉头,仰头灌下一整杯,又看向折子。 往日楚兮在侧,她避讳得及少,他总是很安静的在她身侧,或是研磨,或是温茶,偶尔她想得不尽周全的时候,他总会轻声提点一二。 不知他的太子傅是哪位?教导得真是不错,他于国事上的见解大多细致入微,考虑得十分长远。 当不像她,自从当年出使越国将濮阳先生丢了,从此以后都是自己野长。 可惜战胜之后再问,濮阳先生已经逝去多年了。 殿门外的寒风一灌进来,吹得萧长歌一惊醒,站起身,烦躁的在殿中走过几步,心道:真是见鬼了,为什么最近几天总是想到楚兮? 旁侧的知德看萧长歌这样,挽袖笑笑,无奈轻唤过一声:“陛下……” 他斟酌了一番:“派去探的人已经回来了,陛下要不要听一听太子殿下在那边的近况?” 萧长歌背手在后,挥挥袖摆,又烦躁的一啧,生无可恋的皱起眉头:“他怎么样了?” “陛下不用这么忧心,您之前交代的话丞相大人该是听进去了,听说人现在在暖阁养着,傅大人没有多为难,倒是偶尔找殿下下下棋,喝喝茶,比在宫里还养得好些。” 萧长歌眉头又拧成了个更大的麻花,考虑到楚兮的安危,怕大臣们又作文章,她和傅九卿交易雪兰台行刺的事并不公开傅九卿提出的条件是必须将楚兮给他,可这也太不对劲了。 女帝指尖摩过,喃过一句:“傅九卿这是在干吗?” 知德笑笑:“太子殿下是个妙人,兴许丞相大人是惺惺相惜呢……” 萧长歌又想了想,突然想起楚兮脑子不正常的样子,浑身一寒。 “傅九卿是被挟持了吗?” 她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画面充满不忍直视,扶了扶眉心:“算了,没打他就成,他们两个去斗吧,朕得休息两天。” ———————————————— 丞相府,林曲水流,假山环绕。 落雪飘在檐下,簌簌纷飞。 暖阁地面都铺了一层狐毛绒毯,四面摆放过炭盆,就数桌几旁的那一个燃得最旺。 大敞的门口,桌几旁的梅花屏绣旁靠坐过一个人,周身披过雪白厚重的狐裘斗篷,黑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双手拢在广袖之中,露出偶可一见秀白的手腕,他闲散靠坐在屏风上,低垂过眼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身后绣梅花开,嫣红的色泽将他苍白的面色衬得终见几分明丽。 房间鼎炉里,熏香渺渺如雾上升,整个房间弥漫过一股异香。 内侧推门被侍从拉开,青衣男子走进来,远远凝视过一眼,走到龙纹鼎炉旁,勺过一勺香放进去。 “殿下想得怎么样了?” 白衣男子似乎才意识到有人来,眼神一动,稍微清明一些:“有些忘了,丞相大人要我想什么?” 傅九卿笑笑,夹过一块炭火放进手炉,走到楚兮身侧,拿过他的手,将手炉放到他手中:“殿下瞧着像雪做的,摸着也像雪做的,这么温了三天,手居然还是凉的……” 楚兮也不客气,抱过手炉:“本来暖和的,瞧着大人,就又怕得冷了。”x 傅九卿一挑眉:“怕?” “这一字,殿下怕是只会说,不会悟。” 楚兮拢过斗篷,将手炉拢进去:“怎么?” “大人今日不是来教我悟的吗?” 傅九卿提过一个小酒壶在桌几对面落坐下来:“都三天了,殿下悟性不好呀……” “也罢,闲来无事,殿下毕竟年纪小,本相开导一二也是应当。” 楚兮微微一笑:“喂喂棋,喝喝茶不行吗?大人拿我逗闷子多好,如今又要做想不开的事,楚兮不是很会说话,万一唐突了,怎么办?” 桌案上一直放过棋盘,傅九卿修长的指节执过黑子摆放上去,关切道:“日日逗闷子,怕殿下无聊。” 他颗颗摆过棋子,目色尤为漫不经心:“殿下到大俪也有半月了,所作所为除了对付本相,倒不见得有更为明晰的目的,可殿下为什么要对付本相?” “殿下闲了三天,本相也想了三天,雪兰台一事试探得见殿下的模样,倒是真的符合本相所料,殿下,看来对我们陛下……情深义重。” 楚兮淡淡看了片刻,倒显得极为坦然,缓慢笑道:“情深倒是说得不错,可义重的,说的该是陛下对大人吧?” 傅九卿手中的黑子叮声一响扣在棋盘,直到这刻才真正注视楚兮,他凝视过他,带着笃定:“你是为了阿姬要置我于死地,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兮迎过他的目光,无辜一笑:“大人日日问我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了,我还做什么?” 傅九卿眸色微微一深,顿了片刻,威压突降,整个人却又突然散淡下来:“殿下可有想过,雪兰台如此拙劣的局,是为了什么?” 他抬手倒过一杯酒,微微一顿,转身拿过小鼎炉,夹过几块炭火放进去,再将酒提上去,回身一问:“刚刚说到哪里了?” 楚兮低头一笑,接到:“拙劣的局。” 傅九卿抬手支额,挑眉撇了一眼楚兮,抬手漫漫指了指,反倒显得无奈更多,最后还是没有多计较他的断章取义,接着道:“破绽如此明显,就是为了让陛下看得更明白,也让殿下悟得更通透,就算阿姬明白,她仍然没有保你……” “我们三人心知肚明,而你现在,在我手里……难道还不够换殿下一个大彻悟吗?” 楚兮:“丞相大人是期待楚兮悟什么?” 傅九卿低低一笑,他站起身来,走到楚兮身侧,半跪下来,帮楚兮系过斗篷,缓慢抬眼看过楚兮,一双桃花眼是摄人心魄的笑意,他一旦这样笑,便显得万分柔情,此刻如同一个亲切温和的兄长,就过楚兮的侧耳,温声道:“这个局,本相要教殿下的,不过死心二字。” 楚兮眼睫缓动,面无表情的掀了掀,侧头一笑:“大人这样,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可楚兮就算死心,也不见得会喜欢大人。” 傅九卿系过斗篷的手微微一顿:“良禽择木而息,这个道理,鸟禽都懂,殿下却要不懂吗?” 他将斗篷绸结一散,垂目看过楚兮,突然拽过楚兮的手腕,将人一提近:“你一介质子,又身负国仇,如此羸弱,在大俪,能活多久?” 楚兮身侧的厚重的斗篷滑下来,雪白的衣袍勾勒过细致的腰线,更显单薄,他单手在桌案上撑了撑,痛得眼睫垂过,呼吸极轻。 傅九卿的语声响在耳侧:“哪怕你有些手段,若是本相执意要对付你,陛下不保你,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他垂眼看过楚兮,字字温缓:“你对陛下再好,为她做得再多,除非兴帝复生,不然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求到你想要的结果,殿下人中龙凤,何必为了一己私情,和本相为敌,断送大好前程?” 他说到这里,放开楚兮的手,扶过楚兮的肩膀,将斗篷重新披上去,甚至将手炉重新放在楚兮怀里:“殿下见谅,不见一些痛,怕殿下不知轻重,本相一般不生气。” 楚兮手腕轻轻垂过,额角是淌下的汗滴,靠过屏风,半真半假道:“傅大人不动手,楚兮也怕的。” 傅九卿却是笑笑,仿佛刚才一切从来没有发生,提手倒过一杯茶:“殿下是个妙人,心性是我平生少见,死了倒实在可惜……” 他将杯盏轻轻放到楚兮手中:“本相看你看得还算顺眼,愿意收为己用,也愿意以礼相待,保殿下在大俪,余生无忧,就看殿下,疼过一回之后,是不是想得通了一些?” 楚兮轻声咳了咳,这次是真的笑了:“丞相大人,我刚刚杀了言阙行,您就要招我做您的客卿,就不怕您的知己从乱葬岗气醒,来找您?” 傅九卿在他旁侧落坐下来,转眼看过苍雪漫漫的天,他一身青袍,周身稳冷,语声却是散慢的:“大俪国贫积重,民不聊生,一人之仇,怎比国重?” “我看殿下一百个讨厌,但可以忍,不是我需要殿下,亦不是我想殿下活着,是这大俪,需要贤臣罢了。” 楚兮顿了片刻,终究开口:“傅大人可是知道,您心中的道,和陛下,是不同的。”x 电脑端:/ 傅九卿眸色有片刻的放空,唇角笑意一提,此刻桌上的酒该是温好了,他提手触了触,扣过一个杯盏放在楚兮面前,温热的酒水倒下来,他侧肘托在小几上,侧坐对过楚兮,几乎将楚兮包围在怀,含笑看过楚兮:“那么殿下的道呢?” “殿下若是愿意辅佐,本相可日日为你温酒。” 楚兮抬手轻轻推过他的手腕,声落柔定:“傅大人,楚兮可以是陛下的贤臣,也可以是大俪的贤臣,却唯一不会是丞相大人的贤臣。” 他将那倒过一半的酒拿起来,对门檐洒过,眸色清澈,低声道:“这杯酒楚兮不能喝,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九卿:“也罢,今日暂且算作懂了。” 他顾自倒过一杯酒,顾自喝过一杯,再顾自坐在对面,重新执过棋子:“今日暂且聊到这里,殿下接着来给我逗闷子吧。” 楚兮:“成天下棋,丞相大人不腻吗?” 傅九卿一挑眉,温温一笑:“不下棋干什么,难不成拉你去遛鸟?”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思量:“或是你在俪宫有什么熟人,要不要我给你请几个过来一起逗个闷子?” 楚兮温润一笑:“还是闷着吧。” ———————— 纪府。 院子里石凳上摆过茶点,玄衣男子手中握过一柄剑,面容俊美,然而带过侧重的冷,剑走如游龙,划雪而过。 立在旁侧的长辈手里提过小壶一口口喝过,单手背后,眼中印过刀锋,伟岸的身形立在大樟树下,眉若点漆,眼纳寒光,一身束袖武服,正看过面前练剑的青年。 “孟林,剑不是快就够了,剑式重在一个活字,要擅转。”x :/ 纪刚听道,剑眉一蹙,手中剑指一个回还,挽过一线凌厉的剑气,将樟树枯枝划下,收剑在手,身形一回转。 低头颔首:“父亲。” 纪邵双手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再过一年,天机高手榜上应该还能进两个名次。” 纪刚:“鬼面战神十六岁已经是天机榜前三了,孟林如今这般年纪,还是差了许多。” 纪邵摸过一把胡子,掷重一笑:“能自保便可,为父只求你平安。” “再说,英雄看当下,如今天机榜上,可没有他的名号了。” 纪刚一点头,却是突然想过什么:“父亲,为何天机榜第七名,只有惊雷刀名,没有姓名?是因为兴帝逝去多时了?” 纪邵一笑:“苍雪山的天机榜,可是从来不会给死人排名的。” 他一贯冷厉的眼神看到儿子便是慈祥的:“你母亲给你熬了汤,臭小子去把满头汗洗一下,喝热的。” 纪刚一点头:“儿子退下了。” 纪邵看着儿子低下的头,这臭小子礼数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正打算抬手拍拍,这瞬,院墙偶然一风响! 纪刚一回头,那箭羽已经射进了,纪邵双眼一沉,已经抬手接过。 一个挂在上面的竹筒上面系过一线白纸,只有一行字:“汶州总督亲启。” 这个称谓,纪邵眼眸一沉。 他早年是在汶州当职,如今已是燕安总督,官居二品,极少有人再这样称呼他了。 他面上神色不变,将小竹筒拿下来,再带着笑拍了拍纪刚的肩。 “孟林你先进去,为父有事要忙。” 待到纪刚转走,这位总督神情终于浮现狠厉之色,将竹筒启开,那是一线极薄的纸。 纪邵凝目看过,一双大手绞过纸张,咬牙切齿,低声道出三个字:“楚寒衣。” 章节目录 第26章 第 26 章 三天后,又是五更,萧长歌刚起,帘外知善已经在报:“陛下,姚大人有急事奏。” 萧长歌还穿着内袍,闻声随手拿过木架上的斗篷披过,已经迈出去。 如此时候来,必定是急事。 姚温人如其名,是个温吞秀气的性子,此刻抖着袖摆,也急起来,看到萧长歌礼都没有行,直接道:“陛下,岷都荒民果然还是暴动了,虽然上次您安排多加了治安军,但是没有用,暴动的人数太多了,治安军被他们用石头火棍打个半死,还挂在城墙上烧死了好几兵士……” 萧长歌正就过一口知善送来的漱口水,闻言猛然一抬眼睛,吞过一口水:“你说什么?!” 姚温:“夜里陛下睡下了,丞相已经随几个内阁大臣商议处理了,就看陛下的意思。” 萧长歌:“丞相大人怎么说?” 姚温踌躇了片刻:“傅大人说,运□□过去,挖个坑,把抓到的暴动荒民都丢进去……就在岷都城门口,全数活炸了。” “杀一万儆数万。” 萧长歌手间拳头一收,她猛然眯过眼睛:“你说什么?!” 这瞬,她眸间紫气一浮动,暗夜灯火中显得极为诡异,暴涨出显而易见的愤和杀机,妖温看得周身一抖,战战兢兢:“陛陛……下……”x :/ 萧长歌整个人忽然沉硕下来:“如此刁民,一堆混账东西,炸个尸首异处倒是便宜了……” 她居然万分诡异的笑笑,那样的眼神仿佛已经看过尸横遍野的景象,眼中浮现兴味的神色:“挖个坑,是预备埋吗?埋作什么?天地为墓,就晾在风里,让那些刁民日日看,日日怕,日日省!” 知善手里的水盆一放,放在地上,突然鼓起勇气抓过萧长歌的手重声喊了一句:“陛下!” 姚温当即跪地:“陛下,不妥呀,岷都城民数十万,如此残暴,恐失民心!” 萧长歌手指猛然一绞紧,闭过眼睛,甩了甩头。 她额上青筋俱显,眼中紫色浮动,居然猛然拿过地上的水盆,对自己当头一浇下去! 淅淅沥沥的水漫下来,她走到窗口将窗推开,凛冬的寒风吹进来,将她面容吹成一片冷肃的白,她紧紧咬过牙齿,看似是冻得发抖,却好像万般痛苦。 姚温跪前几步,声音已经有些咽泣:“陛下!岷都山已经饿死了好几千人,山上的树皮都被扒得差不多了,有暴动是情理之中,还望陛下体恤民心,莫要让大俪万数子民,寒了心呐!” 萧长歌猛然一回头,双眼通红,吐出几个字:“朕知道!” 然而她眸间紫气一动又万分痛苦的低下头,猛然抬手将窗下的桌柜上的铜镜景盆全数拂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戾声道:“你出去!” 姚温蹙眉,仰头看着萧长歌:“陛下!” 萧长歌抬脚一踹:“朕要你滚出去!” 她手指扣过窗柜,指节发白:“岷都一事,就说朕没定,稍后再商。” 姚温还待再说什么,知善连忙扶过他的肩,将他往外推攘,红着眼睛劝道:“姚大人,您先走,您听陛下的话吧。” 姚温咬过唇齿最终一起身褪下去。 那窗边,萧长歌一头发上还滴着水滴,一脱力顺着柜边滑跪在地,双眼颤抖,一抬手,死死咬上自己的胳膊。 好似魔怔般反反复复只念三个字:“朕不能,朕不能,朕不能……” 血流从单薄的锦袍手臂上漫下来,仿佛只有痛才能让她清醒,她语声破碎,声不成调。 知善拿过巾子擦过她的滴水的头发,居然掉起泪来:“陛下……” 他抬过袖角擦了一下眼睛,又轻声道:“陛下,您别蹲在这里,风太冷,恐寒了……” 萧长歌突然静声了,她松开牙齿,仰起头来,看向知善,讥讽一笑,那样的笑容悲凉至极,不知道在笑什么:“朕的寒,算什么?这些年,朕的大俪,朕已经寒了多少人的心了?” 她突然低下头,手指紧紧攒在地面:“知善,朕压不住的,朕快不行了……” 那窗外的天光印过她的眼睛,她笑着,痛苦至极:“哪怕,哪怕朕如何殚精力竭,朕,也不可能,是明君。” 知善手间的动作一停,埋头,泪水一颗颗滴下来。 “在知善心里,陛下是最好的,陛下,您不要这样说您自己,求您了……” 萧长歌只呆呆坐着,良久似乎缓过来一些又似乎没有,喘着气,低声道:“拿些酒来罢。” 她说完这句,站起身,缓慢走到桌前,盘坐下来,那桌上是成叠的折子,高高一垛,几乎将她埋在其中,她只静静看着,静静看着。 知善再推门进来,带过门口一阵雪色,将托盘放在桌上:“越属国早些时候供了些玉葡萄,太子殿下酿了些酒,如今刚好,陛下试一试吧。” 萧长歌眼光落在那盅酒上,好似终于回神了片刻,那边知善已经给她倒过,呈上来。 萧长歌抿过一口,入口醇香,并不浓烈,带着微微的苦涩余韵却是清甜。 她又想起楚兮,忽然道:“不知道他来当这个国君,会当得如何,合该会比朕好。” 知善手一抖,再倒过的杯盏叮的一声跌坠下来,那温过四溅的酒水溅起溅在墨砚台上,将凝结的墨化开…… “陛下,您您……” 萧长歌再喝过一口酒,她长发披散,神色淡然,仿佛遇见很久以后的未来,低声道:“为什么要留越太子的命?朕再如此下去,害国害民,只有自戕。” “如今帝王之才可扶大俪的,不过丞相太子,但楚兮,比傅九卿,仁道。” 知善猛然嗑过一个响头,嗑得一声闷响:“陛下要是走了,知善怎么办,陛下,您别这样……奴婢奴婢不会说话,奴婢不想您死,陛下……”x 那桌面灯烛摇曳,萧长歌目光绵长而沉静,低头撇过一眼墨砚台,酒水浇过,那黑深的墨色边缘呈现一线浅淡的蓝。 她突然一笑,目色柔和下来,提手托过知善,敲了敲他的头:“蠢东西,成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朕又没有现在立马就死……” 知善眼泪汪汪的抬头。 就看见萧长歌斜靠在桌上,晃了晃手中空的杯盏,一双凤眼威光弥长,叹过一口气,漫声笑道:“别哭了,朕还活着,先斟个酒吧。” ———————————————— 丞相府。 雪飘层层,夜深了,李莫如随着领路的侍从,穿行过假山,这位大监每次出席重要场合一身大监服总是熨得妥妥帖帖,绸光流转,此刻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穿过廊间,在暖阁庭前停下来。 暖阁里,一只绿毛鹦鹉挂在廊下,高声叫唤:“来了个老头,来了个老头……” 李莫如背地里瞪了鹦鹉一眼,俯身行礼:“奴才见过丞相大人。”x 电脑端:/ 绿毛鹦鹉又叫起来:“来了个奴才,来了个奴才……” 暖阁庭前,正坐过下棋的两个人,傅九卿落下一枚黑子,漫不经心道:“李大监怎么不给太子殿下见礼?” 李莫如懵了片刻,看过楚兮,尽管不太弄得懂现在的状况,还是连忙从善如流做了一捐:“奴才见过殿下。” 楚兮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低垂过眼睫,手中白子起了大片刻,也没有落下去,脸色倒是更见苍白了些。 傅九卿手中执过光润的黑子,勾过楚兮的下颚:“殿下,听得见人说话吗?” 楚兮被迫抬起头来,这稍微一点动作似乎就让他觉得不甚舒服,微微闭了闭眼睛:“听得到的,只是现在想得慢些,还是得先将子落了。” 傅九卿松开手,笑笑:“无事,不急,殿下的棋下得一日比一日慢,本相什么都不多,就是耐心多。” 楚兮再缓慢想了片刻,他神色似是游移,又长久的放空,尔后缓慢将棋子落下去。 他这才将手拢在斗篷里,轻声咳了咳,侧头看过李莫如:“李大监今日怎么来了?” 傅九卿端过杯盏,放在唇侧抿过,笑看过楚兮“不是你说俪宫中,你与这位李公公处得最多吗?本相怕你无聊,殿下日日闷闷不乐,我便请来了。” 楚兮再垂了垂眼睛,他身形有些坐不稳,似乎实在没有力气,靠过屏风:“丞相大人倒是费心,不仅送了一只吵吵闹闹的鸟,连人都送了个过来。” 绿毛鹦鹉又尖着嗓子喊:“傅大人千岁,傅大人英明,傅大人吉祥。” 傅九卿:“瞧它多懂事,这畜生脑子虽不大,却比殿下识时务。” 楚兮静了片刻,轻轻抬眼看了看鹦鹉,微微一笑:“如此识时务,不也还是落了个囚在笼中的下场?” 那房中的鼎炉熏过渺渺的香气,傅九卿一挑眉,桃花眼微微一冷寒,面上却是笑起来:“五日未眠,殿下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中听。” 他落过一子,再道:“看来殿下,还是没有想好?” 楚兮这一次却不见得想多说,只低声道:“楚兮不是已经想好多时了吗?” 傅九卿悠悠抬眼,惋惜道:“如此看来,我与殿下注定只有生与死的缘,没有共存的份?” 他娓娓一叹:“着实让人伤心啊……” 楚兮靠在屏风,却总有些坐不住,抬手撑了撑地面,没有多说话。 这瞬,院墙忽然翻进来一个人影,玄衣束袖,背上一柄大刀,身形伟岸,动如风啸,落坠片刻,缓慢抬眼,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笔直看向楚兮,黑夜中,厚重的刀柄一扬起,寒芒之色顿转,拖过地面,带起一线颤声,笔直朝楚兮走过来。 傅九卿神色带过片刻的愕然,低声道出两个字:“纪邵?” 李莫如吓得抖过肩膀,连忙站远两丈,让出一条宽阔的道。 楚兮笑得柔定,并未转头,声线一贯是动听的:“看来今夜很热闹。” 那燕安总督,却是一语不发,笔直走过来,双手执过刀柄,脚步顿重走近,提过楚兮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刀刃对着脖颈,笔直将下! 傅九卿眉头一蹙,已经起身,抬手扣过刀背:“纪大人!” 纪邵沉沉一侧目:“老夫今日要杀他,光明正大!老夫愿担罪责!唯臣,你让开!” 傅九卿却是一幅当仁不让的作派,眼眸一沉硕:“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能死在大俪!纪老,如今冬深粮尽,大俪,现不可能同越国一战!” 楚兮被提在手,秀致的下颚仰过,却是突然笑了,他淡而柔和的打开眼睛,注视过纪邵,就过他的侧耳,声落极轻极轻只余气音:“纪大人,屠我无用,哪怕我死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为什么不听话呢?” 纪邵手间刀柄一颤动! 无人听到楚兮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位总督现下注视过楚兮,那样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却终是忍耐过。 丞相府守卫森严,他派过来的人根本无法行刺。 他亲自来探,就是想看一看这位太子手中到底有多少筹码。 他将刀刃缓慢归过刀鞘,注视过楚兮,冷声道出三个字:“你,很好!” 他松开楚兮,看一眼傅九卿:“唯臣,心中存社稷是好事,五年前老夫是这番话,五年后老夫还是这番话,你这样,总归害的是你自己!” 傅九卿一垂眼,这一次却是气势尽敛,居然对纪邵轻轻一颔首:“是唯臣,对不住纪伯伯。” 纪邵未置一词,刀刃转收,撇一眼跪在墙侧的李莫如,嗤笑一声,转身点地而走。 那廊前的雪落下来,楚兮双手撑地,缓慢的坐起来。 傅九卿:“你得罪他了?” 楚兮柔顺的长发散下来,不辨心思的笑笑:“当初稽山一战,我得罪的太多,谁知道呢。” 傅九卿:“你的命,有多难保,你自己知道吗?” 这瞬,院墙忽然翻过来一个黑衣人,一身玄衣仿佛将要融在夜色中,单膝跪地,朝傅九卿拜过一礼。 傅九卿一点头,这才看向站在雪里已经接了一头雪的李莫如:“你进来陪陪殿下,本相有些事,你们自便吧。” 李莫如哎了一声,又拍起马屁:“丞相大人如此日理万机,大俪之幸呐。” 傅九卿笑笑:“好好伺候殿下,别欺负他。” 他这般说着,已经对黑衣人打过眼色,从廊下走出去。 四下不过寥寥几个侍从,待到傅九卿转走,李莫如这才挺直了脊背,一幅埋汰的表情看了眼楚兮,走到对面落坐下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擦擦额上的汗:“真是吓死咱家了……” 房里的熏香太重,李公公打了个喷嚏,捂过鼻子,挑眉看向楚兮:“你今日怎么这么愣?奉茶呀。” 楚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飘散的发从侧脸散下来,烛光中,黑深色泽更衬面容玉白,良久,低声道过一句:“是。” 语毕将身上厚重的斗篷卸下来,抬手将长发一挽,拿过李莫如从食盒拿出来摆在桌上的竹筷,随手一插定,他秀致的眉目更清晰的显现出来,李莫如看得一愣着,那边楚兮已经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他瘦削的身形被单薄的衣袍勾勒过,肩颈是优美漂亮的弧度,抬手在胸口几处大穴一点过,一瞬闭过眼睛,周身气流一扬起,庭前飘雪无声逼退。 李莫如看得瞪大眼睛:“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楚兮已经拿过倒扣的杯盏,提过壶柄,温声道:“自然是奉茶。” 李莫如一定心。 那线水流溢动下来,楚兮提过杯盏,却是朝桌面一放动,水滴瞬间溅起,他指尖一抬,真气涌动,微微一弹。 几颗水滴猛然溅射而出,笔直击过左右几个侍从的穴位,侍从还未反应发生什么,已经晕厥过去。 最后一滴,击在李莫如劲侧。 李大监只觉得一瞬有些昏昏欲睡,夜已深,并未多想,伏趴在案上,睡过去。 这样类似于昏睡的穴,点得不重,只有一刻钟时间。 楚兮站起来,斗篷从他腰侧滑落下来,低声道过一句:“是开始了吗?傅九卿。” 他唇角是宛然落下的笑意,下一瞬,已经脚尖点地,踏雪而动,身如鹤动,跃上屋顶,侧耳聆听,循着声息,点过屋顶,无声跃动。 黑夜里,那接过层雪的屋顶远望过去,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 章节目录 第27章 第 27 章 暗室内,冷壁上光烛燃动。 黑衣人跪在下首,将信件递给傅九卿。 傅九卿眉眼此刻是鲜见的冷,手中盘过一串佛珠,将信件展开,看了片刻:“张莽就这么沉不住气?” “岷都山已经饿了一月了,他们才饿几天?” 黑衣人低头:“寨主说,粮大都按宰相大人的意思运去不周山了,现下吃紧的很,朝廷这边什么时候再发过去?” 傅九卿:“你们抢得太过了,一车都不放,朝廷怎么还敢发?发过去填你们的肚子?” 黑衣人抿了抿唇,拜过:“还请大人想想办法,兄弟们都仰仗您。” 傅九卿沉吟片刻道:“你先等两天,我看这边动向,再给你们寨主回信。” 黑衣人一拜首,褪下去。 那烛光中,傅九卿双目沉沉一烁,抬手将信件放入抽屉,仰头看过墙上的羊皮地图。 他修长的手指盘过青玉佛珠,颗颗温润,末尾系过一线红穗。 良久,他走近地图,随手拿过桌上的匕首,朝不周山一点。 淡淡到:“只剩卫国,也该快了。” —————————————————— 再回暖阁的时候,夜色已近极其深了。 楚兮还是靠坐在屏风侧,双手拢在斗篷里,低垂着眼睫,有些走神。 李莫如一手敲着膝盖,正在训话:“殿下呀,而今丞相大人对你如此上心,是你的福气……” “可咱家看你来了这边才区区几天,规矩都忘得光了……” “咱家在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傅九卿低声咳了咳:“大监是在训谁的话呢?” 李莫如猛然一抬眼,颤得一跪:“丞相大人,这,奴才是看太子殿下太不懂规矩,怕他唐突了您……” 傅九卿已经走到楚兮身侧,将他斗篷扯了扯,盖严实了些:“陛下让李公公带了糕点过来,你怎么不吃?” 楚兮眼睛垂了垂:“想睡,不想吃东西。” 傅九卿温温一笑,桃花眼深过几泽:“那殿下看来只能想着了。” 他这般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走到龙纹鼎炉,再添过一回香,整个房间异香浓稠。 李莫如不知怎么,觉得头脑一清明,思绪越发兴奋了些。x 电脑端:/ 那边傅九卿已经放下小勺,看过侍从:“夜深了,送李公公回宫吧。” 李莫如又是一番眉飞色舞的恭维,才小心翼翼的退下去。 绿毛鹦鹉叫得欢天喜地:“奴才走了奴才走了……” 傅九卿看过一眼楚兮:“第六夜,你今夜便再熬一熬吧。” 他拉开推门,身形走出去。 拐过廊庭,一个黑衣人戴过一个暗铜面具,出现跟在他身侧,跟过两步。 傅九卿脚步微微一顿,他清隽的面容隐匿在灯笼的暖色下,眼眸一沉:“玄金,方才出去的,可以杀了。” 玄金一点头,手中短刀一挽,身形瞬息跃动而去。 燕安城道,马车上,李莫如被冷风一吹,将身上的香气散去,突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然而这一瞬,寒风突然一戾,驾车的车夫突然倒下去。 那凛冽的风将马车帘子吹开,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青铜面具,手中刀刃血滴噼啪一声,滴下来。 李莫如愣了片刻,吓得往车角蜷缩再蜷缩,鼻涕眼泪飞成一大把,尖声喊道:“杀人了!” 那黑衣人目无一物,笔直走近。 刀锋寒芒一带转! 燕安城道,马车登雪,行在大道上。 血滴从轮毂淌下来,淌了一路,很快被落雪覆盖。 —————————————————————— 第八日,丞相府大门前。已近傍晚。 萧长歌一身暗红便装,高高束过的发尾,从马车上下来,她一双凤眼抬起看了看傅府两个大字,神色微微一抿。 好像这三年,她到这里着实少了些。 宋烨已经从马上翻身下来,知善小心的提过手中的糕点盒子,从小梯子上下来:“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吃东西,上次送过来的点心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爱不爱吃。”(_ 萧长歌啧一声,一瞥眼:“一天到晚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是中毒了吗?” 知善脖子一缩:“是陛下要奴婢带的……”他的声音熄灭在萧长歌冷戾含笑的眼神中。 “还不是你一天天叨!成天求要朕带他回去!” 知德撑过伞,就在萧长歌头上,,笑道:“陛下,外头冷,还是先进去吧。” 萧长歌一点头,那边知善已经去通报了。 走近府中,远远看见撑伞站在前庭等她的傅九卿,一身青袍穿在他身上却比任何华服都显得妥帖耐看,桃花眼含着时常可见的笑意,祸国殃民的一张脸对她从来不介意笑得更祸水一些,此刻撑着伞从廊下走过来:“陛下怎么来了?” 萧长歌本来想问,岷都那么多条性命,你怎么下得了手? 但这一瞬间,落雪下,撑伞等在廊下的青年和多年前撑伞站在殿前等她下早朝送她回雪兰台的身影一重合,她看了片刻,笑笑:“多年不来了,今日无事,便来看看丞相大人有没有将相府修得阔气些。” 傅九卿走近,知德了然的退后一些,他手中的伞便撑过萧长歌的头顶:“月奉才几十两钱,陛下又不给臣赏,哪里来的钱修房子。” 萧长歌听得一挑眉:“傅大人这是在跟朕哭穷?” 傅九卿不置可否的一笑:“陛下听出来了便好。” 萧长歌不免打量了一下相府,这里亭台楼阁别致,却到底是称不上奢华的,傅九卿住进来三年之久,也不过多添了个暖阁,旁的修缮便再没有。 萧长歌心中纳闷得极了,这位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俪第一权臣,这些年贪了多少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还是有数的,可钱都到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两人已经进到内厅,在小几旁跪坐下来。 有侍从端过炭盆放在傅九卿身边,他靠近坐了一些,将手隔空暖在炭盆上,稍微暖过片刻,低低一笑:“陛下今日来,可是为了探太子殿下?” 萧长歌咳了咳:“你胡什么说。” “朕探他做什么?” 身后门庭已经被推开,萧长歌后背被冷风刮得一凉。 傅九卿道:“殿下还是少胡说,我已经将人请来了。” 萧长歌一咬舌头,回转过身,那边楚兮已经被人搀扶过,从身后的廊庭走进来,他走得很慢,身上披着雪色狐裘斗篷,周边一围雪白的毛领更衬得他面若冷玉,多日不见,他面容还是苍白的,低垂的眼睫便显得额外黑深,此刻走到萧长歌身侧,缓慢落跪下来,轻轻叩了一礼:“陛下。” 萧长歌坐得极其远,也感觉到了楚兮身上并不明显的冷意。 这是还在委屈?这是还不愿意搭理她? 萧长歌心里啧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道:“起来吧。” 答声很轻:“谢陛下。” 他顿了片刻,才手指撑地,缓慢直起身来,这一瞬却闭了闭眼睛,身形一晃。 旁侧侍从扶过他的手臂,他稍微休息了一会,才缓慢站起身来。 萧长歌已经蹙起了眉头:探子报了几遍,这人是养着的,怎么好像越养身子越弱了些? 旁边傅九卿已经吩咐道:“扶殿下来坐,给他准备个靠几。” 侍从轻手轻脚扶过楚兮,扶他在炭炉旁坐下来,又放过一个小靠几在他左侧。 楚兮抬手靠过,发带系过黑发柔顺垂下来,一身几乎都拢在斗篷里,安静的坐在旁侧,没有出声。 炭盆里火苗炸动了一下,几乎炸在他的脸侧,他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睫,没有多动。 萧长歌:怎么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 她想了想,撇了撇食盒,冷声道:“知善想你想得紧,做了些点心带过来给你。” 被突然点名的知善一个激灵,连忙端着食盒走到桌前,轻轻打开,软声唤道:“殿下。” 萧长歌看过傅九卿,喝过口茶,道:“知善手艺不错,丞相大人也尝尝。” 那边楚兮垂过的眼睛终于打开,侧头看过桌上的糕点,眼中光暖,温润的笑笑:“麻烦知善了。” 知善盯着他那个笑一晃神,连忙摇头:“不不麻烦,殿下喜欢就好。” 萧长歌:看来这位没脾气的太子殿下还是会笑,就是不对朕笑! 萧长歌倔脾气一上来,拿过中间最漂亮的一块糕,递给傅九卿,温声道:“傅卿尝尝。” 傅九卿摇头笑笑:“陛下,怎么总是长不大的性子。” 他虽是这样说,还是接过。 旁侧知善还跪在楚兮身侧,心疼的看着楚兮,一会摸摸楚兮的手,一会低声说着什么,将糕点一块块递过去,知德轻轻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 楚兮始终笑着,偶尔低声接过一两句,吃东西吃得很慢,秀白的指节拿过糕点,一小口一小口。 萧长歌余光撇过,又觉得头开始疼起来,她对知德知善一贯宠溺,到底没有多说。 那边傅九卿再给她添过一杯盏茶,低声道:“陛下今日过来,可是还为了岷都的事情?” 萧长歌静默了片刻:“朕明明说的,稍后再定。” 傅九卿一笑:“可陛下,暴动的荒民会等您吗?” “缓定一日,就要多死多少守城军,您可知道?” 萧长歌再一默然,当她有惜命惜民的想法,头又开始爆裂的疼痛,她一侧头,不动声色咬了咬牙关,屏退心中的想法,低声道:“那般惨烈,死了万数,他们都是朕的子民。” 傅九卿缓然一笑:“饿死,也是要死的,为什么不做些用处?” “大俪本身地荒民多,若是这些荒民控制不住,从岷都冲出来,南地有多少粮食可以供养?届时是怎样的局面,陛下合该想到的。”x 萧长歌猛然一抬头:“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朕的旨意,私自下令!” 傅九卿对视过她:“陛下,臣是可以的。” “内阁若是全数赞同,便可以下达指令,这一计,并非臣一人授意。” 萧长歌握过手指,大俪历届是这样的政统,要说起来,傅九卿还担不得一个错。 风冷刮过这位女帝的侧脸:“朕已经派陆平野调兵了。” 可惜还是晚了。萧长歌心中这样一想,喝过一口茶,看过跃动的火炉,忽然道:“傅大人,民是人不是棋子,为帝是为什么?” “为江山吗?不是的。” “为帝,是为民生。” 傅九卿眉目无动:“可陛下,江山不稳,何来民生?” “身为上位者,有舍才有得,牺牲少部分,是为了大部分,若是拿不起,放不下,江山如何稳固江山不稳,治安不定,民生能在?靠何而生?” 萧长歌顿了良久,没能说出话来。 楚兮却是轻轻一笑:“倘若民生要靠民来挣,还要朝堂做什么?” 他语声缓慢,却字字郑重:“朝廷科考,天下读书人习四书学五经,知礼义,通达者,才能为官。” “倘若民生靠民来换,要陛下何用?要丞相何用?要百官又何用?习礼义懂道教,又是为什么?” 他看过傅九卿:“朝堂不是该为民生,朝堂本就是为民而生的。” “食民俸,拿民税,得民心,这便是政统,这才是朝堂的立足之本,若是必要,官可死,兵可逝,但这天下子民无论如何该是保到最后的。” 萧长歌注视过去,庭中光明,外间雪落簌簌,楚兮就那样坐在那里,甚至连坐都坐不住,靠过小几。 他的声音也很轻,是一贯的柔和,他的眉目温润而秀致,但是眼神高旷而缓定,每个字都如狂风骤雨般打在她的心间。 她好像在一片黑暗里窥出一抹暖光,那样强大那样稳定,道的是她心中道。 她的心中热血澎湃,哪怕因为听到这番话,头脑还是炸裂的痛楚,却只是低下头来。 可笑她果然是个酒囊饭袋,方才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傅九卿道的无错。 这瞬,前厅内有片刻的寂静,雪落伶仃。 傅九卿看过萧长歌的神情:“看来陛下,亦觉得臣是错?” 萧长歌额头一剧痛,没有说话。 楚兮轻声咳了咳,微微坐起来了些:“丞相大人若只是做了这些事,倒还担不得一个错字,只是偏激了些。” 他话说得柔和,却是从袖摆拿出一叠信纸,放到萧长歌面前。 “就是不知道,丞相大人,是不是真的只做了这些。” 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 28 章 那叠信纸有些是发黄,有些是新的,放在桌上,被炭盆火光烤得有些发红。 廊前抱着剑的宋烨剑眉一凝,站直望过去。 萧长歌看过信纸,看过信上内容,那粗犷的笔峰下,截粮,冬至始。几个字厉厉在目。 她看一眼傅九卿,再细细扫过手上章章信纸,唇齿颤动,这一封封信全数汇报的劫粮几何,几时何地截获多少均有详细。 她的手指徐徐颤动过,如遭雷击,最下两封的笔触她认得,这是傅九卿的墨迹,他的字潇洒俊逸的行书,字字儒雅,看起来该是回信,信中道已经安排,这两日便有粮送。 萧长歌缓慢抬眼看过傅九卿:“这是什么?” 她猛然抬手将桌上茶盏点心全数打翻,厉声问道:“傅唯臣!你可晓得你这都是在做什么!!!”x :/ 她双眼发红,怒视过去,狠声冷道:“朕当你为国事,殚尽竭虑,你就是,你就是这样,将岷都荒民,万数性命卖了的吗?!!!” 四面侍从均数跪下,拜道:“陛下息怒!” 傅九卿稳坐对面,廊前风刮,吹过他侧脸的碎发,此刻天光渐落,他于微光中抬起头,看向萧长歌,眼中是渐落的悲凉:“陛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您就这样全信了?” 萧长歌抽出他的两封信,放到他面前,一字一顿:“这是你的字,另外一叠他人的回信,截粮数目时间,和每一次派粮都是对得上的,灾荒这么大的事情,派粮都是你们内阁定的,最为机密,朕的首辅大臣,朕试问,除了你还有谁能给出这么详尽的情报?” 傅九卿直视过萧长歌:“有心陷害,既为证据,如何能不做万全的准备?陛下,倘若臣道,这不是臣写的,你信,还是不信?” 萧长歌默了片刻,那纸张风刮刮在傅九卿的侧脸,他突然眉心蹙了蹙,按过胸口,呼吸渐渐缓重,抿声咳嗽起来。 旁侧侍从连忙跑过来:“大人!” 萧长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撤回手来,凝视过手里的信纸。 丝滑如绸,光亮柔润,这是大俪朝高官才用的岭南官墨没有错,可岭南官墨是分品种的,多数的墨,都是掺杂了藿香的。 傅九卿闻不得藿香,会有反映,这是她知道的,所以户部分给他的墨,是不加香料的。 萧长歌拿过信纸,就过鼻尖一闻,她的眉头缓慢凝过,将信纸撤下,捏在手里,回身一看楚兮。 昏暗的天光印过女帝的面容,她的眸色一贯懒淡,此刻是少见的深:“看来殿下算错了一计,藿香墨,丞相大人是不用的。” 她手中的信纸皱捏成团,看了楚兮良久,冷声道:“宋烨,构陷大俪重臣,将越太子拿下!” —————————————— 前厅灯烛点过,亮色几分。 楚兮被金吾卫扣过双肩,跪在厅前。 萧长歌喝过几口茶,稳定了片刻心绪,这才缓声开口:“雪兰台行刺是假,这一事,却再不见得,你想杀傅九卿,朕知道,但用国事来陷这一计,不觉得太过卑鄙?” “可朕总不愿信你是这样卑鄙,楚寒衣,你可还有什么想解释?” 楚兮侧脸隐在烛光之中,他眼眸总是有些失焦,似乎花了一些力气才凝神,低声道:“楚兮从八日前就在相府,日日都被软禁看管,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相府人人可见……” “又怎么会有时间,伪造这样厚的一叠信?” 萧长歌眸间一定,的确这样厚的一叠信,一时半刻是不可能造出来的。 楚兮到丞相府来的突然,是自己赠来的,更不可能提前备好。 她这样想过,低声道:“去,将侍候他的近身侍从,全数调过来。” 宋烨领命,退下去,不一会,便带来五六个侍从,全数问过。 得到的回答,皆数是,太子殿下除了下棋便是温书,从来没有写过信。 待到问到最后一个侍从的时候,先是和前面答得一样,却最后一叩首:“不过李莫如公公前几日来过,女婢半夜睡了片刻,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楚兮眼睫垂过,垂了再垂,七夜无眠,现今没有了熏香,他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睡过去。 精神根本难以集中,甚至连堂前在说什么,他都听得不甚清晰。 想来,这也是傅九卿想要的。 李莫如来这里,她是知道的,萧长歌此时却是低声道过:“为什么会突然请李莫如过来?”她问的是傅九卿。 大俪宰相冷目看了一眼楚兮:“他在这里日日闷闷不乐,后来说与李大监交熟,臣便把人请过来了两次,前日到的久些,陪了殿下半夜。” 萧长歌手指摩过:“李莫如过来除了食盒,可还带了别的?” 侍从答话:“回陛下,并没有。” 萧长歌沉了片刻,看过宋烨:“宣李莫如。” 她的身影坐在烛光中,又再道了一句:“宣纪刚。” 若是真的有错,也合该大告天下,下到诏狱,公正处理,给越国一个交代。 宋烨退下去。 萧长歌坐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楚兮面前:“朕假使你方才说的全是真的。” “若是这叠信,确实全是傅九卿所为,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楚兮犹然低着头,轻声道:“是呀,丞相府戒严森森,又为什么会如此轻而易举,让楚兮拿到这些信呢?” 萧长歌凤眼一眯:“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兮:“反正时间还多,陛下不妨仔细想一想。” “倘若这些信,本来就是丞相大人想给楚兮的呢?所有疑惑是不是全都迎刃而解?楚兮病弱之躯,软禁之身,如何能有这些东西?” “但若是丞相大人想给,状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长歌心思一动,看过一眼傅九卿,忽然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若是傅九卿有意陷害,事情倒不像眼前这样简单。 她良久未说什么,转而坐在小几上,喝过几口茶,道:“信怎么来的,究竟是你偷的,还是你造的,朕现在不下定论。” “我们便等李公公吧。” 夜深,雪飘更重。 一炷香的时间宋烨打马回来,纪刚紧跟在侧,两人周身风雪,风尘仆仆,宋烨单拳一扣:“陛下,李大监从前日出宫便一直未归,因他昨日正轮休,宫人也并未注意。” 纪刚看过一眼楚兮,抱拳:“陛下,城郊河畔草丛里昨日发现一辆马车,是宫里的,已经被水淹过一半,燕回山的货郎经过发现的,车夫死在里面,马车里都是血,该是李公公的,尸首还在打捞。” 萧长歌凤眼一沉烁:“是杀人灭口了吗?” 纪刚微微一顿:“马车里遗留了一张信纸,染了血迹,陛下可要看?” “呈上来。” 知德上前拿过,双手奉到萧长歌面前。 那封信血迹斑斑,但仍然不足以盖过上面的字迹,是与给她的那一叠信件类似的笔迹。 萧长歌猛然拿过信纸,揉手成团,看过楚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楚兮眉心轻轻蹙了蹙,思考了许久,道:“臣在燕都没有接应,陛下是知道的,臣又是派何人灭口?” 傅九卿此刻微微一笑,缓声道:“殿下之前好谋划,引言氏死士现身,若殿下之前全数是谋划,哪怕燕安有人,应该也是提前交代了,不与现身才对。”x (_ 他说到这里一顿,眸间染过幽深之色,语调缓慢;“但此次的事情不一样,李莫如给殿下送伪造信,他胆子小,这样大的事,不灭口,太容易出事了。” 楚兮唇角挽过,静声呼吸了片刻,轻声道:“可现在灭口,也出事了,丞相大人不如说说,又是为什么呢?” 萧长歌站起来,度过几步,背手向后,不为所动:“永定宫,可派人搜了?” 宋烨:“已经派去搜了。” 这瞬,堂前再一金吾卫来报,翻马而下,笔直迈出门厅,一跪礼,双手将墨砚和笔奉上:“陛下,只搜出了这个。” 萧长歌几步走近,拿过墨砚近鼻息一闻,整个人硕硕一沉,缓慢一抬眉目。 这个香气,她认得! 萧长歌回身片刻,将墨砚抬手对楚兮狠狠砸过去,沉身道:“楚寒衣,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线墨砚砸过楚兮的肩头,将他身形砸得一踉跄,嘭声一响砸在地面,萧长歌几步走近,抬脚踏过他的肩膀,却是掰过他的下颚,居高临下冷声道:“知德知善一心向着你也就罢了,朕的刑诏司首向着你也就罢了,如今,连李莫如都被你收在麾下,听你调令了吗?” 她看过楚兮,那眸中有失望,有愤怒,一字一顿道:“构陷大俪重臣,杀人灭口,居心卑鄙,你下一步还想要做什么?登基为帝吗?!” 章节目录 第29章 第 29 章 楚兮的下颚被她捏在手里,背后的桌案上烛光跃动,他雪白的面容逆着光在这样的阴暗里却越发醒目,他微微敛过的眼睫只掀起疏疏一隙,凝了许久的神,眸色才稍微清晰一点,用轻得只余气音的声音道:“陛下是听得见我说话吗?还是……陛下根本不愿意……听到……” 萧长歌默了片刻,眯过凤眼,她眼中神色尤不明晰的沉郁下来。 以她对楚兮的了解,哪怕真的造信,在永定宫留下墨砚台,如此疏漏,不在情理。 既杀人灭口,又藏尸不遂,更不在情理。 但她有她要的情理,如此情势,颇有怀疑,但根本,当不得无缘无故的偏袒,萧长歌身形逐渐下低,就过楚兮的侧耳,低轻道:“与人斗,棋输一筹,便就是棋输一筹,你手中有掰本的筹码吗?” 她一番语声低轻,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毫无感情的道:“人赃并获,情势皆全,朕不拿你,交代在何?” 楚兮唇侧轻勾:“那陛下……记得现在这番话……” 众人只看见萧长歌靠近楚兮不明晰说了什么,更不明晰女帝听到什么,她缓慢直起身体,松开手来,一撤脚来,踏在原地,背后是一片昏暗天光萋萋落雪,眉目是气焰嚣张的冷:“楚寒衣,多说无用,你可知罪?!” 楚兮双手撑地,险险跪稳,他低低垂了垂头,漂亮的眼睛缓慢打开,注视过外面一片昏暗的雪天,那样的目光仿佛透穿这满庭院的风雪在看着什么,也只是微微一瞬,他便敛过眼睫,朝萧长歌微微颔首,谦恭有礼:“欲加之罪,无从认之,但还有一事,楚兮却知道,想禀奏陛下……” 萧长歌狐疑凝眉:“你想说什么?” 傅九卿此刻眼眸一沉,脑中突然浮现起那一日凶神恶煞来到的纪邵。 还有那收刀一句。 “唯臣,心中存社稷是好事,五年前老夫是这番话,五年后老夫还是这番话,你这样,总归害的是你自己!” 到底哪里是不对的? 但他总觉得如今局势不明,眼前这只兔子般的太子实则是只缠手的狐狸,逼得过急,不见得不会咬人,此刻启声,打断萧长歌的问话,为了将栽赃之嫌再撇清一些,道:“照殿下的意思,他是无辜,臣在朝堂树敌无数,若这叠信,是李莫如受他人指示,私自乾造,交于殿下,殿下也是有心揭发,蒙在鼓中呢?” 他这句半真半假的劝,果然让萧长歌抬眼看过来。 傅九卿这一问,倒是问得取巧,竟然为越太子开脱起来,倒是越来越像一个真真切切的局外之人。 如此时刻,楚兮却是突然笑了,看过傅九卿,声音落得慢而柔定:“陛下,臣有一要事,相禀。” “五年前……” “报——”门口传来金吾卫拉长的喊声。 那金吾卫一跪地:“燕安总督,纪大人求见。” 傅九卿猛然侧头,对视过楚兮,暗光中,楚兮静声,眸色尽敛,只唇角勾落一线笑意。 温柔而寒冷。 那边未等萧长歌一个传字说出口,外间已经传来顿重踩雪的脚步声。 纪邵一身总督服,黑长斗篷及地,双目冷沉,背后手下压过一个人,那人一身破烂的内监服,胸口带过血色,鬓发散乱,走得踉踉跄跄,一张岁月交和脸白得无一分血色,显然是受了重伤。 纪刚却是双目一瞪,低声道:“李莫如?” 李大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视线在厅中扫了一圈,看到萧长歌,就是颤颤一落跪,抬起一张涕泪横飞的脸,朝萧长歌一拜,哭哭啼啼:“陛下,陛下,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呀!” “陛下,奴才差点就死了,再也不能侍奉您了……奴才……” 萧长歌被他铜锣似的嗓门吵得一烦,扫了一眼:“闭嘴!” 李莫如委屈的一缩脖子,闭上了嘴,伤心得极了,抽抽泣泣。 萧长歌看过纪邵:“怎么回事?” 纪邵不露痕迹的扫一眼楚兮,一抱拳:“老臣昨日巡防,城郊河畔附近捡到了李大监,人伤得太重,今日才醒。” “臣听陛下急召孟林到丞相府,又正好问了李大监一些事,便急忙将人带来了!” 傅九卿衣袖下的手指握过微微一拳,玄金明明已上禀,李莫如已死,如今居然出了这样大的疏漏!但他面上却是稳然笑道:“多亏纪大人,李大监没死,事情倒能问得更清楚些。” 李莫如一懵:“什么事?” 但他马上又想起了他的冤屈,又是一拜:“陛下呀,咳咳,陛下,丞相大人前日召臣来探越太子,臣陪越太子陪到半夜,谁知一出宫就遭人伏杀,奴才险些死了……” 他跪过去扯着萧长歌的衣摆,又是一顿哭,伤重呛咳:“陛下,咳咳,奴才侍奉宫内二十余年,咳咳,矜矜业业,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呀……”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萧长歌将眼前这只鼻涕虫嫌弃一踢开,指着桌案上的信件:“李大监可认得那是什么?” 李莫如被她一踢,捂住胸口扑倒在地,茫然的对着萧长歌指的方向看了看,看了半响,忽然一颤,双肩抖起来,再拜下去,颤声道:“陛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萧长歌厉声一喝:“你也知道你大逆不道!合该是死!!” 李莫如双唇一扁,扇了自己一巴掌:“陛下,饶命呀!奴才,奴才前日只是嘴馋,虽然知善大人交代了要给越太子带,奴才还是贪吃,奴才只吃了两块,奴才没有多吃呀……” 萧长歌整个人一愣,看到信件旁边的食盒,整个人头疼的一揉眉头。 “朕说的不是那个……” 她袖摆一挥又气得笑出声来,无奈道:“知善,把信拿给李大监好好看看!”(_ 那信呈到李莫如手中,他的表情再次茫然起来,正着拿看了看又倒着拿看了看,举起来对过灯烛,急得一张脸通红:“陛下,奴才不识字……” “您这是要奴才看什么?” 纪刚此时一抱拳:“陛下,内监一般十岁进宫受训,虽然不排除特例,但安排的习程,确实没有识字一项。” 萧长歌背手向后:“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此刻,傅九卿却是往前两步,突然道:“陛下,微臣以为,李公公,不在作假,他是着实毫不知情。” 萧长歌心弦又是一抖,傅九卿居然为李莫如开脱起来? 她再返身仔细看过李莫如,确实如今反应分毫不像形势所备,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当堂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哪怕真的在纪邵手里,也该是心慌才对。 她问过纪邵:“李公公醒了之后,反应如何?可想过,要逃?” 纪邵眉目冷沉:“禀陛下,李大监醒来后一直吵着要回宫,向您告冤。” 萧长歌静思片刻,突然道:“可问出了是何人要杀他?”x 电脑端:/ 纪邵微微一顿,撇一眼傅九卿:“来人玄衣,面戴青铜面具。” 萧长歌:“只知如此?” 傅九卿神情无动,却是灼灼看过纪邵。 纪邵再一抱拳:“燕安佩青铜面具的死士,不多,只有一个,臣恰好知道。” 他的声音苍老质重,落地清晰:“丞相府,一等死士,玄金。” 萧长歌一抬眼! 玄金是他身侧极其隐秘的死士,为了行事方便相貌不示人才佩面具,但是以他和纪邵的关系,纪邵是知道的。 傅九卿这样想过已经一跪地,低下头来:“陛下,臣不知,臣万死!” 萧长歌身形立在一片暗光之中,脊背直挺,立了良久:“带玄金。” 那金吾卫退下去,不多时返回,只带回一具尸体。 那尸体一身黑衣,佩着面具,被丢到堂前。 金吾卫跪地道:“陛下,去扣人的时候,便已服毒自尽了。” 萧长歌走到傅九卿面前,倘若人是玄金所杀,事件倒都明晰起来,她脑中回旋过那一叠信纸,背手向后,沉沉低头,看过傅九卿:“你的人,杀了李莫如,再死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九卿眉目低垂:“陛下,玄金先时送到死士营再训八月有余,到臣身边不过这数天……” “虽不知玄金是受何人所派,但此事,的确是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他一番话说得诚恳,决口再不开脱其他任何东西,再加上先时为李莫如及越太子说得那番话,倒着实显得不知实情。 萧长歌低目冷看,她的表情不辨喜怒,顺着他的话低声道:“既然李莫如不知情,越太子的信来得蹊跷,也不可能是永定宫一早谋划算计提前所造,若真是有人刻意安排信件在丞相府,引太子上勾,倒说得通……” “傅相若是真派玄金灭口,倒不该会为李莫如开脱引祸上身,此人不仅安排信件,还指使玄金,杀人灭口,看来是冲越太子而来……” 她回身转眼看过纪刚:“刑诏司听令。” 纪刚一跪地。 萧长歌:“务必全力彻查此事,给丞相太子一个交代!” 纪刚一愣着,女帝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可单为李莫如说话怎能够撇清傅九卿身上的一店,他还欲再说什么,却是接过纪邵一记眼刀,吞下肚子里的话,低声道:“纪刚领命!” 萧长歌眸色一低沉,道:“将前几天截的那封信派人送过来,朕对一下笔迹,无事,便褪下吧。” 纪刚低头,再行过一礼,却是突然出声:“陛下,是真的要臣,全力彻查吗?” 他的声音很冷,是看着萧长歌问的。 纪邵却是一侧头:“逆子!胆敢这样跟陛下说话!还不退下!” 纪刚深深一呼吸,对父亲一颔首,他再看一眼被扣着的楚兮,冷盯过金吾卫:“还不松手?” 两个金吾卫被他扫出一身汗来,连忙松开手来,楚兮却是身形一晃,手肘撑地,脸色雪白,他一直垂着眼睛,此刻也不过堪堪坐稳,似乎完全不再管堂中之事,似乎有些昏昏欲睡,心思不辨。 知善已经小步走过去,扶过楚兮,辍辍低喊了声殿下,帮他把滑下来的斗篷披上。 纪刚眉头一皱:这越太子十年如一日的有病,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打瞌睡?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再对纪邵女帝行过一礼,转身褪下。 萧长歌看着他的背影,眸间带着威叵的笑,拍了拍纪邵的肩:“纪老,既是两朝元老,纪家香火可断不得,无事还是多教教儿子吧。” 纪邵眉间一颤,低下头。 这位女帝虽然时时和气,也会雷腾震怒,但她真的不预,便是是这样平静的表情。 “臣遵陛下教诲。”他这般说完,再一见礼。 萧长歌已经转身:“无事褪下吧。” 章节目录 第30章 第 30 章 厅中静默。 萧长歌眉目如铅云坠过,缓步走到桌几旁,倒过一杯茶,她的手有点轻轻抖过,还是将茶水倒进杯中,一双凤眼了无神情,又好像有太多神情。 她轻轻抿了一口,先是看过楚兮,抬手拿过铁钳,将炭火拨旺了一些,道:“知善,将他扶过来。” 知善领命,连忙托过楚兮的手,旁边知德看一眼萧长歌,也默默走过去。 萧长歌一块一块小炭夹过,放进桌上的小手炉里,待到人扶近,侧身低头握过楚兮的手,将手炉放进去。 触手冰凉,女帝静声道:“朕又让你冷了,且握着吧,朕也冷。” 她话中有话。 楚兮默了片刻,只任由手炉放在手中,低而轻的道:“陛下,既在北地雪国为帝,怎能怕冷?” 萧长歌心弦一动,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其实今日证据,都是指向一个人。x 但她不愿到此死心。 她再拿起信件,细细看过,吩咐道:“知德,朕想喝酒了,去将前几日越太子酿的玉葡萄,取些过来。” 她整个人是可怕的静,良久,将信件放下来。 傅九卿还跪在旁侧,他一身青袍,身形隐匿在烛光跃动之间,眉目仿佛被这雪落的雾气蒙过,现一种近乎虚幻的俊美和凄清。 难道这些年,这些岁月,也都如这灯下薄雾,寒重雪气,才是真? 萧长歌看得眼眸一痛,终是伸出手,托过傅九卿:“起来吧,地上寒。” 傅九卿却是轻声咳嗽起来,咳了片刻,萧长歌便等了片刻,待扶他坐好,笑笑道:“朕听说卫国那边天寒,都修了地龙,地板上走过暖气,整个房子都是暖和的。” “你冻不得,改日,朕派使臣去请两个工匠回来,给相府也修一修。” 傅九卿侧过头,喉咙微微一动,似乎吞下些什么,回身一笑:“臣冷不得,却不怕冷,大俪的天是寒,寒得极好,让人清醒。” 他顿了顿,低声道:“陛下,这些年,臣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该做什么。” 萧长歌静静一笑,喝过一口茶,仰头望过雪天:“可朕好像冻得有些怕了……” 她突然问过:“傅卿你说,朕今日判的,对是不对?” 傅九卿轻轻一笑:“陛下为什么要臣来说?” 萧长歌侧头看着他:“因为想听。” 雪落风刮:“朕从十八岁初登明堂,行的每一事,定的每一策,都想听一听你怎么想。” 她忽然一笑,居然难得有几分少女稚气:“阿臣哥哥,你是母皇留给我唯一的近臣,更是母皇留给整个大俪的摄政王,在我心里,你每一次肯定,每一声赞誉,都好像是母皇在肯定,在赞誉……” “这么多年,每走一步,都看看你,朕习惯了。”(_ 眼前这个少女,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再称呼过他了,兴帝刚死那年,她时常噩梦惊醒,整夜整夜睡得不好,他便整夜整夜坐在她的床榻旁陪过。 那时候她总是流着眼泪,抓着他的袍角,咽过泪光喊他阿臣哥哥。 最后一次那天晚上,她从梦中惊醒,首次没有抓他的手,只是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许久。 他永远不会忘记少女那天晚上,一个人坐在一片黑暗里,只有眼底是明亮的,透着泪光却久久不跌,她说:“我梦到母皇了。” “她说,即为帝者,寝却需倚,如何执掌大俪?” 也许从那一天起,她便明白她注定是该一个人的,不配软弱,不配哭泣,不配倚靠谁。 她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傅九卿定了片刻,长叹过一口气,忽然抬手将萧长歌脸侧一线碎发挽过:“陛下可是在害怕什么?” 灯动烛影中,萧长歌低过头:“而今能够欺负得了我的,整个大俪怕是再找不出几个了。” 她突然扣过他的手,那掌心竟然是冰凉的:“只要一想到你永远在我背后,我便从来没觉得有什么是害怕的。” 她这句话,话中有话却又好像无话。 傅九卿微微一笑,他一双桃花眼好像无论何时都是温情脉脉的:“陛下若是一直想,臣便会一直在,只是不知道,在陛下身后的人,陛下如今……还希望是臣吗?” 萧长歌眼中瞳色一颤:“如今,这是朕想便可以的事吗?” 这瞬,知德小跑进来,伞上接过雪色,将一盅紫红的葡萄酒放在桌前。 那雪色之后,黑衣刑诏狱司已到,将竹筒封过信件送来。 萧长歌将纸张打开,薄薄一线白纸,上面是墨迹写过的一句诗。 这封燕安送往岷都山无署名的信件。 只有一行墨迹:“灭性能安乐,深隐绝事非。” 俊逸洒脱的行书,笔锋如勾。 萧长歌拿过酒瓶,拔过酒塞:“岭南官墨,除了供给高官,还有一种,是供给大俪宫的帝墨,朕前几日喝这种酒,不妨洒了些在墨砚台上,墨迹边缘竟然沉了蓝泽……” 她倒过酒,语声慢而静:“朕派人问过户部,帝墨也是岭南造,但周边为了好看,一般会镀一层揉色的面粉,凝固之后用雕笔掺过金箔镶嵌花纹,面粉极细,遇水则溶,金箔不多,只外点缀一些,为显贵重。” “如此贵重的东西,朕怎么舍得一人独享,丞相大人不知道的吧?朕私下交代的户部,整个大俪宫,只有你我二人,是用的帝墨。” 她看过傅九卿,手中信纸扬起,酒水倾倒上去,噼啪伶仃坠在桌面,她语声柔和,仿佛一个年幼的少女那般低声道:“唯臣哥哥,你知道吗?这是阿姬对你的心意。” 那酒水侵染过字迹,墨色缓慢化开,透过跃动的灯烛,字迹边缘缓慢呈现一线蓝泽。 萧长歌这瞬轻轻呼吸了呼吸,仰过头,她笑了笑,再笑了笑。 半暗的雪,铺面的风,几乎刮得她站不住。 她猛然低下头来,此刻才将手中的信纸扣到傅九卿桌前,她低着头,肩颈颤动,静声道:“面粉遇葡萄酒,即现蓝泽,” “这个字迹,我也认得。” 傅九卿看过女帝手中那一纸薄薄的信,再看过萧长歌,唇齿动了动。 “这不是……” 他的目光猛然落在楚兮身上,再落在酒盅上,瞬间明了,苦涩一笑。 原来在他筹谋的时候,这位越太子,居然没有一刻是停息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酿好一壶这样的酒,备好这样一封一定会引起刑诏司注意的信。 萧长歌拿过那堆信纸,双眼发红看过他:“这不是你写的,这个也不是吗?” “傅唯臣,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这叠信,如此详尽的粮草数目,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灭性能安乐,深隐绝事非……” “你要谁安乐?是岷都山那帮劫粮的草寇吗?你指什么是事非?是指朕派过去岷山,饿得站都站不稳,死在匪刀下的大俪治安军吗?” 她跪坐过去,双手猛然执过大俪宰相的肩膀,嘶声道:“傅唯臣,你看着朕!你说话呀!” 傅九卿的身影静在冷风烛影中,良久,哑声道:“抱歉,阿姬,我说的假话太多,如今想说一句真的,你还会信吗?” 萧长歌静顿了良久,沙哑一笑,好似瞬间脱力般松开他,退坐在地:“朕十八岁初登大宝,无论何事,只要看到你,朕就觉得不害怕了……” “可如今……” 她声音猛然一起,咬过牙缝:“是你让朕觉得怕,岷都山,数十万性命!数十万!你让朕……觉得,怕。” 傅九卿唇齿一颤,脸色苍白,抬起头来:“阿姬,以我对刑诏司的了解,又怎么会发这一封明明要被截获的信?” 萧长歌:“你还在辨!那岷都山呢?你为什么不否认别的事?” 傅九卿一静声。 萧长歌冷目看着他,看了片刻,好像突然累了,轻声道:“还是不问了,朕什么也不想再听了。” 她看了手上信纸片刻,作为证据的信纸。 纪刚已经被她提前乾走了。 灯烛下,女帝独坐风中,过往岁月回荡在脑海间。 拿过信纸,凑近灯烛。 这一瞬间,谁的手掌冰凉,扣过她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是凉得她一颤。 那是楚兮的手。 他没有看她,只看着那封信:“陛下,如今也还是打算保他?” 萧长歌:“松手。” “陛下,可还记得岷都山死了多少?” 萧长歌:“松手!” “你是大俪的帝。” 萧长歌猛然抬手掀开他的手腕:“朕叫你松手!” 纸一凑近灯烛,火焰燃过,跃动高高一线,印亮萧长歌的眼睛。 这一瞬,谁的手抓过信纸! 萧长歌回身,正对过楚兮的眼睛,他的眸色在这样的黑暗天光里,是少见的黑深,灯烛跃动在他的眼底,他的秀长的指节攥过,燃过的纸张攒灭的烟气,雾光雪白一线渺渺上升。 萧长歌冷声一问:“你做什么? 楚兮唇线抿成薄薄一线,突然抬手,这瞬,真气一动,他周身斗篷飘飞起来,黑发掀动,雾白的真气绕过他的双指,他双指重下,对胸口心脏处,贯力一点! 一瞬,他眼中金光浮动,在这样的烛影中诡异而惊丽,周身是暴涨的冷息,看着萧长歌,那样冷而寒薄威压无声的眼神。 四下空气好像静过,面前的人威仪而冷漠,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寒压百里。 萧长歌忽然有些不敢开口说话。 这一瞬间,楚兮突然揽过她的腰侧,站起身来! 天旋地转间,萧长歌感觉被他横抱在怀里,他的手冰凉托过她的腰身,身形跃动在雪间,漫天雪落飘过他的眉眼,冷峻而艳丽,美而冷漠得让人心惊,毫无表情的面容仿佛寒冰玉塑。 萧长歌微微挣了挣:“你要干什么?” 楚兮不看她,不说话。 萧长歌:“你要做什么!” 仍然没有回音。 楚兮的身形点落在丞相府暖阁前的池泉假山石上。 他双手利落的一松,将萧长歌了扔进去。 夜色里,水花四溅,萧长歌扑在水里,浑身湿透,瞬间冷得一颤,嘴里呛了一嘴水,狼狈的撑过假山石试图站起来,面上水滴横流。 是透冷的语声:“足够冷吧?清醒了吗” 楚兮立在夜风间,是寒凉掷重的眸色:“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吗?岷山大荒,现在死了多少人?将来还要死多少人?就是现在这刻,也仍然有人在丧命!” “萧长歌,你要是实在想不清楚,就在水里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你的一己私心,想一想你的软弱无能,你今天这一刻,只为保一个伴了你八年的傅九卿,就如此事非不分,决断不明,你将岷都百姓置于何地?将天下江山置于何地?” 萧长歌攀过假山石的手一滑,又跌在水里,寒风中,面上的水珠流动,冻得一颤动。 她跪下去,周身发颤,面容痛苦。 楚兮落定下来,落在泉侧水边,冷声道:“只是一个伴了你八年的人,如今你就这样痛苦,岷都的万数百姓呢?他们有多少丧父丧母,失子失亲?他们的痛楚可有丝毫回还之力?荒尽千里,食不果腹,尸横遍野,是因为谁?” 他扯过萧长歌的袖摆,扯到她眼底:“你看清楚,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哪怕是常服,也是帝袍,一丝一线,这不是你生来就该有的,这是大俪百姓给你的!而今,你就是这样为帝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过她:“萧长歌,当断则断!傅九卿是大俪的相,不是大俪的天!” 萧长歌猛然一抬头,她双眼发红,流的不知是泪还是水,猛然出声:“断在你口中,说得如此轻而易举,怎知我如何心如刀绞!” 她突然抬手扯过楚兮的袍角,狠狠一扯将他扯入水中,按在池壁,水花动荡,萧长歌死死扣着他的肩膀,厉声道:“初登帝王,百官不服,傅九卿一人镇压明堂,日日上朝,他是第一个跪,日日退朝,他是第一个行拜送礼,此义,是不是当还?” “登帝半载,番邦不定,数番疆联合造反要自立为国,大俪日夜不安,傅九卿力排众议起兵平反,军机处无人服朕,无一人应答,他在军机处陆平野府前跪了两日,才应来四万兵马,此恩,是不是当还?” 她说到这里咬过唇齿:“永盛三年,撤摄政王,百官不允,跪在雪兰台下,全数逼朕撤旨,傅九卿在雪兰台剑斩王印,亲自脱下王袍,下令处死了为首三人太尉李广容,军机处京堂江知野,户部侍郎王周鹤……” “这三人,全都是他的知己亲信,他杀完之后,还跪在朕面前,请罪……” 萧长歌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字落艰难:“他是为了维护朕的君统呀,是为了我们萧家的江山,此德,又是不是当还?” 落雪雾渺间,萧长歌深深一呼吸,苦涩一笑,声音嘶哑:“你要朕,怎么办?” 楚兮静了片刻,他还被萧长歌扣在水里,靠过石壁,抬手扣过她的肩膀,他周身真气逸动出来,水流逐渐升温,轻声道:“长歌,一个人的好,并不能抹灭他犯过的错。” “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要包容维护的,亦不是一个普通人。” 萧长歌松开手来,跪在水中,双手垂下来:“朕知道。” 四方的水流已经这样暖,她的双肩却轻轻颤抖起来:“岷山山匪不定,岷都无救,十几万人和傅九卿,大俪百姓和朕的心,朕只是刚刚想任性哪怕一下……可其实朕知道,朕从来……” 女帝声音低下去,悲凉低轻:“没得选。” 寒风刮脸,楚兮凝视过她,他眸色包容而柔和,忽然轻轻一叹息。 那旁侧的花突然落了。 萧长歌感觉手腕被轻轻拉过,扑跌在一个怀里,他的手轻轻环过她的肩膀,声音低轻而动听:“小长歌这么伤心,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萧长歌抬眼,蒸腾的雾气下,楚兮眉目若这夜中一卷温柔绮丽的画卷,看着她,对她轻轻笑了笑:“哪怕你定傅九卿的罪,他再安排岷都那边撤人,也要那么久……” 他的袖摆抬起一瞬便被真气风干,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水滴:“我过去打架吧,会赢的,小长歌最后再保他一次,我们就当报恩。” 萧长歌一愣着,只觉四下温热的水流仿佛淌进心口。 她侧头看着他,低轻一唤:“楚兮……” 楚兮下颚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轻轻“恩?”过一声,声音清透而低轻:“小长歌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想亲我?” 萧长歌忍了忍,还是道:“楚寒衣,别趴在朕颈子上喘气,你……上面去……” 天翻一地转,水波涛涛,淋漓雪白的水花打过。 雾气升腾。 萧长歌靠在泉璧上,楚兮压在她身上,侧脸碎发上滴落颗颗水光,若珍珠玉坠:“陛下喜欢这样,我也可以。” 萧长歌:“你……” 楚兮苍白的唇线轻轻勾过,侧头靠在她的肩膀,声音逐渐低轻:“长歌,我得睡几天,你让人带我赶路……记得给我盖被子……” 萧长歌:“?” 她再一侧头,只看过他黑深的眼睫敛过,呼吸渐轻,温泉这样温热都没有将他的面容暖出半分血色,苍白得若满地落雪。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楚兮?楚兮?” “楚寒衣?” 没有任何反应。 萧长歌看过他漂亮的肩颈,颈末一线玉白的肌肤,浮过颗颗水珠,突然想起什么。 她轻轻拉开他的衣领,楚兮漂亮的锁骨显露出来,半敞的肩,肤若玉色,上面一块清晰的紫红。 她那一个墨砚台砸得果然这么重。 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萧长歌脊背一僵,回过头去。 知德手里拿着披风,知善打着灯笼,撑着伞,两个人一张嘴巴,没能唤得出声音。 知善眼底是明显的欢喜,吞了吞口水。 知德拉过知善的手:“陛下,您继续。” 他们两个火烧似的转身便走。 萧长歌额头一跳:“你们两个,回来!” 她再看一眼楚兮,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他的锁骨,抬手拉将楚兮的衣袍拉上去,将人护在怀里:“准备些干衣服,我们回宫。” “知善先去,去通知苏大人来雪兰台。” 两个小太监暧昧的一对视,哎了一声,跑远了。 萧长歌再看一眼怀里的楚兮,抬手拨过他侧脸打水贴过的碎发,轻声道:“怎么睡得像晕了似的?” 燕回山巅。 群山山黑如墨。 纪邵背手在后,手中是摊开的信纸,上面是狗啃几个大字。 保太子,保秘辛,燕回山巅详叙。 这是前日他收到的竹筒。 他没有回头看背后的人,冷声道:“如此,鬼面战神可是满意了?” 背后树上靠过一个黑衣人提着小木箱,手里拿过一个青果,口口啃过,摊摊手,笑出两个酒窝:“他怎么想,我怎么知道呢?” 纪邵冷哼一声:“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燕轻双手相环,靠站在树:“纪大人不是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可用之地吗?” “若是无用,你以为五年前的事,殿下会瞒至如今?” 纪邵单手成拳,打过树杆:“难道你们打算一直拿那件事威胁老夫不成?” 燕轻树上身形一晃,再咬一口果子,蹲下来:“喂喂,大伯呀,李莫如可是我救的,你就捡个现成,说几句话,哪来那么大怨气?” 纪邵一冷哼,翻身上马:“要你们殿下,好自为之!” 燕轻微微一笑,再笑出两个酒窝来:“我们殿下脾气可不好,纪大人确定要这么说?” 纪邵眉目一沉。 燕轻唇角一落,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纪大人走夜路悠着点。” 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 31 章 永盛元年冬至半月后,萧帝探一趟丞相府之后,圣旨下到朝堂,道丞相病得极重,暂时免去朝中一切烦忧之事,一并政务交给内阁打理,闭户养病,众臣不得烦扰。 那丞相府的大门在朔雪中合上,金吾卫守在门口。 萧长歌只派人送了一味药到丞相府。 当归。 第二日,早朝后,萧长歌按惯例正在批折子,知德推门进来,将一块袍角呈到她面前,道:“陛下,这是丞相大人派人回给您的。” 萧长歌目光落在那青袍一角上,愣了愣,再愣了愣。 她拿在手上,看了许久。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第一夜要傅九卿在这里陪她入睡,傅九卿执意要走,他严厉的叫她小名,她坐在床上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他劝了许久她都不放,作势要走,她却死死拽着,直到将那线袍角撕拉一声拽开,人也摔下来。 那时候她还会哭,瞪着眼睛,光着脚扑在地上,含着眼泪看着傅九卿。 他神情无奈,连忙轻轻将她抱到床上。 最终态度软下来。 她缩成一团,侧脸枕在他的腿上,还是抓着他的衣服。 他那时候手指轻轻疏过她的发尾,低声叹了一句:“阿姬,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五年,足够她长成再大的事情,眼中也不会泛泪的帝王。 那个唯一听过她哭的人,是不是以后永远都不会在了? 萧长歌将那线袍角攒在手中,突然一顿,低下头,打开。 是一片干枯的白芍。 这味药,别名“将离。” 她给他送的当归,来路如何,前尘不论,只盼汝归。 他给她回的将离。 他说的是,阿姬,我要离开你了。 ———————————————— 雪兰台,午膳后,知善派人在撤碟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唉声叹气。 知德提着炭盆子走进来,看一眼知德,问:“怎么了?陛下还是吃的不多吗?” 知善可怜巴巴的样子:“膳房换着花样做,陛下从昨日到今日都吃得不多,这人眼看都瘦了一圈了……” 知德无奈一笑:“知善,陛下今日懒,内袍里没添夹袄……” 知善突然想到什么又是一大愁:“永定宫报,殿下昨夜倒是突然醒了一轮,我赶去喂他吃了点东西,说了一下陛下的情况,可他一句话也没说上,喝了几口粥就又睡了……”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知德垂了下眉目:“陛下该是还在为丞相大人的事伤心,你同太子殿下说,不是要多叫一个人伤心吗。?” 知善皱起眉头想了会:“为什么呀?知德,你在说什么呀?” 知德摇摇头,宠溺的看一眼知善:“没事没事,你去收碟子吧。” 知善哦了一声小步退开了,这瞬,雪兰台外侍在门外报:“知德知善大人,玥郡王觐见陛下,现在候在阶下呢。” 知德知善对视一眼,知德跑去通报萧长歌了。 萧长歌正打算午睡,听到这位表姊来了,一惊讶,还是合衣起来,走到殿中,道:“宣吧。” 酒囊饭袋萧长玥可算得上一枚正宗的败家子了,两耳不闻朝堂事,一心只顾玩乐乡,萧长歌才在殿内坐稳,这位姊姊便已经摇着折扇,嘴里含着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一截枯草,手里抓着个大袋子,风流倜傥的进来了。(_ 萧长玥历来喜欢着男装,长得一幅好女子相貌,偏生不穿裙式,四处调戏美男,流连花巷,凡属美的,不论男女,她都不介意风流一风流。 此刻远远见到萧长歌,便摇过折扇:“小阿妹,多年不见,眼睛还是没有姊姊大,没长开呀。” 萧长歌一双凤目阴郁的一瞥:“什么香风将玥亲王吹回燕都了?番地美女子都赏完了?” 萧长玥一笑:“年关了,母亲非要来燕都看陆老尚书,我便随同过来走一遭。” 她走到桌前,也不管萧长歌的脸色,自己拿过萧长歌的杯子倒过一杯水:“这满大俪的女子,哪个有我阿妹好赏,瞧着就犯醉。” 萧长歌嗔怒看一眼,嘴上却是笑道:“贫嘴的本事还是不错。” 那边萧长玥已经将自己提过的一大袋子摊开,摊在桌上:“这是西地大漠里淘来的蜥蜴石头,你看着眼睛,好看,这是卫国那边淘来的长命石,听说上一个戴着的活到了一百八十岁……还有这个风车,阿妹,你小时候不是跟姊姊要过风车吗……” 萧长歌看一眼殿外道:“看来这些年你去过的地方不少……” 萧长玥已经在桌前坐下来,回头看了知德一眼,愣了许久,大概实在分不清到底是知什么,道:“小知大人,再去唤个午膳过来,我同你们陛下下些酒,喝两杯。” 萧长歌心道:这个大大咧咧的姊姊到底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多年不变的糊里糊涂。 想到下午还要批折子,萧长歌便吩咐了一句:“就把上次的葡萄酒拿一些来吧,气劲小些。” 萧长玥:“小阿妹,你真的是,越活越像个老古板。” 萧长歌:“朕只是像无碍,倒是阿姊年方几何了” 萧长玥:“……” 她们两个人一见面总是这样互掐,半天又掐不出什么,知德知善已经习惯了,两个人退开下去。 这边再聊了些什么,萧长玥突然托腮:“听说唯臣美人病了,我今日特地去看了看他,给他带的新衣,他也不喜欢……” 萧长歌神色不辨:“他,可还好?” 萧长玥变成双手托腮:“好什么,不过坐了一会,便吐了两轮血,脸白得像雪沫子似的,我看得心疼,坐都不敢多坐,让他去休息了。” 萧长歌一皱眉,喃喃道:“怎么真病了?” “啊你说什么?” 萧长歌一摇头,却是疑惑的嘶了一声。 印象里,傅九卿身体一直不错,日理万机,勤勤恳恳,少有病的时候。 可萧长玥这幅巴不得病着是她自己的模样,看着挺真实。 那边午膳已经重新端上来,葡萄酒打开,萧长玥唉声叹气的倒了一满杯, 唉声叹气的举杯,半点没管萧长歌,借酒浇愁的模样仰头喝过。 喝完之后,抬手一指,眼睛一亮:“这个酒,这个酒,越国的手艺呀!” 萧长歌一挑眉,抿过一小口:“你这些年倒是许多地方没有白跑呀……” 萧长玥:“哎呀,我这些年是跑了许多地方,卫国跑得最多,当今天下排得上号的美人,能当第一的,当是卫国主君寒衣上白了,可惜这位陛下只在深宫,几乎任何大典都没有露过面,天下美人我都看遍了,这位,连头发丝还没见到过……” 萧长歌:“什么野榜?卫国没派人去撕了?居然能将他们陛下排到了美人榜上……” 萧长玥一个白眼:“阿妹,你嚷什么?你才第七呢,被我花了许多银钱买了许多野票才堪堪第六,你丢不丢萧家的脸?” 萧长歌:“……” 萧长玥再细细品过酒:“好酒,阿姊,这酒,是怎么来的?” “越国前些日子供了些新鲜的玉葡萄,越太子在我这,便酿了些……” 萧长玥眼睛又是狂亮:“越太子?” 她四处看四处看:“这位太子似乎之前露面露得太少,名气不大,上次刑典被阿妹你拉出来打了一顿,美人榜已经到了第三了,人呢?可在?让我看看!” 萧长歌忍耐过一忍耐:“人晕着睡了两天了。” 萧长玥:“是我们大俪水土不好吗?美人都病了?” 她再看过葡萄酒,看了一看:“不过越国这种天,哪来的玉葡萄供,倒是有些奇怪了?” 她在抿过几口:“这手艺是越国的,这葡萄,喝着倒是不像……” 萧长歌微微一抬眼:“又在胡叨什么?” “不是呀,阿妹,这越国如今也是临冬,又没有暖棚技术,只有卫国会,玉葡萄这个品种熟在六到八月,而今,他们哪里来的葡萄供过来?” 萧长歌:“看来他们是为讨好大俪操了些心……” 她说到这里,喝过一口酒,突然凤眼一眯,好像想起什么:“你是说,越国按道理现在是没有这种葡萄的” 萧长玥一愣,抬手在凝神的萧长歌眼前挥挥:“你这是在想什么?” 萧长歌方才冷过的眸色一浅淡,再喝过一口酒:“无事,只是突然觉得这酒似乎来得有点时候太正好了。” 萧长玥走已近入夜。 萧长歌看过墨砚台,看了许久,轻声唤:“知善。” 知善正在收碟子,闻声一低头:“陛下,知善在。” 萧长歌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敲,正色道:“跪下。” 知善双肩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陛陛下……” 萧长歌:“你那日将酒不小心洒在墨砚台,是真不小心?” 知善双肩一抖:“陛陛下,奴婢手不稳……” 萧长歌静了片刻,威压无声,她猛然一拍桌面,坐起身来:“朕要听,实话!” 知善吓得一张脸寡白,不停磕头:“陛下,是奴婢自己不注意,陛下,您罚奴婢吧,您罚奴婢吧……” 萧长歌:“这么心急请罚,你想给谁担保?” 知善不言,只埋头伏在地上抖起来。 知德担忧的看着,忽然上前跪地:“陛下,知善素来良善,您是知道的,他对陛下您,绝对不会有坏心的,陛下!” 萧长歌凝视知善一揉眉心,靠坐向后,冷冷道:“出去,跪省,想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知善瘦弱的肩一抖一抖,低声应了个是,出去了。 萧长歌再坐了片刻,突然道:“摆驾永定宫。” 丞相府,男子只着青色内袍,坐在暖阁,披散过长发,肩上披着厚重的斗篷,看过雪落。 他的脸色苍白,坐了一会,周身冷肃,眉心闪过痛色,然而神情不变,唇角淌下一线血流。 他用方巾拭过,再静静看着雪天。 黑衣人落地跪好:“大人,玥郡王说您让她带的话,已经带到。” 傅九卿轻声咳了咳:“好。”x 黑衣人一踌躇:“大人,郡王还要我带一句话……” “说。” “郡王问……她明日可能来府邸摸您的手,要您穿……她给的新衣。” 傅九卿眉目显显一冷,却是笑开,一双桃花美目笑得倾国倾城:“有拿有还,倒是无碍,丞相府近日也是实在冷清,便让她来吧。” 他再看一眼沉沉雪天,低声道:“楚寒衣,既然你以墨还墨,那我们,便两败俱伤吧。” __________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 32 章 永定宫。 除了廊下灯笼摇曳,偏殿内一片漆黑。 萧长歌叫知德点了一盏小灯,打发了一应侍从,坐在小几上。 豆大一点灯辉,印在偏殿。 楚兮还在熟睡,他的衣服是她让李莫如安排人换的,此刻只着了雪白的内袍,身形陷在被褥里,如绸的长发散下来,侧着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安静美丽的面容染过灯辉,眼睫垂下婉婉一线倩影。 原本气势汹汹走进来,这一刻却觉得意外宁静,宁静得居然让人有些发不出脾气来。 萧长歌撇见他垂在被褥外的一截腕骨清隽的手腕。 似乎是因为洗漱,绷带已经拆下来,也没有人给他缠,明显蜿蜒的一道伤痕不过刚刚愈合好。 本来照一开始的计划是要送楚兮去岷都山的,苏沐清上次看完,就说他身子太虚弱,任何别的事都得推后,必须得静养上几天。 她原本想等楚兮醒了再商量的,却不想他一睡就是睡到现在。 亦不想让她等来了萧长玥。 想到这里,萧长歌忽然自顾自笑了笑,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又曾经相信过什么? 她的眼中逐渐沉冷下来,再没有多做停留,猛然一伸手去扯楚兮的衣领,预备将人提起来。 然而手指触过去的一瞬,楚兮眼睛砰然掀开,侧脸散过的墨黑的碎发风动,手指被霸道猛涨的真气推过,萧长歌收手已经来不及,整个手往后一打,身形眼看就要往后仰倒。 烛影中,楚兮一侧头,眼中迷蒙刹那清明,似乎才认出是萧长歌,已经扯过她的手腕,萧长歌只感觉那猛烈的真气瞬变柔和,铺面而来是拂面温柔的微风,将她长发吹开,她跌撞在他的怀里,楚兮闷吭一声,轻轻咳了咳,声音沙哑而低轻:“小长歌,下次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我。” “很危险的。” 这个称呼,萧长歌一愣,抬起头来,面前的人哪怕是躺在床上,眉宇舒展,恍若被灯影染过的一幅动人画卷,长睫眼眸无一处不是摄人心魄的笑色,温柔间又带着一些并不摄人的冷意,注视着她。 萧长歌听到这个称呼,浑身一寒,在他怀里仰起头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 脑子还病着? 好欺负的那个呢? 她沉思了片刻,万般纠结的看着他,还是决定先问一问:“你脑子,有没有摔过?” 楚兮唇角染过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咳了咳,手肘挽过枕在后脑,看着她,轻声道:“摔过的,上次从屋顶摔下来,陛下忘了?” 萧长歌一想,不对,上次摔下来之前他就这么失心疯了。 萧长歌再看过他:“之前呢?朕说的是来大俪之前,你有没有伤过?” 楚兮手指勾过她的发尾,修长的指节穿梳将发尾的结轻轻梳过,漫不经心道:“伤得太多,不知道陛下问的是哪一次?” 萧长歌:“禄人孙说你满嘴跑马,倒是说得半点没错,你一个太子好端端的锦衣玉食,谁敢伤你动你?” 楚兮只笑,他似乎还是有些昏昏欲睡,眉宇间都是疏疏的懒倦:“骗你的,不信也好。” 萧长歌凝视过他,凝视了片刻,怪不得越国一直将这位太子隐着没放出来,原来是病得厉害。 这大概是个什么病,她下次得找苏沐清问清楚一清楚。 清了下嗓子:“好欺负的那个呢?” 楚兮低低“恩?”了一声,气音清越余韵绵长,清冷威仪里仿佛融过一尾挠人的小勾子,勾过萧长歌的心尖,此刻眼睛慢慢掀起,看过她:“陛下,是想做什么?” 他这样说着,已经扯过萧长歌的手放在胸口衣领处,就过萧长歌的侧耳,压低声音:“我也很好欺负的。” 萧长歌耳根一颤,手指上触到的是柔软的衣料,眸色突然一慢,支起身来:“越太子是觉得朕突然到这里,是为这个?” 楚兮对视过她,黑深的眼睫下眸色印过一点灯辉通透低暗,他将声音压得柔轻,低醇的声音仿佛一盅醉人的酒:“夜深塌软,只能猜到这里了……” 萧长歌手指顺着他的胸口上点,慢声笑道:“楚寒衣,装傻的本事不错,但是朕,想做的,和你想的,可不一样。” 她的手触到他的肩侧,按下去,就过他侧耳,灯色下,凤眼一昧:“越国冬至为什么会贡葡萄?” “是为了给你酿酒吗?” 萧长歌正是按在他的伤处,楚兮呼吸微微轻了轻,缓慢笑道:“看来楚兮酿的酒,陛下不喜欢?” 萧长歌一笑:“殿下酿的酒,气性太大了,醉得朕险些神志不清。”她说到这里面色一冷:“如此时宜强求的供送,该是为了给殿下铺路才对,你是怎么送讯出去的?这样囚在深宫,关得住你的人,却关不住你的心!那封信,是你造的?” 她虽是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楚兮侧脸印在昏暗的灯烛间,修长的手指扣过萧长歌的手腕一带,萧长歌猝不及防扑跌在他胸口,侧耳枕过他的胸口。 楚兮的鼻息洒在额侧,落声轻柔而动听:“我的心,陛下关着呢,不信,你听。” 耳侧是一阵阵明晰的心跳,萧长歌只感觉自己胸口如鹿跳,鼻息间是他身上清冽的药香,浑身都突然热起来, 楚兮的声音低轻:“陛下听到了没有?” 雪落天光,萧长歌耳根嫣红,猛然抬起头来:“楚寒衣,朕在问你,信是不是你造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灯影下,楚兮笑得动人,他衣领半敞,露出一线诱人雪白的锁骨,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手指轻轻一勾,声落诱人:“看来陛下听到了……” 那指尖明明寒凉,刮过她的耳侧,萧长歌却觉得浑身一颤,她忽然一定,坐起身来,起身片刻,将被子往楚兮身上一捞,将他的领口盖过,咬牙道:“衣服,穿好!” 楚兮看过她,他虽然言语句句不离风月,但眸色清透,高旷而冷仪,此刻撑过床榻,缓慢坐起身来,靠过床背,抬手将背后如绸的长发拨出,黑长的发色冷清滑过他皓白的手腕,眉目印在灯影间,仿佛暗夜中的一抹优昙,冷艳而动人。 “与人斗,棋输一筹,便是棋输一筹,这是陛下说的。”x :/ 他修长的手指整理过衣领,仿佛是故意,每个动作都做得慢而优雅:“只是因为输的是傅九卿,小长歌就生气了?” 萧长歌抬手猛然扣过床背,几乎将楚兮压在怀里,逼视过去:“楚寒衣,舌粲莲花就有用了?你利用朕,这是板上定钉!” 楚兮轻轻“哦?”过一声,他眸色沉暗,周身威压一寒,突然抬手勾过萧长歌的下颚:“什么才叫利用?” 他指尖冰凉,连同语声都带过微微的冷:“陛下来找我,不过是期待听到傅九卿一事还有转机,可就算我说,信是我造的,葡萄是我派人供的,又怎么样?” “我给陛下看的,不过是真相,欺骗才叫利用,李莫如一事已经露出端仪,小长歌,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到我这里来为他求一线生机?” 萧长歌目色一静,楚兮不过须臾便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 她唇角轻轻一扬,笑意讥讽,抬手寸寸推开楚兮的手指,目中不落分毫情绪的看着他:“他不可信,难道你就可信了?” 楚兮轻轻一笑,咳了咳:“陛下不信也得信,岷都的事,难道能够再等?” 萧长歌神情一顿,楚兮很清楚她急什么。 傅九卿不定罪,但是岷都山匪一日不清,荒民一日无粮。 整个大俪能够有这样身手的,不过眼前这个人。 萧长歌:“殿下威胁得极好,那便明日就动身,到岷山去吧。”x 电脑端:/ 她看过楚兮:“岷都是非黑白,朕会亲自去看,这次的事,回来再找你算该算的账!” 楚兮靠在床背,似乎有些坐不稳,身形左偏,手肘微微撑了撑:“陛下这是打算一道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松散的衣领再滑下来一点,脖颈玉白,萧长歌看的一刺目,抬手拉过:“殿下在宫里都能翻出这样大的浪来,要是将你一个人丢到宫外去,大俪什么时候被你一手淹了,怕是朕还在雪兰台品殿下酿的紫玉葡萄。” 楚兮撇一眼萧长歌的手,柔声道:“楚兮有这么厉害吗?楚兮怎么不知道?” 他装模作样的问,萧长歌便笑笑,装模作样的答:“楚兮有这么厉害的,楚兮怎么会不知道?” 她语声说的低轻,几乎和楚兮一模一样的语气。 似乎不太习惯她这样柔和,楚兮明显一愣。 萧长歌瞬间找到关键了,再看一眼楚兮的表情,和润一笑:“殿下花样太多,朕怕得极了,从今夜起,殿下就随侍在朕身侧吧,寸步不离。” 她似乎是打算将之前的调戏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再压轻一些声音,就过楚兮的侧耳:“楚兮求一个安心,朕也求一个安心,行是不行?” 楚兮该是知道她故意了,眼中含过笑意,抬手抿唇咳了咳,声音清隽而动听:“陛下说什么不行?陛下说什么都行。” 萧长歌正待将假笑收一收,却感觉腰侧被人托过,人已经躺在榻上。 她撑手欲要起来,却被一个掌心扣过肩侧,躺下去,一皱眉:“殿下这又是预备干什么?三更半夜,自寻死路?” 楚兮将她圈在怀里,单手闲适支过侧额,手腕玉白,低看着她:“不是陛下要的随身侍候吗?” “谁告诉你是这样侍候的?” 楚兮苍白的唇线染过一线笑意,指尖一弹,一抹真气几乎贴着萧长歌鼻尖弹出去,将烛灯弹灭,他微微低头看过萧长歌,语声浅慢:“床侍也是侍候的一种,陛下觉得呢?” 这样明显的威胁,萧长歌咽了一口恶气,笑道:“情势逼人,朕也勉强这样觉得……” “但你不觉得不扣得过紧了?” 那边楚兮已经躺下来,侧脸几乎靠在她的劲侧,手臂轻轻环过她,贴过她的掌心,声音低轻:“长歌,乖一些,别吵,我得睡了……” “明天应该好欺负……你再欺负……” 萧长歌:“……” 一线真气透过他冰凉的掌心源源不断传过来,温润浑厚,四肢百骸瞬间暖和过来,萧长歌动了动手指,不妨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冻得一颤。 她侧过头去看,楚兮已经睡熟,黑深一线眼睫垂下来,呼吸轻低。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侧,宁静而轻柔。 萧长歌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算账,可这个账好像是算清楚了,又好像越算越糊涂了。 可哪怕把面前的这个楚寒衣叫起来,估计也问不出几两真心。 近日心思太重,许久没有好眠了,周身温暖,外面雪落无声,萧长歌听着耳侧的呼吸,深思渐渐混沌,闭过眼睛。 候在外头的知德候了许久,看到殿中灯暗了,轻手轻脚走进来,在门口望了一望。 这一望看到床上两个人,娃娃脸上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了然一笑。 李莫如咳嗽了咳嗽,从正殿廊下走出来,探头往里瞧,小声问:“知德大人,这是笑什么呢?” 知德回身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扯着李莫如走远一些。 李莫如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我们陛下这块石头,眼看着终于是要开花了。” 他再回头望了一眼,摇摇头,嫌弃到:“可这越太子,也太弱气了些……”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 33 章 入冬雪重,雪兰台景色绮丽,红梅开遍。 萧帝病重闭宫养病,一应事物交由内阁打理,以王书仁京堂为首,负责朝中一切事宜。 雪落中,一辆极为平常的马车从宫门踏出来,马车上的小太监掀开门帘拿出一块腰牌。 金吾卫执剑行礼:“知善大人。” 瘦弱的小太监一笑:“奴婢告假回南探亲,麻烦大人了。” 金吾卫一点头,放行而过。 马车上里,华贵软垫铺过,萧长歌倚在软塌上吃葡萄,一颗一颗,嚼得慢慢悠悠。 看过跪在旁侧的楚兮,女帝低掀起眼睛,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你今日怎么跪得如此摇摇晃晃?” “晃得朕头晕……” 马车一个晃荡,楚兮手肘撑了撑地,他低头咳了咳,朝萧长歌抱歉的一颔首,微微跪开一些,挪到角落里。 还是低垂着眼睛,脸色苍白,没一点精神的样子。 萧长歌一皱眉:“你跪去那么远做什么?寸步不离,殿下可懂寸步是什么意思?” 永定宫中,宫檐雪飘。 李莫如一身大监服皱皱巴巴,这位大监不重要场合一般不熨衣,此刻看过空无一人的偏殿,抬脚走上石阶。 粗糙的手指扣入唇口,一线长亮的哨声响过。 一只苍鹰空中鸣叫一声,盘旋落下,落在李莫如手臂。 老大监弹了一下舌,响声脆亮,算作打招呼,笑声道:“蚩苍,有事情忙咯,开不开心?” 蚩苍黑褐的翅膀微微一动,黄亮的眼睛琥珀亮色看过李莫如。 李大监一摇头,毫无愧色的一摊手:“无肉无肉,看着咱家也无肉……要吃兔子,自己去抓罢……” 蛮苍目色不屑,转过身去不理他。 李莫如又是一笑:“蛮苍,看顾谁,你知道,如今是时候了……” 白日雪光,印过老太监皱纹遍布的脸,双眼却是沉亮,潇洒一扬手,那鹰隼双翅一展,飞天而起,盘旋在宫阙檐角。 响起的笑声浑厚。 “去吧……蛮苍……” “去看一看。” “三百里宫墙外,自有世间滔波。” ———————————————————— 萧长歌还是在吃葡萄,斜靠在榻上,她一身倜傥暗色的公子服,束袖利落,腰间挂过绣纹精细的香囊,红穗坠下来,坠在腰间,额前佩一块紫玉,丹凤眼散散看过窗外,手里的折扇一点一点。 那风掀开的窗帘可以见到燕回山一路坠雪的孤松。 一直苍鹰响亮的鸣叫,褐色的身影跃过山路松顶,惊鸿一现。 萧长歌听得一笑,看过一眼还跪着的知善:“出宫了,哪那么多规矩,坐过来吧,吃葡萄。” 知善唇一颤:“陛陛下……不行的……” 萧长歌敲了一把他的脑袋:“昨夜跪了那么久,没跪够是吧?腿不疼了?小兔崽子这么不受好?” 知善委屈的一扁嘴,低下头没说话。 萧长歌笑道:“还委屈上了?”她扯过知善的手将他拉坐过去:“朕不是带你出来玩了吗?还泪着一双眼睛给谁看呢?” 知善连忙看过萧长歌,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是觉得陛下对奴婢太好了,才,才,奴婢太感动了。” 萧长歌心口瞬的一柔,知善良善,她又如何不知道,不过是看不得楚兮受苦罢了。(_ 说到底罪魁祸首,哪里是她的知善。 萧长歌想到这里,撇看过一眼今日实在安静得过份的楚兮,这一瞥眼睛定了定,因为要出宫,他们都换了平常些的衣服,他今日一身浅蓝布衣,简单的腰带勾勒过极窄的腰线,还是坠着那块青玉,蓝色发带束过发尾,肤白胜雪,蓝衣如云。 他微低着头跪在旁侧,窗外微风吹进来,将他侧脸漆黑的碎发扬过,垂过的眼睫黑深两弯,安静秀雅。x 大概知道萧长歌在看什么,知善踌躇了一下:“陛下,您让奴婢休息,那太子殿下,是不是也……” 萧长歌悠然一回神,眼中一冷:“他跟你怎么能是一样?” “都休息谁来伺候?” 她再扯过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慢声道:“楚兮,过来。” 楚兮还静在原地,没有动。 萧长歌狐疑看了片刻,坐起身来,她这样一坐起来便离楚兮近了许多,抬手一扯楚兮的腰带,将人扯得一近,腰身一晃,几乎扑靠在她怀里,楚兮似乎有些身形不稳,手指扶过她的肩,眼睫颤了颤终于掀开,看到她隔得这样近,有瞬息的迷茫,侧过头,眼睛茫然的眨过两眨。 萧长歌也由他撑着,唇线一勾:“殿下这是堂而皇之的睡了?” 楚兮轻轻闭了闭眼睛,再打开的时候稍微清明一些,唇角已经带过得体的微笑,也由萧长歌这么扯着他,只是放下手来,思考了片刻,轻轻颔首:“陛下,楚兮很需要休息。” 萧长歌一笑,松开他,退坐回去,手中扇柄点桌,点过几点,突然扇柄勾过楚兮的下颚:“殿下可别忘了,你仍是戴罪之身,既然这次出行,是扮做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嘛,朕是大公子,知善是小公子,你是什么?” 知善手里的葡萄哐当一掉。 楚兮自然明白过来,他稍微跪好一些,眼睫垂过,才低声开口:“楚兮是下人。” 萧长歌满意的点头,撤回手,凝视过去:“既是下人,能够休息吗?” 楚兮微微一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温雅的笑了笑:“是,公子,楚兮会尽力。” 萧长歌一扬眉,他倒是入戏入得快,可这个笑,这么包容是几个意思? 倒似她在胡闹一般。 萧长歌折扇点过,还待为难。却见那边楚兮微微侧身,将知善落在桌上那颗葡萄捡过,他玉白的指尖拾过葡萄,放在一边收拾桌上杂物的小炉鼎里,再看过知善:“小公子膝盖疼吗?楚兮帮您温一下?” 他的声音温柔,是纯粹的关心。 知善双手又是一抖:“不不不,殿下,您休息……” 萧长歌一瞪眼睛。 知善简直快愁死了,慌里慌张的看着萧长歌:“陛下,还是奴婢来扮下人吧……” 他忍了忍,还是道了出来:“您看,这太子殿下,哪里像个下人……” 萧长歌可不管这些,手里葡萄对着知善砸过去:“公子我有钱,买个漂亮的,不行?” 知善:“可这也……”太漂亮了吧。 那边楚兮垂睫笑了笑,再拾过葡萄放进小鼎炉,跪起来一些,看过知善:“小公子坐好些,一会就不疼了。” 知善被他看得头晕眼花,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那边楚兮的手已经覆在了他的膝盖上。 温热的暖流从他掌心透出来,淤麻了许久的膝骨被温过,知善手指紧了紧,忍不住舒服的嘶了一口气。 萧长歌凝视过去,楚兮眉目低垂,周身温和的真气逸动,专注而仔细,他唇边始终带着习惯的弧度,偶尔看一看知善的表情,再安抚的笑一笑。 知善觉得他快要被太子殿下笑融掉了。 萧长歌仔细看过去,心里道,怪不得一个两个都倒戈向敌!这位美色动人的太子,原来就是这样勾引别人的,实在可恶! 她烦躁的再咬过几颗葡萄,咬过葡萄籽咔嚓作响。 这下又想到什么,手指在膝盖上弹过,淡淡道:“楚兮,一会来给少爷剥葡萄,去皮去籽的那种。” 知善小眉头一皱:“陛,大公子……” 萧长歌一个眼刀,又恶狠狠的加一句:“一个葡萄劈成两瓣,给小公子也分一瓣。” 不知道是不是萧长歌的错觉,楚兮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居然有些无奈,还是润声应到:“是,公子稍等一会。” 这样聊着,那边应该差不多,楚兮撤回手来:“今日走路该是没那么疼了,明天楚兮再给您温一下。” 知善又感动的要哭了。 萧长歌闹心的看一眼,也不怕冷,将折扇扇得摇曳生风,这一瞬,楚兮安静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侧身,对过萧长歌,他垂过的眼睫浅浅掀起,看向她:“陛下,楚兮可以带九禹吗?” 萧长歌一想,她倒是忘了这么回事:“九禹上次就收在宫里武阁了,可是已经出来这么远了,怕是有些麻烦……” 她正在想,是修个什么飞鸽传书好让知德托人送出来,那边楚兮笑笑,润声道:“这个距离,不麻烦的。” 萧长歌一挑眉。 楚兮修长的双指静合,闭过眼睛,周身真气一涌,光晕浮起,碎发风动,一线雾白的真气灵动,绕过他的指尖,不过须臾,窗外剑气一鸣,紫玉宝石瑰光一闪,九禹已经破窗而入,横悬在楚兮面前,剑鞘瑰丽,嗡鸣作响。 楚兮双指一松,九禹落在他手中,他自顾自的回身,将剑靠放,再自顾自的转过头来,看过萧长歌,见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侧头看了片刻:“公子,还吃葡萄吗?” 知善眨了眨瞪圆的眼睛,半天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萧长歌吞了一口唾沫星子,揉了揉眉心的跳动,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再看一眼面前无辜的人,实在想骂人,你干什么事你心里没数吗?你还这么看着朕! 她再揉揉眉头:“吃,怎么不吃,你给少爷我劈成四瓣,要是有一颗葡萄籽,今天就不给你饭吃!” 楚兮实在不知道她这又是哪来的脾气,微微默了默,指尖轻动,那桌上扣过的一柄指骨小刀飞脱过刀鞘落到他手中,他看着面前一盘葡萄,还是挑了一颗稍微大些的,想了想,将刀放下来,又抬手,真气拉过一个盘子到近前,开始剃葡萄。 萧长歌:“……” “你今日怎么?” 楚兮无辜的一侧头:“恩?” 萧长歌啧了一声:“就这么点远,就不能动身拿一拿?” 楚兮一愣,稍微反应了会,面色苍白,垂了垂眼睫:“抱歉,陛下,楚兮今天没什么力气,想节省一些体力。” 萧长歌一扬眉,突然坐近,扇柄点过他的肩,将他推过一推。 楚兮身形一晃,居然差点摔倒,手肘撑地,轻声咳了咳,又是无辜不解的看一眼萧长歌。 知善连忙去扶,嗔声喊过一句:“陛下……” 萧长歌心满意足的将扇柄收过,在掌心一敲:“也罢,暂且信你。” 楚兮眼睫垂过,对知善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就着知善的手跪坐起来,手指撑了撑小几,缓了片刻,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他继续做起萧长歌吩咐的事情。 萧长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低垂的眉眼,难得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她靠过小几,喝过两口茶水道:“你剔十颗葡萄给小公子,便去睡会,午膳再起来侍候吧。” 楚兮低声应了个是。 知善看着他的样子,脸上是忍不住的担忧,又不敢说话,想了又想,突然抓一大把葡萄塞到嘴里,噼里啪啦嚼了,吞下去,吞得哐当一响:“陛下,奴婢吃完了……您让殿下去休息吧……” 萧长歌:“……” 她叹过一声,又看楚兮实在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挥手:“罢了罢了,你去睡,再这么下去,知善要哭给朕看了。” 楚兮温润一笑,是对过知善,尔后再对萧长歌轻轻一颔首:“谢陛下。”x :/ 他再没说什么,改为盘坐,侧身靠过车壁,他还记得萧长歌之前的吩咐,没有离得太远,眼睛闭过,又是十分安静的样子,不一会儿,便是极轻的呼吸。 这是入睡了,而且很熟。 萧长歌看过他靠在车壁苍白的侧脸,心里打着嘀咕,道:“傅九卿是怎么折腾他了?怎么一副总是睡不醒的样子?” 知善心疼的看着,踌躇了片刻,还是道:“陛下,苏大人说,太子殿下该是被用了什么香,起码六天没合过眼睛……他吩咐了我们,最近殿下精神肯定不太好,得好好养,不然容易伤了神志,落下头疼的毛病。” 萧长歌一蹙眉:“什么?你说他六天没合过眼?” 知善小声道:“是起码六天,陛下……” 萧长歌再看过楚兮,窗外寒风刮进来,吹过他的侧脸,碎发风动,她终于站起来些,走到楚兮身侧,轻轻抬手触了触他的手指。 果然冰凉。 毕竟当初是因为她一己私心将他送去傅九卿那里的。 萧长歌叹了口气,将人横抱起来,挪过一些,轻轻放在马车上的小塌上。 又拿过毯子轻轻给他盖过。 想了想不解气,抬手弹了下楚兮的额头,没真弹得下去:“你倒是再给朕厉害一个呀……小混账。”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 34 章 他们出宫出得早,不过一个上午,便已经翻过了燕回山,到了阆邑城,这个临近燕都的小城发展得很是不错,来往客商络绎不绝,两边商贩打着雪棚子,叫卖声络绎不绝。 亭台楼阁万般热闹,建的繁华别致,近年关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过,一片熙熙攘攘。 萧长歌就着窗口朝外望过去,敲着折扇,看到阆邑百姓过得如此不错,心情甚好。 知善看得目不转睛,路过一个包子铺的时候,兴奋的喊到:“陛下,哦不,少爷,新鲜的包子!” 萧长歌觉得腻没出息了,撇过他一眼,宠溺道:“你下去买两个。” 知善哎了一声,连忙叫听车夫,跑下去。 萧长歌坐在马车里,听到知善清清楚楚的说:“老板,四个包子。” 他数着他那二两碎钱,包子铺老板一边拿出纸袋子包包子,一边道:“小公子这是要打哪去?” 知善抬手挡着雪:“向北,我去探亲呢。” 老板看一眼天气:“小公子,远处都是黑云呐,今夜该是有大风大雨,往前走不得几里就是山路,可走不得,前几日还有好几辆车翻了轮毂,死了好些人呢……” 知善:“啊,前头威山这么抖吗?” 老板将包子递给他:“小公子最好今夜在阆邑宿一夜,明天该是有好天,这下午威山也跑不完,要是半夜大风雨在山上,野兽又多,还是太危险了……” 知善挠挠头:“谢谢老板劝告,我去问问我家少爷。” 他抱着包子,走回马车,萧长歌也听到了那番话,眉头凝过,手指点敲,她倒是想马不停蹄的赶路,但是太危险还是不行。 知善将烫手的包子递给萧长歌,捏着耳朵:“少爷,咱们怎么办?” 萧长歌:“能怎么办,天不遂人愿,只能宿一夜再走了。” “先找个地方用午膳吧。” 知善重重一点头,又分了个包子给车夫,自己拿了一个,再将最后一个隔着纸用棉布温好,放在小几上。 萧长歌心里又是不痛快了:“谁说的给东西给他吃了?” 知善手上一愣:“少爷,就一个包子,殿下日日饿着,只吃一顿饭,他现在身子又不好……” 萧长歌手上折扇作势要打,知善脖子缩了缩,护着那个包子。 想到昨夜,萧长歌哼过一声:“他能耐大了去了,你少操些心,只当心把我气死!” 那边马车走过,已经来到镇中心。 一颗百年樟树立在平地,灯笼挂了满树,红彤彤一片,像结了果似的,还有大人架着梯子在挂,那旁侧却是一个巨大的酒楼,足足五层高,上面醉霄楼几个镶金大字闪闪生光,酒楼大厅挤满了人,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熙熙攘攘不时传来叫好声。 萧长歌看得意兴一起,道:“醉霄楼倒是厉来有名,知善,我们下去看看。” 她走过两步,又吩咐了一句:“将他叫醒,也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该干嘛干嘛。” 知善一扁嘴,“哦”了一声。(_ 萧长歌已经下马车,手中折扇一挽,背手向后,看过醉霄楼几个大字,迈步走过去。 里面果然人来人往,远远便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萧长歌站在廊外往里瞧了瞧。 一个头戴金冠的华衣公子站在大厅最里的台前,一身发光金色的长袍宽袖,简直是金光闪闪,要多富丽堂皇就有多富丽堂皇,头上戴的金冠上还扣过一颗巨大的紫宝石,配色要多浮夸有多浮夸,面目倒是俊朗,此刻手里举着一幅画,这幅画倒是雅致,是一幅笔工称得上绝佳的水墨画,那金衣公子双指指着画,万般趾高气扬:“燕某要拍的这第二样东西,也是个宝贝,这是燕某托人在卫国老太尉手里,千金求来的山水月落图,乃是卫国陛下寒衣上白当年亲手所绘,诸位瞧瞧,这画工,这笔墨,栩栩如生,意境得道,寒衣陛下的真迹,流传出来的,全天下可就只此一幅呀……” 他说到这里提过小紫砂壶对着壶口喝过一口水,润润嗓子道:“还是一样,今日所拍,燕某全数换粮,捐给珉都,分文不取……” 场下有人大呼:“燕老板好样的!” “真乃救国志士呀!” 底下一片叫好声,那位燕公子伤感的一摇头,一摆手,痛心疾首道:“哪里哪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燕某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还得多些诸位捧场了……” 他说到这里,笑出两个酒窝来,将手中的画一举高,手指一张开,定声道:“起拍价,五百金,诸位开始吧!” 能到醉霄楼来的不是富贾就是显贵,那幅画又确实笔墨极品,场内一时接二连三有人出声。 “六百金!” “八百金!” “一千一百金!” “……” 萧长歌轻轻嘶了一声,心道:这是有名的富贾都来了吧?她怎么不知道她们大俪国民都这么有钱? 她再看一眼那副画,画中山高水清,孤鸟高飞,月隐山腰只剩一半弯,看起来倒像真是只有半轮月,然而印在水中的却又是那月后半尾,山中望月月半圆,水中望月却是圆。 颇有几分独到意境,再加上那样的笔墨,萧长歌不禁手痒了,思量了一番带出来的银钱,折扇一挥:“一千五百金!” 那台上的富公子双眼一骤亮,双指指过:“公子好爽快!一千五百金一次!” “一千五百金两次!” 萧长歌紧张的看着。 那人群中不知哪位女子猛的一举手:“一千八百金!” 萧长歌一咬牙:“二千金!” 那边又是一抬:“二千五百金!” 萧长歌折扇一拍:“二千八百金!” 人群都回身朝她这边看过来,一片嘘声。 对面似乎也杠上了,再是一线洪亮的女声:“三千金!” 萧长歌磨了磨牙,她已经许久没有买过字画了,可这,什么破卫国君主的画,也忒贵了些。 她抿着唇,作为一只穷陛下,到底还是下不去口喊价。 台上的燕公子鼓励的看着萧长歌,看了片刻,见她实在没反应,遗憾的一摇头:“三千金一次!” “三千金两次!” 这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柄纸伞撑过萧长歌头顶。 雪落停息,萧长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经接了些落雪。 台上似乎顿过一顿,接着喊道:“三千金三……” “四千金。”是清隽动听的声音响在耳侧,比平时稍微大一些。 萧长歌刹那间愣住。 人群全数回头,眼睛全数一直,谁的杯子哐当一声跌在地上,看着楚兮,鸦雀无声。 那廊前落雪,背后是一樟树的大红灯笼,一个漂亮的暗衣公子仰头看过凤眼微掀,带过些微的嗔怪,他身侧的公子一身蓝白柔软的布衣,玉白的手指撑过一柄油纸伞,眉目是惊艳的秀丽,肤若玉雪,眉若柳叶蹁跹,眼眸清澈,明明是艳绝的脸,美得四景失色,但是气质温润亲和,笑若冰雪倾融,再润声道了一句:“四千金。” 那台上的富贵公子咳嗽了咳嗽,似乎想引起众人的注意,头疼的咂了下嘴:“四千金一次。” 萧长歌瞪过楚兮一眼,小声道:“你乱喊什么,我哪里有这么多钱。” 楚兮低头笑了笑:“楚兮有的。” 萧长歌:“啊?你说什么?” “四千金两次。”x :/ 楚兮:“越属国现在的钱庄应该和大俪都是相通的……” 他顿了顿,思量片刻,轻声道:“公子,楚兮很有钱的。” 萧长歌下巴又是快一掉,确定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犹疑:“这么多钱,你就这么花了?”x 电脑端:/ 楚兮微微一笑,垂过眼睫,轻声道:“楚兮是公子的,楚兮的钱自然都是公子的。” “公子想要什么,楚兮都可以给您买的。” 那台上最后一声喊:“四千金三次!” “成交!” 底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站起来,中间让开一条宽阔的大道。 萧长歌还有些晕晕乎乎,头一次除了母皇,有人这样同她说,想要什么,都会给她。 雷鸣般的掌声入耳,萧长歌愣过片刻,终于回神,那人群中一个黄衣女子站起身来,一双杏目顾盼生辉,眉目生得明丽,看过楚兮,双手一抱拳:“敢问公子何许人也?喜好如此相同类通,以后也可在此道上,多多交流。” 楚兮轻轻颔首,算作一礼,微微退后两步,站在萧长歌身后:“姑娘严重了。” “楚兮是萧府的下人,替公子报价罢了。” 人群又是一大静,倒吸一口气,众人的目光这才全数落在萧长歌身上,好一个小公子,年岁并不见大,气派倒是威严,萧长歌凤眼对着那名黄衣女子一撇,不知怎么心情很是不错,点头一礼:“在下萧雅,姑娘有礼了。” 黄衣女子也不气恼:“萧公子好眼光。” “公子若是不嫌弃,今日午膳便一道用吧,也借画给我品看一品看,可是好?” 萧长歌笑道:“自是无妨。” 她这般说着,已经迈入厅中,楚兮在她身后将伞收过,台上的公子已经派人将画卷过,放进箱匣子里,小童托过,跟在他身侧,他从台上下来,一路走到萧长歌面前,两人做过一捐,富公子风流倜傥的笑笑,笑出两个动人的小酒窝:“萧公子好,在下燕富极,今日难得遇到品画同道的知己,能否同公子姑娘一桌?” 他这样说着微微一顿,想到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豪横一些就豪横一些,爽朗笑道:“今日公子小姐醉霄楼一应花销,燕某全数包了。” 萧抠门一贯心疼钱,这么一听,觉得今日不知道吹得什么好风,笑道:“燕公子客气了,无妨无妨,自然无妨。” 堂内众人已经散开,各回各桌,燕富极抬手召过小二:“二楼雅间拾掇好了,引公子小姐上楼一叙。” 那小二哎了一声转身上去。 燕富极广袖一舒:“请。” 黄衣女子作了一礼:“那就谢谢燕公子了!” 她走过两步回过身来,笑颜明媚:“小女子西川,卫一一。” 萧长歌敷衍道:“姑娘好名字。” 黄衣女子笑得明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是吧,我哥哥也这么说。” 她已经蹦蹦跳跳上了二楼,萧长歌走在后,燕富极一笑收回手,等在原地。 等到楚兮的时候,接过他手里的伞:“别拿着了,太重,我让小二收一收。” 楚兮轻轻一侧首:“麻烦燕公子了”。 知善一顿,看过楚兮:“殿……你怎么不走?” 楚兮微微退开一些:“小公子先走。” 知善一踌躇,燕富极已经扯过他的手:“小公子,来来来,这醉霄楼二楼景致好极,燕哥哥带你去看一看……” 那边两个人已经上去,楚兮这才踏上阶梯,手指扶过扶栏,缓慢走上去。 二楼雅间,帘子被小二卷过,系起来,阆邑城城中河淌过,绕过大樟树后侧,街道两边人群息壤,小桥流水。 亭台楼阁,别致非凡。 众人一落坐下来,楚兮已经在桌侧跪坐下来,开始烹茶。 燕富极揽着知善的肩膀指着底下的阆邑不断介绍着,听得知善一愣一愣。 “你看底下这棵树,也叫情人树,若是走近去看,枝干上可都是刻了名字的,这阆城,凡数结了亲的男女树上可都有名字……” “你看那条河,叫淮水河,上源是渭水……” 萧长歌看着楚兮烹茶,抬手将里间的杯子拿递过去,对燕富极笑道:“看来燕公子是阆城人?” 燕富极:“燕某生在阆城,只是这些年四处跑商,家大业大,房产遍地,倒是很少再回来了,如今为了岷都一事,四处筹钱,筹了几个地方了,如今最后一站,才到了阆城……” 萧长歌仔细盘听的话确定逻辑通透,笑道:“大俪有燕公子这等志士,是福气。” 燕富极摆摆手。 两个人再聊了一些。 那边卫一一双手托腮看着楚兮,圆圆的杏眼晶亮,目不转睛,耳边坠下的耳坠垂在手背上,一会看看楚兮的脸,一会看看楚兮的手。 待到楚兮烹好茶,站起身来,跪在卫一一身侧,将杯盏奉过去,卫一一连忙坐起来一些,双手接过,不妨碰到楚兮的手,眼睛一眨:“萧公子,他的手好凉呀,他是不是生病了?” 萧长歌正喝水喝到一半,一顿:“他身体素来不是很好,也无大碍,姑娘忧心了。” 卫一一沉了片刻,看过那边看起来就不怎么好惹的萧长歌,脆声道:“我有一事,想问一下公子,可能唐突些,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萧长歌:“姑娘说便是。” 卫一一坐起来些,晶亮的眼睛看着萧长歌:“公子能否将他卖给我?我出八千金,哦不,一万金!” 那边燕富极喝水喝到一半,一口水喷出来。 萧长歌一挑眉:“姑娘家财就是这样散的?” 卫一一摆手:“散不完,不碍事,萧公子愿不愿意?要是觉得价低,翻个倍,问题也不大!” 那边楚兮已经站起身,正接过小二手里的托盘,微微倚身,布过碗筷。 萧长歌抿过一口茶,淡淡笑道:“他是萧某的人,无价之宝,此生不卖。” 知善喷出一口水来,和燕富极两个人双双一对视。 楚兮淡淡笑了笑,走近过去,将一线素白的方巾放在知善手里:“小公子当心些。” 燕富极眼巴巴等着。 楚兮没理他,转身擦过桌上的水渍,再将碗筷放过。 卫一一难过的一叹气:“他真的好漂亮呀,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了,公子不卖可要对他好些,让他活得长些,他看起来怎么病恹恹的,我好心疼呀。” 萧长歌:“劳姑娘挂念,家中美人只此一个,当然待他待得好。”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实在不想楚兮再靠近卫一一半点,看向他:“旁事不忙了,有小二,到我身边来。” 楚兮手上的动作一停,大概不明白今日萧长歌怎么突然转性了,但他也没有多想,待到将燕富极的竹筷摆好,将托盘送过,才坐到萧长歌身侧。 萧长歌看过一眼小二:“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那边卫一一看了楚兮一会,对燕富极道:“燕公子,将窗子关上一关,风这么大,他穿得少,该是怕冷。” 萧长歌忍过想要扫过去的眼刀:“卫姑娘倒是很会疼人。” 卫一一道:“我还以为你对他不好,总要他忙,如今看好像不是这样,我便放心了。” 那边菜已经上来了,燕富极连忙制止这越来越怪异的局面:“来来来,都是醉霄楼的招牌菜,大家试一试,试一试!” 之后再闲聊了些,萧长歌看过呆呆愣愣的知善,心中疼惜,又见他胆子小,似乎没吃什么,夹过一尾鱼肉,送到他碗里:“醉霄楼的淮水鱼,天下有名,萧善,你多吃点。” 卫一一也夹过一大块鱼,大大咧咧就要放进楚兮碗里:“你怎么都不吃东西呀?冬苍龙最是鲜美,你远道而来,多吃些。” 萧长歌:“……”这怎么没完没了。 她侧头去看楚兮,只见他微微顿过,将碗挪过些许,礼貌的笑笑:“不用了,谢谢卫姑娘。” 她看过他的碗里,这才发现他正用筷子剔过一尾鱼,鱼骨被他精细的挑出来,放在旁侧的瓷盘里,该是快剔完了,鲜嫩的鱼肉在碗中,还是近乎完整漂亮的一尾,他做完这些便将碗放到萧长歌碗侧。 安静的呆在旁边。 萧长歌一愣着:他不知道她是要他来吃饭的吗? 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也好像没有说,又看过那边皱着眉头的卫一一,萧长歌忽然有些踌躇,一个外人都这么紧着他,自己这个主子不做点什么又太不对劲。 对,是这个道理,她拿过自己的碗,勺过几勺暖热的鱼汤,放到楚兮的面前,想了想又将勺子塞到他手里:“吃些东西吧,暖下身子。” 楚兮一愣,不太明白如今的状况,看过萧长歌的神色,眼睛迷茫的眨了眨,又询问的看了她一眼,萧长歌一笑道:“怎么?兮儿要我喂?” 她温柔得极了,拍了拍他的手:“快吃吧,吃完带你去买个裘子,穿暖和些。” 卫一一这下似乎是终于放弃挖墙脚了,恹恹扁着嘴坐在那里。 早就觉察到她意图的萧长歌忍着笑,又给楚兮夹过一些菜。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燕富极轻声咳了咳,终于决定开始聊正事了:“萧公子看来不是阆城人,如今风尘仆仆,是预备去哪里?”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 35 章 萧长歌笑了笑:“往北去,年关了,探一下远亲。” 燕富极双眼一亮:“倒是巧了,萧兄可是往苍雪一带?燕某这一路边卖字画边收粮,如今也差不多了,正打算往岷都走……” 萧长歌:“燕老板打算运粮到岷都?” “哎呀……”卫一一突然惊喊一声。 萧长歌顺着她的目光侧头一看,楚兮秀白的手指正捧着小瓷碗,低头坐在旁边,他将汤碗捧在手里,碗中的热气升上来,印过他苍白的面容,眼睫垂了垂,那手中的汤碗已经斜过,眼看就要洒出来。 萧长歌一惊,正打算抬手扶过,那边卫一一已经坐起来几乎横过桌子抬手托着楚兮的手:“你怎么了?” 楚兮眼睛缓慢打开了,看了一会正托着他手的卫一一迷茫的眨了眨,卫一一可爱的杏眼晶亮,也眨了眨。 萧长歌:“……” 这是两个混账东西是堂而皇之的开始眉目传情了?? 她低声咳了咳,抬手扶过楚兮的肩,将他手中的碗托到桌上,面不改色道:“卫姑娘别担心,该是昨夜累了,他有些犯困了……” 燕富极手里的筷子一松,一尾鲜嫩的鱼肉跌倒桌上。 大俪男风盛行,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 卫一一神情复杂的看了会楚兮,又神情复杂的看了会萧长歌:“你怎么不累?” 小姑娘问的好,问得萧长歌一瞬哑巴了。 楚兮算是终于正好抽精神听了桌上这轮话,低头笑了笑,温顺道:“是楚兮伺候公子。” 卫一一下巴掉下来,良久没扶得上去。 萧长歌一口气咽岔,咽了咽,咽下去,再强自淡定的拍了拍楚兮的肩背:“兮儿先吃些东西,待会让萧善陪你上楼睡会。” 楚兮转头看她,天光中,脸色苍白,问的却是坦诚:“公子不是方才说想给楚兮买个裘子吗?” 他笑了笑,温润低轻道:“楚兮待会给公子去买。” 萧长歌:??? 感情楚豪横晕晕乎乎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听进去,啥事也不搀和,就记住了这个? 可这逻辑,怎么听得这么怪吗 什么叫楚兮给公子去买?听起来好像她就是想买这个裘子,他是纯粹帮她买东西似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萧长歌想得一头包,正入神,那边卫一一却扁着嘴,万分忧愁痛苦的捧着脸:“楚哥哥白天要陪萧小公子睡觉,晚上要陪萧大公子睡觉,怎么可能不累!” 知善抖了抖。 她嗔怪的瞪着萧长歌,水灵灵气鼓鼓的样子,半天挤出一句:“你们简直,简直是,禽兽不……” “哎呦……”她突然惊叫一声,揉着腿,瞪过燕富极:“你掐我做什么” 燕富极扇开折扇,忧愁的抵着头,勉强礼貌的笑笑:“卫姑娘,失礼失礼,在下腿麻,掐错了。” 萧长歌感觉自己已经两头包了。 楚兮正在安静一勺勺喝着汤,垂着眼睛,明显又在走神。 她为了自己几两薄面终究再努力了一回,宽容的笑了笑:“卫姑娘误会了,人生地不熟,兮儿怕生,他一个人在房里,我不放心,让家弟陪一陪罢了。” 卫一一边哦边点了点头,又看向楚兮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楚哥哥,你别怕我,我是好人!” 她明媚的笑了笑:“我会对你好的。” 萧长歌:“今日一别,怕是日后难见,卫姑娘好意,我替他领了。”她说完这句,再笑得虚伪又温柔,对过楚兮,声音稍微严厉一些:“快些吃。” 卫一一摆摆手:“萧公子,你们是要去北方吗?日后好见的,不对,是能够常见,我从西川来,正在四方游历,恩,也去北地的!” 提到北地,萧长歌倒是突然想到正事,看过燕富极,想到岷都山匪一事,觉得眼前这个一身金光的傻老板要是只身一个人跑去,怕是满车的粮富贵一车的进山再会扒得赤条条的出来,即是为了荒民,又是恰好同路,便道:“燕老板,在下正好也往岷都方向,该是经过的,若是不介意,可以同行。” “如此甚好,燕某一路孤独,有萧公子为伴,自是极好!” 萧长歌正待接话,那边卫一一道:“小女子一人从西川来,今日因画结识也是缘分,女子行路还是有诸多危险的,两位公子可允一一同行?” 萧长歌头疼的一扶额,笑道:“姑娘游历,我们行路怕是有些赶……” “无妨的……”卫一一笑道,喝过一口酒,辣得吐了吐舌头,看过窗外:“天下好酒,一口是喝,细品是喝,江湖中走,慢也是景,快也是景,又有何妨?” 燕富极爽朗笑道:“姑娘爽快人,如此倒是也无不可,萧公子说呢?” 萧长歌想说,混账东西,滚回西川,朕要堆两捧土送她归个好西。 但她现在是萧雅,萧雅温雅一笑:“姑娘冰雪妙人,倒是比这天下好景更值细品。” 好景姑娘再是一笑,笑出两排洁白月弯的牙,道:“入午风雪倒是不大了,萧公子,我们下午正好到阆邑逛逛,带楚哥哥去买裘子可好?” 萧长歌笑了笑,道:“还是萧某陪姑娘去逛吧,兮儿体弱,舟车劳顿了许久,该是要休息了。” 她说到这里,看一眼身边的楚兮,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明显又是在无声无息的犯晕乎。 连以前讨着要吃的饭都不吃了。 似乎是感觉到萧长歌在看他,楚兮抬头,眸色迷蒙,习惯的对她笑了笑。 温雅好看,是他一贯会有的弧度。 笑得萧长歌心尖一颤。 她顿了顿,又扫了一眼明显看呆出神的卫一一,唇角弧度恶劣的勾过,抬手横抱过楚兮,将他搂在怀里,整个人被抱起来,楚兮终于眼睫一颤,算是清醒了过来,极其无奈的看一眼卫一一,又看一眼萧长歌,想了想还是道:“公子,楚兮可以走的。” 萧长歌凑过他的耳侧,低声道:“你能不能走,朕说了算。” 她再是直起身来,温柔笑道,用都听得到的声音:“旁的先不管,兮儿困了便先睡,我在呢。” 楚兮:“裘子?” 萧长歌将他往怀里一带:“你乖,我去买。” 楚兮也没有多再坚持,闭过眼睛,不一会便呼吸均匀下来。 萧长歌走过几步,回头吩咐道:“萧善愣着干什么,快去开个上房,我送他先上去。” 等到同桌两个人转走。 卫一一还双手撑着腮:“小燕哥哥,她好凶呀,笑起来都像要吃人,我都流汗了……” 燕富极抬手一扇拍了拍她额头:“你还说,姑奶奶,你的演技也太浮夸了些,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看着陛下?” 卫一一还沉浸在楚兮的笑容里,捂过眼睛:“啊,哥哥好温柔呀……” “我也想抱。” 燕富极看过去,真诚的道:“啊,我也想,来来来,咱们一起想吧。” 萧长歌进房,将楚兮放在塌上,背后知善在给他盖被子。 萧长歌站在窗口,看了片刻,手指入唇,一线长哨吹过。 一个身影破窗而入,翻身落跪,一身马夫服,头上戴着斗笠,低声道:“公子。”x www.x33xs.com m.x33xs.com 萧长歌背手在后,凤眼一眯:“那名黄衣女子,有问题。”(_ “宋烨,派人查查底细。” 马夫低首:“宋烨领命。”他话落身形已经一退,翻出窗外。 知善一头雾水的回身:“公子,卫姑娘看起来是好人呐……”x 萧长歌淡淡一笑:“今日初见,我与楚兮并未在马车下来,阆邑离燕都不远,两地口音差别也不大,燕富极既是阆城本地人能听出些区别倒说得通,可她自西川到此,方才落坐却言,我们是远道而来。” “这就有点意思了,她是如何知道?” 知善:“陛下是说……” 萧长歌:“与其说她游历到此,倒是更像是,守株待兔。” 她说到这里看一眼楚兮:“就是不知道,她等的兔子,到底是朕,还是咱们这位殿下了……”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出去,知善目色跟过:“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萧长歌一笑道:“陪姑娘呀,风花雪月,日头正好。” ———————————— 街上车水马龙。 虽说远处威山上黑云笼罩,这边到了下午却连碎雪都没有飘。 近年关了,有些小孩子在街上放鞭炮。 卫一一兴奋的跑来跑去,倒是真的豪横,一会买这个一会要那个。 抠门的萧长歌秉着自己少花一分国库就多留一分的原则,坚持只看不买。 她的目的倒不是为了逛街,看一看阆邑的城建城治,考察一下阆城总督的业绩。 两个人交谈逛逛,入了阆邑最大的成衣铺,卫一一倒是不管不顾,直接走到台柜前,招着手:“老板,把你们这的发带,恩……好看的,全包了。” 萧长歌听得一愣,走过去看:“卫姑娘买这么多发带做什么?” 卫一一一边挑,一边道:“送给楚哥哥呀,他绑发带好看。” 小气的萧长歌看着那堆发带算了下钱袋子,大方的决定在这一事上不必争个什么高低出来。 那边卫一一道:“萧公子买裘子吗不买我将这些裘子全包了。” 已经放出了话,要面子的萧长歌觉得这个还是得争一争。 她一边应到,一边走到挂裘子的一排,看过,目光落在最后一件暗红白狐领的裘披上,暗色的衣料上有隐约绣过的暗纹,低调华美。 老板奉承到:“公子好眼光,这是上好南金绣蚕丝绸的裘披,里头可都是岭南的棉,轻便暖和。” 卫一一眼睛也是一亮:“老板,这是多少?” 萧长歌霸气的道:“老板,这个我要了。” “哎,好的,公子,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三千两银钱买到这样的料子可是顶值的……” “你说什么?三千两!!也太……”萧抠门下意识一出口,看见卫一一水灵灵的眼睛突然抬头看着自己,脸色一青,咬牙笑道:“太便宜了……” 老板面色一松:“这上面可都是金绣,虽然看着不显眼,细看可是清楚的,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识货的。” 午后,街上人流息壤,要了面子丢了里子的萧抠门青着一张脸提着裘子走在路上。 全天下养仇人,还养了个这么个病恹恹金贵得极了的仇人,只此她一个。 杀千刀的楚寒衣!!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 36 章 客栈内,打瞌睡的知善已经躺在了床上。 金衣公子坐在小几上,咬青果,咬得声音脆响,无奈道:“陛下,您怎么又睡了,您醒醒……” 楚兮跪坐在桌前单手撑着额侧,打开眼睛,手里拿着小狼毫,又批了几封折子,轻声咳了咳,道:“岷都山匪的据地打探得如何了?” 燕轻摇摇头:“藏得太深,到处是陷阱,大雪封山,连根毛都搜不到,还是只能按咱们原计划,拿粮引,才能出来……” 楚兮轻轻一点头,他手中笔顿了顿,很明显现今没有办法同时思考两件事情,想得极其慢,良久道:“你一路尽量动静大些,浩浩荡荡过去,将送粮的消息传去岷都……” 燕轻扬了扬自己的金袖子:“浮夸嘛,我在行的,陛下别担心,保证安排得妥妥的。”x www.x33xs.com m.x33xs.com 楚兮低低恩了一声,近前天色快暗下来了,看了近一个下午,他将笔轻轻放在桌上,再将手腕轻轻垂放下来,缓慢坐好,望向燕轻,眉宇一端,这一句问的沉肃:“依依怎么来了?” 燕轻咬青果一顿,舔舔干干的嘴:“她一听说你在大俪,就朝这边跑,大卫宫里那么多锦卫都拦不住,被她几鞭子打得呱呱叫,宫里乱作一团,太上皇亲自把她放出来了了,我有什么办法……” 楚兮微微一笑,看过燕轻,锐利的眉峰印在昏暗的天光中,“恩?”了一声。 燕轻觉得突然有点冷,扯扯金褂子:“好了,是我说漏嘴了……” 楚兮眸色轻轻一暗,他漂亮的眼睛完全清明,冷肃压人,还是看着他,唇角带笑,再漫不经心“恩?”了一声。x 燕轻肩膀一颤,坐好了一些,一摊手:“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是我带她来的…… 楚兮收回目光,密长的眼睫垂过片刻,淡声道:“是谁教你在朕面前这么坐的?” 小几上的燕轻一个踉跄,翻栽下来,心里一万个完蛋滚过,看过楚兮的脸色,不对呀:“玉……玉罗引呢?” 楚兮:“上次被朕打了一掌,伤得不轻,近来入夜便都晕了,该是在养伤。” 燕轻无语凝咽,什么烂没出息的破蛊,说晕就晕!几乎条件反射的跪好:“陛下万岁,陛下息怒,陛下金安!” 他慌忙收过桌上的折子,堆着笑:“燕轻明天再来给您请安。”x :/ 说完卷着箱子,风似的往外跑。 楚兮淡淡道:“等等。” 燕夹心觉得自己这么作为一块夹心夹在卫氏皇族手里简直惨得爆浆,他回身跪好,踌躇道:“陛下,今年也快腊月了,她也是太担心您,才非要跟过来的……” “一路背后一直有人跟,听起来人数不少,你去查,晚上给消息。” 原来是这个,燕轻哎了一声,就要走:“臣马上去查。” “慢着。” 燕轻吸了口气,回转身继续堆着笑。 楚陛下还是垂过眼睛,不介意将嫌弃表达得更露骨:“明日换身衣服,看得朕目疼。” 如果是温柔的陛下,燕轻会马上凑过去,说我给您吹吹,乖,不疼不疼。 现在的陛下,燕轻抬手将他前一刻还引以为豪的金袖子狠狠扇了一巴掌:“真是衣服的错,燕轻现在就去撕成粉末!” 他说完这句,再不停留,风刮似的出了门。 —————————————— 萧长歌回客栈天色已经晚了,派小二将裘子送到了房里,叫了知善下来,在楼下用完晚膳才到房里去。 那边晚上有灯会,燕富极热情的拉着知善去玩了。萧长歌逛得有些累了,主要是三千两花得心累,青着一张脸回了房间。 作为帝王,萧长歌打小就是没有敲门这一号习惯的,何况知善说楚兮还在睡,她便并未作多想,伸手将门吱呀一推开。 走到厅中倒过一杯水,这一喝,一愣,铺面的水汽逼面而来。 房间雾气蒸腾,内间屏风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暖色的烛光打在屏风上,印过一个清晰的剪影,似乎听到声音,长发披散,修长的颈线侧转过来。 萧长歌额头一跳:“谁让你在这洗澡的……唔!” 那屏风后的手指轻动,什么厚重一堆,往她头上铺天一盖,真气罩过,几乎将她压得一踉跄,该是个什么被子一类的东西,萧长歌捏在手里柔软,却是拉不下来,四野黑暗:“楚寒衣,你……” 外面传来风动,还是冷清浅慢的声音:“非礼勿视。” 她听到清晰的脚步声走过,一声一声,落在地板上轻低,忍不住道:“楚寒衣,给我,拿开!” 外头该是正在穿衣,轻轻一笑:“陛下想看?” 想到楚兮身体状况,怂成性的萧长歌决定怼上一回,道:“倒是可以想看,兮儿给不给?” 听到他这么叫,他微微顿了顿。 “萧郎想看呀……”他大概故意这么唤她,低轻的声音带一点点诱人几乎响在耳侧:“自己想办法……” 萧长歌一笑,字字齿寒道:“办法倒是有,且等着……”等着朕出去把你揍一顿! 她随身袖摆滑出一柄精细的匕首,动手一拔,刀锋现出瞬息,朝布料滑去,一瞬,头上的衣料飞起,暗红色泽,烛光一印,正是今日她花三千两买的那件裘披。 那裘披飘飞,坠落在楚兮肩头,他身上穿着白色的内袍,正跪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湿过的发披散下来,暗红的披肩半披在肩头,狐狸毛雪白一线,微微滑下来,露出优美的肩颈,他也没有伸手去捞,黑发湿润黑得冷清动人,手上捏过萧长歌丢在桌上的那柄折扇,点过玉白的下颚,看过萧长歌手上的匕首,顾自一笑:“萧郎舍得,兮儿可舍不得。” 想也晓得面前的人是谁了,不过萧长歌现今可是半点不怂,走过几步,在小几对面落坐下来,手里还捏着那柄匕首,突然勾过楚兮下颚,寒光乍现,嘴上却是温柔道:“都是为兮儿备的东西,物尽其用便可,哪里有什么舍不舍得,没有舍哪有得?” 楚兮秀白的下颚被寒刃挑过,脖颈仰过一线秀丽的曲线,却是垂睫看过:“萧郎想得什么?” “兮儿不乖,惹我生气,你说我想得什么?” 楚兮:“命吗?” 萧长歌:“命啊……” 楚兮一笑,冷清的眉目瞬然惊动,手间折扇压过萧长歌匕首,萧长歌反转一推,楚兮折扇肃然一开,扇柄卡过刃尖,扇花绕转再一收转点在桌面,萧长歌拔了拔,瞬息动弹不得。 窗外雪色漂流,跌落进来。 他微微坐起来些,裘披滑到肩背,抬手弹开将要跌到萧长歌额侧的一片落雪:“命不行,兮儿现在死了,萧郎要是不伤心,怎么办?” 萧长歌瞥眼撇到他的玉白的手指,抬手推过:“你伤心就够了,这个热闹,我就不凑了……” 楚兮顺势一握,握过她的手腕,将她一拉,萧长歌往前扑过几寸,几乎鼻尖靠过鼻尖,楚兮秀丽的眉目近在眼前,他眸中含着微微冷,眼睫刷过她的额侧,缓慢靠近,唇瓣几近相触,萧长歌免力挣动,双手俱扣,一股温柔的真气缠绕在手腕,却是半点动弹不得。 她看过近在眼前的楚兮,他唇线漂亮,薄而水润,眼见将要触到,只感觉浑身一紧,心跳如雷,终于一闭眼睛,一偏头。 楚兮垂眼看过,却是笑了,突然松开她,抬手弹了一下萧长歌的额头,萧长歌正待说话,他的扇柄点过她的唇,低声道:“放过你了,伤心吗?” 萧长歌抬手将他肩侧的裘披缓慢拉起来:“不伤心,只是兮儿记得,下次也要手下留情……” 楚兮低轻“恩?”过一声:“次次一样有什么意思,萧郎说呢?” 萧长歌挑眉,匕首点过:“也对,次次都死不透,太没意思,哪怕漏两滴血来,也算别样情趣。” 楚兮对视过她,退坐回去,他抬手勾过肩侧的斗篷,周身水雾蒸腾,蒸过发上的水汽,整个人周身升腾过一线雾白的光晕,声落而柔慢:“如此也好,那我们便看一看,下一次,谁更有意思。” 萧长歌心道,打死朕也不要下次了,惹不起。 但她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的笑。 这一瞬,外边飞来一只灰鸽,破雪而入,落在小几上。 小爪上绑过一个小竹筒。 楚兮手指弯过,那只信鸽便跳到他的手上,翅膀拍了拍,他慢悠悠将竹筒取下来,再将信鸽往空一放。 萧长歌:“……” “你不觉得你需要避讳一下?” 楚兮拆开信纸,微微低着头,侧面印过灯烛柔光,唇线牵过:“陛下玉葡萄不是已经喝出了我有眼线吗?” 萧长歌:“……” 她自顾自倒过一杯水,看过楚兮的神色,突然手间一动,杯盏朝楚兮掷过去,猛然起身朝信纸抓去!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 37 章 楚兮唇角带过一线笑,手指即刻一点,杯盏被雾白的真气接过,顿在半空,另外一边手指一合将信纸拢在掌心,萧长歌已经倚身去抓,刚好扣在他的手背,他反手一握,指温玉质般冰凉,萧长歌摸得一颤,几乎条件反射即刻松开,松开之后,对过楚兮含笑的眼睛,他眸色清润,带着一点点询问挑衅之色,再将手指微微打开,纸色一角现在他玉白透光的指缝中。 萧长歌即刻回神,伸手朝那线纸角抓去,然而触到一瞬手腕再被他握在手里,顺势一带,萧长歌扑跌在小几上,一踉跄仰起头来,第一时间去拔手,楚兮声音清透响在耳侧,带一点点轻慢:“萧郎这是要还是不要呢?”x https:/m.x/ 脸侧呼吸温热,萧长歌所幸靠近一些,挑眉应道:“萧郎可以要。” “楚兮懂了。”他话落的极轻,雪白的广袖一挥,浩荡的真气如温柔的簌风卷过,将窗外雪色卷落飘荡,小几被真气朝侧一推开,支撑一失,萧长歌几乎瞬时往前扑过,扑撞在他的怀里,那悬在半空的杯盏一斜倾,水流一线漫下来。她的手触在他胸口将领口扯下来一些,露出一线诱人的锁骨,他低下头来,白狐领上跌落碎雪,侧脸被烛光印得润透,声落柔低,几乎咬过耳廓:“是在这里要?” 淋漓的水声倾流一线浇在地板上被烛灯点亮细碎的光晕,雪落飘飞,萧长歌心扉被这滚茶浇过,刹那间涟漪浩荡。 她镇定了一镇定:“我说的是要信,兮儿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楚兮撇过她的手:“小长歌说的和做的可不太一样……” 萧长歌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身形不稳抓得哪里,镇定的一笑,顺势抬手将衣领扯上去:“你看,现在是不是就一样了?” 她再一侧头,伸出手来:“别的是真不要,兮儿别多想,把信给我。” 楚兮抬手拢过裘披,抬手一圈,几乎将她拢在怀里,下颚靠过她的额心,黑长的发披散下来,低声问:“暖和吗?” 萧长歌挣了一挣:“我不冷。” 楚兮再将她扣严实一些:“我冷啊。” 萧长歌:“你冷,关我什么事?” 楚兮:“生病了,小长歌欺负我,好的慢。” 萧长歌再挣了挣,抬头笑道:“不生病,也欺负你,还是生个病吧,我顺手些。” 她半点也不打算顾左右而言它,再次仰头盯着他:“信呢?” 楚兮:“在呢。” 他答得坦然,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萧长歌凤眼一沉,如此推脱必定有问题,正事上再怂也要干,唇线却是一牵:“不给,抢了。” 语落之间,已经伸手朝楚兮手上扣去,楚兮指间一翻转错开,萧长歌将他手腕一扣,眼见他另一边已经抬手,萧长歌手肘拦过,两人手势一推动,萧长歌身形一个不稳,往后仰,眼看就要跌倒,楚兮双指一动,一线真气将她腰侧推过。 萧长歌感觉身形一触力,直起身来,顺势这一瞬,借着背后的力道,突然抬手朝信纸抢去,另一手猛然一掌打上楚兮的胸口! 顺雷不及掩耳之势,这一掌结结实实打上楚兮胸口,触到的一瞬,萧长歌还在愣着,楚兮身形已经轻飘飘滑了出去,砰然一声闷响,肩背撞过身后房中的廊柱。 信纸算是终于被她抢到了,挂在手里,萧长歌却是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完全懵住,这人怎么这么轻?自己一掌什么时候能够将人打出这么远了? 她没有注意直到这刻,托过她腰后的真气才散开,楚兮眉心蹙了蹙,脸白如冰雪,眼睫垂下来,靠在梁柱上,轻声咳了咳。 萧长歌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掰过楚兮的下颚,看过他雪白的脸色,惊喜道:“我居然这么厉害?” 楚兮由她掰着,眼睫动了动,似乎花了许久时间才勉强理顺一些呼吸:“小长歌,我不经打的……” 他声音很轻,还带着些无奈。 萧长歌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揍了楚寒衣的喜悦中,挑眉看他,威严道:“混账东西,还敢这么叫?” “承认朕就是这么厉害,很伤面子吗?” 楚兮轻轻呼吸了片刻,神情无奈,唇角带过些微的笑:“楚兮一直都是怕的……陛下不知道吗?” 萧长歌预备抬手在他侧脸拍拍,手刚一抬起来,对过楚兮含着冷,端仪沉静的目色,心里又是一抖,变为拳头在空中握了握:“以后要怕得明显些。” 楚兮垂睫笑笑,他抬手撑地,似乎想起来些,萧长歌看过他一直没动的左手,狐疑凝目,抬手推了推他的左臂。 楚兮唇线抿成薄薄一线,疼得眉心蹙了蹙,萧长歌再是将他左手一提起,果然完全无力,玉白一皓精致的手腕垂在她在手上,楚兮轻声咳了咳,眼睫一垂,侧过头去。 萧长歌惊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脱臼了?我居然一掌把你撞脱臼了?” 她将楚兮的手一松,已经顾自站起身来,对着窗外雪光看向自己的掌心:“许久没有打架了,原来我如今功夫了得到了这等地步!” 楚兮的手对地一垂跌,抬手按过左肩,静了片刻,突然笑了:“小长歌,过来……” 萧长歌一侧目,气焰嚣张的走过去。 “干什么?” 楚兮眼睫垂了垂:“吐个血给你看。” 萧长歌一眨眼睛,那边楚兮已经闭过眼睛,一线血痕顺着他唇角漫下来。 他轻轻点了点头,面容苍白,轻声笑道:“小长歌确实很厉害。”x https://www.x 萧长歌:“……” 她踌躇了片刻,蹲下去,满面尤疑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确实很不经打呢?” 楚兮单侧眉头轻轻挑了挑,还是闭着眼睛:“陛下不要妄自菲薄。” 萧长歌:“……” 她还正待说什么,窗口忽然一线风动,猛然感觉后颈一凉,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萧长歌身形一侧偏,寒芒滑着她的发尾而过,萧长歌一回眼,那窗口已经再源源不断跳进来几个黑衣蒙面人! 来人均是一身玄黑,身上是浸染的雪色,手中长剑一挽已经笔直朝她刺来! 萧长歌双手撑过桌几瞬一翻转避过,手中拿过桌上的匕首,伶仃一声,寒芒接过,身起间已经对过数招,凤眼一厉:“来者何人?” 那二人不发一言,退过半步手中剑刃再一翻转,定过一个剑式,再朝萧长歌而来! 寒芒刃雪,匕首翻转,已经接过数十招,萧长歌气喘吁吁翻在角落,抽空看一眼楚兮:“你……” 楚兮还是靠在梁柱,他黑发披散下来,甚至抬手拢了拢背后的裘披,淡淡定定的看着:“小长歌厉害。” 萧长歌快要被他气出一口老血,挡过几剑,险险避开锋芒:“你倒是帮忙呀!” 楚兮:“不用帮,小长歌最厉害。” 萧长歌咬牙,来人招招剑式都是致命攻击,抵挡得吃力,回身勉强对楚兮笑笑:“哪里哪里,再厉害怎么有楚兮厉害。” 楚兮慢悠悠道:“兮儿是手下败将。” 萧长歌闷住心头一口老血,翻地接过几剑,认怂道:“偷袭才成,小人伎俩,难登大雅……” 眼看一剑朝脖颈滑过来,萧长歌险险闭过,侧面一剑又划过来:“楚寒衣,朕要死了!” 楚兮单手撑地,微微坐起来些,笑了笑,缓慢道:“待我正个骨。” 萧长歌:“……” 她再堪堪接过几剑,为什么要招惹楚大爷,她后悔得简直想要自戕了! 这边双剑再一袭来,萧长歌一手匕首一手匕鞘抵过双双往木质楼板上一抵扣,猛然抬头看过去,额间薄汗滑下来! 风动间,楚兮左手撑地,右手掰过左肩,一闭眼睛,手间一推折,咔嚓一响,他再睁开眼睛,漂亮的眼眸印过窗外飞雪,威仪寒凉,周身杀机一现!双指已合! 此一瞬,萧长歌再抵不住,两柄长剑一抽滑,萧长歌一弯腰,那剑刃滑着她的额心一过。 是浑厚的真气扑面而来,萧长歌只感觉自己腰身被顺然一带,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落在楚兮身侧,手间的匕首刹那脱离,寒光翻转,旋转而过,光影绮丽,血色飞溅间,已经割过一人的咽喉。 “等等!”萧长歌忙声道。 那匕首寒光,停下来这瞬,血滴溅落,停在剩下一人的侧颈。 那人架过的剑式停在半空,整个人一僵。 萧长歌一会意,严声一问:“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默了片刻,对楚兮看过一眼,唇齿一动,血流漫下来,噗通一声倒下去! 是服毒自尽! 萧长歌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那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信纸,正待去捡。 屋顶上猛然传来脚底点瓦的脚步声,规整有序,听声音人数绝对不少! 萧长歌凝神去听,一侧目:“朕出宫之事,绝对机密,按道理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人,来得蹊跷……” 楚兮眸色坠过一层薄透的寒光,如此时刻,抬手收过小几上的杯盏,接在指中,微抿一口:“是两拨人。” “方才那两人,是来杀陛下的。” “现在这么多人,当然是来,杀我的。” 萧长歌:“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兮笑道:“陛下听到的意思。” 他语落之时,已经手指撑地,站起身来,肩侧厚重的裘披滑落下来,一身束腰长袍,肩颈优美,秀白的手指轻轻一弹将紫檀杯盏稳稳落定在小几上:“小长歌早些睡,关好门窗。” 他再侧头看过天穹,雪落徐然,低声道:“今夜无月,宜杀生。” 语落片刻,他已经脚尖点地,从窗口而出,那凌空一声剑啸,划亮雪夜。 萧长歌前走几步,踩过窗檐,探头望出去! 上房在顶楼,夜深了,可以听到远处灯会的旖旎乐声,视线跨过层叠楼宇远眺到灯会街道上攒动的人潮,而此街上,落雪簌簌,四下寂静,空无一人。 楚兮落在樟树枝顶,寒冬枯枝上,一树灯笼摇摆火红,他立在万灯明烛间,九禹寒芒烁烁,悬空坠在他身侧,嗡鸣颤响! 雪忽然一飘重,簌簌打过来,层叠黑衣人悬空从四面屋顶降下来,落在枝上,长剑架过,数不清的寒刃间,楚兮是那满片雅黑里的一抹雪白。(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他神情无一分波折,甚至唇角带过一线温雅的笑,抬手将长发挽过,广袖滑下,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轻声道:“一起上吧,一起死。” 这瞬,旁侧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门窗封了!” 萧长歌眉头一蹙,走转几步去推门,果然从外钉住,纹丝不动! 她再一看向窗口。 黑烟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将雪夜笼成一片深灰。 对面屋顶上,站过一个人,身形伟岸,蒙过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黑的眼睫,冷声道:“楚寒衣,既为杀你而来,怎可毫无准备……” “你身后的醉霄楼,耗费一波真气,你倒是可以救……” “只是如今的你,救完,便只有受死了……”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 38 章 黑烟从醉霄楼侧窗,漫漫而上。 整个天穹笼罩过一层烟灰。 楚兮立在树顶,衣袂翩飞,道:“倒是想了个好办法……” “可阁下觉得,难道只有你会想办法?” 他语落片刻,身形已经点动而起,九禹剑迎空一转,寒芒锋利,猛然绕转出去! 左右黑衣人全数攻上去,九禹飞转,划过一个个咽喉,刃光间,血色滴落,滴溅在灯笼。 屋顶上的人觉察到楚兮的目的,身形点地一起,然而九禹已经临空而来! 那人仰身翻过,转眼间已经抽出双刀,交叉一接,刀光火星一擦,抵过剑刃。 半空中,楚兮双指一压,九禹剑顶嗡鸣旋转,浩荡的真气推雪铺开,犹如一层屏障坠在剑尖! 那人身形不断后退,脚步踩过屋顶,瓦碎跌落,猛然一抬眼,似乎是觉察到楚兮的意图,眼如鹰隼,厉声道:“杀了他!不用顾我性命!” 黑衣人层叠而来,楚兮指动,九禹再一撤回,回转旋转,靠近他身侧的人全数毙命,从空陨落。 他身形点枝一起,落在醉霄楼最尖顶。 对面的人双刀一横:“楚寒衣,你想挟持我,让他们灭火。” “可我告诉你,我只为杀你而来,今日你死,比我命重!” 楚兮倒不显得如何慌张,衣袂翩飞,立在楼顶,背后雪渺飘落,肃声道:“我即早知道你想杀我,又怎么会就地待死呢?” 那人眼中一颤。 楚兮冷看过去,九禹浮空一起,剑鸣长空一啸,猛然直击过去,带着倾覆浩荡的真气,那人欲提刀却被真气压过提刀不起,身形后退几步吗,九禹一击即抵过他的额心,旋转停过,剑刃上滑过的血色滴坠。 那四面八方的绳索已经勾过顶楼瓦面,黑衣人滑空而来,楚兮却是目色比冰雪更冷透,遥遥对看过去:“你有你应该的死法,不在今日。”x www.x m.x 他说完这句,微微一笑,笑落眼前一片浮雪,低声道:“全数灭口,留他一人。” 语落之间,他的背后,层叠的玄衣人翻身而上,手中短刀翻过,与临面黑衣人厮杀起来。 萧长歌踏过窗口往上去看,然而这一瞬,不远厢房传来爆破声,炸裂的火光冲天而上,青烟渺渺! 是烟火噼啪炸裂的声音。 她心中一寒,这是年关了,楼中存有烟火鞭炮已经被引燃! 如此一来,火势更不可控! 四下传来人群惊慌的尖叫和哭泣声。 正在焦急片刻,却是一线寒芒朝她滑过来,萧长歌侧身一闪,退下窗檐,源源不断的黑衣人攀墙而上,手中短刀锋利,朝她迎面而来! 萧长歌翻身躲过几势,抬脚踢过房中小几,厉声道:“宋烨!护驾!” 底下马车上被萧长歌交代了无命令不乱动的金吾卫指挥使脚踩马头,身形瞬起,手中剑刃一拔,刀鞘脱手,已经踏墙而来,剑刃割过黑衣人喉心! 场内厮打一片,楚兮立在醉霄楼顶,静了一片刻,双手抬起,四指轻合,簌长的眼睫风中颤动,轻轻一闭。 正在打斗的一个玄衣人翻身一落跪,跪在楚兮身侧,扣过他的手腕:“,我们的人已经在救了,不能!” 楚兮:“能的。” “不能!你受不了的!” 楚兮秀丽的眉目凝在夜色中,已经凝神:“时间不够。” 燕轻当然听得懂,他说的是烟火随时可能会爆。 他最终没有再劝,一咬牙,翻身退开! 那不知什么烟火终于冲破窗口,噼啪一声在斜天炸开! 火光绮丽四射,将四下印成一片透亮。 楚兮四指点合,烈风中,广袖浮摆如滔滔云动,周身真气猛然一覆,将整个罪霄楼盖过,雾白升空,爆涨的真气拂散他挽过的发,黑长的发飘滑在身后,他雪白的脖颈是筋脉扩张蔓延的青色纹路,犹如美丽的枝蔓延伸,唇线抿成薄薄一线,四面飞扬的坠雪顷刻顿停,触到雾白的真气,悬空坠过,层雪跌宕,落在真气层上,楚兮双眼猛然一睁开,双指一动,雾白的真气凌空一翻滚犹如云卷,那积过的漫天落雪瞬息融化,带着蒸腾缥缈的雾气,是倾盆暴雨,骤然坠降! 淋漓暴雨坠下来,场内厮打的众人俱是一仰头,神色惊诧,然而厮杀容不得惊诧,血色已起。 哗哗雨声里,醉霄楼火势被雨浇过,传来滋滋的声音,青烟滚滚,燕轻一身皆湿立在雨水中,看着楚兮,手指收紧紧过剑柄,沉沉呼吸。 楚兮身形晃过,脸色苍白如纸,然而胸口扣过的手指没分毫停落,漫天暴雨跌坠下来,淋过他周身,雨水顺着他的秀挺的鼻尖滑过,染过唇角的落血,从他下颚滴下来。 燕轻看得心弦一紧,雨中一跪地,声音颤过:“陛下!” 楚兮手腕脖颈浮现的青色筋脉已呈爆裂之态,几乎蔓到他的耳后,咳过一口血来,轻声道:“阿轻别看。” 燕轻一抿唇:“这是大俪!” 落雨间,楚兮眸色清冷,眼中含着沉压,也含着威仪,看过燕轻:“天下子民……都是性命……” 燕轻顿过片刻一扣头,扣落一线飞溅的雨滴,凄声道:“哪怕君主,也是性命!” “燕轻求您!” 他再往前一跪:“燕轻求您!” ———————— 那窗外的雨滴过,宋烨已到房中,厮杀不止,萧长歌退后几步,拿过房中一个箱匣,那边宋烨已经负伤,房中黑衣人也只剩几个,宋烨拦过一线刀锋,抬手挽过萧长歌的肩侧,从窗口退走出去,两人身形在樟树上一点落,落在长街。 黑衣人迎面袭来,两人靠背闪躲,宋烨护住萧长歌,再击过几人,胸口中过一剑,退后几步。 对面还剩下两人。 萧长歌手中箱匣挡过一剑,滑出一线深深的凹槽,双眸紫气浮动,她眉眼变成万分诡异的阴郁染过万般戾气,侧身闪过几招,猛然一抬头,手指绞紧,就要扣上箱匣。 这一瞬对面长剑滑过,朝她手指而来,萧长歌不得一松,暴雨打过,那人抬脚一踢过来,踢到箱匣,匣子翻空而坠,萧长歌抬手去抓! 双剑迎面刺来,萧长歌抬腿踢过一剑剑刃,另一剑刃已经朝她脖颈刺过来! 寒芒乍现间,萧长歌双目一凝! 谁的身形拉过她的手,一带转,剑刃没入血肉,撕裂之声传来。 箱匣子顿重一声,落在雨里,水花四溅。 雨落间,萧长歌双目圆瞪,一抖动,水珠顺着她的眼睫滑下来,印入眼帘的人青袍被雨打湿,长剑拔出一刻,脸色苍白,唇侧滑落一线血流,倒在她肩头,喊声极轻:“阿姬。” 萧长歌双手颤抖,眸中紫气大胜,接过怀里的人,终于哑声喊道:“唯臣哥哥!” 身后马车响过,几名死士翻身下马,利落对过黑衣人,挡在萧长歌身前。 萧长歌跪下去握过手中冰凉的手指,慌声道:“宋烨,去请郎中,快去!” 傅九卿轻声一呛咳,雨中抬眼将她看了一遍:“来的……还算及时……阿姬没事……便好……” 萧长歌唇齿颤抖:“不是在府里养病吗?不是养的好好的吗?怎么会过来,怎么会突然过来?” 傅九卿苍白着唇色笑了笑:“京堂大人接到线报……刑诏司掌信使……查到了一封信,他告知我,我便循迹连夜赶来,还算不晚……” 萧长歌手指一动,这才想起腰里还放着先前打斗间,房里捡到的那封信,她静过片刻,慌忙拿出来,雨中抬手挡过,缓慢打开。x https://www.x 那上面,几个清晰的字。 伏杀萧帝,伺机而动。 萧长歌看过眼前层叠的黑衣人,眸间动了动,动了又动。 不会的,如果是楚兮,先前在房里,根本不可能救她。x https:/m.x/ 不会的,如果是楚兮,根本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将信打开。 可这些突然一道出现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同杀她的人同时出现,全数佩的越国短刀! 这刻,长街上打马而来一人,金吾卫玄金暗服疾驰在夜色中,马蹄踏雪踏入雨中。 萧长歌认得,这是她命到微巡期间私下将重要信报传送给她的送信使。 金吾卫看似来得匆忙,竟然连衣服都没有换,几乎一近便翻身一落跪:“陛下,越属国和大俪边境界渭水一带发现运粮车,还有多数屯兵。” 那人语声一顿:“粮,是先前运往岷都的官粮。” 萧长歌身形一颤。 脑海中浮现过楚兮承认的那封伪造的信。 他如何知道岷都粮荒一事,又如何知道要拿此事造信构陷傅九卿?再加上如今线索一并串联,萧长歌通体透寒。 她想得出神,不觉四周变化,猛然感觉到的便是后颈一寒凉。 这是习武之人对杀气的感知,萧长歌一回头,雨势已停,楚兮落定在她身后,眸中是让人骨寒的杀息,手中握过九禹,寒芒割雪,笔直朝她刺过来。 萧长歌眼中紫气大胜,抬手捡过地上的长剑,瞬息一回身朝他刺过去! 是没入血肉的声音,双双入耳。 血滴顺着萧长歌的侧脸滴落下来。 她的身后,一名刺客九禹中过胸口,身形倒地,手中刀落,几乎靠在萧长歌的脖颈,伶仃一声坠在地面。 她的手中,血流顺着楚兮的胸口滑下来,血流顺着森寒冷芒的剑刃滑过一线鲜红的轨迹,滴落下来。 雨滴溅动一线涟漪。 楚兮愣了片刻,缓慢低头看过胸口的剑,他眼中有片刻的恍惚,唇色苍白,笑意轻轻一牵。 他问的平静:“小长歌……又信了什么……” 萧长歌眼中紫气散开只剩浅淡几缕绕在眼眸,抽手将剑拔出,楚兮双膝一跪,跪在水中,手中九禹撑过地面,唇角落血滑跌下来。 落雪静飘,萧长歌目色朔冷:“你应该问,我发现了,不该信什么。” 四面厮杀已停,一片寂静。 满树红艳的灯笼飘荡。 她抬手抱过傅九卿,站起身来。 楚兮秀白的指节牵过她垂过的袖角:“陛下是发现了……不该信什么?” 傅九卿唇边咳过落血,已然昏厥。 萧长歌身形僵过,目色一静冷,朔雪间,猛然一回头。 没有对峙,没有解释,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她只说了两个字:“你滚。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 39 章 越国凤都,人潮息壤。 大俪小帝姬来使,何等大事,凤都主道两边的护城河荷花开了一路,荷叶翠碧,粉白的莲花开得摇曳生姿。 空中漫过一股花香,两道百姓被兵士挡开一条路,那亭台楼阁上都探出来无数个脑袋朝主道上瞧着。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最前头的是礼车上的越国礼乐姬,银扣白衣的美人手中抱着湘水琵琶,手指拨过,乐音萦萦。 小帝姬不似一般公主坐在马车里,而是骑过一匹白马,粉衣轻裙,脸上覆过一层面纱,偶尔风掀过露出豆腐脑般雪白的下巴,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手里正捏过一朵硕大的白莲,仰头闻过,阳光细碎将她嫩白的指尖印得粉嫩。 她的身侧是一匹枣红马,马背上一位坐过一位先生,穿的文官服,手摇羽扇,发白的胡须,面容儒雅,一笑笑出眼角一些细纹:“帝姬可闻出了什么?” 小帝姬一扬眉,手中转捏过莲花:“越国阳高,开的白莲却是冷冽,大俪雪重,开的红梅却是明艳。” “中和之道,无外乎此。” 先生扇羽一摇:“帝姬道的是,世间凡物,即生即补。” 帝姬:“先生该是想道,万事不可过度?” 她一坏笑,将那莲花往空一抛,接在手中,挽手靠过后脑:“先生放心,阿姬悟得透,若是以后治朝,打个巴掌冷完了要送颗甜枣。” 先生摇头,抬手指过几指:“待会进宫,可不许这样不规矩。” 帝姬:“国体嘛,阿姬揣在心里呢。” 先生笑道:“小殿下怕是不止揣了这些吧?” “云松楼的渭水鲈,松江湖的山河落月,泉州窑的百花杀,还有越国第一山泰斗崖……” 濮阳摇头:“小殿下怎么能只记着玩呢” 小帝姬正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闻言一笑:“先生尽胡说,这大越江山,阿姬可是全都牢牢揣在心里了。” 她抬手遮挡过高阳,远眺过皇城背后的泰斗崖,目色高远,声音清脆:“阿姬想看一看大越,帮只有雪的大俪看一看,天下诸般风华,有什么是我大俪将日也能有的。” 濮阳赞许看过去,慈爱一笑。 已经走到临近宫城主道,两边夹道来迎的百姓越来越多,萧长歌笑颜明朗,一双凤眼肆意流光,抬手打过招呼。 喃喃道:“咱们大俪百姓就没有这么开朗,都怪母皇总那么严肃。” 濮阳:“南方水乡,这里的子民靠水养,大都纯温。”x www.x m.x “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大俪雪多,就合该养出一国的冰疙瘩不成?” 帝姬怼完之后,爽朗一笑,一扯缰绳:“我先前去看看!” 夏日骄阳里,少女策马奔在街道上,手上马鞭扬过,衣裙飘飞,意气风发。 不知是哪边开始洒起花来,满路花瓣洒下来,大俪越国国交一直甚好,民众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活泼的小帝姬,那粉白的花瓣迎风一路飘飞,飘过少女的裙摆,满街欢呼:“恭迎大俪帝姬。” “恭迎大俪帝姬。” 萧长歌一扬眉,她来之前是听到,越国有送花礼这一说,送的越多,便表示越喜欢,知恩图报的大俪帝姬策马向前,一个飞身踩上马头,拔过队前明黄的大俪苼旗,退回片刻,手间翻转,那卷过的旗子接过满天落花,一个漂亮的翻折帝姬落在礼车车顶,将手中扣过的旗子一掀扯— 满天落花瞬间迎风飞朔,落满左右百姓,房瓦屋顶,大俪帝姬扣过手中的旗杆朝台前一插,抬头一笑,笙旗随风漫卷,音色舒朗:“感谢诸位相迎……” “这便算作大俪回礼……” “愿两国邦交,世世好合。” 人群抛花更盛,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萧长歌笑颜若光,抬头间,那宫门已经近了。 帝姬看过去,刺目的骄阳灼得眼睛有些发疼,抬手一挡,这一挡,目色凝了凝。 高高的宫墙左侧,几乎是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童正跪趴在墙上,一手紧紧扣着底下的宫墙石,瘦小的身子探出的手臂细骨嶙峋,正探身去够那贴着宫墙香樟树枝尾的一个风筝。 他伸出的手够得吃力,那只蝴蝶风筝尾絮随风飘飞,几乎险险将要触到,却又总是抓不着。 萧长歌看得眉头一皱,眼见那小童往前跪了几寸,再探了探,终于勾到风筝角,不妨膝盖一滑,从宫墙上跌了下来! 萧长歌一诧异,已经脚踏礼车飞身而起,将飞扬的旗面带出来,人群中绽出一阵惊呼,帝姬踩过几方马头,已近宫墙下,顺手手拔过一个护卫手里的刀刃,旗子一展开,将那个孩子兜头完好无伤的接在怀里,旗子包过,刀刃插触到宫墙石壁,一路火光嶙峋的擦落下来。 飞花飘过,刀光声响滋滋,火光嶙峋,少女鬓发飞扬,面上的纱被风吹落,对过怀里一双黑亮水润的眼睛,一笑,轻声道:“别怕。” 落地片刻,那层叠的护卫已经重重跑过来,萧长歌半跪在地上,她的身量抱一个孩子还是有些吃力的,直到这刻才将怀里的旗子打开,那个小童一身破旧的灰衣,细瘦的手臂上都是鞭痕,还紧紧抱着怀里的那个风筝,居然被他完好无损的护着,只是折了一边翅膀,他脸上脏兮兮的,看到那折了的半边翅膀居然有些慌张,光着的脚丫踩在青石地板上,黑亮的眼睛像怯生生的小鹿看着她,呆呆的。(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萧长歌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是吓傻了吗? 身边的护卫突然呵过:“掖庭的小奴隶怎么会跑出来!” 呵完连忙对萧长歌行礼:“宫防不严,惊扰殿下了。” 那小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来,瘦弱的肩颈颤颤抖抖。 宫门内突然跑出来一个太监,手里拿着鞭子,连连作捐:“奴才是掖庭的管事太监,都是是奴才的不是,这小童帮二殿下拾风筝,不妨居然摔下来,犯了这样大的错。” 他看过地上的小童,二话不说,抽过一鞭子,直接抽在他的肩背上:“小杂种,还不快给殿下认错!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小童打得手臂上一线血痕,手臂一颤,连忙叩首,脆脆细细的声音:“是奴的错,惊扰殿下。” 那太监鞭子又落了下来,打在他瘦弱的肩上,他似乎很是习惯这样的痛,神情没什么波折,再一叩首:“是奴的错,给公公添麻烦了。” 眼见太监又要一鞭子下来,萧长歌抬手拦过,她一双凤眼是明艳的冷光:“你且说说,他错在何处?” 那太监一讶然,吓得一颤抖,连忙跪下:“惊扰殿下鸾驾,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萧长歌正待还说什么,那宫门大开,越国国君文帝岚后双双走出来。 一众越军全数跪地行礼,萧长歌放开鞭子忍着胸口的火气行过一个礼。 文帝温雅,笑面而来:“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开心。” “你远道而来,难得来大越,朕可要把你招待好了,不然怎么同你母皇交代。” 萧长歌摇头笑笑:“大越的百姓都很好。”她朝自己周身看看,上面还要未飘落的花瓣,她转过,扬起袖摆给文帝看:“您看,大家都很欢迎我。” 文帝润声一笑:“殿下挽旗还花的美事已经传到宫中了,殿下大德,两国之福。” 萧长歌笑笑,这边濮阳先生也已经下马,带着一众侍从礼官,走过来行过礼,笑道:“殿下顽劣,有些胡闹,还望陛下不要介意。” 文帝摇头笑道:“有什么介意,殿下性情中人,还请殿下和濮阳先生进宫,我们详述,说起来,朕还有个孩子,性情也有几分顽劣,倒是可以和公主认识一番,也让殿下教一教。” 他们这样说着打转往宫里走。 楚岚皇后是三国闻名的美人,一身蓝白的帝后服,冷若冰雪,此刻回转过身,冷冷撇过一眼地上的孩子:“惊扰公主凤驾,带下去,鞭一百,在掖庭思过室关半月。” 她扫过一眼孩子手里的风筝,忽然又道:“二殿下风筝左翼折了,便把他左手也折掉吧。” 那个孩子一颤,垂过眼睛:“奴谢娘娘赐罚。” 太监已经应到是,朝那个孩子走过去,手指扣上孩子的肩膀眼看就要掰过。 萧长歌已经风风火火几步回转过来,抵过太监的手一推,少女挡在孩子面前,抬头看过楚后:“敢问娘娘,他何错之有?又何错改罚?” 楚后淡淡撇过来:“公主殿下,若不是他,如今我们已在宫中落坐,大越为公主舟车劳顿预备的渭水鲈,也该是已经上桌入盘了……” 萧长歌:“他既是小奴,便定只能服令,那么高的树上掉过一个风筝,要他去拾,不这般拾,该如何拾?” 她看过楚后,直泱泱的目光,声音清脆:“若道真的有错,也该是吩咐他的那位有错,怎可为了区区一个风筝,枉顾人命?” 她这句话明显话中有话,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楚后眼中含冷,却是笑过,抬手握过萧长歌的手,语声无一分温度:“殿下仁德,可殿下不要忘了,您这是在大越,这是我们越国的事。” 萧长歌凤眼水灵灵一抬,对视过去,居然也笑道:“都怪阿姬不懂,难道这世间皆可行的道理二字,唯独大越不可行?”x https://www.x 气氛一顿冷,濮阳轻轻扯了扯萧长歌的衣裙,低声道:“殿下,这是大越……” 萧长歌挑眉,声音落得极重:“天下子民,都是性命,何来国别?” 她坚声道:“今日之事,在大俪我要护,在大越,我也要护!” 楚后是素来的说一不二,此刻不见得半分退动,冷冷看过萧长歌:“殿下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奴隶,如此大动干戈?” 文帝连忙出来笑道:“小殿下年纪还小,难免的,可这奴子管束,律法不得枉顾,小殿下,别让朕为难。” 萧长歌定着一双眼睛,还待说什么,身后的小童却一个踉跄没有跪稳,砸扑在地上,将风筝压得脆折一声响,楚后目色一厉。 小童颤抖着手跪起来,抱着破烂的风筝,不住磕头:“奴该死,奴不妨弄坏了二殿下的东西……” 地上磕出一个鲜红的血印子。 楚后一笑:“如今总是他自己失误,合该罚了吧?” 萧长歌一失语。 楚后已经转身:“既然殿下求情,别的就不罚了,风筝碎了多少,他便碎多少骨头,下去吧。” 萧长歌还待说什么,濮阳不动声色按过她的手,笑道:“如今倒是有些乏了,咱们先入宫吧。” 小奴跪着朝她行了一礼,被太监带走了。 他脚踝细瘦,小小的个子,走的踉踉跄跄,走动间可以看见清晰的伤痕。 萧长歌看得心里好一阵堵塞,对这位楚后的印象瞬时极其差。 ——————————————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 40 章 在越国已经呆了好些时日,鲈鱼也吃了,肥嫩鲜美,松江湖也赏了月亮颇大,百花杀也喝了,足足醉了她一整夜,只剩下泰斗崖没有爬了。 文帝极其赏识濮阳子胥,娓言劝了好几次,问先生能否留在越宫,教授二殿下几年。 越国该是有大殿下的,不过听说出生就病得颇重,关在深宫,这么多年没有怎么出来走动过。 这日正在园中设宴,文帝请了凤都一应才子佳人到场,品莲对酒。 宫中莲池花开正好。 一应佳人在楼阁外看花,只有萧长歌坐在小几上,陶醉其中的喝着百花杀。 侍从通报二殿下来的时候,萧长歌难得抬了抬眼睛。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风筝比命金贵的殿下,长什么样子。 大越的国姓为楚,文帝二子楚煦乃是一个白白净净瞧着文雅内敛的孩子,现今年岁尚且不大,小小的个头,走过来行了个礼,唤了声:“父皇,母皇。” 他再对萧长歌行过一礼:“楚煦见过萧姐姐。” 萧长歌敷衍的回了个礼:“姐姐记得你,你就是那个让人捡风筝的小殿下嘛。” 楚煦侧头一礼:“萧姐姐,我没有叫人去捡,是叫的掖庭罪子,那些不算人的。” 萧长歌一挑眉,回身瞥见他身后提着食盒的小奴,正是她前几日在宫墙上救下来的那一个,小奴腿似乎不太灵便,走得缓慢,先是将坐垫上给这位二殿下铺了一层小绒毯,再是在桌上熏好香,然后退在一旁跪好。 萧长歌丢过一颗花生在嘴里:“殿下,罪子也是人命,他日若要为天下君主,心中还是该怀些仁道,也算给大越积些国运。” 楚煦:“姐姐道的是,却也不是。” 他的声音脆脆的,一股少年老成之态:“母后常道,帝王不可太仁,自律昭天,不得姑息,不得犹疑,律法为重,成败为重,法则为重,该罚便应罚。” 萧长歌瞥了一眼楚后:“殿下便道一道,若是不该仁,你心中的为政该是如何?” 楚煦:“杀伐果决,赏罚分明,律法严治,倘若可以……” 他顿过一顿:“征战四方,天下一统。” 萧长歌抿过一口酒,笑道:“为何要天下一统?大俪雪国风光,越国江南水乡,大卫丹霞风貌四面环山,天地本就相异,民生也各不一样,殿下又何必想大兴战争,血流成河来换一个同字呢?” 楚煦:“敢问公主殿下,心中的仁政又是如何?帝王太仁,如何为政?” 她提过酒壶,夏日风光拂过这位小帝姬的脸庞,她洒声道:“所谓仁治,是人人平等,律法严苛也审人情,不滥杀,不多杀,不残忍,不冤屈,亦不姑息。” “帝王当仁,是体恤民心,为君之道,先百姓,后社稷,若是如殿下所言,征战杀伐,冲锋在前的是兵士,血流成河的是万民,为君者,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如割肉以喂腹,腹饱而终身毙。”x 电脑端:https://www.x/ 楚后突然一笑:“稚子年幼胡语,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殿下他日定会承接大俪社稷,只是为帝者,大统天下,哪个没有这样的夙愿?” 她仰头喝过一口酒,目色明亮:“本宫就不要天下一统,本宫要的是,天下大和。” “本宫要的是天下百姓,人人有国可依,再无战争杀戮,血海硝烟。” “本宫要的是天下诸国,国国邦交,再不寻机相斗,互帮互持。” “本宫要的是天下边疆,将可卸甲,兵可休刀,商户来往,各国皆通。” 她站起来,走到楼阁栏杆处,风卷舒摆卷过她的衣裙,她面庞明亮对过万里江山扬唇一笑,高高仰首对天敬过一杯酒,眼中风华旖旎,声落舒朗:“他日我萧长歌若为帝,只愿四海生平,海晏清河,万民皆顺,天下大和!” 那楼阁渺渺清风吹过,十二岁的帝姬个头还未长开,羸弱的身躯站在楼阁风中,接过大越满空的暖阳。 有绚丽刺目的光晕从她肩上透耀。 满场寂静中,谁也没有看到,那角落里的小奴对着她的方向,郑重一拜,默然无声。 —————————————————————— 兴帝养了个无甚野心的公主算是在大越传开了。 人人看到她,都有些同情她母皇的样子。 萧长歌倒是没什么所谓,日日闲得无聊,总算混到第二天要归国了。 这夜入的静,不用穿公主礼服,萧长歌极其随意一身玄衣,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怀里搂着一坛子百花杀。 一边回味今日宮宴的美味,一边欣赏过夜景。 大越无雪,入夜,有许多萤火虫星星点点飞过,萧长歌抓过一只在手里,笑笑,吹过。 眼见那一点薄光从指尖飞出去。 她再喝过一口酒,坐起身来,突然看见夜色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赤着脚,走得有些踉跄,却很警觉,左顾右看,躲过守卫,从她宫里走出来,身形很快消失在宫殿门口。 萧长歌一蹙眉,因为是使臣居住,她喜静,看守的人并不多,她看着那个身影走出宫门还踉跄摔了一跤,再慢慢爬起来,又扶着墙慢慢走远。x www.x m.x 来往宫人经过,他总是跪下来行礼,再站起来慢慢走,有几个太监还抬脚踢了踢他,他只是磕头,不知说些什么,说得对方笑嘻嘻的走远。 萧长歌看得一挑眉,这个小东西,是来偷东西的不成? 她这样想着,身形已经起来,踏过瓦片正待追过。 这刻,远远看到一线侍卫打着灯笼走过来,蜿蜿蜒蜒的人流,为首的是御前侍卫严歇。 萧长歌一凝眉:这是干什么? 她身形一落地,那边人流已经进了宫门,严歇双手一抱拳,提手丢过一个人在萧长歌面前,目色冷重:“殿下,你们带来的使臣在丈量凤城水道,被当场擒拿……” 他派人呈过一张纸给萧长歌:“这是他画的城布图,他亲口认道,后半部分已经完成,交给殿下了。” 萧长歌仔细去看过那个人的脸目,的确是带来的使臣之一,却是一笑道:“你们越国画图是惯分两边画?画一半留一半?” “凤城地界不大,本殿犯得着吗?” 严歇目色冷寒:“此事真假,一搜便知。” 他一抬手:“来人!” 萧长歌凤眼一厉:“大胆,本宫的寝殿,谁敢动!” 严歇一抱拳:“事关国务,殿下,得罪了!” 萧长歌心间一凉,对方如此笃定,应该是早有做准备,若是当真搜到,她很有可能借此原由,被扣在大越为质,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她猛然想到那个小奴,心间一颤,暗道不好! 那边侍卫已经冲进殿门搜了起来。 萧长歌心悬一线,手指收紧,这瞬,濮阳推门进来,看到这么多侍卫,对看过萧长歌的脸色。x https:/m.x/ 萧长歌几步迎上去:“濮阳先生,他们道抓住了我们派人画凤城布防图,还道已经交了一半在我手中,此时正在搜宫……” 濮阳目色在厅中扫过一圈,笑得儒雅:“敢问严大人,殿下所道何人?” 严歇对视过去,抬脚将地上的使臣一推:“你们自己派的人,不认得吗?” 濮阳看过地上的人一眼,手间羽扇摇过:“一面之词,严大人就如此大动干戈,吓到我们殿下了。” 他看过地上的人,摸过长须“此人的确是我大俪使臣,他与我和殿下并不宿在同宫,但他宿的西宫该是有看守的,使臣出行门守皆有记录,严大人何不查一查他这些天,都几时出了门,去了何处……” “而我与殿下又几时出了门,去了何处?只要一查便能清晰,我与殿下这几日都一早离了帝都,在外游玩,根本无从和他碰面,更无从有时机,拿到布城图。” 严歇喉咙哑过片刻,低声道:“先看搜吧。” 萧长歌望过去,却是忽然一笑:“搜,就真的可信吗?” 濮阳在石桌上坐下,萧长歌提壶给他倒过一口茶,道:“我与先生宫中看守多少,严大人一眼可以看到,倘若有心之人,真的做些什么,我们又多日不在宫中,如何看得住?” 她对视过严歇,目色无半分退让:“倒是严大人,查都不查,便直接来搜,可是得了上头哪位主子的诏令?” 严歇眉头一蹙:“殿下还请自制。” 这一刻,房中一名侍卫快步跑来,递过一个布包给严歇:“大人,此物藏得极严,在房中砖缝中找到。” 萧长歌一侧目。 那个布包,她根本从来没有见过。 此一时刻,严歇将东西接在手中,缓慢打开,里面是一幅水墨图,可见清晰的墨迹,他沉声道:“大越一向公证,一切但凭证据!”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 41 章 水墨图一打开,严歇目色一颤。 的确是建筑图,但不过描的宫中一座普通的楼阁,并且只有一座。 萧长歌也看到了,刹时笑过:“严大人大动干戈,可搜出证据了?” 严歇一抱拳,行过一个重礼,将布包呈回:“得罪殿下了,但此事还需禀告陛下,还请殿下在宫中多留两日。”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萧长歌拿过手里的布包,看向那幅图。 画的还算精细笔调却相当稚拙。 她看过,喃喃道:“那个小奴来干什么?” 濮阳一问,萧长歌便将看到小童的事,如实告知了,濮阳羽扇摇过,笑道:“殿下,他可给您解了两次围了。” 萧长歌一抬目:“何出此言?” 濮阳抿过一口茶:“殿下当日宫门和楚后僵持不下,若不是他那一摔,让楚后寻得正当理由处罚他,当初一事,又怎会这么容易过去?” 萧长歌心间一通答,濮看过画,抬指触过:“这是新墨,严歇该是得了上面的命令,才如此来搜的……” “这砖缝藏图,一看就是有鬼,只是这画,该是被人换了……” 濮阳摇过羽扇:“殿下说的是,看来多亏那位小友。” 萧长歌背手一负后,走过几步,忽然一转头,在濮阳面前蹲下来,摇着濮阳的手:“他一个小奴,何来那么大本事?先生,我们明日便走了,今日去看一看他可好?” 濮阳无奈摇头笑道:“自是可以。” 他顿了顿,低声叹道:“只是殿下走得了,老臣却是不一定走得了。” 萧长歌仰头:“先生是觉得,文帝为了二殿下,不会放您走?” 濮阳看过幽深夜色:“楚文帝想让老夫当太子傅,此事哪怕脱干系,毕竟有人证尚在,也会以调查为由将老夫留在凤都……” 萧长歌顿然一起身:“先生不走,阿姬不走。” 小帝姬站起来也已经可以和坐着的濮阳齐肩了,老先生爱抚的看一眼面前的帝姬,抬手拍了拍帝姬的肩:“小殿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该有抉择,濮阳在此并无性命之忧,可若小帝姬在此,大俪有危。” 萧长歌明亮的眼睛望着还待说什么,濮阳却道:“小殿下就是太至情至性,如今这便是老夫教你的最后一课,当断则断。” 萧长歌终于一默:“将日我定会寻机请先生归俪。” 濮阳却是一摇扇:“先生在哪里不是当先生,楚煦资质不如您,殿下不必多忧。” 老先生说到这里已经站起身来,迈步走过:“咱们快去吧,再晚,掖庭该落锁了。” 使臣殿离掖庭该是有些路程,萧长歌抓了一路萤火虫,装在刚刚喝完清洗的百花杀酒瓶里。 濮阳摇扇,边看着小帝姬胡闹,边宠溺的笑。 两人已经来到掖庭门口。 看守太监问了萧长歌许久她找谁,她也说不出个名字来,最终只道:“就那天我在宫墙下接的那个小奴。” 看守太监瞬然点头:“哦,他是楚后宫里罪娥之子……”他说到这里想了想:“他今日被二殿下罚得厉害,归宫晚,该是在哪里找食吃……你们到厨房那边去看看。” 濮阳目色一顿,问道:“此子,楚后照管的可多?” 那小太监一摇头:“倒是派人看管得严,罚得苛刻,规矩也比旁人多,皇后娘娘看样子养了他是专为伺候二殿下的。”x www.x m.x 濮阳羽扇摇过,思量片刻,淡笑点头,又言了几声谢便和萧长歌朝后厨房走过去。x https://www.x 这样的时候许多小奴都已经进屋了,天色昏暗,远远可以看见廊下规矩跪着的小童,那嬷嬷端着碗:“今日回来晚了一炷香,按殿下给你的规矩,该怎么办?” 那孩子身量瞧着不过堪堪七八岁不到,黑亮的眼睛乖顺垂着:“奴跪满两炷香,再食。” 嬷嬷将碗放到他跟前,置气般一踢,两个馒头滚落在地,抱怨道:“小畜生,日日让我等这么晚,你倒是听话些,少挨些责打,我也好早些去睡!” 那孩子神情看起来很抱歉,为难的一咬唇,叩了个头:“奴麻烦嬷嬷了,嬷嬷生气可以责打奴的,别摔坏了碗。” 嬷嬷还待说什么,萧长歌濮阳已经走近,旁侧太监道:“这是大俪的公主殿下……” 萧长歌看见那个孩子正在捡起地上馒头,闻声拜了一礼,萧长歌看过他苍白的小脸,该是刚被打完,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含着鞭痕,跪得摇摇晃晃。 那边濮阳看得一叹气,已经将那孩子抱起来,他手里还抓着馒头,又是呆呆愣愣的样子,小小扯了下濮阳的袖摆,秀声道:“先生……” 他该是摔得多,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黑亮漂亮,说话的声音很小,轻轻的。 濮阳似乎觉察到这个孩子有些不对劲,道:“殿下找你说话,你走得慢,这么过去快些。” 掖奴庭该是住了许多孩子,并不方便,濮阳将他抱到宫中一处无人的廊庭才放下来,那孩子圃一落地,便连忙跪地:“奴拜见殿下,拜见先生。” 濮阳细细看着他,道:“孩子,你有名字吗?” 小童摇头。 濮阳:“字呢?认识吗?” 小童再摇头。 “那你怎么会画画?” “回先生,二殿下画的时候,奴看过。” 濮阳爱怜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到殿下宫里来了?” 小童手指攒着破旧的灰衣角,默了良久低声道:“奴近日得空常去,您与殿下时常不在,奴……看顾一下。” 萧长歌闻言与濮阳一对视,濮阳目色顿然一亮,面前这个孩子才这般年纪,受的不过是奴教,却有这样紧密的心思,该是宮宴伺候,听文帝留他留得多,便多了一分心眼。 不知何人将布包放进房内,这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小童该是正好发觉到,居然独自换了。 濮阳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充满爱怜:“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将一个碗都看得比自己重要呢?叫人这样打你?” 小童黑亮的眼睛垂了垂,低声道:“这宫里的一切都比要比奴贵重的。” 萧长歌听到这样的话眉头一蹙,蹲下去看他:“谁这样教你的?” 小帝姬清脆的声音响在耳侧,鲜亮的衣摆落在眼前,小童的头低得更低了些:“奴……生来是奴,嬷嬷说的无错。” 萧长歌凝目看了他片刻,夜色廊庭中,帝姬突然带过他的肩膀将他带起身来,她倚身拍过他膝上的灰:“世间诸人生来平等,各司不一罢了,何来三六九等?” 少女白嫩的手掌拍过他的灰衣,小童连步后退:“不……不用的……殿下……” 萧长歌瞬然一抬头,她半跪在地直视他:“为什么不用?你是我与先生的救命恩人。他人敬你,你却这样低看自己?” 她直接揽过小童的手腕,将他带站在廊亭侧的木凳上,双手环过小童的肩膀,手中百花杀的酒塞一拔,连绵不断的星星萤火从瓶口瞬间飞出来。 帝姬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她靠过他的肩侧,抬手指过漫天荧光:“你看,如此萤虫,尚且与夜色争辉,哪怕生只瞬息,又有何妨?” “世人若不帮扶你,你自己也放弃你自己,他路将来,只能何如?” 帝姬将小酒瓶换放到他手里,那星光璀璨的萤火从瓶口奔流而出,照亮满院黑暗,庭外荷塘白莲摇曳,无数荧光仿佛倾泻的满夜星光,将黑夜印得明亮。 她道:“你的路,从来在你自己手里,不要走他人让你行的路。” 夜色如墨,萤虫如星,他今生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地方,夜风还是和往日一般寒凉,微微抬手,指尖触上一点荧光。 那细薄的一点光辉印落在他的指尖。 那细薄一点关辉印亮他的面容。 大俪帝姬看过他,微微后退两步,夜色廊庭中,袍角一撩,双膝落跪,一个全礼:“今日你救本宫一次,乃是救了整个大俪,为表谢意……” 她看过濮阳,濮阳笑色一落眼底,微微一点头,帝姬拉过濮阳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本宫将本宫的太子傅借给你,三年为期,教你诗书,授你道理,人生大道,万道千途,就让本宫的老师来为你指明真正的道吧。” 年幼的孩子缓慢一转身,眼中黑亮,倾荡过晶莹泪泽。 濮阳牵过他的手,轻声笑问:“孩子,老夫是大兴帝的太子傅,如今是帝姬的太子傅,你可愿意让我授你?” 他小小的身躯终于不再颤动,双膝一落跪,夜风中,目色明亮,郑重一礼:“殿下之道,已在心中,今后诸行,但为殿下,浴火湮灰。” 萧长歌却是明亮一笑,站起身来,帝姬虽然一身玄衣,眼中笑意却似黑夜中最明亮的星子:“这是你该得的,不必谢我,为你自己活着便很好。” 夜色已近晚,萧长歌回身看过濮阳:“已经夜深了,先生,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明日还要赶路?” 濮阳提扇拍了拍萧长歌的头:“你呀……” 萧长歌笑笑,已经不知又被什么吸引,扯过一根枯草在嘴里,迈步走远。 廊亭内,濮阳再看过那个孩子,双手扶过他的肩,扶他落地,抬起袖角擦净他的脸,一张虽然年幼却像极楚后漂亮苍白的脸,和他猜想一致的脸,他凝视片刻,郑重对过他的眼睛,低声道:“孩子,你记得,我濮阳子胥,一生只为太子傅。” “今后长路,不用再怕,削荆斩棘,先生在你身边。” 归路重途,萧长歌再没有抓萤火虫了,又折了一朵莲拿在手里晃荡,一边晃荡一边笑道:“先生既然总归是要在这里当先生,这个弟子可收得满意?” 濮阳子胥摸过胡须,原地停了片刻,看向眼前的小帝姬:“这个弟子收得如何,他日小殿下自会明白。”(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心中开朗,朗声长笑。 萧长歌一回头:“先生这是在笑什么?” 濮阳摇头,朗声道:“笑这世间因果,缘妙拂如。” 小帝姬你可明白,先生总有一日是要走的,但往后这世间,殿下的孤独的道终不必一个人走了。 二年后,息梧宫。 楚后坐于上首,看过下面的少年:“今日苍雪派万圣君来交道,是看中你根骨佳不错,但本宫已经回绝了,你居然还敢为这件事来求本后?你生来是什么,如今大了便忘了吗?” 少年一拜:“奴来求,墓骨回。” 楚后明眸一定:“墓骨回大越只此一枚,痛够七七四十九天,倘若留存一命,方才可炼脉塑骨,世间多少高手趋之若附,又死了多少人,你可想好,是当真要求?” 少年眉目已然长些许,漂亮清朗,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顺:“拜请楚后应允。” 楚后冷若冰雪,淡淡一撇眼:“你如今不服,尚且作为奴子还有用处,可你若是服了,白白死了,浪费药不说,如此,对本宫而言,有何用处?” 少年抬头:“大越疆域尚窄,北有蛮匪欺压边境,南有楼疆年年需供,大越无将,吾愿为刀。” 如此十多年,他第一次对视楚后的眼睛,字字落定:“儿臣若活着,一药之恩,绝不敢忘,苍雪山学成归来,但凭母亲驱策。” 楚后沉思片刻,世间传闻,墓骨一下,九死一生,炼筋塑骨一成,可为世间一等一的高手。 只沉思了片刻,她便疏疏一笑:“也罢,成败无伤,奴子千万,死便死了。” 少年眉目无动,低低一拜首。 他顿了片刻,踌躇良久,跪得更为端正一些,抬头乖觉的笑了笑,声音极轻:“母亲……我已幼学,墓骨回不知成败,死要立碑,生要拜师,如今,可能够……求一个名字?” 楚后冷冷凝视过去,大殿光暖,印在他的眉眼,如今望过去这刻才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已经长到这般大了。 她站起身来,走过几步,华丽的裙摆在冰冷的地面拖过,抬手抚摸上他的侧额,指落温柔,语声却字字含冷:“既然你要,本后便给你。” “本后赐你名为兮,无意无盼。字为寒衣,记得你一生本分,汝本寒品,衣卑人凉。” 殿中光暖,印过少年苍白的面容,他眸间微微一动,便很快的垂过眼睑,拜过一礼:“奴谢母亲。” 一月后,掖庭奴所,一间破废的小屋内,少年蜷缩在墙角,周身是淋漓的汗滴,痛得失去神志,地上墙上均是挠出的血指印,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得不成样子,下唇咬得俱是齿痕,嘴里现在咬过一方滚过的软巾,一呛咳,血色溢出。 有小太监推门进来,放过一碗粥在地上转身走了。 他缓慢打开眼睛,逼自己撑过一点力气,挪过去,微微张开嘴,软巾滑下来,手臂撑过地板,滑跌几次也不过起来一点点,最终终于凑近粥碗,就这么躺在地上,喝过一点点,边喝边咳嗽,一个不妨,粥碗翻在地上,他疼得眼眸涣散,手指收紧抱过膝盖,大口喘息,缩成一团。 濮阳赶到的时候,将门一推开,心中紊乱,几步走近将瘦弱的人揽在怀里:“傻孩子,你躲着先生干什么,他们说派你随二殿下出去瞭郡了,探报前日说你不在,先生找了这么久……” 少年微微睁开一线眼睛,他浑身都是汗,唇色干裂,意识不清,却微微笑了笑,笑裂唇角一线伤痕,血色涌出来。 他说:“先生……母亲给我名字了……” “先生日后…可以叫我……楚兮。”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 42 章 醉霄楼顶上两层是客栈,火势熄灭后,被细铁丝钉绞过的门不知何时全数打开。 人流全数从不宽的木质阶梯上往下涌。 萧长歌一脚将后门踹开,暗色的衣袍染过血色,抱着怀里的人踏上阶梯。 她周身冷寒刻骨,阴郁过一双眼睛,发上是滴滴滑跌的水滴,一张脸冷白,连看都没有抬头看,只低声道了两个字:“让开。” 长阶上的人顿过,胆小的妇人捂过唇口,众人侧身,她已经起步抱着人走上去。 仆一推门进去,将傅九卿放在床上,他纤长的手腕垂落下来,萧长歌注视过他胸口源源不断溢出的血流,将双手覆盖过去,紧紧压过,低垂着头,眸间是翻滚的紫色,静声呼吸,呼吸了再呼吸。 那边宋烨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跟过一个郎中,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萧长歌闭过眼睛,好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侧身让开,一转头。 “救他,救不活拿命来偿!” 那个郎中手一抖,宋烨眉头一皱:“公子!” 萧长歌抬手扣过额头,不住喘息,回转过头:“滚出去。” 宋烨一抬眼,再欲说什么,猛然对过萧长歌回头扫过来的眼睛! 夜色灯烛下,瞳色极深,甚至透出隐隐的紫气!是肃沉的杀意的冷迫! 宋烨忙一点头,退转出去。 那郎中颤颤颠颠给傅九卿号脉,弯身从药箱里倒过一颗药丸喂傅九卿服下,示意萧长歌将人扶起来。 开始解衣包扎。 灯影下,肩颈白皙,郎中韵了些药扣上去,傅九卿眉心无意识的一蹙。 萧长歌:“他怎么样了?” 面前这个人一身戾气,阆邑小城行医的郎中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不住揩汗:“剑刃贴着心脉滑过去的,要是再近半寸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救,如今倒还好,公子莫心急呐。” 萧长歌听完这样的话,目色阴郁,眉宇也不见得有半分松动:“要是再不止血,就照你身上捅个一样的窟窿。” 她这句话说得认真,不带分毫恐吓。 郎中又是一颤,手里好不容易包扎好,连忙道:“公子莫急,公子莫急,待老夫行了针,血立即可以止。” 待到将人放平,郎中抖着袖摆开始施针,萧长歌一闭眼睛,吸了几口气:“你先治。” 她再没有停留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走到屏风隔开的外厅,手指扣过窗檐,大口喘息,鼻息间仿佛还是方才满场的血腥气。 体内的异动已被勾起,根本压制不下,胸中气血翻腾,是直起的杀意,每一处骨血都在沸腾,仿佛滚烫的熔浆泼过胸口,想杀人,想见血,手中惊颤,脑海中浮现出楚兮雪白的脖颈。 若是方才,多待一刻! 哪怕多待一刻,她手中的剑,已经斩断楚兮的脖颈了。 烛影绰绰,印出万千重影。 雪白的信纸,伏杀萧帝,伺机而动。 “渭水河发现屯兵,越属国和大俪边境界渭水一带发现运粮车,还有多数屯兵。” “粮,是先前运往岷都的官粮。” 萧长歌手指猛然抬手将窗一推,闭过眼睛。 喉心压出沙哑的声音,反复道:“不行,不行,冷静,阿姬,冷静……” 冷风刮面,她抬手接过,层叠的雪絮冰凉坠降在她掌心,她打湿的发尾结过碎冰,指节冻得通红,抬手将满手的雪籽盖在脸上,是透骨的寒凉,粗粝的雪色摩擦过脸颊,是冰冷的痛楚。 萧长歌埋首在雪间,喘息渐弱,良久,双膝一跪地跪在地面,松开手来。 融化的雪籽跌在地板上,她冷目看着,看了片刻,冻红的一张脸居然扯出几丝冷笑。 笑声沙哑。 知善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灯会买的各种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几步走到萧长歌面前,跪下去:“陛……公子……” 他颤抖的去握萧长歌的手,小心的将她指缝中的雪色拨开。 萧长歌只靠在窗下,远远看过那边在给傅九卿行针的郎中,唇侧冻得裂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知善,我这里,要坏了……” “我只想杀人,怎么办?” “连冷静的想什么,都快做不到了……” 她语声凄凉中透着平静和释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知善跪近过去,将湿漉漉的萧长歌揽在怀里,他的陛下呀,他的陛下,少时即帝,至如今,也不过才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罢了。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落得却坚定:“公子要是再想杀人,怕杀错了,杀知善就好了,杀知善就好了……” 萧长歌一笑,哑声道:“蠢东西,杀你一个有什么用……” 她微微一侧头,望向窗外朔雪,抬起手来,看过冰凉的指缝,无奈而又苍凉,低声道:“我的病,索命倒是无妨,可为什么,诛的是心。” 这两年眼见萧长歌如何过来,知善唇口动了动:“公子,您已经很尽力了,您不要这样,病了,不是您的错……” 萧长歌指中一拢,拢过一缕寒凉,仿佛用尽万般力气,温柔一笑:“那是谁的错?” 知善便再不知道说什么。 萧长歌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应该医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神志终于清醒了半分,萧长歌缓慢走进内厅,此刻语声柔和了半分:“多亏先生了,待会让阿弟给您多结些银钱。” 那郎中终于施完针,开过药方,面前的人不似之前那般戾狠,手终于没有再抖了。 萧长歌在床侧坐下来,将傅九卿的手放进被褥里:“将养可需留意什么?” 郎中沉吟了片刻,道:“这位公子脉象虚滑,似是体有沉珂,如今伤得颇重,小公子千万记得,莫叫他劳累,莫叫他动气,切受不得寒,需好好将养,怕是要得两月才能好歌大概。” 萧长歌眉头一蹙:“你说什么沉珂?” “无病发,诊不出,只是这位公子体质不大好,十分虚弱,还是当心些养的为好。” 萧长歌沉思着,待到知善将人送出去,低声问:“这些年,可听闻过丞相大人病重?” 知善思量片刻:“确是没有……”他顿过一顿,道:“公子,您如今,可是又……信了……傅大人?” 萧长歌凝视过床上的人,他一身素青的内袍更显面色苍白,抬手触上他的胸口:“这个伤如此凶险,哪怕做戏也不能到这种地步。” “知善,不论什么,他是真的不顾性命的在救朕。” 她说到这里,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垂睫,眼中看不出分毫情绪,道:“知善,你去看看越太子怎么样了,他的人合该是会救他的。” 知善目色一颤,他自街灯上回来,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回来一路听见醉霄楼走水,连忙赶到,只是一回来傅大人便已经躺在自家主子床上。 此刻心中也有些焦急,应过一声,便打转往外走。 才抬手推向门,这一瞬,门却从外被推开,几名玄衣人面色含冷,已经统统将房中包围,脚步声徐然,知善手指一收,退后几步。 为首的黑衣人手执金剑,肃声道:“萧公子有任何吩咐,属下可以代为通传。” 萧长歌眉目一冷,即刻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玄衣人金剑一挽,行过一礼,不出声息。 萧长歌看过其余人腰侧的越氏短刀:“是楚寒衣让你们来的?这是什么?挟持吗?还是软禁?” 玄衣人:“宋护卫已经重伤,正在收治养伤,如今由我等保护萧公子安危。” 萧长歌凤眼一眯,楚兮居然将宋烨也扣了,此刻提唇冷笑:“看来朕这一剑也没有白刺,倒是刺出了些真章。” 听到她如此自称,玄衣人面色并不惊讶。 萧长歌一抬首:“楚寒衣呢?朕要见他!” 玄衣人一颔首:“已经安排好热水,萧公子先洗漱,殿下一会会召您。” 萧长歌嗤笑一声:“召朕?” “真是好一个召朕!局势都已经这样难看了,你们殿下还演什么体面?” “这是殿下的吩咐。” 如此状况,焦虑倒再无用,萧长歌走到桌案前落坐,倒过一口冷茶,饮过两口,将心间剔得更冷些,道:“桌上的药方看得见?先照方子去抓药,再备些热汤热菜送过来。” 玄衣人领命,旁侧属下已经走近,拿过药方呈上去。 金剑首领再一颔首,退转出门。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为数不多几个黑衣人,守在四方。 知善挪步过来,轻声道:“陛……陛下,如今,可如何是好?” 萧长歌再饮过一口茶,对方如此听话,显然眼下并不打算要她性命,但是留在房中的,只听呼吸便可以断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大俪女帝目色是汲然的冷意,然而形色却是懒淡,朗声一笑:“那便先听他的,泡个好澡,也让朕,输个明白,败个体面。”(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 这一等召,足足等到深夜,只等到金剑暗卫传来的一句话:“殿下今夜已经睡下了,公子莫等。” 萧长歌此时正守在傅九卿塌前,只笑道:“朕如今在他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语落间,吹灭灯烛,给傅九卿将被褥扯得严实一些。 旁侧天字二号房。 内厅灯烛燃过。 燕轻坐在床上,怀里靠着的人一身白色内袍,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肩上是缠过的白色绷带,额心滚过晶莹的汗滴,手指紧紧攒着被褥,呼吸极轻。 他侧头靠在燕轻胸口,侧过的脖颈隐约可见跃动的青色筋脉,唇线抿成薄薄一线,眼睫颤过。 燕轻手里端着药碗,靠近他的唇口:“陛下醒了吗?喝一口,喝一点进去……” 楚兮脖颈一脉动,青色一现,眉心蹙过,打开一线眼睛,声音极轻:“你灌……” 每次没力气喝药陛下都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养成对自己这么粗鲁的习惯,燕轻心里一疼,连连摇头,温声道:“没事的,陛下,会呛到的,燕轻等您,您慢慢喝……” 他边这样说着,边勺过一勺,喂近他的唇口,小心的喂进去。 楚兮轻轻吞咽了一口,雪白的脖颈锁骨上都是汗滴,筋脉再一凸显,肉眼可见的裂开,隐没下去,楚兮眉心一蹙,额侧一滴汗顺着滑跌下来,跌在燕轻的手背,眼睫一敛,晕厥过去。 燕轻手指颤过,轻声唤:“陛下?陛下?” 趴跪在床侧的黄衣少女,眼睛蓄过泪滴:“怎么会这样?哥哥怎么这么痛?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燕轻一低头:“平常打一架他都是在硬抗,今夜真气化雪,他现在的筋脉根本走不得这样的程度的内息,眼下,隐脉在不停爆裂,没有办法……” 卫一一急得红了眼睛,仰头看过楚兮:“隐脉爆裂?那什么时候才会停?哥哥会怎么样?”x www.x m.x 燕轻:“我也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一一,隐脉的伤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内力无用,伤药无用,只能等它爆完,再慢慢养……” “你最近不要捣蛋,不要气陛下,他经不得大动,情绪也经不得波折,脉息的伤只能自行修复。” 卫一一扁起嘴来:“我哪里还敢气哥哥,每年腊月宫里那么多好药,光养着他都看着要不行了……” 燕轻瞪过一双浑圆的眼睛:“你个乌鸦嘴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再瞪过一眼卫一一,看过手里的药碗:“这是最重的迷药了,等喝完,就能好一些了。” 这刻,楚兮脖颈青色筋脉再一现,玉白的肌肤下绽裂开血色,几乎瞬时,他手指绞过被褥指色苍白,眼睛猛然一睁开,痛得眸色失焦,不过一瞬簌长的眼睫无力垂下去,若敛扇,安安静静,轻声喘息。x 电脑端:https://www.x/ 燕轻双臂收紧了一些,知道他这是又醒了,再勺过一勺药,凑过去:“陛下,咱们再喝一些……” 楚兮小口咽过一口药,他意识显然还不是特别清醒,凝了片刻神,道:“她那边……如何了……” 燕轻:“明启刚刚报了,她熄灯睡下了。” 楚兮低着头,侧脸冷汗不断:“方圆……十里……防查……” 燕轻大概猜了一下:“陛下是觉得还有人在暗处?我一会便叫明启安排防查……” “陛下,您放心,最好的锦卫都派过去了,燕轻在这守着您,不会出任何事的,您安心休息。” 卫一一连连点头:“哥哥别担心了,一一也会守着的。” 楚兮面容苍白,还是积蓄了些力气对卫一一笑了笑:“你去睡……睡醒了……哥哥明天……给你玩……” 他说到这里,目色一痛,呛咳出声,声息渐小,再晕厥过去。 卫一一心口酸楚,寒衣哥哥大概是发现她对温柔的哥哥比较感兴趣,现在这种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燕轻手中的药碗颓然一放下,看了一眼卫一一:“你看,你哭成这个样子,陛下多疼你,都预备拿自己哄你了,你还哭!” 卫一一擦了擦眼泪,又想笑,又更想哭。 燕轻看过烛影中楚兮昏睡的面容,良久,轻声道:“陛下,中蛊不是好受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取悦人的东西,喝药不能用灌的,伤心也要吃东西,世间诸般道理您都懂得,可您为什么却唯独不懂,爱惜自己一点点呢?”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 43 章 三日后。 阆邑大雪,入夜,萧长歌正倚在窗口,手里提过一壶温好的热酒。 这几日日日送入房里的饭食,门口日夜有人看守。 一众玄衣人已经换上灰色的小厮服,楚兮的效率是极其的高,醉霄楼那夜尸横遍野,等到官差来查,居然一并痕迹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醉霄楼大火,当夜临空降下暴雨,众人只道不知哪路来的神明显了灵,最近日日萧长歌可以看到更多了些人在硕大的樟树上挂愿签。 火红的愿签结长长坠下来,一树琳琅。 傅九卿已经醒了,此刻披过一件薄裘坐在小几边,青袍广袖,正在调香,小鼎炉里香烟升腾极细一线,他天生一双多情眼,不笑自笑,温声道:“阿姬这是在看什么?” 萧长歌灌过一口酒,懒懒道:“预备将天望出个窟窿,逃出去,你信吗?” 傅九卿抿唇咳了咳,敷衍道:“倒是像你会干的事情。” 萧长歌侧瞥过一眼:“如今这样的局势,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傅九卿扯过轻裘,侧脸的长发垂下来:“急有何用?不过耽误养伤罢了。” 萧长歌一笑,侧身回转,靠过窗檐:“你那些死士呢?怎么跑得半个都不见了?喊出来,杀一杀?” “难道打得过?不是死个一了百了?” 傅九卿说话便带笑:“一个皇帝,一个丞相,再一道去大越吃牢饭?” “倒也无甚关系,反正阿姬爱吃鱼。” 萧长歌盯过他手里的铁钵子:“也好,暂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傅九卿修长的手掸过小金勺:“陛下怕惊的蛇,怕是不止一条吧。” 萧长歌凤眼不见底,柔和一笑,走到小几旁将酒瓶放下,倚身看过傅九卿:“傅哥哥又说笑,你救了朕一命,渭水粮已找到,人赃并获,朕焉能不信你?” 傅九卿对视过她的眼睛,抬手覆盖上去,低声道:“阿姬,一个人说假话怕被听出来的时候,应该隔得远些,你自小骗人,就不眨眼睛,你不知道?” 萧长歌抬手触过他的手背:“有些凉?” “该是穿得少了……” 她拉开他的手,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系上去,暗红裘披金线绣纹,大白狐领将傅九卿苍白的面色掩映得更加透白了些。 女帝这次笑得纯粹:“倘若朕说的是真的呢?” 她顿了顿,温柔道:“傅哥哥,真真假假从不在我,而在你。” 这刻,小厮推门进来,低声道:“萧公子,殿下有请。” 傅九卿笑,手间盖好香鼎:“陛下盼了三日,蛇这便算是来了。” 萧长歌站起身来,整过衣领:“丞相大人焉能知道,不是草呢?” 傅九卿眸间沉硕,却是轻声咳了咳:“阿姬,双十有三了,莫天真。” 萧长歌已经迈步走出去,语声落扩,笑得不辨真假:“才双十有三,难道不该天真?” 她脚步一顿:“傅卿,倘若可以,朕会信你。但望你,对得起。” —————————————— 入夜,酒楼外庭已经空无一人,极其寂静。 朗庭上灯笼挂过,红得旖旎。 萧长歌前后均跟过小厮,不过走几步路便在旁侧的房间门口停下来。 小厮朝他鞠过一弓,进去通报,待到里间传来回复,才走出来,打开门,做过一个请的手势。 倒是好大的排场,萧长歌心中冷谤到,面不改色随着侍从踏入房内,仆一铺面而来的暖气将她眼前糊过一层水汽,耳侧可以听到炭炉燃过噼啪的声音。 房内温暖,却没有丝毫烟气。 这是不周山边界才能购到的上等的西州炭。一炭一金,便是大俪宫中也用不起的。 这个房间格局倒是和她那个一致,内间卧房隔过屏风,纱幔垂放下来。 侍从将萧长歌引在外间的小几旁,萧长歌注视过小几上鼎炉温过的热茶,还有水貂皮盖过的小蒲团,再挑了挑眉头。 越太子的阔绰,倒是叫她开了眼界。 侍从行过一礼退到一旁。 萧长歌却是站定在房中,看过屏风后,声音懒淡道:“怎么?如今既为阶下囚,连见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一面,都不行了?” 隔着屏风只能隐约见到靠坐在床的人影,声线轻低而冷淡:“陛下这是想本殿了?” 萧长歌点头悠悠“恩”过一声:“思了三天,是想得极了。” “只是殿下如今局势在握,怎么反倒龟缩不现了?” 屏风后传出轻笑,他的声音一贯是轻柔动听的,此刻带过微微的冷:“罪臣惜命又不止一天,陛下知道的。” 萧长歌凤眼冷冷一眯,嘴上却是笑了:“殿下为质子垫伏宫中,脸面在地上踩了不知多少遭,才换来今天,可不像是惜命的人。” “脸面踩一踩还在,命不惜,可就没了……” 听到这样的答话,萧长歌一笑:“楚寒衣……”她唤他,声音极轻:“牙尖嘴利,就不怕哪天割到自己?” “怕呀……”他的声音落得极慢:“可就算我不割自己,不是还有陛下吗?”x www.x m.x “大家都痛一痛总好过一个人痛,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长歌看过屏风后:“没有一剑刺死你,倒是朕失了个大误。” 烛灯跃影,床后传来一声徐然的轻笑:“陛下英明。” 那声音浅慢:“现今局势陛下看得到,宋烨已经被扣,傅九卿的死士隐在何处,又有几人,我统统知晓,针锋相对不见得能讨到好……识个时务给大家看,不好吗?” 萧长歌看过四下看守的小厮,倒过一杯茶水,水声淳淳:“寒衣呀……” 她忽然唤他,若情话低喃:“但朕只想识给你一个人看,这可怎么办?” 楚兮轻声咳嗽,声音沙哑一些,笑道:“小长歌又骗我。” 萧长歌揩过一口茶,将杯盏轻轻放在桌上:“你在怕什么?” 她凤眼深过,缓慢问道:“你还有别的伤?” 屏风里有片刻的静默:“小长歌希望我还有别的伤?” 萧长歌指中转过杯盏,那玉壁上印过烛灯印在她的瞳底:“殿下最好是没有,朕是笼中鸟可殿下别忘了你到底还在大俪境,兔死狐烹,谁来掌刀谁来慰火,尚未可知。” 楚兮声色冷清而柔顺:“陛下不就是想单独同本殿说个话,用得着这么吓唬人吗?” 萧长歌:“别人是用不着,你却最好是用得着,怎么,还没开局殿下就怕了,这是输不起?” 楚兮慢笑:“陛下错了,楚兮没有什么,是不能输给陛下的。” 他语落,一摆手,是退下的指令。 床侧的侍从一踌躇,鞠身一弓,似是恳求。 楚兮的声音威仪是萧长歌从未听到过的冷:“出去。” 那侍从未再说什么,再一鞠躬,走出来,俨然是之前的金刀暗卫,此刻一个眼神,房内侍从全数跟随出去。 萧长歌捏过手中杯盏,站起身来,走过几步,走到屏风前:“楚寒衣,为了让朕信你,流了不少血吧?” 她转走几步,走到屏风后面,床侧灯烛跃动,楚兮靠坐在床头,身后垫过两个软枕,他穿着雪白的内袍,黑顺的长发只是随意的系在身后,面色苍白,唇色也是淡白,秀美的面容越发显得冷清,只有眼睫极黑,犹如一幅清远的水墨画卷,眼中是乖顺含冷的笑意:“陛下还没有信,不多。” 他的眼神明明温顺,却带着刻意的挑衅,就好像一柄勾人的小刀,勾在萧长歌的心窝上,她缓步走近,触手轻轻碰到楚兮肩侧的伤口:“痛吗?” 楚兮对视过她的眼睛:“骗你一下吧,不痛。” 萧长歌凤眼盯过,方才侍从退走的犹疑已经让她坚定了心中所料,眼下见楚兮的情况,眼中一沉硕,手中杯盏缓慢转过:“骗来骗去,就没意思了,不如真的来痛一痛?” 语落杯盏一翻转,已经出招朝楚兮袭去,灯烛一摇晃,楚兮抬手挡过,被萧长歌巧劲压下,她跪在楚兮身上,手肘压过他的胸口,杯盏狠狠抵在他的脖颈,冷笑道:“惜命?你也配?渭水十万魂都背在你身上,先帝的血染在你的刀口,楚寒衣,你一张脸铁做的不成?有什么脸面跟朕谈惜命?” 楚兮眉心一蹙,双手却是垂放下来,额侧居然滑过一颗晶莹的冷汗,似透彻的珍玉滚在他白皙无暇的侧脸,声音极轻:“今日我的尸首……在房里,陛下难道自信……可以死在醉霄楼外?” 萧长歌:“带你一个不亏!” 楚兮靠过床背,突然一笑,烛灯点亮他的眼底,寒光一现,萧长歌还未反应过来,楚兮已经抬手扣上她的手腕,一扯转,萧长歌被他带在怀中:“陛下这是趁人之危。” 萧长歌挣扎过,手肘往楚兮伤口一撞,楚兮呼吸一茬,她翻身向后掐过他脖颈:“你以为朕这一剑是白刺的吗” 楚兮却是沉静,分毫不管,抬手朝她侧颈袭来,萧长歌眼底一颤,身形一退,楚兮已经环过她的手臂,将她压在怀里,他冰凉的指节仿似冷雪点过她的侧颈,靠在她的耳后:“可惜要你的命,还是足够。” 萧长歌不敢再大动,楚兮的呼吸灼在她耳后:“都活着不好吗?” 大概是离得近,楚兮声音低轻了许多:“小长歌对我温柔些,以后你都在我手里……不该为自己讨两天舒服日子吗?” 萧长歌喘息,咬牙道:“殿下能跪地伏首尊严扫地的讨,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同你一样?” 楚兮一笑:“有骨气,本殿会疼你。” 萧长歌:“你到底打算把朕怎么样?” “带你去个地方,陛下本来想去的。” 萧长歌想挣扎,但那触在侧颈的手指犹如冰冷的蛇信,按在她的命门,她知道哪怕楚兮指中走出寸毫真气,她会即刻毙命,此刻脊背发寒:“你要把朕带去岷都?做什么?!” 楚兮的声音尤为漫不经心:“好不容易把陛下哄骗出宫,拿在手中,当然是和我埋在岷都的暗线会和……”x https://www.x “只要一会和,即刻便带陛下赴越……大俪天子在手,万疆国土,岂不是手到擒来?” 萧长歌凤眼一瞪,猛然一抬头,冷笑道:“不装了?不是要走进朕的心里?如今你倒是接着走呀,楚寒衣,以情为计,最为卑鄙!剐人剐己!” 楚兮默了片刻,突然将她一松开,靠过软枕,他单薄优美的肩陷在软褥里,轻声道:“陛下伤心?” 萧长歌一回头,他这句问得极为柔和,灯色下,瞳若冷玉,柔清若水。 萧长歌定望了片刻,柔声道:“骗你一下吧,伤心。” 楚兮垂睫,垂了片刻,轻轻一笑:“那便是剐己罢了,无妨。” 屋内烛光跃动,他安静而美丽,只垂睫坐在那里,再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萧长歌凝视过去,她的目光冷拓:“又这么可怜的样子,楚兮,你可怜给谁看?也要愿意怜你才行。” 楚兮答得冷慢,声线冷透而动听:“陛下不怜,我顾影自怜,行不行?” 萧长歌洒笑一声:“不行,陛下呀,最见不得美人伤心,尤其是,蛇蝎美人。” 楚兮侧头一笑:“这种时候,小长歌都不忘夸我。” 萧长歌掰过他的下颚,猛然一凑近:“捂住了耳朵便捂得住心?听得见也当听不懂?” “别再露出那种表情,朕觉得恶心。” 楚兮眼睫再垂过半寸,有长久的静默,猝然掀睫一对视,他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半寸,目色若打磨通透的冷玉,微微一笑,艳色秀绝,问得轻慢:“陛下不想看我伤心,我便可以不伤心?” 萧长歌隔得极近,目色是凉人的虚假怜惜:“朕已经在你手里,多演费力,寒衣啊,朕这是心疼,怕你累。” 楚兮掀睫一看她,他目色是少见的凉薄:“今夜,陛下这句最假。” 萧长歌一笑:“不比寒衣,句句皆假。” 这刻,有侍从扣门,急忙进来,站在屏风外:“殿下,有急报,岷都荒民成军,今日已经同朝廷军打起来了,双方死伤不少。” 萧长歌脸色一变,楚兮按过胸口,轻声咳了咳,道:“知道了,褪下吧。”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楚兮松开她的手,闭过眼睛,似乎在思考,整个人极静。 萧长歌手指绞紧,踌躇片刻,看过他:“楚兮,人命与国斗无关,倘若你心中还存半分道义,我们即刻去解决岷都的事,之后,你要带朕去哪里,拿朕做什么,全都凭你。” 楚兮犹然闭着眼睛,苍白的面色极为平静:“我现在,走不了。”x https:/m.x/ 萧长歌:“什么叫走不了?” 她目色一寒:“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 楚兮打开眼睛看过她,他苍白的面色沐浴在灯影中,笑得尤为漫不经心:“惜命啊……陛下这么重的一剑,不养怎么行?” 萧长歌沉默一对视,她这一剑到底刺得如何,她心中是有数的,此刻胸口起伏,呼吸了片刻,猛然一抬手,扇过去! 这一巴掌落得极狠,楚兮被她打得侧偏过头。 侍从忙几步上前,剑刃架过她的脖颈。 萧长歌毫无所觉,只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楚寒衣,当夜是谁字字清楚道的忧国忧民?又是谁指着朕说朕不顾百姓生息?你为国争利,朕无话可说,朕原以为,无论如何,你心中,起码尚存道义,尚顾人命!” 楚兮额侧乌黑的碎发散落一线下来,更衬面色白皙,他侧脸是鲜红的指印,回转过头,手指抬起拭过唇角滑下的落血。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没有再看她,声音落得很轻,吩咐道:“送陛下回去……一并将她房里的随身玉印搜了,送过来。” 萧长歌凤眼一烁,随身帝印不在,她原本想好路上寻机通知当地督查她的行踪也再是不能够了! 好一个楚寒衣! 侍从扣过她的肩膀欲带她走,萧长歌冷目盯着:“你就当真不怕,再有一日,落在朕手里?!” 楚兮抬头一笑,容色冷丽,柔声道:“怕啊……所以陛下的所有退路,楚兮皆会,一一切尽。” 萧长歌默了片刻,转过身,突然道:“楚寒衣,朕当夜是明知道你手上有人,独身在外,意味着什么朕知道。” “渭水屯粮已现,朕那一剑,杀你才是万全,但朕,最终没有。” “哪怕只有片刻,哪怕不多,朕是曾经,信过你的。” 她冷凉一笑,道:“有些路,你本来,是已经走上去的,如今,再不可能了。” 女帝身影一转走,房中炭火噼啪一声炸响。 金刀侍从走进内厅,楚兮正靠在软垫上,微微侧着头,唇侧血流漫流无声。 明启轻步走过去,将人扶起来一些,软垫拿开,托过楚兮的背将人轻轻放倒。 他长发散系,坠在身侧,后脑靠过枕头,轻声道:“明启,朕想侧着睡。” 明启一顿,托过他的腰将他轻轻带转一些,仆一侧转,楚兮身形弯过,他下颚靠在臂弯里,抱过膝弯。 是蜷缩的姿态,只看得到被褥外优美的肩颈,黑发上的雪白的发带垂散下来,垂在床侧,整个人安安静静。 明启站了会:“陛下这是又疼得厉害?要不要再喝一些药?” 楚兮闭过眼睛:“不用了,喝药,没有用的。”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 44 章 心中焦灼,然而焦灼无用。 楚兮一行人马好像当真打算钉在醉霄楼,如此再过了两日,萧长歌日日待在房里,听得门庭外几乎没什么来人走动。 看起来整层楼,倒是都像被楚兮包了。 一想到一个越太子都阔成这样了,大俪女帝萧长歌就更头疼了些。 她一头疼,手上解绷带便随意了些,傅九卿低吭了一声,喉音沙哑:“阿姬,你在想什么?” 房中炭盆燃过,无烟,知善正在烹茶。 萧长歌回神片刻,动作轻柔了几分:“想岷都,现在死了多少人……” 傅九卿长发揽在左肩,青袍半褪,露出一截肩颈,闻言目色淡薄稍许:“岷都年年是灾荒,阿姬,有些事,是有命数的……” 萧长歌:“命数?丞相大人信佛?” 她将手上拆解下来的绷带放在桌上,拿过药罐给他上药,低声道:“岷都荒民成军,意味着什么?民怨已经到了何种地步?陆平野的兵马看来是根本没有调过去,可惜现在一切消息皆被切断……” “外面如何,根本无从知道……” 傅九卿一笑:“阿姬,想出去也并非那么难。” “你与越太子相处毕竟久一些,他身体到底如何,你可心中有数?” 萧长歌手中木勺一顿:“朕那一剑,刺得并不重……楚兮心思不辨,武力更是深不可测,并无甚大作用……” 她说到这里语声一慢,凤眼眯沉过:“若料得不错,他如此养伤,该是在准备什么……” “他与师门似乎嫌隙颇深,他师姐一直在追杀他,只要出宫,势必不会放过,如今还没来,他日必会出现。” 傅九卿一挑眉:“看来陛下也知道,该等什么。” 萧长歌转身拿过一卷新的绷带,倚身系过,她侧脸对过傅九卿耳侧:“朕不过一个宋烨,等又有何用?” “朕的筹码如今可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傅卿千万不要叫朕失望。” 傅九卿瞥视过来,一双含情目含的是切切温情:“难怪阿姬这样日日照顾,事必躬亲,是望臣对你有用?” 萧长歌平静看过去:“无用也无妨,关心你,是朕愿意的。” 她柔和一笑:“朕从来没有骗过你,唯臣哥哥……” “前路如何无人知道,可阿姬盼望你快些好,无病痛,是真的。” 这瞬,明启叩门,进来行过一礼:“殿下召傅大人。” 白日天光明亮,炭火燃过,傅九卿外袍还是半褪,闻言唇角一笑,手指修长拉过袍角,萧长歌看过他苍白的脸色,扣过他的手指:“傅大人伤得重,想见,让你们殿下自己过来。” 她手上的绷带缓慢系过。x https:/m.x/ 傅九卿温声一笑:“阿姬,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萧长歌:“实话罢了,横竖现下他又不会杀,想做什么,随他。” 傅九卿摇了摇头,看过明启:“你便去通报吧。” 入冬,白日的风雪也极其大。 过了好一会,萧长歌缠过绷带,目色有些放空,傅九卿安静坐在原地,眼前的女帝离他这样近,却其实已经离他这样远。 他抬手扣过萧长歌的手,下颚微微偏过,眼尾漏过一线温光,仿佛怕惊到走神的女帝,是压得低而沙哑的气音:“阿姬,缠错了,你在想什么?” 萧长歌手指一顿,这才发现挽到了右肩,她摇了摇头,再将绷带卸过:“换个花样罢了,你不喜欢,便不这样。” 那边再传了扣门声:“公子,殿下到了。” 萧长歌手间未停:“到了便到了,还要人出去迎不成?” 绷带系到最末,她回转身去拿剪子,这瞬息,房门被推开。 萧长歌闻声侧头,她已经许久未白日见过他了,窗外雪色下,天光白亮,他一身软绸蓝衣,广袖窄腰,白色银纹的腰带上嵌过一块青玉,半束的的黑发上插着一枚木色的古藤簪,黑长的发尾垂下来,肤色如雪,温润若玉,他极少束发,整个人越发显得端雅,修长的手指搭在明启的手臂上,轻步走进来,看到房里的情形,脚步在门口一顿。x www.x m.x(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萧长歌拿过剪子,剪过绷带:“怎么办呢?殿下来得不巧,先避讳一会成不成?” 楚兮站在原地没有动,敛过眼睫:“陛下先忙。” 萧长歌半靠过傅九卿肩膀,双手绕在他的背后,是环抱的姿态,系过绷带:“托殿下的福,最近日日皆忙。” 楚兮抬手靠唇轻轻咳了咳:“陛下这里若是差什么药,吩咐明启去买便好。” 萧长歌回身瞧他,打量过一番,眼前的楚兮与前几夜的明显不一样,眉眼淡薄而宁和,仿佛一块打磨通透的冷玉,虽冷却润,并不似前夜那般冷芒锋利。 她凝视了片刻:“殿下这是难得脑子好了?” 楚兮笑了笑,唇色苍白,目色冷淡,笑出的弧度却是他一贯习惯的样子,柔定美丽:“陛下不是希望这样吗?” 萧长歌抬手将傅九卿衣袍拉过,垂睫给他系过腰带:“从前是喜欢你这样好欺负,现在该喜欢你这样什么?” 楚兮微微一颔首,声线低轻:“陛下不用骗楚兮,楚兮知道,楚兮什么样子,陛下都是不喜欢的。” 萧长歌一顿,侧转过头:“兮儿倒是心如明镜。” 楚兮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对旁侧明启轻轻一点头。 明启搀过他的手,他缓步走到桌前单手撑过几案,缓慢落坐下来,那边明启退后几步,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拿过一床薄毯盖在他膝上,尔后又放过一个炭盆在他身边。 那边知善正在烹茶,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楚兮,还是放过一杯盏茶在他面前。 楚兮便抬头温和的笑了笑,知善眼角一红,唇侧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 楚兮目色浅淡,对萧长歌轻轻一颔首:“还请陛下和小公子回避一下,楚兮要找丞相大人单独聊一聊。” 两个侍从已经站到萧长歌身后。 这是不愿意出去也得出去的意思,萧长歌回转过头,字字说得克重:“傅卿的伤可不比殿下的伤,还请殿下温柔些聊。” 天光下,楚兮蓝衣如云,更显黑发柔顺,微微一侧点过头,算作答话。 萧长歌站起身来,拿过搭在架上的裘披披在傅九卿肩头,缓慢系过。 系完之后,轻声道:“正好厨房在温药,我去看看,也要他们去买些蜜饯,待会回来喂你喝药。” 傅九卿看过一眼身上暗红的裘披,拍了拍萧长歌的手:“陛下去吧,无碍的。” 萧长歌这才站起身来,对楚兮客气的道:“凡事双方都体面些,还望殿下明白朕的意思。” 楚兮静静坐在原处,没有看她,只问:“陛下是怕楚兮欺负傅大人?” 他侧转过头,仿佛是为了让萧长歌放心,难得温和的对她笑了笑:“楚兮不会的。” 萧长歌面上是得体有礼的笑意一点头,转身片刻,唇角弧度一跌,目色透冷:“最好不会。” 她的步伐转走,已经出去。 窗外雪沫飞落下来,寒凉满室。 傅九卿饮过一口茶,神色笑意徐然:“如今本相在殿下手里,殿下已经拿了五天,是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我了?” 楚兮端坐原地,将毯子微微扯起来一些:“我为什么要想办法对付傅大人?” “办法不是傅大人自己想的吗?”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目看过傅九卿:“丞相大人派人做好那样一封完备的信千里迢迢套上我的信鸽,送到陛下手里,又在渭水安排好屯粮,为的不就是现在吗?” 傅九卿顿过片刻,一笑,目色却是娓娓一暗:“楚兮,你预备将计就计?现在陛下对你误解如此深重,已然无力回天,你是觉得到了岷都能有回旋之契?” 楚兮:“有没有回旋之契,傅大人不该比我更清楚?” 他语声缓慢,字字道来:“丞相大人想要的一切我都送上,伏杀令是我发的,渭水粮是我屯的,如今我正预备带陛下和您一起赴往岷都……” “可到岷都之后呢?” 他对视过傅九卿的眼睛“现在你在我手里,已然切断一切联络,你根本无从安排,你不敢让人出来见我,你害怕我逼供,你更不可能让人出来与我对峙。” 傅九卿一抬头,温温笑过,坐近一些,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些事情,没有证据便是证据,只要不能证明是我,那便是你,事到如今,殿下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楚兮抿唇咳了咳,他微微后靠,苍白修长的手指放在火盆上:“岷都大荒,民饿匪饥……” “若是平常时候,山匪必定不出,可若是我手上有粮呢?” 傅九卿瞳色一颤动,缓慢抬眼,哪怕他早已交代张莽不出,但是眼下粮荒如此,若是楚兮一行送粮上官道,后果真不可知:“看来殿下早就做了准备……” 楚兮苍白的指色染过明艳跃动的火光,淡淡道:“楚兮并不是原地只待的性子,丞相大人与我斗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绯红的火光印落在他的瞳底,这一句语声低轻而冷遂:“你在算计我,我便不会算计你了?” 傅九卿指节磨过杯盏,脑中肃然回想起尹京堂告诉他的信讯,下午晓得急,他一心担心阿姬安危,连人手都没有带够,便直接奔赴阆邑。 如此一想,若当真是伏杀信,又怎么这么容易被刑诏司截获? 此时猛然一抬头:“掌信使截的那封信,是你故意放的?” 楚兮唇线一勾,落下的笑明明温和,眸底却是幽冷的:“此时猜到,晚了。” “看来这一计,我与傅大人算到了一起,你造的信是送给陛下的,我造的信,是送给你的。” “都送得不错,傅大人不如再接着猜一猜,我为什么要给这封信给你?” 杯盏冷滑,傅九卿寸寸摩过:“殿下真是好心性,万事考虑皆全。” “你与陛下一道出宫去往岷都,若是将我独自留在燕安,我势必会做好安排,将岷都匪寨中所有证据都做好,一并配合完备栽赃给殿下……” “可若是我在殿下手里,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你猜到我在陛下宫中有眼线,势必知晓陛下已经出宫,那封信也写得清楚,是说当夜伏杀,就是为了让我匆忙动身,连人手都尚不及调配,如此,正好落在你手里,将我与岷都的通信断的一干二净。” 楚兮微微一笑:“丞相大人也不错,如此短的时间,渭水屯粮便已安排妥当。” “送楚兮一个措手不及。” 傅九卿再喝过一口水,他笑色从来皆温:“本来下一个安排便是岷都,两相呼应,给殿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殿下应该庆幸,是你自己那封信,救了你一命。” 他再笑过:“可殿下怎么知道,我会为了阿姬,不惜冒死过来?” 楚兮答得柔定:“楚兮不知道呀。” 他目色清透,窗外雪光落在他眼底:“本殿的人一路暗处解决的伏杀不止一波,此信还有一个目的,我想知道,欲杀陛下的,是不是丞相大人……” “计成或计败,皆有所获。” 傅九卿神情一顿,眼前的人,如此谋划,好深的心机,他立在高位朝堂谋算诸多,楚兮这种人,从来只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打蛇只打七寸,一招钻心,如此心性,是他多年少见。 但他马上想到另一件事情,傅九卿:“这么说来,当夜伏杀陛下的人,虽配的越氏短刀,该并不是你的人。” 楚兮垂睫,一点头:“如此看来,也并非丞相大人所派。” 傅九卿杯盏扣落:“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要行刺阿姬?” 楚兮苍白的唇角勾落一点笑意,对视过傅九卿:“丞相大人猜得到是谁?” 傅九卿便也笑:“不说猜不到,哪怕是猜到了,本相又为什么得告诉你?” 楚兮定视他,他的目色是少见的静,眸底幽深,那双眼睛仿佛要将人洞察过透,似乎隔着傅九卿看向更远的地方,良久,突然放松下来,又是温和的样子:“那便就当是我派的吧。” 傅九卿:“殿下可明白自己这一步棋行得有多险?你这样全数承认将我和阿姬统统扣在手里,倘若他日局势不能翻转,你既舍不得杀阿姬,可有想过阿姬舍不舍得杀你?” 楚兮此刻才拿过桌上的杯盏抿过一口,他指秀肤白,天光明亮,微微一笑,面容是秀致端雅的美丽,仿若月落幽谷:“丞相大人不听话,陛下也不听话,如此,不是更为顺理成章吗?” 他将杯盏轻轻扣放在桌案上,广袖蓝衣垂地,侧脸若玉石般温润:“丞相大人放心,楚兮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傅九卿温声一笑,靠近过楚兮,他一双桃花眼落过醉人的笑色,缓声道:“这可不好办了,本相和殿下一样。” “你我之间,总要死一个,到底是你死呢?还是我活?” ——————————————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 45 章 两日后,又是入夜时,房间里,燕轻正坐在窗檐上,咬青果。 两条腿来回晃荡,落雪跌在他的眼睫上,咬得喀嚓脆响。 他怀里放了好几个,几抹青色从玄衣缝中漏出来,他拿出一个两个,比了比再将大的别进怀里,继续咬。 楚兮跪坐在桌几旁批折子,身上披过雪白的轻裘,灯烛将他眉目印得柔和,写完手中最后一封折子,道:“又在屯青果,可是探到师姐踪迹了?” 燕轻一笑,目色碎落柔光,笑出两个酒窝来:“啊,探到了,冷冷正下苍雪山,马不停蹄朝阆邑过来了。” 他期待的道:“咱们冷冷,明日应该是会到了。” 楚兮一抬头:“燕将军,有人要来杀你的陛下,就这么开心?” 燕轻还沉浸在将要见到陈冷冷的愉悦里,不知道丫头有没有胖一点,傻兮兮的笑:“啊,开心。” 上次打架他的映月弯刀切到了她的笛刃,不晓得修好没有修好? 他倒是学了修笛子,如果她能安安静静的呆一会,不砍他的话。 楚兮瞥过去,看了一眼燕轻,冷冷问:“开心?” 燕轻觉得后颈有些凉,一回头,刹时清醒,翻跪落地,严肃道:“又可以保护陛下了,又可以凸显自身本来不明显的价值,燕轻喜不胜收!” 楚兮点过一点墨,写上折封,扣过:“思美人的间隙,还留意不能把自家陛下气死,你也算忠心。” 燕轻牙口里的青果一呛,忙摆手:“不不不,美人在后,陛下在前。”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楚陛下的神色,再清了清嗓子:“冷冷在后,陛下在前,燕轻心里,娶媳妇这等小事,怎么比得保护陛下这等大事,根本不在一个台面儿上。” 楚兮将披散在前的长发撩到耳后,骨腕秀白:“看美人做什么,看朕不好吗?” 燕轻手里的青果哐当一掉,咽了咽口水:“陛陛下,您,能不能别这样,燕轻抗不住……” 楚兮将折子叠过,笑过:“安排一下,即刻动身。” 燕轻忙站起来:“好的,微臣立刻安排。”他将青果抛在嘴里,走过两步,拿下来,朝桌几上一趴:“不是呀,陛下,咱走了,冷冷会跑空的……” 楚兮瞧了一眼自己面前这只腻没出息的将军,解释到:“不会空,给她追,换个地方打。” 燕轻挠挠头,忧愁道:“这样冷冷多累呀,还这么大的雪……陛下,咱们为什么一定得换地方,这儿挺好的,打完了我还能哄冷冷在情人树上雕个名字……”x https:/m.x/ 楚兮:“查一些事,岷都比这里好。”(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灯烛下,他眉峰锐利,目色冷仪:“更能凸显你本来不多的价值,不好吗?” 燕轻嫩红的唇瓣一抿,忙狗腿道:“好,真是好极了,陛下就是陛下,二十年如一日的英明!” “微臣这就去安排!” 他连忙一推桌几起来,推得桌几一退,撞过楚兮,楚兮身形往后一晃,手肘撑过地面,长发垂落在地,抬手按过胸口,无奈的一抬眼,瞥过毛毛躁躁的燕轻。 燕将军本来不大的胆子吓得破了一地,连忙翻过去扶过自家陛下,低着头:“您别瞪我了,臣害怕,臣不是故意的……” 他马上想到什么,抬手扣过楚兮的脉腕:“陛下,要不还休息两天,您伤还这么重,要是颠簸,会很疼的……” 楚兮抬手抿唇,轻轻咳了咳:“岷都太乱,还是尽早走……” “朕吃药就可以了,中途不需再停,要尽快到达北地。” 燕轻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当然知道楚兮指的药是什么,踌躇了片刻,道:“陛下放心,一切防物,燕轻会全数安排好。” 楚兮点头,他气息还有些不稳,缓慢跪坐好。 抬头片刻,窗外樟树一树火红的灯笼,愿签飘过。 他看了半瞬,目色跌落一点温柔,笑过:“你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 燕轻大多时候不太懂楚陛下:“啊陛下在说什么?” 房内灯烛跃动,炭盆燃过,楚兮修长的指节拿下发簪,长发一瞬垂坠拂落下来,落在他的身后,裘披雪白,长发乌黑如倾。 他的眉目被窗外火色如荼的灯笼印得明亮,秀丽的眉眼染过暖色,手间一抬,单指动过。 雾白的真气绕过玉簪,破窗而出,落在樟树枝杆上。 他眉心轻轻蹙过,抬手按过胸口,呼吸极轻,眉宇间跌落的却是温柔宁静的笑色,修长白皙的手指浮空写过。 燕轻抬眼看过去,飘雪间,青玉簪尖被灯笼烛动,印落成玉质的红,在枝干上刻过。 他转头看过他的陛下,心口绵密一疼:“陛下,情人树是要两个人一起刻的……” “您这样,可能没有用的哦。” 楚兮答得平静:“有用无用,都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可以。” 燕轻仰头看过:“陛下也信这些吗?” 那青玉簪绕转回落,落在楚兮指间,他回手握过,燕轻低头,只看见楚兮温柔苍白的笑色。 “既到苦处,也信神佛。”他的声音低轻而释然。 窗外,飞雪落过。 他抬手提簪,眉目低垂,将长发挽过,脖颈透露一点烛光,玉白。 雪落滑过枝杆。 上面是刻痕漂亮的两个字。 长歌。 —————————————— 白日里,马车疾驰过雪,飞蹄踏过,水浪掀飞。 一辆宽敞得极了富丽堂皇的马车行在大道上。 马前打过金旗:“救岷都,镇灾荒。” 马车后是十车满满当当的粮。 萧长歌打着哈欠坐在马车上,再一次被燕富极,富到了。 先不说那金光闪闪只见富贵不见品位的旗子,就说这个马车足足有个房间那么大,左右两边小几摆过,中间居然还能有个过人的小厅,桌上放着各色点心,西州炭燃过。 地上是厚厚一层白虎皮毯,马车最里轻纱隔过,乃是一方床榻。 金贵的楚殿下从昨夜进来,就一直躺在里边,看样子到现在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卫一一坐在萧长歌对面,也显得十分百无聊赖,时不时往里瞧了瞧,憋着嘴,望向萧长歌:“你的小美人怎么总是在睡呀?” 她一身鹅黄的裙晃得萧长歌头疼,萧女帝再打了个哈欠:“他爱睡,站着都能睡,别说躺着呢,睡得多,命长。” 女帝说到这里,回身看了一眼身侧的傅九卿,帮他将裘披提了一提,问过卫一一:“你们怎么也在醉霄楼呆了这么多天才走?” 卫一一手里玩过一个柿子,丢来抛去:“燕老板在筹粮,所以等了这么久了,昨夜一筹好,就喊着要走,火急火急的,我还没睡够呢……” 燕富极正在比对自己手上两个大金扳指哪个更大一些,不过他身上的衣袍总算不那么碍眼,墨绿长袍上坠过两纹墨色盘扣,俊朗的面容上是赏心悦目的笑意:“在下看萧公子也一直没动身,先前备了马车,特意备得大些,就是方便咱们一路舒坦些,昨夜临行,便差人去萧公子房里问了一下……” “这马车,看来没有白备。” 萧长歌腹谤到,什么她说要走,肯定是小厮答的话,看来是娇弱的楚殿下看中了这张床,终于决定移驾了。 马车在山路上跑过,由于极其大,虽然金顶浮夸,倒是还算稳。 桌上熏香飘过,傅九卿单手撑过小几,扶着额侧,正在闭目养神。 知善坐在萧长歌旁边,在给她剥柿子,剥得一手汁。 卫一一盯着知善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凑近过来,忽闪过大眼睛,将手里的柿子递过去:“小公子,小公子,也帮我剥一个……” 知善紧张的肩膀一抖,看了下萧长歌,见自己陛下神情没什么不预,他整个人几乎贴挨到了车璧上,尽量不碰到卫一一的手将柿子接过来:“好的呢,卫姑娘,你别,别靠那么近……” 卫一一抱着臂膀蹲在知善面前:“那你手上那个给我,我马上走……” 知善:“……” 燕富极一摇头:“卫姑娘,你别欺负小朋友。” 萧长歌问:“大概几日能到岷都?” 燕富极掀开窗口看了一看,外面景物瞬息退过,一笑道:“这萧公子可是问的好了。” “拉车的都是极品的好马,脚程比一般马能快个几倍,岷都现今处境实在堪忧,燕某打算日夜兼程,约莫六日不到,可至北地。” 萧长歌一惊诧,以她的马车来走,估计没个十天是到不了了,此刻对燕富极好感更甚,阴郁的萧女帝难得给了个笑容:“托燕老板的福,极好。” 燕富极再摆手,说了些虽然谦虚但却自夸的话。 一路上卫一一逗知善,逗得热闹。 马车果然日夜兼程,偶尔中途停息不过是换换马,众人吃些干粮。 明启倒是在里间一直守在楚兮床侧,每日早中晚送一轮药和吃的,楚兮下床极少,出来的也不多,偶尔有小厮通报什么事,他若是醒着的,便会出去处理一下。 真是,实在能睡! 萧长歌只有一个感慨。 要说伤患,傅九卿也是伤患,怎么就丝毫不见得像他这么金贵? 连日长途跋涉,傅九卿毕竟有些吃不消,该是伤处恢复得并不太好,这日马车休憩,萧长歌正在给他换绷带,见到渗出了些微血色。 其他人出去走动走动了,内间里,明启正在喂楚兮喝药。 萧长歌给傅九卿将衣服披好,便站起身掀过帘子,环手靠着车壁站着:“殿下是觉得燕老板这个床是专门给你躺的?” “轮也该轮到下一个吧?” 楚兮一身白衣,长发只散散系过,正撑坐在床榻上,该是刚好喝完药,闻言抬头看过来,似乎是初醒又似乎是将睡,目色有些朦胧:“陛下想睡觉?” 萧长歌:“病患不见得只有你一个。” 楚兮眼睫垂了垂,想了片刻,只轻轻:“恩”了一声。 他半点也没有和她多说,扶着明启的手便已经下床,走到小几旁跪坐下去。 明启撇了一眼萧长歌,目色冷冷的。 萧女帝无所畏惧的撇了回去,扶着傅九卿过去,把人安排躺下了,再一出来,看到楚兮,简直有些无语凝烟。 就这么一会功夫,楚兮额侧靠过手肘,居然就这么趴在这里,柔顺的黑发凌乱散在小几上,竟然又睡了! 明启搬过一个火盆,拿了个毯子披在楚兮肩头,雷打不动的站在一旁守着。 萧长歌:“……” 这个大白天,萧长歌看了一天,楚兮居然真的可以除了喝药从头到尾,睡得纹丝不动! 期间卫一一时不时的扯扯明启的袖子:“他的手该麻了,你给他翻一下……” “又该麻了,你翻一下。” 怎么嗜睡?难道上次丞相府的后遗症,遗到了现在? 待到隔天晚上,萧长歌趁着喝药的空隙,再想把人从床上轰下来,一掀帘子,只得了两个字。 “出去。” 她不出去。 楚兮便笑道:“陛下想下去骑马?” 萧长歌出去了。 由此萧长歌得出了一个结论,楚大爷最近晚上发病得比较频繁,白天一般都是好欺负的那个。 一行人也算热热闹闹,终于在她第三次被楚寒衣轰出来的这夜,到达了岷都城郊。 是暴雨夜,雨下得颇大。 泼似的大雨从天而降,地上溅起膝高的水浪,燕富极一身斗笠蓑衣从车外掀帘进来:“雨太大了,今夜看来必须得停一晚。” 雨声雷声交混在一起,哗哗不断。 卫一一凑过去,手指张开侧过唇口,大声道:“你说什么?听不清!”x 电脑端:https://www.x/ 燕富极大声道:“雨太大了,我们今夜先在前面不远的客栈宿一夜,明日便到了。” 卫一一大声道:“好的,听到了!” 雨势确实极其大,燕富极掀开车帘,吩咐道:“就在前方驿站停。” 外头驾车的小厮穿过蓑衣,水流不断从斗笠上落下来,打过马鞭,水雾溅起,应到:“是,公子。” 城郊客栈就在不远,到达不过一刻钟。 一众人哪怕穿着蓑衣也被打得周身透湿。 萧长歌刚刚扶着傅九卿跑到屋檐下,燕富极正在里头安排房间。 外面木杆上,破旧的栈旗被雨打湿了居然也被大风吹起来。 萧长歌脱下蓑衣,还戴着斗笠,拧了一把袖上的水,一抬头。 那边楚兮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他双手拢在袖中,明启给他撑过伞,油纸伞面坠过雨滴,他缓慢走在雨中,长发上插过玉质的双簪,身不沾雾,雨滴砸在伞面伶仃做响,他已走近,萧长歌:“已到岷都,你可想好该怎么办了?” 楚兮迈入廊下,侧身片刻,雨滴透湿他的肩膀:“公子要楚兮想什么?” 萧长歌:“救民。” 那水流顺着他的肩浸染到胸口他提过她的手掌放在凉处:“我这里是冷的,公子不知道?” 萧长歌凉薄一抽手:“好好说话,别碰我。” 楚兮一笑,迈步走过去:“已经说完了。” 萧长歌回身一看,看到他玉白的侧颈,恨不得手上有刀,即刻砍了! 雨落颇大,身后忽然传来风啸。 才从马车上下来的马夫一个踉跄滚在泥水里,不住后退。 那天边一个响雷打过,紫色闪电照亮长空! 萧长歌只感觉后颈一凉,侧身一偏! 一线笛刃带转过水光,旋转而过,朝楚兮后颈笔直旋去! 打过的水滴似冷镖! 萧长歌反应过来,即刻扣过傅九卿的肩将他一带转,站在房中廊柱下。 楚兮身形一回转,眸色是惊人的镇定,手指已经拔过一簪,那玉簪末端竟然是寒芒锋刃,夹在指尖,脚尖点地后退半寸,一抬手伶仃一声点接过竹刃刃尖 寒芒真气逼过,楚兮长发被瞬间逼起,他再拔过一簪,手指凌空一弹,那根簪玉色通透,划空而去,划入雨中! 竹笛瞬一旋回入雨。 楚兮站起原地,单指动过,白雾一线细柔的真气绕在指尖,一抬头。 暴雨间,马车顶立过的女子,周身白衣,面容白纱覆过,她一身素净的白,不沾半点泥水,周身真气逸动,雨落不近身半分,手间竹笛转过,随玉刃而动,终于一提刃间击到玉刃,玉刃在雨间旋过,水花击落,瞬被打落丈远! 楚兮单手一收,玉刃被莹白的真气收过绕转一回,落在他的指尖,他双指夹过,缓慢垂下手来。 白衣女子竹刃一转,剑刃滴落雨滴:“你的九禹呢?” 楚兮:“换个花样,师姐不喜欢?” 白衣女子目色落在他的指尖刃上:“好看,喜欢。” 楚兮往前走过,拿过明启手里的伞:“其他人送入客房。” 萧长歌这才注意到他发上系过的发带,明启退后几步,对他们做过一个请的手势。 楚兮撑过伞,走入雨中,雨水跌在伞面,水雾溅动,他声线冷透,温柔道:“师姐呢?不换个花样打吗?”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 46 章 白衣女子竹笛在衣袖上滑擦过,动作珍惜而轻柔,笛面光滑,她看过半瞬:“不了,我的,也漂亮。” 语落瞬时,脚尖点过车顶,身形已起,笛剑破雨,朝楚兮近身而来。 雨滴溅过伞面,楚兮原地静待了片刻,刃尖近身一瞬,身形一起,脚尖点过笛刃,借力一跃,撑过伞面,单臂一展开,广袖飘飞,身形凌空点落在屋顶上,手中双玉刃击出,雾白的真气绕过,旋飞破雨。 白衣女子身形半空一翻转,避过两击,手间竹刃击打接迎,楚兮指尖一线雾白的真气绕动,两方玉钻带过一线荧白真气,雨中游走如龙,翻折绕转。 清脆玉撞的声音琳琅不断,白衣女子笛剑接过,玉刃速度快疾,角度刁钻,双刃绕割,白衣女子笛刃接成线线倩影,一个不妨,破在身后的寒刃朝她肩侧滑过去,女子旋身退远半寸,抿唇抬头,点坠在地瞬息,双指合过一线真气提手一挑。 玉刃一掀折击起水雾,嗡鸣翻转退后。 楚兮单指微提,玉刃半空一停,悬坠在雨中,只坠停半瞬,雾白真气随尾若漆夜一线耀眼的流光,再一绕来! 陈冷冷笛剑接过,之前接刃接得吃力,方才发现居然这样轻易一挑便将玉刃挑开,冷冷一问:“楚兮,你是觉得这样,就可以赢我了?” 楚兮:“谁知道呢?” 白衣女子竹笛一横松开手来,双指合动周身真气逸动,两钻绕过,竟然浮空停下,雨中颤动。 她问:“是只用这么一点真气,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真气?” 楚兮撑伞站在原地,所幸放下手来,镇定一笑:“师姐以为呢?” 陈冷冷一抬眼:“跟你说话,果然最没意思。” 她将竹笛一松,双指扣过:“还是先划脸吧。” 是啸动的真气,两线磅礴反绕过玉刃,陈冷冷双指轻扣,指尖一翻转! 玉刃滑空,反向楚兮而去! 雨势极大,溅起的落雨将青瓦打过。 飞啸而来的玉刃带过凌厉的风声,朝着楚兮脸侧而来,楚兮旋身避转,脚尖点地,玉刃滑过他的侧颈偏折而去,冷戾的真气激起长发,将瓦片掀飞,再一旋起,双刃虽不快,落势却极重,对着他的胸口直击而来,楚兮一个偏侧,屋顶再激起一线丈高的水雾! 他撑伞立在雨中,一个回身,伞檐雨滴旋坠,长发披转在肩,轻微喘息,抬手按过胸口。 陈冷冷笛剑悬空在前,手腕相叠,紧紧盯过楚兮的脸:“说要报仇,就要报仇。” 语落,凝神双指一提! 双刃并列,遁地而起,空中一个绕转,朝楚兮侧脸滑去! ———————— 房内,傅九卿将鼎炉点过。 这些天,他们要了许多药物。 窗外一片漆黑,风雨跌宕,屋顶上是连绵点点的脚步声。 萧长歌将箱匣背在背上,系过节,她发上还是湿的,高高扎过的发更显乌黑,闭目听了片刻,打开眼睛,眸转微光:“香不错,时机也到了。” 傅九卿跪在几前,挽过袖摆,将鼎炉盖过,熏香渺渺蒸腾而起,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盒,递了两颗药给萧长歌,自己吃过一颗。 “陛下便动吧。” 萧长歌转走几步,走到门口:“知善,站起来。” 知善正在角落里收拾行李,闻声站起身来:“陛下?” 他一开口,萧长歌便丢了颗药在他嘴里,捂过他的唇口将他下颚一提,知善吞下去不住呛咳。 此时,萧长歌已经敲过门,朗声道:“本公子有吩咐,外头可有人?” 外头是一定有人的,一个小厮推门进来:“萧公子,您要什么?” 萧长歌一笑,大敞的门口,对过外头几个小厮,提手按过面前人的肩膀,侧头一望:“本公子啊……”她眸色一暗,利落将他腰间的短刀一抽,架过他脖颈,这句说得轻低:“要你的命!”语落片刻已经抽手一滑,血色飞溅。 萧长歌抹了一把脸,是扑鼻的血腥气,手中一松,尸体倒下去。 外头小厮已经抽刀进门,喊道:“速速来人!” 萧长歌退后几步退在窗口,诡厉一笑。 她的眼中是暴涨的杀机,冷声道:“来啊。” 连绵不断的人手冲进来越氏短刀抽拔而出,冲萧长歌而来! 森寒刀光里,傅九卿犹然跪坐在小几,抬眼数过,人到的差不多,手指一抬,将鼎炉掀落在地! 渺茫的烟雾刹时蒸腾而起,整个房间蒙过一层雾湮。 萧长歌接过一刀光,眼见面前的人身形晃过,抬起的刀光颤动,抬腿一踢,那人应声倒地。 这样重的迷烟满房的人身形摇晃,抬袖捂过鼻息已来不及,相继倒地。 萧长歌将刀刃别转在背后,利落一收转,身形已从窗口跃出:“我去拉马!你们跟上!”x https:/m.x/x www.x m.x 屋顶雨落打过,溅起的水滴如玉碎。 楚兮撑伞立在原地,不动。 玉刃啸动,尾色雾白的真气长白一线,朝他侧脸袭来! 水雾染过他黑深的眼睫,他眸色镇定而冷透,玉刃逼近将他耳侧碎发掀过,滑近侧脸,毫厘之差瞬息,楚兮身侧一偏转,向后仰过,耳侧黑发被刃尖滑过,切断飘落,腰线折过惊人的弧度,这瞬抬手指尖扣过双玉刃,玉刃嗡鸣,他手腕颤动,脚尖旋地,一个旋身,衣袂飘转若花,落定下来,指尖从侧脸扣过拿定的双刃,寸寸拉开。 他玉白的脸侧是滑落的一线血痕,更显眉眼艳丽,刃间寒芒印在他的瞳底,若锋刀般冷寒。 陈冷冷:“你想近战?” 楚兮:“师姐总是抢我的双玉刃,只能攥在手里打了。” 他笑了笑:“师姐可别哭。” 语落,身形已经起动,楚兮将伞往空前一抛,身在伞下已经近到眼前,好快的速度,陈冷冷只来得及抽手拿过竹笛,提手挡过,伶仃一声响,楚兮玉刃滑在她的刀尖笔直滑下来,朝她握手滑过,陈冷冷笛剑转折,楚兮手腕退动,出式如光影,指尖刃在他掌心绕过,翩动翻转,两人片刻间对过百招,击打声连绵,陈冷冷肩侧拉开一道血口子,唇线一抿,一掌拍上楚兮的胸口。 他的身形半空退过,还是被掌风击过,转折落地,刚好接过飘落的伞,撑在手中,周身不沾雨雾,微微喘息了片刻,刃尖跌落雨滴:“师姐,还打吗?” 陈冷冷捂过左肩,凝视过楚兮:“我不见得好,你也不见得。” 楚兮面色苍白,更见冷丽:“师姐陪我,我挺好。” 陈冷冷:“你伤得这么重,坚持不了多久了。” 楚兮双玉一横:“杀师姐,足够了。” 陈冷冷再一抬头:“第七十次,赌你命悬一线,合该一死!” 语落之间,抬手拉过竹刃,点地向前,她随身携过浩荡磅礴的真气逼来,雨势逼开,楚兮发带逸动,此刻长空无雨,他将伞一收,握过伞柄,顶尖顶过陈冷冷手中竹刃,点地后退,瞬息将伞砰然一张开,水珠逸动,单指一提,真气绕过,颗颗水珠莹雾白光,朝陈冷冷脉门而去! 陈冷冷真气一收,布屏在前挡过,下唇一咬,身形一起,脚尖踢过伞面:“又不是女子!打什么伞!” 她踢得力劲太大,楚兮手腕无力,伞柄脱手,掀折在空—— 陈冷冷真气已收,漫天大雨眼看要落下来。 她今夜首次得逞的望向楚兮。 楚兮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难得有些无奈。 雨滴已经落下,这瞬,一个玄衣身影轻低灵动,急速点飞而来,一个翻转接过伞柄举过楚兮头顶,落定下来是黑衣青年,雨滴滑过他的侧脸,明亮一双眼睛笑出两个酒窝:“冷冷,你这样不对,陛下淋雨会生病的。” 陈冷冷咽了一胸口石头的表情,看过去,蹙眉道:“又是你。” 燕轻偏头一望,心里有些难过了:“怎么能说又是我呢?冷冷,我们已经有……”他思了片刻,掰过手指头:“二十八天没见了!” 陈冷冷剑式起过:“谁想见你。” 冷冷是个冰块,谈情说爱可能的确为难她,燕轻开导道:“我想见你,冷冷,按道理,你也该想见我。” 陈冷冷手中剑花挽过:“你们燕家的道理?” 燕轻摇摇头,抿了抿唇将两个酒窝鼓起来,鼓了片刻,认真的道:“倒不是,是我一个人的道理。” 他诚实的分析:“冷冷,自从你第三十六次刺杀放了我一命,我就喜欢你,我娘说了,要我找个漂亮和善的媳妇儿,你就很不错,从你第六十八次来之后我一直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我没有骗你……”x 电脑端:https://www.x/ 陈冷冷:“再说,杀了你。” 燕轻一闭嘴,楚兮叹了口气。 燕轻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不管到哪里,都逃不过闭嘴的命运,那边陈冷冷已经竹笛提过,点踏袭来! 楚兮抬手按了按胸口:“他们走了?” 燕轻将伞放到他的手里:“走了,陛下,您自己玩,燕轻打媳妇了。” 陈冷冷:“……”她周身真气起得更足了些,这次是对过燕轻,竹刃当空一劈! 啊冷冷打架真的好看!燕轻带着这样的感慨脚尖点地,身若飞燕,飞身进雨,他一旦动起,起速便是极致的快,身形落地片刻已经落在陈冷冷身后,拉过她的袖角。 陈冷冷被他扯得一带转,回身竹刃割过袖摆,白衣漂浮,落在燕轻手里,燕轻一笑,那边竹刃落下,他抽手将腰间映月弯刀一拔,刀光雪亮叮声一接接过笛刃,转手一扣,扣落在瓦面。 陈冷冷抽剑不动,一回头。 雨落间,青年周身被雨打湿,水流从他眉眼漫下来,周身透湿勾勒过姣好的身形,一双眼睛更显黑亮:“冷冷,忘了告诉你哦,第三十八次,是我故意输的。” 陈冷冷指尖真气一结:“今天你便试试真的输,是什么滋味!” 燕轻:“冷冷最和善,不会杀我的。” 陈冷冷:“你去死吧。” 两人语落之间,已经过了数招,打斗不断。 这瞬,远处天穹,一个信号弹打过,雨中长亮旷野。 燕轻抽空抬眼看过,惊诧道:“不对啊,这是我们卫国的信号弹。” 他雨中转过身,看向楚兮:“按我们的安排,追击应该再过一会,不是现在。” 楚兮撑伞立在雨中,静了片刻,发带被大风掀起,眸色极暗:“出事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 语落手指入唇,长亮的哨声滑破漆夜。 远处马蹄踢踏响过,水雾溅起。 楚兮周身雪白立在雨中,只顿过片刻,单臂一张,袖摆浮动,从屋顶跃下去,手中纸伞对地一抛,身形浴在雨中,落在马背上。 燕轻惊叫:“陛下,您的伞!!” 楚兮侧脸是滴过的水线,乌发极黑,脸色极白,双手一拉缰绳,马头提过,扬蹄踏去,奔动间,他的手指将缰绳一绕紧,抬手按过胸口,眉宇染过痛色,唇侧一线血流滑下来,很快被雨滴冲淡。 大雨,激起的泥水盖过蹄印,一路朝山中而去。 那是萧长歌去的方向。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 47 章 马匹跑在雨中。 马背颠簸,萧长歌背上的箱匣磨在背骨,身侧是骑马的傅九卿。x https:/m.x/ 知善咬着牙,紧紧拉着缰绳,骑得战战兢兢,但速度总算没落下太多。 眼见就要到岔道,四面几匹马汇入进来,玄衣死士,坠过大俪腰牌。 傅九卿:“清路了?” 死士点头:“回大人,回宫近路都清过了,前路无碍。” 萧长歌眉眼被雨淋过,侧眼一看:“朕何时说过回宫?” 傅九卿:“阿姬,大局为重,只要平安,一切可从头再谋。” 眼见已到岔路,左侧回宫,右侧岷都,萧长歌马头一拉停,稳声道:“岷都近在眼前,朕不可能回去!” 傅九卿一拉马头,扣过她的手,大雨间眉目是惊人的沉重:“陛下!” 傅九卿手间再一用力:“阿姬!” 雨落从她下颚滴滑下来,萧长歌抬手一抹,目色是冷沉:“叫爷爷也没用,今天哪里也不去,朕要去岷都!” 傅九卿:“岷都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眼睛看不见难道耳朵也听不进?” “你是什么,你是帝!” 雨声瓢泼,萧长歌:“不护民,为帝何用?当个高坐明堂苟活的窝囊废吗?” 她拉转马头看过岷都方向:“你回宫镇朝,朕去岷都,岷都督查还在这里,总督也在此地,朕要坐镇岷都,但看朕在这里,陆家的北地营焉能还敢往南拨!” “拨走一营是不顾君令,拨走十营,是不顾君命!” “朕拿命,扛万命,陪他陆平野玩。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他陆平野胆子肥,还是朕的命硬!” 女帝一抬眼,双眼是骤涨的霸道:“杀不死朕,岷都真亡,朕要他陪葬!” 雨落渐大,傅九卿定了片刻,翻身落在她的马上,紧紧拉过缰绳:“今日,无论你说什么,臣听也是不听。” “陛下若是非要,就把我推下去,若是不愿,就随我回去!” 他的双手紧紧环过她的肩膀,萧长歌静坐马上:“只要到达督查府一切可定。” 傅九卿眸中动荡,手上却不动。 萧长歌:“你当我真的不会动手?” 这一刻,大地震颤,身后四方传来马蹄,层叠轰鸣。 雨落间,两人同时屏息,萧长歌侧目一听。 是绝对不少的人手! 女帝沉息片刻,手肘往后一推,推过傅九卿胸口,闷吭响在耳侧,她已脚点马头翻落在地,落地瞬间,水雾溅动,溅了满脸。 傅九卿回身看过,几乎是喝令:“阿姬,上马!” 他这句话落看向死士:“保护陛下!” 萧长歌站起身来,雨流流了满身:“刺杀该是冲我来的,人数太多,一起走,一个也走不了!” 语落,抬手拔出腰间的越短刀,攒在手里,朝傅九卿马屁股上一插拔,血雾带过刀刃! 马匹激痛,前蹄杨起,一线裂空的长鸣,猛然往前飞踏而去。 女帝独身立在雨中,大声道:“你走,回去!去找最近的地督查!” 她顿了顿,道:“你一定得活着!坐镇朝堂,倘若朕死了,帝位给你!” 雨滴落下来,四面马蹄声已近,几乎在耳,明显将被包围,死士从马上下来,护在萧长歌身侧。 知善坐在马上,脸色已经吓得惨白,逼退眼中的泪光,坚声道:“陛下,知善不走!” 萧长歌抬头一笑,她难得笑得如此柔和,从腰间拿出一块金漆牌,放到知善手里:“你听着,知善,往这条路走,岷都近在眼前,将朕的金牌送过去,要岷都督察带人来救,即刻,现在!” 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完,拍了拍知善的手:“别哭,别怕,朕要是活着,给你升官,比知德大。” 知善抿过唇瓣,眼泪跌下来,却是道:“陛下,奴婢只要您活着!” 他再不停留,目色坚定,一个“驾”字扬出,朝岷都道奔去。 几乎知善一走,萧长歌已经翻身上马,朝斜侧山坡上奔去。 这是她能听到的,目前唯一尚无人手,也可引开的路。 马蹄踏入山道,一众死士跟过,一路枯草,狂往上奔,奔在雪道上。 树影滑过,背后是狂震的蹄声。 楚兮带了多少人,萧长歌心中有数,这些,显然并非楚兮的人手。 这样想过,马蹄踏走,雨落间山路上,一线铁链镇响,横在道上。 萧长歌看到的时候,拉蹄已经不能够,铁链如刃扫过马腿,马匹前蹄一折,萧长歌一个翻身砸翻在雨地里,一身的泥水,背上箱匣膈得骨疼,翻跪在地,沉沉喘息。 不过一个喘气,那层林间树影浮动,是箭羽破空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羽剑划来,一众死士提剑挡过,萧长歌手中越氏短刀,挡过几箭刃,身形翻转靠在树后。 几枚羽剑射在树干上,她心中一惊,正待退后,然而猛然感觉侧颈一凉,转身提刀,一枚箭羽风啸一钉,钉入她的肩头。 萧长歌身形一退转,单膝跪地,刀刃撑在地面,雨落间血红过一双眼睛沉沉抬头。 那不远小山坡上,站过一个人,斗笠蓑衣,黄裙明亮,手中长弓放下来。 “抓到你了。”她说。 萧长歌刀刃点坠在泥水中,撑抬起头:“女孩子夜里就该呆在房里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那人双手环过,声音清脆:“谁让我和姐姐一样,都不是一般女孩子。” 萧长歌:“朕是帝命,你是什么?” 她语声一落,不知何时拔过树干上的箭羽,手中一翻转,朝女子掷过去! 突然破空的箭羽,黄衣女子一个退得不妨,箭刃割过蓑衣,蓑衣落地,溅过雨滴。 她猛然一抬头,似是生气:“我是什么,你今天怕是没有命知道!” 语落瞬间抬手:“即刻擒拿萧帝!” 那林间杀手遁地而出,全数斗笠蓑衣,提剑而来! 一众死士护在萧长歌身侧。 是厮杀,绝境求生! 萧长歌握紧手中的越短刀,眸中紫气逸动,眼眶却是红的,起动惊芒,刀速招式竟是惊人的快,一刀一砍,刀刀到劲,竟然无人能够近身,脸上是溅落的热血,边砍边退。 退至一线山峡,不过一缝路。 斗笠女子凝目看过:“拦下她!” 萧长歌沉沉喘息,碎发被雨打湿贴在侧脸,犹若困斗狠戾的兽,这种时候居然懒声道:“姑娘家太聪明,死得早。”x 电脑端:https://www.x/ 斗笠女子:“那你合该先饮黄泉!” 萧长歌摇头一笑:“姑娘,朕素来谦让。” 她已经站在一线缝路中,此时居然抬手将山崖壁旁的侧碎石一砍! 雨中泥流滚动,碎石跌落下来,众人提刀拦挡,脚步终于停了瞬息,萧长歌捂过胸口,身形踉跄已经跑入另一侧山中。 斗笠女子雨中一笑,抽出腰中的鞭子,朝扇缝石堆一甩!碎石飞溅,极长的鞭梢坠在雪水里,冷声道:“追!” 雨势渐大,萧长歌顺着山崖跑过,跨过一线山丘,旁侧是层生的杂草,萧长歌肩侧血流涌过,很快被大雨冲刷开来,目色重影一现,雨中身形一晃,将要倒地这瞬,一个人扯过她的肩膀。 萧长歌一咬下唇咬出一线清明,身形已经滚过,带在一个怀里,两个人滚入草丘凹地,萧长歌几乎一回身,腰间越氏短刀已经抽滑而出,笔直插过去! 那人脖颈一侧,扣过她的手腕,雨滴滑过她的眼睛,萧长歌手中的刀刃插在土里,干脆斜扣下去,扣靠过他雪白的侧颈,侧头望了半瞬。 “楚寒衣,是来螳螂捕蝉?” 楚兮抬袖擦过她脸侧的血滴:“陛下自己跑进了狼窝,不来捕,别人就捕了。” 萧长歌咳嗽,疼得一嘶:“都是捕,何必便宜给你?”x www.x m.x 楚兮盯着她的肩膀上的剑伤,目色冷得似冰:“我养你养得好。” 萧长歌被气笑了,指间刀刃一压:“寒衣啊,你当朕是什么?” 她还没压出血色,楚兮手指已抬,是寒芒印在她的侧颈,萧长歌手间一僵。 刀刀相对,她额心的雨水跌在楚兮的脸上,黑夜里,两人鼻息相闻。 楚兮:“陛下还是做个人吧。” 萧长歌想答话被他指间扣过后脑往他肩侧一扣,他的指尖刃割在她的脖颈,道:“咬着我。” 萧长歌一嘶:“不怕朕咬死你?” 她脖颈寒芒一压,萧长歌乖乖一咬。 楚兮手指提过她肩侧的箭羽,抽手一拔,血色溅出,萧长歌半眼一闭,痛得周身颤动,猝不及防是真的一咬。 反应过来的时候,喘息着,唇齿染过血腥气,侧脸滑下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楚兮的手按在她的肩头,指尖真气涌动,一股暖流冲进筋脉。 萧长歌:“你在什么?” 楚兮面容苍白,被雨淋过:“冒雨走了这么久山路,总得衔个活着的回去。” 血流从他指缝之间溢出来,渐渐滴得慢了,萧长歌见他清透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伤口:“啧,你总恶狠狠的看着干什么?” 血流不再滴了,楚兮抽回手,她微微撑起身来,这一瞬,肩侧被雨染过的血流滴在他唇角,他一瞥眼,抬手拭过,秀白的指节拭进唇口:“苦的。” 他道。 大雨瓢泼,萧长歌一挑眉,接了一把雨对嘴里一抹:“雨苦?” 楚兮将她往旁侧一扣:“你老实点!” 萧长歌被她按在土坡上吃了一嘴泥巴,额角一跳,正要说话楚兮的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唇口。 他身形压得极其近,呼吸灼在她的脖颈,萧长歌侧目去听,外头,脚步声已近。 两个人呼吸几乎屏过,隐在草丛后,极轻。 外头脚步几步贴地而过,斗笠女子在雨中站定,脚步突然一顿:“慢点,有血腥气。” 她抬头,斗笠下身形转过,目光朝这边定过来。 萧长歌心间一紧,已经攥过手里越短刀。 女子一呼吸,脚步顿起几乎笔直朝这边而来,萧长歌身形一起,然后脊背被一个手掌按过,她再一个狗铺铺在泥里,咬牙切齿湿漉漉侧过头,楚兮身形已起,指尖刃穿叶而过,朝女子袭去! ————————————————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 48 章 斗笠女子身形一僵,居然原地没有动。 左右两个块头极大的黑衣杀手在泥地里跃身而起,双剑交横过,叮声擦响,黑夜里火花一擦溅,抵过楚兮手里的双玉刃,提剑一杨,楚兮被剑刃抵过身形半空一个翻转落坠在土坡上。 他侧脸的血痕绽开,血色逸下来,抬起头来,杨手一拭。 那两个杀手似乎此刻才看清楚兮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眼中杀气太盛,脚步后退两步。 楚兮抬眼,冷沉如水,只说了一个字:“滚。” 全场后退数步! 斗笠女子手指捏过鞭梢,猛然往雨中一鞭,啪声连水溅,震动全场,雨中扬声:“卫氏男儿,只服国令,退也是死!” 她语声清脆:“怕什么死?!拦下他!拦不住!全数刎了!” 语落点地起身朝萧长歌而来! 大雨瓢泼,四面人潮扑涌过来! 楚兮身形再起,被四面人手拦阻,长剑刺过,他指尖刃转滑,身形灵活,割过一个个咽喉。 是血色,飞溅! 却无人退! 那边斗笠女子的鞭梢已经甩下来,气焰逼人,萧长歌捂过肩膀泥水里一个翻滚,鞭梢几乎滑着她的侧脸打下去,泥水溅了她满脸,她定身片刻,手中越短刀已经朝女子掷坠出去! 女子侧身一偏,那刀刃丢得迅猛,半空旋转,将斗笠一带,翻落下来! 刀刃正好砸在后方一颗大树末端枝干上,刀背砸上去,枝干弯过,一个翻转弹回,弹落在萧长歌手里。 萧长歌看过对面雨中那张脸,阴戾一笑:“卫姑娘,这么漂亮的脸,藏着干什么,一起淋个雨罢!” 卫一一双眸珠翠般的亮,手中鞭梢甩过,鞭影再一袭来,萧长歌却没有硬接,刀刃瞬鞭迹一挽,挽起瑰丽的刀花,将长鞭绕在刀柄,遁地一插! 卫一一:“你刀用得不错!” 萧长歌:“你鞭子太钝!” 卫一一笑过:“可惜还是得死!” 她语落鞭梢一提,那长鞭顺着刀锋摩擦出去,火花溅过一看就是缠了铁线的兵刃居然半分没断,抽出去一瞬,身形再动过,转折横扫过来! 萧长歌回身抽过背上的箱匣挡过,箱匣被鞭子砸出一线裂深的滑痕,她喘息道:“即是卫国人,敢不敢报个名字,也让朕死个清楚!” 卫一一站在土坡,鞭梢一个长挽垂落身前,黄裙皆湿,裙角水滴淌落,居高临下:“卫氏西川,子南扶依。” 子南乃是卫国皇姓,萧长歌一声嗤笑,她目色犹如猎定的兽:“三公主呀,记住你了,朕不死,让你嫁过来!” 子南扶依明眸皓齿,狠声道:“你会死!” 萧长歌想得到,对方既然不打算隐瞒身份,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 那边子南扶依鞭梢再扫过来,鞭鞭飞啸,萧长歌只靠一柄越短刀挡得吃力,肩膀吃过一鞭,一侧身跪在泥水里,朝楚兮看过去,他正被围在人潮里,刃刃狠绝,只划侧颈绝不多用一分多余的力气,萧长歌怎么看觉得怎么不对,一个俯身躲过一鞭,狐疑道:“楚寒衣,你的真气呢?” 楚兮冷冷瞥了她一眼,指尖刃一动,血雾溅起:“被陛下捅没了。” 萧长歌觉得手疼:“你也忒不经捅了!” 子南扶依下唇一咬,看起来竟然真的是生气:“萧长歌,你这张嘴,还是别留着了!” 萧长歌:??混账玩意儿,这是发哪门子脾气 鞭子落得更凌厉,飙风如巨,划破落雨,萧长歌踉跄后退,被一个鞭梢勾过后脚腕,扑跌一下摔在泥里,又啃了一嘴泥巴,双指一抓泥地,终于压声道出一个字:“操!”x www.x m.x 她眼中俱是沉暗暗的紫气,抬手扣上箱匣!凤眼眯过,似乎在激烈挣扎,手指收紧! 她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摇摇头,手中松开,踉跄起身,起步跑过! 子南扶依掀唇一笑,抬手扣上袖中! 楚兮雨中视线一定,眸色颤过一颤。 子南扶依脚步架过,袖中机关一启,连同丝线,是机弩启动的声音,寒芒一闪! 萧长歌闻声侧头。 是五刃连接的器弩,突啸破雨,朝她脖颈轧过来! 雨雾飞腾,寒刃已近,她的身形突然被一双手带过,拉扣在怀! 她被一双手紧紧箍在怀里,感觉骨头都要被箍碎开来,萧长歌下颚抵在他胸口,眼睛只看见五刃利爪狠狠扣上他的肩背,血色溅飞,淋了她满额发! 那五刃扣到即刻一收紧,犹如五指划过,瞬息拉出入五线刀口,楚兮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喘息。 他炽热的喘息灼烧在她的耳背,仿佛要将她周身烧透! 子南扶依往前跑走两步,目色看起来凝起的竟然是晶莹,一扣机关,五爪回袖,带过去的血滴从她手腕上滴下来,她抬手捂过,一时之间居然再没有动作。 不知为什么一众杀手也有些愣住,左边的大块头一抬手,全数停下来。 萧长歌没有注意到场中变化,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额心,抬手覆上背上的箱匣,周身是暴涨的戾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气,看过子南扶依:“老子今天一定要将你干了!” “碎尸万段!” 她这个段字还没有说完,楚兮将她的头往肩侧一扣,他眉心蹙过,低低喘过几口气,周身是倾荡的冷压:“干天干地?你给老子乖乖逃命!” 楚兮从来没有这样凶过,鼻尖是他身上的血腥气,异香扑鼻,萧长歌突然平静下来,被他凶得脖子一缩,缩在他的颈子下。 楚兮垂眼扫了她一眼,偏转过头似乎是无奈,闭了闭眼睛:“你搂着我。” 萧长歌倔强,咬牙不动。(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他声音轻过稍许:“我现在抱不动你。” 子南扶依大概是发完呆,凝目看过来,脆声道:“上!不能让他们跑了!” 萧长歌看过楚兮右肩的伤,瞬息搂过他的腰,楚兮单手环过她的肩膀,脚尖一点,身形点地而起! 那四面的人手提刀逼过来! 楚兮旋身一瞬,周身雾白的真气迎空升腾,发带腾飞,广袖猛然一挥转! 浩渺的真气平空一覆,漫天雨滴如刃,斜飞横扫出去! 满场人数提刀拦挡,脚步停过。 那远处传来马蹄震动的声音,所有人屏住呼吸。 楚兮身形点在林间树梢已经跃远。 子南扶依追跑几步,雨中眼眶染过水泽,抬手一抹,急声道:“追!” 杀手全数跟过去! 大块头提刀站在雨里:“殿下,好像有人追来了,而且……陛下已经受伤了……” 子南扶依咬过下唇:“受伤总比死好,父皇答应了,只要拿下萧帝,就会将七霄花给我,这样起码哥哥能留一条命。” 两个大块头双双一看。 子南扶依手指攥紧,喃喃道:“施妳,就要十二月了,就要十二月了……我想要哥哥活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哥哥能活着。” 她肃然一抬头,眸色坚定:“萧帝的命,我一定会拿到!” ——————-——-- 岷都督查府衙,一个少年从马上翻身下来,跄跌在雨中,坠了一把泪在水里,急忙站起身来,跑到廊下,抽过鼓槌,击过大鼓! 他手腕纤细,一下一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有急事报!督查大人,有急事报!督查大人!” 督查府内,男人坐在主厅,摩过指上的铁指环,正在下棋。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对过跪在地的黑衣人一摆手:“去,做得干净些。” 对面的人抬手执起黑子,往白子上一扣,低声道:“终于吃掉了。” 知善还在击鼓,袖摆滴着雨异常沉重,他眼眶发红,喊得喉咙嘶哑,一下一下重重锤在鼓面上! 黑夜里,从门墙翻出的数个黑衣人翻转落地,溅起淋漓的水光。x https:/m.x/ 知善手中击鼓未停,一侧头,唇齿颤过。 那几个黑衣人朝他袭来! 他一张脸惨白,脚步却半分没有动,含泪的眼眶看一眼府衙,再提手击上去! “咚!咚!” 鼓声滑破雨夜。 剑刃已经袭来,他大喊道:“督查大人,我们陛下正在岷山被人围击,您快派人去救呀!您听不听得到?您听不听得到!?” 风已近,剑刃划向他的脖颈——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 49 章 大雨不见停。 萧长歌在楚兮怀里,两侧景物退过,黑夜里,层树只是更黑。 旁侧山崖壁是滑下的泥流碎石。 萧长歌感觉到托在自己肩侧的手,力道越来越轻,他的唇抿成薄薄一线,带过她的腰,两人落定下来,落定在一个崖洞口。 却再没有动。 萧长歌仰头看过去,雨风中,一线血从楚兮的唇侧滑下来,落下一滴在她的侧脸,萧长歌目色微微一颤。x 电脑端:https://www.x/ 他脸色冷白,微微侧过头去,更多的血从他唇口溢出来。 萧长歌感觉得到他似乎脱力,将要倒下去,他抬手推过她的肩侧,眼看要倒,萧长歌却将他的腰突然一环抱,楚兮撞靠在她怀里,她肩侧伤口疼得一吸气:“嘶,你推朕干什么?” 楚兮被她环在怀里,下颚靠过她的肩头,冷声道:“自己推……总比你来推……摔得轻……” 萧长歌靠在他的耳侧,低唤了一声:“寒衣呀……” “朕就这么坏?” 楚兮:“有本事……扶我进去……” 萧长歌一笑,拍拍他的脸:“落陛下手里了,留你一口气。” 楚兮轻声咳了咳,低低笑了笑,声色冷透:“我现在死了……你自己能活着出去?” 萧长歌看过洞口,突然一倚身,将楚兮扛在未受伤的肩头,楚兮呼吸一个岔气,该是被气到了,闭过眼睛,唇侧又滑下一线血来:“萧长歌……” 单手搂过的腰身细致轻软,肩上统共不过这么点重量,萧长歌朝山洞里走:安慰道“别动气,动气死得早,朕一个人害怕。” 她嘴上这么说,脚步还是有些踉跄,山洞里难免低洼的地方还淌着一些流水,有未化的雪,她兜转了会总算找到一块干净的高地将楚兮轻轻放下来,靠过石壁。 他手腕轻垂在地,打湿的发散在肩侧,眉角轻轻一蹙,闭上眼睛。 萧长歌看他,在他面前蹲下来:“现在怎么办?咱们来聊聊对策。” 楚兮侧过头,不搭理她。 萧长歌跟着侧过去:“你睁开眼睛。” 楚兮再侧,萧长歌再跟着动,兴味的看着他:“朕报个啃泥之仇,你就这么大气性?” 楚兮睁开眼睛:“气死我……陛下就高兴了?” 萧长歌摆手,摆得肩上伤口一疼皱皱眉头:“你怎么死,朕都高兴呀。” 楚兮再呼吸一滞,默了半瞬,突然抬手扣过她的手腕,他扣的正是她受伤那边,萧长歌提不上力气,被他扣按在石壁上,他已经翻身坐在她身上,膝盖跪过她的臂弯,单手撑在石壁上,微微喘息。 萧长歌伤口疼痛,不敢大动,正待说话,楚兮捂过她的唇口:“你闭嘴。” 萧长歌张口一咬,咬在他的手指,楚兮眸色颤了颤,却没动,另一手已经解开她肩侧的衣物。 萧长歌瞪了会眼睛,突然舌头舔了舔他指上的伤口,楚兮指尖一僵,松开手来。 萧长歌得逞,暧昧道:“想好了再做,朕可不见得会对你负责。” 楚兮撑手在地,微微喘息,他玉白脖颈下胸口轻轻起伏,黑暗夜色里,抬起手指,舔了舔,面容是秀绝的媚态,眸色却是冷玉般的静透,轻笑道:“陛下就水自揽,仔细看看……到底谁吃亏……” 萧长歌:“朕不愿意,朕吃亏。” 衣领已经扯开,箭刃伤口暴露在萧长歌肩颈,打斗间又流下许多血来,他抬手扯下内袍袖摆一线干净的衣摆,真气风干,双手环过她的肩背,包扎伤口,系过节,慢声道:“陛下不愿意……我就愿意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一线气音窸窸窣窣洒在耳侧,麻痒钻心,萧长歌吸了口气:“你说话离远点!” 楚兮侧唇,几乎靠在她的耳廓:“怕你听不清。” 萧长歌手指一握,突然抬膝一挣,楚兮身形一晃扑撞在她肩上,萧长歌双手撑地一个侧转,轻而易举将他转压在墙,摁过他的肩:“听个劝不好吗” 楚兮肩侧往璧上一撞,再撞出一口血来,他眉角蹙过,似乎是疼得厉害,眼睫垂下来:“你下手……从来都不知道……轻点……” 他说完这句,几乎再没有什么声息。 萧长歌感觉到自己手间的湿润,猛然想起他肩上的伤口,将楚兮掰在自己肩头,退坐在地,低头看过去。 天边已经有隐隐的鱼肚白。 他的右肩是五线拉开的伤口,血迹浸透半边背脊,最中间一道,深可见骨。 萧长歌开始ba他的衣服。 楚兮眼睫轻轻打开一线,靠在她肩侧喘息,扣了扣萧长歌的手。 萧长歌将他的手甩开:“再这么流下去,预备劳朕给你收尸?” 楚兮:“不收也成。” 萧长歌拉开他的衣领,褪下去,玉白一线肩颈露出来,伤口血色淋漓。 他刚刚就是带着这样的伤给她包扎的。 萧长歌心里一瞬不知什么滋味,抽手扯下自己内袍一线干净的衣角:“还是再报个救命之恩,以后也好继续两不相欠。” 现今没有药物,只能按压止血。 她将衣物叠过,覆在楚兮伤口上:“怕疼,可以咬朕,不打你。” 语毕用力按下去。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过,很快克制下来,她能听见楚兮越发沉重的呼吸,他侧脸滑下来的汗滴滴在她的肩头。 可他只是安安静静靠在她肩头,哪怕每一刻皆是煎熬,却什么也没有做。 萧长歌听着耳侧着重的呼吸,看过他颤动的眼睫,心头忽然柔软下来,忍着疼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好像这样时间便可以过得快些。 她搂着他,是环抱的姿势,轻声哄道:“兮儿乖,一会就好了……” “等出去,陛下再跟你打架……” 楚兮呼吸一岔,白了她一眼:“你……闭嘴……” 萧长歌再拍:“兮儿乖,听陛下说话……” 楚兮侧过头去。 外边天光越来越亮,一线白月牙染过天边,冷白的光芒从洞口透进来。 不过一刻钟却好像份外漫长,萧长歌松开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再低头去看,楚兮已经昏厥在她肩头。 她将他轻轻揽抱起来,替他披过衣袍,他的手腕轻垂在地,攒过的手指无力松开,掌心皆是伤痕。 萧长歌定目凝了片刻,将他侧脸湿润的黑发拨到他颈后,想了想还是靠过石壁,将人揽在怀里。 现今走是不可能走,只能先等楚兮醒。 她正待闭目休憩,然而洞外隐隐传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一夜晨光已至。 萧长歌若警觉的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盯着洞口。她的手,再次扣上腰间的越短刀! ———————————————— 四十九山匪 洞口透光,逆光站在那里的青年一身青袍皆湿,鬓发散乱,沉声喊她:“阿姬。” 萧长歌握刀的手一回推,站起身来,往他身后看过去,警惕道:“快进来,外面有卫国的兵,在追杀……” 一个怀抱砰然拥住了她,他单手搂着她极其紧:“我出去便放了信号,燕都寻过来的死士很快就确定我的方位,集结了……”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阿姬,我找了你一夜,岷山这么大,你要是……你要是……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给你收尸。” 萧长歌听得一愣着,他的手箍得她肩侧生疼。 她从来没有想过,傅九卿会像如今这样担心她,朝堂上他们人人都戴过一张刀枪不入的面具,日日言笑晏晏,这刻,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慌张的表情。x https://www.x x www.x m.x 萧长歌拍了拍他的脊背,调笑道:“朕死了,大俪给你不喜欢吗?” 傅九卿目色一沉,他的面容是雪般的苍白和慎重:“阿姬,没有你的大俪,我要来有什么用?” 萧长歌心间一动,她望了他良久。 无论如何,他都是期望她活着的。 傅九卿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太过激烈,他退后一些,低声道:“卫国的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必须赶快走。” 他说完这句已经转身。 萧长歌看一眼靠在崖洞石壁上的楚兮,她想迈步,却突然停下来。 她如今一走,等待楚兮的是生是死?越国的人是否会赶过来救他? 他能活多久?或者说,能活着吗? 萧长歌想到这里心弦突然一动,她为什么要担心他是否能活着? 傅九卿没有回头:“带不了他,带着他,我们逃得开卫国的军,也避不了大越的兵。” 萧长歌手指握紧,还是迈步,她走过两步,走到洞口,突然一顿,还是转头看过去。 她目色突然一颤。 昏暗的山洞内,楚兮靠坐在壁,他的眼睛已经打开,温柔宁静的看着她:“小长歌,你走吧。” 他的眼瞳被洞外的天光印得明亮,讳莫如深:“试一试看吧,能走多远。” ———————————————— 山路太陡,不好骑马,一行人快步奔走在山路上。 萧长歌被他带着一路向前,直到拨开草丛走下官道,她环顾四望,脚步再次停下来:“这是回燕安的路?” 傅九卿扣过她的手腕,笑了笑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阿姬,你太累了,路都看不清了吗?我骗你做什么?” 萧长歌沉默片刻,突然问:“你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我去岷都?” 她没有再向前多走一步,扯过他的手:“你知道什么?” 傅九卿没有说话。 萧长歌突然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我派知善去找岷督查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仰头看过明亮的天光:“已经一夜了。” 岷都府衙离岷都山并不远,萧长歌不敢再深想,冷定道:“不用再劝了,你劝不动我的。” 她已然转身,傅九卿扯过她的手:“阿姬!” 萧长歌:“分一半暗卫给我,即刻动身,去岷都。” 她说完这句迈步便走,傅九卿犹然扣着她的手,她大力一挣:“他活着,朕带他回来,他死了,朕,替他收尸!” 傅九卿被她甩得一踉跄,退后两步半跪在地,他脸色苍白,唇角一线血流滑下来。 “唯臣哥哥!” 萧长歌扶住他,傅九卿捂过胸口,他低着头轻声咳嗽,源源不断的血流从唇角溢下来,这句极其轻。 “是非要我也去给你收尸?” 萧长歌目色一颤,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听我的……回燕……” 语声落下同时,他眼睛一闭,晕在她肩头。 萧长歌由他覆着她的手背,晨风中,他的指温冰凉。 他如今这种情况,她又怎么能再走的开! 四周暗卫站的极远,在等安排,萧长歌胸口起伏了片刻,最终一低头:“回燕。” 她扶着傅九卿预备站起身来,然而这刻,林间传来风动,她劲后的碎发被风拂起! 是剑气! 萧长歌反应过来之时,寒芒已近!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 50 章 谁的手大力推了她一把,她身形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四面层叠的脚步声响起。x 电脑端:https://www.x/ 他们已被越人团团围过。 萧长歌侧头一看,傅九卿已经打开眼睛,眸色威冷,寡白的天光印过指尖刃玉色锋芒,正指在他的侧颈。 楚兮面容如雪般静冷:“这不是醒了吗?” 他顿了顿,指尖刃转动,微俯下身:“她是不聪明,你也不能这么骗。” 傅九卿:“要说骗,自然没你骗得好。” 楚兮双玉刃翻转插回入发间,他长发黑顺散肩,盖过伤痕,抬手捂过右肩,退走几步:“带回去,燕富极也该启程了……” 他再看过傅九卿:“岷都一到,你我,谁骗得好,自有分明。” 是马车,行在山路上。 楚兮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辆车上。 越人守在车内,腰间佩刀。 萧长歌盘坐靠在车壁,车内光线昏暗,傅九卿靠坐在侧,手指轻轻扣放在胸口。 萧长歌看了他片刻,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去,扶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 傅九卿掀了掀眼睛:“在想什么,阿姬?” 萧长歌默了片刻:“唯臣哥哥,不管前路如何,你记得。” “我这里,我们之间,情分和算计,从来是分开算的。” 你可以算计我,我也可以算计你,但我对你,情谊不变。 窗外落雪又飘了下来。 傅九卿面容苍白,闭过眼睛,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来。 倘若有的选择,只是没得选择。 他的小帝姬呀,他的阿姬。 后方马车上。 床前纱幔随风摇晃,马车里燃过好几个炭盆,楚兮已经换过衣服,他靠在燕轻怀里,肩侧衣领半披下来,燕轻手里拿过雪白的绷带,系过一层,还是有血色渗出来,他玉白的锁骨上都是汗滴,黑发湿散贴在劲侧,闭过的眼睫轻轻颤动。 燕轻看了会,再缠过一层:“陛下,您现在伤得这么重,真气又再动不得,前路不远就是岷山匪出没之地了,我们,还是停一停吧……” “无碍的……一切照安排行动……”他笑了笑,眉目温柔:“岷都现今再等不得了。” 燕轻手间动作更轻了些:“人是放了一轮,傅相倒是如您所料,阻止萧帝去岷都,这么来说,他该是一早就知道岷都地方官,忠的并非萧帝,但该也并非忠的是他,若是他,以他的作为势必会保萧长歌,但是很明显他不敢让萧帝进岷都。” “可他们忠的是谁?” 楚兮默了片刻:“这个人应该和傅九卿有联系……且朝中盘踞势力极深……岷都相隔燕安千里之远,他却能掌控全局……” 燕轻心间一个后怕:“这么看,此人很厉害,不容小觑。” 他再看一眼面前柔弱的陛下,楚兮本就生得漂亮,伤重下肤色苍白,怎么看都是不赢一击的模样,他越看越觉得害怕,扯了扯楚兮的袖子:“陛下……咱们回去吧……您这么下去,要是被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燕轻怎么跟太上皇交代呀……” 楚兮侧头笑笑,他还闭着眼睛,安慰道:“阿轻别怕,陛下很凶的。” 你的声音那么温柔,听起来跟凶屁点干系都没有呀,燕轻撇撇嘴,现在又是白日,玉罗引还醒着,陛下您这个样子震得了谁? 他一面想着待会岷山匪把自家美丽的陛下抓去当压寨夫人的可能性,一面觉得更加担忧,这瞬看一眼外间,还是低声道:“陛下,依依已经在外头跪了好久了,您看……” 楚兮这才打开眼睛,他轻声咳了咳:“快叫她起来。” 燕轻只觉得子南扶依运气真是好极了,现在是温柔的陛下,他叹了口气:“死丫头一直哭,怎么喊都喊不动,您刚刚有晕了那么久,您自己劝吧。”x https://www.x 药已上完,楚兮将衣领拉过,侧身撑过床褥,果然看到跪在外间的少女,一身还是湿漉漉的,扁着嘴,只有泪滴落珠子般的往地上掉。 他无奈看了会:“依依自己起来,哥哥现在没力气。” 子南扶依膝行两步,行到床侧,看见楚兮的脸,又是一泪目,拉过楚兮的衣角:“哥哥,我错了,父皇答应杀了她,便给我七霄花的,我只是太急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伤你的……” 楚兮:“扶依,倘若你生病了……哥哥要杀了燕轻才能救你,你会让哥哥杀吗?” 子南扶依指节苍白,抿了抿唇:“不会。” 楚兮扶过她的手,子南扶依感觉到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连忙自己站起来,楚兮便笑了笑:“她对哥哥很重要……以后这样的事,不能再做了。” 子南扶依明眸瞪过:“她对你,不好!” 楚兮低头笑笑:“有许多事她还不知道,是我的错,不是她的。” 他靠过靠枕,语声低轻:“以后会好的。” 子南扶依还想说什么,燕轻连忙扯过她的肩膀:“死丫头一身都湿了,当心落病,你先下去,回客栈休息休息,前面太危险了,积点德,别再让陛下为你忧心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走出去。 外间,岷山路越加幽深,层树丛丛,孤鸟飞绝。 楚兮朝窗外看过,缓慢撑坐起来:“明启,扶朕更衣,快到了。” ———————— 萧长歌正在抱臂休憩,马车一个颠簸,她悠然睁开眼睛。 车帘风动,她朝窗外看过去,除了风声,四面极静,丛林深深,甚至连鸟叫都没有。 她周身骤然绷紧。 马车飞奔,突然外间传来树动的声音! 萧长歌侧身掀帘探头一望! 前路一整根孤松顶上横过一个人,居然从树顶扯过一整根树往路面压倒下来,树干折过不可思议的弧度,轰然一声往下横过来! 树干眼见就要打过马车! 萧长歌心间骤寒,正待迈步,身后忽然传来风啸,她侧头便看见楚兮从背后马车里飞身而出,踏上她马车的车顶,身形一落落在马背上,一拉疆绳! 马鸣嘶响,前蹄扬起,朝左侧一个偏折,马车摇晃,萧长歌身形不稳朝车壁撞过去,整个马车朝左一个急转! 树干几乎只差毫厘切过车顶,轰然一声,横在路面! 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人,脸上全数围过暗红的方巾,层层涌上来,将整个商队团团围住! 马背上,楚兮胸口起伏,风动掀开他肩侧的黑发,背上伤痕渗出点点血色,他凝视过前方。 萧长歌掀帘走出去,终于看见那个单手之力便扯断一整颗树的人,十一月寒冬,他只着一件束袖单袍,身形并不见得很健硕,脸色斜挂一线伤疤,看见楚兮,唇角掀过一个落扩的笑。 他将手里树干一松,利落单膝下跪:“末将张莽,恭迎太子殿下!” 楚兮背对她,神色看不清晰。 后方马车上,燕轻几步跑出来,一头雾水,拳头一握!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跟他们八根子打不着,情势怎么会是如此? 四面八方的贼寇顺然一跪地,喊声震天:“恭迎太子殿下!” 傅九卿盘坐在马车内,手指轻磨,静然抬头。 楚兮脚尖点落在地,那边张莽已经迈步迎上来:“殿下,您传的信已经收到,萧帝既以在手,一切好办,此地不宜多留,先请随卑职回营。” 楚兮单手负后,默了片刻道:“人都到了吗?” 张莽扣过腰间的短刀,眼眸暗冷:“还有弟兄,都隐在山里,殿下要一并看看吗?” 他这句话很清楚,是在告诉楚兮,不要轻举妄动。 楚兮一笑:“那便先走,你带路。” 张莽抱拳:“是!殿下!” 后方的粮车已被押送先行,楚兮立在原地,萧长歌被人押送,滑过他身侧,低嗤了一句:“你们越国的兵,练得不怎样。” 左右的人,站着都没个正经样子。 楚兮微微颔首:“陛下先稍作歇息。” 萧长歌冷冷斜他一眼,笔直走过去。 楚兮还站在原地,在等一个人。 傅九卿缓慢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身侧,缓慢一笑:“你以为你赢了吗?” “楚兮,这不是尽头,这才只是开始。” 他靠过他的肩侧:“既到我手里,你便绝无可能留命出去。” 张莽立在傅九卿身侧,弯身行礼:“恭请殿下入营!” 五十背罪 这是一个小盆地,四面环山,山匪的寨子仿若襁褓中的婴儿被包在最里。 四面层树层层,萧长歌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身后的马车粮车被带入后方仓库。 这些山匪脸上全数围过暗色方巾,服饰并不统一,有几个男子快步拎着大缸往粮库走,摸着腰带都快挂不住的肚子,念念有声:“妈的,总算是来粮了,老子啃树皮都快啃得掉牙了……” 站哨的山匪扛着长矛懒洋洋站在望台上,看到马车进来终于撑站起来,死气沉沉的山匪营地总算有了些生机。 萧长歌一边腹谤这波越国的兵也太没个样子了,一边被带到大堂。 山寨全是木造,大堂倒是造得气派,正中一把大椅上放过一张白虎皮,虎头獠牙森森。 仆一进来,张莽便道有要事要奏,带楚兮进了内间,她和傅九卿两个人晾在大堂喝风,除了脖子上架过的刀刃,再无人理。 萧长歌实在太无聊了,吹起了口哨。 傅九卿看她这样,笑笑:“这曲子什么时候学的,怎么不见听过?” 外间一只苍鹰浮空而过,发出一声啸鸣,停在屋顶。 萧长歌:“现作的,好不好听?” 傅九卿:“得亏你没学什么器乐。” 这个评价实在不高,萧长歌的兴致却半点不见消逝,来来回回一个调子,吹得兴致盎然。 左边一个看守涨红了脸,眼前这个据说是女帝的娘们,一身暗色衣袍上溅满了血,脸上亦是脏兮兮的,她眉宇生得英气,骤看上竟然十分俊美,一双凤眼雪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明明整个人极为狠戾阴沉,居然在这大刺刺的吹起了口哨,关键是他妈的吹得他好想……尿,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别叨叨,你们老实点!”转身牙疼的将刀柄递给边侧一个山匪:“老子有点事,你先守!” 闲着也是闲着,萧长歌继续苦中作乐。 —————— 内间,光线阴沉,极小的房间里,只有窗缝一丝微光透耀进来。 等到楚兮进来,张莽越过他回身将门“咔嚓”一声落锁,回转身来。 他打量着楚兮,脚步迈在寂静的房中一声一声,面前的男子骨秀肤白,他的面容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丽,扑鼻有十分明显的药香,显然他受了极重的伤,但是他站在那里,身形舒展,双手交合在袖中,眼睛里从头到尾都带着浅淡的笑容,等到目光相接的时候,他淡白的唇线甚至轻轻牵了牵。x https:/m.x/ 他整个人,毫无任何攻击性,优雅,柔美,温顺。 张莽走过几圈,脚步终于停下来,他停在楚兮身侧极其近:“情报说你很厉害……但是他要我杀了你。” 章节目录 第51章 第 51 章 楚兮答声温静:“正好,我也想杀你。” 张莽闻言斜唇一笑,目色桀骜:“你说的不错,现在整个山寨能对付得了你的,只有我,倘若你赢,这局未必没有胜算。” 楚兮侧身看他,他甚至轻轻颔首,语气很温和:“张大当家,方便透露是谁派你来的?” 张莽背手立了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杀气。 他温柔得让人始终没有办法真正提起警惕。 张莽便笑了笑,他突然有些期待他动手的样子,道:“倘若你赢了,能拿我的命,我可以告诉你。” 楚兮这刻抬头:“试一试吧。” 他语声落得极为浅轻,然而几乎落下瞬间,身形瞬动,已经点地而起,空中气流涌动,他一个快速的翻折落在他背后,手间已经拔过的利刃,将他侧颈而来! 一切只在光影之间! 张莽尤在诧异,偏身一闪,猛然一抬手扣过楚兮手腕,往身前一拉,楚兮并不蛮力相挡,居然顺着他的力道往前,指尖玉刃翻过一个灵动的刀花对着他的额心刺来! 张莽瞬时一松开,下腰一闪,犹如猎豹般翻跪砸定在地,这刻才正视过去:“你,有点意思!” 他语落脚尖点地一起,直冲楚兮而去,拳脚极快,两人转瞬接过数十招,楚兮手肘拳拳挡过,不露丝毫间隙,身形边退边转,张莽打过几招,忽然抬腿扫过楚兮下盘,楚兮点地一起,刚欲翻躲,然而脚踝被砰然一捏! 张莽狠戾一笑,双手提过他的脚踝眼见就要把他整个人往后摔砸下去,身形翻转这刻,楚兮腰间折过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另一边膝弯一绕,环过他的脖颈,两人双双砸地!(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张莽没有停留,以手成拳朝他膝骨砸下去,楚兮一个翻折,跪地而起,拳风几乎擦着他的膝骨过去在地面砸出一个大洞,木屑飞灰,张莽已经再欺身上来,单手拽过楚兮的衣领,将他往墙上一砸,抬手成拳,楚兮单手挡过,另外一手玉刃出手,张莽几乎掌心相包包过他的手,将他的手腕往墙上一扣砸! 玉刃落地,几乎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下去,楚兮胸口起伏,脸色苍白如雪。 木质的墙壁砰然砸过一个大洞,光线印入,他靠过楚兮:“情报说,鬼面琅琊,身中寒水毒,五年前,融筋洗髓,已不能再战,看来的确没错,你的骨头比木头还脆,根本没什么力气……你是不可能赢我的。” 楚兮眼睫猝然一掀:“谁说我要的是赢。”他膝盖突然,猛然踹过张莽小腹,张莽一个不妨松开手来,他右手已经从发间再拔过一柄玉刃,毫不停转朝他劲侧划来! 寒芒闪耀,张莽侧躲不及,眼角一线血痕划开:“操,花样挺多!”他这句还没埋怨完,那边楚兮不见停息,玉刃逼面而来,招招致命! 他根本没想要谈,他想直接杀了他! 张莽抬手一抹血总算是被激怒了,直面楚兮出招,边闪边砸拳,楚兮侧身闪躲,拳风几乎贴着他的侧脸砸下去,一线木墙木屑掀飞,破出连串的大洞, 击打间,楚兮胸口已微微起伏,显然体力十分不济,再一拳下来,张莽居然直接从墙上掰下一根断木,朝他腰侧疾扫而来,楚兮点地退走,张莽将他肩侧狠狠一扣,将他整个人扣在窗檐,狠狠一砸! 后背有伤,几乎正砸在窗檐上,木屑飘飞,血流滴落下来,楚兮下颚一仰,轻轻喘息,张莽木棍一绕,几乎对着他额心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兮右手玉刃横拦,他指节苍白,手腕轻轻颤抖,几瞬呼吸之后,他的手突然一松,张莽倒是一愣,木棍已经击下去,打在他左肩,窗柩瞬断,楚兮身形往后仰了仰,被张莽提过肩侧,才不至于跌出去。 他唇角流下血来,神思一片混沌,眼前有些发黑。 很明显,这个房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近战讨不得半分好处,现在的体力和身体状态,是决计打不下去的。 张莽只觉得手里的人轻的可以,他腰侧靠在窗檐,背后是簌簌涌进的风雪,他突然笑了笑:“动手吧,我打不过你。” 张莽静了片刻,面前的人左手腕已经几乎被他捏碎,左肩也近乎半废,但是他实在太过镇定。 他问:“你料定我不会杀你?” 楚兮:“再打下去可能会……但现在,你不会……你留我,应该还有用。” 张莽诧异了片刻,的确,拳脚无眼,倘若打下去,楚兮在他手里怎么死的怕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不愧是鬼面琅琊,很快已经看清局势,知道杀不了,便马上选择了最有利的情势。 他这样想着,松开手来,退后几步坐在地上喘息,这才擦了一把额上糊脸的血:“越太子,你很聪明,但是聪明没用,还是得死。” 楚兮滑坐在地,他肩背上的血流淌滴下来,胸口起伏,拉敞的衣领锁骨玉白,越加显得柔弱无害,语气却十分冷静:“岷山匪这么大的事情……既然朝廷已经知道,也查下来了,你们势必得善后……” 他顿了顿,语声柔定:“张大当家这是看中了我。” 张莽偏头一笑,他脸上一线刀疤在被墙洞映出的光束打过,更见诡异阴狠:“等到朝廷的兵马一到,自然就是你的死期,众目睽睽死在山寨,总比现在死要好。” 他双手撑地,晒然看着楚兮:“这个罪,你不想背,也得背,横竖是死后再背,也就没所谓了,是不是?” 楚兮居然笑了笑,他眉眼秀丽冷汗滑过侧颈,这一笑温顺得甚至有些诱人:“大当家说的我都有点心动了。” 张莽挑眉,冷望了片刻:“我喜欢听命的人,尤其是漂亮的。” 他站起身,蹲在楚兮面前:“情报给的东西很多,越太子,我知道你在乎什么,萧帝毕竟现在在我手里,有些戏还得要你做完,不如听个摆布吧?她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怎么样?” 楚兮微微垂了垂眼睫:“要我做什么……大当家尽可以吩咐的。” 他又是这种温顺听话的样子,张莽想放狠话都觉得无甚意趣,他嗤笑一声:“不错,还挺乖。” 他站起身来,终于开锁,吩咐道:“把他收拾一下,别病恹恹的样子,待会去大堂。” —————————— 这调子不知吹了几次,屋顶的苍翼长翅一展,雪空盘旋。 萧长歌再看见楚兮出来的时候,已近正午,天光是最亮的时候。 张莽随行在他身侧,离得极近,楚兮身上披过一件玄青色大氅,更见肤色苍白,迈步踏上阶梯,身形突然一晃,张莽扶过他的肩侧,他原地顿了顿,转走几步,走到座上落坐下来。 萧长歌冷看过去:“想好怎么处置朕了?是带活人,还是带尸体回去?” 楚兮与她对视:“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杀你,陛下没有发现吗?” “放傅九卿走。萧长歌静冷一答。 “朕会全力配合你,大俪的帝,该够你用了,不论你预备做什么,朕说到做到。” 楚兮却是突然笑了:“做不到。” 他答得浅淡,已是毫无商量的模样。 萧长歌前走几步,不论脖颈上的刀锋,侧头凝视他:“楚兮,活着难,但自尽谁不会?难道你觉得死人比听话的活人更好用?” 她在威胁他,为保傅九卿。x www.x m.x 这一瞬,楚兮目色冷了几分,他神色寒凉,苍白唇线却是宁静漂亮的弧度:“还不到绝处,便已提及生死,为了保下他,就这样迫不及待了吗?” 他缓慢抬头:“可是陛下,我说过的,他是一定要死的。” “你活着与否,他都是要死的。” “你这样,可知后果?”萧长歌刹时出声。 楚兮靠过椅背,坐得放松,他柔和一笑:“陛下若是有什么后手,全数拿出来吧。” 他定视过她:“张将忠心,定会保我。” 萧长歌目色颤了颤,她神色一片难测的昏沉冷暗,没有再答。 张莽抱拳:“殿下,万事已经具备,可是明日拔营归越?” 楚兮淡淡“嗯”了一声,道:“将他们带下去吧。” 转身片刻,萧长歌脚步突然定下来:“给你个机会?决计不要?” 背后顿了许久,传来极轻的答声:“要来做什么?伤心吗?” 她还在诧异,便已经被带出大堂,外间风雪铺脸,萧长歌侧头看过雪山苍茫。 什么是未到绝处? 萧长歌凄然一笑,神色苍凉。 她的绝处其实早就已经到了。 她已病得越来越重,神思不清,嗜血好杀,这帝位早就不该是她的了,这次岷山出行,她其实早就做好打算不愿多活,若是能解决岷山的事自是更好,楚兮既要走,山匪肯定会撤离,粮能运得进来,便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与越交战,大俪西有周山大营,南有江凉水军,东有沙地骑兵。这些年,大俪虽国穷地荒,却是全数国力都在境防。x https://www.x 什么都怕,唯不怕战。 所以,倘若今日死,也不是不能。 其实,成全楚兮也不是不能。 她的脚步迈下阶梯,眉目已是一片坚冷。 但是,傅九卿,不能。 —————————— 深夜,深山大雪。 关押的小房间烛光昏暗。 她和傅九卿是被分开关押的。 外间是看守的山匪。萧长歌正拿着随手从墙角捡起的石头抛打,撞击的声音清脆,一声一声。 外间苍鹰停在高高的天窗木栏上,羽毛被风吹皱,啄了啄翅膀,发出两声长亮的啸鸣。 萧长歌双手被缚,手间的石子“噼啪”一声接过打过短促的火星,她的侧脸印在烛光里,突然拿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楚兮。 她凝视了良久,仿若梦魇入眼,神色一片晦暗不明。 她轻轻抬手,轻轻吸了一口气,最终在那个名字上划下一线斜线,一仰头:“蚩苍,时辰到了……” 她这句还没完,“哐——”是门口守卫倒地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52章 第 52 章 萧长歌瞬然抬头,外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风雪随着寒气铺面,傅九卿手里提着刀刃,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他广袖下是清晰的绑痕,印在苍白的手腕上甚为清晰,脚步极轻走进来,提刀将她的绳索滑开,牵着她站起来。 “你怎么……” 萧长歌话未说出口来,唇侧已经被他捂住,他扣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墙侧一带,靠站在门,朝外望:“该睡的都睡了,我安排的人刚刚到了,能杀了都抹脖子了。” 他语声落的散淡低轻。 外间突然降下一个佩青铜面具的死士,刀锋滴过血滴,对他们一点头。 傅九卿已经扯过她的手往外走。 四面只有破旧的灯笼摇晃,萧长歌快步走过,已近侧门马厩,她看过那个死士,突然想起纪邵说的话,青铜面具的死士傅九卿身边只有一个。 “这是服毒死了的玄金?”萧长歌压低声音。 傅九卿懒淡笑了:“想什么呢,傅家最强的死士都戴这个,都叫玄金。” 萧长歌随他快步即近马厩。 “你留了后手。” 傅九卿眉目含笑:“不多,就这一个,足够了。”(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语落间,萧长歌已经悄无声息翻身上马,傅九卿抬手按过胸口,黑夜里,脸色苍白:“拉我一把。” 萧长歌看过他胸口渗出的血流,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找到她那里的,这一路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挽手将他手腕一带,将人拉上马来:“救驾有功,回去朕有赏。” 这句话落,一夹马肚,马蹄一扬,笔直踏冲出去! 马蹄踏雪,溅起丈高的雪浪,后方忽然戾风呼啸,萧长歌的脊背几乎被傅九卿瞬时按过,一线刀光旋飞出去,雪夜更见锋寒,“哐”的一声盯在山寨大门木梁上! 张莽站在台阶上,他光着膀子站在雪间,身上只披着大氅,身形已动,似乎才从床榻上下来,厉喝一声:“拦下他们!” 站岗的山匪蓦然一下惊醒,大喝:“追!” 那边张莽已经翻身上马,四面八方的山匪提着刀涌出来,整个沉睡的山寨仿佛蓦然惊醒的兽,啸动起来。 风寒割脸,铺面的冷风几乎打不开眼睛,傅九卿:“玄金,拦下他们!” 玄金领命脚踩马头,旋身一起,刀光拔过,剑指人潮! 他身形仆一动,血色翩飞! 张莽骑马而过,只命了一句:“你们拦着他!” 他飞马过寨门顺手扯过长刀,长鞭一击马肚,枣红大马一声啸鸣,马蹄紧踏! 萧长歌紧拉过缰绳,身后马蹄声渐近,他们没有马鞭—— 再怎么赶速还是不及,身后的马蹄已近近在耳侧,不一会儿两匹马奔在山道上,已是平行! 张莽目色犹如凶狠的鹰,手里提着刀,侧头一笑:“小皇帝,是就地停下,还是死在马上?” 萧长歌狠狠一夹马肚:“老子想活个命?不成?” 张莽再是一扬马鞭,刀锋拭袖:“我的脾气可不比殿下。” 萧长歌目色一颤,她的背后傅九卿将缰绳拉过,两人靠得极其近,他的声音几乎响在侧耳:“阿姬,笔直走,前路就是官道,去驿站。” “玄金来之前已经通知瓷州朝廷,你往前走,别回头。” 萧长歌心间蓦然一紧:“你要干什么?” 两匹马离得极近,旁侧张莽目色眯了眯,突然一侧身,似乎是屏住呼吸在对角度,眼光如猎食的豹。 他手中的刀眼看将要抛掷过来!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叹息,只落下低轻坚定的一句:“有些路是总要一个人走的,阿姬,别回头。” 眼底下握过缰绳的手一松,萧长歌还没来得及抓,只感觉马匹一晃! 大雪间,她周身骤寒,马身上蓦然回首! 傅九卿身形已经扑过去,几乎迎着刀锋,张莽目色也是一惊,刀锋烁然一退,去拉缰绳,傅九卿已经箍过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往后带! 张莽一个不及,身形后仰,险险挂在马镫上,手腕扣着傅九卿的手臂,青筋显露。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给老子松手!” 傅九卿单膝半跪在马上,身形几乎大半边挂在外面,身后的马渐渐慢了,萧长歌却也慢了下来,这一瞬背后传来沙哑的喊声:“走!” 他鲜少这样嘶哑的喊叫,萧长歌只感觉周身浑然凝固,击面的冷雪吹得她眼眶通红。 那边张莽如铁的手指扣过傅九卿的肩膀,猛然咬牙一用力,黑夜里是骨骼碎响的声音! 萧长歌瞬拉缰绳几乎是嘶喝:“你敢!” 傅九卿单臂绵软垂下来,另一手臂仍然紧紧箍着张莽,身后传来马蹄,玄金身形已现。 背后是滔天追来的马蹄。 他似乎是想起身营救,傅九卿目色一寒,喊道:“护送她走!这是死令!” 萧长歌正欲踏马下来,身后玄金已经落定,抬手将她穴位一点,笔紧箍着她的双肩,一拉缰绳! “驾!” 萧长歌僵在回头这一瞬,双眸大睁,她浑身都在颤抖,大叫道:“停下,停下!停下!” 黑夜里,背后马匹上是张莽抬手击过的声音,他唇角血流滑下来,雪夜里,簌簌雪花飘落。 背后传来傅九卿的声音,他的声音不大轻得仿佛将要被烈烈的风吹散开来:“阿姬,别看……太难看……” 他额角的血淌下来,从来多情的桃花眼在黑夜里对望她,温柔无边,吐出一口血来。 “最后一次保护你了……得成呀……”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散在风中:“听话,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什么都过去了!” 萧长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答应,她目光是近乎呆滞的发直,前路已至山崖拐角,她最后一眼看过去,张莽终于挣开一只手臂,翻折扣过他的手腕。 他对她笑笑,雪落溅过他的侧脸,他说:“阿姬,前路虽无我,自己也要好好走。” 背后传来什么砸落在地的声音,萧长歌挣扎不动,视野寸寸拉过,最后只剩山崖冰冷的石壁。 她无法想象背后是在发生什么,只要一想就觉得浑身颤栗,手指发着抖:“把老子放开!” 她双眼是暴涨的血红,近乎嘶吼:“朕生还回去,诛你九族!把老子松开啊……” 玄金握过缰绳的手一紧,青铜面具后,目色冷定,猛然抬手! 萧长歌只感觉后颈一阵厉痛,她神思一浑,眼前明明已是无边黑暗,还是阵阵发黑,她仰倒下去。 目色放空这一瞬,落雪飘进眼哐里,她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唇角是苦涩的笑,终于闭上了眼睛。 两行泪滑下来。 这世上,是不是再不会有人,站在大俪紫金宫终年风雪中,回转过身,叫她的乳名。 阿姬。 岷山督查府。 一名小侍小步走过,将信函呈上。 负手站在窗口的人,一身玄紫衣袍,手指点过窗柩,不急不缓。 背后的督查一身官袍,立在灯影中,打开信件,片刻后道:“岷山的信到,全数安排好了,五更官差便可以行动了,越太子既在,届时焚毁山匪,再不会查到我们任何蛛丝马迹。”x https://www.x 对面的人缓声道:“应该还有来信,再等等。” 督查摆手挥退小侍:“越太子不是很好对付,大人可是怕他打乱计划?” 紫衣人背手回身,轻轻一摇头:“他现在是不是清醒都难说,你以为寒水毒是中了好看的吗?快十二月了,他不行了。” 他说到这里眼睛仿佛隔着夜色看到更远久的未来:“我放了一颗棋在岷山,可惜不是每颗棋子都会那么听话,我的棋子,有一点不好……” 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额头:“萧家人,是他过不去劫数呀。” 督查静声了片刻:“五年前的事,大人该是心中有数,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是安排……他来了?” 紫衣人磨了磨手指:“不是每颗棋子天生就是顺手的。” 他抬眼看过窗外:“如果不顺手,就得磨一磨了……” 督查:“这次杀萧帝的事,倘若不成,再想她出宫怕是不会,后路可就难了……” 紫衣人摇过手指:“生死之事,自有命数,强求不得。” “这局,先磨棋吧……”他语气淡薄而悲悯:“我为他备了这么久,这世上有些路,也不是一厢情愿就走得了的,他是个好孩子,该走哪里,他会懂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雪色飘飞,他仰头看过:“今夜天气不错,不等了罢。” 冷风刮面,是什么落在脸上透骨冰凉。 萧长歌猛然睁开眼睛,撑坐起来,后颈还是发疼,四面皆黑。 有淋漓的水声响起,她低头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一块大石上,旁边河畔,玄金在洗剑。 四野只有风。 萧长歌:“追兵甩开了?” 玄金方帕擦过锋刃:“还在山里找,绕开了。” 萧长歌目色凝了片刻,走到河岸,洗了把脸。 她抬过手指近唇瓣似乎想吹哨,但是动作突然顿了顿,猛然一倚身,她出手极快居然从玄金手里夺过刀刃,横在他脖颈:“为什么要点我的穴道?” “听命。” 萧长歌:“他下的命令,是带我走,不是点我的穴道。” 玄金顿了片刻,还是只说出两个字:“听命。” 萧长歌凝视了他片刻,将剑一丢掷,她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上马。 她突然开口:“他一早就跟你说了,要你点我的穴道?什么时候?” 玄金将剑捡起来,插入腰侧:“若遇追击,不论什么手段,带你走。” “进去救你之前。” 萧长歌看过黑沉沉的天色,她接了一把雪,冰了一把脸。 她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打马转头,就要朝山寨跑。 玄金提剑拦在前方,目色冷厉:“送您去瓷州,才算任务结束。” 他微微颔首:“陛下,玄金不想对您动手,但这是死令,玄金必须做到。” 鲜见的,萧长歌居然没有多犹豫,道:“上来吧,赶路。” 玄金翻身上马,马蹄踏过,一路景物后退。 萧长歌目色是隐隐的焦灼,唇线紧抿。x 电脑端:https://www.x/ 玄金当她是为了赶快到瓷州搬救兵,看了会她的神色,没再多疑。 马匹踏上路途,山中层树拂面,玄金抬手挡面,变故只在刹间! 萧长歌突然扯过发带,长发一散,糊过他的脸,视线不清这瞬一根发带死死环过他的脖颈,萧长歌几乎用了全力,往后一带,单手攀过一根树枝! 马匹向前,玄金瞬时跌滑下来,被发带绕过脖颈,提手便去拔刀!萧长歌抬脚踢过,剑刃砰的一下跌落下去,她将发带转手一绕绕过枝干,人已经踏枝点过,朝马背上跳下去! 她点落在马背上,身形摇晃,滑落下来,单手拽过缰绳,在马侧拖了一路终于咬牙翻身上去,提过缰绳一个打转。 她的背后,玄金挣扎过,发带渐松,眼看萧长歌打马转走,嘶声喊道:“大人……是为了……救你……” 萧长歌马上一回头,她的神色已再无丝毫焦灼,一片冷定:“这是真的,朕知道。” 她手指入唇,吹过一线长哨,黑夜里,一只苍鹰飞旋而下,一声啸鸣,停在她的肩膀。 她高坐马上,一人一鹰同时侧目:“但还有别的,也该看一看了。” 她注视过前路,落下的声音仿佛一尾叹息:“到时候了。” 马蹄踏响,萧长歌一拉缰绳,打转跑去,苍鹰盘飞。 前路,枝上落雪被风刮落,她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 章节目录 第53章 第 53 章 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x 电脑端:/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内容试读:/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xs/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www.x33xs.comm.x33xs.com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xs/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xs/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x :/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xs/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_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章节目录 第54章 第 54 章 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x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内容试读:/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xs/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33xs/268/268330/2768235.html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www.x33xs.comm.x33xs.com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xs/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xs/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x 电脑端:/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xs/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_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xs/268/268330/ /33xs/268/268330/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