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宋》
章节目录 第一章惊鹿
“任何一个朝代都不能小觑,也不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待,若是你心中已经认定了结果,那所有的资料,数据都会变成你结论的证据,而非发现真相的途径。同学们你们从来都不是法官,无法为历史下定论…………”
叶安坐在教室之中看着教授的激情澎湃一时发蒙………………自己离开校园多少年了?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原本的大课桌,讲台上教授,黑板全部消失,转瞬之间变成了一片雨林,虫鸣兽吼之中传来呼喝。
“国境线就是军靴踏足之地,刺刀所抵之处,军人不得后退!”
叶安茫然中看到熟悉的脸庞绝望的倒在了地上…………班长牺牲多少年了?
“退伍不退色,转业不转志!”
巨大的操场之上是鲜红的横幅和一群红着眼眶,默默流泪的大老爷们。
画面一转,一个美丽的或是说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
“同志,请靠边熄火出示您的行驶证,驾驶证!喲!这是拓展业务了?还搞蔬菜批发?”
“你比别人傻,交警交班的时间都不摸清楚就出来摆摊?……贯穿伤?你………”
咔嚓,画面再次碎裂,如同破碎的镜子,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嗡嗡的让人听不清。
曾听老兵说,人死之前会把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如同跑马灯般回忆一遍。
叶安嗤之以鼻,屁嘞!人都他娘的要死了,本能反应是求生!怎么可能有空暇看“跑马灯?
现在他真他娘的信了!
叶安就像个“第三者”,默然而无助的看着他生命中最熟悉的场景一闪而过。
他甚至能看到那双在“警务通”上飞快滑动的白皙柔荑,盈盈一握,刚刚好…………当然看这手的代价便是二百大洋没了,人货混装。
画面定格在了最后,一张让人窒息的精致面孔让叶安有些失神,弯眉如柳,美目如水,口若含丹,只不过这小口却咬在自己的大腿上,疼啊!稍稍往右一寸便是“要害”。
在咬向自己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臭流氓!”
这句话突然就从脑袋里跳出来,让叶安无奈苦笑,明明是救人的本能反映好不好?!
“啊!”女性高分贝的惊声尖如同一只大手把叶安拉了回来,
暂停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刺耳的刹车声好似把耳膜撕裂,天翻地覆,面包车被撞飞的一刹,叶安在惊鸿一瞥之间好似看到了天上明亮的月光。
整个人被拉扯,撕裂,仿佛无限膨胀有如同无限缩小,叶安觉得自己忽然大如苍宇巨兽,忽小若浮尘芥子,在这两者之间无限转换,或是说昏迷?
四周漆黑一片,或者说是虚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存在,手不存在了,脚消失了,没有天地,没有物质,只有无尽的黑暗,而自己则是虚空中漂浮的一粒杂尘。
银耀色的光点出现,叶安本能的向那移动,光点越来越近,周遭一切也也来越清晰,与其说是他在移动,不如说是车在移动………………
中岳嵩山,山高奇骏,风景瑰丽,流云浮于顶,清风吹山岚,风起云涌之间变幻莫测,人间仙境,世间大美不过如是。
夏日里的嵩山并不炎热,反倒是凉爽宜人,山上植被遍布,山花烂漫向世间展现它最美好的一面,树林幽深一条碎石小道蜿蜒而下。
空谷回响,似有歌声渺渺而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国富民安后,修成体属乾。凝神归妙道,抱一守丹田。去住浑无碍,升腾任自然。九年功满日,独步大罗仙。妙哉!妙哉!”
破衣老道自山上的碎石小径拾级而下,虽上了年纪却也是童颜鹤发,乱草一般的头发以玉簪束之,背后背着一柄宝剑以木匣藏之。
红色的剑穗已经变得发黑发暗,身上的道袍自然是“配套”的灰不溜秋,宽大的下摆已经被拖成了碎布条,破破烂烂的同是看不清颜色。
老道上了岁数,但步履稳固,虽不是健步如飞,却也在行走之间势如流云,看似不快实则惊人,寻常人怕是加快脚步小跑着才能撵上他。
“今岁桂月十五乃黄道吉日,建满平收黑,除危定执黄,成开皆可用,破闭不可当!所有岁凶皆被排除在外,如此待老道下山一趟,了却王大官人家的那段因果!也免得深陷泥沼之中将出不得!”
话虽如此,但老道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好似捡了荷包一般,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瞬间化身“孔方”。
得意之时忍不住又哼哼:“逍遥一道士,山中修炼得,凡尘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名山,道士,一副和谐景象,得道高人的总是有些放浪不羁的,但越是如此反而越受世人的青睐。
山径的边上,各种虫叫鸟鸣,生机盎然,老道士颇有仙风道骨,脚下飘飘,随小径而下,潇洒出尘。
就在他步步生风之时忽然觉周遭不对劲,树林里的虫鸣鸟叫和一切嘈杂消失的一干二净,而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也变得昏暗。
乌云压顶,紫电催发,大有天之将倾,乾之破洞的景象。
老道不禁喃喃自语道:“天公不美,道爷刚刚出府便遇到此等景象,莫不是上天有警?这笔钱不能赚来花销?”
紧皱眉头掐指一算,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从卦象上来说今日是大吉大利,主财运恒通之势,万事大吉之时啊!
隐隐的雷声由远及近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一阵呼啸仿佛是钻过这树林冲了过来。
老道士随着声音望去,紫光乍现,好似庞然大物从树林中飞出,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却是一大团漆黑的黑影砸下,顿时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怪叫一声“贼直娘”纵身飞扑,原本一把年纪的他并不迟缓,行动起来灵敏快捷如同脱兔。
脚下连连点跳,步步禅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便摔出两丈之外…………“狗啃泥”的趴在地上。
尘埃落定,回首观瞧老道顿时尿意上涌,刚刚自己站的地方就在那团黑影之下,稍稍一慢便被砸成肉泥。
手捏法印,盯着黑色的怪物老道喃喃自语道:“无量寿福!三清祖师这是知晓了弟子的贪念,特降此劫?!”
…………………………
叶安微微有些头晕的醒来,怀中的女警已经不见,但车窗却完好无损,甚至连裂纹都没有,驾驶室里的东西也都是正常,不过车却侧翻过来,车上的东西洒得到处都是。
迅速的检查身体,没有明显外伤,憋气许久之后,没觉得腹内有内伤迹象应该问题不大,怕是在撞击的震荡之后昏迷了一下。
这说明他确确实实被撞翻了,只不过刚刚的瞬间太过诡异。
闻着怀中残留的一点香气,叶安有些不满的嘟囔:“还人民警察呢!出了交通事故连受害者也不照顾一下就溜了?真是…………什么情况??!!”
震惊的扭动着身体,侧翻的车厢让叶安蜷缩在一起却没有阻碍他的视线,前挡风玻璃外不是熟悉的街道和房屋,而是茂密的树林!
诡异的是自己被撞的时候明明是晚上,但现在却是白天。
西索索……西索索……嗖…………
惊鸿一瞥之间却瞧见一只梅花鹿从树林中窜了过去,速度快极了…………
章节目录 第二章得道高人?
抓着门框翻出驾驶室后叶安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踉跄差点又掉了下去。
“这就是深山老林啊!”
从四周的迹象来看几乎没有人烟,但地上却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一条若隐若现的小道,石缝中长出了青草,大抵是被人踩出来的,杂草密布之下已经不怎么明显。
坐在车框上,叶安懵逼的从口袋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慢慢吞云吐雾,这是最怪异的事情,别说是他没遇见过,便是听都没听说过。
烟雾缭绕之间叶安喃喃自语:“莫非老子遇到了所谓的神秘事件?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人?!”
蓦然间,叶安瞧见边上一颗大树后站着一个人,探出脑袋呆呆的看着自己,从他“别致”发型上看应该是个道士。
突然出现一个人瞬间点燃叶安心中的希望。
翻身下车,笑眯眯的走过去在老道面前作揖:“这位仙长,晚辈有礼了,不知此地何处?最近的高速路口在哪?”
叶安可以肯定自己不在开封,开封地处平原,四周哪来什么崇山峻岭,更别说野生动物了。
老道也是一脸的发蒙,他大抵能从叶安的话语中听懂一些东西,但又不太懂,什么是“缟素鹿口”??
口音也颇为奇怪,不是官话中的开封话或是洛阳话,声音稍显生硬,略带北腔。
“此处乃中岳嵩山,我道家第六洞天司马洞天之所在,仙人邓云山治之……”
老道的话还没说完,叶安便怒了,原本掏烟的手捏成拳头,因为是古语方言整句话他没听懂,唯独听懂“司马”二字……
一时间叶安只觉得这老道看似仙风道骨,没想到却出口伤人!
“你这素质还求仙问道?!简直一个老流氓!”
叶安上前伸手便去抓老道的前襟,谁想到瘦的如干柴的老道反应倒是不慢,迅速退后,一个反手就把背后的长剑拔了出来。
虽然剑的造型不好看,但这剑在出鞘的时候真有金铁交鸣之声,最要紧的是…………剑上有血槽!
瞧着眼前的剑尖,叶安诧异的盯着老道:“你……这有些过分了啊!带血槽可就不算是艺术品,私藏管制刀具可是要拘留的。”
他的话老道哪里听懂,大喝一声:“大胆狂徒,尔敢…………”
但老道的话说一半就没了下文,他想起刚刚那一幕,看了看黑色的小房子,老道心中惊诧,这人莫不是从天而降的?
一字一句的大喝叶安倒是听懂了,大胆狂徒?谁大胆了!
这老道骂人不说,还私藏管制刀具,并且看架势是要和自己动手,那算是什么求仙问道之人,简直就是黑社会!
“小子你从何处而来?”
老道单手持剑,一手捏着剑指警惕的望着叶安,在他看来,天上下来的也不一定是神仙,说不好还是妖怪嘞!
叶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他手中的剑道:“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蹲监狱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会为你道门抹黑不是?”
虽然没听懂叶安的话,但瞧见他客气的模样便也明白什么意思,老道轻哼一声,手中长剑一甩高高抛起…………
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稳稳地插入剑鞘。
“这也行?!老子不会是遇到了剑仙了吧?!”
啪啪啪啪………………
还没待老道说话,边上的叶安便一个劲的鼓掌,这家伙,杂技玩的一溜一溜的。
就是这一手在夜市中一站,摆上一方小桌,竖个幡子,什么断事,看相,批八字,测流年,生意必然爆棚!
既然语言不通,那文字总是互通,叶安猜测刚刚可能真是个误会,捡起地上的一节树枝写道:“请问这是哪?”
老道惊诧的望向叶安,没想到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居然写得一手好字。
但随即微微皱眉,用脚把请字的偏旁给擦掉,拿过叶安手中的木棍写了一个“言”还用力的戳了戳。
繁体字?
叶安点了点头,这老道有点深度啊!居然会一手繁体,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见,当然毕竟岁数在这里也是有可能。
用繁体字把原话重写一遍,叶安再次戳了戳地面,回答他的是“中岳嵩山”四个字,叶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中岳嵩山在登封,登封距离开封也算不得多远,不过一百多公里而已。
看来自己是遇到所谓的神秘事件了。
只不过叶安诧异的环顾四周,怎么不见旅游景点或是服务大厅之类的,更别提如织的游人。
“老道长来搭把手,帮我把车翻过来!”
叶安一边说一边对老道士打手势,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叶安也算是能勉强和老道对话,但也要加上一点手势才能更清楚。
就算偶尔有几句话听不懂,加上叶安几个“灵魂动作”也能很快让老道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道围绕着侧翻的汽车转了两圈,越看越惊诧,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这黑色的东西居然有一面巨大的水晶,以及好多小水晶!
剔透无暇的水晶能清楚的看到“黑色小房子”的内里,而“小房子”的一侧还有能照的人纤毫毕现的东西,这东西可比铜镜要清晰的太多太多。
忍不住翻上车对着小镜子不断看着自己的面孔,甚至还打算修剪一下自己的胡子……
里面的东西他也认不识,但看见叶安的模样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要翻动这东西让它掉个个。
翻身下车后,老道士指了指车道:“此为何物?”
叶安更为惊讶指了指道:“汽车您不认识?!您这是在山中待了多少年!先不说这些,把车翻过来才是正经咧!”
一辆车再加上里面的杂货,重量可是不轻,叶安可没觉得自己和老道两人能把侧翻的车给翻过来,但车里有千斤顶。
出门在外什么家伙什都要给配上,谁知会遇见什么恼人的突发状况?
千斤顶虽然不足以把侧翻的车扶正,但却可以让车厢和地面产生更大的距离,倒在地上的大树要想抬起来不容易,可若是倒在墙上的大树扶起来就要容易的多。
这树林中粗壮的木棍多的是,只要千斤顶把车厢与地面抬起足够的高度,叶安和老道两人便能轻松把这些侧翻的黑五菱给扶正。
章节目录 第三章师傅在上!
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没有信号,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毕竟是风景旅游名胜,难道是进了深山?
拍了拍老道的胳膊,叶安举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道长,这里没信号,你平时用手机都在哪打的电话?”
“手机?这又是何物?”
“这是…………”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如清泉流水一般的声音响起。
老道惊讶的看着叶安手中的黑石头,屏幕突然亮起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如泉水般流淌出来,他从未听过如此天籁的声音,优美动听,意境深远。
“不好意思,闹铃响了……”此时的叶安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还停留在昨天晚上,这闹铃便是催促他出摊的,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叶安断定自己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
…………………………
边上的老道已经失语,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黑色小匣里居然光彩照人,但最让他惊骇的是一轮满月和无数星斗的苍宇就这般简单的被叶安握在手中。
“赫……赫…………”
老道的脖子仿佛被人掐住,断了气似得的声音从嘴巴中蹦出,两眼翻的只瞧见眼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急症。
“道长?道长?一个手机至于吗?都二零二零年了…………您今年贵庚?”
叶安很好奇,按道理来说山中的“高人”一般都是挺长寿的,说不定这个看似六七十岁的老头已经年近百岁了。
贵庚二字老道是听懂了,微微摇晃让自己的脑袋恢复一丝清明,老道伸手比划了一个六:“贫道乃建隆二年生人,今年已过花甲之龄,六十有二!”
“道长别闹……”
大差不离的听出了几个词,叶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建隆二年?建隆可是人赵匡胤的年号,你要是活到现在最少也要一千多岁!还六十有二?糊弄谁呐!我可是历史系出身的。”
嘶嘶…………
老道一副见鬼的模样,满脸震惊,伸手颤抖的指着叶安结结巴巴的说道:“竖子尔敢!当朝太祖名讳岂能直呼?!大不敬!大不敬!”
“当朝太祖?别闹!宋朝都亡了一千多年,您能不能别这样装?我可没钱给您。”
啪…………
一个大巴掌直接把毫无准备的叶安扇晕了,气急败坏的叶安猛然抬头怒道:“你怎么打人!”
但话没说完,老道便如同疯了一样扑上来,一时间拳脚并用,一套“王八拳”被打的虎虎生风,叶安不好还手,只能用手格挡。
毕竟老道岁数在那,万一打出一个好歹自己可就倒了霉,在外摆摊他可没少遇到碰瓷。
世道不一样了,不是老人变坏而是坏人变老,说不准就被讹上。
“混帐东西说的混账话!官家登基一年有余,天子虽幼却康健仁慈,我大宋国朝鼎盛,虽北有契丹窥伺却非不敌,岂有灭国之祸?!当朝相公怀治世之才,太后临朝主持大政,便是寇相公被贬雷州也不过才刚刚半载而已……”
老道的话突然变成了地道的洛阳话,作为一个关中人,叶安大致上全能听懂。
最关键的是那句“寇相公被贬雷州”。
叶安忽然不动了,呆呆的立在原地,任由老道打骂不还手,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忽然抓住老道的胳膊大声喝问:“现今皇宋多少年?”
老道也被叶安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天圣二年……”
人的本能反应极少骗人,叶安忽然一下坐倒在地,眼神呆滞表情麻木,他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
“老子这尼玛是穿越了!?”
喃喃自语一下,叶安颤抖的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啪嗒,啪嗒”哆嗦的给自己点上,在老道惊讶的表情中茫然的吞云吐雾。
因为曾经的“职业关系”,叶安遇到过许多突发状况,甚至是命悬一线的时候,但这次却是他遭遇的最“突发”的情况。
自己居然穿越到了宋朝,而且是仁宗朝天圣二年,这一年有太多太多的历史大事件。
奸相丁谓被贬,王钦若等人还在朝堂之上苟延喘残,但“五鬼”也即将覆灭,寇老西也将客死雷州,王曾为相。
一系列的变动即将开始,为宋帝国开启了一个最美好的时代。
别人或许不知,但叶安却知道,眼前这个老道能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严丝合缝,若不是自己穿越了,便是这老道通晓宋史,而且脑袋发疯来骗自己玩………
如此便一切都对上了,为何这里是中岳嵩山却是如同荒郊野外,为何老道开始说的土话自己听不懂,为何瞧不见一点现代文明的蛛丝马迹。
看了看边上侧翻的黑五菱,叶安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是那么舒畅,又那么寂寞。
叶安忽然想明白了,也许对他来说穿越到历史之中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北宋,这个在外人看来多灾多难又积贫积弱的王朝,对于自己来说却是真正的“洞天福地”!
他是孤儿,一个人在世上活了小半辈子,经历了太多的善与恶,他早就希望那那些东西抛弃掉,他早就想重新开始,所以他才会摆地摊。
幸好姓秦的警花没有和自己一起穿越,幸好养父母有孩子,幸好到了北宋,幸好天佑华夏这个时代窝囊且充满希望。
幸好自己还活着………………
既来之则安之,叶安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让它在胸口憋了许久直到有些发蒙才吐了出去。
怕个球?这里可比边境线上好的太多太多了!老子这不是倒霉,是上天垂怜,让我来一次漫长的度假!若是虚度此生那才是王八蛋!
一根烟抽完,边上的老道也不耐烦了,他不知道叶安怎么了,突然之间的性情大变难道是中了邪?
抬脚踢了叶安,忽然露出谄媚的笑容,指了指叶安的手机道:“小友这是何物?不知仙乡何处年岁几何?尊姓大名啊!”
嗯?!
叶安嘴角画儿一个大弧度,五官揉在一起微眯着眼睛盯着老道,不答反问:“不知道长尊姓大名,仙称谓何?”
瞧见叶安的表情忽然变得诡异,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献媚的眼神反倒让老道不安起来,尴尬的开口道:“贫道道号玄诚……”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嘎?!……”
章节目录 第四章仙乡何处?
叶安猝不及防的拜师让玄诚子一个踉跄,拜师对于道家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像玄诚子这样的“得道高人”,这么多年来他可没收几个徒弟。
道家向来是重视拜师礼数和仪式,师徒的师承关系,名份极为严苛,想要成为师门的正式弟子大多要经过几年的考察,甚至培养福德以便入道。
哪有叶安这般单膝跪地,上下嘴唇一开一合就拜师的?
看了叶安许久,玄诚子悠悠然的开口道:“你要入我门下?你可知我玄诚子师从何处?为哪位洞天仙人传承子弟?师门规矩如何?世俗规矩如何?”
叶安只有两字回答:“不知!”
如他这般说的理直气壮又略微带有傲娇的算是第一个。
这么多年来寻玄诚子拜师的人可不在少数,有高门大户之家,亦有权贵之门,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连想都不敢想。
他叶安连个脚跟都没有的人,居然空口白牙的就拜师了,怎能不让玄诚子郁闷?
望向叶安的眼神也颇为不屑:“你可知我师出何处?”
“不知!”
“我师乃通道真人苗训,师从陈传老祖,善天文占候之术。仕周为殿前散员右第一直散指挥使。”
说到这里,玄诚子向着东北方拱了拱手:“先师私与太祖友善。待太祖登基为帝,擢先师为翰林天文,寻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衔!”
好大的名头!
苗训是什么人叶安再清楚不过,他曾经研析过宋史,其中有许多秘闻让人欲罢不能,黄袍加身、烛影斧声、太宗临幸小周后、澶渊之盟等等…………
而黄袍加身的契机便是来源于这个叫苗训的人,他是道士不假,但也是后周殿前司的武官,和太祖之间的关系不要太好!
两人之间的关系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穿一条裤子,也正是如此他才积极扶持赵匡胤上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叶安在查阅诸多资料之后便得出结论,当年赵匡胤之所以能发动陈桥兵变,其实与苗训这位“狗头军师”的谋划分不开。
不光是为赵匡胤出谋划策,甚至连利益集团的纠缠都有苗训的身影在其中,这是位大能!
显德末,从赵匡胤成功说动后周小皇帝和太后,率军北征,苗训视日上复有一日,久相摩荡,指谓楚昭辅曰:“此天命也。”
第二天到了陈桥太祖就被六师推戴,训皆预白起事。
如此巧合,又如此精密,其中若是没有猫腻那才叫有鬼,显然苗训在其中做到了推波助澜晓示天象的作用,让赵匡胤有了黄袍加身的合法合理性。
叶安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老道,随即眼神狐疑,若他是苗训的弟子,怎么身上穿的头上戴皆是如此破旧?
知道的当他是“高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逃荒之人……
老道见他将信将疑的眼神,顿时胸中气息翻涌,别人听到他这名头早已是恭谦有嘉,少不得要唤一声“仙长”。
哪像叶安似得上下打量,眼神中处处透着怀疑?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上面的雕刻了道教的八卦图,若是仔细观瞧就会发现,木盒也并非是木盒,而是两片连接着麻绳的木片。
木片的内里镶嵌有羊皮纸一般的东西,上面清楚的写了老道的出身以及所属道观,师从何人等等…………
这便应该是他的度牒了,叶安看到如此古色古香之物,才有些真正相信老道的话,也相信他是通道真人苗训的亲传弟子玄诚子。
不信也得信,那度牒上有朝廷的印章,以及当时签发官员的印信,这两样东西是万万做不得假。
“师傅,那我应该叫个什么道号?”
叶安恭恭敬敬的帮老道合上度牒,再笑眯眯的递给老道手中,谄媚姿态无以言表,在外摆摊多年,脸皮这东西早已不知被叶安扔到哪里去。
玄诚子抓住机会,转头望向叶安冷笑着说道:“道爷凭什么收你入门?!你来历不明,出身不祥,发短至耳,口有北腔……你到底是何处人也?!”
“额…………”
叶安也被问住了,普通话是北腔不错,交流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听出来了,这老道说的应该是河南话中的洛阳话。
只不过他现在的口音和后世的口音稍稍有些出入,带有一点吴侬软语的感觉,应当是这个时代的官话。
“您听小子解释啊!小子之出身乃不可告人,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所以您不问,小子不说,岂不上善?”
玄诚子可不买他的账,嘿嘿一笑,脸上露出揶揄的表情:“为何没人相信?你倒是说说,贫道的胆子大着呢!”
叶安伸手一指天空,笑眯眯的说道:“这可是您说的,小子出身那里!”
玄诚子顺着叶安的手指向上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不过很快脖后梗的汗毛便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想起了叶安是怎么来的。
玄诚子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叶安,这么说来这小子莫非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人不成?可他若是神人为何要拜自己为师?
难道三清显灵,给自己降下一道劫数和考验?
但无论如何先把这小子稳住再说,他身上的秘密太多慢慢打探。脸上变了个表情,玄诚子打了个稽首再次问到:“福生无量天尊!不知小友仙乡何处?”
这是叶安最为担心的事情,到了大宋什么都能糊弄过去,可唯独一件事不好办便是出身问题。
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平白无故出现在世界上的人都会被人怀疑,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打算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之所以要拜玄诚子为师,无非就是给自己寻一个好背景,历史系出身的叶安知晓,虽说宋世的科举已经让寒门有了往上走的空间,可事实上依旧需要背景,要不然那些大儒门下的弟子怎会多如牛毛?
“我自何处来已不知晓,小子自幼便独身一人,被族人收养时不过襁褓之龄,后居于雾霭缭绕之地,寻常人出入不得,族人甚众,每日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老道点了点头,显然这些人和汉家百姓一样。
瞧见老道的模样,叶安心中狡黠一笑,但脸色越发严肃道:“行有快慢之别,或一日数千里,翱翔九天于日月同辉,亦或一日数百里快若疾电,此二者皆有器物可驭。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日则器械轰鸣,琉璃宝器,金铁之物,绸缎布匹如手捏泥造,量产无计。
百亩之地只需寥寥数人耕种,菜可达数万斤之巨,人皆丰衣足食,从不为温饱而虑,可借器物之利观万里之外,身居南国听北地乡音!
是夜,未然将歇,华灯初上,万般光彩;灯红酒绿,或高歌于露台之上,把酒畅饮;或居于家中观世间万象!
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大同也!”
叶安越说老道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最后汗如雨下,目瞪口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样的场景便是他也想象不出来,不是想象力不够而是不敢想,但除去那些神乎其神的事情,剩下的他好像见过。
是了!东京城便是这幅纸醉金迷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五章“机缘巧合”
观人是玄诚子最拿手的本事,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手艺游历四方最后步入天下最尊贵之地。
但话从叶安口中说出来的此番种种却是那么的自然,他怎么观瞧都不觉得这个小子在骗人。
玄诚子知道,便是骗人也要有事实作为依据,平白捏造几乎是不可能。
但最重要的还是眼神,这小子模样不过二八之龄,眼中的纯净和回忆便是木讷之人也能瞧得出,也让玄诚子心中愈发诧异,这小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机缘,竟能去的了那般神奇的地方?!
但接下来的话便让老道再次把跟叶安他遨游天外的思绪拉回来了:“一日家中长辈有言,一场大造化,大机缘在外,随即投我与外便到了此处。”
这话当真是离奇的不能再离奇,但偏偏玄诚子吃这套,盯着叶安望了好一会,完全看不出他表情的异样,于是乎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莫不是说贫道便是小友的大造化或是大机缘?”
叶安摇了摇头:“这小子就不知了,但你我在这茫茫山中相识,必有缘由,也当算是一场机缘不是?家师常说:天道自有定数,这定数便是天数!”
越是神神叨叨的瞎扯老道便越相信,连连点头随即大手一挥道:“便是如此!定是如此!道爷便是你小子的机缘了!”
随着对话的增加,叶安越来越熟练,听了玄诚子的话在背地里撇了撇嘴,什么大机缘,不过是一场意外穿越,正巧你倒霉被撞上了。
之所以要拜玄诚子为师,乃是叶安给自己找的出身,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首先就是最禁不起推敲的事。
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弄个身份,而这老道自己撞上来了,岂不正中下怀?
想要在大宋生活下去,最主要的便是先安身,唯有安身方能立命,这个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要远比后世历朝历代更为严苛,户籍是这个时代税收的主要来源。
若叶安是个女儿身便没有如此麻烦,随便一个借口便能搪塞过去,但一个男儿却是要顶家立业的主,也是丁口税赋的主要来源,不可能没有详细登记,没有户籍的人无论在那里都是寸步难行。
叶安可不希望自己变成流民。
宋代对于流民相当的不人道,中央的救治政策在地方上往往是脸上刺了金印发配厢军或是成为劳役…………
有了老道作为护身符,那自然是再妥帖不过,至于未来自己的出路在哪?该干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才是真。
另一边,玄诚子也是心中自有算计,别的不说,他是不相信叶安说的话,这番言论看似滴水不漏,可事实上却是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
若是真有如此大能的人收留他,也不该让他平白出现在中岳嵩山,为何不去寻他的父母宗族?
再有便是这古怪的小房子,以及刚刚他手中的小匣,小匣子居然能装下满天星斗和月亮,简直是通了天的神器!
细细的打量叶安,老道只觉得这小子越看越不凡,瞧模样也就十六七岁,可身上的气质却极为成熟,完全不似自己所见过的同龄少年人。
只不过这小子的装束颇古怪,没有蓄发,衣着也和中原之地的大不相同。
上衣下裤,一身的清凉,手上还带着一个奇怪的链子,链子上非金非石的器物他从未见过。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相互揣摩对方,就差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插在屁股上疯狂摇摆……………
道家的拜师礼可不简单,虽是山野之中,虽在古道之旁,但玄诚子死活要一场正规的拜师礼,任由叶安磨破嘴皮子,他在这件事上绝不肯松口。
“老道,咱们能不能简单点,随意点,直接喊一句师傅便完事成不成?!”
“荒唐!你家长辈便是这么教你的?”
老道颇具风范的摔了一下烂袖子,那老油腻的味道差点把叶安给熏晕,捂着鼻子退开一些距离才道:“那您说该怎么办?!”
玄诚子颇为潇洒:“自然是挑选黄道吉日,备香,上表;贡品,水果、花卉、酒水,燎祭鼻祖以及历代祖师。
为师亲自拈香,汝以三拜九叩大礼,敬茶、呈拜《拜师贴》,哦对了,要有压贴礼。还要有见证之人方能进入师门成为为师的嫡传入门弟子。
还要为师给你加持灌顶,佩以冠巾,开示师承、门规、戒律,三皈依戒。”
说完仔细瞧了瞧叶安再次开口道:“你这模样怕是无法做学道者,也无法做修道者,唯有做一个行道者罢了!”
“什么是行道者?”叶安一副狗看星星的模样。
“我道门以学道、修道、行道为本,故又有以所本的三要旨,尊为三宝者:学道者:以玉清元始天尊为道宝,尊学道者:以上清灵宝天尊为经宝尊…………”
“慢来……慢来……师傅,咱还是做个记名弟子轻省,只要是你弟子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记名弟子?!”
玄诚子大为不满,非但不乐意还如同被踩了尾巴猫一般窜了起来。
“道爷我向祖师牌位发过誓,这辈子不收记名弟子,那是恶业!是欺师灭祖!”
叶安微微惊讶,没想到一个记名弟子居然引起老道会这么大反应:“收记名弟子对于你们这些高人来说不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啖狗粪!记名弟子是什么?带着名号的闲杂人等而已,真本事没有多少,尽打着师门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反倒是辱没师门的名号,此乃大不敬!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也是亲传弟子,最少要做个行道者!以“慈、俭、让”为立身行道,作入世工夫的三宝,若是违背,为师定罚不饶!”
这话说的让赵祯一时无语,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自己上哪去找那些拜师的东西去?再说还要拜师礼,自己身上最没用的便是纸币了…………
无意中瞧见老道紧紧盯着自己手机的眼神,那叫一个垂涎三尺,叶安这下算是明白了…………
开始还以为他眼神空灵,没曾想原是早就打上自己手机的主意了。
看了看侧翻在边上的黑五菱,叶安瞬间觉得自己在大宋应该是个超级大富豪,车中的日用杂货没有多少,但重要的是有好几框的蔬菜!
土豆,洋葱,辣椒,地瓜,番茄,胡萝卜,卷心菜…………这些东西要是埋在土里种出来…………
玄诚子盯着叶安手中的期翼被一阵傻笑所打断,抬头便瞧见叶安傻乎乎的表情,以及他快要流出嘴角的哈喇子。
“小子快快起身做事,道爷也好早日下山。”
老道对叶安的身世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但他知道现在盘问叶安是不可能向他坦白,与其把他逼急了跑了,还不如慢慢探查他身上的秘密。
眼前这皮肤白哲相貌俊俏的少年人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宝库,相处时间越长给老道带来的惊叹和骇然便越多。
对于这个似铁非铁的小房子老道已经见怪不怪,一个能把星空明月握在手中的少年人,这又能算得上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六章停车坐看枫林晚
嵩山之中,雾霭升腾,高高挂起的艳阳已经把水汽蒸发的差不多,但密林之中依旧有些潮湿,炎炎夏日里这潮气便让人更加难受了。
但山中依旧有一少年在忙碌着,边上站着一个叉手看着的老道。
“师傅你要下山?”千斤顶被叶安拿了出来,一同取出的还有一支工兵铲,接着他便开始在地上刨坑。
虽然还没有拜师,但玄诚子对叶安的称呼并不反对,好奇的打量着叶安手中的工兵铲道:“自是要下山的,为师原本许下阳城县王大官人家中的一段因果,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却因果。”
叶安挖了一个不大的小坑后,随手就把千斤顶放了进去道:“那小子不是耽误您下山了吗?”
“无妨,无妨,眼下若是赶路下山必然是错过吉时不利他人,不如改日下山。”
叶安“哦”了一声,便在老道不解的眼神中开始压杠杆,迅速的压了几下,侧翻的车就在老道惊讶的眼神中开始明显上升,当千斤顶达到最大高度之后,叶安便拉着老道准备翻车。
当然,有玄诚子在才是最为关键的,两人拿上俩个粗壮的树干抵在车下,同时用力便把车撬了起来,随着“轰咚”一声,轮胎在地面狠狠地弹跳了一下便稳稳地停在小路上。
果然是皮实的家伙,摸了摸车上磨出的划痕心疼了好一会,倒地一面的反光镜已经彻底报销了,塑料的外壳已经稀烂,反光镜碎成了许多片。
虽然不是什么名牌车,但好歹也是自己用积蓄买的,这么多年他可都是小心呵护,被熊孩子划了都要追上两条街…………
在老道心疼的眼神中叶安捡起地上的碎镜片,拉开车门之后,便瞧见老道羡慕的表情,挡风玻璃对面的老脸满是惊讶和羡慕,伸手在空中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叶安懒得管他,而是在打开后备箱开始翻腾,既然到了宋朝,这车是不能开了,过几日跟随老道下山也要把该带的东西带上,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车中的这些蔬菜该怎么办?
这对叶安来说是首要问题,也是他发家致富的根本,蔬菜很新鲜必须要想办法种下去,大部分蔬菜叶安都不用很担心,基本上插在土里稍稍浇水便能活。
摇下车窗,叶安探头对玄诚子叫道:“师傅上车!”
“上车?”
玄诚子惊讶的看着另一边打开的车门有些激动。
一个简单的上车,但玄诚子却颇为庄重,整理衣冠之后把长剑从背后取下,左手持剑向汽车拱了拱手才上了副驾驶,叶安翻了个白眼,自己都没这待遇…………
上车的玄诚子不待叶安说话便开问到:“此物可无畜而行?”
叶安稍稍愣了一下才明白玄诚子的意思干咳一声:“……然也!此物与木牛流马同效,机关具备,一驱不还。”
没办法和老道解释汽车的原理,只能用古代的技艺结晶木牛流马来形容更为贴切。
老道的表情露出得意:“果然如此!不知此物可载土石几何?若是能…………”
昂~昂~昂~
突如其来的发动声让老道的话戛然而止,吓了一跳的他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宝剑,双脚更是直直的勾在了副驾驶的储物箱下面,人也靠在了椅背上。
“有没有隐秘之所给小子停车?越干燥越好。”
惊魂未定的玄诚子连连点头:“有……有……有……缘径行不过百步便有一处密径,沿之可达小洞天。”
车辆开动之后的老道便兴奋的如同孩子,在车中上窜下跳,左右摸索,发掘车上的每一个“秘密”,副驾驶的储物箱被他拉开又合上,嘴里念叨着:“精巧至极!天工之物!”
与第一次乘车的所有生物一样,老道把头伸出窗外感受山岚拂面,只不过他却摇头晃脑的口中念叨着:“一步踏莲,二步生云……”
叶安觉得自己可以一泡尿把他呲醒,但他没有那么做,一根树枝把老道抽的五官变形后他便捂着脸的缩了回来…………
所谓的老君洞不过是太室山下的一个洞穴而已,与后世的名声相比,现在不过是一个人工开凿三米多高,四米见方的山洞。
唐初隐逸居士潘师正所开凿,因其形如鸡卵,亦称“鸡卵洞”,后来因为内奉老君像自然也就叫老君洞。
中岳嵩山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组成,关于这两座山脉还有一些出处,室者,妻也,相传夏禹的第一位妻子涂山氏生启于此,山下建有启母庙,故称之为“太室”,少室自然就是夏禹第二位妻子的出生地。
太室山共有三十六峰,岩嶂苍翠相间,峰壁环向攒耸,恍若芙蓉之姿。主峰“峻极峰”源自《诗经·嵩高》中的那句“峻极于天”。
单单是名字就能听出它的飘渺出尘,峻岭及天之势,观望四周叶安觉得中岳嵩山名副其实,而老君洞就在太室山下,在老道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这座山洞。
原本他认为这样出名的“洞府”应该有人在其中修炼,但事实上却空无一人,并且给人一种荒废许久的感觉。
直到叶安看见洞中床榻上的旧衣和老道身上的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紫色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老道的常居之所。
叫啥玄诚子,就这样该叫邋遢道人才是。
洞中几乎都是古物,其中看到了许多这时代才有的特色物件,古色古香,叶安忍不住下车把玩一番。
小到香炉,大到退了色的老君塑像,一边看一边发问:“师傅这黑乎乎的是什么?”
“蒲团!”
“这个呢?”
“摇铃!”
“哎!这个倒是挺奇怪,什么东西要把他放在香案边上?莫不是净手?”
“那是道爷的夜壶!”
………………
叶安打量老君洞的同时玄诚子也在打量他的车,显然这是在琢磨其中的道理,可他又不敢上前摆弄,只是远远的打量。
暗自笑了笑,都是些千百年后的玩意,他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稍稍在老君洞中停留了一下,叶安便开始整理东西,车上的蔬菜是一定要处理的,越快越好。
虽然这些蔬菜都是今天才配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叶安也不知道所谓的今天还是不是今天。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他穿越之前是晚上,可穿越过来之后便是白天了。
突然之间的日夜颠倒让人很难受,这并不像是坐飞机那般从黑夜变成白天,而是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回想起那段黑暗叶安便一个激灵,太过恐怖。
“师傅你在这里休息着,我去把东西给种下去。”
对于玄诚子叶安一直没大没小的,不是他不尊师重道,而对于洞中的这些东西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作为一个党员,一个无神论者,一个坚定的无产主义战士,玄之又玄的东西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
破除封建迷信那会叶安还小,那时他就记得神婆敢下的油锅警察也敢下。
对于道教他自然尊重,一个能延续数千年的教派岂能没有过人之处?
但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道教中的那些占卜和符篆丹药之类,至于老道说自己是三清祖师降下的徒弟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叶安觉得自己穿越更应该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科学现象……这种现象在世界未解之谜中不是没有出现过。
拎着塑料菜筐叶安就打算往外走,边上的老道急急的叫唤:“哎哎哎!道爷和你一起去。”
“不妥吧?”
“有何不妥?”
“真的要去?”
“定然是要去的!”
“好嘞!搬东西!”
……………………
章节目录 第七章紫服罗裳
干农活就要有干农活的样子,叶安卷起袖子,扎紧裤腿便把塑料筐交给老道,同时把车中的塑料桶给拿了出来。
一筐蔬菜可不轻,不过玄诚子的身体挺不错…………叶安一手拿着工兵铲,一手拎着塑料桶就出去了。
而好奇的玄诚子紧随其后,双手拎着蔬菜筐,不时的用鼻子凑近了闻一闻里面的味道,这些蔬菜他从未见过,至于味道也是相当的出奇。
一路上两人无话,叶安是在寻找适合种菜的地方,不过很快玄诚子就发现叶安的模样像个农人,不断的在树林中寻觅还不时的蹲下,用手捏一捏地上的土块和泥土。
叶安上辈子活的要么便是危险要么便是幸苦,但这些生活总能让他接触到别人不会接触的东西。
农业叶安并不是十分拿手,可基础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各种农作物以及蔬菜的特性他也清楚。
就说玄诚子手中的土豆,它的根系一般分布在土壤浅层,易受外界环境变化的影响。
最适合种植土豆的土壤是有机质含量高、土层深厚、土坡疏松透气,水分充足的壤土或砂壤土。
但同样的,土豆适应性较广,在其他土壤上种植可采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栽培方法和措施,同样可以获得高产。
而在树林中寻找一块土地较高的空地后,叶安便打算在这里种植了,这里的土地是松土,透气性好,有很好的蓄水性和保肥能力。
叶安在玄诚子惊讶的眼神中抓起一小撮泥土放入口中,尝了一下便吐了出去,点头道:“就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
玄诚子有些狐疑,这小子看着年轻,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农人,就他刚刚“吃土”的模样,便是农家经验丰富的老农才会做的事情。
叶安笑了笑:“你手中这东西叫土豆,是我从……从那里带来的,无论是过碱……大多数土地里都能活。”
叶安说完不管他听没听懂又问到:“这里雨水多吗?”
“不算多,只不过早晚霜寒露重。”
“无碍!”
叶安说完便开始松土,一大片的土地开垦起来并不算难,只要肯花功夫和时间,很快就能整理好。
这是试验田,叶安不打算把所有的土豆都种下去,每种蔬菜种植一些,大多数蔬菜都好养活。
山上的土地腐败的动植物很多,土壤肥沃非常适合种植蔬菜,大多数植物在山上种植都是比较容易成活的,这大抵就是“名山护佑出上品”的缘故吧!
入乡随俗,叶安看了看手表四个小时,两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好一切,而西红柿稍稍麻烦一点,切片后保留完整的种子埋放进土地中后他便在一边烧水。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温汤浸种,稍稍温热的水一下一下浇到土地中,再用手指插进去试一下,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
扛着工兵铲就瞧见老道在边上用树枝吭哧吭哧的刨着坑,瞧见叶安起身,露出黄牙笑道:“小子快来,为师这以松好了土…………”
叶安笑了笑:“那就麻烦您老人家再填上,已经种好了!”
“什么?!”
玄诚子老脸一黑,回去的路上他不断发问:“你说你这败家的娃娃,为何不把种子都种下去,道爷我可是从未见过的。”
叶安笑了笑:“已经种的够多的了,再说您不是说要下山有事吗?咱们早点下山啊!”
玄诚子稍稍叹息,随即露出德高望重的表情:“也罢!既然如此,两日后你且随我下山,此次为师带你去一趟阳城县,帮你把户籍给上了去,也让你见识一下我大宋的繁华!”
叶安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如此安静反倒是让老道有些不自在。
他哪里知道下山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但对于叶安来说却是人生的一次转折,是他全新人生的开始,最重要的是获得了在这个世上安身立命的本钱,户籍。
老道对叶安身上的秘密已经习惯了,许多东西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开始的时候震惊,但现在已经麻木。
尤其是当叶安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他从那里带出来的之后,老道便决心把这个徒弟的一切秘密都安放在老君洞中。
为此他甚至把多年舍不得穿的道袍拿出来给叶安换上,叶安在接过道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玄诚子的双手在颤抖。
大大的心疼就写在了脸上,看了看这道袍叶安便知道为何老道如此紧张和珍惜,面料非麻非棉,而是轻便顺滑的丝绸,或是叫罗更为合适。
罗裳乃是高级的丝织品,而老道给的这件看似是罗裳但却不是普通的罗裳,这是一件紫色提花罗裳。
罗裳表面凹凸不平,细细一看就能发现上面绣满了菊花的纹路,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件罗裳的底色是紫色,其中的有些花纹里还压上了金线!
紫服顾名思义紫色的衣服,但这简单的意思之后却是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体现,只有身份高贵特殊的人才能穿着,如朝中的贵官或皇帝特赐。
老道瞧见叶安的犹豫,微微皱眉第一次露出正色的模样道:“臣之子位下,愿得金紫,在班列上。这件道袍算是为师的见面礼,你要好生善待!”
叶安没有说什么,显然老道在朝中的地位显赫,甚至是一位相当有分量的人,但他为何出现在嵩山?为何在史书中没有发现有关他的记载?
奇怪归奇怪,许多史实都随着时间而消失,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老道神色庄重,双手捧着紫服罗裳,而叶安知道要是自己接过他的这件衣服穿上,以后便只能是他玄诚子的徒弟了。
这代表一种认可,是师徒之间的传承仪式,是给予了他叶安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本钱和脚跟。
只要穿上玄诚子的这件紫服罗裳,一般人就不敢质疑叶安的出现,也不会怀疑他的出身。
虽然不知道玄诚子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显然他是在帮自己也是在隐瞒来历,不打算把自己这个突然开车出现在嵩山的怪人告诉世人。
老道强烈要求叶安在自己面前把衣服换上,但叶安也是死活不同意,人都是有隐私的,叶安极为不喜把自己的隐私暴露给别人。
在老道一句:“尿干未尽,屎迹未消。”的笑骂声中叶安窜到了车后。
章节目录 第八章仁心何为?
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越带来的福利,还是别的什么“化学反应”,叶安总觉得自己变年轻很多。
照了镜子才发现,身上多年日晒雨淋留下的黝黑和粗糙变得白皙光滑起来,甚至连手臂上狰狞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刺眼”。
整个人的模样回到了十六七岁左右,身体的状态特别好,作为退役的老兵,他太了解年龄和身体状态之间的关系。
唇红齿白的叶安本就算是阳光帅气,现在身穿紫服罗裳,头上带着老道的“浩然巾”遮挡住短发,再加上他永远笔直的后背,如同劲松一般站在老道面前。
人靠衣服马靠鞍,玄诚子见了焕然一新的叶安后立刻惊为天人:“这模样端是有为师当年之风范!…………你手中拿的什么?!”
叶安晃了晃手中的布条莫名其妙:“这是什么东西?我寻了许久也不知其作何用,只能留下了。”
“你……不穿兜裆的吗?!”
“啥?!”
叶安把手中的布条扔出老远,使劲的擦着手。
我去!还有这种事情,老道太过分了,兜裆便是古代的内裤,这东西也能随便传承给徒弟?
“我们那里穿的是内裤……不穿兜裆!”
“什么是内裤?”
………………………………
“弟子的东西都不能带下山?”
叶安赶紧打断老道继续追问的想法,老道看了一眼叶安手上的手表颇为眼馋的开口道:“挑些方便的小物件便是。”
叶安点了点头便钻进后车厢开始忙碌,留下失望的老道站在边上不知嘴中念叨着什么,反正是方言俚语之类叶安也听不懂。
这辆车就是叶安的第二个家,他不光在夜市中摆摊,隔三差五的还要和车队一起出去赶外地的集会,什么三五大集,四月八会之类的,东西稍稍齐全。
今日刚到大宋,几天后就要随玄诚子下山,叶安要准备妥当以面对突发状况,这次下山也算是历史意义上的远征吧?
………………
急救,食物,以及自卫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要准备好叶安才稍稍放心。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谁知道会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出现。
当然叶安要感谢上辈子带来的习惯,对叶安来说,未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准备,而些东西是都车中常备的物品,整整齐齐的放置登山包中。
其实他在车厢中翻腾的是手表,他发现自己手上的时间没有改变,还是穿越之前的时间,也就是说现在的那个时空中还是晚上。
一个小巧的玻璃展柜中密密麻麻的放着十来块手表,果然,所有的手表时间依旧是按照穿越前的时间走时。
打开之后从中挑选了一块简单的男士手表,这些手表和后世那些高大上的手臂不能相比,但造型和外观都非常精致,否则谁会在地摊上买表?
存在即合理,地摊上出现的东西必定会有人卖,至于原因………………
手中这块黑色表盘的手表上镶有玻璃加工的“碎钻”,端庄大气。
下车之后随手扔给玄诚子,老道慌忙接住顿时眉开眼笑,又生气的埋怨:“如此金贵之物岂能随便抛扔?!”
叶安笑道:“这块表便算是弟子的拜师礼,您带着!”
“表?”
老道看了看精美的玻璃表面又皱眉想了想便豁然开朗道:“这是那里的计时之物?”
叶安反倒惊讶起来:“何以见得?”
老道笑了笑,摇头晃脑道:“夏至日中立八尺之表,其景尺有五寸,以此计时也,此物曰表,自然是计时之物喽!”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此意!只不过这表要以天时为对,调节后才可堪用,现在没有对照不准的。”
老道瞥了一眼叶安:“此物可准时几何?”
叶安稍稍一滞……古代的时间和后世不同,他便向老道请教。
老道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二个月,每月三十天,一天十二时辰,一个时辰八刻钟,三个字为一刻钟。”
叶安连连点头这些他是知道的,后世的一刻钟也是十五分钟,五分钟为一个字,所以有些地方方言形容表准时常说“没走过字”。
“再往下呢?”
“再往下?”
老道两眼一瞪,指着小小的手表道:“此物可计如此微妙之时也?”
叶安肯定的点了点头,老道便有些颤抖的开口:“字之下便是俗称却无统称,或为秒,或为忽……”
“秒!”
叶安肯定的指了指老道的手表道:“细针动一下便是一秒,转一圈便是一分钟粗针动一小格,细针转五圈粗针动一大格便是一个字!”
“吓!”老道吃惊的望向叶安,指了指手表道:“当真可记如此清楚,分毫不差?!”
叶安摇了摇头:“即便是调好了也有些许误差,一日可能有一两秒……”
“一秒?!”
老道这次是震惊了,张大嘴巴死死的盯着手中的这石英表,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就像是摸着稀世珍宝。
“此物乃世间至宝!世间至宝啊!”
“世间至宝?”
“这是自然!”
“献给官家能换多少金银?”
“呔!孽徒看打!”
……………………
山洞的环境还不错,大夏天的居然有点在空调房中的感觉,忙活一天米吃饭,车中虽然有吃的,但叶安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放弃了饱餐一顿的想法。
掉在煽动顶上的篮子里有不少东西,糙米,蔬菜等等,甚至还有一些鲜嫩的野菜和一条腊肉。
“师傅,哪里有水?”
老道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缸:“缸里没水……”
叶安无奈的提起水缸边上的木桶去打水,至于打水的地方就在洞口的不远处,那是一道被玄诚子命名为“浣花溪”的山溪。
当然它和成都府杜甫草堂边上的浣花溪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老道附庸风雅取的名字而已。
抬头望去,溪水自山上崖石峭壁中流出,沿着山势走向一路顺流而下,冲刷顽石不知多久才变成这条溪流。
溪水经过山石的过滤清澈无比,飞涌而下的泉水不时冒出白色的浪花如同泡沫一般,山花顺流而下,在水中不断沉浮,说是浣花溪倒也不为过。
山溪蜿蜒,溪水清澈微凉,在夏日里便是一道甘泉,难怪说山中泉水最是养人,这不是没有道理。
叶安在溪边放下木桶,溪水很快便灌满,只是叶安并未提起,而是紧紧地盯着对面一动不动,一支水瓢在溪水中漂流忽上忽下的“跳动”,欢快至极。
叶安脸色铁青,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贼老道!”
……………………
玄诚子点了艾草熏了一边山洞,于是这地方便彻底没有蚊子了,不光蚊子被熏跑,连人都待不下去。
烟大的吓人,不知道还以为山洞失火了,打水回来的叶安蒙着湿衣服便冲了进去。
看着浑身烟雾缭绕的老道,叶安无奈的叹息一声后叫道:“熏蚊子也不用这般,烟熏也会要人性命,便把艾草泡在水里抛洒四周便是!就算是要看我的仁慈之心直说便是,瞧着衣服被熏得!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叶安并非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而愤怒,愤怒的是这个愚蠢的老道竟然利用自己的善良,或者说利用自己的良知来试探自己。
玄诚子笑了笑,完全无视叶安的愤怒,在他看来一颗仁心乃是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所必须要有的东西,这么做完全值得…………
章节目录 第九章洞中对
山洞中冒着如此大的烟火气,而叶安能毫不犹豫的冲进来,由此可见他有一颗仁心,而只要有仁心,一切便都好办了。
看着不断擦拭奇怪衣服,近乎在咆哮的叶安,玄诚子露出黄牙笑咳嗽道:“你便识破了……咳咳,又何必说出来?你身上这衣物并非这世间之物,不要也罢!”
叶安知道自己会被老道不断的试探,所以他几乎没有对老道隐瞒什么,大部分的话说的都是真话,可一个人被接连试探,终究是要厌烦的,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让叶安心中舒服。
没人能够忍受被不厌其烦的试探底细,但谁让自己不能解释出身的问题,事实上叶安那些话不光没有把老道吓住,反而让老道心中的好奇如同野草般疯长。
叶安恨恨的扔下手中的水瓢,转脸便满是戏虐之色:“师傅,这水瓢从何而来?”
“呀!道祖都被我熏的如此漆黑,快快随为师给道祖净面!”老道看着被熏黑的老君像心头焦急,只不过四处乱窜的眼睛实在是太过鸡贼。
叶安堵住洞口的方向,一步步的走向老道:“师傅,此等小事便由徒儿来做,何必劳您动手?!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静武这臭小子!!”
“师傅该回道观了吧?”
“啊!为师忘了咱们还有道观可回,你这一提醒为师忽然就想起来了…………”
叶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能在被当面揭穿的情况下还保持如此无耻的节操,脸皮便是嵩山的峻极峰也比不上。
水瓢不是叶安的,而是从浣花溪的上游飘下来,既然上游有人,好奇的叶安便寻了过去,走了不算太远但穿过许多荆棘小径后便瞧见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
叶安在回来的路上便想起,这山洞也根本不是什么老君洞,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把这里当作是老君洞来看。
此时他依稀想起,老君洞早在唐时便有道观存在,并且还修了好大一座院落。
“徒儿,既然你要入我宋世,便要斩去旧因果,此些旧物便留在这洞中也罢!”
“徒儿知晓,挑拣一些便利的小东西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玄诚子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将要紧之物带上,山中无碍,但入世之后便也不好说了,阳城县虽是中县,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瞧你这年岁,世间之恶怕是从未接触过……”
此时的老道已经换成一副谆谆长者模样,叶安双手相叠深深一礼,就冲这份情深意切提醒也该感谢。
自从叶安到了宋世便把自己当作宋人要求,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带太多的东西出现在这个时代。
只不过有一点玄诚子算是说错了…………
恶这东西叶安上辈子见的太多太多,甚至那些恐怖的场景会在梦中也不断的浮现,这种回忆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甚至是煎熬!
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的恶能有多骇人?
叶安麻利的把身上的衣服换了,谁愿意在这山洞中受苦?
而且玄诚子的话很有意思,对自己的身世要保密,这是叶安最为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了看早就整理好的双肩包,叶安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向老道要了一个褡裢便把重要的东西装进去。
玄诚子看在眼中甚为满意,叶安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锦帛动人心不算什么,要命的是这些东西不光贵重,而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叶安这个少年人的到来,更是处处透着蹊跷。
在看过叶安的东西之后,玄诚子是真的相信叶安来自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出自一个不一样的家族,而这些东西是最好的证明,也是最不好的祸根!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东西永远消失,但事关重大,玄诚子不敢轻易毁去,唯有留下这些东西,以防自己犯下不可弥补之错。
天色已经不早,显然今晚是去不得老君观,名字很贴切,也很简单好记,叶安向老道打听了许多关于老君观的事情。
毕竟是初来乍到,别说是道家的礼仪,他连儒家的礼仪都知道的不是很全。
叶安已经放弃让老道讲规矩了,因为无论他问什么,老道都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他的大徒弟也就是自己的大师兄,静真。
玄诚子的话就不能相信,他有俩个亲传弟子,一个叫静真,一个叫静武,若是算上叶安便是师徒四人,刚好可以去一趟西天…………
虽然都是亲传弟子,但身份却是不一样的,叶安是关门弟子,用老道的话说应该是真传弟子,身份当和大师兄静真平起平坐。
而老君观中的其他道士都是来自玄诚子平辈师兄弟所收的徒弟,有的甚至是徒弟的徒弟,所以叶安的辈分还不低。
道家论辈分,不论年龄,小师叔老师侄这事再正常不过。
老君观在这个时代的道家中地位非同一般,只要是属于道观的产业都不能缴纳任何税收,甚至还能在道教节日时享受朝廷贴补。
至于他为何能主持老君观这样的道观,叶安不用猜都知道,无外乎靠着苗训的师承关系混来的。
玄诚子点蜡烛的手颇为颤抖,脸上满满的是大写的心痛,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黄蜡乃是官家赏赐,道爷寻常可不用,一般的白蜡便是在香烛铺面里也要一百五十文一根!”
叶安知道蜡烛在这个时代很贵,但却没想到会贵到如此程度,一百文几乎是一个成年人在宋朝一天的消费水平,这其中还包括了婚丧嫁娶等等应酬…………
若是单单吃饭,一天二十文就够了,而且还能吃的相当丰富,当然若是想去正店中吃些好东西,那就说不准了。
作为一个吃货,叶安早就对大宋的美食垂涎三尺,若是有机会,定然要让玄诚子带着自己去那些有名的正店中胡吃海塞一顿。
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便被刚刚点燃蜡烛的玄诚子一顿嘲笑:“左右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瞧你惦记的模样,总在嘴上抓挠,有失体统!”
…………………………
章节目录 第十章吾心归处是吾乡
乌云遮月,星光暗淡,山洞外漆黑黑的一片,只能听见树林中传来的各种悸动。
或是树枝被某个莽撞的小兽踩断,或是青蛙求偶时发出的蛙鸣,或是不知名的野兽发出的夜啼。
大山在白天的优雅已经全部消失,叶安知道这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山洞中充满着温暖的烛光,但光芒只要延伸出洞口外的黑影里便会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合衣躺在这个被叫做床榻的东西上,叶安等着一双眼睛望着山洞外,漆黑的山洞外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
老道躺在边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人难以入眠,更别提那忒味的脚臭。
“老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挺迷茫的,在得知这是宋世之后第一个从脑袋中钻出来的想法便是杀了你,这是我的本能,但我的德却不允许我这么做,你莫要在意。”
依旧是呼噜声,但已经变得杂乱无章,叶安并没有回头,而是笑了笑:“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到了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你完全陌生又熟悉该怎么办?”
呼噜声消失了一声叹息后老道的声音传来:“娃娃,道爷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会去想太多的事,依凭本心做事总是不会错的。
道爷不知为何你要杀我,但我知道你的身上必然有惊天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本心,你既然能冲入山洞救我,便说明你的本心是善……”
“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叶安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上的笑意流淌而下,起身盯着一脸戏虐的老道,神色认真的说道:“不要再打探我的身世了,我不想骗你,这样会很累。”
玄诚子盘腿坐了起来,盯着叶安道:“其实你说出来会舒服许多,也不会那么累了。”
“我开始是为了震慑你才说的那些话,但我的话句句属实,我不喜欢骗人,到了这里我就要处处骗人,隐藏自己的出身,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把出身敲定!敲死!不会再有人询问。我不想活在虚假里,我需要归宿!”
玄诚子看着叶安,见他眼神中满是坚定和真诚,皱眉思索一阵道:“你是个男丁,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世上,要么你便是党项人,或是辽人,又或是吐蕃人,大理国人,或是那些蛮夷之民,但你若是宋人,终究要有家世的。除非…………”
“除非什么?”
叶安非常渴望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一个身世,一个能让他安身立命,活的没有后顾之忧的身世对他来说比什么诱惑都大。
“除非有大能为你担保,或是为你寻一个出身!”
“大能?谁!”
“普天之下谁最大?”
“太后?!”
老道笑了笑,接着便一巴掌呼在叶安的头上:“你小子当真是七巧玲珑的心肝!但这话不能再说,天下只有官家最大,太后是在辅佐陛下!”
叶安脸色有些不快:“让太后给我作保,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道好奇的望着叶安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怎么不可能?只要太后承认你是我玄诚子的徒弟,天下便都要承认,你当道爷的紫服罗裳是摆设不成?”
叶安不再说话,起身往木盆中打水,老道不满的叫嚷:“怎么,为师的话难道说错了不成?”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好奇心害死九命猫,您觉得太后对一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能不能不好奇?能不在意他的身世?”
“嘁…………你什么话都敢说!”
叶安长叹一声:“那就退一步吧,太后会不会对一个富甲天下,宛若陶朱的人不好奇?”
叶安说完便拍了拍老道的肩膀:“相信我,我真的能在大宋赚的盆满钵满,莫要小看我的家学,虽不至于翻天覆地,但让我转眼富家翁却是不难的,何况我从那里带来不少的东西。”
叶安认真的神情让玄诚子也变得严肃起来,稍稍一想便道:“说来也是,你不会满足于在我道门修行,道爷我早已看出,你对道门一点敬畏都没有,也就开始问路那会还有一丝客气,之后…………瞧不上啊!”
“你瞧出来了?”
“怎么瞧不出来?一个在道祖前便溺的人怎么会心存敬畏?!”
叶安呐呐的说道:“不是你说那是夜壶…………”
“那也不能当着道祖的面,此乃亵渎之举!”
话说到这里便没法睡了,无论叶安还是玄诚子早已倦意消散,叶安是因为初到大宋的迷茫,而玄诚子是对叶安背后的一切纠结。
两人盘腿在床榻上坐下,山洞中清凉,让人忘却夏日烦躁,夜深如水,树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少,静谧的让人把思绪放远。
最终还是老道最先开口:“汝以汝之行壮志,老道知晓你不打算走道门一途,你想走的是文道?”
叶安笑了笑望向玄诚子:“我相信的东西才能让我走的心安理得,吾心归处是吾乡……”
玄诚子的脸上充满戏虐:“瞧不上啊!终究是瞧不上,可你还是道爷的徒弟!”
叶安脸上也浮现出不屑,指了指边上的汽车:“你除了收我为徒还有别的办法?若是我不管不顾把这一东西放在世上,远的不说便是把这东西在阳城县走一遭会怎样?”
“你想作甚?!”
玄诚子是真的不知道叶安的打算,但看到他狂狷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也不是某种意义上善良的人,相反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叶安的脸上露出最为阳光灿烂的微笑,但在玄诚子看来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诡异,脸上的表情也堪比最为狡诈的狐妖!
短短一日的了解下来,玄诚子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没有任何了解!他的话永远听上去那么真诚但你稍稍一想仿佛又如同什么都没说。
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人没见过?便是九五他都是有幸觐见的!可眼前这个少年他却始终看不透。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狡猾的狐狸与老猎手
叶安突然变得张狂起来,哈哈大笑道:“作甚?若是不能有一个出身,我便把这世道搅浑!你还不知道吧?我这车可不一般,身负铁甲,其目如日,声为兽吼,平地可快若奔雷,力大无穷!若我驱使其在世上走一遭,再以仙人之称…………”
“住口!!”
玄诚子身上的冷汗刷刷而下,大夏天的后背居然生起一层白毛冷汗。
他知道叶安要干什么了,若是不给他一个出身,他必定会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告诉天下所有人,他叶安就是神仙下凡!
但如此一来至道门于何地?
神仙下凡看似提升道门地位,可道门的前途也被掌握在叶安的手中,一句话便是可搅动天下道门翻云覆雨,不,不光是道门,甚至是整个大宋,整个天下都会因为突然出现仙人降世而大乱。
倒时是他叶安说的算,还是道家典籍,经史子集说的算?
而另一个恐怖的想法也随即在玄诚子的脑袋中诞生,若是叶安走下这铁皮怪物,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他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子,那会怎样?
玄诚子打了个冷颤,………………一切信仰都会崩塌!
以这小子的脾性怕是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来,那时他就不是什么大机缘而是大祸端!
坐在清凉的洞府之中,玄诚子汗水如同消息般流淌下来,现在他才知晓,叶安虽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凶徒,但也不是一个恪守规矩的君子!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只要自己不帮他,最后他便走上另一条极端的道路,是啊!既然隐秘获得出身不可成功,那就轰轰烈烈的把事情闹大,总归会有人给他一个身份。
叶安在内心已经笑开了花,现在自己扮演的就是一个疯子,当一个疯子不择手段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害怕,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玄诚子也不能例外。
当然叶安是有一个道德底线的人,一个知道该如何获取自己所需的人,一个有时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当面临抉择的时候谋划一切,就需要把理智这东西暂时放在一边,如此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这一次玄诚子的脸上不再是无奈,而是悲痛:“我道门便如此被你瞧不上?也罢,既然你要走文道一途,我便为你寻一当世大儒,这点脸面道爷还是有的。原本为师便已经准备替你安排下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稍稍一激便让你如此狂狷。”
叶安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终究是被老道给玩了!老狐狸……老狐狸啊!
简单的几句话便化解了自己张狂的一击,随后还能把自己说的是如此不堪。
“虽说你拜我为师,可人在世上总不会只有一个师傅,你可不入道门,待把你的身份敲定,再另寻文道座师便是!谁说让你非得修道不成?!用你之言: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瞧着老道悲愤的模样,叶安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咬牙切齿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玄诚子得意道:“少而狷狂是为恶!”
话说完后便又皱眉道:“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原壤有错在前,圣人责骂之,但圣人也是为了原壤以后能服众,故而喝骂,敲打。你这般断章取义,实属不智!看来你家大人也没有好好教你……是该给你寻一个文道大儒。”
一场交锋,以叶安的狂放开场,又以老道的教诲结束,结果叶安完败………………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天光刚亮太阳如同一个大蛋黄般的冒出来,叶安便坐在山洞门口的大石头上,看着茂密的森林,背着朗朗上口的句子。
这《笠翁对韵》看似简单,却是许多对仗的来源或是变种,教授曾经说过,只要把这《笠翁对韵》掌握好,便是万般诗词也做得!
玄诚子在洞中翻了个身便又呼呼大睡,只不过他的呼噜声却随着叶安的背诵声而乱七八糟,叶安无声的笑了笑,显然是在偷听。
洞中的玄诚子听了一会儿便察觉这句子的不凡,这些看似简单浅显的句子却异常工整对仗,如同刀砍斧劈一般,但有些地方却异常优美感人。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红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叶安一口气把整个《一东》背完,才起身竖了懒腰,在这个时代要想活得好,你便必须有一个读书人也就是文人的身份。
就算是寻常寒门的不第秀才,也能在富家豪绅面前文绉绉的骂大街…………而那些富家豪绅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给足秀才银钱请他去家中为子弟教书。
老道在听到叶安的对韵时便不再装睡,起身看着一身罗裳的叶安,只觉得这小子天生就该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个风度翩翩的…………小人。
虽说他之前的话让自己有些惊愕,但想想也该知道他的家学是不差的,若是没有一个诗书之家,如何能培养出这样的少年人来?
“小子,道爷觉得你有些奇怪,这世上的许多常情你不知,但又有一般人接触不到的才学,看来你在那里遇到了高人指点啊!”
叶安笑了笑,端起木盆便打水洗漱:“我之所学与大宋有异,家中长辈最重格物,但对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也略有涉足,却广而不深。”
对于叶安的出身玄诚子已经不打算去计较了,反正猜不到,再说叶安也不会告诉他,通过之前的种种一切,他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和华夏汉室必有联系。
最少学问是一样,只是那里的学问有些特别。
格物源自《礼记?大学》八目之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看似格物拍在第一位,但儒家的四书五经中,对于格物的解释却是典籍中少有的,玄诚子翻来覆去的想,也只能从脑袋中找到《礼记·大学》的几句话: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中岳三分
玄诚子虽是道家子弟,但对儒家并不陌生,经史子集也有涉猎,只不过不及道家典籍来的通透而已。
相比之下,叶安这个门外汉在玄诚子面前连提鞋都不配,学习历史对古代文化也有所涉猎,但以叶安对文言文的理解程度和儒家典籍的理解相去甚远。
不懂就是不懂,这是个极为真实的时代,对学问的严谨来不得半点作假,叶安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何处,也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他不指望老道能教他儒家的学说,他只是希望能通过老道获得一个像样的出身,再通过这个出身寻一个大儒教导自己。
如此一来便算是踏上文道一途,距离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又近一步…………
有了目标做什么都有动力,叶安整个人都充满活力,收拾好东西后便站在洞口等待玄诚子,今日要去老君观,算是第一次和这个世界接触。
玄诚子也不啰嗦,什么也不拿便走出山洞:“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便虽道爷我去往老君观,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玄诚子的徒弟了。”
叶安点了点头便跟上,说来他对这个时代人的生活颇为新奇,之前都是从史书资料中了解宋人的生活,而眼下是真正的见识,意义非同一般。
试想一下书中的一切变成现实,真真切切的展现在自己面前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是一副令叶安大为愤怒的画面…………
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老君观规模不小,站在山门下看着精致的牌匾,以及上面“道教祖庭”四个金字,叶安气的头晕目眩。
玄诚子也太折腾人了,昨夜在那小山洞中折腾了那么多的事,为的就是考验自己?
叶安早早就明白了人心险恶的道理,想想老道对自己的一切,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谁心中没有一丝警惕和怀疑的往家里领?
老君观的规模不大也不小,但比他在后世见过的老君洞要更加附和道家的地位,嵩山这种钟林敏秀之地自然是历代宗教趋之若鹜的地方。
无论佛道在这里都能寻找到一席之地,嵩山有少林寺,自然也不缺道观,老君观虽然有名,但却不是嵩山上最大的道观。
中岳庙才是嵩山第一,中岳庙背倚黄盖峰,面对玉案山,西有望朝岭,东有牧子岗,群山环抱,布局谨严,规模宏伟,红墙黄瓦,金碧辉煌,为中州祠宇之冠。
只不过中岳庙乃是天师道的道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新天师道,和老君洞的上清派无关,而这座中岳庙的地位和名声实在是大得吓人。
玄诚子自然而然把中岳庙提了出来,但叶安对中岳庙的了解也不少。
笑眯眯的述说着他对中岳庙的了解:“中岳庙的前身为太室祠,始建于秦,乃是祭祀太室山神的所在。西汉时,汉武帝晚年热衷于神仙方士之说,渴望自己能够同传说中的轩辕皇帝一样,成神成仙。
据说他在元封元年亲辛嵩山游览礼祭,在登上太室山时发生了奇迹,随从的官员在山上听到好像有呼“万岁”的声音…………”
“哦?这么说来你家长辈也对你说这神仙之事?”
面对玄诚子的骄傲,叶安无情的泼上冷水:“我家长辈说:其实这是方士们为博得汉武帝欢心,投其所好而设的一个骗局。
但汉武帝晚年好大喜功,贪恋长寿,听后自然高兴,于是下令叫祠官增建太室神祠,禁止砍伐山上的树木,以山下之百产封给神祠作为供奉之用,使中岳庙地位更加巩固。同时,太室山也被封为“嵩高山”,简称“嵩山”与原有的四岳并列,称为“中岳”,也算是那帮方士无心插柳了。”
玄诚子脸色尴尬,搓了搓手道:“看来你家长辈指点过你,方士和我道家不一样的…………北魏时,太室神祠的祠址经过了三次迁移,后定名为中岳庙,从此由我道门掌管。
唐时,道门大盛,则天皇帝于万岁通天元年登嵩山封中岳时,加封中岳神,改嵩阳县为登封县。
武氏对中岳庙独钟,使它的声望日益兴盛,八方传声。
开元年间,唐玄宗仿照汉武帝加增太室祠故事,对中岳庙大加整饰,扩建殿宇,是中岳庙之鼎盛,当朝太祖金妆神像的冠戴衣着沿袭至今。”
叶安笑了笑:“所以呢?这一切好似和你并无关系,中岳庙乃是天师道的地盘,和咱们上清派没有什么关系啊!”
玄诚子翻了个白眼:“谁说没有关系?天师道如今势弱,而我上清派得势,若是为师能再向上一步,便可让那中岳庙改换门庭!你可知为何咱们这老君观是道教祖庭,而中岳庙却是洞天福地?”
叶安上哪知道这些,原本他对道教就很迷惑,道教在后世与佛教截然相反,佛教入世,道教出世。
“这便说来话长,小子莫要翻白眼,道爷这是在教你,作为道家子弟,若是连各个道统之间的事情都不知晓,那才叫丢人,也扎实不了自己的身份!”
“佛道之间其自有因果在内,佛家虽说是从西天而来,但却也要在咱们中土之地存续下去,那自然要和我道家相互补足……如日月相交,如阴阳相合……”
“说中岳庙…………”
叶安最烦的便是玄诚子一说起道门之中的事情便喋喋不休。
玄诚子脸色尴尬随即道:“此事还要从一个和尚起,北魏孝文帝准备为天竺高僧跋陀在嵩山建寺传教,此时嵩山已经是三教遍布,各寺各观为抢风水宝地纷争不断,因而安顿跋陀成了一个棘手之事。
孝文帝在亲临嵩山观其地势,召三教掌教曰:嵩山之东,中岳庙创建最久,为寇天师之道场,应居道教;中山自古乃儒家祭天之圣地,应居儒家;释教乃西来之教,佛在西方,应居释教。于是三教和睦从命,而跋陀就在嵩山西部的少室山的林中安了家……”
叶安实在没想到天下武功的出处之地少林寺居然是因为一个外来和尚建立的,这么说来少林寺的功夫也是来自于天竺?
想想后世三哥的本事…………说不定还真是有可能…………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谁造就了人心
“中岳庙之所掌乃涉及道门掌教之事,虽说道教分为符箓三宗,但天师道,上清、灵宝派互相之间有上有下,能执道门之牛耳者,谁也说不准,全看天子喜好。如此谁是三山之魁首,那便要看东京城中的至尊如何选择。至于佛道二教之高下亦然!”
玄诚子一节节拾级而上,每走一步便把台阶上的落叶枯枝捡起扔在边上,叶安有样学样的问到:“如此说来中岳庙便是道家牛耳的争夺之地?谁执掌了中岳庙,谁就是道家第一?”
玄诚子回头望了一眼叶安,眼神中充满无奈:“你这般直率的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的,话虽如此但却不能说出来,就像昨夜那般,明知太后主持大政,乃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但心知肚明极好,说出来反倒落了下乘,让人耻笑!”
叶安点了点头:“徒儿知晓了,眼下只有师傅和我二人于此…………”
玄诚子摆了摆手指向山门,叶安望去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大汉站在上面,一脸憨厚的望着玄诚子,同时好奇的望向自己。
“这便是你二师兄静武了,你大师兄静真在东京城礼部祠部司当差…………”
“师傅,大师兄两日前在您下山之后便回来了!”
玄诚子微微皱眉道:“回来了?他不是在为太后讲《雌一五老宝经》吗?何故返山?”
静武呐呐的说道:“弟子不知,但师兄这段时间都在等您,每日便差弟子在山门等候,矣!这位少年郎是?师傅下山不是去王家了却因果的吗?”
玄诚子长叹一声:“你师兄就是个沉稳的性子,你在他面前什么都打探不出也是常理,他赶回嵩山必有要事,这是你师弟,俗名为叶安,道号静身……”
静身?!
叶安嘴角抽搐,这个道号可要不得,自己刚到大宋没几天,还没享受幸福生活,怎能净身?!
对于叶安的抗议玄诚子完全无视,师傅赐的道号还敢推辞不成?不知道什么叫“长者赐不敢辞”?!
“静身……道号已有了?师傅,师弟的拜师之礼弟子和师兄还没参加呢!”
显然没有经过拜师之礼的道号做不得数,叶安松了一口气,望向玄诚子的眼神充满不善…………
不知为何,老道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出丑的样子,这样真的很不好。
一边的静武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他身上总有一副成人少有的童真在其中。
经过老道的解释才知道,原来静武从小就被老道收留,一直在山上极少下山,对人世间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如山上的动物多。
玄诚子走在边上瞧见叶安不断拍打静武肩膀的叶安开口道:“你二师兄虽生的壮硕,在这山林之中虎狼豺狗什么都不怕,但涉世未深你莫要吓他,若是欺辱,为师定然饶不得你!”
叶安不满的瞪了玄诚子一眼:“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坏人?”
老道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为师只是觉得你并非一般人,从你之前说的话就知道,为了达到目的有些不择手段,但心中尚存仁念;静武心中的仁比你多,也太过善良了些,你可知道他为了观中样的一群鸡和众师兄弟打了三五天,最终也没人能从他手中拿下那些他从小养到大的鸡崽。”
叶安不再说话,静武可能是最为纯真的人了,他以自己心中的善良为道德标准,所以老道担心自己会伤害他,可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老道眼中的小人了?
自己初来这个未知的世界,处处充满小心和提防有什么不对吗?当叶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的时候,老道诧异的望着叶安,随后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我从一开始便发觉了你过于小心,当时还稍显奇怪,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哪来的这份机警诡诈和不择手段,现在知晓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你所在之地的问题,是那里的善念太少!”
叶安愣了一下,过了一会不再说话,玄诚子有些惊讶于叶安的默然,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开口反击的。
静武在前面没心没肺的大喊:“师兄,师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师弟!”
玄诚子看了一眼叶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悲哀,这两种感情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少年人的眼中,难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触及到了他的痛楚?
少年人不该有这样的眼神,这让玄诚子想起当年师傅在听到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所露出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其实玄诚子的话让叶安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他如此警惕,甚至是不断的测试和怀疑,因为自己表现的太过警惕和张狂,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不该有这些东西。
自己用了后世的惯性思维来处理问题,把这个时代看的和那个时代一样的复杂。
在那个时代,人们从小就被灌输了陌生人是“坏人”的这种观念,对待陌生的人和环境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拉扯的很大……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一墙之隔,但厚重冰冷的铁门阻挡住了一切。
那个时代的人从小就开始被父母,长辈,老师等等警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相信陌生人。”
最经常听到的话便是“人心隔肚皮”,不知何时,人们宁愿相信一只狗,也不愿相信身为同类的人。
不能否认那世界不是没有好人。
但叶安曾经听自己的教授悲哀的说过,“当一个世界需要宣传好人的事迹时,便也证明这个世界缺少的正是好人。”
叶安默默的跟谁在玄诚子身后,在没人注意时低声自语:“不是我自己混蛋,而是那个世界把人变得不择手段,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变得荡然无存。”
…………
后世的一切在古人的眼中就是一个信用崩塌的世界,是一个没有道德,礼数的世界!
但那个世界造就了自己,使得自己的身上带着极为深刻,甚至到了骨子里的烙印,烙印上有俩个小到看不见的小字“小人”。
于是乎叶安自己觉得毫无问题的警惕和防在玄诚子的眼中都是极为可耻的事情,他不惜以身试险,为的居然是测试自己心中到底有没有作为人的恻隐之心和善念…………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老君观
叶安这才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有着别样的热情与善良,或者应该说是更为纯粹的友善。
进入道观之后他便发现,一群人说是道士不如说是修行者更为合适。
他们眼神平静的不像话,那种无欲无求的感觉让叶安觉得很舒服,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们,但他们却活的很潇洒自在。
这些人在看到玄诚子后皆是恭恭敬敬的施以弟子之礼,他们是玄诚子的徒子徒孙,虽然不是玄诚子本人的,但辈分在那里乱不得。
所有人都带着一丝好奇和善意的目光打量着叶安,没有被陌生人紧盯的无礼,更多的是一种来自朋友,或是后辈的关心。
即便是咋咋呼呼大喊的静武也能获得他们眼中的温柔,虽然更多的是一边温柔的望着他,一边摩拳擦掌的准备教训他…………
“静武,便是师叔回来了你也逃不了一顿打,总该把那些扁毛畜生留下些才是,全都被你吃了这是贪嘴之恶!”
静武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去计较:“若是你有本事便来,我可不怕你!不光我师傅回来了,还带了个师弟!我们又多了一个人!”
叶安有些纳闷的望向玄诚子,刚刚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随着静武的话,一群人便把眼光钉在了叶安的身上,看的他浑身不自在:“诸位师兄弟,叶安这厢有礼了!”
善意很快得到回应,原本平静的道观热闹的如同集市,显然这些师兄弟们并没有真的与静武置气,相反对待玄诚子这一脉相当的客气。
“师弟有礼!师兄道号静修,你三师叔的弟子。《道经》若有不明尽管来寻我。”
“师弟有礼,静道,你二师叔门下弟子,净室归我管,待会便为你寻一个干净的住下。”
“师弟有礼了,静得,你二师叔门下,菜园厨房归我管,还没吃饭吧?观中还有些精米,今日便算是为师弟破例做些精米白饭给你吃,味道好的很,那些贪嘴货已经窥伺许久……师叔一块来啊!”
叶安一一还礼,甚至还有比自己大得多的人叫自己师叔的,来来回回不下十几人,这些人都是静修,静得,静道的徒弟,即便是岁数比叶安大也是一口一个师叔叫的规规矩矩。
玄诚子拉着叶安的手挣扎出人群,这群师兄弟实在是太客气了些:“这些便是你的师兄还有师侄,以后有的是时间打交道,先随我去见见你大师兄。”
叶安回身叉手行礼,一群人也连忙叉手回礼,这场“见面会”才算是结束,临走之前静得也不忘大叫:“师弟记得到厨房寻我,给你留了些好吃食!”
………………………………
有些人天生就是随和的性子,见了谁都是一副弥勒的模样,有的人则是恰恰相反,一副死人脸见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当到了净室之外的时候,静武明显就安静了许多,甚至有些忐忑,五大三粗的汉子扭捏的就像个姑娘。
玄诚子看了静武一眼道:“你大师兄从小便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苟言笑,待会见了莫要紧张才是。”
叶安连连摆手:“徒儿不紧张,我又不欠大师兄钱,又和他没有仇,如何会紧张?”
玄诚子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叶安的眼神颇为玩味,嘴角的笑容怎么看这么觉得是在幸灾乐祸。
净室被推开,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看他们的模样和着装就知道是观中的长辈。
一群人面向门而正坐,叶安看到他们的坐姿就知道自己的腿要受苦了。
正坐就是跪坐,在蒲团上正坐一会没有什么,可时间长了必会腿脚麻木酸痛,没有长时间的练习痛苦是必然的事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叶安这个外来者,眼神中的好奇和惊讶快要溢了出来,叶安也是满头雾水,他不知为这些人为何会如此奇怪的望向自己。
跟随老道坐下后,便是继续的介绍,这些长者相对于他们的徒子徒孙要严肃的多,当然笑骂的也有,比如二师叔烟成子。
“玄诚你总算回来了,若是你再不回来了,静真就要把我等这把老骨头给耗死在这!”
原本背对门口的中年人转头站起,脸上棱角极为分明,恭恭敬敬的向玄诚子施以弟子之礼道:“弟子静真拜见师尊!”
“这位是?”
玄诚子第一次在叶安面前展现出尴尬的模样:“嗯,这便是你师弟,姓叶名安,为师想要和你说的,但………哦对了还没拜师…………”
显然这已经不是玄诚子第一次在徒弟面前展现出急促,边上的那些老道几乎都是用一种戏虐的眼神在看好戏。
但很快他们便笑出不出来了,因为当静真把眼神钉在他们脸上的时候,一群老道立刻正襟危坐,笔直的身体就像是在面对老师的小学生。
“师尊,既然回来了便好,亏得叶安还没以拜师礼拜师,一切还能挽回,眼下有一道难题放在我等面前面前,还请师尊过目……”
玄诚子了解自己的徒弟,能用如此严肃的表情看着自己,说明事情真的很大,接过静真的纸条稍稍浏览后,玄诚子的表情就变了。
“诸位师弟也知道了?”
众人默然不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叶安,而叶安一脸的莫名其妙,难道这事和自己有关系?
不可能啊!自己才刚刚出现在宋世…………
世界上总是存在因果关系,这种因果和道家,佛家的神秘主义无关,而是事物之间相互连接的关系,叶安更愿意把它解释为巧合,即若干小概率事件一起发生恰好吻合而已。
比如买了彩票之后突然又发现自己中了彩票,或是得了绝症…………
反正叶安长这么大遇到的巧合事件寥寥无几,若是经常遇到也就不叫小概率事件了,而现在他正处于一种巧合之中,但玄诚子和一群老道以及大师兄静真并不这么看。
在他们看来,叶安出现的实在太过巧合了,那这样的巧合就不应该是巧合,而是因果。
玄诚子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心中就更加笃定叶安的出现是上天给他的安排,谁能想到这小子的出现居然能改变朝堂上的局势?!还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更为妥帖的借口!
“叶安,既然你要拜师,那就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见证之人,待你随为师下山后,可在阳城县择一名望隆重之人观礼,如此拜师即成!”
??????
这是叶安在所有人脸上看到的表情,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拜师礼会让这些人如此惊讶,难道有什么不对?
显然问题的根源就在大师兄静真递给玄诚子的那张纸条上。
伸头打算去窥探一下纸条上的内容,谁知老道手心一握纸条上的内容便消失了。
叶安不是傻子,传小纸条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上不上台面,只有正规的书信才是代表身份和礼仪的象征。
那就是说纸条上的内容见不得人呗!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无神无道
叶安自摆摊之后,做人的态度向来是遵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小心翼翼…………
摆摊的这段经历让他对人心和社会有了新的认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作为一个“光荣”的地摊主,若是不能做到察言观色那就白混了这么多年的街头。
心中有了防备就行,叶安并不在意这些人奇怪的模样和模棱两可的态度,自己的目标很明确,先依靠老道玄诚子获得一个出身,然后在想办法把这个出身敲死,如此自己就可以在宋世逍遥快活了。
有了既定目标之后,那就要向着目标一步步的去努力,这是叶安做事的原则,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便是为了获得一个身份,没有东西比这件事更加重要。
但显然他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玄诚子笑着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一路劳顿,且去寻你静得师兄让其做些吃食与你。”
“哦,弟子这便去……”
既然人家希望自己离开,那就痛快的走开,谁让叶安自己有求于人,虽然有些诡异,但见招拆招便是叶安就不相信这群人还能把自己卖了………………
瞧见叶安离开,玄诚子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随手把纸条给了静真见他用火折子烧毁之后才缓缓开口:“此事有些诡异,何曾想我道门居然趟了朝堂的浑水之中,静真你就不该搀和进去!”
“静真也是为了咱们道门着想,师兄便莫要苛责于他,眼下太后要把寇准彻底按下,免他东山再起,钱惟演是难得能帮寇准说上话的人,但两人之间早已交恶,钱家的人已经在阳城县,若是师兄收他为徒,便可为寇相公争取一线生机,若是收这野小子为徒,那便…………”
坐在最中间的玄道子三言两语便把其中利害说的一清二楚,而这些话便是静真之前说的,静真也不插嘴,只是坐在边上安静的等待。
玄诚子正坐在蒲团之上闭目不语,整个净室陷入安静,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君观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玄诚子,他不光在老君观,便是在整个道门都有极高的地位。
忽然睁开眼睛,玄诚子笑道:“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钱家人自然希望寇相公远窜边州,但也希望老道收了他家的后人,以作响自己的名头,而王家人,寇家人……这些人的态度不论!”
众人许久没有理解玄诚子的意思,但他却把头转向了静真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静真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道:“太后自然是希望朝堂安稳些,毕竟官家年岁还小,此时若是朝堂党争不断,互相攻讦,如何辅佐官家?如何御敌于外?”
玄诚子深深的望了一眼静真道:“如此老道便收这叶安为徒便是,他可是老道在羊肠道偶遇的小子!”
为首的玄道子大惊:“羊肠道?!一个十来岁的后生,独自一人出现在羊肠道,你们觉得他简单吗?”
众人一起摇头,嵩山即便再是名山也是崇山峻岭之地,寻常人家的少年郎怎会出现在这里?
玄诚子再次感叹道:“他的身世当真是不简单的,身上的衣物老道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至于随身的精巧…………诸位观瞧!”
那块叶安送给玄诚子的手表被他捧着放在了桌子上,一群老道围上来,在看到精美的表盘和表链后惊叹连连。
玄诚子并没有觉得手表有何独特之处,只不过是做工精巧些的器物,这对隐世家族来说并没有什么,世间的奇物也不在少数。
“此物为报时之用,他家的长辈把一天划分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又以小时划分六十分钟,再以分钟划分六十秒!此物便是计时之用,可到秒止!”
这才是最让众人骇然的地方,时间一时是个精妙绝伦的东西,能够丈量时间的也只有天地自然,日月星辰。
而这突然出现在羊肠道旁的小子居然拿着一个能够丈量时间的器物,而且是那么的精准,想想众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玄道子突然开口道:“师兄!此子身份不凡,兴许是我道门崛起之契机!也说不得是天………………”
玄诚子忽然摇头,打断师弟的话道:“没用,这小子油盐不进,瞧不上我道门传承啊!”
玄道子笑道:“若是能让如此顽石也点头,那便是一项大功德!”
环顾四周期翼的眼神,玄诚子苦笑道:“此子心中便是无神无道,曾经说过若是有神,出来给他观瞧,若是瞧见了便是真的有,若是瞧不见,便是没有。”
众人大惊,玄道子叫了一声:“三清在上!莫不又是一个神灭无鬼的王充乎?!”
静真冷笑道:“若是他能作的出《论衡》来,那弟子便真的相信他的话。”
玄诚子干咳一声道:“一个王充还不够?此子不凡,所寻亦是儒道,但如今最为期望之物却是一个出身,故必拜我为师。”
“当真是好算盘,打着观妙先生弟子的名头,若再拜一位当世大儒,那他的前途可还能限量?此子当真可有学识?”
玄诚子感叹道:“学识?那要看在何处,此子最为通晓的便是儒学中的“格物”,静真你通晓儒学,可知“格物”之学是何物?”
静真脸色一变,微微沉吟道:“若此子当真通晓格物……怕是不简单,格物乃儒家传承最为少见之学,便是四书五经之中对其解释亦是寥寥数语而终。”
玄诚子拿起小几上的手表,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戴在手上道:“叶安说过,此物便是格物所得,名曰手表!”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一门学问为何会变出东西来?
玄诚子并未解释,但心中自有计较,不光是这手表,那个奇怪的如同木牛流马一般的“铁盒子”也是从格物中得到的东西。
只不过除了手表之外,他不打算告诉这些人任何东西,叶安的身世和秘密还是越少知道的人越好。
“反正此子必要拜我为师,诸位师弟有何担心?朝堂争端以显,任何人也别想拿我道门做伐,此事便这么定了,老道收叶安为徒,给他一个出身便是。”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方寸之间的智慧
玄诚子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他综合了朝堂上的诸多争端而最后决定收叶安为徒,一来叶安身份特殊,到现在自己也无法考证他出自何处,二来便是从静真那里看到了太后的态度。
太后定然是不希望一个强势宰相在她辅佐天子成长时出现。
寇准素以强势闻名,当年敢硬拉着真宗皇帝上战场,现在主少国疑之下,若寇准再度为相,那后果必然不可设想。
说到底他是站在太后这一边的,静真带回来的消息虽然重要,但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决定和判断,眼下天子实在是太小了,所有人都希望这个时候的朝堂能够安稳些,等天子逐渐长大成人之后,再去商讨别的事情。
母壮子幼,这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但据玄诚子所知,太后不是“吕武”一般的女人,她只是要护着官家长大,护着他能够顺利接过皇宋大权。
太后刘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玄诚子非常清楚,她并非像朝堂或是民间所传闻的那样独断,事关大宋国运,一个女人家不得不慎重……
在玄诚子看来这时候最要保证的便是太后的权威,除此之外其他都是虚妄,即便是牺牲掉寇准也在所不惜。
寇准对自己有过知遇之恩,当然也有过提携,当年的事情在玄诚子心中已经扎了根,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做那些事情,但终究是错事以成无法改变。
稍稍自嘲的笑一下,玄诚子伸手掐断线香,起身望向净室中的众人道:“此事便这般定下,老道不希望诸位师兄弟再有踟蹰!”
即便是心中反对,但静真也只能跟着众人点头应下:“尊掌门法旨!”
走出净室之外,静真上前道:“师尊,此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寇相公当年……若是我等此时相助,可要比锦上添花要有用的多!”
“莫要再说,此事看似是朝堂之争,但却是国朝大事,为师问你:是以太后为尊,还是寇相公为重!?”
静真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以太后为尊!师尊的意思是我等现在应该相助太后?”
玄诚子斜斜的望了静真一眼,长叹一声:“你还是莫要搀和这些事了,若是想做官,便在祀部司中好生任职,若是不行便挂印而去,老君观终究有你的一席之地。”
“师傅这是为何?”
静真大吃惊,只觉得眼前的师傅变得有些陌生。
玄诚子无奈叹息一声,可这吃惊的静真只能再度解释:“你本就不适混迹于朝堂之中,身心太正却没有多少计较,便是有过权谋,也太过留痕;时日长了朝堂上下便会觉得你是小人!也会认为咱们老君观出来的也都是小人……此事不可为!”
“那弟子该如何做?”
玄诚子刚要开口,便瞧见在远处和静武蹲在地上玩的着什么的叶安,指了指他道:“去问你师弟吧!他也许能为你解惑。”说完便径直走去。
“师弟?”
静真有些奇怪的看了叶安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黄口小儿有何可指点我的!”
静真虽然正直但也有自己的高傲,这是一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尊严。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儿如何能给他指点明路?
虽然心中不满,但静真还是向前走去,他是被静武的笑声所吸引,这傻小子的憨笑声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走进了才瞧见俩个人蹲在一起,地面上是一个用石子画的正方形缺了一边用圆圈代替,对角用直线相连。
俩个小石子就在这方寸之间腾挪,当静武手中的石子无处可走的时候,叶安哈哈大笑道:“你输了!要请我吃鸡子!”
静武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鸡蛋递给叶安,抬头瞧见静真便又不服的说道:“那便继续!师哥助我!”
玄诚子已经在边上看了许久,静真便也蹲了下来,在他看来这应该很简单,只需要用自己的棋子把对手必入绝境跳入圆圈之中即可。
但指点静武下了两盘却都是以叶安胜利而告终,看着圆圈中的石子静真有些纳闷,这小小的棋局难道比围棋还要难不成?
随即自己亲自下场和叶安“鏖战”起来,但依旧被叶安连下两城,而叶安面前的鸡子却已经有了五六个,边上的静武心疼的大叫:“师兄还不如我!”
静真盯着地上简陋的棋盘终于发现了不简单,虽说只有四个棋子五个点,一步只能移动一下,但这棋局却极为考验人的专注,稍有不慎便要投子认输。
玄诚子望向叶安道:“小小棋局,方寸之间,却是存有大智慧啊!对了这棋局叫什么?”
从起床到上山真是把自己饿坏了,叶安剥开鸡蛋大大的咬上一口,头也不抬的说道:“跳茅坑!”
…………………………
除了手表之外,叶安的身上还有几样东西,但主要都是防身或是急救用的,曾经挨过饿他唯独受不了的便是饥饿的感觉,胃里空空如也,不断的“空磨”,那种感觉仿佛要把人折磨疯。
当年留下的阴影使得他对食物有着别样的尊重和热爱…………
几个鸡蛋被叶安吃的让人感叹,玄诚子瞧见他吃饭的模样都开始怀疑,这小子怎么就能把一个鸡子吃的如此小心翼翼和虔诚?
从蛋白到蛋黄都被他吃的津津有味,玄诚子甚至怀疑:“难道这小子在那里吃不到好饭食?不应该啊!”
……………………
整个斋房之中安安静静,唯能听见叶安一个人在那里出的风卷残云,精米做的白饭,配上一些煮出来的素菜和酱菜,静武都不愿意动筷子,但叶安吃的那叫一个快活。
一盘腊肉被静真推了过来:“咕咚……师弟慢点吃,还有些腊肉……”看着叶安吃饭不知为何特别的香。
叶安把嘴边的饭粒吃掉,连忙向静真叉手:“多谢师兄!”
静武在边上小声问到:“师弟这饭食好吃吗?”
叶安头也不抬的嘟囔道:“难吃至极!便是我用脚做出来的都比这要好得多!”
“那你还吃的这么香?!”
叶安把最后一个米粒刨进嘴里抬头道:“我家长辈常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玄诚子惊讶的望着叶安,嘴中不断重复他刚刚的话:“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虽简朴之言却是蕴含大道!非大贤无以出此语!你家长辈到底是什么人?”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少年人的眼神
叶安自顾自的喝起边上的酸汤饮子,不时在心中感叹,宋人就是会养生啊!酸枣以秘法调制出来的饮子最是促进消化,不知多少“活菌”在肚子里面跳舞……
边上的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态度便也知道他不愿说,无数次的打探叶安以及他背后的消息却总是无功而返,唯有知晓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和礼数。
但由此可见,他家的礼数和中原别无二致,不该是夷狄外族。
边上的静真同样讶然,望向叶安的神色出现变化,若是这小子出身名门望族,或是隐世大家,那还真的不一般,瞧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来的不凡。
“小友到底从何而来?师从何处,法从何人?”
静真这话便有些不善了,一个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一种威胁,从师弟变成小友,一字之差身份却相去甚远了,意思很明白,若是不说清楚,拜师便是不可能。
叶安自是不答,瞥了一眼玄诚子,瞧见这老道嘴巴都张开了,耳朵竖起一副等着的模样煞是可笑。
静真的话,他权当没听见,开玩笑,连老狐狸都别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任何消息,你这学不到家的小狐狸还要显摆?威胁自己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
许久之后,静真还在等待,叶安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静真,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静真从叶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尴尬的把头扭转过去。
这是静真第一次和叶安对视,看到叶安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少年,那个刚刚年满十二的少年!
虽是几次见过,但却也有着别样的沉稳和深度,他人唤其官家,他便是官家,唤其天子,他便是天子。
一行一动之间如日当头,但眼神中的纯洁和坚毅却远非常人能比,但这并非是全部,还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静真突然明白了,这感觉是什么,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和那位的眼神如此相似,有着一股生而高贵的不凡,仿佛这世上的人都如同他脚下的蝼蚁…………
眼为心之门户,眼神往往乃人气质所依之处,但在静真看来,叶安的眼神甚至比那位还要孤傲,还要让人难受。
这便是不合理的地方!
少年人的眼神有傲气无所谓,有纯洁在情在理,有志向理所应当,但不该有沧桑,老辣,孤傲,天地为之不屑的那份睥睨!
静真在对视那一眼之后,心中的悸动直到他离开斋堂也未曾平息,他发现自己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眼神,那个让他战战兢兢的眼神。
心中愤怒异常,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少年郎的眼神给吓成这般模样,要命的是他看到了一丝丝的杀气,凛凛如刀的杀气!
长舒一口气后,静真便平复心中的悸动,此时他早已忘了向叶安“请教”的事情,慢慢的踱步到玄诚子的房间,撩起道袍长袖微微叩响房门。
“静真来了便进,有话便问,至于探明你这师弟虚实,便莫要再提。”
玄诚子的声音从净室之内传来只不过声音怪怪的,静真推门而入便瞧见玄诚子拉着一柄小刷在口中上下刷动。
见静真盯着自己手中的木刷,玄诚子笑道:“哦,瞧瞧这叶安用的东西,当真是精巧的紧,为师用了也觉比柳枝强上百倍,你若是喜欢便去向你师弟讨要一个,私近之物为师便不好赠送与你。”
“咳咳咳…………”
静真刚要开口说话便被玄诚子呛声,口水呛到了嗓子里连连咳嗽:“师尊何必如此狡黠,只是弟子担心讨要不得师弟的东西啊!”
“嘿嘿,莫要以为为师不知你心中的想法,此子到底是何人但为师亦没有打探出来,只是听过他家中的一些事情,哈……当真是惊为天人!”
“师尊乃御赐的观妙先生,此子来历不明又突然出现,师尊还答应收他为徒,如此他便搀和到了东京城的贵人事中……您的亲传弟子又是关门弟子,一旦入京稍有机遇便能更上一步!”
哈哈哈………玄诚子忽然大笑答非所问:“你说东京城的事情可有妥当两全之法?”
静真皱眉道:“难,此事稍有不慎便会两边不讨好,甚至会牵连整个上清派……”
玄诚子指了指前面的长案:“打些浑汤给为师润口。为师依靠的不是别人,培养也不是他叶安,终究还是要靠你,你也莫要担心他抢了你的风头和地位。”
静真熟练的沏茶,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使茶汤出现稳定而持久的泡沫才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你也应该看出此子不凡,既然东京城的事情难办,那便让他去便是,你万万不可搀和其中!”
玄诚子微微品茗许久才又开口道:“东京城之事乃是朝堂上的一次争锋,亦是太后在竖她的威仪,我等既然做不到两边不得罪,那就要依附最有权势的人,自是非太后莫属。至于得罪人的根源可不在老道身上,而是在他叶安!”
“此子才智不可小觑,自不会走道门一脉的传承,也不会借老道的名头入仕,他叶安孤傲啊!
拜老道为师不过是为了一个出身,有了这出身他便可入文道,入仕途,将来恐不可限量,兴许我道门还需他的庇佑才是!”
轻轻端起茶盏看着里面的茶末不断的消融,静真递给了玄诚子道:“师尊这便是两边下注?那又为何如此看好他叶安?”
“因为他本就不凡,你难道没有看出他的不同来?为师可是知晓你最擅观人眼目,此子之目可曾一观?”
干咽了一下口水,静真忐忑道:“弟子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不属于他这年龄的东西,太过可怖。”
玄诚子挑起眉头问到:“何处?!”
“杀伐之气酷烈难当!睥睨之气大胜,我等在其眼中如同蝼蚁,亦同浮游……”
玄诚子长叹一声:“是啊!这般的气度本就不是这少年郎该有的,为师百思不得其解,当年为师见过猛将,身上的杀伐之气酷烈难当,但比之此子却要不如,你未曾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冷若坚冰倒是其次…………颇有…………以万物为刍狗之感……”
静真捧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抖:“师尊慎言!”
“你自是不可轻视他,对他便要如同对待静武一般爱护,回护些,若是去了东京城,你也要如此,万万不可排挤,孤立。”
静真擦了擦头上出现的白毛汗,恭恭谨谨向玄诚子施礼道:“弟子牢记!”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花儿与少年
午睡是一种好习惯,但人活在世上总有无奈,也总有些事情发生,相比起来一顿午觉便是可以随意割舍的事,久而久之便难以养成这一良好习惯。
少年人便是如此,总觉得午觉可有可无,总有些事情比午休要有趣的多,大树之下碧波之旁,少年人挽起大袖采摘地上的紫苏,这在禁中后苑乃是最常见的东西。
紫苏叶能散寒,发汗,也可入药用于风寒表症,见恶寒、发热、无汗等症,但若以冲泡之法做成熟水,也是夏日佳品。
“夏日里便需这些熟水,可与香附、陈皮等同用。待会以沸水冲泡出来便送去资善堂,朕今日下午要以此熟水与天章阁侍讲杨师傅同饮!”
边上的小宦官轻笑道:“官家,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干的活,您贵为天子,这杨师傅到底是得了多大的功德,居然能有幸品尝您亲手做的熟水。”
“益儿这般尊师重道,吾甚感欣慰!”
华服美妇悄然而至,瞧见少年认真的模样微微点头称赞,但又随即道:“益儿现在已经不同,杨安国乃是朝臣,你是君他是臣,受不得这边的恩容。若是传到了外臣的耳朵里,那可便为他招来祸事。”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大宋的官家,年仅十二岁的大宋天子,赵祯。
赵祯稍稍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大娘娘说的是,那朕便不说,只在心中尊师重道!”
刘娥笑道:“益儿天性仁厚又不乏聪慧,但要记住,恩出于上要让臣子感恩戴德,若是恩宠尤甚,难免让其生出娇纵之心!这不是尊师重道,反倒是害了他!”
赵祯笑嘻嘻的点头道:“大娘娘说的是,还有些时辰,朕这就去小憩!”
“这般便是妥帖的,只是因此耽误了午睡,下午听经筵看劄子的时候莫要瞌睡了才好。”
赵祯走了两步又回首道:“听说大娘娘召了观妙先生入京,若是他来了,朕还要向他讨要些丹药,让大娘娘益寿年年,光彩照人!”
刘娥轻轻点了一下赵祯的额头:“顽皮……说的什么话,母后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早已过了豆蔻华年,哪来的光彩照人?!”
赵祯笑了笑:“大娘娘在益儿心中自是光彩依旧的。”
刘娥极为欣慰,她自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值得了,先帝为了自己不惜和朝臣翻脸,官家能如此善待自己,这么多年来自己也算是回护他周全。
轻抚赵祯脸上的灰尘和汗渍,刘娥笑道:“快些回宫将歇,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去资善堂看劄子了,今日的经筵晚上母后还要考校的哦。”
赵祯施礼道:“大娘娘也要好生歇息,朕便先行告退了。”
刘娥笑眯眯的瞧着赵祯离开,随即脸色上露出叹息:“只不过朝堂中的事情官家还不能亲自上手,大政繁杂,朝堂云波诡谲,单单是一个寇准想要按下去便是费劲心力的事。”
边上一道身影缓缓弯腰叉手行礼道:“太后,朝堂之中传来不少的声音,皆是扬言:官家当早日亲政,太后该把辅佐之事交给朝臣们来做。”
刘娥脸色一变:“这些朝臣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交给他们吾岂能放心?因利益,政见,恩怨诸般的牵绊在一起,在皇帝看清楚这些之前,自不能还政与他!
多少的流言蜚语因吾临朝亲政而来?吾还能守护官家多久?还能执掌这大宋江山多久?”
四周的内侍宫人早已远远的退去,唯有一个老内侍在边上伺候。
“承祖啊!吾让你打探到消息如何了?”
蓝继宗咳嗽一声道:“阳城县传来消息,钱家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阳城县知县事王温乃是三槐王氏的人,乡绅王皞乃当朝相公王曾的兄长,听说……”
刘娥回首瞧了蓝继宗冷笑道:“怎么?你这皇城司的老人在吾面前还有顾及?先帝信你,吾自然也信你,若是连你都开始顾及了,那吾还可以信谁?”
“老奴谢太后信任,听说八大王也派人去了阳城县!此外还有宗室将门,子弟不在少数。”
刘娥微微一笑:“真是风云际会!宗室,朝臣,勋贵都在窥伺一个老道的徒弟名额,着实是让人发笑!”
蓝继宗叉手躬身道:“太后是只管看戏便是,这些人演的越热闹越好,观妙先生的弟子静真,也就是祀部司的“解经郎”张若道已经带着您的密诏返回了老君观。”
“如此甚好!这观妙先生身份不凡,乃是先帝所重之人,为人处事皆有妙处,眼光超群,总能有独到的见解发人深省。他的弟子也不会是个默默无闻之辈,一定要好生查验,若是人才亦可为我大宋所用。”
蓝继宗微微一笑:“太后放心,观妙先生乃是活神仙,他自然知道您的密旨是何意,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他这一生清名可都系在这最后的弟子身上!”
刘娥转身望向西面道:“你可知道他朱自英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
“朱自英最擅长的便是两面押注,他既不想得罪吾,又不想得罪所有势力,如此便会寻一大能的子弟,但却又非朝堂各种势力之下的少年人作为弟子。如此便完成了吾的差遣,又不担心朝中势力记恨,此乃两全之策!”
“这天下间哪有这般的大能?”蓝继宗微微皱眉,稍稍一想便道:“嘶嘶………莫不是仙源县的那家?!”
“你倒是也不傻,若是孔家子嗣愿意拜他为师,那岂不是两全之举?朝中各方还能说上什么?也把吾的差遣办的利索了。”
蓝继宗微微一惊:“娘娘,观妙先生根本不用去往仙源县,太常博士左正言孔道辅家的二郎孔乐也在阳城县!”
刘娥在牡丹花前站住,看着鲜艳硕大的牡丹花自言自语道:“看来孔家这次得了机会,尤其是孔道辅一脉打算入仕了,但孔家也是吾的助力……”
蓝继宗在边上小心的提醒道:“娘娘,他孔道辅可是在您临朝听政受命之日,即疏请您归政于官家的,此人风骨不凡……”
“这又何妨?”
刘娥盯着眼前的牡丹笑道:“他孔道辅若是想立足朝堂,那就必须得到吾的提点,这时候还谈什么风骨?
便是当年王旦的风骨也顶不住先帝一酒尊的金银封口,他知道先帝的意思,便是心中百般不愿,但也不得不接,虽每每追悔此事又有何办法?这朝堂便是…………唉……不提也罢!”
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刘娥开口道:“宫中的那些耳目都被清扫干净了?”
蓝继宗躬身道:“以深埋花下,万万不敢让官家撞见。”
刘娥轻抚牡丹眼神如刀道:“难怪这牡丹开的又大又艳,吾从无害人之心,只可惜这些蠢材不该收人好处窥伺禁中!”
蓝继宗听了刘娥的话抖了抖,这才是他见识过的刘太后,手段凌厉又权谋过人的刘太后。
别看她一介女流之辈,若是没有这般的手段如何能护佑官家登基即位?
“兄终弟及”的故事还没过一个甲子…………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烹饪的艺术
叶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一场巨大的政治斗争之中,他只是知道老道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并不在意。
谁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和自己无关,那就别去管,对于窥探他人隐私叶安是挺反感的。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和静武以及静得待在一起,这两人不光心思纯洁,更是俩个吃货。
人在外面漂泊的时间长了,厨艺便自然而然的会了,而叶安发现,老君观这个地方除了那些“老谋深算”的师叔和“死人脸”的师兄静真外,其他都是极好。
进了厨房叶安才知道自己小瞧了大宋的“烹饪艺术”。
当他看到静得撅着个屁股,拿着个竹筒不断往火塘中吹火的时候便知道这个胖子在偷嘴吃。
静武饭量奇大,叶安都怀疑他是个大胃王,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能吃的,他便能嚼吧嚼吧的咽到肚子里去。
土灶上的蒸笼不断的冒着热情,一股肉香味从中飘来,在这个还没有普及铁锅炒菜的时代,蒸煮炖焖算是比较普遍的方法。
至于里面是什么,站在厨房之外便能闻见,应该是蒸肉之类的东西,但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师兄忙着呢?”
“嗯?吓……师弟来了!这……是……为了晚上准备的蒸肉,还需一段时间。”
静得一张胖脸上满是黑烟和尴尬,模样颇为可笑,叶安笑眯眯的说道:“师兄当着我的面还需遮掩?
肚子少些油水,师弟可以代劳啊!师兄有所不知,师弟我这里可有秘法烹制豚肉,色香味极佳,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若是配上精米饭,那便是能把舌头都吞了去!”
静得已经开始流口水了,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蒸笼道:“眼下肉糜以入笼,又该怎办?”
叶安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只需再取些豚肉来,待我烧好便另有办法,只不过今晚可要给观中师长兄弟加餐才是。”
看着叶安戏虐的表情,再加上他说的话,静得咬了咬牙道:“那便依你!”
“好嘞!”
叶安拍手便去准备,房梁上的那一大块猪肉他早就瞧见了,瞧这模样便知是今天才送来的新鲜猪肉。
摘下鲜肉解开草绳,叶安一边开始切割一边指挥静得:“用砂锅盛了凉水放置与炉灶之上,师兄这豚肉从和而来?”
静得在厨房做饭已久,做起事来也是利索,头也不抬的答道:“也不知怎的,最近往山上送东西的人极多,你二师叔说了,这些人都是在打你师傅主意的,贵重的东西一概不收,便是活羊也不可,唯有这豚肉鲜菜没有忌讳,权当孝敬三清的了!”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这二师叔玄阳子也是个颇为爽快的人,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又见不得这些东西白白浪费,便要了猪肉和蔬菜。
猪肉割掉筋膜,连肥带瘦切成小方块入砂锅的凉水中,猪五花当然是做红烧肉最好的部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油盐酱醋自不用说,连葱姜蒜都是有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叶安还在这里找到了香料,只不过被装在药箱之中,显然这厨房还是煎药的地方。
想想也是,深居山中,若是遇到急症,那便是下山去寻郎中也来不及,修道之人多擅雌黄,古人以香料入药这里有些香料也是寻常。
瞧见叶安拿了八角茴香,静得一把夺过木匣道:“师弟,这可是三师叔的宝贝,入药用的,万万不敢擅动!”
“想吃好的不?想吃绝世珍馐不?想吃就给我俩个,不要多,俩个就够!”
看着叶安伸出的两根手指,静得小心的在木匣中翻捡,最后挑选俩个小的可怜的八角茴香递给叶安道:“只有这俩个,多了可不给!若是让三师叔知晓,我这一身的肉都要给他拿来炼油!”
多余的肥肉扔进砂锅中炼油,葱段,姜片扔进汆水的锅中去掉猪肉上的腥味,待另一个砂锅中的肥油被炼出,把肉渣夹起放在一边,倒入饴糖,很快饴糖变色,褐中透红煞是鲜艳。
下入肉块儿煸炒,把肉块儿煸炒到耗干水份颜色透亮、表面微黄,猪肉的香气便微微飘散出来。
“有黄酒吗?”
随着叶安的话,边上的静得脸色变了变:“你要黄酒作甚!那可是我师傅的挚爱之物!”
瞧着静得要哭出来的模样,叶安再次露出诱惑的谄笑:“看来是有的,不多要你的,两钱便好!”
“若是让师傅知晓,我这……”
静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依旧是被砂锅中的香气诱惑的不行,变戏法似得从小橱中拿出一坛酒,小心的解开麻绳掀开封泥,瞧着模样已然不是第一次……
“你这一身肥肉也炼不出多少油水来,速速倒入。”
黄酒下去之后,立刻激起香气,叶安立刻放入酱油翻炒再加入热水后把新鲜的葱段,姜片,以及香叶放入其中,盖上盖子。
“这下便好,待会放入细盐,嘿嘿…………”
“香!诶!真是香啊!未曾想这豚肉竟有如此作法,完全没了腥臭之气,嘶嘶!香啊!”
叶安抱着胳膊摇头晃脑道:“这还没到功夫,待会便知豚肉可比羊肉好吃的多!和面,蒸饭,今晚师弟我要请观中的师长师兄弟一起吃烧麦!!”
静得已经被叶安眼花缭乱的厨艺所镇住,也不再询问别的,开始和面淘米,小厨房中二人忙的不亦乐乎。
却不曾想这么大的香气早已让观中人闻见,红烧肉的香味可是能飘的好远,只要有风轻轻一吹,便是大半个道观都能闻见这特殊的香气!
老君观中没有糯米,只能用稻米代替,即便如此也是极好的,红烧肉的油水和刚刚蒸过的肉糜一起拌入米饭之中,不需多久便是一盆烧麦的馅料。
晶莹剔透,红润诱人的红烧肉在砂锅中被炖煮的入口即化,多余的米饭盛上一碗,就着刚刚烧好的红烧肉。
红烧肉和米饭同时放入口中,不需几下咀嚼,丰富的胶原蛋白就从肉中弥漫在整个口腔,带皮五花已经变得胶黏,甚至丰富的亮油还挂在嘴上,瘦肉糜烂,肥肉香糯,人间美味不过如是!
叶安吃的痛快,静得吃的陶醉,厨房的小门被一脚踢开,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响起:“大胆孽徒!居然自己偷嘴也不叫上为师!”
玄阳子须发皆张的冲了进来,后面是一群老道,骂骂咧咧的也进入来。
玄诚子痛心疾首的摇头道:“愈发没有规矩了!”
随手夹了几块肉放入叶安的碗中,叶安讪笑道:“师傅不用这般客气……唉!唉!这…………”
在叶安吃惊的眼神中,玄诚子端起砂锅转身便走:“为师这几天操劳不少,乖徒儿上心了………为师这便去补补身子!”
一屋子的人散去,玄阳子走时不忘回头瞪了静得一眼,指了指蒸笼:“里面的吃食若是好了便送来,不可偷食太多,为师可数过了!”
静得眼巴巴的望向叶安手中的碗,讪笑道:“师弟……这肉……”
“呼噜呼噜…………师兄你说甚?”
瞧见叶安那比脸还干净的碗,静得唯有苦着脸道:“没甚了……没甚了,全没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骗子,小人和无赖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诸位是兄弟,瞧瞧这小子如何?”
玄诚子的话,让玄阳子和玄道子两人伸出的筷子微微一顿,对视一眼后迅速的夹了两块放到自己的碗中。
玄道子瞪了边上的师弟一眼道:“此子必是大家子弟,这炖肉可谓是做到了圣人所云的“色恶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所用之料也多有来历,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八角茴香,便是一味驱寒之药,可医脘腹疼痛,寒湿之症……”
玄阳子不服气的吃了一大口肉,顺手又夹了一块:“这还用得上你说?师兄刚刚已经说了,此子必是隐世大族而出的,姓叶的大族……南阳叶氏最有名望,但应该不是……师兄游历四方,您觉得是出自哪里?”
玄诚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微微皱眉道:“叶氏源流有四处,出自芈姓,以封邑为氏,史载,上古之时帝颛顼后裔陆终娶鬼方氏女为妻,生六子,第六子名曰季连,赐姓芈。楚昭王芈轸十八年,沈尹戌在率军与吴国军作战时英勇战死,楚昭王遂封沈尹戌的儿子沈诸梁于叶邑,史称叶公。叶公曾大力平定白云胜叛乱以助楚惠王复位,为楚国立下大功,被分封到南阳,赐爵为公,世人尊为叶公。这便是南阳叶氏的家祖。古姓中有“叶阳氏”、“叶大夫氏”,后来也改为叶氏。”
玄诚子举起手腕,露出手表在两位师兄弟羡慕的眼神中看了看:“已经到了申时初刻了……”
“瞧他的模样当是来自南阳叶氏这等大族,但他从未提及,况南阳叶氏可没有这般出彩的后生才俊,亦没有格物之学,更没有这般精巧的东西。从叶安的家教,才学来看,亦非是南阳叶氏能够教导处来的。”
玄阳子凑近了打算看看手表,玄诚子却立刻放下袖口,撇了撇嘴道:“嘿,别说是南阳叶氏,便是天下间也没有能造出这般精巧之物的,师兄这小子莫不是天生地长出来的?”
“天生地长?世间哪有这般的人物!你便莫要荒谬,师兄你可是顶着御赐的观妙先生大名,关门弟子系你之清名于一身,还是慎重些好。”
玄道子的话颇有深意,玄诚子点头道:“老道还能如何,要不你给我做徒弟?”
玄道子脸色一变:“师兄!”
“那便莫要聒噪!!”
玄诚子猛然起身:“此时唯有这般才能妥帖!若是你不想让我收此子为徒,那你便做这上清派的掌教!从此之后与我无关!”
玄阳子一手扶着砂锅一手拉扯玄道子:“师兄都定下的事情,你还在这说什么?快快赔礼!”
瞧见玄道子不动,玄阳子叹了口气道:“唉!之前都说了两边下注他叶安是最好的人选,至于他是什么出身还不明白吗?
他就是我上清派老君观中的弟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师兄的意思很是简单,若是有人追问下来便一口咬死便是!
至于他出自何处,唯有东京城的那位可查,我等若是能打探出来最好,若是不能便也不为过!”
玄道子吃惊的望着自己这位师弟,寻常他的脾性最为火爆,也最为耿直没有心机有一说一,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居然如此缜密,还能看出其中许多。
“师弟这两年颇具城府,大事不糊涂,倒是师兄着了像!”
玄诚子转身拍了拍玄道子的肩膀:“师弟啊!你可知当年师尊为何要给我等师兄弟取名玄诚,玄道,玄阳吗?”
不待玄道子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开口道:“师傅期我以诚待人,你以道为本,师弟至刚至阳。
而这原本是我等三人最缺的东西,师兄我自认为自己这辈子做不到以诚待人,你也未做到以道为本,唯有师弟做到了至刚至阳。你我不如,不如啊!”
玄道子回首看了看,却见玄阳子仿佛没有听见,自己一个人扶着砂锅吃的欢快,不时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人间至味,人间至味啊!”
“师弟这叫什么?哦!对了,小人行径哟!”
玄阳子哈哈大笑同时又塞了一块肉进嘴巴里:“师兄说的是,玄阳当不得掌教师兄夸赞,玄阳是真小人啊!这个叶安只要对我道门有用,便用,不得用便弃!这才是玄阳心中的想法,还请掌教师兄做个考量!”
三人对视会心一笑,矛盾自解,接着便是一顿胡吃海塞…………
骗子,小人,无赖济济一堂,转瞬之间就把叶安给买卖了,而叶安这位“苦主”却在毫不知情。
此时的叶安正在房间之中准备一切,下山的日子近了,马上即将步入宋世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这几天和老君观中的众人相处下来还是觉得不错的,虽然时日不长但叶安能够感觉到这里的人之间有一种类似于亲情的羁绊,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叶安觉得自己一下子便融入了到了这里。
师兄弟之间虽是相识没几天,但互相之间一个点头,一声招呼,一句闲聊便觉格外亲切。
自幼便孤独的叶安非常享受这一切,最喜欢寻人闲聊,又是有一肚子的好故事,讲给静武听后这个大嘴巴便到处宣传,引得一众师兄弟前来听书。
来的这几日叶安可没有少讲故事,道观中的师兄弟最喜欢的听的还是《西游记》,神鬼志怪对于道家之人来说有着无法抵御的诱惑,但这还不是全部,一本修仙小说刚讲了个开头,整个老君观中的道士便都“疯了”。
………………
藏好工兵铲,把急救的药收拾好,双肩包虽然没有了,但玄诚子之前给的牛皮却是不错。
把需要的东西裹进去,包扎起来或是夹着或是随手拿着颇为不便,叶安稍加改造,装了俩个肩带,把四周缝起来,装上东西之后用扣子扣好,便是一个全新的牛皮包。
但最让叶安好奇的是,老道哪来的牛皮?
牛在这个时代可是金贵,铠甲需要牛皮,弓弩需要牛筋,还有牛角……
看了看手中的手机后,叶安毫不犹豫的选择把手机拆开,只留下黑色的屏幕,这东西黑耀耀的,清水一洗照的人纤毫毕现,在这个时代可是能卖个好价钱。
叶安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想做正人君子,在他看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只要对自己有利便可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用,包括脑袋里的东西。
…………………………
“其剑大如门板,闪迷离之光,穿空而行,刹那间却见一人立于剑上,双手就这般背在身后,一人御剑直上九天…………”
千年之后的想象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便是天马行空不可想象,御剑飞仙,以术法开山劈海,玄诚子等一众长辈都是承受不住,三人目瞪口呆的蹲在大树之下,耳朵竖起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道士下山
山路崎岖漫长,一老一小俩个道士下山而来,老的寒酸,小的却光彩照人,不是叶安和玄诚子二人又是谁?
在山上的这段时间,叶安在老君观中颇有收获,习俗,称呼,说话,用词,礼仪,规矩,等等。
玄诚子是个聪明人,他已经把叶安即将面对的大事小情都考虑了进去,直到叶安说话做事与常人无异才决定带叶安下山。
这次下山也是一次“实践”,当然也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这叶安已经是自己的弟子了,为此他特意让叶安穿上了那件华贵的紫服罗裳。
玄诚子不时的回头看看叶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能跟得上他在山中的的步伐。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若是脚下无跟,扒不住这地面人就容易往前冲去,陡峭之地甚至会摔下去,这便是山路难行之所在。
而瞧这叶安,双脚踏实,步伐稳健,无论怎么走都是脚掌着地,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年轻人中能做到这般沉着冷静的人可不多。
这么多年来不少的人上山拜师,玄诚子见识过许多叶安这个年岁的年轻人,脚下飘忽不定,穿着绸缎的衣服看似潇洒出尘,可却一眼让人看到了“脚跟”。
心性不佳的人玄诚子是不会收的。
叶安出现在玄诚子面前的时候,玄诚子便能看出他突遭大变,显然是离开了他原本所在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他又不能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应对的拜自己为师,在这世上寻一个出身,可见此子心性不凡,此乃少年人之少有心境!
修道即是修心,道门不二法门便是如此。
尤其是他一路上做事稳妥,说话滴水不漏,这超乎他年龄的老成更让老道不断猜测。
叶安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为何不能对别人说,还有他那句泼天的干系让玄诚子不断的往大了猜想。
往大了猜………
玄诚子看了看天空,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叶安手中的那个小匣子,怎样的伟力能在白天把“星光明月”都装进去,还有那几缕祥云。
莫不是这看似说话不着边际的小子真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上下来的不是“人”,也不是“东西”而是仙人啊!
这个想如同在玄诚子心中扎了根,仿佛有无数的“根须”在不断的撩拨他,让他往那地方去想,又不敢往那去想。
老道的纠结叶安都看在眼中,看来自己是真的把他吓着了,不过这样也好,自从吓了他之后便不再打听自己的身世。
反正自己的身体中流淌着华夏汉室的血液,纯种的华人汉种,按照家里的宗族谱来算自己应该也是老河南人,这一点无需怀疑。
“徒儿,为师瞧你的步伐稳健,脚下似有盘根之力,可是曾练过武艺?”
叶安瞅了老神在在的玄诚子一眼:“算不得练过武艺,稍稍会一点防身的拳脚之术而已,走的比别人快些,跑的比别人持久些,如是而已。”
老道点了点头:“人倒是挺稳当的,说话扎实不冒尖,为师果然没有看错。”
叶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夸自己…………
但他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让老道心中满意,踏实,稳重,这样的徒弟可不好找,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收徒这件事已经有些身不由己,想想那些来自朝堂之中的压力,玄诚子只觉得一阵烦躁。
道家收徒自有讲究,需考察一段时间之后,看其心性如何,是否品行端正,能在自己面前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住一世,早晚便能看出端疑。
这么多年来前来的拜师的年轻人无论是自己来的还是长辈带着来的,都没有几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可最后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收了这小子。
这就是缘分啊!不信也不行!或许这就是三清祖师给自己大机缘嘞…………
下山只要掌握好节奏速度很快,叶安并不知道节奏,只是有些技巧和力气罢了,他明显感觉老道下山的速度比他快得多。
跟在老道后面,叶安走着走着便也找到了门道,脚要往深的地方踩,一来踏实,二来稳健,走的多也也就自然而然的找到诀窍。
前面的老道虽然背后没长眼,但就冲着叶安的喘息声越来越小,他便知道这小子找到了法门。
玄诚子不由得心中暗喜,这世上稳重的人不缺,老实本分的人也不缺,品行端正的也不缺,出身清白的更是一抓一大把,甚至还有不少正人君子,或是聪明人。
但能把这些全部占据的人可找不到,天下间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却遇不到,遇到了也不一定对得上自己的脾气。
叶安这小子对得上自己的脾气,这么多年来敢对自己动手的还真没有,便是…………便是顶顶了不起的人也要客客气气的唤自己一句仙长。
唯有这小子,一口一个老道的叫着,反倒是让自己听着得劲,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道士吗?
这人也踏实,脑子也灵活,做事稳妥颇有古风,品行好不好玄诚子心中有数,这小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但初遇之时自己对着他一顿“毒打”这小子偏偏没有还手。
由此可见此子心性极佳,算是过了自己的考察,“尊老者必有德”,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只要有尊老之心,这人必尊孝道,有了孝道,便是有了善。
玄诚子的心态在不断改变,从一开始他吃惊于叶安的出身,并因为他神秘的来历而收他为徒,慢慢琢磨他身上的秘密,而现在他是觉得自己万幸,有如此机缘收到如此资质上佳不可多得的传人。
玄诚子怎么看都觉得叶安合适,不合适做徒弟,但适合做传人,若是做个十几年的徒弟……怕是能活生生的把自己个气死……
“师傅,前面便是阳城县了吗?”
玄诚子抬眼望去笑着点了点头道:“便是了,眼下时辰不早,你我快步下山,找个地方投宿,过几日再去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免得王大官人埋怨!”
想了想又再次对叶安交代道:“此人身份不同,非一般的乡绅财主,否则道爷可不给他这个面子。”
叶安点了点头,眼下他和老道两人正在一个小山坡上,一条小路直通上下,应该是靠近人多的地方了,原本的小径也变成了小路。
四周的树木也被砍伐不少,显然是有樵夫经常山上砍伐。
从半山腰上向下看,正好能俯视不远处的阳城县县城,虽不是依山而建,却也是相去不远。
小小的县城如同梦幻般的小城镇出现在叶安的面前,城墙,房舍,炊烟,青黑的瓦,还能在隐隐约约之中他看到竖起的酒旗,这与他之前想象的模样差不多。
看着就在眼前,实则还有好远一段距离,但山脚下的县城已经能瞧见了,县城外的村落,广袤的田野,以及辛劳的农人,俱在眼前。
老实的耕牛不断的摇晃着尾巴吃着地上的青草,几个小牧童在边上笑闹,不时惹得家中大人喝骂,清脆的回答声不断传来,但孩子的笑闹也并没有停下。
这一切都让叶安觉得非常舒服,田园如画,生活便是如此的,站在山坡上观望了一会叶安这才深吸一口气的向山下走去。
眼前这景象不知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梦融入了现实…………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急症与急救
阳城县可不简单,唐时名曰告成县,乃因女皇武则天于万岁登封元年登嵩山,封中岳至此,取大功告成之意,故名。
只不过那位女皇定下的名字很快就在她死后被换掉,人亡政息在各个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之后复改阳城县,从此开始这个县的名字就在不断的更换改变。
或复改阳城县,或改为阳邑县,至五代又复名阳城县,一直到大宋才定下“阳城县”的名号,此后算是彻底没有改动。
从太室山下来穿过一片广阔的田野便是阳城县,看似没有多远,可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望山跑死马,下山也是一样,眼看着阳城县县城就在山脚下,可从山上下来依旧走了好远一段路。
叶安早有准备,常年在边境线上摸爬滚打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事,一路上没有一句埋怨,也没有任何不舒服,背着个登山包,调整好呼吸,不紧不慢的匀速的走着。
这是长距离行军的最好办法,全身上下的节奏很重要。
即便是走到了山下,叶安也没有气喘吁吁,边上的玄诚子瞧见了大为惊奇,便是身体再好的人一路从山上走下来也颇费力气。
而反观边上的叶安,脸不红气不喘,整个人从容潇洒,还不时观赏四周的景色,真是异于常人。
“徒儿,莫不是你会些内家的吐纳之法?”
“什么是吐纳之法?!莫非师傅您便精于此道?”
叶安眼睛一亮,所谓的内家功夫他是早有耳闻,可后世几乎难以瞧见,便是有人会也是当作家传绝学,根本不会跟你说这些。
眼下老道这么一说,难道是他知道?
老道眼神中露出一些失望,一边走一边说道:“为师得先师传承,先师精于小仙翁的《胎息法》,吐故纳新自然不在话下。”
老道随手从小路边上拽了一根草放在了鼻子之下,叶安瞧见这根草居然在缓缓摆动,摆动并不是像风吹一般,而是如同一双小手在不断的拉扯,速度均匀没有一丝紊乱。
由此可见老道的呼吸极为均匀切悠长,而在呼吸之间几乎没有停顿。
“哦,你所谓的呼吸吐纳之法弟子晓得了。”
叶安看完便走,老道的吐纳之法就是通过长时间的练习,把呼吸的节奏和状态变成自己的一种本能,最大程度的进行有氧呼吸。
这办法在后世也不是没有,和自己刚刚长距离行军时的那般一样,调整呼吸节奏一般无二。
只不过自己是在特殊时候才这样呼吸,而老道能做到一行一动,甚至是说话之间也是如此,这一点叶安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种吐纳之法并不神奇,叶安甚至看过所谓的《抱朴子胎息法》,人对见过的东西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神奇之处。
但却勾起了玄诚子的好奇心,一般人听到葛洪的大名无不惊叹,但谁曾想到自己的这个徒弟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这种态度很奇怪,不是无知者的无所谓,而是知晓其中的底细似得,在他眼中是微末之学。
“徒儿要不要听为师传道?这《抱朴子胎息法》可是世间少有的吐纳之法,假以时日可为胎息!此法需每日子后午前取仰卧式,瞑目静心,摒绝杂念…………”
玄诚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接上:“以鼻缓缓吸之,吸气极满闭目不息,默数数字,自一至百以上。闭气至极,则以口吐气,吸气或吐气皆须极细极微,毫无气息出入之声,以鸿毛置鼻处,命纹丝不动为上!”
叶安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老道的脚步声怎么没了,回头一看,却见玄诚子呆立原地瑟瑟发抖,伸着胳膊指着叶安颤颤巍巍:“你是如何知晓其中关窍的!!你…………嘎…………”
说抽就抽,这是什么情况?
叶安看着直愣愣倒下去的玄诚子赶紧上前扶住,见他牙关紧闭,口唇鼻周发紫,显然是心脏病突发了。
“诶?你是何人?光天化日莫不是要谋害别人性命?这……这不是朱老神仙吗?”
“猪老神仙?”
叶安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老农拉着一头老黄牛出现在小路的边上,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老道身上,这老农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叶安指了指老道:“他是我师傅,突发急症!”
“哎呀!这可如何使得,朱仙人可是老神仙,怎么会突发急症?”
老农说的都是废话,叶安没工夫搭理他,先把老道放平,解开他脖子上的领口,不断的按压心脏,不时倾听他的呼吸,眼下若是老道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若是再没有办法,只能心肺复苏了,医者父母心,叶安也不顾及这些,毕竟救人要紧,就算是寻常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老道是自己的师傅?
于是边上的老农就在惊讶之中看到了叶安还不时的按压老道的胸口。
“这……这……如何使得?!”
老农惊讶的瞪大眼睛站在边上看着叶安按压他的胸口,也许这就是仙人的救命法子?
咳咳…………
幸好老道悠悠转醒,面色也从原本淤紫变成了红润的颜色,叶安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道你差点吓死我,有心脏病也不早说,不能大喜大悲,亦不能大惊大惧!”
“什么心脏病?老道刚刚如何了?”
边上的老农连忙上前道:“哎呀!朱老仙人,您不知道刚刚您厥脱了!这可是要了命的急症,是您的徒弟给您救了回来!”
“厥脱?”
老道再次惊讶的望着叶安,厥脱是个什么样的急症他再清楚不过,几乎是十厥八死,而自己身在野外,既无金针又无砭石,他是怎么把自己救回来的?
这个疑问不用他问,边上的老农就把刚刚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救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到老农的描述,那画面简直美的不敢想象,叶安在边上直打哆嗦…………
“好徒儿!”
老道却是不然,一边拍着叶安的肩膀一边赞叹道:“好徒儿!好徒儿,乌鸦反哺,糕羊跪乳!徒儿有此孝心,为师甚感欣慰!”
边上的老农也是一个劲的夸赞:“可不是?!朱老神仙收了一个好徒弟,只不过仙人弟子是如何治那厥脱急症的?”
老道瞬间不乐意了,挥了挥手道:“此乃我道家隐秘,岂能与凡夫俗子面前宣之于口?”
“是是是!朱老神仙说的是,您好些了没有?若是去县城便骑上我这耕牛,小老也要上县一趟。”
老道非但没有推辞,反而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时势,适时,英雄?
一路上玄诚子好似忘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口不提叶安说的话以及他为何厥脱,至于叶安的急救手段他也没有问。
反而是边上的老农喋喋不休,老道继续装清高,仙风道骨的完全不搭理他,而叶安却不时的和他聊上一句。
虽然是闲聊,但玄诚子发现自己的这个徒弟看似随便的聊天却很快把王老头的事情以及王家村的事情打探的清楚。
王福根本就没有察觉叶安的手段,还在不断的打量着叶安以及玄诚子。
“朱老神仙,您在太室山修道多少年,来来往往阳城县不知多少次,可从未听您提起过还有一个这般徒弟啊!小老瞧这叶仙人的模样那叫一个俊俏,可却从未见过……”
老道挥了挥手:“此乃我师门之事,你探听什么?此子乃是贫道机缘之下巧遇,心性具佳,此次应有要事带他下山,步入红尘中历练,也好勘磨他的修道之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老道却也是把前因后果讲个清楚,王福恍然大悟:“原是这般,还真是小老浅薄,在老神仙面前闹了笑话。”
说完瞧着叶安的一身紫服羡慕的说道:“这下可了不得,小仙人您这是得了仙长的传承,衣钵衣钵,说的就是这东西嘞!小老听人说这是先帝亲自赐下的,宝贝的很!便是…………”
“咳咳!”老道干咳一声打断王福的话:“你说那些作甚?!这种事情也是能由你之口宣讲出来的?”
王福一惊,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才笑着说道:“小老犯了忌讳!多谢老神仙提醒!”
玄诚子气个半死,该说的都说了,自己的提醒还重要吗?边上那小子的眼神已经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立刻拜师时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玄诚子在叶安面前总是觉得自己的道行不够深,按说这个少年郎能有多少世故?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处处都要小心,一不留神便会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放在他面前一般。
所有的隐私之事都能被他探个底掉!
老农的话确实让叶安发现了老道的秘密,这个玄诚子不简单啊!按照时间推算先帝也就是宋真宗赵恒,这个皇帝前半生算得上是位明君,勤于政事。
刚刚登基即位的真宗皇帝便把全国上下分全国为十五路,各路转运使轮流进京述职,并且大幅减免五代十国以来的税赋,这可是一个不简单的决定。
仁宗皇帝为何注意节俭?
因为这是真宗皇帝留下的习惯,老子没有保持,儿子倒是保持的极好。
真宗继为的前一段时间相当不错,正赶上了铁器的制作工艺进步,大规模的运用到了农耕之中,土地的耕作面积也大幅度增加,比太宗朝多数近一倍。
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土地的富足比什么都强啊!
因此社会较为安定,给大宋创造了一个相对长期和平发展的有利时机。
那时候引入暹罗良种水稻,农作物产量倍增,纺织、染色、造纸、制瓷等手工业、商业蓬勃发展,贸易盛况空前,使北宋进入经济繁荣期,史称“咸平之治”,在叶安的脑袋里早已把这段历史背的滚瓜烂熟。
没办法谁让自己曾经摊上一个对宋史趋之若鹜的教授?
只不过之后的事情就颇为让人叹息,若是能把“咸平之治”延续下去,宋朝的历史也许会变得大不同,而断送这场盛世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真宗皇帝的软弱,或是说是过于谨慎。
澶渊之盟这个令后世人不耻的盟约改变了大宋,也改变了真宗皇帝。
原本的赵恒也并非是一个懦弱胆怯之辈,一个自小便能在诸王之中自称“元帅”的人长大了能胆怯到什么地方?
只不过作为皇帝久了,大权在握久了,万万人之上的时间久了,这个曾经斗志昂扬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被脑袋上沉重的冠冕给压得胆小了。
但那时的赵恒依旧上了前线,且不说是不是寇准强拉着皇帝上前线的,作为一国之君若是他不想上前线,谁也不能逼着他去。
半路上雍王赵元份暴毙,王旦被派遣回京坐镇,临走之前王旦还特意询问了赵恒:“十日不胜,何以处之?”
赵恒的回答是:“立太子!”
简单的三个字便能说明他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最终大宋因为一场狙击取得了巨大的优势,各路勤王大军也在赶到,契丹人受挫也不敢再战。
危机虽然化解,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个反攻的契机,这是大宋和契丹作战多年而从未给拥有的。
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契丹人派出了使者求和,也让原本处于紧张状态的赵恒放松下来。
既然有不打的机会那就最好不打,花钱买平安的思想占据了上峰,于是签订了城下之盟,而赵恒以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击退了契丹人,可事实上这是实实在在的“城下之盟”。
朝臣们虽然没有多少人说这件事,可憋屈总归是憋屈的,这件事被王钦若当作打击寇准的契机,同时也激恼了原本自信满满的赵恒。
也因为如此赵恒为了挽救自己的颜面,以东封西祀作为“危机公关”的手段,给自己抬面子,也同样葬送了他前半生的努力。
叶安对赵恒的了解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少,也许没有那些当年混迹于朝堂的皇帝近臣清楚,但相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他应该是更为了解的。
史书上详细记载了一些事情和对话,这些东西都能反映出历史人物的性格,为人,手段和智慧,以此推断出的人不会差太多。
最少叶安自信他比眼前的王福更加了解真宗皇帝赵恒。
那是大宋距离击败契丹人最近的一次,可最后却是以胜者赔款,败者大摇大摆的收兵而告终,自澶渊之战后,契丹人便再也没有大规模的南下过。
赵恒的斗志也是自澶渊之盟后被彻底消磨掉的,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寇准扣下了大量的边关告急文书,然后一次全部呈交给赵恒,把他吓得不轻。
一场史无前例的对决,一场意外的死亡,一场应该乘胜追击的胜利,都因为真宗皇帝赵恒的犹豫和谨慎完全葬送。
王福的话让叶安把心中通过史书所了解到的赵恒翻了出来,情不自禁的感叹:“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
老道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惊讶的望向叶安。
这句话形容真宗皇帝再适合不过,但然老道的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能如此准确的评价真宗皇帝?敲他的模样算是有感而发,可那时候的叶安还不知在哪个娘胎里待着哩!
大抵又是他家的哪个长辈告诉他的…………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县城的门头
叶安了解宋朝的历史,但他也是仅限于通过书本了解到的宋朝,历史上的大事件他知道,一些有所记载的小事他也清楚,但不代表他事无巨细完全了解。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玄诚子,他在真宗朝的地位自然不低,而且受过宋真宗的赏赐,但关于他的种种叶安却从未听说过。
对于叶安来说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每遇到一个人都是一个新发现,每走过一片土地都有新的答案,这一条小路非但走的不枯燥,反而多了几分乐趣。
沿着小路快快乐乐的前进,上下不断的打量老农王福,穿着倒是真的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从上到下一身麻。
交领右衽自不用说,在衣服的边口还特意缝制了一块马布片,又起到装饰的作用,又使得衣服耐磨耐穿。
头上一块蓝色的麻布片包裹起头发,几丝白发显露出来可见他的年岁不小,一张脸上满是岁月和农活带给他的沧桑。
满脸的朴实,一脸的忠厚,这就是汉家百姓最经典的形象。
叶安突然发现后世的那些画作一点也没有偏离实际,相反和自己看见的这个王福并没有什么出入,甚至是惟妙惟肖。
牛可是金贵的东西,耕牛在百姓家中的地位不次于自己的儿子,全家都指望这畜生耕地拉车,农忙的时候更是不可缺少,谁家的牛要是死了,无异于全部积蓄和存款被盗。
能把牛大方的借给老道骑,并且让叶安牵着,这是交托了极大的信任。
也由此可见王福的淳朴,在他眼中老道就是老神仙,叶安就是神仙的弟子,都是可以相信的人,而对于可以相信的人那就无条件的相信,这就是农人淳朴的地方。
事实上玄诚子的目的地并不是阳城县,他只不过是来阳城县买一些东西而已,顺便挂单在阳城县。
今日是去不了王员外的家中了,虽然他家也在阳城县,可相去阳城县县城甚远,宋代的县治范围可不小,一县之地相当于后世好几个大小。
叶安其实一直对道士的作法很感兴趣,后世从电视的影像资料中看所谓的作法就是跳大神,他知道真正的道士作法和跳大神完全不同,并且也不应该叫做作法,而是应该叫做“斋醮科仪”。
后世是有真道士作法的,但是极少遇到,并且还要修行足够……毕竟道家的清高可是出了名的,除非为了福业,真正的道士几乎不会去为别人作法。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修行,何必去给别人“消灾免难”?
作为本土宗教,道教“嚣张”也是最为出名,也可以说是清高,你若是跑去道观之中宣扬无神论,人家说不定根本就不搭理你。
在道家人看来,“爱信不信,不要妨碍老子修仙!”这才是大多数修道之人的心声。
叶安没有见过真道士作法,眼下有机会了怎么能错过?
“师傅,今日不去王大官人家中作法了?”
玄诚子气恼的伸手一拂尘打在叶安的头上:“什么作法?!乃是斋醮科仪!”
“哦!斋醮科仪,斋醮科仪!”
“今日已经过了吉时,如何去得?为师自不会诓骗善家。先带你去白云寺挂单,免得今夜在城外土地庙落脚了。”
叶安瞪大眼睛的望着老道:“师傅,道士能在和尚庙里挂单吗?!”
老道白了叶安一眼:“都是修道之人,挂单有何不可?寻常人入得了佛门借宿,我等有何不可?”
叶安挠了挠头还真是这个道理,要说起来佛门也是讲究缘法的,若是单单因为信仰的不同便排斥道士去挂单,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阳城县县城不大,周长不过千余步,就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小城,城中百姓也不过千余人,房舍不多,虽然如此,但说热闹也热闹,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前来交易。
城门不大,也就是夯土结构的是城墙上开了小小的一个门,但即便如此它的防御性能也比没有好的太多。
城中居住的人不多,农耕民族的特性在土地中就能得到大部分的生活所需,所以并没有必要在城中居住。
县城中住的大多是一些富豪商贾,以及在衙门中当差的人,还有一些服务业者和买卖家。
县城之中的常住人口并不是很多,但往来的人却不少,即便是天色渐晚县城的城门口还是有人来来往往。
挑着扁担的小贩还在进进出出,自从宋朝取消宵禁之后大宋的夜生活就十分丰富,百姓不断的穿梭于县城最热闹的地方。
当然对于阳城县这种小县城来说夜市也不会进行到很晚。
有一点和叶安想的不太一样,城门口还是有隶属衙门的公差在这里检查,宋朝是不需要路引之类的东西,但却还需要另一个重要文件,告身。
门头是公差的称谓,凡是能当上门头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一双“招子”精细的很,熟脸轻松入城,但若是生脸免不得要询问一二,而且门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看家本领。
像叶安这般的生脸就需要交代自己出身,家住何处,是何宗族,乡绅的名字,以什么为生等等。
这些都是盘问的技巧,门头能从回答中获得信息,并且判断有没有逻辑错误。
别小看这些门头,都是当差多年的老吏,若是打算糊弄他,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会被识破!
但叶安却没有这些麻烦,当走近城门,门头瞧见老道和叶安身上的紫服罗裳之后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双手相叠躬身向玄诚子施礼,施礼后又叉手在胸,左手紧把右手拇指,其左手小指则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皆直,以左手大指向上,如同一个六。
“朱老神仙清修出府了?这是谁家有大福气能请您出山?这位是?”
叶安稍稍惊讶,没想到这门头居然有点干货,一眼就看出老道此行的目的,但说破不点破。
老道没有回礼,而是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刘头,你这厮还在道爷面前卖弄你的手段?瞧不见我徒儿身上的紫服罗裳?非内传弟子何以继承衣钵?!”
刘门头立刻露出惊讶又谄媚的笑容:“老神仙,怎生突然收了徒弟?还是内传衣钵的弟子,这要传出去,那些青年才俊可不是急红了眼?”
虽然没有直接对叶安说,但显然是在捧叶安比那些青年才俊要厉害,没想到刚下山就遇到如此这就是精于事故的人,叶安心中微微惊讶,古人“彩虹屁”的功力亦不可小觑啊!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仙人”进城
自始至终刘门头都没和叶安说一句话,叶安也没有多说一句,都是玄诚子在给他照应,显然他的出现让刘门头有些意外,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能问的都问了,他只需要知道这年轻后生是朱仙人的弟子这就行,至于其他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神仙弟子谁又会去在意?
这样的人物不用问也是出自高门大户,怕是小小的阳城县城中也没有人见过这般尖的人物。
县尊大老爷也不敢得罪的存在岂是自己可以盘问的?不过这件事却是可以当作谈资吹嘘一段时间。
至于万福和他的那头牛,刘门头更是权当没瞧见,都是进出县城的老熟脸,谁有功夫在他的身上浪费口舌?
在刘门头看来,一身宽大的罗裳穿在叶安的身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不过没有那些贵家公子身上那股潇洒之气…………
他哪里知道真正的贵家公子可是在身上擦满了爽身的干粉才穿着丝织品,只有这样才能穿出飘飘欲仙的感觉,腰间还要系上一块白玉,白玉并非单一的装饰品,而是作为压衬之物。
否则一阵大风便会把轻飘飘的罗裳从身上吹起,乱七八糟。
叶安虽然没有白玉作衬,但他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夏日的太阳仿佛能把人给烤熟,虽然罗裳轻便凉爽,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赶路,汗水早已打湿了罗裳,使得内里紧紧地贴在身上。
老道虽然一声破布似得道袍却完全没有这种麻烦,大袖撩起用两只支银钩挂住,胳膊就在外面,宽大的道袍走起来风气自动,凉爽便捷…………
“王田家,我这便到了,你且忙活你的事情去吧!”
王福连连摆手道:“朱仙人说的哪里话,小老可是涨了见识,刘门头可是这阳城县中数一数二的差人,见了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端是恭敬的不行嘞!小老……小老能否讨个说道?”
玄诚子老脸一黑,叶安在边上笑了笑,显然在王福看来刘门头便是顶大的官吏了,只不过对于老道来说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让这样的人恭恭敬敬的有什么可炫耀?
王福不光以此为惊叹,还奢望从老道这里得到一些卜算,这是把老道当成算命的先生了?
“你命中有大灾,祸出从自之下!”
老道说完便甩手而去,叶安跟在后面,看了看王福不明所以的表情指了指嘴巴,笑眯眯的踩着老道的脚印向前。
王福摸了摸嘴巴喃喃自语:“大灾在嘴巴里?莫不是以后会起要了命的口疮?!”
………………
县城不大,但路面看着还行,最少在叶安看来已经超过了他之前的想象,土路虽然是土路,但却没有扬尘,在太阳的灼热下已经有些干裂。
唯有一些商铺店家的门口铺设了一点碎石踏脚而已,完全没有如后人描述的那般,“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颠面不识”的模样。
街面上的行人还算不少,天色渐暗的同时,行人却是开始隐隐有些增加,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前往脚店吃饭。
累了一天,老道自然不会亏待他自己的肚子,老君洞中叶安见得最多的便是干枯发黄的鸡骨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大仙”住在那洞中。
走着走着就被老道带入一处酒楼,名曰“雨花楼”,名字倒是雅致,招牌也是鲜亮,但最吸引叶安的是那副高高挂起的酒旗,这说明这是一家正店。
正店和脚店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正店可以自酿酒水,而脚店无论多大都要从外采买酒水,因为没有自酿的权利。
刚刚进店便有小斯热情的招呼,尤其是看到老道和叶安的打扮立刻眼睛发亮的上前叉手作揖唱了一声肥诺道:“小店是得了哪位大能的照拂,居然能得到朱老神仙的赏脸,这位一定是您的高徒了,快快里面请!”
老道笑了笑,伸手甩了一下拂尘:“烦请小哥带路。”
虽然别人唤他老神仙,但老道依旧客客气气,小斯连道不敢,躬身又是一礼后便快步上前在一临窗的雅座前立下:“贵客请上座,小的这就去端菜品来!不知老神仙喝的什么佳酿?”
“来你们雨花楼自然要喝一壶玉堂了!快快上酒!”
“好嘞!老神仙稍后!”
显然小斯是知道老道有钱的,根本就不问什么转身就走,很快一个通体雪白的酒壶就被放在了老道和叶安的面前。
同时还有俩个小盏,这小盏是酒器也是茶具,大小比后世的酒杯要大一点,比酒碗要小一点,圆锥形的底下一个小高脚,釉面颜色绀黑如漆,温润晶莹,釉面上布满密集的筋脉状白褐色纹饰,犹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细。
老道看了看颇为满意道:“兔毫盏,好物件,正是好配玉堂,徒儿快快尝尝,这玉堂酒可算是琼浆玉露,也是这雨花楼能在阳城县立足的本钱,便是豪富之家也欢喜的紧!”
叶安笑了笑:“徒儿不胜酒力,更是品不出这酒中滋味,只能陪师傅牛饮了。”
话是这么说,但叶安的手可不慢,端起兔毫盏仔细打量,果然上面的百褐色的纹路细密如同兔毛,闪闪发亮与盏中酒水交相辉映,美轮美奂的模样让他深陷其中。
这是古代的艺术精品,便是皇帝也喜欢的东西,绝妙之处让人爱不释手。
老道没有叶安那么矫情,端起兔毫盏一饮而尽,酒味香浓,叶安微微皱眉,这酒味他有些闻不惯,发酵的味道太重了些。
稍稍喝了几盏就不喝了,小斯这时出现,整个人如同一个货架,从手掌到肩膀上放置了好些砂锅碗碟之类,里面是各种精美食物。
老道自是雨花楼的常客,信手点了几个,于是这些碗碟砂锅就稳稳地落在了桌面上,小斯唱了声肥喏便再次离开。
两个人三荤三素算得上是大排场了,叶安惊讶的望向老道:“师傅,你我二人吃的了这些?”
老道摇头晃脑:“为师入这酒楼是给他们面子,自然是捡要紧的招呼,否则岂不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叶安不解其意,但既然老道这么说他也就不客气了,腹中的五脏庙早已不安稳,反正自己身上没钱,边上就是直通大街的窗户,老道都不怕自己怕啥?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吃霸王餐的观妙先生
宋朝虽没有铁锅炒菜,但砂锅炖煮出的食物却有别样风味,五味杏酪鹅,豉汁鸡,山煮羊每一个都是味道极好,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菜都是下酒的好菜。
即便是叶安不喜发酵酒的味道,在这些美味佳肴的驱使下也喝了不少,尤其是这山煮羊的味道更是一绝。
叶安常年在外风餐露宿,对什么都能忍耐,但唯独一样他十分在意,便是在吃食一道上。
这么多年来在外奔波,叶安见识过的美食不在少数,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老饕。
这山煮羊肉在砂锅中冒着泡,除葱、椒外,有一秘法便是在其中加入了杏仁数枚,活水煮之,至骨糜烂,所以香气逼人。
迫不及待的挽起袖口,此时也不顾上汗流浃背了,用筷子夹起一块白嫩的羊肉什么调料也不沾便放入口中,羊肉入口即化,鲜美之味伴随着糜烂的羊肉迅速在口中扩散开。
滋滋滋…………抿上一口盏中稍显浊黄的小酒,带着鲜美一同穿肠而过,哈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暑气消除。
老道在对面瞧着叶安的模样忍不住挑起大拇指道了一声:“行在!”便也同叶安一般享受起砂锅中的珍馐。
事实上老道对羊肉并不是频频下筷,反倒是对那豉汁鸡情有独钟,这是一道冷菜,鸡是事先卤好的,色泽黄褐诱人,再配上细细的葱丝姜丝,也是下酒的不二佳品。
吃的兴起,老道得意的对叶安道:“如何?为师这地方选得甚妙吧!”
叶安稍稍叹息道:“菜是好菜,只可惜酒味不佳,玉堂酒,可惜了这个雅致的名头,不过是果酒罢了。若是换成老烧锅,那这顿饭便算是仙人享受,帝王不换!”
“什么老烧锅?真有如此好酒?!”
“那是自然!”
叶安看着老道两眼放光的模样一时哑然,宋人嗜酒如命,这是官府推行榷酒买卖的结果。
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宋廷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古来有之的盐铁专卖自不用说,酒也成为税收的主力军。
专利榷酒,鼓励多销多酿,唯恐人不饮酒。
在这种情况下宋人怎么能不嗜酒?上至朝堂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对酒的热爱几乎成为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纯度越高的酒越是得到人们的喜爱,而且是宁愿醉死也要喝,从太祖乾德四年的李咸李萧两位“酒仙”开始,宋朝历史上醉死的官员不下几十人。
“美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酿酒是我们那里的不传之秘,若是师傅想喝,待安定下来徒儿自然会酿制一些孝敬您呐!”
老道先是一喜,随后脸色一变:“放屁!若是你有那种美酒,打头便会卖给东京城中的酒客换取钱财,恐怕连一滴也不会留下,能想到为师?!”
“师傅今日咱们挂单的寺庙在哪?城南还是城北?不若徒儿先一步去给您收拾一番?”
老道撇了撇嘴随即忍不住笑道:“最是见不得你这般无耻还要装得体面……”
叶安忽然正色:“徒儿只是不想诓骗您,您有酿酒的牌子吗?”
老道看了看叶安纯洁的眼睛想了想道:“观中大抵是有的,只不过为师不管这些,你师兄们…………你这孽徒!没由来的又诓道爷的!”
对待骗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时时刻刻提防,叶安从来不会随便相信人,因为在后世他被骗了不少次,实践出真知的结果就是他比骗子还会套话。
老道是个骗子吗?
是也不是,最少他收自己为徒是真的,否则皇帝赏赐的紫服罗裳绝不可能轻易作为诱饵,老道交给自己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能给自己一个出身的叶安总是要心怀感激,毕竟是让自己在眼下站住了脚跟,当然不会伤害老道。
至于其他,当然是要枉顾师徒之情打探清楚喽!
可以说他和老道两人之间就是在互相猜忌,在双方心中对方都是那么神秘,自然要好好探底,这不老道的底细被叶安摸出了一个,他是有道观的。
是啊!像玄诚子这样被皇帝召见的过的道士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道观?而且他也是道观的观主。
端起最后上的酸汤饮子一饮而尽,叶安只觉得自己算是没白穿一次,这顿饭吃的是酣畅淋漓,鲜美的羊肉,考究的鸡肉,精致的糕点,每一样都是下了大功夫做的。
毫不客气把让老道去结账,老道用鼻孔望着他哼了一声便走,完全就没有结账的意思。
叶安都打算跳窗了,才瞧见小斯掌柜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顺带手把一个早已在柜台边上准备好的荷叶包递给了叶安,口中唱诺:“老神仙,小神仙您二位慢走!”
不用叶安发问,边上已经有看热闹的酒客开口:“哎!二牛这两位怎生不用会帐?”
小斯立刻大声呵斥道:“会帐?会什么账?你的眼睛怕是出气用的!这位老神仙乃是官家御赐的妙观先生!
别说是在俺们这小小的花雨楼,便是在东京城的赵官家面前也是座上宾,能来我等小店自然是我等的大福气!”
老道的嘴角再次抽搐,而叶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看来自己之前还是把老道小瞧了,一句“观妙先生”算是把他的老底给交代的一清二楚。
能得赐观妙先生的人无一不是道门各教派的掌教之人!
这是皇家特赐的尊号,他人可受不得,亦不可自封,随便一个道士自封观妙先生,第二天就会被官府拿了去,在大牢等着去见“三清祖师”。
在宋朝最为著名的观妙先生一个是上清派的掌教朱自英,一个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天师张大可。
而张天师的尊号乃是宋理宗赐予的,眼前这位不用说便知道他是朱自英了。
以叶安对宋史的了解,这老朱的身份可不一般,或者说是运气极好,宋真宗无子的时候他为真宗皇帝祈福。
奉旨斋香设醮奏章求嗣,在茅山的道观中建九层坛为之行法,章圣明肃皇后乃梦羽衣数十,从仙官下降,云:“此宋第四帝”。
第二年赵祯便出生了,这样的事情砸下来实在是莫大的运气,让人不信都不行。
于是本就笃信道教的真宗遥拜为师,并尊号“观妙先生”,在茅山上敕建道观,敕名“乾元观”,同时大兴土木建造殿阁。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辱人者人恒辱之
老道的底细在自己面前无处遁形,双方的较量也已经分出了高下,不过叶安知道朱自英其实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带自己来花雨楼。
何况那一身紫服罗裳就能说明一切,稍稍打探不难知道老道的底细,既然暴露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又有何好隐瞒的?
难怪他会挑选花雨楼这样的正店来!
而正店的营造牌子可不是随便得来的,华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人情社会,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未曾改变,一个连律法都要为人情让路的时代若是没有关系如何开设一家正店?
当然若是你真的能酿造出好酒,并且有独门技艺,也可以获得,毕竟真本事还是最能说话的本钱。
大宋鼓励酿酒,贩酒,你越是能酿出好酒,越能为大宋增加税收。
于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在这时也就能说得通了。
作为正店的花雨楼可不是随便叫的,这里的服务可以说是阳城县中最好的,连店中的小斯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看人,记人,伺候人的本事便是官家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更何况老道这般的一方掌教,更是刻进了小斯的骨子里,便是把爹娘的长相忘了,也不会忘了玄诚子的模样。
阳城县才多大的地方?
东门放个屁西门就知道吃没吃萝卜,玄诚子和叶安两人在雨花楼吃了一顿饭的功夫,整个阳城县都知道了观妙先生出山了。
更为劲爆的消息是居然还收了徒弟,老神仙出山最多是让人期待和崇拜,可老神仙收了徒弟就是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了。
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叫喜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叫祸事,谁都知道这位观妙先生脾性怪异,收徒也只收内传弟子。
越是如此世人越趋之若鹜,不少年轻才俊都希望成为他的内传弟子,但却无一人如愿,谁知突然间多出一个叶安来。
这就感觉是一群人在排队的时候突然被人加塞,而且还加塞成功了,剩下的人再也没有机会获得那唯一一张门票。
气不气?!
叶安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从跟着老道离开花雨楼之后,四周的人就多了起来,而且不少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女。
男子多怒目而视,女子多掀开头上的幕离帷帽频频张望。
叶安很不舒服,因为在他看来最不显眼才是最安全,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再加上自己是个没出身的人,总觉得没有底气。
但老道却浑不在意,瞧见叶安的模样后嗤笑道:“道爷总以为你的胆子很大,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还如何在宋世立足?!”
想想也是,叶安点了点头:“多谢老神仙指点。”
对于叶安忽然改变称呼,老道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叶安的意思,收他为徒不是不可以,但也要人家愿意,脚跟对叶安很重要,可若是想以此要挟他,那这小子情愿舍弃这脚跟!
抿了抿嘴,老道紧握双拳一时间差点动怒坏了道心,这小子还真是气恼人,但越是如此老道越舍不得放手,时间还长着,他有足够的时间…………
一辆牛车缓缓在老道和叶安面前停下,赶车的车夫迅速跳了下来,在牛车边上摆放踏脚后对老道和叶安叉手行礼道:“道家爷爷,小神仙,我家大老爷在县衙扫榻相迎,让小的前来相请!”
老道一句话也不说从容迈步而上,叶安也跟着上去,只不过上车之前被一个胖胖的锦衣年轻人问住:“你可是观妙先生的传人?”
人类的声音很奇怪,总能表达出这个人内心的情绪。
即便是一声询问,女神也能听出舔狗声音中的谄媚,叶安也能听出找茬人声音中带着的桀骜和张狂。
“不是,你找错人了。”
叶安头也不抬的在车夫惊讶的眼神中上车,坐定后便瞧见老道似笑非笑的表情,车夫稍稍犹豫,愚笨的回头望向叶安:“您不是老神仙的弟子?”
叶安点了点头:“不是。”
老道皱眉:“速速赶车!”
“哎!您二位坐好,小老这就走。”
车夫是不知道高人之间的那些事情,高人做事自己总是不懂的,若是知晓了自己也就不会在县衙做个赶车的车夫,连口官粮都吃的战战兢兢。
但那华服胖子却是反应了过来,指着正在缓缓离去的牛车准备破口大骂,却被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头上。
一身水蓝色绸缎长衫的年轻人冷冷的望向他:“放肆,你若是自己不想好过也莫要拉上我等,不敬之语若是出口,如覆水之难收,便是你爹爹也救不了你!”
“二哥儿,那小子自己说不是观妙先生的弟子,那他凭什么坐上观妙先生的马车?!”
“他穿了紫服罗裳了吗?”
“穿了!”
“他和观妙先生说话了吗?”
“说了!”
“他是和观妙先生一起进出的雨花楼吗?”
“一起的!”
“那他是观妙先生的弟子吗?”
“定然是了!”
啪……又是重重的一巴掌,边上一群围观的年轻人都觉得后脑勺生疼。
蓝色长衫少年一双戾气的眼睛中充满了失望:“人家这是故意不搭理你,给你难堪!自己被人耍了还混不自知!”
“贼直娘……这小子居然敢诓骗我钱涛?!”
啪又是一巴掌,这下老实了,只是闪烁着带有泪光的眼睛道:“二哥儿咱们怎么办?叔父可是说您定然是要拜入观妙先生门下的!”
见钱晦再次抬起巴掌,钱涛立刻不再出声,只不过这一次钱晦没有打他,而是摸着他的胖脑袋:“凡事都不一定,但是我的我钱晦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若不是我的,平白的给我我也不会要!”
挑起大拇指,钱涛赞道:“二哥儿就是二哥儿,不愧是寇相公赞的钱家好男儿。”
钱晦微微皱眉道:“虽说寇相公被贬,但终究是观妙先生的故交,若是他开口,观妙先生不该不见我。”
“老神仙或许是年纪大了……二哥儿我错了。”
瞧见二哥再次竖起的巴掌,钱涛顿时仓皇而逃,只留下钱晦微微皱眉:“莫不是真的忘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立牌坊有意思吗?
对于不怀好意的人叶安是不会去浪费时间搭理的,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会觉得自己的身份尊贵,受到了别人的重视。
若是你向他们施礼,他们更会体面的向你还礼,嘴中还会念叨着“兄台”之类的雅致称呼,但他们的心中定然是把你家的长辈问候了一遍,不过在表面上依旧能笑面春风。
叶安不愿和这种人打交道,若是可以都不愿理睬他们,在一张斯文面具之下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后世的他见得太多。
当个真君子不容易,当个真小人更不容易。
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他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没有机会拜在老道门下的年轻才俊,但叶安很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放着仕途不走,非要拜在老道门下,这么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反正叶安不相信上清派茅山宗的那些符篆,法诀,神通之类的。
玄诚子坐在牛车之中,老神在在的说道:“瞧见没?多少的青年才俊争抢着要入我门下,你却还是不愿!现在想清楚了还来得及嘞!”
“好处,有何好处?”
叶安坐直了身体,仿佛又回到谈判的桌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不相信那些年轻才俊会放弃仕途,那条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比命都重要。
老道被叶安问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咆哮的呼噜声。
“你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吗?!”
叶安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一点别的东西,甚至连感情都没有,如同一个泥雕,又似一个木人。
“没有好处的事情这些人是不会干的,他们的家族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我猜他们这么做,定然是族中长辈授意,或是直接要求的。”
唉!
老道长叹一声:“道爷有时真的怀疑你不是人……如此隐秘的事情你也能知道,但却对世间的常事一窍不通。其实即便是拜入我门下也不影响他们的仕途,吕端也是我道家修士,却也是大宋的相公不是?”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的传人能一样?”
老道这次耷拉着眼皮:“你可知道虽继承我衣钵却也无须入道门?老道的弟子也不一定是下一个观妙先生,或嗣掌教门的。
上清派不是正一派,没有天师传承,再说你又不是道爷的儿子。”
叶安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但凡是能拜在老道门下的年轻人便有一个诺大的名头,这对以后入仕来说也是个雄厚的资本,人们看出身的时候往往会问“师承何处。”
年轻才俊往往回答大儒种某,周某某之类,而拜在老道门下的人一句观妙先生便能让人敬畏三分,同时溢美之词能盖一座房子。
“得道高人”门下的弟子必然是高人一等的,毕竟在大宋不允许拜坐师,所有的学子都是天子门生,赵匡胤的这一手玩的还是相当漂亮的,科举成为天家收买文官最犀利的武器。
“这么说我非要拜你为师喽?”
叶安依旧保持刚刚的模样,只不过神色中多了一份庄重,他相信老道明白他的意思,一旦真的要拜师,还要看他玄诚子答不答应。
这已经不是初见之时稳住对方的办法,也不是为自己寻找“脚跟”而是出于一种长远的考虑和打算,无论古今还是未来,拜师都是一件庄重而严肃的事情。
“这不是道爷说的算的,还要看你自己,我上清派即便是收徒也要考察一二,门徒天格,地格,人格是否有缺,心术是否光明磊落,是否有谋利之心…………”
“这师拜不成了啊!”
叶安庄重的模样瞬间便垮了下来,无奈的摊了摊手:“其他都好说,你之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灭掉谋利之心吗?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好处,自然是冲着好处来的,拜不得了!拜不得了!”
说完叶安就把牛皮包背起来准备下车,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还给老道的打算。
老道一把抓住了叶安的大袖:“万事好商量!!”
叶安摇了摇头:“岂能玷污了您的高贵?您要人品正直的,这一点我没话说,要心性稳重的我也没话说,要没有牟利之心的?!你上哪找去?
便是一心修炼之人你敢说他没有通过教派谋求长生不老之心?没有寻觅大道之愿?否则还修什么修?修自行车去吧!”
老道露出讪笑,他虽然不知什么叫自行车,但他知道叶安看穿了他的心思,也看穿了他的遮面。
“诶!和你说话道爷总是觉得在和妖孽说话,瞧你的模样大抵是刚刚过了束发的年纪吧?可老道觉得你太过老辣,如同那些老贼一样。也不知是谁教出你的……我收你为徒不打紧吧?”
叶安露出冷笑看了看车顶:“我说生而知之你信吗?没事立牌坊玩有意思吗?你我之间不过利益交换而已。
你收我为徒让我站稳脚跟,我帮你解答疑问,多么简单的事情,非要绕来绕去,上下勘验一番。
你早知道那些人会出现,也早知道他们会被激怒,为的是试探我的手段,还是试探我的真心?”
“那是钱家的二郎,钱家托的寇相公从中捎带,希望老道收他为徒,教化三年。但老道厌恶钱希圣的为人,更不愿与钱家沾染因果。也只是寇相公这般的君子才会不计前嫌,帮他搭话。”
“钱惟演?吴越忠懿王钱俶第七子,刘皇后之兄的妻舅?”
“除了他还有谁?咦!你是怎生知道的如此清楚的?”
老道大惊,望向叶安的眼神中也充满差异,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小子连字都能写错了,但谁知道他居然对朝中臣子知晓的一清二楚。
别说是他一个突然出现在山野之中的小子了,就算是东京城中的一些人,只要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自是没人知晓其中缘由。
牛车缓缓停下,该是到了县衙门口,叶安被老道看的发毛,先一步跳下马车,只不过下车之前回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玄诚子没有气急败坏,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天机不可泄露!”
若是叶安没有这样的神奇本事,他也不会对他如此,时间越长越觉得他身上的秘密越多,如同一个宝库需要不断的挖掘。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县衙,水榭与饮茶
阳城县的县衙和叶安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非是高大气派而是寒颤的令人发指,这能算是宋朝的一座公衙吗?简直就是即将倾倒的危房!
门口依稀能看出公衙的门脸,俩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石狮子立在衙门门口,算是告诉别人这里是阳城县的县尊所在,明示县衙地位的匾额早已有些模糊不清。
门前也没有鸣冤的大鼓可供人敲打,只有一面小鼓,而且鼓面还破了,边上隐约能够瞧见应卯二字…………
叶安指了指眼前的县衙对老道苦笑道:“官不修衙?如斯何居!”
老道笑了笑并不在意,而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前堂没人修,可后堂却不然喽!随为师入去见见县尊老爷王温。”
“在观妙先生面前可不敢以县尊自居,先生下山可还顺当?”
说话间便瞧见一身公服男子出现在县衙的门前,公服在这个时代便是身份的象征,可不是有钱便能穿的寻常衣物,只有官员才能穿着。、
公服也是官员们的常服,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革履。
而最吸引叶安眼球的就是王温身上的一身绿,也不知这绸缎是用的什么染料,反正就是特别绿,绿的让人眼前一亮…………
王温笑着出现在台阶之上,快步了下来:“观妙先生下山入我阳城县,岂能不入县衙一见?”
“温平,你这话说的让我老道羞煞脸,令慈可还尚好?”
“唉!家母之病已然是回天乏术,便是家父奏请官家托了御医瞧了也是如此,但御医说了这并非急症,只需注意饮食,寡淡为上,便可暂无大碍。药已经用了,只不过家母最不忌口,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观妙先生施以援手啊!”
老道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掐指一算便微微摇头道:“此事不可为,这不是要命的急症,亦非邪祟之事,乃是令慈自己惹的祸,便是贪欲所害……徒儿你说是不?”
嘎!?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再说自己怎么知道这王温的母亲得的什么病?
不要命的病,饮食寡淡,要忌口…………
心中大抵有数,叶安露出最阳光的笑容望向王温:“小子叶安,见过王县尊。”
王温上下打量着叶安,对于他身上的紫服罗裳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的脸,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眼为心之门,被一个人盯久了便会不自在,但叶安却完全没有感觉,他曾经与猛兽对视相持也不曾惧怕。
只一会的功夫,王温便微微点头:“此子心性至纯,眼中无有隐晦,算是透彻的苗子,恭喜观妙先生了。”
“这么多年来算是不错的了,至于其他……”
“先生这是不想沾染因果罢了!何须在温平面前掩饰?钱家人以托了大能,可没想到观妙先生如此不待见!莫说这些快快入衙,温平以在后衙煮茶许久,正是雅品之时!”
一县之尊亲自相邀可不好推辞,不过对于玄诚子来说却不是什么隆重的礼节,若非是旧相识也不会给他太大的面子。
叶安却是好奇的不行,这是真正的宋朝县衙,而不是后世修缮过不伦不类的景区。
其实县衙真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宋时县治分为八等,赤、畿、望、紧、上、中、中下、下。
阳城县人口千余人,在大宋不过是一方中县而已,中县的县衙规模可没有多大,穿过正堂之后便是后衙,也是官员以及家眷的住处。
难得的却是这里居然有一处花园和一方小池塘,花园之中一处狭小的回廊连接着一处亭子,因亭在水边便叫水榭,其实和真正的水榭八竿子打不着。
小池塘中有鲤鱼游过,红色的鲤鱼倒还真是为这一出小地方添了几分景致。
分宾落座之后,一圆帽老仆熟练的侍茶,递给了众人便站在水榭边上等待,老道点了点头:“一处一园林,算是颇为应景,只可惜狭隘了些许。”
“能有如此已经算是殊为不易,若不是前任几位的侍弄,还不知成什么模样,原本这里就是一片荒地,经过几任知县摆弄也小有所成。”
叶安没工夫听老道和王温两人闲聊,这小园子也能算得上是园林?后世随便一个“机关”的花园也比这里强上千百倍…………
老道瞧见了叶安的不屑,也瞧见了他丝毫不动面前的茶水,这是颇为失礼的事情,毕竟人家请你喝吃茶,你接了却一口不动,岂不是瞧不起人家?
边上王温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徒儿为何不饮?这可是王家得赐的团茶,一般人可没有机会鉴品,便是为师都难得一见!”
“叶安怎敢?!不过是稍待香气益出,再品其妙……”
虽然叶安表面惶恐,但他却是从心底里厌恶这种茶水。
想想便是了,上好的茶叶经过采、拣、蒸、榨到研、造、焙、藏等诸多程序下来已经把茶香发挥到了极致,这样的茶叶后世几乎不可得见,若是有,便是世间珍品,妙品!
可就是这样举世无双的茶叶却要被擂成粉末,其中加上了葱,姜末,盐,香料等诸多杂物,使得原本一碗茶水变成了浑浊的东西。
这就是点茶,也让叶安大呼受不了,暴殄天物,就像是一碗鲜美的羊汤上飘着一群绿头苍蝇…………
他最多便是闻一闻茶的味道就算了,若是让他喝,那可就是让自己的五脏庙受罪,但被王温满脸期待又不爽的盯着,叶安无奈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对于喝惯后世茶水的叶安来说这味道如同毒药,但表面上却要装模作样的在嘴中回味,作奇妙无穷的模样。
端着精美的兔毫茶盏叶安叹道:“好茶!好茶啊!汤花紧咬盏沿久聚不散,小子观击拂之“战雪涛”便知晓这茶汤之正,果然奥妙!”
王温的脸色瞬间便精彩起来,练练叹道:“小友好眼力,我这……位,虽不如勤快的小子,但一手的点茶功夫却是妙极,由他调制的茶膏从运筅、击拂、到泛花都是极好的,如此方有战雪涛之状!”
老道的眼神也变得精彩,望向叶安充满了狐疑。
从叶安这小子对点茶的了解便可见他的家中底蕴之厚重,寻常百姓可没有功夫浪费在点茶上,并且他还能把这其中的运作说的丝毫不差…………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骗子的阳谋
幸亏叶安读书的时候喜欢读一些杂书,尤其是对古代的技艺十分痴迷,宋代的点茶法他也是下过心思钻研过的。
因为了解,所以厌恶。
上辈子和教授“臭味相投”,喜欢试验古法,两人一起点过茶,完全是按照书中记载的古法点茶,一碗茶下去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加了牛奶和各种佐料,点好的茶汤却是白如羊脂鲜汤,漂亮的令人发指。
可两人迫不及待的喝下去,却让肠胃提出了“抗议”,据师娘说教授窜了一晚上,若不是觉得丢人便去医院挂急诊了…………
想到求学往事,叶安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汤也不那么难喝了,脸上露出了笑意,回忆起曾经的幸福。
“徒儿?徒儿?”
“啊?”
叶安回过神来,便见王温和老道两人惊诧的望向自己,随即醒悟过来:“小子品茶,回想起曾经长辈的教诲,一时着了相,让大老爷见笑了。”
王温摆手正色道:“此乃纯孝之举,何人敢取笑?不知小友仙乡何处,家中长辈几何,名讳为甚?”
叶安瞧见边上老道期待的眼神一时气恼但却无奈,和后世人不一样,这个时代的人极为重视出身,一个人的出身有时便能代表一切。
“山野之民不登大雅,家中长辈不许小子透露名讳,否则祖宗必然怪罪。”
王温是个正人君子,虽然不相信叶安是出自山野之家,但听闻之后便立刻点头道:“即是如此那便遵从长辈之诲,不可逾矩,方为人子!”
叶安心中长叹一声,还是他娘的正人君子好啊!边上的老道恨不得把自己扒的内裤都看见才甘心。
也幸亏君子欺之以方,要不然自己就要彻底露馅了,只要他说出出身,那就必有人能查到,到时什么都遮掩不住,万事休矣!
老道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叶安:“既然如此,你家中长辈可有什么秘法让我等见识一下?”
“观妙先生!”
王温的君子之风再次出现,望向老道稍稍有些不满的说道:“先生不该如此,既是小友家中秘法,如何轻易示人?我等岂不是有了窥伺之嫌?”
老道摇头道:“非也,非也!就当是斗茶好了。”
“斗茶?!”
王温稍稍有些吃惊,但望向叶安的眼神却颇为期待。
宋朝是极讲究茶道的时代,上起皇帝,下至士大夫,无不好此。
便是倭国的茶道也是来源于此,倭国人来大宋观赏天朝大礼的同时也瞧见了斗茶的风采,所以在后世依旧保留了点茶的技艺。
也不知这是文化的输出的骄傲还是悲哀…………
叶安眼神不善的望向老道,斗茶在大宋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不是随意的消遣,这是拿出真本事的,否则便会极为难看。
王温瞧见了叶安的不爽,笑着说道:“斗茶乃文人雅趣,一试身手无伤大雅,若是小友不喜,那便算了,王某绝不强人所难。”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叶安也没有办法拒绝,看似重情重义的话却是让叶安不得退路,谁说君子就没有手段的?
王温这一手阳谋就玩的漂亮,尤其是那文人情趣四字咬字清晰,恨不得凑到叶安的耳边说。
叶安现在急迫的就是把自己归入文人的行列之中,在这个时代若是不能成为文人,成为别人所肯定的文人,那几乎就没有出路。
上辈子做了一回国之猛士,这辈子叶安可不想体会了,不希望拜入老道门下也就是因为担心阻碍自己未来的道路。
文人多轻松啊!
便如同柳永那般的潦倒,也能成为百姓尊崇的存在,便是死了也有无数的妓子为他收敛,厚葬。
叶安这辈子就打算吃喝玩乐,混日子等死,没有太高的追求,货与帝王家?和自己没多大干系……
仁宗皇帝身边的聪明人或者说是妖孽太多,即便有老道给他备注估计也没啥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老道就是边上“蹦跶”的最为起劲的人:“既是斗茶,那就要有个彩头不是?”
王温笑道:“不知观妙先生有何建议?”
老道的眼神中透出狡黠:“若是我这徒儿输了,便让他为令慈治病,若是你输了,便为我徒儿讲学!”
王温没有什么顾虑,哈哈大笑道:“果真是观妙先生,既有解救家母之法,何须用弟子做伐?”
老道正色的摇了摇头:“非我有妙法,而是我徒儿有真本事!就看你能不能赢他了。”
王温大惊,望向叶安道:“小友真有解救家母之法?”
叶安心中已经把老道诅咒了一万遍,但他又不能当着王温的面否定自己,现在他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算不得法门,不过是小手段而已。”
“好好好!如此王某人便不客气了,还望小友见谅!”
最难的事情就是欺负正人君子,他往你面前一站,你身上的“小”就会被无限放大,仿佛身无片缕,即便一时能欺骗得逞,但终究无法长远。
而最难对付的就是骗子,叶安一直认为老道是彻彻底底的骗子,而且是正大光明的骗,烂泥潭一样的骗,掉进他的陷阱之中,不拽上一身臭泥,你就别想出来。
玄诚子的手段高明啊!
他一句话便把王温和自己逼上了绝路,双方都要拿出真本事,王温为了母亲自然不用说,叶安为了得到认可也不能不赢。
最高明的骗子往往使用阳谋骗人,让你明知前面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大泥坑,你也要跳下去,不光要跳下去,还要感恩戴德的夸赞骗子为你好。
叶安自认为自己没有这本事,所以对老道这样的高人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想法,至于拜师他却是身在彀中不得脱身。
天光逐渐变暗的时候,叶安放下了所有事情,斗茶还要稍待一会才开始,君子品茶要的是不急不躁,而入夜之后喧闹消失,才是斗茶的好时候。
于是叶安利用这个时间进行校表,起身向王温借了县衙中最长的梯子,王温和老道都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却见他爬上了屋顶…………
这种如同猴子一般的行为极其不礼貌,何况这是县衙,官威所在之地,岂能如此亵渎。
“令徒这是在作甚?!”
面对王温的气愤,老道笑着说道:“我这徒儿虽是性格顽劣,但却不会有出格之举,温平稍待,他自会向你解释。”
当王温的老仆带着斗茶所需的器物回到花园的时候,便瞧见叶安猴子一般撅着个腚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老爷和老神仙在下面好奇的伸长脖子。
叶安在看太阳,王温和老道在看叶安的屁股,这景象多少让人发笑…………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泥潭与泥浆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的一刻,叶安按下了手表上的旋钮,那根最长的秒针终于开始了运作,液晶上最后的一个0变成了1,然后是2,3…………
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时间,只有到了秋分那天才能稍稍准且的做出判断,所以现在只能将就着使用。
华夏先民的智慧不可小觑,《阴阳出入篇》云:“秋分者,阴阳相伴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古人早早的就知道,在秋分那一天白天与夜晚的时间是一样长的。
而叶安知道的更为详细,那一天除了两极点外,全球各地昼夜等长。
现在叶安只能大概推算一下,把时间向前调整了几十分钟。
当他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老道已经面色不善,大有为师门除害的模样,而王温经过开始的愤怒之后心情平静了下来却颇为好奇的望向叶安。
“小友如此怪行是为何故?”
叶安望向王温拱了拱手道:“非小子行为怪异,实乃无奈之举,家中长辈赐我精巧机关对时,因小子不慎耽误下来,这便通过日落校准时间罢了。”
“哦?真有如此精巧之物?”
王温的眼睛亮了亮,盯着叶安的手表看了看,因为品茶的缘故,叶安的手表一开始他便注意到了。
在一个连钟表都不存在的时代,带着一块手表岂能不引人注意?但这却是叶安故意为之…………
王温的仆从已经在小园子中点上了灯烛,虽然王温是一个七品知县事,但他的仆从却是不少。
这不是朝廷配给的仆从,而是他们家自己花钱雇来的,王温的家世并不简单,从老道和王温的对话中便知道,所谓的王家指的就是三槐王氏…………
三槐王氏偌大的名头谁人不知,和人不晓?
王祜当年种下三颗槐树后便预言家中必出三公,但事实上从王旦之后,三槐堂王氏便已经出不了三公一般的人物了,或者说不允许再出了,这就是宋朝老赵家的“规矩”。
非是王旦一人把气数用尽,而是有人不希望任何一个权宦之家后继有人,即便如此三槐王氏也出了不少的名人。
而借用王家对叶安之后的计划很重要,叶安一直都是一个有计划有目的的人,即便是在夜市中摆摊也把自己未来的“扩张”列上了计划。
思绪飘远的时候,王温却越来越惊奇,甚至是震惊,他虽然不知道手表的奥秘,但却能看出手表的精巧。
单单是上面晶莹剔透的镜面便让他差异,他不是没见过水晶,但如此清晰且毫无杂质的水晶却是他第一次见到。
这还不是他的惊讶所在,毫无杂质的水晶虽然难求,但世间也不是找不到的,他之所以惊讶的这手表上的旋钮和指针。
粗粗一看不觉所以,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旋钮的精巧,这么小但纹理如此精致的旋钮便不是一般匠人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还有上面奇怪的刻度,显然也不是汉家所用的文字。
所有东西看似浑然一体,王温可以用家祖的名义发誓,它们一定是被拼接出来的,能把如此小而精的东西拼接的如此严丝合缝,其中的技艺之高超在整个大宋也找不到。
王温只是粗略一看便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别说是他,便是他的表叔,曾经的相公王旦生前也没见过如此精巧的东西。
叶安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对未知的猜测永远是最好的掩护,猜测得出的结果也往往会成为人们心中所笃信的答案。
既然要用手表的精巧作为敲门砖,那怎么能轻易开口………………
王温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这小子绝对来自豪门大族,否则一般的人家别说是拿出这手表,便是上面的无暇的水晶都不可能!
玄诚子他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躲在嵩山老君洞中,为的就是挑选衣钵弟子,否则自己这个小小的阳城县岂有那么的名门之后以及青年才俊?
既然他能舍弃那些人而独独选择了叶安,也由此说明这小子的不凡。
再仔细打量他,王温再次惊觉,见了这么久,才发现此子年纪不大却不卑不亢,言语有度。
除了之前稍稍怪异的行为外几乎完美无缺如同一块宝玉,只需要几年的功夫打磨,定然是上好的玉璞啊!
……………………
人看见的东西有的时并非那么真实,也许你看到的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真实,人的缺点就是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眼睛往往是会被蒙蔽。
老道如此,王温也是如此,他们都被叶安的一块手表给一叶障目,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却非要给这东西找一个借口,那就只能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自然来自非凡的家族,那这家族就应该也是隐世大族。
“岔劈”的逻辑在叶安眼中狗屁不通,但在王温和老道心中却是笃定的真理,无论是王温还是老道都自信自己的眼界和眼光,同样也对自己的学识有着充分的自信。
叶安故意这么做,一块小小的手表就能把自己的出身敲定,这样的结果实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
也方便自己得到王温的教育,叶安不认为自己的学识在宋朝够用的,最少想要成为文人是远远不成的。
因为了解历史,所以知道其中的难度,一个现代人要想融入到宋时的文人之中,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等同于从头再来。
在后世积攒下来的经验,手段,智慧,眼界,以及丰富的知识在稳扎稳打的文道一途上几乎没有用,但却能让他获得无数的BUFF。
叶安现在需要一个出身,老道便是最好的备注,他还需要一个好老师把他“领进门”王温便是一位极好的先生。
毕竟从三槐王氏出来的人,家学都是不差的,王温扎实的学术会给自己带来极好的成长,让自己在文道有所成就。
科举这东西叶安不想去碰触,因为一旦碰触了科举就要去了解这个时代的朝堂,以及朝堂上的种种………
政治这东西永远都是利益之间的博弈,叶安不觉得自己会喜欢,既然不喜欢的事情,那为何要逼着自己去做呢?
当一个道士,儒者,在这个时代也是不错的选择,又何必去一个更大的泥潭中翻滚?
你翻得再大也不是浪,而是臭泥浆!
翻滚泥浆最后的代价就是被禁锢在其中,等你翻不起来的时候,泥浆也就僵硬,坚固了,你会被永远的困在其中。
有些人用这些泥浆变成了高高在上由后人仰望的雕塑,有些人则是把自己压在了这泥浆所作的棺椁之下,世世代代受人唾弃…………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斗茶
气死风灯被点上之后,夜色也就降临了。
这种灯笼叶安小时候在老家见过很多,也叫马灯或是船灯,后世用的是玻璃,此时用的是厚厚的纸张。
蜡烛点燃之后因为特殊的结构风吹不灭,所有得名气死风。
夜晚的阳城县稍有微风,王温的仆从已经在小亭子的四周罩上了蚊帐,若是没有这蚊帐叶安早就跑了,水塘边上的蚊子多的令人发指。
气死风灯的光芒非常微弱,弱到令人有些不安,在寂静的夜晚水塘的边上,蛙声的陪伴之下,这种不安被当作是了一种情趣。
王温两眼微微眯起闻着花香和茶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潇洒出尘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根本描述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说这种气质在后世人的身上几乎从未见过。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君子之风把?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寂静安详,稍稍昏暗的灯光和水塘中飘出的莫名花香也充满了诗意,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心灵可以轻松的被洗涤,被净化。
对于后世人来说这种雅致极少能够体现,在钢铁丛林的后世,你甚至都不可能在城市中找到这样的环境,乡野之中虽然可能会出现,但人心早已被物欲横流所腐蚀,吞噬。
有条件的地方不会做这种雅致的事情,没有条件的地方更不会去做……
虽然是斗茶,但说到底还是在点茶,这是相当灵活的,兼具灵活和娱乐。
可以两人比试技艺一较高低,也可以独个自煎、自点、自品,它给人带来的身心享受,能唤来无穷的回味。
点茶与点汤在宋朝已经成为文人士子甚至是朝臣之间的待下之礼,其实无论是和叶安斗茶还是点茶,王温都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是官身,叶安是白身,苛刻一点,说他是个流民都不为过,叶安在大宋任何一个州府都没有户籍。
以上待下,点茶便是最好的礼节,谁也不能说出一个不是来,所以玄诚子以斗茶做伐王温这个谦谦君子并没有拒绝。
唐时以煎茶法为上,用饼茶,经炙烤、冷却后碾罗成末,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并加以环搅、三沸则止。
分茶最适宜的是头三碗,饮茶趁热,及时洁器。
相比之下点茶却是复杂的多的多,大抵也是因为唐朝的气氛和宋朝完全不同的原因吧?
唐人豁然,大度,热情,开放,如用煎茶一般炽烈,果断。
但宋人却更喜精致,力求完美,甚至繁琐,于是点茶便要复杂的多,也更为需要耐心,能沉心静气的人往往都是君子气度的,如此点茶便更适合宋人。
叶安坐在边上看着王温一丝不苟的点茶,心中却在想,宋时的君子和唐时的君子也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才是。
点茶的步骤叶安清楚的很,煎茶的方法叶安也明了,相较之下他自然知道哪一种更为繁琐,当然也知道这两种茶都不好喝…………
王温将茶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调成糊状,然后直接向茶碗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搅动,茶末上浮,形成粥面,单单是这个过程就看的叶安满脸抽抽。
老道看着叶安痛心疾首的表情,心中快意,显然这小子有更为高明的手段,正好可以通过斗茶观察一二,斗茶斗的不光是茶,还有品行,文采,手段等等。
其实,点茶就是把茶瓶里烧好的水注入茶盏中,点茶时,先用瓶煎水,对候汤要求与唐代是一样。
而后将研细茶末放入茶盏,放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
所谓调膏,就是视茶盏大小,用勺挑上一定量的茶末放入茶盏,再注入瓶中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以粘稠为度。
王温接着就是一手点茶,通常用的是执壶往茶盏点水。
点水时,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无数力道化为气神,手有节制,落水点准,如蜻蜓点水不破茶面。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的泡沫,这便是“运筅”或叫“击拂”。
上辈子的教授也能做到这一点,只不过老先生用了很久,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为此被师娘一顿臭骂,毕竟失败的时候多,泡沫飞溅的到处都是…………
注水和击拂王温是同时进行的。所以,严格说来他这是在一心二用,如此逆天的手段叶安可以做到但却并不熟练。
所谓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是一回事,天赋异禀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道在边上已经两眼放光,笑着解释道:“点茶之妙莫过如此,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有序注水,三便是茶筅击拂视情而有轻重缓急,快如疾风激卷,慢如流水潺潺。唯有如此,才能点出最佳,最妙的茶汤来。而此手绝妙者,堪称“三昧手”!”
“嗯!嗯!嗯…………”
瞧见叶安应付一样的点头,老道就知道他无论怎么说叶安都是瞧不上的,一时气恼道:“你到底有什么手段?眼下温平已经点茶过半,你却还不动手?”
叶安看了看翻滚的铜皮大水壶微微点头:“差不多了,我这就动手,只不过不需那上好的团茶捣碎,取小块便好。”
边上的老仆立刻给了叶安一小块,从他的神采中就能看出他的迫不及待,显然这老仆是站在王温一边的,想想也是,自己人永远向着自己人嘛!
只不过边上的老道更希望看自己出丑而已,这样的师傅真的不多啊!
叶安自然不会让老道得逞,自己也要在王温面前展示一下本事,回想一下上辈子泡茶的手法叶安便准备完毕。
他向来是遇到大事不紧张,这是他天生的本事,从小就是这样,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异于常人,叶安几乎从未产生过紧张的感觉。
即便是遇到车祸的一瞬间他也没有那种感觉,而是想着如何在第一时间处置,让自己和秦莹免受其害而已。
常有人说这是神经大条,但叶安知道这是上天给自己一个冰冷的心,到了这个时代,他便更不知紧张是何感觉,上辈子还不知在鬼门关转悠了几次。
突遭大变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兴奋,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新鲜,脱离了原本固有的认知,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挑战,这反倒让叶安忍不住升起一股战意。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茶香满园
叶安小心的把这块团茶分开,尽量的不破坏茶叶,但终究有些断裂开,不过更多的是稍稍完好的,这些毕竟不是机器冲压出的陈年茶饼。
只是一小撮茶叶放在茶盏中,叶安便能闻见浓郁到让人口齿生津的茶香,而这些茶叶留做备用。
那些没用的茶叶放入小壶中,用这残渣的茶水冲烫茶具才是开始,茶壶,茶杯,茶具都该是热的才好,用热茶水冲烫味道只会更好。
一切冲烫完毕后,叶安便把准备好的茶叶放入茶盏,在老道和那老仆惊讶的目光下把热水倒入其中,同时用一个小碟扣在茶盏上,快速的摇动一下便把热水再次倒出,顿时一股清香弥漫开。
而这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茶叶已经洗净,叶安端起水壶单边注水,水沿着茶盏的边缘流入茶盏中,很快一碗茶水便冲泡好了。
此时茶叶在热力的穿透下慢慢沉底,茶水和茶叶分离的清楚,袅袅茶香腾空而起,宋代的茶叶其实已经类似于后世的炒茶技法。
这些团茶在用之前已经在不通风的馀火上烤过,烤饼茶时要靠近火,不停地翻动,这就和炒茶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当然烤茶人的手法也是相当出色。
老道见叶安素手等待便吃惊的望着他道:“已经好了?”
叶安点了点头:“好了,我家长辈都是如此喝茶的,还曾经提点过小子:“茶乃君子之饮,士人之饮,当清澈透明,味正甘,色正醇,先苦后甘,茶香不绝,胜在回味,不可外加辅料,使之落得一个浑浊不清,味杂不辨!反倒是落了下乘…………”
叶安冲了四杯茶放在桌上,老道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瞬间便皱起了眉头,显然他是没有喝过直接冲泡的散茶茶水。
但很快他再次喝了一口,这一次眉头舒展,头也稍稍抬起做回味状态,许久竟有些潸然:“老道喝了这么多年的茶水,终究今日才知其中滋味,先苦后甘,如同人生之轨……甘甜于舌后,方知其中真味,老道负茶甚多矣!”
玄诚子的话让王温和边上的老仆惊讶,王温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顿时便瞪大眼睛,整个人屏住呼吸许久才缓缓吐气道:“这竟是茶中滋味吗?”
发了一会呆王温起身向叶安拱手道:“斗茶品本官输了!前辈之言果然振聋发聩,我这茶汤费劲心力却在这清茶面前相形见绌,如同妖娆的妓子愧见大家!难登大雅!”
见边上的老仆渴望的眼神,叶安伸手为掌做了一个请,对于一个茶道的高手,应该给予应有的尊重,这是取决于他的技艺而不是身份,所以他冲泡了四杯茶而不是三杯。
老仆有些不安的端起茶盏,闻了闻味道后轻轻喝了一口,茶水在口中翻转数次才咽了下去,之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越是精于点茶的人越明白其中的奥妙,一时间老仆的脸涨了个通红,连连拱手道:“佩服,佩服…………”
不知不觉,整个小园中弥漫着浓浓的茶香,四下无人,微光摇曳,虫鸣之声中伴着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让这个仲夏的夜晚充满诗意。
“斗茶品王温输了,不知小友可打算继续?”
斗茶有三,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戏,每一样都不可小觑,所有才有三局两胜之说,当然王温是比较斯文的,斗茶品比的是技术,斗茶令比的就是才学。
才学才是文人该玩的东西,而叶安显然不是文人,要想得到文人的认可,就必须过这关,这不光是得到王温的认可,更是要得到文人制度的认可。
老道的脸色紧张起来,他甚至比叶安更加紧张,从一开始他是没打算叶安会赢的,即便是他出身不一般也不会赢,毕竟他连字都会写错,怎么可能会赢王温这般精通诗词歌赋,通晓四书五经的士人?
他觉得叶安应该是出自隐秘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很可能是一个类似于桃花源的地方,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他猜也不敢猜的地方。
所以在文字上才会有一点差距,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有些文字,那些文字和华夏文字同源同种,只不过有些稍显简单而已,但老道绝不会觉得那些改动是随意的,事实上这些文字让他看着觉得清爽,字形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一说便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有些文字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和原先一样,只不过句子读起来有些白话,像是乡野之民之间说的话一样,没有一丝文气参杂其中。
所有老道认为在诗词一道上叶安必然会输给王温,至于最后的茶百戏根本就不用比他就输了,只有点茶的茶汤才可能出现百戏之相,或是飞禽走兽,或是亭台楼阁,最厉害的还能出现祥瑞之兆,当然这也只是宫中的侍者才有的手艺,寻常人便是有也不敢招摇。
但让玄诚子没想到的是,叶安居然从容的点了点头:“小子略通诗词,不知以何为题?”
说实话在诗词一道上叶安还真的谁都不怕,毕竟做一个“抄抄先生”不要太容易,但他并非觉得这是自己的长处,相反他觉得诗词是小道。
诗词只是一种艺术形式的体现,抒情可以,但却对实际生活没有太大的作用,所以叶安处之淡然,并没有把这东西当作炫耀的资本。
但越是如此反应越出乎老道和王温的意料,这个时代但凡是诗词一道偶有所得的人便会引以为傲,不是填词便是作诗以炫耀自己的才学。
能如同叶安这般成竹在胸又漫不经心的人极少,不然便是他腹中没有真实学无知者无畏,要么便是才学出众已入臻至不以为意。
王温自然是不知道叶安深浅,老道和叶安见面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但就是这短短几天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郎越来越看不透。
在王温看来叶安从一开始就表现的风轻云淡,身上的谦谦君子之风也体现的淋漓尽致,便是连斗茶的时候都不忘给边上的老仆倒上一杯,一般的文人,士人可没有这样的雅量。
无论品茶还是品酒,皆能观人性情,茶自不用说,不光手艺要好,手法也要娴熟,才能饮的潇洒自在,否则便是毫无情趣可言的牛饮,酒便更是如此,三杯五盏之后的酒品一眼便能看出高低。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诗词为小道
作诗或是作词对于宋代的文人来说极有吸引力,一手好诗词不光能博得世人的夸赞,更能成为进入仕途的敲门砖。
多少的闺中女子因为一句绝美的诗词落泪,多少的文人墨客因为一句诗词而称赞百年甚至是千年。
便是那最为无情的妓子也因为诗词而愿意钟情与一个糟老头子…………
斗茶令便是即兴作诗或是填词,这“即兴”二字不可小觑,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不光要押韵,更要附和当下的此情此景。
王温很随意的挑选了一个夏字作为斗茶令的题目,夏日有关的诗词实在太多,叶安随意便能抽出几首来,而且首首风格各不相同。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较量,所以叶安觉得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坐在席位上轻轻的品尝着龙团茶的清幽。
茶叶很好,至少叶安觉得自己上辈子很难买得到这样的茶叶,即便是能买到也舍不得昂贵的价钱。
清香的茶水一口下去居然能喝出类似于美酒的一线喉的感觉,叶安忍不住喝了一壶之后才发现身边老道的脸已经绿了。
至于那老仆却是笑笑没有说话,虽然他话不多,但叶安总觉得他的身份不该是个仆人那么简单,世家大族中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从始至终这个老人的眼光就如同雷达一般不断的扫视他,无论他做什么,叶安总能感觉到他的余光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叶安从未有过小看古人的想法,事实上古人的智慧和后世人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得到祖先的馈赠比后世少而已。
后世的发展之所以突飞猛进,那是因为数千年的积攒,在祖先不断的托举之下才会那惊人的高度。
在前人的经验上砥砺前行并不难,难得的是在文明的荒芜上进行创造。
诗歌也是如此……诗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出现,一首《击壤歌》体现华夏文明之中农人最朴实也是最恳切的愿望。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茶水这东西入了肚子便会使人亢奋,叶安现在睡意全无,脑袋里满是天马行空的想法,自从他在夜市中摆摊之后,便基本上把自己的生物钟调整了过来。
“磬声无过好因缘,何事舒长号忘忧。麦垄轻条同羽化,春华冬暖翠苹洲。”
想了许久的王温终于出口成章,叶安听了听便拍手道:“府尊好意境,全诗上下无一个夏字,却把夏日隐与字里行间,好诗好诗…………”
叶安不惜吝啬的夸赞实在是让王温闹了一个大红脸,大袖遮脸道:“小友谬赞了,端是临时起意,实在想不出好诗词便以此取巧……”
“古往今来,七步成诗者几何?县尊有此才学当以自傲!”
王温依旧是腼腆的笑容,向叶安摆了摆手道:“轮到小友了!”
叶安点了点头的同时看了那老仆一眼,就在刚刚王温作诗之后,这老仆居然露出一脸的不满,显然王温的诗作并未入得了他的眼睛。
可问题是你一个老帮菜有啥权利这样对待县尊老爷?
叶安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拿起刚刚从小池塘中捞出的莲藕做的冷盘,敲打着盘沿吟道:“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这是一首回文词,下一句为上一句的倒读,难度更大,应景应物,景美,词美意更美。
叶安一首《菩萨蛮》之后小小的亭子中便悄无声息,也让原本有些准备的叶安惴惴不安。
老道手中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打湿了前襟,呐呐的开口道:“填词了……你这小子居然在短短半刻钟时间便把词给填好了……这……”
“回文词!居然是回文词!观妙先生收了一个绝世大才,温平为先生贺。”
王温的祝贺是真心的,但他的神情中充满落寞,这么多年浸淫诗词一道,谁知自己的本事还不如一个后学晚辈,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填词相比作诗要难,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叶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填出一首意境绝妙的回文词更是难上加难。
王温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并且大多数文人都难以做到,他是在羡慕叶安的填词天赋。
天赋这种东西是不能比的,有些人一辈子填词作诗也达不到的高度在别人的手中却能如玩泥巴一样轻松。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他没想到仅仅是以首词而已便会对王温产生如此大的打击,看着王温沮丧的模样,看着边上老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这逼仄的官衙,叶安知道了为何会对王温有如此大的打击了。
给王温倒上一杯茶,叶安笑着说道:“县尊可是因为多年所学不得寸进而懊恼?可是因为出身名门大族而止步于阳城县而憋屈?可是因为小小的阳城县不能为县尊一展胸中抱负而苦闷?”
边上一直恭敬的老仆脸色变了,望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这么多年来三郎执掌阳城县毫无过错却不得升迁,谁都知道原因,何须你这小子在次说道?
王温的脸色被叶安说的青红难看,愤怒在他心中酝酿,颤抖的拳头便能说明一切,但最终不过是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小友洞彻人心的本事高明。”
叶安没有理会老仆的眼神,也不理睬老道在桌下不断的舞动的臭脚,望向王温大笑着说道:“县尊,诗词不过小道,叶安没有什么作诗作词的天赋,不过是长辈相传了一个妙诀而已,只要掌握这妙诀,便是黄口小儿也能填词。”
叶安的话有些大,不光是王温不相信,便是老道都气的直翻白眼,填词若是能如此简单,那天下人岂不都会填词作曲?
于是叶安便现场把平仄与声调区分开,并且把后世的作词作诗软件中常用的公式一一例举出来,当场便开始填词作诗。
一首首简单而押韵的诗句如流水一般出现在众人眼前,而词稍稍复杂些,但也离不开其中的规律。
王温和那老仆皆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而边上的老道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老神在在的看着叶安“表演”…………
伸手把桌面上的茶水摸去,叶安笑道:“如何?现在县尊怕是也能随意作词了吧?”
王温摆手苦笑道:“如此一来诗词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文道衰落近在眼前,你家长辈定然是告诉你这其中关窍不得泄漏,如今为了王温让你破了规矩,罪过!罪过!”
叶安愣在当场,他总觉得君子是有些傻傻的,如同一个冬烘先生,但没想到一个正人君子居然也会有让自己感动的时候。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王温还能考虑到自己,这胸襟和气度自己比不了,自己想的只是如何利用别人,一时间叶安只觉得自己的脸胀胀的,热热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叶安的“仙丹”
人就是这样,不能随便的拿自己和别人比较,王温拿自己和叶安比较心中产生颓废之情,叶安拿王温比较脸上就有些挂着不住了。
只不过叶安的羞愧持续时间很短,短的如同没有羞愧过,他的思想中充斥了实用主义,在这个时代他可不会在乎脸面这个东西,毕竟上辈子就已经没有这东西了。
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自己融入文人的计划,叶安喝了一口茶水便再次开口。
“长辈之所以告诉叶安这些,为的是让叶安摒弃作诗填词,免得荒废求道之心。
长辈说:“文人入仕,当抱元守一,心中所念,所想,所作,所为当一四句而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诗词一道不过是娱人娱己的玩物,相比之下士人的学识,才智应当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如今陛下登基不过半载,尚处年幼,而北庭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西有党项蠢蠢,南有蛮夷欲动,大丈夫当为我大宋谋福祉,何故留恋诗词之妙?”
对于王温这样的正人君子就要用伸向的语言去激励他,这种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君王和天下的担当抱负已经到了发疯发狂的地步。
而经典的横渠四句完全附和这个时代文人的想法,是宋代文人对如何践行儒家思想的最高归纳和总结。
边上的王温已经不能看了,激动的浑身发抖,双目通红,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哈哈…………说得好!好一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辈当奋而求之!”
叶安撇了撇嘴,果然是现实主义的君子,在他眼中为往圣继绝学和为万世开太平要比百姓重要的多。
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人读书入仕不光是为了“货与帝王家”,更多的是实现自己的抱负。
对于他们来说实现自己的抱负为先,至于货与帝王家,那就随便了,哪家的帝王都一样,只是实现自己抱负的途径。
他们把这当作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意义,所以朝代会更迭,但士大夫依旧是士大夫,说实话深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叶安有些瞧不起这样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也是没有资格的…………
他的理念与价值观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要么你就成为疯子,要么你就被所有人改造成疯子,悲哀的地方在于没有选择,叶安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把人变疯狂的时代…………
惆怅归惆怅,但生活还要继续,自己要融入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得到时代精神的认同,自己刚刚的想法很危险,要尽量的摒弃。
说是给王温找到了奋斗的方向,不如说是给他找了一个借口,横渠四句虽然听着经典,大气磅礴,但除了假大空之外还有什么?
一个人若是把假大空作为奋斗的目标时,这个世界上就会又增加一个愚人。
王温已经回过神来,稍显腼腆的向叶安笑了笑,叶安不明白,挺大一个人了,又是一方知县事,什么风浪没见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有人说王温是愚人,叶安第一个跳出来骂娘,虽说是他赢了,可结果却是他必须帮助王温解决他母亲大人的糖尿病问题,君子是君子,但不代表他没有手段。
所以人家毫无顾忌的向叶安行礼,承认自己在斗茶上输了,三局两胜,最后一局茶百戏不用比也是输了。
“王某输于小友,但家慈之病还望小友出手相助,某必有厚报!还请小友不吝妙法!”
没待叶安说话,边上的老道便干咳一声,甩了下衣袖道:“善!温平之孝天地可鉴,劣徒虽时而顽皮,但却不会做袖手旁观之事,眼下王夫人的病要紧,徒儿快快说出你的办法,若是隐瞒,老道定罚不饶!”
王温是君子,为了母亲可以不要脸面,这是孝,亦是他君子的体现,没有任何过错,叶安此时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再次中了老道的圈套。
无论斗茶的结果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解决王老夫人的病症,想想也是,人家是一县之尊,又是王家的人,你有治病救人的办法却不拿出来,得罪的不是王温,而是整个王家…………
虽然心中不舒服,但却也无可奈何,他在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再说这是个封建时代,法律是有,可特权阶级的手中的权利大到让你不敢想象。
自己这个小鸡蛋还没有对抗石头权利,你看老道坑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揍他个鼻青眼肿,他用的是阳谋,即便是揍他一顿最终自己的头上也会带上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算是彻底告别了以后的幸福生活。
撩起自己的衣袍,端坐在小亭子里,叶安无视边上老道的挤眉弄眼,踏踏实实的接受了王温的一拜,对于他来说这是应该的,从始至终自己可都没收他一分钱,算是免费出诊,这一礼也受得。
叶安再次确认王老夫人的病症:“王县尊,敢问王老夫人可是吃得多、饮得多、溺得多,人形消瘦?见到珍馐便走不动道?”
“没错!一点没错!不知小友有何解法?”
王温惊讶的望着叶安,他以为这些话是玄诚子之前就已经告诉他的,但稍稍一想便说不通,这些症状自己之前并未告诉玄诚子,并且从玄诚子看向叶安的惊讶表情中就知道,此事他之前也不知晓。
叶安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可以确定这就是糖尿病的症状,古代的糖尿病又叫消渴症,这种病虽也有药方可治,但重在忌口,叶安觉得自己的医术没有人家高明,又没有胰岛素,这种事情还是以多建议为嘉。
“消渴症重在忌口,若是不能忌口,再好的良药也是全无功效,若是老夫人不忌口,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令其不敢太过。”
见叶安把母亲的病症说的如此清楚,王温自然是相信的,连连点头道:“不知小友有何妙法?”
“小子这里有一盒去火的丹药,食之可清新口气,每日饭后一粒含于口中,气吐如兰,然切不可食用荤油之物,亦不可食用五脏之类,不可饮酒吃甜,否则其功自破!反而招来大灾祸!”
叶安的话不光让王温惊讶,便是边上的老道也是皱起了眉头,丹药之说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丹药的危害他也知之甚详。
“徒儿,不知你这丹药之中可有朱砂……”
叶安摆了摆手:“万万无有那些害人的毒物!丹砂,朱砂,雄黄,铅粉,皆有大毒,非延年益寿的丹药之基,乃是害人的毒物!”
听了他的话众人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没人比他们清楚这些东西的危害,古人又不是傻子,丹药的成分大多知晓,这些毒物炼制出来的丹药岂能无毒?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明光乍现,如日昭昭
后衙的小池塘边上是一座净室,这里是知县事王温中午小憩地方,只不过作为主人的王温此时正和观妙先生以及老仆王渊站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叶安是拖着他的大褡裢进去的,进去之前特意交代不可打扰,亦不可窥探,否则丹药便没了,这种事情老道才不会相信,几次想上前扒门缝,但发现边上王温和王渊眼神不善后只能作罢。
叶安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事实上他只不过有一盒无糖口香糖,要想治王老夫人的病,最主要的还是医者的药,但要想改掉她的坏习惯,那就需要用一些“偏方”了。
迷信这东西说到底是让你“迷”而后“信”,自己把这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夸赞成灵丹妙药,效果自然不用说,只要王家老夫人相信,便会按照医嘱来吃饭,调整良好的饮食习惯,再加上药石之利便可控制住她的糖尿病,如此一来身体自然好转。
小铁盒子需要打磨,上面的东西实在太过明显,叶安可不希望这些人去探寻那些奇怪的条形码和文字…………
听见外面不断的脚步声,叶安便知道老道和王温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事实上铁盒子他已经打磨好,只不过是为了在确认一下上面的东西有没有被刮干净。
油灯的坏处便是近了熏眼睛,远了看不清,为了把底细打磨干净,叶安不得已掏出背包中的强光手电仔细观察,确认无误之后才敢把这铁盒子拿出去。
房舍之中不时传来嗖嗖索索的声音,一会之后便了无生息,就在玄诚子实在忍不住走上台阶的时候,一道强光从恰好从门缝中射出,光明乍现,如日昭昭!
老道捂着眼睛好久才恢复目力,惊骇的退回原位久久不语,哆嗦的嘴唇让边上的王渊不住的冷笑。
他岂能不知玄诚子心中的那点想法?
可惜,这个名叫叶安的小子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他玄诚子能收的徒弟,无论是谈吐还是才学远胜他说见过的所有年轻人,并且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这小子身上有大隐秘。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王渊一桩桩一件件的数列出叶安的不同寻常。
随身携带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不精巧的,虽然穿着玄诚子的紫服罗裳,但身上的气度却完全不似修道之人。
尤其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身上时隐时现,仿佛对所有人都不在乎,无论是看谁眼神都是一样的,对待自己这个仆从身份的人居然也是彬彬有礼,这就很奇怪了。
刚刚的那道强光王渊不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边上个的王温已经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出自那小子的手段。
什么样的东西能夜放光明?
这个问题让王渊有些不知所措,他见过夜明珠,光芒温和荧亮,而刚刚的那道光如明光骤现,端是不得了,怕是真有灵丹妙药出现?
净室的门被推开,叶安神色泰然的走了出来,伸手就把小铁盒子扔给了王渊,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客房走去。
从几人的表情上来看,刚刚的表演应该算是成功的。
因未有家眷前来,所以王温给玄诚子以及叶安安排在了客房留宿,若是有女眷在后衙是万万不可的。
小院之中安静无声,王温惊诧的望向王渊,他不明白这少年人是如何看出他才是这里最尊贵的人。
而玄诚子笑道:“悋墨兄如何?这小子当我徒儿可曾有半点不妥?”
王渊摸着下巴上胡须哈哈大笑:“好!我输了!没想隐芝居然能有如此机缘,真是天赋异禀!我唯一好奇的是你能当的了他的师傅吗?”
瞧见玄诚子的脸色难看,王渊笑道:“此子出身不凡,我虽不知出自何处,但他却是处处彰显不俗,此子为何会选择拜入你之门下?就不担心明珠暗投?”
王温非常恰当的在这个时候退走,无论是王渊还是朱自英,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知县能参与的。
一个小小的少年居然能受到老祖和观妙先生的重视本身就不简单,而自己却已经有些嫉妒这个名叫叶安的小子了。
瞧见王温从月亮门拐了出去,玄诚子哈哈大笑:“哈哈,老道也不欺瞒,他的出身和脚跟我也不知!”
王渊脸色一变,惊诧的望向玄诚子:“那你还敢收他为徒?要知道你的传承可是…………”
玄诚子摆了摆手,望向王渊的眼神颇为揶揄,踢了一块石子在水塘中溅出一朵小水花道:“只要他能出人头地,名动天下,管他是谁又有何妨?”
见王渊还要说话,玄诚子再次开口道:“说来可笑,前几日老道从洞中下山,本是为了却太原王氏后辈家中的阴私之事,谁知半路遇到了他,说是性情相投也好,说是机缘巧合也罢,反正便要收他为徒。我上清道统的传承可比什么都重要。”
“比那位贵人的召见都重要?”
王渊突然发声,让原本还颇有兴致的玄诚子一愣,随即明了的点了点头:“原是你来传旨,早就听说那位欲召老道前往京师,没想到是你来传的旨。”
王渊摇了摇头:“我既非官身,又非待选,贵人岂能让我传旨,只不过旨意到了温平的手中,今日为时已晚,明日则吉时宣旨罢了。”
玄诚子点头道:“如此说来便对了,你关心我上清道统传承是假,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瞧个热闹,那小子入了你的眼?”
在亭子中坐下的王渊微微点头:“是啊!但可惜不知他的出处,三番几次的试探终究是被人家轻描淡写的抹去,温平又是个“冬烘先生”,君子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
玄诚子大笑:“你们王家现在出不了人才,便是之后也要等上三代,文正公一人用尽你王家气数了!”
王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微微一笑道:“哦?既然如此还请观妙先生指教!”
玄诚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用力的挠了挠头:“王雍,王冲学识不错,但脑子不灵光,在朝堂上最甚不过止步正五品的文资,若是王素,还有些手段,当是这一代的顶梁之人,可惜性情太过刚直,走不了寇相公的老路。”
“是啊!走不了寇相公的路子,朝堂上也容不下一个寇相公了。”
说到寇准,王渊和玄诚子两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王渊最先开口:“寇相去往雷州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本就体弱不知能否熬过去。”
玄诚子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口中茶水愈发苦涩,轻声道:“难啊!”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夜游县衙
府衙的小院子里只剩下装作老仆打扮的王渊和一身破烂道袍的玄诚子,王渊轻轻拍手,一众仆从再次出现,他们围绕着小亭子左右忙活起来。
小小的铜质香炉被点燃,手拿小扇的仆从在边上不断的驱赶蚊虫,一盏明亮的巨大的气死风灯被放在亭子中,使得整个亭子变得光亮起来。
熏香的味道开始出现,老道惬意的斜躺在刚刚送来的锦榻上笑眯眯的望着王渊。
果然王渊把手中的小铁盒子递过来,同时开口道:“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钱家的二郎便是极好,为何不收?”
“老道看不惯钱希圣的为人!”
“放屁!你明知这是寇相安排下的一个算计!钱希圣虽然势力,但若是因寇相而使钱晦拜入你之门下,多少必会感激。投桃报李,寇相还有起复之日!”
王渊的话让玄诚子一时无语,寇准有恩与自己,他也明白就是因为钱惟演的性子才使得他成为寇准留下的伏笔。
丁谓得势,钱惟演附和,现在丁谓被贬崖州,钱惟演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要为寇准说话给自己留条后路,收钱家二郎钱晦便是一个契机。
但知道其中利害的玄诚子依旧摇头:“老道说过,什么都没有我上清道统传承来的重要!!”
王渊抬手欲言又止,玄诚子握着兔毫盏的手已经毫无血色,既然以是下定决心,自己也无法改变,只能摇头叹息。
“你王家要想东山再起,不在寇相身上,而是在后辈子弟的身上,王家虽然没落,但文正公的名头却能保你们数代不衰,若是如此之久还出不了擎家之人,便是你王家咎由自取,外人便是倾力相助也是无用,当今那位可不是简单的女人!”
王渊点了点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如此你便准备进京面圣吧!把你的宝贝徒弟也带上,免得他跟了别人跑了!”
玄诚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这个小铁盒,望向王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我是要把他带去面圣的,若是放在这里早晚被你给拐骗了去,你王家拐骗人的手段比老道的高明!”
“你!”
王渊虽然气恼,但瞧着玄诚子眼神中的狡黠无奈的放下手:“你说的是,我王家确实需要他。”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王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真有你的!端是被你说的如此庸俗,只不过这小子的出身你不想弄清楚?不明不白的人总是不好……”
“你这老不修!休想从老道这里套话,他叶安是个什么来历,老道虽然不清楚,可却比你知道的多!”
王渊没有再和玄诚子呛声,而是幽幽的说道:“若是那位查起来呢?”
玄诚子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不是找你王悋墨来了吗?由你王家做引,又有我朱自英做导,足够为他作保的了!”
“做梦!我王家凭什么为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作保?”
“若他能成为你王家未来的贵人呢?先一步做伐总是不吃亏的,你若有恩与他,来日必会相报!”
“你能做的了他的主?不见得吧!”
“这倒也是……”
“那你还要让我王家给他做保?”
“做不做随你!”
玄诚子说完便一个劲的摇晃着铁盒子,里面发出了小颗粒碰撞的声音,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打开。
……………………
俩个“老贼”互相试探争论的时候,叶安可没有睡下,这是他初入宋世的第一个夜晚,今天遇到的事情有些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想都觉得激动,这里是县衙重地,是集民政,司法,刑侦于一体的机构,怎么能轻易放过“考察”的好机会?
把身上老道给的罗裳给脱下来,换上一套自己带来的黑色运动装后叶安便走出门外。
阳城县不是个小地方,因为靠近京畿之地,所以人口不少,县城中便有一千多人,而在城外的人口只会更多。
了解一个陌生地方的最好办法就是了解衣食住行,而什么地方的信息最为准确?自然是政府机构。
入夜的时候县衙之中早已寂静无声,差人都已经回家睡觉去了,即便是有人也是打更的更夫,这些人不是拿的朝廷的钱粮而是街坊百姓凑的钱,人数少自然也花费不了多少。
县衙并没有如叶安想象中的那般安全,事实上任何一个身体强壮的人都能翻墙而入,只不过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一般人也没有胆子在这里翻墙入室。
叶安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他可是“专业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公廨便是官衙中公人办差的地方,通俗的说便是办公室,只不过这里没有专门的档案室,公廨不光是办公的地方,还是存放卷宗的地方。
门上的门锁用事先准备的铁条和铁丝便能搞定,进入其中之后叶安便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
案件挺多,但几乎都是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张三和李四家因为田地之间的土地而闹纠纷,县城东街的牛二在三哥汤饼店吃了汤饼没给钱等等。
但也让叶安了解到这个时代的物价,汤饼就是面条,一碗要五个大钱,一个大钱便是一文,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钱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强的,一贯钱变相当于一笔巨款了。
至于户籍名册之类的东西,也是了解阳城县的最好办法,稍稍一看便能知道附近的地形和村庄分部,小李庄,大李庄,刘大沟等等村庄的名字一目了然。
而关于这些地方的姓氏,宗族也有记载,每家每户的户主,壮丁,每个乡村的大户,乡老,甚至是贞洁寡妇每条每款不尽详细。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文案系统如此的规整,这反倒是颠覆了叶安的认知。
详细的浏览过一遍之后,叶安便把一切恢复原貌,甚至习惯性的清理其指纹……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迅速收拾一下便离开。
当然叶安没看到关于阳城县的布防图,这个小县城根本就没有军队驻防。
县城中所有的武装力量不过是衙役和临时抽调的民壮,以及库房之中的朴刀长矛,盾牌而已。
而弓箭的规格也受到了严格的管控,至于弩箭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由此可见若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土匪几乎可以轻松袭击阳城县,前提是他们不担心朝廷派兵围剿的话。
任何攻击县城的土匪都会被当作叛乱处理,而这个黄袍加身的王朝最警惕,也是最严防死守的便是叛乱,只要有人敢攻击县城,那就准备接受宋王朝最彻底的报复。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再强大的土匪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水泊梁山之类的传奇也只会留存在话本之中。
叶安深知国家机器的强大,所以从未有过对抗一个国家的念头,于是乎便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未来生活,文人士子的生活。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王渊的试探
当一个人早起成为习惯的时候,即便是环境改变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生物钟的强大会让叶安也不能例外。
这一觉睡的有些不稳妥,总觉得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这种感觉颇似庄生晓梦,不知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当叶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只不过稍微有些蒙蒙的感觉,盯着房顶上的一根梁木发呆,奇妙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他是真的来到宋世了,否则也不会一睁眼就看见房梁。
若是把人生当作是一个游戏副本,那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副本中到了另一个副本而已。
只不过他在这个副本中没有了许多约束,相对于后世来说,眼下的宋世的副本难度并不高,只不过需要他去重新学习。
向在的他有了许多选择,各种各样的道路都可以走下去,并且有了强大的资本,脑子中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就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好的财富。
当人拥有一座金山的时候,就不会去在乎钱财的诱惑,所有叶安并不在乎所谓的权势,他虽然没有反抗这个时代特权的能力,但他却有超脱这个时代约束的东西。
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为何不享受这个时代,破坏或是改变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但叶安不会主动去做,一个“神”是不会去在意所处的环境,自然也不会去改变所处的环境…………
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叶安才缓缓起身,他来到这里遇到了玄诚子,认识了老君观中的师兄,认识了王温,认识了王渊,甚至包括刘门头和王福两人。
这些人在叶安的眼中没有区别,不存在所谓的高低贵贱,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活生生的人,所以对待他们叶安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没有鄙夷……和尊重。
习惯性的起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人们常说时代变了,但谁有他的时代改变的快?
所以当今天一睁眼看见一个满是皱纹的脸露出谄媚笑容的老婆子时,叶安也就彻底习惯了这种改变,他确实知道时代变了。
“小郎君,县尊老爷吩咐老妇给您送面汤来了。”
叶安点了点头便指了指边上的水盆道:“且先放里面吧!”心中感叹这时代真是好啊!连洗个脸都有人帮你把水打好送过来。
最关键的是寻常人家都有这待遇,只不过一般人家需要花钱购买而已。
虽是夏天,但水却相当清洌,应该是凛冽的山泉水。
古人的享受叶安不能理解,小贩一大早便推车上了边上的嵩山,他们要把山上的山泉带着寒意早早运送下来卖个好价钱。
清洌的泉水扑打在脸上,叶安觉得自己已经能堪比后世的神豪了,若是再有一份冰爽的冷饮,那便是神仙不换的享受。
这个时代的夏季并没有后世那般桑拿天的感觉,虽然也是炎热,但偶尔一阵清风却让人舒服的飘飘欲仙。
叶安看了看身上的罗裳就决定换了它,实在是没法穿,即便是轻柔透气的丝绸,可穿在身上依旧会粘着,难受的就像是一只大蝉蛹。
向县衙中的仆役讨要一件寻常的衣服,但没想到他却笑着道:“小神仙,您穿我的衣服不成体统,小的这就去铺面里给您挑选一件士子服饰来!”
仆役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阳城县中有专门的成衣店,这店铺只为豪绅之家或是衙门提供衣服,一般的百姓家极少会去成衣店购买衣服,一来价钱颇高,二来觉得不实惠。
谁家的女子不会一手好女红?
自家做衣只需要花费布料钱就好,而且多余的边角料还能做一些其他的小物件,或是留作家中当抹布用,或是变成孩子脚上的鞬子之类。
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件做工精细的襕衫放在叶安的面前,仆役便笑着问到:“小神仙觉得如何?这可是上好的棠苎襕衫,您就该穿这样体面的衣服!”
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望向仆役道:“我身上可没钱,你这么勤快怕是换不来跑腿的钱了,你有何事求我?”
那仆役立刻惊讶的望着叶安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小的瞒不过您,小的名叫张奎,在县衙中的主簿厅中任一刀笔小吏,然家中老母身体欠安,主簿不许小的常常告假,只求小神仙赐下一颗仙药医治老母之病…………若是没有丹药还请小神仙在县尊老爷面前为小的在县衙讨要一个清闲差事。”
叶安冷笑着望向那胥吏道:“你看我现不现实一个傻子?”
仆役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小神仙天资过人,怎会是……真是折煞小的了!”
“我可没有什么丹药,而你也不是主簿厅的刀笔吏,你是县衙的人,你也不叫王奎,而是叫周栋,若是渊汆先生的试探,何必如此麻烦,只需让他来寻我便是。”
叶安说完便看也不看这个叫周栋的胥吏,这家伙的演技相当高明,若是不知他的图影底细,叶安说不定真的会被他骗了去。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刚刚提到为老母治病时的急迫眼神叶安就差点信以为真。
周栋的神色变了变,虽被叶安戳破但却一句话也不说的走了,眼神中还带着“你误会我了”的悲戚。
果然,演戏演全套才是最好的演员!
昨夜在衙门的公廨房中便看到了县衙中胥吏的告身描述,周栋脸上的那块大痣以及上面的毛实在太醒目了。
“脸上有痣,痣上长毛”的整个公衙之中也就他一人而已。
那老仆的身份更加明显,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但一个在县衙后衙中能随意使用知县书房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仆从?
至于他的名字,叶安昨夜从老道那里诈出来…………当然更可能是老道昨夜故意告诉他的。
一件崭新的棠苎襕衫穿在身上,叶安瞬间就觉得轻松许多,这衣服也是大袖,但相比罗裳的要小一些,而且袖子上还带有一个可调节袖口大小的布带,这就更为方便了些。
木棉花的花絮制成的布在阳城县中可不多见,甚至不一定有,木棉花絮明净如雪,这虽是上好的织布材料,但不该出现在阳城县中。
棠苎襕衫显然是王渊给自己准备的,这也就能说明为何那周栋来去的这么快,甚至没有询问大概的尺寸。
只不过叶安稍稍叹息,为何要把自己当成傻子,难道自己看上去就真的那么蠢?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拜师之礼
早上早起锻炼身体是叶安的“必修课”,在房舍之前简单的做几个拉伸动作,便瞧见老道在边上笑眯眯的观看。
叶安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去解释,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待一套操做完后便再次用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把脸顺便再擦了擦身上的汗。
盛夏之时,身上若是一直汗津津的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清爽的感觉在早晨最为明显。
老道好奇的走了过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徒儿,这是何法门?有何功效?”
叶安做了一个扩胸,望着老道希翼的眼神笑道:“不是什么法门,只不过是强身健体的小诀窍而已,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适当的锻炼让筋骨松开。”
老道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明显不相信,在玄诚子看来,这样奇怪的动作颇有五禽戏的模样,五禽戏乃是传说中神医华佗所创,其一生著述颇丰,但均亡佚。
但五禽戏在书中却有粗略记载: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养生的妙门,健体的妙法乃是世间珍贵之物,老道眼看着叶安锻炼身体怎么能不往五禽戏上去想?
“南朝“山中宰相”陶弘景在其书中有载:“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夫五禽戏法,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有汗以粉涂身,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
王渊从边上走了过来,显然他对五禽戏更为了解,斜眼望着玄诚子:“这小子练的根本就不是五禽戏,你也莫要执着。便让他把法门操演一次便是!”
叶安越来越讨厌这个叫王渊的人了,自从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不再掩饰,一种上位者的气息时时刻刻展现出来,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叶安厌恶,就像是那些管理层的模样,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发布命令。
露出最和善的笑容,叶安望向王渊道:“古人常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渊汆先生是个例外,便是有求于人也不愿礼下之!”
王渊并不在意叶安的无礼,而是笑了笑:“礼不下庶人,何况山野之民呼?”
一股怒意涌起,但很快被叶安强压了下去,激将法最大的功效便是让人失去理智,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会被别人利用,甚至是控制。
陶弘景是什么人?上清派的宗室,身为上清派掌教的玄诚子不会不知道他的著作,所以五禽戏是个什么模样他不会不知道,显而易见这是俩个老狐狸的一次作局。
“是啊!山野之民岂能如得了世家豪族的法眼?小子不过一时嬉戏罢了,先生权当没瞧见便是,何须复观?”
你叫我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当我是什么?演杂耍的吗?老子可不伺候!
叶安说完便在客舍前的枣树下乘凉,王渊并不在意,反而点了点头:“机警过人,心性成熟,隐芝兄可安心矣!”
老道露出黄牙笑道:“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此子心性非凡,不可以寻常少年之法考据!如今你也来了,拜师礼温平已经准备妥当,三牢之礼已备,今日便拜师了事,徒儿随为师去往花园!”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要挤出笑脸在老道和王渊面前表示感谢,感谢他们的提点,但叶安在心中早已骂开了花。
感谢个屁,被人家激怒一次后,非但不能发泄,还要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叶安恨不得给这两人报以老拳,说到底无非是身份差所导致的地位压制,被人家欺负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叶安笑了笑便摇头跟上老道,他忽然想明白了,眼下自己受制于人,就是要听从别人的摆布,谁让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人家呢?
既然没有相应的实力,那就暂时做出自己身份该做的事,待自己逐渐强大之后再做别的打算,甚至是报复…………
王渊走在最后,他只觉得突然之间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忽然就气质大变,若说刚刚他的身上还能看见棱角,现在的叶安便已经开始圆滑,倔强的情绪瞬间便收敛起来消失不见,从他热情的和玄诚子的交谈就能看出,眼下的他是不在意刚刚试探的。
“明明是个少年人,可身上为何总有如此世故的感觉?莫不是说…………他的长辈就是个怪物?怪哉!怪哉!”
昨日的那个小花园眼下已经大变,香炉,翘头案,琴几,祭礼等都准备好了,几和案其实是两种东西,因为模样相似,功能相叠,于是便以几案合称。
因为熏香的关系,这里的气味变得很怪,最少叶安觉得怪异,但他不得不承认眼下这种熏香缭绕的环境确实有种祭礼之前的神圣感觉。
礼在封建时代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是古代中国运行的依照,礼在这个时代的地位类似于后世的法,礼法礼法,礼在法之前。
王渊站在边上以长者大儒的态度充当司仪:“人遵守符合其身份和地位的行为规范,这是做到了“礼达而分定”,达圣人所云:“君君臣臣父父的境地,国家便可以长治久安。反之,礼不行则上下昏,国家也就不可得而治!《礼记》云:礼者君之大柄也;所以治政安君也!为政先礼,礼其政之本欤!”
叶安在边上听的认真,无论王渊说的对与错,这就是时代的规则,没人能去挑战的规则,即便是皇帝都不行,叶安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做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他只能遵守,并且一字不落的记住。
他知道,自己在老道这里可以获得出身,但却不能获得士大夫阶层的认可,而要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文人士人,那就要听从王渊的教导。
虽然厌恶王渊高高在上的文人感觉,这种世家大族的高贵快要把叶安的摇杆压弯了,叶安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同样王渊也知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嚣张少年郎
王渊这个观礼的人一点也不像是在观礼,王温在边上置身事外,只是微笑的看着叶安在向玄诚子施以弟子之礼。
而他更像是在接受自己弟子的礼拜一般在老道的边上不移动自己的脚步。
不过既然玄诚子没有意见,边上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边上除了王温之外也没有别人了,这种隆重的仪式不是什么人都能参观。
观礼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作为一方见证,一旦有了见证,那就是外人无法质疑的事实。
王温的存在便是一个见证,王渊却不是,他并非是见证玄诚子收叶安为徒的,他是来抢徒弟的,在叶安拜师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王渊便消失了。
等他再次出现,已经换了一副打扮,原本随意的衣服被庄重的对襟直缀所代替,在直缀的里面穿的居然是裙子一样的下裳。
宽大的直缀穿在王渊的身上仿佛量身定制,把他身上的气度和威严凸显的愈发强烈,叶安终于明白早晨时周栋的那句话。
什么人就应该穿上什么样的衣服,这直缀仿佛就是为王渊而设计的,虽然只是换了一件衣裳,但不得不说“其威自现”。
当他出来之后王温便明白了其中的意义,望向叶安的眼神也从原本的欣赏变成对后辈晚学的同情,怜悯。
叶安不用问都知道,这王渊教书定然是极为严苛的,瞧王温不断摩擦手掌的模样便知道他的手没少挨戒尺。
“观妙先生引你入道不过是给你一个出身,而自此以后你要入我王家家学,以此方能在文道一途上彰显,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王渊的话说完之后便也不待叶安回答,便径直走向香边坐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如同一尊“大神”。
叶安掸了掸前襟上的灰尘,刚刚他拜老道为师的时候,先拜的神灵,而后再拜天地,最后才是拜谒玄诚子为师,整个过程是发自内心的宁静。
而现在,王渊高高在上的态度,如同神祇一般的笑容都让叶安发自内心的抗拒,诚然,若是拜他为师定学到许多知识,尤其是在文道一途上更能让他突飞猛进。
但叶安就是不愿意,除了那钢铁的纪律外,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再次掸了掸前襟,叶安便在王温惊讶的眼神中开口道:“老道……师傅,听说您要给人作法,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座位上的王渊愣住,边上的王温瞪大眼睛,哈哈…………一阵爆笑从玄诚子的口中发出,嚣张的声音让王温和王渊两人极为不满,但他却毫不在乎。
“瞧见没有!这就是道爷的弟子!想拜谁就拜谁!便是你王渊汆强压也没用!哈哈!徒儿你可想好了,这位渊汆先生可不一般,乃是王家的老供奉,也是王家最德高望重的先生,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在文道一途上可谓是一日千里,莫要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老道虽然舒服了,但却有些不舍,叶安是个好苗子,若是在王渊的教导下有所精进,那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知道叶安志不在修道一途上,拜自己为师不过是个名头,而拜王渊为师,实有大用。
“家中长辈说过,文道一途浩瀚如海,无人能精通之至,即便是精通也不过是一门一学而已,就如同我家长辈一般,他们所精通的乃是格物一道,以格物致知为信条,此道之上,已达入化之境,天地为之换色,山河为之震颤!所以才有你之所见的诸多精巧。
叶安不才,无有大志,却也知学问二字的由来,学而问之便是学问,叶安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天下游走,学儒家之道,问天下大儒!若是在一人身上苦学,这学问不成了书本上的死物?”
“哈哈!好,好徒儿!少年由此大志,文道漫漫何惧哉?!”
自始至终王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便是玄诚子带着叶安离开之后,他的嘴唇也没用动一下,只不过熟悉他的王温知道,此时的王渊应该有大震动才是,当年听闻叔祖王旦过世时他也是这个表情。
王温不理解为何叶安不愿拜族叔为师?若说拜玄诚子为师是大机缘的话,那拜族叔为师便是天大的好事,而且立竿见影!
“族叔,这小子金玉就在眼前却没有福分,您便莫要生气了。”
王渊脸色变幻许久长声一叹:“诶!老夫损一嘉徒尔!此子心性极佳,悟力惊人,且通晓大义,若好生施教必定大有所成!如今却被老夫错失,只怪他心气太高,容不得一点不快!”
若是叶安还在定然要啐他一脸,现在还把问题归咎于别人的身上而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实在是个“大傻逼”。
见王渊懊悔的模样王温笑着开解道:“心气太高不见得是好事,圆润珠玉才可堪打磨,这叶安过刚易折,难免以后行事不当,惹了麻烦反倒是会有人找您的不是。”
王渊甩了一下衣袖,指着王温大骂道:“愚蠢!荒唐!你这想法便是荒唐至极!天下哪有一开始便圆润的珠玉?若是不去打磨,再好的珠玉也是废料!我等读书人自然应该提携后辈,这便是打磨珠玉使其成才,若是有机会万万不可再错过!”
王渊负气而走,留下王温目瞪口呆,这叫什么事?
当年族叔可是亲口说自己的六表弟棱角太过朽木不可雕也,怎么今日到他叶安这里棱角反倒变成好东西了?!
其实当叶安说出那段话的时候王渊便知道这个弟子是收不成的了,不光收不成还把自己的学问说成了闭塞的一家之言,开始的时候王渊动了真怒,但随后他便也释然。
听这小子说,他家的长辈在文道上也有所成,且是在格物一道上的集大成者,那他叶安作为后辈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什么天地换色,山河震动之类的话王渊是不相信的,但王渊相信那些人定然是山中隐世的大族,豪族。
格物致知,唯有格物才知天地大道,这是出自《礼记·大学》中的“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但《大学》中只是提及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却从未对格物致知进行解释,也未有任何古籍使用过“格物”与“致知”这两个词汇,自然没有可供参照意涵,遂使“格物致知”的真正意义成为儒学千百年来一道谜题。
这来自山野之中的小子却说他的长辈精通此道,由此可见他对格物一道的学问也是不差的,尤其是在叶安最后说的话,更是让王渊在电光火石间找到了一些东西,当他准备发掘更多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跑了!
越是滑不留手,越是勾起王渊无比的兴趣,他懊悔的不是叶安没有拜他为师,而是懊悔让叶安找了个借口跑了,顺带着连学问也跑了!!
这种感觉对王渊来说就像是一桌珍馐放在他的面前,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桌珍馐自己长腿跑路,怎能不让人恼火?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松阳驿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自己行为而后悔的人,拒绝便拒绝了,现在忍受不了王渊的态度,将来也不会忍受的下去。
礼贤下士的人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了高位上,他的礼是垂怜,他的下是恩赐,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改变。
就如同叶安看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样,在王渊眼中所有人都被划分成了高低贵贱,求学的叶安不认为自己会被王渊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虽然拒绝了王渊,但并没有得罪他,只是对他高高在上的态度表示不满,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便是“君子不拘于小节”,若是他把这件事挂记在心,便是气量狭小,传出去名声也就不好了。
文人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像是爱惜羽毛,反倒是叶安这种拒绝让人刮目相看,玄诚子便是对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的举动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相比之前的拜师礼,宣读圣旨这件事就要简单的多,香案摆上之后,没有那么多的礼节,老道,叶安两人只是对着圣旨躬身行礼便完事了,而行礼之后,王温便宣布了旨意,内容很简单,要老道速速前往京师,皇帝召见。
想要远行就需要牛车代步,而牛车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购买的,要么你家资颇丰,自己出钱购牛买车,要么只能靠双腿前进。
而最让叶安佩服的是这个时代的递驿制度,完全分开的邮驿和倌驿,一个为往来文书,诏令服务,一个为往来人员服务。
不光是系统的分离,连驿站都是分开的,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便是保证邮路通畅不会断绝,即便是邮驿中断,也可调用馆驿为机要服务,最大程度上的保障了消息的通畅性。
对于东去京师这种事情老道并不上心,因为距离不算特别远,所以赶路之事并不着急,他声称要把王大官人家的事情了解再上路,人无信不立。
叶安颇为鄙夷的望着大言不惭的老道,什么人无信不立,不过是他为了拖延时间而故意为之。
得道高人的架子重要大一些,皇帝这边召见,你便急急忙忙的赶去,哪还有得道高人的样子?
叶安觉得老道已经把心理学玩的相当出色,尤其是销售心理学…………
官道一般的百姓出行也可使用,不光官道,便是驿道也可以。
在这个时代官道,驿道四通八达,纵横于郊野都鄙之间,二十里有歇马亭,六十里有馆,松阳驿便是倌驿也是邮驿,寻常人不得进入倌驿歇息只有持驿券才能使用。
显然这些倌驿相当于后世政府机关的招待所,只不过这些招待所不对外开放,唯一凭证便是需要持有驿券。
老道自然是有驿券的,并且还有很多,都是从阳城县县衙拿来的,本就是入京面圣,又有王温备注自然没有问题。
松阳驿的铺兵已经给老道和叶安准备了饭食,倌驿其实就是一座城外的一处小庄子,庄子里面有个大牲口棚,五头牛,四头驴,两匹马就拴在牲口棚中。
叶安在边上看着倌驿中的劳役给牲口棚子中的食槽,水槽中加上草料和清水,这些牲口已经被人类驯化的无比温顺,也知道只要自己为人类服务就会得到伺候。
别看这些牛马好似失去自由,可事实上他们比很多人都要获得舒坦,在阳城县中叶安便瞧见许多乞丐,这些乞丐的生活完全是靠城中百姓的善良去及维持。
相比后世要钱的那种乞讨者,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乞丐,有口残羹剩饭吃便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牛马被伺候的很好,这是倌驿的职责和使命,每年阳城县的县衙都会来检查这些牲口的状况,而这也是倌驿的主要考核标准。
只不过叶安看着眼前的大牯牛有些伤神,牛性情温顺力大耐久,但速度慢啊!
倌驿和邮驿不同,倌驿可以招待官员,而邮驿只负责传送文书,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老驿丞不是第一次见到玄诚子,笑眯眯的叉手唱诺道:“老神仙来了?这是去哪?我老崔伺候的牲口您放心,自是没话说的!”
玄诚子瞅了一眼牲口棚后老神在在的说道:“东去京师。”
叶安不断的向边上的老道发问,他需要获取更多这个时代的知识,只有知识储备足够他才能融入这个时代。
老道显然是个好老师,他在文道上不能给叶安太多的帮助,但在这些生活常识上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倌驿中的这些牛都是有户籍的驿牛,至于马想都别想,驿马是松阳驿中最金贵的东西!驿券由枢密院发给。传递文书则有递铺,每十八或二十里、二十五里置一铺。递铺有步递、马递、急脚递和金字牌急脚递之别。”
玄诚子盯着叶安看了一会:“你小子莫不是真的打算游学天下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游学之苦堪比脱胎换骨,有人客死他乡,有人才学练达,你可要想好了!”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徒儿觉得知道的多一些总没有坏处。”
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模样就知道他口不对心,无奈的摇头后高声叫道:“老崔!老崔!你且来说说这邮驿,倌驿之别!我这徒弟没出过远门好奇的很!”
老崔擦了擦手上的草屑,鄙夷的冲着那些懒洋洋的铺兵啐了一口,便立刻换上满是服务性质的笑容走了过来,这让叶安想起后世的大堂经理之类。
“小神仙您可算问对人了,别小看邮驿,咱们这松阳驿既是邮驿又是倌驿,归兵部执掌,规约条令、人调、递马一应俱全。
但咱们的上头还有枢密院,驿马的发放、颁布驿递的凭信符牌。这两个衙门互相制约,不得擅自专权…………”
老崔说着说着便打顿而老道却毫不在意的接着道:“这办处置之法和朝廷对军队将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一个道理。”
“老神仙说的在理,小的就想不出其中的关窍来!”
老崔满满的求生欲让叶安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老崔你见识多咧!这些铺兵是怎么了?”
老崔的脸色变了变忙到:“这些腌臜货您就不要问了,他们天生的贱骨头罢了,有事不好好做,整天便想没找落的事情,还躲懒!”
即便是被老崔大声呵斥,这些铺兵也只是微微抬头便不再说话,显然人家已经不在乎了。
其中一个汉子瞪了叶安一眼,显然是责怪他的多嘴让自己招来喝骂,但叶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
这就很奇怪了,为何一个倌驿中的铺兵会鄙夷自己?
走到他的跟前,叶安蹲下身子问到:“哎!你这汉子好生瞪我作甚?”
“铁二快点给小神仙赔礼,就你这性子我能救你几回?!”
老崔说完便拉起叶安道:“小神仙有所不知,这铁家汉子路上耽搁了文书,被阳城县的县尉笞了二十杖人还没好利索,您高高手。”
“崔老头你也不要充好人,若是你给足了干粮,我也不会饿的发昏从马上摔下来,今年军中有比,我虽说是个厢军却也有入禁的本事!眼下被打伤了筋骨,如何入禁?!”
“你还埋怨上我了?!你可知我给的干粮都是别人的数倍,谁知道你一个人如何抵得上两三人的吃食,是不是又带回家中给你瘸腿老娘吃了?!”
那汉子不在说话,只是鼻子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老崔眼神变了变,伸出三根手指道:“你三天可吃了一块饼子?!”
叶安甚至看见铁二的眼眶红的吓人,若是再用力些甚能瞪破眼角。
这不光是因为愤怒,还是在努力的忍住泪水…………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老实的铁二
一个结实的汉子坐在小小的石头上显得那么的委屈,不光是汉子觉得委屈,石头更是委屈。
叶安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在他看来这样的汉子不需要安慰,委屈这种感情谁都会有,最终只能自己消化掉,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若是不能消化掉这种委屈的情感,若是不能把它咬烂了,嚼碎了,吞下去,变成自身的养料,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强大起来。
老崔看着叶安坐在铁二身边的石头上便摇了摇头离开了,一个是老神仙的弟子,一个是腌臜的厢军,脸上的的刺配金印足有斗大,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谈的可能。
但叶安却聊得甚欢,或者说是一个人独自说的甚欢,些许是许久没有找人倾诉了,和老道说话重要提防三分,他不愿和聪明人说太多的事情。
“你别觉得委屈,可你再怎么样也比我强,我连父母都没了,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你还有个老娘,虽然腿脚不利索,但好歹能在你回家的时候唤一声“吾儿”。”
…………
“我就没有你这福气,只有一个师傅,虽说他是老神仙,可神仙终究是神仙呀!没有七情六欲,不知冷热,这是神仙吗?这是石头,人都活成石头了还有什么意思?”
…………
“我天天和石头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是有老娘吗?为了老娘忍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你娘的腿脚不好,但却不代表你就过不上好日子,比如做道士就很好嘛!”
“若是您能从张军头那把我消了军籍,铁二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铁二可不奢求做道士,朝廷的度牒比金子还贵,做您的仆役倒是可行!”
“你非要这么老实吗?”
“您身边不就是缺个出力的人吗?你不是道士…………”
老实的人不代表他傻,相反经历过时间冷暖之后,铁二要比一般的人拥有更多的智慧,这是生活中的智慧,朴实的智慧。
叶安的好奇瞬间就被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勾了起来,坐在他的边上递给他一块干巴巴的饼子问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道士?”
饼子虽然干,但却是食物,在叶安惊讶的眼神中一块大饼就被铁二给吃了干净,吃完还不忘用嘴吸掉手上的残渣:“那位老神仙是道士,你应该是士人,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味道?”
抬起胳膊闻了闻,叶安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士人的味道,铁二说的应该是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哪去闻得出来?
在铁二憨笑的眼神中,叶安放下了自己的胳膊,锤了他一拳道:“你就是想通过我把你身上的兵籍给去!”
“你能去掉我头上的兵籍,但却没钱,你们自己不花钱,所以也挣不到钱!我跟了你也不需要钱,但家母却是要钱过日子的。”
铁二的话说的很直接,也跟简单,钱就是一个人在世上过活的必需品,没钱寸步难行这是实话。
若是有了钱,铁二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用想着从厢军往禁军上趴,有钱他早已行贿张军头给他去掉兵籍。
叶安看了看自己,在看了看边上似笑非笑的老道,显然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们头上有一顶光环,只要有了这光环,到哪都有人接待,或是朝廷的衙门,或是道观寺庙,甚至是倌驿。
还真的让铁二说对了,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但他却也说错了,自己富可敌国…………
手伸进巨大的登山包中翻腾,很快便找到一个发卡,在下山之前他在包里放了许多晶亮的物品,这些东西是他向来不缺的,曾经烂大街只能骗骗小女生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连贵妇甚至皇后都能骗!
摆摊的前辈曾经告诉过他一个道理,一直被叶安奉为经典:女人和孩子的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赚的。
小小的蝴蝶发卡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上面两颗水钻更是五彩斑斓,各色奇怪的宝石伴随着颤动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散发美轮美奂的色彩。
整个蝴蝶因为震动的关系不断的扇呼着,给人一种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四周安静无声,老崔迷恋的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宝物,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华美,这样漂亮的头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把这个卖了能换回多少钱?”
“孽障!!”
老道一巴掌呼向叶安的头被他轻巧的躲过:“这东西我不打算送人,师傅你就别想了!”
“好宝贝啊!好宝贝!这么细的铜丝做出的镂空宝石头面,若是送给贵人,那是不得了的事情,钱财算什么?!”
叶安鄙夷的望着老道:“送给人家的东西能有自己卖掉的来的舒坦?人家赏赐的东西终究是人家赏赐的,我卖出去的才是等价交换。”
“为师帮你去向厢军的管营军头说情,讨要一个仆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把东西先收起来!”
叶安摇了摇头:“不,我要把这东西卖给阳城县最有钱的人!谁最有钱?”
“王大官人!”
无论是老崔还是玄诚子,几乎同时开口,显然这个王大官人是真的有钱,但是不知道和王渊那个老倌有没有关系。
钱是一个好东西,虽然在这个时代有钱人不一定有身份和地位,但他们的生活一定极好,有大量的资金在手中,当然最有钱的人一定是那些名门望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这些大族不是门阀,门阀在大宋已经不存在,尤其是在历史的衮衮大势之下,在皇权日益加重的争夺之下,门阀大族消耗殆尽。
这是历史演变的一个过程,西晋的八王之乱,使得北方游牧民族趁势南下,轮番占领中原,北方世家大族受到极大打击,濒临消亡,一批随晋朝迁往南方。
而后,梁武帝时,羯族人再次挥动屠刀,侯景发动叛乱,攻陷建康城,将南方门阀大族屠戮殆尽,妻女嫁与叛军将领,此之后,汉时门阀大族一蹶不振。
隋唐时,原鲜卑贵族与北方大族重新崛起为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世家大族,清河崔氏、甘陇独孤氏、弘农杨氏甚至能左右朝堂的决策,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便是为了打击门阀贵族阶级,损耗关陇集团贵族门阀实力。
唐高宗制定了《姓氏录》,把李氏这一皇族姓氏的地位进行了提高,而武则天掌权时因为大量的反对意见,其一身几乎都在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但世家门阀一息尚存。
直到唐末五代,朱温扫荡下,世家大族才彻底沦于消亡,没有了世家大族的掣肘,皇帝得以大权独揽,也不必过分在乎官员们的意见。
而宋朝的太祖太宗两位继承了这一传统,对世家门阀进行了更为深刻的打击,同时宣扬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理论招揽士人人心,再利用科举制度招揽寒门子弟使得世家门阀无法形成。
叶安佩服太祖太宗的手段,一边能把世家门阀灭的干净,一边还能招揽士人,让士大夫阶级为宋王朝效力,这是何等的高明?
抬头看了看铁二脸上的金印,这东西貌似也是太祖从朱温身上学到的手段。
方法简单粗暴简单,将校有阵亡的,他部队所属的士卒也要全部斩首,称之为“跋队斩”,但这样一来士卒反倒因为主将死亡而逃跑,不敢归队。
于是朱温于是命令军士全都在面部刺字来记录所在军号,这样逃跑的人逃到那里都会带着印记。
抬头看了一眼玄诚子,笑眯眯的问到:“老朱,你的祖上不会是朱温把?”
玄诚子打了个哆嗦,瞪着叶安道:“平白的发什么癔症!?荒唐之言如何敢随意而说!朱温乃宋州砀山人,为师乃句曲朱阳里人,胡乱攀扯,莫不是你嫌道爷的命长!”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东京梦华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正在前往王大官人庄子上的叶安坐在牛车上,遥望东方小声念叨,老道在边上无声的打量着叶安。
自从叶安知道了玄诚子要奉诏前往东京城的事后,他就变得有些兴奋。
繁华的东京城在后世只有一副名画得以一窥真容,但那也不过是东京梦华的余余一角。
现在他很快就能看到这个时代之下的东京汴梁,对于一个曾经管窥历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件让肾上腺激增的事。
而对于玄诚子来说,这个便宜徒弟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寥寥几句话便把东京城的一切描述的丝毫无差,而且还能从中听出他对东京城的了解。
那句“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
描述的乃是元宵灯会的景象,只有在那时才会出现金明池的水军操演,这么说来他的长辈定然是曾经去过东京城!
玄诚子清楚叶安为何这么做,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族人也是大宋的百姓,也曾有天子脚下的记忆,可什么样的人会突然从东京城中消失,然后出现在茫茫的嵩山之中?
要么便是这话并非是叶安亲自看到,而是有人对他进行的描述,这一点更加贴切,合理,也能把叶安身后的那些长辈解释的通。
现在的老道是越来越相信叶安来自隐世大族,这样的大族拥有常人不可想象的能耐,陶渊明的桃花源便算是一处,虽然现在已经没人知道真假,可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假的,那这种秘境就真实存在。
眼下叶安和他所带来的一切都说明还有一个隐世家族的存在,这对玄诚子的震撼可不小。
要说隐世家族不是没有,曾经四个最强大的门阀最后没落成为隐世不出的家族,兰陵萧氏,陈郡袁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现在又出现一个,而且这个隐世家族更加的强大深不可测,就那些叶安带来的巧夺天工物件。
通过叶安和王渊的对话,老道明白他的这个隐世家族拥有极高的格物之学,虽然玄诚子在文道一途上没有太深的造诣,但儒家的经史子集他却是通晓的。
格物一门一直被汉家的士大夫当作是不入品的东西,大儒们往往是穷经皓首,没有机会也不屑于躬亲格物之事。
叶安的家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你家长辈所作?”
叶安点了点头:“家中一孟姓长辈,以《东京梦华》为录,描绘东京之盛,徒儿听的入迷,如今东去京师,期望一睹盛世真容。”
老道点了点头,却又笑道:“你家这位长辈之所见确实是东京汴梁之盛景,但最后那几句颇为不妥,万万不敢再说!”
叶安稍稍愣了一下,老道便拍着他的脑袋提醒道:“……古人有梦游华胥之国,其乐无涯者,仆今追念,回首怅然,岂非华胥之梦觉哉?!
这话太过惆怅,还有一些愤慨,如城破国灭之感端是怪异非常!徒儿切不可于外人道也。”
叶安猛然一惊,刚刚他回忆起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便顺嘴念了出来,忘了这是孟元老回忆沉浸之中的汴梁,也幸亏他没有把序言的最后一段念出来,否则老道定然是又要和他拼命的。
但即便如此,玄诚子也从字里行间之中读到了国破家亡的那种凄凉。
长长一叹,叶安拍了拍边上凑近却又什么都听不懂的铁二道:“家中长辈原本居于汴梁城,但却家道中落,破败,无奈之下避世而隐,故颇为悲愤!”
“你家长辈姓孟?”
瞧着老道眯着眼睛,如同警察盘问小偷的模样,叶安皱眉的望向他:“啊?!谁说的!”
“叶哥儿您刚刚说咧!”
铁二非常及时的补刀,而叶安笑眯眯的拍着他结实的肩膀:“若是你在牛车上坐累了,便下去走好了!”
………………………………
“叶哥儿还有七八里地便到大王村,您是不知道,这王大官人的庄子足有这么大!”
瞧着赖在车上不下去,膀子伸开比划好大一个圆圈的铁二,叶安鄙视的翻了一个白眼,谁说憨厚的人就愚笨的?现学现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牛车是驿馆提供的,老道手中有驿券,所以租用牛车不成问题,大王村便是王大官人所住的村子,这里的人几乎都姓王沾亲带故,所以便有王家村为名。
但王大官人所在的大王村并不是王福的那个王家村,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所以为了区分当地百姓一般把王大官人所在的王家村叫大王村,把王家村所在的王家村小王村。
牛车的速度不快,但胜在稳当,路上也不用停歇,牛的耐力出奇的好,只不过因为是没遮拦的板车所以味道不怎么好闻。
牲口都是有味道的,这一点是怎么也躲不开的事实,但官员乘坐的牛车和倌驿中提供代步的牛车却是不同的,官员的牛车有车厢,有熏香…………
在牛车上晃荡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大王村,一块方形的石头竖在官道的边上,上有城东王家庄几个字,这就是最原始也最简单的路牌了。
宋承唐制,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五家为保。每里置正一人,若山谷阻险,地远人稀之处,听随便量置。
里正掌管户口,课植农桑,检察非违,催驱赋役。在田野者为村,村别置村正一人,其村满百家增置一人,掌同里正。
里正与户长、乡书手共同督税,再以里正为衙前,故又称“里正衙前”,这些事情叶安都是知道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书可没有白读,古代的政治制度中,最底层的管理者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些里正衙前组成了乡村的管理阶层,而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乡绅,听到这个名字一般人就下意识的把乡绅和土豪劣绅联系起来,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乡村实行乡绅自治,虽然不排除乡绅中也有“土豪劣绅”,但总体来说,乡绅的文明素质是比较高的,乡绅也是最讲礼义廉耻的。
如果村官出现流氓化倾向,不但乡村的精神文明失去支撑,无疑也是农村基层治理溃败的表现,而这种表现却是中央决不允许出现的。
老话说得好:穷**计富长良心。有钱的乡绅需要的是名望,恨不得十里八乡的人都夸赞他的好,不会去做那些丧良心的事情。
这个时代农人遭遇不公的时候,不是第一时间赶往县衙告状,而是寻找乡绅主持公道,当然这些乡绅也有不少是大族的族长,乡老。
当牛车刚刚进入聚居的村落后,立刻就有人去报信了,乡村自有乡村的规矩,外来的人出现很容易引起当地人警觉。
不过老道的模样好似在阳城县一代非常出名,随着那一身短襟的汉子跑过去,不一会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一口一个老神仙的叫着。
在得知老道是来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做客的,更是前呼后拥的前往,一点也不惧怕这位王大官人。
虽然早有准备,但在叶安的想象中,这王大官人应该是个吊儿郎当的胖子,或是在脸上贴一块膏药,最少应该有几个恶仆,再加几条恶狗。
可事实上这位王大官人却是一玉面书生,身上的书卷气差点能把叶安给压的不见踪影,最少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翩翩佳公子…………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幕后推手是谁?
虽上了年纪,但王大官人全然没有给人一种恶霸的感觉,反而让叶安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文气快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叶安也说不出他身上的气质是怎样的感觉,但自己这样一个曾经受过极强专业训练的人面对他的双眼时也难以保持心中的那份镇定。
这个人给叶安的压迫感甚至比王渊的还要强烈,而这正是反常的地方。
一个大官人而已,最多不过是个颇有家资的读书人,当然他也不会是商贾,商贾没有这样的气势,也极少拥有这样的社会地位。
王大官人的笑容却很和煦,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大局在握的感觉,叶安迅速的对这个王大官人进行了侧写,在心中为他建立档案……这种行为已经成为叶安到了宋朝后的习惯。
“子融!未曾想到京师一别多年,你以色衰如此,但身上这股子文道之气愈发凌人,文道一途以越乃兄啊!”
玄诚子好似和王大官人非常相熟,两人见面之后便热情的打着招呼,子融为字的人叶安略有耳闻,只是未曾想起到底是谁,但眼前这个人应该很有名才对。
“观妙先生!京师一别已然多年,眼下却见先生气色更盛往昔,想必这么多年来修为精进了许多!”
王大官人与玄诚子客套的寒暄,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较为亲密,有些像是故人重逢一般,而边上的叶安却竖起耳朵,不敢错过一个字。
“家兄学问以入练达出世之境,愚弟不及!先生快快里面请,这位便是令徒了吧?嗯……颇有天人之姿啊!”
“哦?!子融何以见得?为兄忘了您颇通相理,不知我徒儿这面相如何?”
“先生谬赞,你的卜算之术亦是高超,不知可占卜一二?”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真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聚,只不过这两人自从见面之后,叶安便发现了他们时常在用眼神“交锋”。
说是交锋其实就是眼神中的神采不似老友那般的温和,而是稍显不服之气,谁也不服谁似得,而自己在他们口中不是介绍的对象,而是变成了互相攻击的武器…………
至于这些,关自己毛事?
他是来卖东西的,老道和王大官人之间的事和他叶安毫无干系,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桶金可是来的不容易,当然这买卖颇有欺骗的成分在其中,不过叶安无所谓,也毫无愧疚之感。
领先这个时代科技的东西就是无价之宝,上辈子的时候他都是关注最新最前沿的小商品,如此才能在别人都上架之前买一个好价钱。
等大家都有了再拿出来卖,东西的价钱自然就掉下来了,因此叶安深知最新奇的东西最好卖,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再说他自己都觉得把这发卡买的再贵都不算贵。
别人进货都是从百公里外,自己的货可是从千年之前进来的!就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也能让自己手中的发卡成为无价之宝了不是?
所以对两人之间把自己一笔带过这件事叶安好不放在心上,关键是这王大官人要有钱!
王家庄子的门人已经把牛车牵走了,既然不知道那就等介绍,叶安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像是到了阳城县县衙之后,王温和王渊都是经过玄诚子介绍他才认识的。
相比阳城县那小小的官衙,这个王大官人的庄子就有些高大的不像话了,庄子类似于后世的农场,在来的路上叶安便观察到这座庄子的不同。
和上辈子他见过的国内外农场都不太一样,这座庄子甚至可以说是暗藏兵法在其中,而所谓的兵法并非只是指战场上的杀敌手段,而是一种防御性的战术。
把来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都记在心中,进入庄子的叶安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未雨绸缪,一座普通的农庄居然能修建的这么实用。
老道和王大官人说这话,而叶安跟随在后,作为弟子的他看似很老实,可他的眼睛就从未消停过,不断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他习惯的敏感,总觉得这座庄子有些不对劲,眼睛快速的扫描着这里的一切,很快他便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不是一般的庄子!而是一座堡寨!
“这位便是观妙先生的高徒吧!不知道友年岁几何,出于何族?”
叶安望向边上的老道,玄诚子干咳一声道:“这位是王大官人,姓王名暤,号子檀晔先生。”
王暤?什么人?
叶安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身上的气质却如此惊人,说实话便是老道在他的面前都不是那么强大,最少腰杆子没有在王渊面前那么硬。
显然这姓王的和王渊那个姓王的不一样,但却稍有联系,毕竟老道说了这是太原王氏的一房,一个是太原王氏,一个是三槐王氏,看来这个时代还是讲究出生的啊!
对于现在的叶安来说,老道所介绍的人都比他要高贵的多,自己好歹也顶着观妙先生嫡传弟子的身份,可在人家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来这个名头也只能让自己在同辈之中不受鄙视而已,其他的也没太大的作用。
上前恭敬的弯腰施礼,站在边上叉手道:“小子叶安,拜见檀晔融先生!”
王暤打量了叶安一会,微微点头道:“嗯,不错,气度上要是比钱家二郎要好些,最少不急不躁,至于礼数却不如钱家二郎来的周全,听说此人是山野之中出现的?”
玄诚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随即笑道:“不知是谁对子融先生说的这话,叶安并非山野之民,而是出自大族。”
王暤点了点头:“这便好,有人说他是山野之民,反倒是让老夫惊奇,你观妙先生不该得罪钱家的,也不该让寇相公久居雷州。”
玄诚子顿了一下,而边上的叶安却有些惊讶,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每个人都对老道收自己为徒而没收那个钱晦的钱家二郎而表示不满?
这些人为寇准出力不难理解,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显然其中有人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至于钱惟演能不能帮寇准这件事却从未有人怀疑。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叶安知道,让寇准出外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现在正大权在握的太后!无论是谁前来说项,游说,寇准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
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老道,指责老道收自己为徒,叶安的眼睛有些发冷,似乎有人在背后使手段谋划这一切,让自己成为替罪羊。
这个人很聪明,他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阻碍了玄诚子收钱晦为徒,也是因为如此,使得钱惟演和钱家便不会对寇准施以援手。
至于这个人是谁?叶安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手段居然如此的老练!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王家有女初见
王大官人的这座庄子修建的如同一座防御工事,而且是很全面的防御体系,叶安这样有过军事素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的不同。
庄子自然是有围墙的,但在围墙之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环绕而过,上桥过河方能行至庄前,而桥头各有俩个高高的柴堆,只要爬上去便可当作塔楼使用。
至于这庄子本身修建的更像是一座坞堡,墙高,石坚,使得看似并不规则的庄子却如同堡垒一般,在地形最突出的角落里甚至有箭楼一般的建筑。
这里看似一切都非常亲民,但事实上却充满了不寻常,叶安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不过这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相信王大官人不会对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感兴趣,当然若是他也搅在那件事情中就不一定了。
庄子很大,在外面看不出来,但在进入之后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一条小河围绕整个庄子,这里就像是一座独立的小岛。
叶安一路上非常无聊,自从他想起王皞的身份后便不再四处观察了,免得自己再受到王皞的询问或是不满。
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的,毕竟王皞的亲哥哥就是当朝相公王曾!
这位大宋开国以来连中三元的相公现在正是太后刘娥的得力助手,也是辅佐年轻皇帝的辅弼之臣。
叶安觉得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和一位权宦之家相抗衡的地步。
夏日的天气应该以闷热为主,但这个夏天却不一样,以干为主,干燥的就像是要把人皮肤上最后一点水分也要蒸发掉。
无论是人和植物还是土地和石头,甚至是连河床都变得干燥起来,王皞庄子外面的小河已经快要见底了,若是这段时间还没有雨水落下,这小河便将彻底枯竭。
叶安刚刚看过,裸露在河水之外的那些淤泥已经干得掉渣,不断的往下洒落尘土,使得原本清澈的小河变成黄河一般的浑浊。
进入庄子之后并没有前往客厅,王皞带着老道和叶安师徒二人向后院走去,后院几乎都是生活区,住着女眷颇为不便。
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能把客人邀请到后院才显得关系密切,不忌讳这些事情,叶安还真的没想到这王皞会如此大度。
只不过叶安想多了,王皞可不是在花园之中待客,而是穿过花园进入了花厅。
这个院子不简单,院落粉墙围绕,空间相对封闭,只有穿过花园之后才能进入这个小院,院内花木繁盛,青藤缭绕,环境清幽,一点也不让花园的精致。
在这优美的环境包裹之下是一间小面朝池塘的二层厅房,八个如牛角一般高高翘起的飞檐仿佛要把这房子拎起来。
叶安站在花厅之前忍不住赞叹这建筑的对称优美,设计之巧妙,花厅就坐落在石头砌成的岸边,一条不窄也不宽的石道延伸过来,池塘荷花盛开,锦鲤戏水,雅致至极中透露着飘飘欲仙的气质。
“小友也喜欢这临水堂的妙景?”
王皞瞧见叶安的模样便颇为得意,详细的介绍围绕着花厅介绍起来,边上的老道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都知道你王檀晔喜欢花厅小园,何必在这里卖弄,洛都的园林还不够你折腾的?!”
“观妙先生此言差矣,洛都是一处一园林,但园林太密,太甚,交杂相错,实在是难见其妙,可这里不同,四周皆是粗鄙之地,墙外尽是粪土干田,如此之下我这临水堂便是妙不可言啊!小友你说是不是?”
“嗯,还行……”
叶安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走,这临水堂还真的不算什么,自己只不过觉得新鲜罢了。
宋朝的园林才不过刚刚起步而已,这个时代的人对园林的理解还在假山,怪石,奇珍,异木之上,和后世能把一堵墙都玩出花来的苏州园林相比根本就是个学生。
当然叶安知道,这也许就是苏州园林的起源,自己的见识太高,有些挑剔了…………
“还行”二字让老道无声的笑了笑,却让王皞大为不满,在他看来这园林乃是他得意之作,岂能用还行两字草草应付!
“小友莫不是见过更加绝妙的园子?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谁不知我王家的园子乃是一等一的妙绝?!”
叶安瞧着王皞身上文人的“恶心人气息”又开始翻涌,赶紧上前摆手道:“王大官人万万不可动怒!您千万不可这般模样,我快忍不住了!”
老道当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但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只能憋在肚子之中,忍得幸苦至极,指了指叶安道:“莫要在这里装腔作势,有什么便说,实在不行便把你家的园子的模样说与檀晔先生。”
原本威严的老头听了这话瞬间便搓手道:“此不为君子之礼乎!只需小友指点一二便是极好…………痴人说梦!”
王皞爱园如命,差点被老道绕了进去,很快便恢复了自己的自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园子会比叶安家的差。
“这里应该开一个月亮门,圆形,或是月牙状,而沿着墙边搭建走廊,可围池塘而绕,如此便有了廊腰缦回之感,再在这墙上开几个小窗,以兰花之状竖以网格,如此人未进园,园中的春意便忽隐忽现。
…………这里应该放个水缸,缸中以水莲,锦鲤为饰,在这里架上一座小桥,桥的栏杆不要太高。
嗯…………在这里挖掘一个水道,直接通进花厅之中…………以砖石为砌,在花厅中开一个小池塘,连同外面的,如此一来……”
叶安一边走一边说,开始还不以为意的王皞已经目瞪口呆,对他来说叶安的每一句都是那么的新鲜,闻所未闻,甚至想都没想过。
经过叶安的描述他能想象出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这那里是什么园子,简直就是一处风景。
在花厅中开设池塘,有鱼在其中嬉戏,偶尔越上水面,这是何等的意境?!
“妙!妙绝!妙绝!呀!小友快快入厅,王帮,速速研磨,老夫要把小友的这些新意都记下来才好!”
“阿爷!孙女都记下了!”
一从绿影飘飘而来,到了众人身前便盈盈一礼:“英娘见过观妙先生,见过……世兄。”
叶安摆了摆手还未说话,边上的老道便立刻上前道:“矣!原是英娘,数年未见已长成这般,端是璧人模样!”
原本还沉浸在园林之中的王皞回过神来,望向英娘颇为伤感:“此次还要麻烦观妙先生为我英娘禳灾度厄!”
老道在叶安眼中瞬间变的仙风道骨,拂尘一甩搭在膀弯上微笑着开口:“好说,好说!”神棍的模样就差脚踩祥云,头顶光环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文人气度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俏生生的小娘子,“单生狗”的叶安自然是会多看几眼,而边上的玄诚子从上到下的透露出一股不耻。
如此打量一个女子于礼不合,更何况王大官人还在边上…………
但叶安并不在乎,这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仔细打量,尤其是他初入宋世第一个看到的女子。
能在待客的花厅出现,还能如此俏皮的跳出来,显然英娘在这庄子里的地位不低,最少王皞这位大官人是极为疼爱他的闺女。
古色古香并不适合用来形容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子,但眼前这个女子却从上到下的散发出一种古典的美感。
细长的脖子,弹指可破的脸颊,一双杏目,青色的夹袄穿在身上如同一个“精灵”,下面是裙摆中露出一双桃红色的绣鞋………
叶安有些忘我,他是在欣赏而没有亵渎,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他还是第一次见识,没想到完全不似书中描写的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是只知深闺秀花鸟的“楼上小姐”。
相反英娘给人一种活泼,自由的感觉。
即便是见到自己这个外人没有怯懦和害羞,而是好奇,当然这种好奇在她被叶安盯着上下打量的时候消失了。
尤其是看到这个少年郎盯着她的脚在看时,惊如小兽一般的躲到了王皞的身后,但不时的探出脑袋又好奇的打量着叶安…………
阿爷说过眼前这个少年很特别,最好不要和他有任何来往,但他又是观妙先生的弟子,而观妙先生是来给自己禳灾度厄的,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和自己见过的大多数…………不,不是大多数而是所有的少年人都不同,眼神虽然一直在自己的身上,但却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的轻浮。
很奇怪,自己从这少年人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种“欣赏”,就像阿爷在看唐时的字画。
“咳咳…………咳咳咳…………呜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王皞和边上的老道差点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了,叶安尴尬的笑了笑,望向英娘耸了耸肩膀:“在下失礼了,免得师傅和你爹爹咳出肺痨病来。”
虽然是嬉笑的调侃,但英娘却没觉得有一丝不尊重在其中。
“世兄客气。”
英娘微微一礼便转身匆匆便离开,走的时候步子不小也不大,给叶安留下的不错的印象,最少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没有开始裹足绑腿。
“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王皞背着手一副长辈教育晚辈的模样,叶安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世界里,上下尊卑就是一种制度,是礼法的所在,所以王皞作为长辈,文道前辈,自然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叶安刚刚的行为说是少年人的色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玄诚子挑了下眉毛望向叶安:“孽徒,便是看上王家的小娘子,也该由师傅上前和大官人说项,媒妁之言,三书六礼……”
边上王皞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叶安连连摆手:“从未想过,我是只是在欣赏美,观英娘如观画中之人而已。”
“怎么?堂堂王家贵女还配不上你不成!”
叶安已经发现王皞的脸色更加难看,叹息一声道:“师傅何故陷我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家小娘子天生丽质,如何不引人倾慕?叶安出身微寒不敢高攀。”
“叶家小哥无需如此,尔之风采不逊大家子弟,何必自贬?”
边上的王皞终于开口化解尴尬,最少在叶安说出对英娘没有想法之后开口“安慰”。
“如此王大官人便是同意了?”
叶安突然开口,让王皞僵在原地,也让揶揄的玄诚子变了脸色,随即大笑开口道:“玩笑,玩笑而已!”
“世侄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免得遭人误会!观妙先生,还请早日施法,王皞这便让人准备斋醮科仪的所需之物,便不作陪了。”
见王皞生气的离开,玄诚子挑眉道:“何必招惹他?”
“我便是见不得高高在上的气势,王渊如此,王皞亦如是!当然我也想见见文道前辈发脾气是个怎生模样。”
“见到了?”
“气度非凡!”
“何以见得?”
“没撵我们走。”
玄诚子哑然失笑,指了指叶安:“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厉害,别看小看了这些文人,他们一般不会和晚辈置气,可若是真的动怒…………”
拍了拍叶安的肩膀,玄诚子脸色变得严肃道:“文人手段你当真承受不起!”
玄诚子从未有过如此严肃,不光是严肃,甚至神情中还带有一丝恐惧。
叶安认真点头,但却又把手搭在玄诚子的肩膀上:“相信我,若是我动了真怒,天王老子也承受不起!”
“吓~~,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玄诚子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让叶安被吓得禁锢不前,心生恐惧,能说出这么猖狂的话来,至少眼前这小子勇气甚嘉。
叶安再次换上那股玩世不恭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道:“我说实话的时候你从来都不相信,也罢那就说说当下,咱们今晚住在这庄子里?”
“这是自然,王皞不会因为你的出言不逊而让人在王家的待客之道上说三道四。”
玄诚子的话说完,望向叶安的神情就变了,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你万万不可再使“君子欺之以方”的伎俩,王皞是把你当作晚辈不和你计较,若是把用在王温身上的手段用在王皞身上,君子亦会执剑杀人!”
叶安点了点头道:“这王皞不简单,王温无法与其相比,不愧是宰相的家弟。”
“王旦与王曾颇有渊源,王曾祖上乃太原王氏一脉,而三槐王氏亦是出自太原王氏,不过双方之间并无来往,否则王曾也不可能成为先帝留给官家的辅弼之臣。”
玄诚子的话提醒了叶安,挠了挠头道:“这么说来王曾应该不希望王旦之后被启用才是,最少现在不行。”
玄诚子脸色一变,不屑的嗤笑道:“你有这般能耐为何不自己去往东京城?!为师与你说过多少次,朝堂之上的事不可明言,你这性子在不改改吃亏的时候可不要来寻为师求助!”
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叶安摸了摸鼻子道:“弟子牢记!”
忽然间叶安的脖后的汗毛竖起,一个冰冷的感觉把他仿佛又拉回到了茂密的丛林中,拉回到那危机四伏的边防线上。
叶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阴鸷的打量四周却见一小婢款款而行,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异状。
再次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难道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不应该啊!战场上的直觉几乎已经融入到骨子里,那种被猛兽窥伺的心悸不会有错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克夫的英娘
王家庄不小,叶安早上起床就没瞧见玄诚子的踪迹,倒是王皞的亲随王帮在指挥人不断的忙活。
尤其是洒扫庭院干得格外卖力,叶安上前叉手道:“还未问过王小哥,这洗漱因在何处?”
王帮连忙回礼:“洗漱在偏院,已经为小神仙准备好了粗盐,柳木和口檀,还请小神仙自便。”
说完便打算离开,但叶安却再次把他唤住:“王小哥这么着急作甚?不过是准备斋醮科仪所需,何必如此紧张小心?”
“小神仙,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眼下这是什么时辰了,干系小娘子的一生,大官人特意交代,不可懈怠,否则家法伺候,我等可不敢乱来。”
叶安稍稍有些惊讶,忽然想起老道什么都没和自己说,正巧向王帮打听一下:“你们家这位小娘子是何问题?”
王帮一边带着仆从收拾东西一边不解的问到:“老神仙没与你分说?”
“下山匆忙,刚到阳城县便去了县尊府衙,家师未曾告知。”
王帮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不愧是仙家子弟,刚刚到了阳城县便去了大老爷的府衙。”
轻咳一声,王帮压低声音的对叶安解释:“小娘子命苦,未过门之前姑爷便没了,之后便一直守在家中,过几个月又则良人出嫁,谁知…………”
“又死了呗!”
王帮惊讶的望着叶安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说来也是老天不开眼,我们家这小娘子乃是菩萨心肠,善良的很!为何接连遇到这种事情?”
叶安剥着干巴巴的莲蓬,里面的莲子早已不剩什么,只是味道还有一些,聊胜于无。
“那是没遇到符合她命格的人!这次有我师傅作法,自然不会有问题喽!”
“小神仙说的是,谁不知道老神仙乃是得道高人,当年可是为先帝祈求子嗣的,如今官家登基,可见老神仙的法力是何等的高强。”
叶安笑了笑便不感兴趣,所谓的克夫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世界上哪有能克死别人的人?
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嫁一个人死一个人,连续嫁了两三个都死了,这种小概率的事情不是不可能,也不是没有明白人。
但说实话不是世人相信有克夫,而是世人对这概率心存恐惧,嫁了那么多都死了,若是换成自己也不敢娶这样女人,万一自己就是那倒霉的另一个怎么办?
“不过小娘子命格太硬了些,克死了三位姑爷,不知老神仙可能改了这命格…………”
“多少?三个?!”
即便是有一点心理准备,叶安也被下了一跳,居然死了三个未婚夫,这便太过蹊跷些,听王帮说这些还都是未过门便死了,若说这其中没有问题鬼才相信。
连克?三位丈夫叶安相信,世上不是没有这么倒霉的人,可若是连续克三个还都是在英娘出嫁之前便死掉的,叶安可就不信了。
这样的概率太小,而小概率事件中人为因素往往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
叶安丢掉手中的莲蓬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老道要为英娘解除凶险看来是不太可能,最少“跳大神”是解决不了问题。
当然英娘的年岁在这里,在叶安看来实在是太小了一点,但在古代,十六岁的女子便算是成年,婚嫁也应该准备,否则便会被人在背后说道。
拉着王帮详细的打听了一下英娘未婚夫的状况后,叶安便决定看好戏,那些死掉的人都是在下过聘礼递了吉利红贴之后才暴毙,时间一致,既然是暴毙,那死因也差不多。
“王小哥你快点把东西准备好,师傅要用,可不敢马虎!”
王帮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一直是叶安拉着自己闲扯,最后反倒是变成自己拖沓了,这上哪去说理?!
“小神仙放心,还有三天时间才到老神仙说的吉日,耽误不得。”
…………………………
青青的草地之上有几只蚂蚱在跳跃,碧青色的蚂蚱在草地上真的不容易看出来,但灰黄色的就很明显的,叶安看着这些蚂蚱有些发呆,自己和这蚂蚱有何区别?
四肢无力,即便是挣扎也挣扎不到哪去,但很快瞧着蚂蚱振翅而飞也就释然了,自己虽然不能跳多远,但最少能飞,拥有的智慧足够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逍遥自在的享受一辈子。
眼下就是发财的最好机会,这小小的蚂蚱可是提醒了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
圆头的蚂蚱可不多见,一小群蚂蚱被驱散之后,地上便出现一小片“斑秃”………………
进入花厅之后便瞧见老道和王皞两人聊着作法的细节,叶安完全不感兴趣,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对于这种事情权当是“新鲜”二字罢了。
若是老道真的会做法,他第一件事便请老道作法让自己再“穿回去”!
从院子中走进后院的花园,这里已经有些不同,王皞显然是开始了他的改造几乎,原本的柴扉小门已经被拆掉,圆形的月亮门有了框架,叶安惊讶于庄子的效率之高。
池塘的挖掘工作也开始了,炎热的夏季是开挖水塘的最好时机,这池塘是从庄子外面的小河引来的水源,只需落闸便能使一池活水变成死水,经过热量的蒸发,水塘的水量下降的飞快。
几个庄子里的劳力光着上身,穿着犊鼻裤在浅浅的水中开挖,而清凉的花厅之中老道和王皞喝茶聊天。
叶安走进花厅,向作为主人家的王皞叉手势力后便对玄诚子开口道:“师傅,您聊完了吗?”
玄诚子脸色有些难看,微微摇头的打量了叶安一眼:“你可要想好了,这东西卖了便再无讨要回来的可能,世间稀罕物岂能沾染铜臭?”
边上的王皞笑道:“既然令徒想要用这宝贝换些钱财,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精美的奇珍也不能变成遮风挡雨的房舍,或是果腹的粮食啊!”
“我等又不缺钱……”
老道的嘟囔王皞和叶安充耳不闻,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卖,和他玄诚子有什么关系?
“不知小友的奇宝是何模样?可否借我一观?”
叶安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在老道看来尽是商贾的奸猾:“王大官人请瞧好,这是上等的物件,我家长辈相赠,意义非凡。”
王皞笑了笑并没有把叶安的话当真,若是真如这小子说的一般意义非凡,他岂能舍得拿出来卖?
笑着笑着王皞的脸就僵硬了,眼前这只蝴蝶实在太过漂亮,金灿灿的蝴蝶触须和翅膀都在微微颤动,上面晶莹透的宝石和水晶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作价几何
从外形上来看,这应该是作为头面用的首饰,虽然不大但样式华美,尤其是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
不说宝石的价值,便单单是做工便是天下无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细致入微的头面,在看到之后王皞便觉得这东西只能给天下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带上!
一瞬间王皞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拿下,有了这东西一定会给带来王家更大的机缘。
心转如电,王皞自然而然的想到这东西的价值不在死物的身上,而是在更多的衍生价值,对王家的价值。
“不知小友作价几何?”
王皞平淡的声音让叶安笑了,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胸中城府颇深,便是老道见到这东西的时候都变了脸色,王皞却极为平淡。
可惜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摆摊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表面上平淡的人,其实内心越想买,为的是给讨价还价留下空间。
“粮食,我要粮食,整个庄子上的粮食我都要!”
老道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望向叶安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大傻子,自己收他为徒的时候瞧着他挺机灵的,怎么现在笨成这样?
“哈哈!小友你还是想想吧!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不拿出来换取钱财,反倒是换取粮食,这不是买椟还珠吗?!”
“就要粮食,否则不卖!”
王皞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叹了口气道:“小友莫要玩笑,你可知我这庄子中有多少的粮食?
数万斤!若是把整个王家村的粮食拿出来,除去各家所需的,最少要有近十万斤甚至更多,你可想好了!搬运,装车,运走,这些都要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你…………”
“当然是您帮我运走喽!要不然我这东西可不卖!”
这也没有多少钱啊!
王皞稍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隐芝兄,莫不是你这徒儿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能把这些糙米变成金米不成!哈哈…………”
老道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徒儿有什么本事我可不知,只不过这败家的本事无人能及,若是让他家中的长辈知晓,定然是要上门问罪的,檀晔先生还请莫要和他一般计较,这价钱……”
“就要粮食,您若是现在写下字据,我现在便把这东西给你!”
叶安说完便把手中的发卡放在了檀木的桌案上,蝴蝶的翅膀在桌面上不断震颤,也让王皞的眼睛离不开不得。
这眼神叶安见过,就像上辈子在自己边上摆摊的胖子,一看见美女走过那眼睛就长在人家身上,强烈的欲望从眼眶中溢出变成口水…………
“一言为定!王帮取笔墨来!”
玄诚子的大惊失色并没有影响到叶安与王皞的交易,说来简单,王帮送来了的笔墨纸砚只是为了立下字据而已,待粮食全部运到叶安那里才算是货款两清,到那时再写下合同才算是交易结束。
叶安不怕王皞耍赖,他在阳城县的名声可比这小小的发卡要值钱,若是因为此事坏了名声,别说是阳城县,便是整个大宋都会知晓,王皞的身份可不一般,他可是当朝相公王曾的亲弟弟。
若是头上顶着一个欺瞒盗骗后学晚辈的名声,他王皞不如投井自杀得了!
叶安需要这些粮食,诚然这个“精美绝伦”的发卡是无价之宝,但在他的手中却无法发挥到最大的价值,相反到了王皞的手中,小小的蝴蝶发卡便能成为一个巨大的杠杆。
最少王皞在占了便宜的同时还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这是公平交易,是叶安主动卖出去的,而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献出去,当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叶安知道自己倒了大宋最先需要的便是赚取第一桶金,这对他来说尤为重要,但说实话,他是没想到这小小的饰品居然能卖出如此高的价格。
大抵是让王皞用粮食而不是钱财交易的结果,在这个时代,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不是把钱用作流通之用,而是藏匿起来。
王皞情愿拿出粮食来作为交易物,也不愿用钱财。
上好的澄心堂纸肤软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这纸上是南唐时的文房三宝之一,便是大文豪欧阳修都在诗文中夸赞这样的纸张。
在瞧见纸张之后,叶安便忍不住感叹:“王大官人当真是阔绰的手笔,单单一份字据便用上千钱的澄心堂纸。”
“哦?!小友对书画也颇有精通?这澄心堂纸便是南唐后主都为之夸赞的,还专门为它建堂藏之,乃书画之上品也,识得此物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年郎…………家中必有精通书画的长辈!”
叶安连连摆手道:“小子也是无意中瞧见家中长辈以澄心堂纸作画,以卧窑松烟墨辅以松石,石青、石绿作画,其色艳丽超绝,过过目而难忘!”
“哦?!竟然有人用松石作画?还用上了孔雀石?若是有幸一观还请小友引荐!”王皞微微惊讶,望向叶安的眼神立刻便不同了。
叶安立刻拱手道:“家中长辈长居深山,避世不出,还请先生莫怪。”
王皞心中有些不舒服,但随即释然道:“看来小友家世渊源,凡避世不出者,皆为潇洒出尘之辈,我辈不及也!不知小友可否一展技艺,让老夫一观?”
叶安有些发呆,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装的有些过了,但看着王皞期待的眼神,再加上边上老道紧盯的双眼,咬牙道:“也罢!晚辈虽没有出彩之处,但却也习得简陋之术,献丑先生了。”
宋代的文人情节不可小视,王皞几乎是兴奋的眉毛都竖起,对边上的王帮道:“速速去书房取纸,用上好的端砚徽墨来!”
边上的玄诚子大吃一惊,望向叶安道:“这可是王家的好东西,若是技艺不通还是莫要糟践了好!”
叶安摇头道:“先生莫怪,不需这些,便请王小哥取一枚木炭,一条鲜鱼,再用寻常的宣纸一副,颜料若干,细盐一碗便好。”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干什么用的,但王帮还是在王皞的授意下去找东西的,很快便送了过来。
这时候是展现文道的最佳时机,也是给王皞留下影响的时候,叶安不是傻子,有好机会就要把握住,唯有如此才能让王皞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家出使隐世之家,才能让自己的身份得到暂时的认可。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艺术的魅力
叶安之所以敢班门弄斧,实在是因为鱼拓出现在南宋时期,轻巧的把一条鲜鱼放平,用清水和细盐将鱼表面的粘液洗净,轻轻搓揉为的是不让鳞片脱落。
用纸或布吸去鱼表面多余的水分,轻轻拉扯鱼头和鱼尾,用纸塞入鱼口中使鱼形挺括,并把鱼的鳍展开整理好后,鱼的形状便也就定了下来。
看到这里王皞已经开始细细品味起来,而玄诚子却在边上瞪大了眼睛,只见叶安在鱼身上刷上墨汁,另外在鱼鳍鱼尾处轻轻点上颜料,以宣纸覆盖,均匀地按压,拍打,最后用干净的毛笔轻扫。
很快一条栩栩如生的鲜鱼便出现在了宣纸上,而且每一片鱼鳞都清晰可见,淡黄色的鱼鳍和鱼尾显得这条鱼鲜活精致。
叶安用毛笔沾上墨汁递给王皞道:“还请先生为这幅鱼拓点睛!”
“当真是惊人之技!惊人之艺!老夫这便在小友面前献丑了!”
王皞轻轻转动毛笔,以笔尖在鱼眼出勾了,下笔流畅一气呵成,鱼眼这条鱼便当真是活了一般,王帮小心的接过,轻轻抖动让墨迹晾干,这鱼儿也仿佛活了,在纸上不断扭动,看的王皞一时失神道:“当真是活灵活现技艺超凡,这技艺若是传出必定风靡东京城啊!”
其实这不算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新奇的技术而已,在后世也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作品,鱼拓要的便是一个真字!
木板被叶安握在手中顶在大腿上,一只手扶住上面的纸上,另一只手在不断的用削好得木炭在纸面上挥舞。
玄诚子和王皞稍稍有些好奇,待看到他在上好的螺纹纸上鬼画符便有些不在意。
刚刚的鱼拓给了他们相当震撼的一击,相比之下叶安的鬼画符便是浑不在意的事情,谁少年时还没有个贻笑大方的事?
叶安并不在意,只是在努力回想刚刚的细节,左手按压在木板上的手指在不断的敲打跳动,这是他的习惯,每当给人做素描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用左手敲打画板。
木炭没有铅笔好用,但还算是不错,最少比之前在野外用的木炭要好得多,不掉渣……
回想之前和英娘见面时的细节,叶安不断的在纸上编织着“线条”同时还配合一下光影,
对叶安来说模拟画像的素描作品就是要真实,这是从之前摆摊的那位大拿手中学到的,越是真实的素描越会让人深陷其中。
叶安被他捉弄过不知多少次,明明是掉在地上的一部手机,可你死活便是抓不起来。
用大拿的话来说,这就是视觉欺骗,就像当兵时穿过的吉利服一样,眼睛是会骗人的,但人们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
玄诚子和王皞已经不打算看,他们在边上喝茶下棋,完全没有在意叶安作画的细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俩人反而有些惊讶。
少年人好动,能在一个地方保持一个姿势坐上一个时辰便不简单,而叶安已经抱着木板保持这一动作整整俩个时辰,太阳也已经开始偏西,而他却依旧纹丝未动,只是拉着木炭的手在纸上不断的挥舞。
在瞳孔处仔细打磨后,叶安便觉得这幅画已经相当不做,没想到许久未动笔,这门手艺倒是并不生疏。
一个阴影逐渐的遮挡住画板,回首观瞧却见王帮呆立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捧着交不上名字的糕点一动不动。
“王小哥?王小哥!”
“啊!小神仙这画,这……这……是怎生画出来的,便是如同小娘子走进其中一般!这这……”
下棋的王皞与玄诚子对视一眼,两人稍稍有些惊讶,刚刚他们瞧叶安作画完全就是用木炭在纸上“乱画”,怎么到了王帮的嘴中便栩栩如生来了?
放下棋子,老道和王皞一起走近,待绕过画板瞧见上面的画时,忍不住大惊失色的“啊!”了一声。
只见画中一妙龄女子,身体微曲,衣带飘飘,甚至连头上的凌虚髻都要飘出纸画一般,只不过不是在行礼,而是一手放在身后,右手放在了眼角比划了一个大大的“二”,更显俏皮可爱,此女不是英娘是谁?
“小子见英娘面色不豫,本是妙女少女何必整日惆怅?不若这般来的活泼些的好。”
王皞望着画像几欲伸手,但却不忍碰触最后长叹一声:“原本英娘也是这般的活泼俏皮,只是……唉!王帮把画送去夫人那里,也好开解一二。”
说完王皞便向叶安拱手一礼道:“不知小友此画法有何名讳?”
“素描,素描而已……”
“素描?老夫孤陋寡闻,从未听过,然此等技法可谓之“神”矣!”
老道在边上不满的瞪了王帮一眼,随即道:“此画乃孽徒所作,便这般送去尊夫人那里,岂不是有些…………”
“你道如何?!画的是我王家待字闺中的小女,若是传出去了英娘如何嫁人?没寻你的不是已经是上好!王帮再取三贯钱赠与叶小友,权当是充作画资!”
叶安目瞪口呆,自己画了一幅画给王皞,反倒是被他一顿数落,这叫什么事,简直是蛮不讲理?!
边上的老道却笑嘻嘻道:“如此甚好,不知檀晔和夫人是否作画?我这徒儿…………”
王皞挥袖一甩佯怒:“哼!无需惦记,你这徒儿若是随了你的贪财,那可便出息不得!少年人心浮气躁,莫要坏了他的道心!”
玄诚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望向叶安稍稍不忿,这小子的道心那需得自己去坏?
不,这小子根本就没有道心,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利用。
三贯钱有多重?
反正要放在褡裢中才能装下,三贯钱便是三千文,叶安试了一下足有三十斤重,而老道毫不犹豫的接过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在这个时代,除非是有了官身,否则别想用银子,即便是官身的人也大多数使用铜钱,因为金银在这个社会上是不流通的。
而现在宋朝的物价稳定,一贯钱和后世的一千块购买力差不多,粮价是这个时代反应铜钱购买力的最好凭证。
一贯钱足以在北宋国都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美餐而不是大餐,由此可见与后世相比也是差不多的。
叶安还在计算自己拥有多少财富的时候,另一边王帮已经把他的素描你送到的后院之中,王夫人正在和英娘说话,待王帮展开画纸,母女俩接连惊呼。
“吓!这便是仙人做的画吗?当真是传神的紧!”
王帮连忙恭敬的叉手道:“大夫人,这是小仙人画的,您没瞧见,只用了一张罗纹纸和数块木炭,用时一个时辰便得此画!”
王夫人吃惊道:“小仙人?哦!便是那叫叶安的少年郎了………………王帮你粗手笨脚的可莫要损了这幅画,快快用镇纸压了,请阳城县最好的装裱匠人来!”
王帮匆匆而去,在家中一项是大夫人管家的。
王夫人瞧了一眼英娘,只见她已然愣住面色泛红,随即小声道:“这叶小郎君可是极好的,听说是观妙先生的弟子,又有如此画技,听说之前还和县尊王温斗茶来着,一首回文诗已经传了出来。”
“娘亲莫要说了,便是这般一等一的才学,女儿更是奢求不得,这是女儿命苦犯了鬼煞,如何再嫁?”
王夫人狡黠一笑:“这可不同,他不是寻常男子啊!观妙先生的徒弟,老仙人的弟子岂不就是小仙人?”
英娘再次愣住,微微皱眉道:“母亲说的也是……只不过……只不过……”
瞧见英娘犹豫的模样,王夫人只觉得心肝滴血般的疼,抱住自己的小女儿的肩膀道:“有何可担心的,我王家女子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
只要他不是出自贫贱之家,便算是门当户对!你父亲去寻观妙先生说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让他走脱了不成?!”
王夫人的话“中气十足”,颇有些“榜下捉壻”的豪气在其中。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招仆从还是招强人?!
站在庄子里的叶安米明奇妙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对急忙前来寻自己的王帮道:“王小哥何事寻我?”
王帮露出腼腆的笑容道:“叶小哥,您的随从来寻你了。”
叶安拍了拍脑袋,这段时间光顾着和王皞“谈生意”反倒是把铁二给忘了,铁二一进庄子就被安排在了护院帮工的房间中,吃的也是不错,还不用干活。
对于铁二来说王家庄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饭吃的多少都没人限制他,他甚至都想留在王大官人的庄子上不走了。
但有一个点不好,这里的东西他带不走,大王庄的人不让他随便进出,那他就无法把吃的给老娘送去。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铁二决定还是找叶安说说,自己便是给他做仆从也无所谓,但必须要给自己钱,自己能等,家中的老娘不能等!
看到铁二的模样后,叶安便不自觉的向后退一步,这货身上的味道有些大,夏天里不洗澡哪成?何况头发上还能瞧见跳动的虱子,这就有些让人反胃了。
王帮仿佛见惯了这样的人,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便知晓他是驿站的递役,只不过眼睛一直离不开铁二的肚皮。
这憨货的饭量实在太大了,下人厨房的帮工说他能吃的下整整一盆糙米饭,即便是没有腌菜也能吃下去!
想想都觉得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一个大肚汉啊!这样的人若是成了叶小哥的随从,那每日的开销得多大?
铁二没想到叶安见到他后让自己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叶安托王帮拿了一些东西,当铁二穿着亵裤跳到水桶里的时候,一大把的石灰撒了下去,很快水中的铁二便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让边上的王帮脸色扭曲。
“叶小哥,这般不碍事吧?”
叶安随手把挣扎着准备出来的铁二按下了水笑道:“无碍,石灰可以入药,自然是无碍的,注意啊!别睁眼睛,进了眼睛可就要瞎了!”
铁二哪里敢睁开眼睛,从叶安洒下石灰一开始,他便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他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整个皮肤上火辣辣的疼痛。
待铁二从石灰水中出来,整个人被灼烧的如大虾一般通红,叶安这才放过他,无视掉愤怒的眼神淡然道:“要想跟着我,最少便要身上干净些,若是不然……嘿嘿…………”
瞧见叶安伸手握拳,铁二哆嗦一下,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刚刚叶安一只手便把自己按入水中,能把麻筋的位置信手捏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叶安看似是个少年郎,但这身筋肉打熬的极好,只有真正接触过才知道,他的筋骨怕是不弱于军中猛士。
叶安也脱了衣服跳入石灰水中,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和药材,一旦生病,也许只是一场重感冒都有可能是生死相隔的事情。
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便是良好的生活习惯以及管理好“环境卫生”。
但叶安知道,他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人稍稍有些不同,他的身体里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各种疫苗,甚至连牛痘这种在后世地球基本消失的疫苗他身上也有接种。
肩膀上的俩个疤痕还在,一个是卡介,一个是牛痘,这样的疫苗已经极为少见了,就是这俩个疤痕让叶安放心许多,肺结核与天花这个致命病毒他基本已经免疫。
从木桶中出来的叶安同样皮肤火辣,用清水洗净之后便觉得清爽许多,所用的石灰不多,只会让皮肤产生轻微的灼烧感,但并不会烧伤。
铁二从水桶中出来的时候他和叶安两人如同烧熟的大虾,王帮却是一脸嫌弃的让人倒掉桶里的水,他是王家的管事,不是他叶安的管事。
自始至终除了作画的那三贯钱之外,王家都没给叶安一文钱,不是给不起,而是不打算开这个口子。
叶安当然知道这一点,自然不会讨要,人活着就要有尊严,脸皮可以不要,但尊严不能丢弃,一旦你丢弃尊严,那什么都不会剩下。
今天人家可以夺走你的尊严,明天就能夺走你的一切,所以在王渊面前,叶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尊严。
待王帮走后,铁二便迅速靠了过来,穿着王帮找来的旧衣服道:“小神仙,你有这般能耐何必要拖延小的?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可把俺身上的军籍除掉,俺身上是洗干净了,可这金银却是洗不掉的……”
叶安望向铁二笑道:“不急,此事稍后再议,你家中老母也无须担心,刚刚少爷我作画两幅给了王大官人,得了三贯钱,我已请王大官人差人去了你上河老家,还给你娘是送去了吃食,举手之劳而已。”
铁二瞪大了眼睛高声叫道:“多少?!两幅画卖了三贯钱?!小神仙呦!莫要宽慰俺了…………”
瞧见铁二不信,边上的王帮反倒不满起来:“你这斯说的什么话?难道是说我家大官人的眼光不济?!”
王帮当然不满,这怀疑到了自家老爷身上可还行?
这下铁二终于相信自己老娘有了着落,心中也终于踏实了下来,二话不说穿好衣服便站在了叶安的身侧深深一礼拜下:“铁二多谢小郎君照拂,若是能把铁二身上的军籍给去了,铁二便为你鞍前马后,死……死不足惜!”
“是在所不惜!”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要你身死效命,只要你护我周全便是,也不需你卖身为奴,只是雇你为随从而已。”
“这个小郎君放心,只要是吃饱饭,别说是三五个人,便是八,九,十来个人都进不了您的身!”
叶安诧异的望向铁二:“你真有这般的能耐?”
武者自有尊严,被叶安这样的少年郎质疑,铁二当即挂不住面,看着边上的一颗小树,一个加速便冲过去飞起一脚,咔嚓一声,成人手臂粗细的小树被他踹裂。
叶安微微有些惊讶,这般的力气可不小,树有韧性,没有相当了得的力气别想把树干踹断,从他刚刚的加速看来,铁二的体能相当不错,这是体能的力量,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安的表情很淡定,却让边上的铁二不服气,他身上的本事都是家传的,寻常人见了都要大声喝彩的,怎生到了叶安这却风轻云淡?
“若是有一柄铁枪,铁二便让小郎君见识一下当真的本事!”
叶安望着铁二发达的臂膀便能肯定他所说的话不虚,人类的每块肌肉都有相对的作用,若是长期使用长柄武器,肩膀以及腰部的肌肉会特别发达。
而铁二的身型是典型的虎背,蜂腰,长臂,螳螂腿,倒三角非常明显,这也是叶安看好他的原因。
“我信你,“太祖招军格,不全取长人,要琵琶腿,车轴身,取多力。”你这模样便是到各军中都是兵样子,家中当是有禁军长辈打熬,却如何落的如此地步?”
叶安的话倒是把铁二说的愣住,没想到仅仅是看了自己的几下身手这少年郎便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他怎生如此熟络军中的规矩?
而边上的王帮早已目瞪口呆,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小郎君不像是收仆役,反倒是在收强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铁二便是铁憨憨?屁嘞!
“家父本右骁捷军军使铁瑥,就粮于阳城县,后因骑射出众,调入龙卫军出征,于澶渊战中,落马殒命……”
叶安惊讶的望着铁二,没想到他还是军官之后,所谓的军使便是大宋百人队的队长,步卒为都头,马军为军使,能成为马军的军使,身上是当真的有硬功夫的。
“即为军使如何落魄如此?军中当有抚恤而下。”
“何来的抚恤?只是右骁捷军公文至阳城县,却招我入厢军,派我为阳城驿驿兵,未有分文!”
瞧见铁二瞪着的大眼睛,叶安便知道这憨货对军中的规矩并不并不了解,显然他父亲用性命换来的抚恤怕是被上峰给私吞了。
“此事莫急,可有你爹的告身文书?若有,可查军籍,战况,既然你知道你爹是战死,必有文书记录,待去军中一查便知。”
“右骁捷军文吏给的文告,都在家中被老母守着!既然小郎君知晓,还请小郎君助我!铁二这条贱命便是小郎君的了!”
叶安忽然挥手,看着铁二急迫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被蒙在谷里多久?”
“阿爷战死十年有二!”
叶安长叹一声,颇为歉意的望向铁二道:“我现在没办法帮你,你可愿意在等等?”
“小郎君乃是观妙先生的弟子,难道不能帮我?!”
从铁二的眼中叶安看到了愤怒,微微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无法帮你,观妙先生的弟子算什么?连个文身都没有,就算是有了读书人的身份,又如何去得了右骁捷军中为你讨回公道?
军中的手段多的让你难以想象,便是文官去了右骁捷军也难以查明过往,十二年前的事如何查清楚?文卷不见了你又能如何?顶多便是治文吏一个看管不严之罪,说不得那文吏现在已经不在右骁捷军中!”
铁二的脸色从希望变成绝望,从绝望变成愤怒,喃喃自语道:“便是知晓,便是知晓…………你们这些大头巾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叶安并不在意铁二眼神中的愤怒,相反更多的是同情:“这世道便是如此,若是你想把这件事了解,便需要一个助力,让你去读书行吗?”
瞧见铁二不屑的眼神叶安再次开口道:“不行?那不读书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铁二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道:“啥……峰?俺让儿子去读书!”
叶安这下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了,拍了拍铁二的肩膀,叶安叹道:“若是我得文字,再帮你寻这件事变容易许多不是?”
铁二忽然笑道:“小郎君!您这话自己信吗?等你得了文字,中了科举,当官坐衙,还能为铁二出头?
那时候的您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可能为铁二一个下人得罪右骁捷军的将军?铁二只知道当现在事现在做!若是拖沓下去,便再也没有机会。”
“你做什么去?”
看着转身离开的铁二,叶安喊了一声,铁二转头笑道:“小郎君放心,此事万万不会牵扯你,俺自去寻右骁捷军!小郎君若是成了,铁二还回来给您做仆役!只要你能帮铁二去了军籍!”
叶安抽了抽嘴角,长叹一声便追了过去:“你莫要这般的执拗!好吧,我便和你说说我的想法!你现在是厢军,右骁捷军是禁军,其实从一开始你便知晓父亲的事,而你想要进入禁军也是为了此事……对不对?”
铁二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也从原本的木讷变得不同起来:“哎!……就说你这般的小郎君不好骗……大头巾都是这般的吗?”
叶安猛然扣住铁二的右手,拇指卡住他的手脖用力反剪到身后,同时抬脚踹向了铁二腿弯,铁二整个人如同野猪摔倒在地,只要稍稍用力,整个手臂便酸麻无比。
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扣住左右手的麻筋,叶安长出了一口气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贼直娘!俺倒是小看了你,居然有这般的手段!起开!”
随着铁二的发力,叶安吃惊的发现自己的顺势已经变成逆势,双方之间成为一种力量上的对抗,铁二已经有挣脱的迹象。
也按对自己的体能还是相当还是相当清楚的,能被自己拿住还挣脱的人少之又少。
无奈之下叶安用膝盖顶住了铁二的后脖颈,让他整个人的重心放在了前面,没有双手的情况下,最重要的脖颈也被锁住,铁二只能把所用的力气用来呼吸…………
“我对你没有恶意!但你不能欺瞒我!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此我也能早些放了你,这样下去你必会窒息而死!”
“铁二不怕死!”
“那你家中老娘又该如何?”
“你敢动我娘?!”
“我动你大爷!我的意思是你娘没了你该如何过活!”
挣扎逐渐停止,铁二艰难的牙根中挤出一句话:“你问吧!”这就对了……叶安也松了一口气。
“搏杀容易,擒拿难。”这是老战友常说的一句话,叶安顺势把铁二背在身后的两个拇指用腰间的细绳扣上,再把手脖也给扣上。
这才坐下来看着死鱼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铁二:“你父亲的事其实早已知晓,打算利用我来查明真相?”
“既以知晓何必再问?”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查明真相?”
“真相?我早已知晓,何须你来查明!”
“哦?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杀人?利用我进入右骁捷军,寻机杀人?”
“你这大头巾倒是聪明!”
“自己的命不要了吗?老娘的命不要了吗?”
“小郎君能让我娘死在家中?”
“你倒是步步算计!”
叶安是真的没想到铁二从一开始便谋划了这一切,这个看似铁憨憨的人儿居然有这么细密的心思,连自己的人品都考虑了进去。
叶安扯开绑着铁二的腰带:“算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玩阴的!右骁捷军防卫严不严?”
“什么意思?”
“你心中不过是仇恨罢了,既然如此杀了右骁捷军的将军便是,你还有仇恨吗?”
“小郎君莫要开玩笑。”
随手把靴子里的匕首插在地上,叶安诡异的望向铁二:“你觉得我是在玩笑?”
咕咚…………铁二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眼前这个忽然变得冰冷的少年郎:“你要随我去杀人?”
“我他娘的找了你做仆役当真是倒了血霉!要命的是你还让我知晓了一个喝兵血的人!”
“我要知道右骁捷军中的部署,巡逻,守夜,………灯火号,扎营阵,等等,越详细越好!”
铁二震惊的望向叶安,这些根本就不该是一个少年人知晓的!
但随即他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躺倒在地:“没用,右骁捷军早已调走,没有哪支禁军会在外就粮十二年…………”
叶安看着死狗一样的铁二踢了一脚:“玩我哪?!”
铁二笑了笑:“俺只是瞧瞧你可否托付罢了!俺娘说了,唯有可托付性命的人方可信之。”
叶安无语的坐在地上,看似憨厚的铁二当真是不憨厚,也不能说他聪明,他只是有着古老的智慧,对信任的定义,在这样的人面前,叶安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欺骗他。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还是缺钱啊!
与铁二打了一架,叶安很满意,至少自己的“业务”没有荒废,虽然又被人试探了一次,但最少他知道铁二是靠得住的。
铁二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好得多,他只是一个普普通的人,仅仅需要一个简单的利益交换而已。
而叶安当下却在琢磨,如何把他身上的兵籍除掉?
玄诚子的话靠不靠谱?毕竟是兵籍,国之重器,岂能如玄诚子说的那么简单,打声招呼便能把人身上的兵籍除掉?
在把这样的疑惑说给铁二之后,铁二望向叶安的眼神充满惊讶,随即却是仰天大笑,直到把叶安笑得发毛才大口大口的喘气解释道:“小郎君莫不是在说笑?兵籍?这东西在禁军中或许还有些束约,到了厢军之中根本就是个笑话!小郎君可知这阳城县的厢军人数多少?”
“多少?”
“不足一个指挥,区区数十人只以都为号!名曰递役都,靠的便是阳城县的倌驿,渡船,梢工,杂做养活!
若是观妙先生去打个招呼,那便是能让都头胆颤的事!本就缺额少一个又能怎生?”
叶安看着铁二的脸上的嘲笑,心中却是大为震惊,兵籍这东西在后世被当作禁忌,谁碰谁“死”但在这个时代却是荒废若斯!
即便是厢军也不该如此,但这何尝不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缺额少员,训练荒废,杂项众多,这厢军就是安置流民和灾民的收容所,都是些老弱病残,而铁二出现在厢军之中,显然是被刻意为之。
本应进入禁军中的他却被“落厢”,这不光是对铁二的侮辱,也是对宋朝兵制的最大嘲讽。
一个国家的兵制决定了国家的战斗力,这是叶安早早就明白的道理,也是后世人总结出的规律。
蹲下身子,叶安拍了拍铁二的肩膀:“这事便交给我了,既然能陪你去杀人,你也应该信我!”
铁二反倒是看开,望向叶安整了整衣服叉手行礼道:“还请小郎君记下,家父铁瑥右骁捷军军使,入龙武军殒命澶渊!”
看着铁二郑重的模样,叶安同样整了整衣服叉手回礼:“叶安记下了,必定会为其讨回公道!”
“小郎君可有钱乎?”
“没有!”
“那……可不行!”
叶安挠了挠头,还真是不行,说好要给铁二钱的,否则他家中的老母可如何安顿?三贯钱给一个寻常或许能用一年半载,给了铁二的瞎眼老娘也许能用的更久,只不过铁二一旦跟着自己,那可就不是一年半载的问题。
叶安只能点头道:“眼下我还没打算离开阳城县,待走之前一定给你一个安排!”
铁二毫不犹豫的相信叶安的话,因为这个少年郎已经和自己有了过命的交情,虽然并没有真的拼命,但他却知道叶安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也拿极少向别人承诺什么,但既然已经承诺了,那就必须做到,否则便永远成为失信于人的小人。
眼下不光是钱财的问题,还有粮食,叶安觉得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一场蝗灾即将或是可能已经在大宋上演。
宋朝是一个制度不断改革和完善的王朝,这一点和历史上的其他王朝不同,大抵是因为外部压力太大的原因,宋人极为善于从内部寻找突破口,妄图把自己的内部变得更加完善以抵挡外部不断增加的压力。
这一点自然是没错的,但却要有一个过程,现在的朝廷还在延续上一代的错误,宋承唐制,在思想上依旧如此。
自从董仲舒建议汉武帝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天人感应的谬论便充斥在儒家思想之中。
于是人的所作所为便会反映在雷霆雨露上,大自然成为了人的镜子,天灾的发生自然是皇帝的失德。
这时候不应该和天地之威对抗,而是罪己,且在宋人看来“夫蝗虫者,虫中之皇也”是上天所派,以惩戒人间,人力皆不可抵挡。
深自咎责,才能让蝗灾减轻,至于抗蝗,那就是逆天行事,唐时的大诗人白居易说过:“一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定天灾。”
此时的叶安深深的感谢教授的严谨,上课的是时候延伸到了宋代灾害的话题上,一节课几乎“跑偏”全在讲宋代的灾害制度是如何完善的。
也让赵祯了解到在大宋有着“蝗不为灾”的说法,仁宗皇帝的老爹,去世刚刚几年的真宗皇帝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于是“蝗不为灾”的说法更是愈演愈烈。
而现在…………叶安觉得自己即将发大财!
王大官人卖给自己的那些粮食足够自己翻身的了,若是没有蝗灾,拥有制造牌子的老君观自然可以成为消化粮食的重要所在。
酿酒最为消耗的便是粮食,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对酒水专营控制极为严格的原因,粮食都快不够人吃的了,如何能拿来酿酒?!
叶安眼神中的兴奋让铁二有些呆滞,没钱还这么高兴,也不知这小郎君是怎生的了?
“小郎君的头面卖的如何了?”
谁说老实人傻?
相反这种伪装可以让他们说出一般人不好意思说出的话来,这么直接催促要钱的还真是少见,当然自己当初答应人家的。
看着眼前稍显木讷的铁二叶安发出深深的感叹:“大智若愚说的便是你!跟我来!”
带着铁二出了王大官人的庄子后,叶安便指了指蚂蚁搬家似的人道:“看见这些粮食了吗?现在都是我的了!”
铁二目瞪口呆,盯着不断进出的粮食,又看了看叶安,脸上的表情玄诚子几乎一模一样:“小郎君当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下夏粮以收,夏税以纳,秋粮以种,这粮食不值钱哩!”
叶安摆了摆手道:“你就说这些粮食够不够多!够不够养活你娘?”
铁二立刻搓手道:“小郎君要把这些粮食都给俺?!这可如何使得?小的也没做甚的事情,您实在是…………”
叶安抬脚踢向铁二的屁股被他灵巧的夺过:“都给你?做的什么白日梦?别在我面前装傻,这招已不好使。这些粮食若是能用来榷酒,可赚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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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做买卖的原则
“榷酒?!那可需要制造牌子,若是没有,小郎君的这些粮食酿成酒水远超一十六斤,便是极刑…………小郎君的意思是有酿酒牌子?!”叶安闭上了眼睛,谁若是再敢说铁二傻,那他就是最傻的人,自己当真是看错了,铁二当真是张飞做牙签,粗中有细!
点了点头之后叶安便瞧见铁二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兴奋:“小郎君,您有酿酒的牌子,还有这些粮食,一并转卖出去,必定是赚的盘满砵满哩!”
叶安切了一声:“卖出去?是我癔症了还是你癔症了?榷酒之利几何?你难道不知?为何我不能自己榷酒,非要卖出去给人榷酒?!”
听完叶安的话铁二稍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小郎君也会酿酒?!哈哈…………当真以为自己看了些书便什么都知道了?
不瞒您说,家母曾讲:便是对照古籍,用之古法,一般人没有个十来年的功夫也酿不出好酒!铁二家中娘舅便是酿酒的手艺人,师傅乃是人称“酒大”的樊楼大师傅哩!您知道这酿酒最为关键的在何处?”
“米,水,酒曲,酿制之法,温度,湿度,气候,还有什么你能说出来的?”
叶安瞧着震惊的铁二耸了耸肩膀,这些标准在这后世是公开的秘密,但要想掌握其中的“秘法”,还需要大量是的时间进行试验,不过叶安现在有一个能够迅速成长起来的秘诀“蒸馏法”。
叶安不会告诉铁二这个秘密,在哼着小调之后便去寻老道去了,王家庄的乡村庄园生活让叶安觉得很好奇。
无论是做农活的佃户,还是砍柴的樵夫,这里的一切都是在一种规矩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准确的地位和分工。
当然自己和老道两人是除外的,他们是王皞的客人,看着王家庄的人带着好奇和敬畏的眼神看向自己,叶安便觉得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何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奇怪,但随着老道使唤王家庄的人就如同自己的仆役一样,叶安便忽然明白了…………
阶级这东西在后世不是那么的明显,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泾渭分明,自己和他们就是属于一个阶级,道理简单而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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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稀为贵,越是稀罕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便越值钱,当然这东西还要符合另外一个特征,拥有实际价值。
对于叶安来说,那枚蝴蝶发卡虽然好看,但却没有任何实用性,它在后世的唯一作用就是卖给纯情小女生然后变成手机上的数字给自己换一瓶啤酒。
即便是全世界仅有的发卡,难道能有飞机值钱?
它从本质上来说价值已经决定了,但在千年之前的大宋却并非如此,这发卡的价值被放大了,玄诚子用同样的方式给自己上了一堂意义非凡的“社会学”。
“你那头面便是再精致华美又如何?还不过是一个头面而已,便是说破了天去,也不值这十万斤的粮食!”
瞧见翘着腿,剔着牙,老神在在模样的玄诚子,叶安挑眉道:“那王皞为何要买了去?”
“为何?当然是为了更甚的利!这头面虽然不值钱,但做工精细的令人发指,上面的宝石才多大一点?
但被用的恰到好处,盈盈一点便多了一丝生气,纤细异常若振翅欲飞,这样的东西便是花钱也买不到的!王皞自然是要把这宝物送给“贵人”以博欢心!!”
叶安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这我当然知道!但这东西在我手中无法体现它的价值,只能卖给王皞用来换钱,弟子可不是您一般的得道高人,需要钱财度日的!”
玄诚子气急败坏的指了指自己,悲愤交加道:“为何不予为师交换?!”
“师徒关系太过亲密,不好下手…………”
叶安想都不想的便开口,但随即有些后悔,是啊!自己就应该卖给玄诚子的,但问题是他有钱吗?
瞧见叶安怀疑的目光,玄诚子差点老泪纵横,之前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但这货在关键时候却变得如此愚蠢!
“为师还能亏待你吗?别说是十万斤粮食,便是三十万斤…………为师也拿不出来!”
叶安鄙夷的望向玄诚子:“那您能拿出什么?道家典籍?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这十万斤的粮食可不只是十万斤的石头,弟子会把它变成一座金山您信不信?”
玄诚子立刻笃定的点头道:“信!自然是相信的!但你能用这东西从王皞身上换取更多的东西!对你将来更有用的东西!你不应该卖给他,而是应该送给他!这样一来……”
“送给他?!凭什么?!我买东西的时候只是一个商人,心中所想的也只是把利益变得最大,如此精美的头面送给王皞?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人情不比这十万斤的粮食重要?”
“重要吗?”
人情这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尤其是私下人情,更是如此,在大家族面前人情只会出现在他们需要的时候……至于其他时候的人情,完全会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谁记得他叶安这个从山中走出的无名小卒?!
玄诚子瞧见叶安眼神中的不屑,随即长叹一声:“你这脾性…………倒是和穆参军颇为相似。”
“哪个穆参军?”
“哪个?”
玄诚子斜斜的望了一眼叶安嗤笑道:“便是为师说出来你便能认识?这人此自幼便嗜书如命,但却不专注于文章辞藻的华美,反倒是最喜探究道之本原。
大中祥符二年被先帝赐进士出身,任泰州司理参军,后又做颖州、蔡州文学参军,故人称“穆参军”。
但此人性刚介,好议论时弊,诋斥权贵,自然也仕途不佳。”
叶安的眼睛有些发亮,盯得玄诚子毛骨悚然后从后槽牙中挤出一句话:“可是在大相国寺卖柳公文集却一本也没卖出去的穆修,穆参军?!”
“便是他~!穆修,穆伯长!呔!你是如何知晓的!?”
玄诚子吃惊的盯着叶安,这小子怎会知道穆修的轶事?!
叶安则完全忽视了老道的惊讶,兴奋的在地上不断绕圈,而玄诚子看了看叶安又转头看了看边上不远处牲口棚中的驴,觉得自己的土地是不是被什么邪祟给附身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谁人为师?
好一个穆修,终于让老子逮到了!这下是真的是有机会瞧见活人…………嘿嘿嘿!!
兴奋,激动,玄诚子从叶安身上看到了强烈的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眼前这小子露出过这样的神态,甚至兴奋的有些不能自已。
他哪里知晓叶安对穆修的崇拜,当年研究宋史的时候,别人他大多都看不上,唯独这穆修在叶安眼中乃是真性情的君子。
不光才学不凡,而且道德高尚,最关键的是他敢说敢做,在这个官僚体系的朝堂上不趋炎附势。
当年教授曾经私下夸赞穆修乃“宋时第一犟骨头”甚至超越了执拗相公王安石。
只不过这位穆参军没有混到王安石那般的地位,当然以他的脾性也根本不可能混到王安石那般的地位。
穆修的学生有不少,而且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名人,响当当的名人!
尹洙算不算宋代名人?苏舜钦,苏瞬元兄弟算不算名人?这些人可都是出自穆修门下!便是大文豪欧阳修都受到过他的启发和指点。
要命的是叶安最喜欢穆修的一篇文章《亳州魏武帝帐庙记》,这篇标新立异的文章在古代是极为少见的文学传记作品。
魏武帝便是曹操,穆修在文章中盛赞曹操“伐谋制胜,料敌应变”,当然对于曹操忠奸一说,穆修持有的是赞赏的态度。
不光是他如此,这时代对曹操的评价与后世大为不同,唐太宗李世民还亲自撰写过《祭魏太祖文》“帝以雄武之姿,当艰难之运,栋梁之任同乎曩时,匡正之功异乎往代”,并尊曹操为“誓人”。
唐玄宗自称自己为“阿瞒”,这可是曹操的小名。
宋真宗路过毫州,发现城东曹操庙陈旧,让左丞相亲自负责整修,事成之后,又让穆修写了一篇传记,这便是穆修鼎鼎大名的《亳州魏武帝帐庙记》,其根本目的是颂扬曹操…………
“建休功,定中土,垂光显盛大之业于来世。”这是穆修对曹操的评价,至于他如何成为一代奸雄的,那就是附和后世人所需要的定义。
此时叶安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回忆,回忆当初教授带着自己查阅古籍,在评价穆修的时候几乎是一种狂热的态度,这一点也深深的影响了自己。
同样,因为了解,所以才会尊重。
对于这个时代的先行者,对于这位固守本心的君子,叶安无比崇拜,而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在眼前他这能错过?
抬头望向老道,声音中带着兴奋甚至l略带威胁的口气道:“穆修吾之师矣!若不能拜其为师,弟子终身甚憾!”
玄诚子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叶安的狂热有些受不了,摆了摆手道:“为师本打算推荐去寻另一位名士“孤山先生”的…………”
“杭州孤山?”
“然也。”
“林逋?林君复?”
“呔!孽徒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为师?!”
“铁二!随本少爷去王大官人那里去收账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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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坐在“粮山”上笑得合不拢嘴,一车车的粮食不断的运往庄子的库房之中,这库房也成为叶安的东西,王大官人端是痛快,不光把粮食都给了他,还把一座巨大的库房也一并卖给他。
老道坐在粮山下面不说话,事实上他已经很长时间不理睬叶安的叫唤了,但叶安并不在意,“傻子”一般的看着一车车粮食运进库房。
只不过运粮来的仆从和农人眼神中略带同情和可怜。
他们都知道这“小糊涂神仙”把一件稀世珍宝卖给了王大官人,并且只要粮食不要钱财,这糊涂神仙难道不知在阳城县粮食并不怎么值钱?
一石粮食不过六百文而已,十万斤粮食不过一千石,六百贯而已,当然这还是按照往常的来说,这些粮食要想卖出去要花多长时间?卖出去可不一定是都按六百文一旦来的。
如此算下来这小神仙能赚到五百贯便是顶顶的运气了,说不得连五百贯都没有。
过称的王帮已经在心中偷笑,老爷说的对,便是这小子有万般手段也没办法把这些粮食变成钱!
夏税已和衙门交割过,早已运往汴梁,这些粮食最多便是运到各地粮商那里贩卖,还要和那些粮商讨价还价,万一是个丰年还不知能买几个钱,现在好了,有人一并收了去!
“小子,道爷就不明白,你要这些粮食作甚?!”
老道终于憋不住起身呵斥,望向叶安的眼神也充满不善,仿佛要把他打成智障,边上的王帮无声的笑了笑便离开,他毕竟是过来帮忙的,看人家笑话可不好。
叶安上前负责玄诚子:“师傅莫着急,坐下再说,你心脏不好一会再发了厥脱真去见三清祖师了!”
瞧见王帮离开,老道不屑的撇了撇嘴:“呔!你这小子有什么赚钱法门便一并说来,莫要连为师都瞒着!”
果然是老狐狸啊!刚刚完全是在装腔作势,为的就是让王帮离开,叶安不得不佩服这个最佳演员。
绕过“粮山”走到王帮过称的地方拿起账册瞧了瞧,已经运来十万斤了,应该还会有粮食运来。
这王家村颇为富庶,不可能只有这十万斤,当初叶安可是说要的是王家庄中所有的粮食,而不是说要十万斤粮食,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
“您觉得和英娘的病比起来,我的东西是不是太过吸引王皞了?这东西在我手中只能换取钱财,但在他的手中却能给王家换来用钱也卖不到的东西。”
老道瞧着叶安仔细查看账册的模样,从鼻子中挤出一个声音。
“哼!那是自然,大族之中的女子本就身不由己,联姻是必然之事,若是如英娘这般,也只能想办法嫁给一个豪富之家,为的是少花些钱财,嫁女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越是嫁给清贵之家,王家倒贴的钱便越多。”
叶安想了想上辈子的习俗便哈哈大笑:“您可能不知道,在我家乡嫁女儿可不花钱,不光不花钱,还有人家因此大富大贵咧!”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有何奇怪的…………莫要扯远了,你且说说这些粮食该怎么办?”
随着玄诚子的话,叶安的眼中闪现出精光,这让玄诚子极为不舒服:“当然是用来卖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卖的时候,我家长辈讲过一个寓言故事:说有一次发了大水,一个老农背着一大袋面饼爬上了树,而一个大官人背着袋金子爬上了另一棵树…………”
“那大官人死定了,天下哪有这么傻的大官人?洪水要是一直不退,他的金子都是那老农的了。”
叶安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老道,自己才刚开个头他便知道结果,这也太…………尴尬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蝗虫与人的“共性”
老道望向叶安的眼神就像是在望一个傻子:“眼下虽是旱了些,但也不是种不出粮食,就算闹了饥荒倒霉的也只会是农人,王大官人的庄子又有何干系?夏税以交,秋粮以种,你有什么办法?”
“若是蝗灾呢?”
“蝗灾?!”老道的手哆嗦了一下,蝗灾要比洪灾和旱灾更加可怕,这些不起眼的生灵拥有极大的破坏力,最关键的是洪灾和旱灾都能救一下,可一旦遇到蝗灾,根本就没有办法,乌泱泱一片的蝗虫飞过,几乎什么都不会剩下!
连房舍都会遭到蝗虫的啃咬而倒塌,但刚刚种下的秋粮才是蝗虫的目标。
经历过蝗灾的老道脸色变了,紧紧拽着叶安的胳膊道:“旱极而蝗,旱极而蝗!眼下虽旱,却未极致,你怎生知晓?”
叶安摇了摇头:“因为这些蝗虫不是在阳城县这里出现,而是从更远的地方飞过来。旱极而蝗,而蝗却趋水喜洼,蝗灾和旱灾相伴而生,由干旱之地成群迁往低洼易涝之处。”
老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叶安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眼下阳城县便是他们的途径之所,我刚刚在王大官人庄子里看到了飞蝗,估计蝗虫群不会来的太慢,当然难民应该已经快到阳城县了。”
叶安的话让玄诚子变了脸色,冷声道:“你难道是知晓了蝗灾才如此大量收购粮食的?此举不仁不义,可耻至极!”
叶安耸了耸肩膀道:“我看重的是商品的价值,以及这东西能给我换来的利益,若是我能用这些粮食换来一个好名声,便是平价出卖阳城县公衙也是可以的。”
老道长舒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叶安利用自己不知从哪得到的才学来赚取这不义之财。
叶安拍了拍玄诚子的肩膀:“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情,若是有蝗灾,用这些粮食换一个好名声;若是没有便用来酿酒榷卖便是。”
玄诚子长叹道:“这话你万万不可告诉别人。”
叶安从麻袋中掏出一小把晒干的稻谷在手中揉了揉,很快谷物的清香味便出现,在嘴里嚼了嚼望向玄诚子紧张的表情道:“我可不会说出去,要不是你一直觉得我亏了,才不告诉你嘞!”
玄诚子笑骂一声:“没有规矩的狗崽子!”
说完便和叶安一样从边上的麻袋里掏出一把粮食,只不过他手中的不是稻米而是小麦,学着叶安的模样掩进嘴里,嚼了嚼便一个劲的点头:“这庄子上的农户还是妥帖的,晒得干,没湿气!”
这些没有磨成面粉的小麦可以连皮直接磨成面粉制作麦饭,回想起来还真是让叶安回忆小时候的榆钱麦饭,一口下去都是春天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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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虫这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生物着奇特的习性,叶安见识过蝗灾的危害,了解这些小东西事实上就是一种胆小、喜欢独居,危害有限的昆虫。
可一旦密度加大,后腿的某一部位受到触碰时,蝗虫就会改变原来独来独往的习惯,变得喜欢群居。
也许眼下几只蝗虫,但不要一会的功夫便会有更多的蝗虫出现,直到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形成一场风暴!
蝗虫的这一点很像人类,当一群胆小懦弱的人被灾荒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逼得活不下去而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便拥有了蝗虫的能力。
为了生存他们习性大改,原本社会最底层的弱小“生物”被压榨到骨子里也不会反抗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一种最可怕的存在,他们成群结队,武装自己掠夺一切,无论受到怎样的打压都不会停止。
曾经高高在上不敢侵犯的人会被他们“吃掉”,老实本分的他们甚至拥有推翻一个王朝的力量!!
粮食越来越多,老道的心也就越来越不安,虽然和叶安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却知道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做这种没头脑的事情。
若是真有蝗灾,他囤积粮食待价而沽实在是没有什么,粮商便经常干这种事情,但若是没有蝗灾,这里的数十万斤粮食又该怎么办?
他不相信叶安会酿酒,这是一个技术活,也是酿酒人的传家宝,看的比命根子还要紧!
…………………………
王皞显然是不想欠叶安什么,他不光把王家村的粮食全部给了叶安,还把四周各村庄的粮食买来给了叶安.
经过王帮两天的忙活,库房中的粮食可能会有二十万斤之巨,这样的数量足够已经相当于赈灾的规模了。
玄诚子非常吃惊与王皞的“大手笔”,也微微不满王皞的冷漠,看似在尽力补偿叶安,可事实上只是想把双方之间的交易变得平等,但这并非好事。
若是以后再寻后账,王皞自然可以用这些多出带来的粮食推脱,且义正言辞………………终究是王皞不想让王家背上叶安这个人情。
王大官人的庄子相当精致,外面看着粗糙可里面别有乾坤,不说那带有花厅的园子,便是待客的厢房也是极好的。
叶安闻着檀木的香味便入眠了,这一觉睡的相当安稳,叶安居然什么梦都没做便睡到了天亮,无论上辈子还是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深度睡眠了。
在别人家自然不好乱转,叶安便出了门在小河边走走,顺便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旱情,事实上这里的旱情并不严重,只是微微有些干旱而已。
河水依旧不多不少的在那里流淌,水线很明显,干涸的地方还是那么高,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这也让叶安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当然他也不是傻子,从一开始他便打算换粮的,若是有蝗灾,这些粮食便能换取大量的财富,若是没有蝗灾,那也无所谓,这些粮食可以卖掉一些止损,剩下的用来酿酒,反正老道的手中榷酒的牌子。
自行酿酒也不是不可以,下山之前便已经从静得师兄哪里问的清楚,老君观可以自酿酒水,这是朝廷给的“赏赐”。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一只救命的鸡
虽然已经拜玄诚子为师,但叶安并没有学习,主要是没时间,也不感兴趣。
若是让他学习道家的思想陶冶情操那没问题,可若是别的事情便还是算了,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在宋世潇洒的过活一辈子。
风光不风光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过的舒坦!所以挣钱才是他的第一要务。
叶安有自知之明,若是让他从政,别说是和那些朝堂大佬较量,便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远的不说,便是近在眼前的王皞自己也不是人家的对手,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只是占据了信息不对称罢了。
叶安没有想要改变一个时代的想法,这种想法虽然了崇高与激情,但不现实,还是那句话“越是了解,越是恐惧。”
叶安了解宋朝的政治结构,所以他不愿搀和其中。
政治这东西从来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没有人能在朝堂之上混的顺风顺水,便是一代名相寇准,眼下的结局又如何?
王旦倒是不错,可他的三槐王氏从此落寞,这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叶安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能在宋王朝的朝堂上玩得转。
尤其是自己说不清楚自己的出身,这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自然应该躲得远远的。
从岸边向庄子里折返,这段时间他的嘴巴可是淡出鸟了,宋朝的美食有不少,可在这个铁锅和炒菜都没有普及的时代,蒸煮炖成为了首选。
再好吃的美食也不禁让叶安嘴中发淡,也让他把目光瞄向了庄子外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吃鸡”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只代表一件事。
早已迫不及待的叶安三两步便穿过小桥,离开河水环绕的庄子进入树林,只不过他的怀中不断的发出咕咕的声音。
幸好把鸡嘴给缠上了,否则胸口的衣服都能被叨坏,小时候被鸡叨过几次,那种触电般的疼痛实在是让叶安记忆犹新,
于是手上稍稍用力一扭,脖断鸡亡……
接下来便是去河边料理赶紧便好,把内脏掏出来备用,然后便是把一整只鸡裹上黄泥,疯狂挖坑。
………………………………………………
英娘带着麻绳走进树林之中,自己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克夫命,即便是有观妙先生作法怕是也无力回天,这几日除了盏儿还在安慰自己,其他人都不愿提及此事。
英娘知道,自己在庄子中就是一个克夫的女人,一路上走出庄子,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自己,看到自己便躲得远远的。
几位婆婆的喝骂,父母的悲伤,冤死的几位郎君,英娘只觉得自己没日没夜的受折磨,仿佛见到的每个一人都在嘲笑自己。
昨夜又是一个不眠夜,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瞧见无数张脸在自己面前晃动,大声喊冤的同时,逼问自己为何要害他们的性命。
一根麻绳便能解决自己的痛苦,英娘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轻松的甚至能笑出来,自己对不起的除了父母之外便唯有盏儿了。
想起比自己稍大一些的侍女,英娘便稍稍有些怪异,昨夜她给自己暖床过后便搂着自己睡着了。
找了一个歪脖子树,费尽力气也不能把麻绳扔上去拴好。
在一头打了个结,英娘用力一掷,终于绳索挂在了树枝上,看着这根麻绳,原本还能笑出来的英娘却很想哭,但她知道死并不难受,难受的是活下去面对所有人。
大石头她搬不动,却不妨碍她搬运小石块垒起来,站在碎石堆上,看了一眼庄子的方向,英娘便毅然决然的把绳索套在脖子上…………
自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的本能就是求活,求生,饥饿的时候会去找食物,寒冷的时候会去找衣物,刮风下雨的时去寻房屋躲避。
所以人主动的选择死亡,是一件违反本能,挑战本能的事。
当英娘酝酿再三鼓起勇气时,一股浓烈而复杂的香气如一只小手般不断抓挠着她的鼻子,让她忍不住忽闪忽闪自己的鼻翼。
这股香气是如此的美妙,甚至让她忘记了脖子上还有绳索…………
英娘从未闻过这样强烈的肉香,其中定然是混杂了香料的气味,单单是闻到香气便能让人口齿生津。
顺着香气回头望去,猛然瞧见昨日来的小道士握着一根鸡腿倚靠着大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还不断恶作剧似得把香气用力的吹过来。
“你这样死不了,活结怎么能上吊用呢?我会水手结,待会给你打上保准不会松开,既然要死了,要不要吃一口鸡?听说阎王不收饿死鬼,到时你入了地府还不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在世上游走……呜呜……呜呜……的游走……”
“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吓了叶安一跳……转头便瞧见英娘不知何时已经从绳索中出来,蹲在地上不住的颤抖,显然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叫花鸡色泽枣红明亮,芳香扑鼻,板酥肉嫩,入口酥烂肥嫩,从王大官人家的池塘顺出来的荷叶是最好的原材料,黄泥遍地都是。
刚刚扯下一只鸡腿的叶安便瞧见英娘在边上寻死。
原本可当作没瞧见,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说二八年华的黄花大闺女在自己边上上吊自杀,谁好意思当作没瞧见?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比吃鸡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把放在干净荷叶上的鸡推给英娘,叶安举着一根鸡腿大快朵颐,这才是真正的散养走地鸡,再加上特殊的烤制方法,味道全部被逼了出来。
若是能在鸡肚子里填充一些笋片,五花肉,或是鲜虾之类便更好些。
撒上孜然和辣椒粉的叫花鸡就不算是一般的美食了,而是要了“命”的东西,鸡这食材无论怎么烧制都没有偏门的作法好吃。
小鸡炖蘑菇,粉皮炖小鸡,粉条土豆炖小鸡之类的很难做好,但烧鸡,炸鸡,烤鸡,甚至是熏鸡之类,只要方法得当,味道是不会差的。
瞧见叶安吃的“嚣张”,英娘也忍不住吞咽口水起来,撕下一块带着皮的鸡肉,轻轻的放入檀口之中,一股子浓烈的气味便在鸡肉的伴随下散开。
随着第一下的咀嚼,英娘便再也停不下来,一块接一块的把鸡肉放入口中,油腻的双手不断的撕扯着鸡肉,看的叶安不断赞叹,真是吃鸡的高手啊。
辣椒粉可能是她第一次接触的调料,在嘴中微微灼烧的感觉让她过瘾的同时也让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红唇烈焰…………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救人与绑架(上)
叶安拿起英娘掉在地上的绳索麻利的打了个水手结,扯了扯后方才微微点头道:“不错,挺结实的麻绳,若是在浸上水,别说是人,就是猛兽也挣脱不得。我还有一种打结的办法叫猪蹄扣,那才是连野猪都挣不开的咧!”
随着叶安的话,边上的英娘浑身颤抖,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道士居然转变的这么快,刚刚还请自己吃鸡来着,现在就帮自己“寻死”!
瞧见边上颤抖的英娘,叶安扯了一块不多的鸡肉,笑着望向英娘道:“你知道人被勒死会变成什么样吗?”
“什……什么样……?”
英娘有些害怕,但依旧倔强的反问,这是个坚强的女孩,只可惜叶安知道她的内心已经被恐惧所填满。
别说是这个封建时代,就是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后世,遇到她这种情况的女人也会被人戳断脊梁骨,若不是今天自己恰巧遇到她,英娘就会被流言“杀死”。
在她上吊的一瞬间,叶安便看到了一个灵魂的死亡,灰蒙蒙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对生的眷恋,对凡尘俗世没有一丝牵挂。
“勒死的人因为不能呼吸,舌头会伸长的老长,这才是开始,若是你把绳索勒到这个位置…………”
叶安用手指了指咽喉的部位道:“脖子受到压力的作用,所以便将舌根向外顶出,舌头足能伸出一尺来长!”
“你……你莫……莫要说了!”
叶安不管这些,一边啃着鸡腿上剩的不多的肉嘶溜嘶溜吸进嘴里,一边继续道:“我这是关心你,免得你不知死后的事情,因为窒息……就是喘息困难,还会不自觉的失禁…………”
“啊!!”
起身就跑的英娘跌跌撞撞的向树林外跑去,叶安的话让她吓坏了,没想到死后会是这副模样,她真的不愿自己那样死去。
叶安的话击溃了英娘最后的心理防线,一个人若是在死亡的过程中被打断,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会消散,只要第一次没死成,那他之后便也不会再去寻死。
“小道士!你也觉得我是不祥之人吗?”
这个问题有些蠢,也有些尴尬,但英娘还是停下询问,见叶安不答又道:“你不怕我?还是连与我搭话都不肯?”
悲戚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安依旧没有回头而是笑了笑:“我只知道人生而高贵,若是鬼神可左右人,那他们早已统治世界!”
理性的分析比不上感性的安慰,这时候安慰一下英娘才好,若是自己把心中的推断和她详细说出来,冰冷的相似可能会让这个刚刚从悬崖上停下脚步的女孩崩溃。
但现在却不能少得了她的配合,叶安不是很想“牺牲”自己,但既然事情被他撞上了那也没有办法,就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坐在小河边,啃着鸡腿看着河水衰退的色斑,叶安颇为兴奋。
其实更多的是感到刺激,没想到到了宋世之后接二连三的遇到事情,这些事有高高在上的政治阴谋,大户之家的那些隐私之事。
英娘的事,让叶安自然而然把它归咎到了爱情纠葛当中,那几个倒霉鬼是不是他杀,很快就能见分晓,尤其是自己先一步救下英娘之后…………
这是反向论证,叶安从一开始便发现了事情的蹊跷,并且早早的就做出判断,在早些时候,那些倒霉男人的死就已经被叶安当作他杀。
一切的推断都来自于他杀,有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谁会这么做叶安自然不知道,但显然这个人不愿意让英娘出嫁给那些男人,而且这个人定然是关心英娘的。
一个关心英娘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英娘这段时间的性情古怪,便是自己和英娘见面的次数不多也能发现她的不正常。
问题来了,当那个人看到自己救下英娘并且和她相谈甚欢的时候,会怎样?
“钓鱼”就是要有耐心。
也许那个人眼下不会露出马脚,但叶安也不会放松,望着英娘的俏脸笑道:“既不打算死,那就该好好的活,你们家的粮食被我买走了,也该让师傅为你作法,消灾解难,以后再寻个人嫁了,终究是过个安生日子,莫要再有这些想法,对不起父母和关心你的人。”
英娘惨然一笑:“小道士你觉得我还能嫁出去吗?四位郎君应我而死,便是观妙先生为我作法又能如何?便是我真的能度厄又能如何?谁会相信?谁会信!”
瞧见这个可怜女子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叶安默然不语,是啊!“周公恐惧流言日”何况是这一小小女子?
恐怕这事情就算是解决了,揪出了幕后凶手,英娘还是嫁不出去,毕竟人家已经把她与克夫二字紧紧联系在一起,再说那些男人归根结底也是因她而死…………再也说不清楚了。
英娘的标准放倒后世便是一个网红脸,但缺陷也很明显,颧骨偏高,这大抵也是她克夫的由来,但眼睛下的颧骨凸起位置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细看之下让她原本清纯的脸上有着一股媚意…………
青绿色的夹袄,杏色的丝带,这女子如同画中走出的美娇娘,只不过眼下这个美娇娘的脸色太过凄惨,神态之中也尽是哀愁。
“女要俏一生孝”素色最能体现女子的清纯唯美,但这句话更多的是指女子身上那股阴柔哀怜之意。
叶安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其实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在我家乡中有许多女人一辈不嫁,但其成就却不输男儿。”
“女子除了相夫教子,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妾身没有当垆卖酒的本事,虽四次婚嫁却从未出阁…………”
叶安不再说话,显然这是他的异想天开,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不假,但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约束却是不少,逛街踏青自然可以,可让她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自然不成。
其实这是叶安的一种尝试,尝试小小的改变这个时代固守的东西,可他显然失败了。
不光失败,而是体无完肤,被英娘纯净的大眼睛瞪着讲了一套女子的贤良淑德。
烦躁的起身,用脚踩灭了残存的火种,望着英娘叫道:“也罢!便送你一首词,你以后闲着无事可以词曲度日,若有好诗词传出,时日长了天下才子必有倾心者,以你王家的名望,再寻夫家并非难事!”
“你会填词?!”
果然如叶安所料,这个时代的女子对填词这种事情毫无抵抗力,难怪柳永变成糟老头子之后还有一大群女子往他身上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呜呜呜……哇哇哇哇…………
身体僵硬的英娘猛然爆哭,不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那种,相反而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崩溃的模样完全停不下来,整个人抽抽的差点让叶安以为她要晕死过去。
叶安惊慌的搓手,再这么哭下去定然是要昏厥的,说不定还会因为缺氧而猝死……这……这他娘的玩大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救人与绑架(下)
英娘的哭声终究还是引来了人,庄子上路过小树林的牛客在听到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后撒丫子就跑。
他是真的被吓坏了,大白天的在这小树林里传来如此凄惨的哭声,还是女声,不是鬼魂鸣冤还是什么?
听老一辈的人说女鬼的阴气最甚,尤其是冤死的女鬼阴气更盛,能让人产生幻觉!
那牛客在路过小树林时闻到了一股让人口水直流的味道,他发誓这辈子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口水都不自觉的变多了,但他却未敢多做停留,相反而是发挥自己强大的自控力跑开,万一自己中了鬼魅的邪术该如何,现在跑过了木桥到了庄子门口,牛客反倒是佩服起自己的心性坚韧…………
一路冲进庄子中把这件事用大嗓门告诉了所有人,并且急急的对王帮叫道:“快请老神仙出来啊!小柴林里有女鬼!”
王帮立刻呵斥道:“胡言乱语!大白天的,明日昭昭何来的鬼魅之物?!刘三我看你是不想在庄子上待了!”
刘三连连摆手道:“这事小的怎敢欺瞒?你若不信便随我去小柴林瞧瞧便是!”
王帮有些好奇,刘三在庄子上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便是踹上三脚也蹦不出一个屁的人,今日性情大变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真有什么邪祟?!
便是两步地的功夫,王帮带着一众闲散庄客便前往庄子外的小柴林,待听闻凄惨的哭声后,一众人等立刻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事实上还真的有鬼啊!
声音太过凄惨,让人忍不住发抖,而刘三说的那股子奇怪味道也传到了众人的鼻子下,这就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
这么多人过来若是叶安还不知道那就真的白活了,这下是真的出事了,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眼下的尴尬的就要命的事情了。
小柴林外隐隐约约的那么多人,叶安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看着地上的麻绳以及哭的死去活来的蠢女人,叶安觉得自己即将遭遇一场穷凶极恶的“绑架”。
王帮是稍稍大着胆子的,带人缓缓靠近,只不过走路时候的腿都在打转,但身为王家庄的管事,自己还是有必要为了老爷“出生入死”的。
一群人走进小柴林,颇有些“慷慨赴死”的悲壮,但很快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慌慌张张的模样让王帮等一众庄客吓的差点瘫软在地。
但定睛一看便瞧见,哪里是什么鬼怪,不过是一个少年人抱着一个小娘子而已,少年郎跑得飞快,而庄客们哄堂大笑。
庄子上少不得一些情窦初开少男少女,在小柴林里偷尝禁果也不是没有的事,大多数被庄客撞见也只是笑骂几句,谁不是从这年纪过来的?
只不过事后被父母知道少不得一顿毒打,打完之后还要准备三书六聘前往女儿家“赔不是”,顺便把人家“受了冤”女儿娶过来。
都是庄户,差别也不会太大,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不过大多是钻草堆,谁选这小树林子?
但这人为何朝着众人所在而来?寻常都是跑得离人越远越好,免得被熟识的撞见难看,待人跑近了,一众庄客便都笑不出声。
戛然而止的声音就如同被掐着脖子的大鹅,“嘎…………”
王帮吃惊的看着叶安怀中已经昏死过去的英娘以及英娘脖子上挂着的绳索,众人大惊失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王大官人的小娘子在树林中寻死被小神仙撞见了。
回想起之前刘三的回忆,那不是对上了?于是一群庄客便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把没有瞧见的东西全部都给补充上。
小娘子克夫多年不堪忍受身上的邪祟,便去树林中寻短见,未曾想被路过的小神仙给救了,这才出现众人看到的一幕。
王帮望向一众庄客的脸色难看至极,叶安毕竟是个少年郎,而英娘的岁数与叶安相差无几,眼下叶安抱着英娘冲出小柴林被这么多的庄户瞧见,实在是有损英娘的名节。
冷冷的望向牛客刘三,王帮的眼神中充满了寒意:“刘三,这便是你说的邪祟?好啊!倒要看看你在大老爷那里如何交代!”
刘三已经慌了神,他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当他听到大老爷三个字后,整个人瘫软下去,回过神来便抱着王帮的腿道:“管事,管事饶命啊!”
此时的刘三已经面无人色,而四周的庄客们也跟着战战兢兢,王家庄之所以叫王家庄,便是因为这里是王家的产业,王家的庄子。
无论是土地还是农具,或是其他的东西几乎都是王家的,庄客不过是在王家田地中劳作的佃户而已。
佃户也分好多种,刘三这样的牛客原本便不是王家庄的人,而是有牛的佃户,连旁枝末节都算不上,甚至连家生子的地位都不如。
王家要想为难他,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因为他的户籍已经挂在了王家这个主户家中,契约未满之前,便不得脱身。
王帮阴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我已经记下,谁是谁都跑不脱,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休要怪我王家无情!本家是谁诸位都是知道的吧?”
在场的客户无不点头,王皞当朝相公弟弟的身份是瞒不住的,也没有必要隐瞒,多年来也做了不少的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相公的家弟是个好说话的人。
王帮冷眼扫了众人一眼便对刘三道:“随我去主家宅院,这事你罪责难逃,痛快些也免得牵连家中。”
这件事原本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刘三不过是撞见了奇怪的事情,并且把人引了过去,说到底也没有什么。
可作为王家的管事,王帮却采用了最为简单有效的手段,杀鸡儆猴!
严惩刘三,那剩下的人也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于是苦苦哀嚎和求饶的刘三就被俩个壮的跟驴一样的护院捆起来带走了。
没人在意刘三的下落,但许多人却在意叶安的行为,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抱着王家的小娘子这算是什么事情?
至于救人性命…………性命这东西能有贞洁来的重要?
叶安最想不到的事情就是自己被这个看似可怜的女人“算计”了,并且还完全没有办法。
英娘同样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哭……哭泣是人类在世上最先掌握的本领,在被叶安的词惊艳打动之后。
英娘便决定把这个少年郎和自己死死地绑在一起,为此她不惜把自己的名节和性命都赌上,虽然在叶安的怀中不断的抽泣,但她的内心却安定无比,看来这个小道士是跑不掉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皇权不下县
别把女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被逼上绝路的女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对于英娘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便更是可以豁出去的。
尤其是在发现叶安的一首《声声慢》之后便更是如此,她觉得叶安便是父亲口中文气滔天的男子,这首词显然是为自己即兴而作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说的不就是自己身上的遭遇吗?但这只是一个开头,后面的句子每一句都能化作一柄“大锤”,把自己的心房锤的紧缩乱颤。
英娘已经觉得自己的呼吸不通畅了,不是因为抽泣,而是因为被眼前这个男子给迷住了,他的才学如此之好,又是观妙先生的弟子,可比父亲之前为自己寻的夫君要强的多的多!
英娘没有胆量去做叶安说的事情,但她却有胆量追求自己的幸福,虽然这幸福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但并不妨碍她去实现。
在她看来,叶安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夫君人选,不知为何父亲一直没有动心,难道是觉得他他配不上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舍了女子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把他牢牢的和自己绑在一起便是!
英娘从小到大都是被王皞夫妇奉若掌上明珠的,所以才会有接二连三的出嫁,否则一个克夫的女人最多嫁两次便是顶天的运气了,哪还能轮到她克死第三个第四个夫君?
跟着这样的郎君最少能让自己以后在东京城的妇人们面前赚足了脸面,只是这叶安看似十五六岁的模样,但自己在他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母亲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常说一旦你捉摸不透哪个男人,那就要小心些,最好是躲得远远的,免得被人家买了还夸赞人家的好。
但事已至此,英娘也不想别的事情,只想着那首《声声慢》,只要他叶安娶了自己,那自己的名节也不会丢掉。
只可惜她发现这个少年郎根本就没有一点担当,在自己用哭声把人引过来之后,他居然把绳索又重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抱着自己就向人群冲去。
此时的英娘才大惊失色起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让自己装晕,任由叶安抱着他冲过人群,冲向王家庄的所在。
另一边,叶安看着怀中的女子还在装晕,长叹一声:“是你逼我的!”随即扯开脖子便大喊:“不好了,王家小娘子自缢了!王家小娘子自缢了!”
如此一来庄客们脸上的表情变化都被叶安尽收眼底,这就对了,所有的解释都合理了,为何自己会在小柴林中,为何英娘会在小柴林中,为何会有如此凄惨的哭声………………
叶安要把自己打造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英雄形象,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庄子中的女人们看到叶安的举动无不呵斥他轻浮,也说王家小娘子的名节被他毁了,哪有男人抱着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的,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叶安实在是无奈,这些人是聋了吗?
自己已经强调了“自缢”,逻辑重音全在上面,但这群女人仿佛没有听见,在她们眼中并非是为一个生命的即将逝去的惊叹,也不是为侥幸躲过一劫的英娘而庆幸。
而是把自己的道德标准搬了出来,用这个道德标准继续去攻击一个在鬼门关上绕过一遭的女人。
看着被侍女盏儿扶起的英娘,叶安忽然觉得她是真的惨………………比自己惨的多了,因为这群女人眼中,性命算个什么东西,哪有名节来的重要?
叶安救人是对的,但不该抱着英娘从小柴林一路飞奔回来!
王家庄在阳城县的管辖范围之内,但阳城县的县衙却不管王家庄内部的事情,皇权不下县,除非是触犯了大宋的律法,否则县衙是不会来人的。
于是王皞这位王家庄的大官人,便是代替了官员行使权利,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好怪罪叶安的,毕竟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性命,看着女儿脖子上的痕迹,作为父母岂能不心疼?
王夫人早已“心肝儿”“肉尖尖”的叫个不停,抱着女儿埋怨她糊涂,一边责骂侍女盏儿,说她看护不周,没个做婢女的模样,若有下次便把她卖去东京城的小甜水巷中去………………
至于那些妇人早已在王皞出现的一瞬间闭嘴,有些话说一半的直接捂住嘴,不敢出一丝气息,就如同面对一只上古猛兽而不敢喘息一般。
王皞是王家庄的主人,也是王家在阳城县这里的家主,这里的一切都是王家说的算,一切也都是王家的东西。
王皞可以直接把人赶出庄子让这些人自生自灭,也能让她们家中的三亩旱地变成水田,这些都是他这位家主说的算。
在叶安看来,王皞在王家庄基本就相当于土皇帝,他说的话就是“法律”,那些长舌的妇人们在瞧见王皞之后便立刻“老实本分起来”,心中暗叹皇权不下县啊!
此时的他才悚然发现,自己在王家庄中其实就是最势弱的存在,王皞想要对付他根本就没得商量,完全是被碾压。
王皞并未说话,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待目光触及到叶安的时候更是皱眉道:“叶小郎君年少无知,又是常年跟随观妙先生隐居深山,自然不知晓这世间的禁忌,且把发生了什么详细说来便是!”
叶安还未说话,边上的王帮早已把看到的一清二楚告诉了王皞,当然刘三这个倒霉鬼也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王皞的面前。
英娘已经被搀扶了下去,而王帮等人的话很显然是被叶安进行过心理暗示的,这时候叶安也不慌乱,而是详细把自己嘴馋吃鸡的事情告诉了众人,当然也包括无意之中救下英娘的事情说出来。
双方印证之下,可见真是叶安无意中撞见自缢的英娘,所以救下了她的性命,如此自然不会再有人怪罪他的失礼。
王皞想了想道:“叶世侄救人心切,算不得有意为之,更没有毁英娘之名节,此事便如此揭过,再敢有人拿出来胡吣,老夫便以家法处置!”
随着王皞的话说完,边上的王帮大声吆喝道:“听清楚没有?听清楚就搭个话!”
“我等知晓,万万不敢胡言乱语!”
四周的人无不叉手称喏,王皞的话就相当于给这件事定性了,再冷冷的看了一眼叶安后,抬脚便走,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王皞一眼便看穿了英娘的小心思。
这个倔强的孩子定然是真的打算去寻死了,只是无意中被这少年郎给救了下来,但叶安身上有什么样的魅力,居然让自己这个女儿甘愿放下身段,自毁名节的和他在一起?
更可恨的是,英娘都这般牺牲名节,这小子还是拒绝了,从他的态度上王皞就能看出叶安的拒绝之意。
王皞不会去想叶安愿不愿意,他只是在想为何叶安会拒绝?难道自家的女儿真的配不上他叶安?
克夫?那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献宝的“猴子”
王皞送给叶安的谷仓很大,这可能是王家村中最大的谷仓了,而王家并没有留下多余的粮食作为后手,这让叶安感叹这个时代人的契约精神。
除了足够自家吃的粮食外,王家几乎把所有的存粮全部拿出来了,并且还收集了十里八村的大多数存粮。
粮食越来越多,从十万斤逐渐向二十万斤靠拢,果然是印证了老道的话,王皞完全不打算欠自己人情,这座巨大的谷仓对于叶安来说是一座大宝库。
既然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剩下的事情就不必操心,相对于这些粮食,叶安更在意的是那场笼罩在寇老西头上的阴谋,以及幕后的主使。
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连老道都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至于钱晦那个钱家的二衙内,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
隐隐之中叶安觉得有一个大能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事情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只不过越复杂的阴谋便有越多的蛛丝马迹可寻。
自己这个小人物怕是意料之外的变数,但也正中下怀,让幕后之人顺水推舟。
相比之下,英娘的事情就要简单的多,自己算是已经出卖了“色相”,抱着英娘穿越半个庄子,应该所有人都看见了。
当然英娘这段时间常常“偶遇自己”,这也是叶安所“烦恼”的事情,其实他对眼前这位女子并没有爱慕之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英娘的邀请。
傻子都能看到她眼神中的爱慕,当然王皞也瞧见了,对于这种事情王皞的处理非常到位,一切都彬彬有礼,却又拒人千里。
感谢的话说了一大箩筐,但却几乎都是口头表达,并没有把这件事算作是一次救命之恩,反而是叶安应当应分该做的事情。
老道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却对王皞的冷淡有些不满,但最终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毕竟叶安一个大男人抱着人家的小娘子冲进王家的庄子本就不合理数,又不愿娶了人家。
原是王皞请来作法的,但因为这件事,反倒是让叶安理亏,玄诚子在王家的庄子里待得不自在,便到了已经属于叶安的粮仓之中歇息。
顺便来品尝一下便宜徒弟泡的茶水,王温在走之前送了自己一团茶,谁知被叶安打着暴殄天物的名头给要了去。
知道叶安泡茶的功夫,连王温这个大家出来的子弟在斗茶上都输给了叶安,他泡的茶,味道自然不用说。
喝惯了叶安泡的茶,再去喝王皞的茶简直就是如饮浑汤,从此之后方知茶中真味。
先苦后甘,回味无穷,如同人之味,茶的清香悠淡,处处透着出尘飘渺…………
“师傅,你也该为王家小娘子作法了,毕竟是答应人家的事情,不能因为徒儿这里便拖下,再说英娘的事情做不做法都差不多,你且去把法作了,以后的事情你也莫要管。”
在意境中摇头晃脑的玄诚子瞬间被叶安“拽”了出来,不满的瞪了一眼:“口出狂言!斋醮科仪乃是挑选吉日为人消灾解难,岂能说是无用?”
“你说的对……”
叶安坐在靠背椅上,这是一种非常别扭的靠背椅,椅背只是一个框架,连撑杆都没有,与其说是靠背椅,不如说是靠在一根杆子上。
老道反倒是有些惊讶的望向叶安,他感觉出叶安的话里有话,撇嘴吐掉最终的茶叶好奇的问到:“你这话何意?莫不是你以知道英娘此事非术法所解,而是外力所致?”
果然是“老江湖”,听话知音,一点就透。
叶安天真的望向玄诚子笑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应该都知道的,王大官人必然说的清清楚楚才会寻您给他作法,可问题是您自己没发现其中的蹊跷吗?”
“蹊跷?倒是有一些,但道爷却不好说出来。”
“那您还要为英娘作法?”
“作法……咳咳……斋醮科仪乃是机缘之术,成与不成不在道爷,而是在那小娘子的身上,若是成,便是她命格妥帖,上天垂怜,若是不成…………”
“唉,师傅,咱能上点心吗?你也不怕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先帝赐下的观妙先生怎么能不成呢?”
老道突然笑了,端着茶盏走向叶安,在他的边上坐下,看着叶安拿着毛笔在纸上鬼画符笑道:“这么说来徒儿已经有了破解之法?既然看出其中蹊跷便快快说来!”
叶安一边临摹玄诚子的符篆,一边笑道:“那些英娘未过门的夫婿都是在接了王家的红帖之后才暴毙的,时间出奇的一致,这便是第一个疑点;’至于第二便更为蹊跷,他们都是暴毙,一个准备娶亲的男人怎么可能暴毙而亡?”
老道捋了捋下巴上的参差不齐的胡子笑道:“连你都能看出来王皞能看不出来?”
叶安哑然失笑:“对了,对了,可他既然能看出来为何不报官?为何没有抓住凶手?”
“因为不知道!王家庄子里上下这么多人,他根本无从查起,再说谁知道是不是王家庄子里的人干的?还有这事太过蹊跷,完全没有痕迹,只能用天格命格来解了。”
叶安点了点头,他只是能肯定不是英娘克死那几个倒霉鬼,但他也拿不出证据是他杀,凶手的模样,杀人的手段,动机他一概不知。
但现在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那个人一定不希望英娘嫁出去。
那就需要反其道而行,让老道给英娘早日作法,在让英娘早日出嫁,接着凶手便会出现,再次作案,所以叶安才会催促老道。
把自己的想法和老道说清楚之后,老道便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觉得为何王皞会请道爷前来?”
叶安瞪大眼睛“啊”!了一声,脸上的狡黠和精明立刻化为尴尬……
原来老道和王皞两人是早有预谋的,只要玄诚子作法,那幕后之人必然会浮出水面,只要擒住,不光能破流言还能为英娘正名,反倒是自己上窜下跳,就像是个献宝的猴子!
那就没自己什么事情,扔掉符篆,同时也合上摆在面前的账册,在三份契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用红泥盖上自己的指纹,冲着门外大喊:“王小哥速来。”
“小神仙对完了?”
叶安合上账本,拿起边上的契约点头道:“我以签字画押,便把这份契约送与王大官人,这一份我便留下,还有一份请代我转交村中乡老以做旁证便是。等我当着你的面写下合同。”
王帮笑道:“我家大官人特意交代,对小神仙信得过,便不用如此繁琐了。”
叶安摆了摆手,把自己和给王皞的契约两两对折拼接在一起,在上面竖着写下“合同”二字,如此一来只有两份契约上的字形相合才能保证契约的真实性。
“越是如此越该谨慎些,这是为了我的名声,也是为了王大官人的名声,不过是一两个字的功夫,耽误不得!”
看着三张一模一样的契约,王帮伸出大拇指颇为感叹的赞道:“小神仙着实稳妥!这般年岁便如此持重,世间罕见,果然是…………”
“油嘴滑舌,速给你家大官人送去!”
老道不满的呵斥响起,让王帮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位老神仙非常不满徒弟的败家行为,也不满老爷的不近人情,还是莫要触老神仙的霉头,王帮当即叉手唱诺,一溜烟的跑掉。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世上的规矩
今天是王家的大日子,庄户们都知道王家请了老君观中鼎鼎大名的老神仙作法驱邪。
庄子里的庄户们大多围拢在王家的门前,看着王家的仆役把长长的几案,新鲜的瓜果蔬菜,羊头,猪头和一颗稀罕的牛头抬进王家挺括的大门无不连连赞叹。
这个时代不允许宰杀耕牛,新鲜的牛头出现可不容易,王家为此在阳城县寻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七日前等到了一头病牛病死,一直放在冰窖中存放。
玄诚子已经在后宅的院子中作准备了。
高高竖起的幡子,浓重到有些熏人的香烛,烟气渺渺如云如雾,叶安站在边上有些无奈,今日阴天却闷热异常,气压低的有些压人,看来是要下雨了。
旱灾不会出现在阳城县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河水的流量往往决定了旱情,阳城县并不缺水,而且还有崇山峻岭作为屏障,干旱的几率并不大。
但这却增加了叶安对蝗灾的判断,蝗虫的习性就是趋水喜洼,这时候阳城县下雨了,也就是为蝗虫的到来埋下隐患。
至于免费救济灾民这件事想都不用想。
灾害发生的时候多少的人会发国难财?这时候若是你免费救济灾民,你就成为破坏市场规律的人,叶安初来乍到,不希望自己太过引人注目。
英娘躲在远处的屏风后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那个“小道士”,说来也奇怪,自己从来也不觉得他是个道士,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人的感觉,但却也有着纨绔的做派,这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好感…………欲罢不能。
这让她想起了昨天娘亲说的话,若是……若是有可能,自己嫁给这个小道士也是不错的。
听娘亲说,这个小道士乃是观妙先生的亲传弟子,但却不会继承观妙先生的道统,将来大抵是要入文道一途的,如此便是真真正正走的读书路,参加科举的读书的人!
只不过爹爹提醒过自己,莫要与这小道士牵扯在一起,他已经沾染了大因果,那岂不是有危险?
英娘无数次的想过悄悄寻叶安说出危险以至,让他小心些,但世俗法礼却让英娘完全迈不开脚步。
她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亲近叶安,也敢不要名节的与他捆绑一起,但现在却只敢站在远处悄悄的打量着那个让她着迷的少年郎,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那么的自然。
昨日听娘亲说他极擅画技,不逊大家,那鱼拓栩栩如生,自己的画像也是…………笔笔传神。
娘亲说她觉得叶安甚好,可爹爹却斥责了娘亲,说她妇人之见,这和小道士的身上有着大因果沾染不得。
……………………………………
作法的地方水曲环绕,一座小桥横跨在活水之上,这里是王大官人花厅的前院,也是府宅的后院,荷花映红在水中不断的摇曳甚是惹人。
叶安躲在树底下,因为这算正式场合,老道非要让他穿上紫服罗裳,这也算是来撑场面的东西,老道自己不穿非让叶安穿,为的就是“曝光”自己的身份,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王皞的。
只可惜叶安却并不领情,罗裳虽好可穿在身上总觉不自在,就感觉自己是树上的大蚕蛹,浑身上下施展不得。
躲在树下的大青石上贪凉,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多纳凉的办法,竹夫人,贪凉石,都是解暑降温的好东西。
何况边上的铁二还在卖力的扇扇子,惬意的叶安很快便凉爽下来,顺手扯了扯黏在屁股上的绸缎…………
“少爷,那些粮食就放在王家的粮仓里堆着?”
瞧见铁二小心翼翼的模样,叶安笑了笑:“那可不是王家的粮仓,现在是我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发财?机会多着呢!本少爷要缓缓谋划……”
“别缓了少爷,粮食放不了多久,眼下天气热眼看着又要下雨,潮气重……咱们还等着用钱嘞!酿成酒水放多久都成!”
得了,在铁二的眼睛里,酒水便是钱财,这是没错的,但一座大山还压在面前,就是那该死的蝗灾。
虽说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但叶安并不希望蝗灾的出现,这样是可以赚得更多,但对他的名声却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贩卖粮食就等于把自家至于商贾之列。
这个时代的文人已经清高到了爆炸的程度,无论是王温还是王渊,亦或是王皞,身上那种士大夫的高高在上差点透体而出“元神出窍”。
嘴上不说,可实际上他们对其他身份的人根本就瞧不上,在他们眼中即便是穷的快饿死的读书人也比一身贵气的商贾要高贵的多。
叶安当然知道在这个时代,所有阶级被划分的清清楚楚,在他们的思想中,一切都是被制定好的,文人就该入仕成为士大夫协助天子管理天下万民。
农人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土地,生产粮食,缴纳赋税,卖出多余的粮食换取生活所需,商贾就应该为各地互通有无,同时缴纳更多的赋税。
工匠就该修缮工具,负担起百工的责任。
而想要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上升的通道很简单,耕读传家,宋朝以科举取士,只要你的才学达到了,寒门之中亦可出状元之才!
至于商贾,百工子弟,亦能参与科举,大宋的国策定下了,所有身家清白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可以参加科举的。
即便是商贾的儿子和长工的儿子在科举面前也没有区别,但能参与科举与不会被歧视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这个世界,鄙视链无处不在!
远处的玄诚子已经开始“跳大神”了,脚踏七星步,手舞青锋剑,嘴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烟随风动,身上的衣服,胡须也随着同样的韵律摆动着,老道身法了得,走了这么多圈,居然每一次都一样。
甚至连脚的地方都分毫不差差的,还别说,这般作法的模样当真是让人觉得玄诚子乃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
叶安远远的看着,他并不打算参与其中,虽是玄诚子的徒弟,但他不希望别人把他归入道家,他要走的是文道,就要和道教这些“特殊技能”保持距离。
作为文人通晓道家典籍是好事,毕竟孔子也曾求学与老子;其他的道门传承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影响,如《易经》占卜之类,孔子都曾为《易经》做《十翼》,何况是读圣贤书的文人?
但唯独这“作法”也就是“斋醮科仪”不能随便碰触,一旦碰触那便是动了道门中人的谋生技艺,要么你是道门中人,要么你便是戗行。
这是一条隐形的线,把各个团体之间划分的很清楚,尤其是在这个规矩的世界里,极为重要。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翻脸的王大官人
边上的铁二已经不能看了,一脸崇拜的看着老道在那里跳大神,同时嘴里还在发出一阵阵“吸溜吸溜”的惊叹声。
啪……铁二只觉得脑袋一疼,回头一看,便瞧见叶安继续斜躺在大青石上不满的瞪着自己:“你又不是道士,看这些作甚?继续扇风,嘴停,手别停……”
铁二不满的望向叶安:“老神仙的法术可不是随意能够观瞧的,这是大幸!您好歹也是老神仙的弟子,多学学总是没有坏处的,一般人可看不到嘞!”
叶安撇了撇嘴:“你家公子我可是要走文道的,术法之类自然不便涉及。”
“道士不会法术还叫道士?”
叶安瞧着自己身上的一席罗裳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你说的没错,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铁二好奇宝宝一般的蹲在叶安边上,一边卖力的扇起扇子来,他原本最喜欢的便是听老枯木一般的村长讲故事…………
“从前有个富人和一个穷书生在一起饮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富人便对穷书生道:闲暇无事不如关扑如何?穷书生一时兴起便道:甚好,我早已看上你家中一方端砚!”
“端砚是啥?”
“名贵的砚台,文人家中常用的…………反正就是很名贵便是……能值十贯钱!”
“吓?金子做的砚台吗?值钱十贯?!”
瞧见叶安不满的表情,铁二立刻闭嘴继续卖力的扇扇子,这位小郎君的岁数不大,脾气可不小。
“后来穷书生给了富人一个空的鸟笼,他说:“半年之后你一定会买一只鸟放进去,若是没有,那便算我输了,但若是你买了鸟放进去便算我赢了,你必当把这空鸟笼挂在门口。”最后你猜如何?那个富人果然输了一块端砚!”
“为何?!”
铁二“心疼”的叫喊让叶安耳朵发麻,瞪了他一眼道:“因为每一天都有人看到富人家挂着一个空的鸟笼,每次见到他都会问一句鸟是什么时候跑掉的。一次两次还受得住,若是每天都有人询问呢?你该作何解释?”
铁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不舒服的说道:“因为这一个鸟笼子,便硬是舍了一块十贯钱的端砚,这也太不值得了。”
叶安笑了笑便道:“这块端砚虽然值钱,可有钱难买清闲啊!就像我一样,身穿这观妙先生的紫服罗裳,受了他的衣钵传承,却不会术法,你说烦恼不?”
铁二呆了一下,他想不到这两件事之间有何联系,但并不代表别人不知。
王皞不知从何处拐了出来叹道:“小友这般年岁便能知晓世间故智,一语中的!难得!难得!”
“小子教人,王大官人如此偷听恐有不妥!”
王皞瞧见叶安依旧是惬意的躺在大青石上,也不动怒而是微微一笑道:“风刮进耳朵的事情怎能算是偷?既然叶小哥把自己比作是那富家翁,何不追随观妙先生学法?此乃大幸,可遇而不可求啊!”
叶安看了一眼王皞,便拉过铁二在他的耳边小声道:“瞧见没有,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打算毁我文道,以后要小心他,万万不可得罪!”
王皞不知道叶安和铁二说了什么,但那憨憨的仆从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显然是没说好话。
“多谢王大官人抬爱,只可惜小子心中无神无鬼,根本学不得这般高妙玄绝的术法,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免得浊了文道之心,丢了先人的脸面。”
叶安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便是王皞都无法反驳,明确的告诉了他自己就是要在文道一途上前行。
“既然如此,不知小友因何拜于观妙先生门下?”
这便是王皞“鸡贼”的地方,既然你坚称要走文道一途,为什么要拜玄诚子为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这是在借玄诚子的名头为自己在文道上铺路,而并未打算真的拜人家为师,何其无耻!
王皞本以为这样的话会立刻刺激到叶安让他羞愤,但叶安却不以为意,在大青石山悠闲地翻了个身:“无他,机缘耳!非我拜入观妙先生门下,乃机缘如此,不信王大官人可寻观妙先生问个究竟!”
王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小子看似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后辈,但话从他的嘴中说出来便没有一丝正气,反倒是在揶揄。
昨夜夫人提到英娘的事情,中意这少年郎,自己因为他的身份而极力反对,母女两正为这件事和自己置气,本想今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该如何,未曾想这少年居然口舌伶俐如此。
自己的本意是提醒他该认清自己的身份,选择一个更适合他的未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领情。
王皞瞧见叶安不愿和自己说话,心中一时有些克制不住的升腾起怒意,多少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无不恭恭敬敬,便是朝中重臣也都把自己奉为上宾,未曾想久居乡野居然会被一个小子所无视!
“年轻人当脚踏实地,莫要学那市井之徒,欺世盗名!观妙先生的名号岂能成为踏脚之石?便是以此入文道,也为人不齿!”
躺在大青石上的叶安猛然回头,杀人诛心,王皞一句话便把自己逼到了道德死角,若是传了出去自己怕是在大宋再也难拜一位大儒为师。
“恩将仇报不过如是!王大官人,好走不送!”
王皞大怒:“那头面便是再好也是老夫花钱买的,若是不允退回便是!”
叶安惊讶的望着王皞,盯得他发毛才缓缓开口道:“买卖自然是愿打愿挨的事情,小子便是再混账也不敢行背约之事。不过你还真是没有把英娘当回事啊!还是说没把我当回事?救命之恩也能随便忘记?”
“一派胡言,整个王家庄有半数能证明你毁我英娘清白,老夫反倒要谢你?!当是你欠我王家的才是!”
叶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不自觉的挑起微笑:“那便是小子失礼了!告辞!”
叶安摸了摸怀中的契约便从大青石上翻身而起,径直向外院走去,铁二讪笑着对着王皞叉手一礼,小跑着追上叶安口中叫道:“小郎君稍待!”
从倌驿借来的老牛在路上悠闲的漫步,它才不在乎烈日当头,也不在乎车上的小郎君是否生气,尾巴一扫一扫的驱赶恼人的蚊虫。
“小郎君,咱们真的要走?老神仙还在庄子里,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阳城县!”
“阳城县?去那作甚?”
铁二有些发蒙,之前观妙先生和叶安可不就是从阳城县出来的吗?怎生又要回去?
叶安不答,但心中却清楚不走不行了,有人要反悔退货可不行!翻脸也不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饥城
如同老道说的那般,这些文人真的惹不起,在你没有成为他们认可的一员,你就是可以随便拿捏的东西,叶安从之前王皞的对话中听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在敲打自己,而是打算毁约。
粮食卖的后悔了,那就用言语故意激怒叶安,并把话题延伸到那笔买卖上,摆摊多年的叶安明显能够感觉到这位大官人的真实用意。
在自己明确告诉他东西是不会退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之后,王皞便有些恼羞成怒,但为什么他要“退货”?
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看来王皞不知从何处收到了消息,西面蝗灾以及灾民来了!
阳城县距离开封府并不远,依旧属于京畿路的范围之内,宋王朝对待这种天灾的救治相当到位,当然这只是叶安从史书记载中看到的情况。
而作为地方大户的王家自然非同寻常,他们在赈灾中往往会起到重要的辅助作用,一旦灾民大量涌入阳城县,朝廷赈灾不会直接发卖粮食运到阳城县,而是通过地方上的大户进行购买。
这时候粮食对于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王家以略高于寻常的价格发卖粮食,那必会赚的盆满钵满,同时还会获得朝廷上下的一致称赞,相比之下叶安的一个头面又算得了什么?顶多是搏贵人欢心的一个物件而已。
叶安没心没肺的把话说给了铁二,于是乎原本还有些不理解的“憨子”立刻把马鞭甩动的如同风火轮,恨不得倌驿的老牛跑得比马还快。
“吓,这王老倌当真是坏得很!原本是他要买小郎君的头面,老神仙还不乐意,眼下知晓了灾情,又要把头面给退回来,便宜都让他占了,天下间哪有这般的好事!”
淳朴的人说出的话就是让人舒坦,当然叶安并没有把全部真相说出来,这其中必然还有看似没有参与的玄诚子手笔。
若不是他极力维护,事情怕是没有可能如此简单的解决,最少王皞不会当面述说,而是用一些小小的伎俩便会让自己栽跟头。
王皞不是王曾,他虽然是王家人,但相公的气度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为了巨大的利益,牺牲一些东西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叶安从来不会擅自揣测人心,但人心中的恶一旦显露出来,那就不由得他不去揣度。
就像铁二和王皞,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叶安会本能的去相信铁二,而对王皞说的话再三斟酌,相比之下,这些士大夫阶级的人心中的善要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少的多。
常年和利害关系牵扯在一起,以权术为伴的人,永远不要小瞧他们心中的恶!叶安讨厌他们的高高在上,也讨厌他们总是把问题通过复杂的手段来解决掉。
其实不是不能商量的,王家家大业大,只要能给出合适的价格,在把他的利益诉求说清楚,双方之间能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平衡,叶安有什么理由不退回粮食?
为何要把自己逼到绝地?那句威胁叶安到现在也认为是王皞要让自己身败名裂的警告。
对于这样的人,叶安鸟都不鸟他,你嫌老子“骨头硬”,老子还嫌你难伺候,大不了就一拍两散,谁都别玩了!
不要小看牛车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要比人走却省力的多,而且速度也不算慢,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能看到阳城县的县城。
至于刚刚卖力挥舞牛鞭的铁二,正在牵着牛鼻环在低头和它小声说着话,貌似是“牛兄对不住了”之类的话…………
叶安微微一笑,这憨子是个心地善良之辈,但也是做事没头没脑的人,否则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反倒是铁二的老娘叶安还真的想要拜见一番,一个能小手段便能试探出人心,还能保全自己的憨儿子,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
叶安到了阳城县首先是为了看看这里灾民的数量,同时也是为了买东西,怀中的那对朱釵是英娘遗落的,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应该值个钱,叶安原本打算物归原主,但遇今天遇到这个王皞“撒野”也就没了物归原主的心情。
大不了再赔她一个吊坠便是,答应要给铁二养家的钱,这就给他便是,免得老是被他幽怨的看着,一身的不爽利。
县城城门洞子里黑漆漆的,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已经关了城门,而县城斑驳的城墙下,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黑色,灾民就围在县城下等待阳城县能发发善心,开仓放粮。
所有人看着牛车的模样像极了盯着“小白兔”的饿狼,铁二把一块倌驿的腰牌挂在了牛角上,四周虎视眈眈的眼光便立刻消失,在一阵阵叹息声中铁二解释道:“小郎君放心,这些人不敢动咱们倌驿的牛,王法说了,私抢倌驿的牲畜,那是要刺配流放的,眼下他们已经到了阳城县,活命的机会大,万万不敢抢咱们的牛车。”
叶安点了点头却在打量四周的灾民,估算大致的人数,眼下还不算多,但西面八方赶来的灾民有多少便不得而知。
铁二敲响了阳城县厚实的大门,便从门后传来一阵呵斥:“贼厮!刚刚一顿鞭子莫不是不长记性?!”
“俺家公子要进城拜见大老爷!”
“你家公子是谁!”
“观妙先生的徒弟!还去过县衙和大老爷品过茶的叶安叶小郎君!”
铁二也不傻,直接一个肥喏把城门上的小窗子喊开,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安第一次到阳城县见过的老刘头。
“吓!这不是小神仙吗?听说您虽观妙先生去了王大官人府上,这……怎生又回来了?”
叶安叉手向着县衙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有事拜见大老爷,还请刘门头通融一下。”
老刘头看了看四周,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小郎君还是莫要进城了,城里灾民多,也乱,还是在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安生。大老爷最近正在查库,火气大得很。”
叶安笑道:“巧了,小子正是来给大老爷送败火的“药引”!”
“小郎君莫要说笑……”刘门头还打算阻止,但叶安却呵斥道:“速速开门,不敢耽误了正事,不然大老爷知晓必叫你皮开肉绽!”
有时候你越是客气人家越是不买账,反倒是拿出上位者的威严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
进了县城便能明显感觉出与离开时的不同,原本还算宽敞的街上随处可见蓬头垢面的人,其中不乏一些穿着得体的,只不过灾荒面前,便是有钱有粮的富户人家也不一定有多余的粮食,还要担心被人偷抢。
“小郎君,了不得,这条街上全是灾民,听说还有西面还有更多!”
铁二样貌随和憨厚,稍稍打听便得知很多消息,叶安坐在板车上看着这些人就知道自己酿酒的计划要搁置了。
看着街面上的人叶安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艰难的开口才发生声音干涩的有些沙哑:“速去县衙!”
铁二知道叶安和玄诚子是大老爷的客人,看着四周不断围拢过来乞讨的人,心有怜悯也不敢在说话,牵着牛车便向县衙而去,这模样太过吓人了………………
一路上都是饿的发昏的人,这些人中不是没有有钱人,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大量灾民涌入,傻子都知道该把粮食囤积起来。
整个阳城县所有的粮店和酒楼茶肆全部关门,家家户户也都是大门紧闭,县城中为数不多的衙役擎着腰刀在街面上巡视,这时候谁要是敢乱来,就地格杀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话。
叶安坐在牛车上默默无语,原本的一座安定祥和的小县城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如此破败的模样,不是县城破败了,而是人,人心破败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与知县大老爷做买卖
阳城县的县衙大门这段时间就没开过,作为大老爷的王温天天在阳城县的常平仓和县衙库房中来回翻腾。
哪怕多找出一粒粮食也是好的。
王温的腮帮子肿的有婴儿拳头大小,可即便如此也是不敢停下,四处游说甚至是威胁县城中的富户。
朝廷已经知晓了河南路的灾情,赈灾的粮款不日便会抵达,虽然可能出现层层“扒皮”,但没人敢把赈灾的粮款截留。
但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单单是有赈灾的粮款可不行,钱买不到粮食,说来荒唐,越是有粮食钱越买不到!
王温查了之前常平仓中的剩余粮食后便日日不得安眠,眼睛一闭上就会被常平仓中的粮食给吓醒………………
常平仓中是有粮食,但那些粮食不光和账目严重不符,完全不是如记载那般“存去岁之新粮,换补今年之初粟!”
而是不知多长时间的旧粮,有些甚至因发霉而变得粘稠,这样的粮食万万不敢给人吃,万一吃死了人,便会激起民怨,而这民怨可要比灾情更为可怖。
现在除了在心中大骂前任外,王温也没有任何办法,阳城县的所有粮店一律不卖粮食,这是在待价而沽。
粮商们知道朝廷的粮款一定会到,愤怒的百姓便会要求衙门出钱卖粮赈灾,而到那个时候正真被架在火上烤的人就是身为知县的自己了。
族叔说的对,阳城县的位置极为重要,从河南府前往开封府的灾民必定经过阳城县,这就是自己的机会,若是能把灾民截留在阳城县,那便在朝中便是一桩美谈。
朝廷最担心的便是灾民涌入开封府,只要能把灾民阻挡在开封府外,赈灾的办法便会层出不穷!
但数万的灾民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阳城县所能负担的了,他们既然到了阳城县,必然也会经过西京洛阳………………
想到这里,王温就知道这这趟浑水不是自己能够搅和的,赶紧回到县衙去寻王渊这位族叔商量对策,谁知道刚刚入了后衙,便瞧见族叔居然和一个少年郎坐在水榭中对饮,一边饮酒一边击节而歌。
仿佛一对忘年交一般的模样,让边上的仆从们表情呆滞,而王温瞧见了这个少年郎的样貌不由得惊叫道:“叶小郎君?!”
叶安连忙起身,双手相叠规规矩矩的以晚辈之礼道:“小子叶安拜见大老爷!”
王温在惊讶中挤出笑容道:“这是怎生了?叶小友不是随令师前往王家庄去了,如何回到本县这里?”
叶安看了一眼边上笑眯眯的王渊,转头露出最为阳光的笑容:“因为要和大老爷做一笔大买卖!”
看着叶安的森森白牙,王温失笑道:“眼下怕是做不成买卖的,阳城县的模样你也看到了,哪有买卖可做!”
“新粮十万斤!不知知县大老爷可有意向?!”
“十万斤?!!”
王温几乎是从原地跳起来的,看着依旧保持微笑的叶安,以及边上微微点头的王渊,心中便有了数。
“何时叶小友也成了王家的说客?不知王大官人开价几何?”
“王家的说客?”
缓缓坐下的叶安微微摆动手指:“非为王家奔走,叶安少年心性,做不得别人的说客,只为自己代言!”
王温看着叶安认真的模样,整个人也泄了气,眼前这小子便是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拿得出十万斤的粮食。
“若是说王大官人能拿出十万斤粮食来,为了拦下这些灾民,王温甘愿溢价买下,可若是小友戏弄本官,其罪当依法严办!”
叶安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瞧好戏似得王渊,佯装生气道:“看来大老爷还是不相信我,那小子便告辞了!”
原本淡定的王渊看着自家的子侄有些失望,缓缓开口道:“小友莫急,其中原委并未告知温平,难免误会!是观妙先生的用一宝物从王皞手中换的粮食,足足十万斤,这些粮食可解燃眉之急,赈济灾民!”
“观妙先生?!果是得道者大义也!”
王温在听到老道的名号后立刻肃然起敬,感佩的模样让叶安颇为不爽,自己打着老道的名号本事打算让自己置身事外,没想到反而是成全了老道的名声。
不过二十万斤粮食分老道一半也没什么,但剩下的十万斤可是自己的,谁也不能碰,这是叶安到这个世界上赚取第一桶金。
尤其是从王皞这个冤大头身上赚来的,意义就更不一般。
“这么说来,十万斤粮食就是王大官人的庄子上?”
“准确的说是在小子的粮仓中,王大官人已经把粮食卖给小子了,顺带还饶了一座粮仓。大老爷正人君子,叶安信得过大老爷的人品,还请大老爷差人去把粮食运回来…………您是有所不知,大官人兴许是收到了消息,正打算毁约要回这笔粮食,到了王大官人手上,这粮食作价几何小子可就不知了…………”
“岂有此理…………灾民救命之粮,岂能克扣?叶小哥放心,王某这便派人去运粮!”
都是聪明人,听话知音,叶安的意思很清楚王温岂能不知,王大官想要反悔,眼下叶安就是借着县尊的面子去把粮食要回来。
边上的王渊在边上看的更加通透,这叶小子不一般,即便是全给阳城县赈灾,也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但若是把粮食退回给王家却应该对他更有利,但这小子却没有如此,其中原委也当是有趣的,只不过由此也可看出,睚眦必报便是他叶安的性格!
这样的人最适合在朝堂之中混迹,若是习文道入朝堂,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棱角太过利,需好生打磨!至于此事牵扯当朝相公王曾之家,那也无关紧要,王温身为阳城县知县事,为朝廷收拢灾民理所应当,还不至于因为这十万斤的粮食得罪王家,何况一切都有叶安冲挡在前,自有观妙先生作保,王家多少给点面子不便刁难。
想到这里王渊暗中感叹,这小子算是把借势用到了极致,手段虽小却是不可小觑!
对叶安的评价越高,王渊便越不是滋味,倔强的小子就不肯拜入三槐王氏门下,当真是让人气恼的紧!
瞧见王温急冲冲的离开,王渊微微摇头,平日里还算是个稳重之人,可一旦遇到紧急便失了分度,转头望向叶安,却见他好不客气的吃着桌上的茶点,顺便在那里烹茶。
“小友,你之所托已经有人为你奔走,那是不是该商议一番我等的事情?”
一口把桌上的糕饼吞下,叶安恭恭敬敬的给王渊砌上茶水道:“不知渊汆先生有何指教?我等哪来的商议之事?”
“温平可是在帮你追回粮食…………”
“可不是帮小子!”
叶安急急的摆手:“此乃是帮的阳城县灾民,为朝廷分忧!眼下不过千余人,已经把这小小阳城县挤的是水泄不通,若是上万灾民涌来……………”
瞧见说完话便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着糕点的叶安,王渊一嗓子的话就如此堵在了喉咙,一时有些气急。
滑不留手还颇为老辣,哪里冒出的这般怪物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唬人也是技术活
“你也莫要这般偷梁换柱,四下无人老夫便与你明说!温平大可不必搀和其中,从你手中是买,从王大官人手中亦然是买!有何区别?反倒是你财货两空,利害自知!”
“但价格可不同哦!”
叶安随手把怀中的契约拍在桌子上道:“这便是证据,若是县尊和王大官人相通,私相授受绕过叶安。
那小子便把这契约交由乌台去,到时…………王大官人遇灾而囤粮毁约,待价而沽,王家必然难堪,至于县尊…………
嗞嗞,必有利益所得,最少也是个拿朝廷赈灾粮款卖人情的污名,如此对这两家的影响,嘿嘿……不用小子多说了吧?太后垂帘最需的便是安稳,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一旦被公之于众,那才是利害自知!”
咕咚…………王渊被自己的口水声吓了一跳,随即望向叶安头皮发麻,哪来的妖孽!居然想的如此长远,听他的话根本就不是一次口头上的恐吓,而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精妙算计。
“十万斤粮食,莫过数百贯钱,少年郎何必如此?”
这时候想到“何必如此了?”
叶安随手把兔毫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若是不这般,小子怕是被“吃”的连渣都不剩!眼下没有外人,叶某便也挑明了说,若是对我好,愿意提携,小子感激不尽,来日必有厚报!若是把我当作泥人随意拿捏,便让其知晓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叶安仅凭一己之力,照样可搅得天翻地覆,不信可以试试!”
嚣张的话语从一个少年郎的口中说出大多会让人觉得不知天高地厚,可从叶安嘴里说出来,王渊却心中震撼,他知道这小子当真是能说得出做得到。
之前拜师也是如此,一旦认准,便是三槐王氏的名声也镇不住他,遇到王相公的家弟,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能如此果断的来寻三槐王氏借势,可见其心性之练达。
而王渊更是从刚刚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丝不同,这小子居然打算把证据送去御史台,这便是最为“老谋深算”的谋划……御史台中的御史可是杀人不见血!
别说是王温这般的阳城县知县事,便是三槐王氏,王相公之类的名门大族也是不惧,只要证据确凿就敢狠狠的扑上去,非咬下一块肉来不可!
若是再加上观妙先生入宫,三言两语便可使得叶安成为两家利益往来的苦主………………
不知不觉王渊的背后生出一层的白毛汗,他之前真的有这般联合王家的打算,可现在却不敢再度威胁。
同时也便打消了招揽叶安的念头,这小子手段狠辣,眼光独到,对大势掌握透彻,乃是人中翘楚,可这样的人王家和自己都驾驭不得啊!
听他的意思,王家可以提携他,来日可回报王家,这是把自己摆在了和王家同等的地位,瞧瞧叶安不过是少年人的模样,可这醒醒………………当真是可怕。
一杯清茶下肚,王渊回过神来,多少年了,自己还从未被人威胁过,但在这少年郎的面前却被压制的张不开嘴。
“小友手段高明,王渊佩服!只可惜如你这般的“头角峥嵘”王家招惹不起哦!”
叶安哈哈大笑起身而去,走的时候不忘讥讽王渊一句:“头角峥嵘未兆前,乱支深处任安眠。不随芳草遥山去,何用芒童更著鞭。”
王渊沉默良久,待叶安彻底消失在县衙才回过神来,最终喃喃自语:“果真有人能七步成诗?每逢叶安老夫便心性不稳,激荡万分,差点被他给诈住!”
叶安出了后衙便加快脚步,他说的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要实际操作起来却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实现,难道俩个王家就任由他叶安胡来,而没有一点手段?
只不过自己上来便言辞犀利从一开始便震慑住了王渊而已!这世上“莫须有”的事情还少吗?
离开县衙,叶安便立刻招呼铁二赶车离开,这阳城县呆不下去了,王渊若是回过神来,怕是要寻自己算账,当然也有可能不算账,但最好还是回去找师傅,师傅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然是用来“擦屁股”的!
“小郎君何故如此匆忙?”
铁二瞧见叶安后立刻把已经所剩不多的饼子揣进怀里,刚刚他瞧见这几个孩子饿的发昏,心中一时不忍便把饼子拿出来给他们充饥,谁知叶安突然便出来了。
随手把铁二怀中的一包饼子扔给了那几个跟随牛车奔跑的孩子,叶安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在县衙得罪了县尊的长辈,不跑就来不及了!”
噼啪!
铁二的鞭子再度抖了起来,得罪了县尊的长辈那可有好果子吃?还不玩命的跑路!
叶安看着逐渐追不上的孩子心中颇为不好受,这个时代抗风险的能力实在太差了,不说一个国家,单单是一个家庭也没有多余的储备能够抵抗风险,寻常人家一旦遇到灾荒还能硬抗一下,但若是遇到大灾,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粮食是卡在百姓脖子上的一道枷锁,而这个时代太需要高产的作物了。
马车到了城门口逐渐的减速,阳城县的城门紧闭,当刘门头看到叶安之后立刻笑脸相迎,大声赞叹道:“小神仙福寿!十万斤粮食可是解了咱们阳城县之危,也救了这些灾民!”
铁二正洋洋得意却猛然听见牛车上的叶安低声怒骂:“混账!此事甚大,岂能宣之于众?!刘门头你当真是不知死活,待大老爷回来知晓你这般宣扬,必定拿你下狱!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经过叶安的喝骂,刘门头才回过神来,脸色惶恐道:“这……这……不知是谁说的,小神仙万万要保全小的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望,还请…………”
叶安微微一顿,显然消息不是王温刻意泄露出去安定民心的,但又会是谁?
原本阳城县的粮食暂时是够吃的,再加上十万斤的粮食,一定能够平安过度到外地的粮食抵达,可一旦造成恐慌,莫说十万斤,便是二十万斤,三十万斤也不够!
人会本能的去囤积粮食,想方设法的多获取粮食,富人的粮食会越来也多,穷人的粮食则会越来越少,随着饿死的人数增加,粮食便越金贵,价格也会越高!
引发动荡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但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在背后操控,以叶安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眼下关口就有人在背后准备大发横财!
四周听到消息的灾民,已经开始围拢来,甚至有些难民直接把孩子塞在了叶安的马车上哭求:“求贵人给孩子一口饭吃!”
铁二被眼前一幕惊呆,而刘门头则是带着人不断的驱赶灾民,孩子的哇哇大哭,妇人的抽泣,男人的哀求,混合在一起场面开始混乱。
而角落中却有个华服胖子在暗处发笑,得意的钱涛忍不住嘟囔:“不过按二哥的话略施小计,这叶安便如此狼狈不堪,端是丢人现眼,这般也敢与钱家较劲?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态度是要立起来的
铁二望向叶安的眼神已经不太对劲,眼前这个少年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暴戾,尤其是瞧见一个身穿华服沾沾自喜的胖子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对了。
“少爷,那胖子是什么人?”
“一个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
叶安并没有回答铁二,而是莫名其妙的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钱家若是想要玩这种下三滥的勾当,那我叶安便奉陪到底!”
铁二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个状态下的叶安不对劲,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怖,但他不知道叶安现在根本就没把钱涛当回事,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把账算到钱晦的头上。
手段卑鄙不说,最重要的是他在害自己的同时,还打算把这些在生死边缘的灾民也算上,那些人已经是社会中最底层的尘埃,而钱晦在报复自己的时候连这些人生存的权利都不考虑一下。
至于那些原本出现在阳城县的青年才俊,却是早已消失的不见踪影,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牛车一摇一晃的向前走,车上叶安心思如电。
单单一个钱晦不可能有如此周密的计划,而钱晦从何处知晓自己有粮的消息?所有的矛头再次指向那位王大官人。
真是狼狈为奸哦!
冷冷一笑,果然这些所谓的豪门大户之间有所往来,这几日王皞不光见了自己,也还见了这位钱家的“晚辈后学”!
“姜果然是老的辣”,王皞成功的利用钱晦在报复自己,钱晦和自己的矛盾显而易见,回想起当日初到阳城县,那一群“青年才俊”都是奔着玄诚子这位观妙先生去的,而自己登先一步,成为观妙先生的弟子,自然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人当中最深藏不漏的便算是钱晦了,至于钱涛那个胖子……叶安觉得他不过是被钱晦当枪使的小喽啰而已。
这样的人一般比较蠢,被人利用就算了,自己还不知道,因为他即将成为叶安报复的首选目标。
俩个强大力量相互碰撞的时候,四周的存在必定会被波及…………
没想到自己初到宋世做的第一笔生意居然就遇到了“潜规则”,叶安除了感叹一句“趋利是人的本性啊!”剩下的也只有无奈。
牛车依旧不快不慢的向王家庄前进,若是换成马车,叶安相信自己的浑身上下已经被颠簸的散架了。
终于知道古人喜欢乘坐牛车的原因不是因为潇洒,有意境,而是因为牛车做起来比较舒服。
道路不是很好,即便是所谓的官道也是三合土铺垫的道路,虽然这种道路堪比水泥路,但一个严峻问题是无论牛车还是马车都没有太好的减震。
叶安还是觉得牛车好,潇洒自在的同时,也能给自己的屁股以舒适的感觉,难怪之前在王家庄中看到王皞的马车上有着厚厚的垫子,这便是给屁股放松用的啊!
算算时间王温应该已经到了王家庄,自己现在去和王皞对峙没有好处,王温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己借用的“外力”。
还没到亲自下场的时候,叶安不相信王皞会轻易的毁约,他在王温施压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主动撤回这份契约,而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呢?
吁……吁……
在铁二的“呼唤”下,牛车缓缓停靠在王家庄前,叶安下了马车便带着铁二前往仓库,这间仓库虽然简陋,但却是属于叶安的“容身之所”,他除了老君观之外,唯一觉得自在的便是这间仓库了。
看着仓库中堆积如山的二十万斤粮食,和老道阴霾的神情,叶安就知道作为“便宜师傅”竭尽所能的在其中阻挡了某些人想要做的某些事。
没等叶安说话,老道便连珠炮似的开口质问:“王温便是你请来的救兵?你也太过天真了!”
叶安指了指眼前的二十万斤的粮山,恶狠狠的道:“不寻王温怎办?!你以为咱们能守得住这些粮食?!咱们身在王家庄,连契书的见证都是王家庄的人,咱们若是不寻一个镇得住的人,如何把这些粮食保住?”
“难道不能把这些粮食还给王皞?毕竟作为王相公的弟弟,他还能把你的头面落下?即便是他毁约对名声不好,可终究是落得一个人情!”
叶安不屑的嗤了一声:“人情?值几个钱!有些人的人情价值千金,可以命相抵,有些人的人情一文不值,屁都不是!你不可能不清楚,否则你会为我据理力争?!”
玄诚子的表情变得怪异,许久之后长叹道:“话是这么说,但你难道想要和王家抗衡?”
叶安笑了笑:“抗衡说不上,但有一个词叫双赢!”
“双赢?”
玄诚子还没理解叶安的话,仓库的门就被敲响,依旧是王帮中规中矩的声音:“叶小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叶安一把抓住老道:“不去!”
玄诚子惊讶的盯着叶安道:“不去?如何使得?王温定然是在场的。”
叶安并不回答玄诚子大声说道:“让王大官人亲自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顺便请王大官人把钱家衙内也请来,免得麻烦!”
“这……钱家衙内是何人?”
在玄诚子同样惊讶的眼神中叶安别撇了撇嘴道:“只管把话带到便是,王大官人自然知晓!”
态度一定要立起来,这就是一场博弈,眼下自己占据了优势,虽然背景和资源远不如王皞,但若是在气势上输了,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王温也不是个傻子,虽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他应该明白是在被自己所利用,剩下的就看他如何站边了。
悠闲地在粮仓中小憩了一会,夏天的燥热让人不舒服,但叶安心中的冰冷却让他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烦躁是无用,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和理智,这是叶安上辈子便获得的经验和教训。
所以叶安在老道惊诧的眼神中抱着竹夫人就去了小河边,虽然有些不解,但他一句:“中午想不想吃些新奇的?”老道便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这个徒弟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好处便是做的一手好饭食,简单的食材到了他的手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吃法,而且味道极佳,若他真是天仙下凡……怕也是东厨司命真君转世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我是你爹爹!
在小河的西岸寻一块巨大的树荫,叶安随手把竹夫人放在水中,清洌的河水穿过打磨光滑的竹夫人,很快就变得凉爽起来,叶安也脱了衣服跳进河中,河水不深刚刚没过腰间,但自然的馈赠却是不少。
用纱网抓了几条不大不小的鲫鱼,再捡拾一些螺蛳,尤其是这些螺蛳被叶安视作美味佳肴。
方形环棱螺,这东西在后世已经被吃的快要绝种,甚至被列入了《濒危动物保护名录》中,但在这个时代的小河中却随处可见。
螺蛳不光无毒无害,甚至味道鲜美,和那些后世养殖或是长在臭水沟中的螺蛳不同,这种螺蛳在水质干净的河流中也存在,所以食用起来异常鲜美。
鲫鱼土腥味重些,最好的办法就是烟熏去除土味,烧烤是不错的选择,老道有些羡慕叶安的动手能力,他的小皮包几乎是个百宝囊,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都能拿出来。
把鱼清理干净,从小竹筒中倒出一点菜籽油刷在对半切开的鲫鱼上,用树枝穿好架在火上,撒上切碎小葱和蒜瓣,没一会就能闻到一股独特的焦香味。
这段时间叶安也没闲着,随便从小皮包中拿出剩下的大蒜和葱叶,用小刀切碎之后便如同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沓白棉纸,接着便在老道惊诧的眼神中用绳子窜起来,如同一口小锅,吊在火上,这白棉纸锅中居然有水…………
“你这小子莫不是妄想用纸当锅?!”
在老道的惊诧中,叶安笑道:“待会你就知道!”
把用刀砸去一端的螺蛳放入白棉纸锅中,渐渐的纸锅开始冒出热气,接着便在老道震惊的眼神中开始沸腾…………
“妖法……”
“妖个大脑袋!你用纸锅水也开!”
简单的科学原理居然变成老道嘴中的妖法,白棉纸以树皮为主要原料,纸质绵软耐折,拉力强,纸破丝连,如同棉丝,故名绵纸。
水在其中不破不烂,用来当纸锅一点也不差,当然没有后世的一次性纸杯好用,但大体是差不多的,只要纸的燃点比水高,那纸锅永远也不会被烧着。
把切好的大蒜和葱花放入其中,再加上一些辣椒粉末,很快一股河鲜特有的香味便在小河边弥漫开来。
咕咚一声,叶安回头看去老道已经双眼放光的盯着纸锅中的食材,螺蛳的鲜美不言而喻,烤鱼和麻辣螺蛳这两眼东西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便是后世吃惯了珍馐的人们面对它们依旧是毫无抵抗力的。
叶安捞起一个尝了一下,在这个自然质朴的时代,河鲜的味道相当完美,滋遛滋遛的声响使得边上的老道更加眼馋,用木棍架起一个便放入口中,学着叶安的模样吮吸起来。
看着他囫囵吞枣的模样叶安连忙制止道:“师傅,后面软软的部份不能吃,都是些肠子肚子,吃了可不舒坦……”
老道斜眼撇了撇嘴:“这东西浪费都是暴殄天物,待会去了五谷轮回之所还有甚的担心?”
叶安只能耸了耸肩膀不说话,他是真的不敢如同老道这般,对于他来说什么都能有就是不能有病,一个感冒发烧甚至是手上剌一道口子都会感染死人。
这个时代不缺吃喝,环境还特别好,但就是缺医少药,医学的进步是一个累积而缓慢的过程,叶安不否认古代的名医可以妙手回春,但却同样知道名医是真的凤毛麟角。
一顿小河鲜吃的叶安和玄诚子两人酣畅淋漓,若是配上一些冰镇的小啤酒,那这个夏日将会变得格外舒坦。
王帮带着人找来的时候格外吃惊,这那里时什么仙风道骨的修行者,简直就时俩个泼皮的模样。
叶安靠在大片的树荫下,抱着竹夫人翘着二郎腿不断的哼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而仙风道骨的观妙先生居然用一根树枝在不雅的剔牙。
王帮揉了揉眼睛在确信是这对道家师徒后便靠近大树,顺着香气望去便瞧见了还在冒泡的纸祸,一群人瞬间张大了嘴巴,纸居然能在火上烧,还能开锅,这难道就是仙家的术法?
虽然瞧见了王帮等人,但叶安并没有打招呼,相反而是继续闭目养神,即便王帮不说他也知道来意,有带着人来请的吗?不过是为了增加一点气势而已,粮食已经成了有价无市的宝贝,甚至是活人性命的东西,叶安万万不会撒手。
挤出最谦卑的笑容,王帮选择了玄诚子而不是叶安小声道:“观妙先生,我家官人和县尊已经在花厅等候,还请仙长带着高徒前往商议。”
玄诚子看了看充耳不闻的叶安点头道:“也好,五脏庙已经被填满,待我去用些茶水,小子走了!”
把县尊都搬了出来,这显然是必须赴约的,毕竟王温这位知县事乃是朝廷命官,无论如何也不能拂了脸面,况且王温出自三槐王氏,得罪一个王皞已经是不利,没必要得罪王温。
“钓鱼”是要有耐心,但也不能太过怠慢,把人的耐心磨没了,很可能就是撕破脸的事,到时可便是都不好看,叶安起身随手把怀中的竹夫人丢给了王帮身边的钱晦,他早就看到这家伙阴霾的眼神,心中不爽,这般羞辱他也是为报城门口的一箭之仇。
这小子聪明的紧,如此年纪就晓得杀人诛心的道理,利用舆论来攻击自己,对于这样的人叶安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利用钱涛放出的风声既有煽动性,在最缺粮食的时候告诉所有灾民自己手中有十万斤粮食,即便是给了王温十万斤,他还可以说自己手中依旧囤积粮食,到时间他说多少别人都会相信,而自己有口难辩…………
甩了甩手上不知是河水还是叶安汗水的竹夫人,钱晦不气反笑的拱手道:“少兄这边请,河边湿滑莫要摔了跤!”
说话间叶安便一个“踉跄”的便向前扑去,但信号手抓住了钱晦的胳膊稍稍用力后凑近他道:“背地里害人可不是好手段,今日便教你一个乖!”
钱晦这般的“纨绔子弟”怎能受得了叶安的拿捏,随着叶安的话,他的手越来越酸麻,掐麻筋可是“技术活”,肘部、碗部、虎口及手背都有麻筋,也是常说的穴位,只要找准位置,下手稳准狠便能一招制敌。
叶安所抓的地方正是钱晦的臂部麻筋,肘节乃联络大小臂,使之连接而司其转动,看似无碍实为大小臂间的重要关键,此节被拿,直接影响全臂活动能力,其部位在上臂骨下面末端,与尺桡二骨上面一端结合之处,肘曲时,骨即外突,臂直时,则其处有小线窝,名曰曲尺穴,属要穴。
拿之足制止肘部活动,此外曲尺外侧有一筋点,属伸筋,拿之敌臂不但麻痛,且影响其全臂伸而不屈;曲尺内侧又有一筋点,属曲筋,拿之则影响其全臂曲而不伸,麻痛自不待言。此三穴点,轻拿足使敌麻痛被制,重拿可使敌痛极而晕倒,而叶安抓住的正是钱晦的曲经…………
钱晦的表情已经开始狰狞,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稍稍哆嗦的开口道:“撤手!你待如何?!”
叶安压低声音冷笑道:“老子使绊子的时候你还在和泥,莫要把老子逼急了,否则你担待不起!”
“你威胁我?!你可知…………嗷……”
叶安一把搂住钱晦,手上稍稍使劲:“威胁你?不,爹爹这是在警告你,此次不过略施小惩罢了,下次就要命喽……”
虽然听见了钱晦的惊叫,但在王帮等人的眼中却是被叶安拽了一下情急之下叫出了声,再瞧过去便是叶安笑眯眯的搂着钱晦在说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却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很“亲切”。
不时还能听见叶安的笑声,以及钱晦点头的模样王帮颇为感叹,还是少年人好啊!刚刚还不太待见,短短一会的功夫便亲如手足………………
王帮哪里知道,现在的钱晦是有苦说不出,谁能知晓眼前如此稚嫩的少年郎居然如同军中的壮汉,白净如同女子般的一双手居然类同铁钳!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我要双赢!!
叶安所掌握的技巧都是后世人经过专业和系统总结出来的,别说是钱晦这样的毛头小子,便是一个壮汉也受不得多久。
所以一路上钱晦的胳膊都不好受,看着叶安的眼神也愈发阴鸷,怀中依旧抱着竹夫人,缓缓的走在最后面一言不发,钱晦并没有立刻报复的打算,相反他是一个冷静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合适的机会。
从刚刚短暂的交锋便可看出,他叶安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手段凌厉不说,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这样的人最易妄动,自己报复他的机会有的是!只不过吃个哑巴亏而已,待会要让他滴血割肉!
叶安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那股子阴冷,而边上的老道感叹:“这些可都是别人想办法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尖子”,你不结交便罢,何必暗中使坏?”
“诶!这话您老可就说错了,什么叫我使坏?他使坏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玄诚子斜斜的望了叶安一眼:“老道我可没瞧见他使坏,只瞧见你下了黑手,那一下可拿捏的太狠了些,没有半日的功夫怕是难以气血畅通。”
叶安微微点头,他知道这话看似在批评自己,可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这些“贵人”下黑手的时候可从来不是亲力亲为的………………
很快到了王大官人家的花厅,此时的花厅早已变了模样,更加的漂亮雅致了,尤其是那股子奇思妙想的设计,仿佛让整个花厅有了大雅之风,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王温在看到这花厅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一道活水自外而内的流入花厅,花厅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面不光有各种水生植物,还有些奇石鲤鱼,再配合四周的围墙以及各种花卉,木雕一种说不出的意境环绕其中,让他忍不住赞叹:“瞧见世兄花厅的这般景象,实在是让温平家的后园相形见绌啊!”
听了王温的称赞,王皞哈哈大笑:“贤弟莫要自谦,你的后衙可是比老兄我这里要雅致的多,你可不知,这里乃是按照叶小郎君的指点来布制的,开始以为他是在胡沁,谁知道当真是美轮美奂啊!渊汆先生可好?”
“呀!这是何人画?竟把令千金画的如此栩栩如生!仿若要从这画中走出来一般!还有这鱼!这……”
王皞没有等到王温的回答,而是等到了他的赞叹,抬头便瞧见自己挂在花厅中的两幅画,随即苦笑道:“也是出自那叶小郎君的手笔……”
“这叶安到底是谁家子弟,竟有如此能耐?!”
王皞同样好奇:“贤弟不曾知晓?”
王温尴尬道:“叶小友不曾告知,叔父猜测必是隐世豪族,其家中长辈必定通晓经史子集,应是的道大儒,据说还此族还掌握格物之道,实在是让人艳羡不已!听说世兄得了叶小郎君的珍贵头面,可否让愚弟一观?”
虽然是来“夺回”叶安粮食的,但毕竟两家都是本家,也都属于太原王氏一脉,见面时的客气自然是应该有的,该说的话也是要说的。
王皞脸色稍稍僵硬,这王温原本就是个君子性格,什么时候也会这旁敲侧击的手段了。
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头面倒是有,只可惜愚兄打算和叶小郎君打个商量,退还给他…………”
“这可使不得!”
王皞的话没说完就被王温打断,急急的从怀中掏出叶安的那份合同道:“如今叶小郎君已然把那换来十万斤粮食折买给了本县,合同俱在,王大官人可莫要反悔,这可关系数千灾民的果腹之物,万万不可毁约!”
称呼的转变便是表达立场的最好方式,王皞心中发苦,这叶安实在是太过敏锐,稍稍察觉到问题便立刻寻了靠山!
王温是寸步不让,而王皞是一言不发,在他看来一切都要等到正主叶安的到来才有定夺,眼下叶安粮仓中的粮食不是用钱便能衡量的,可以说是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这灾情会持续多长时间,会波及到何处。
这时候所有的粮店都不会轻易卖粮食,都在等待观察,手中的粮食已经不再是粮食,而是一座“金山”和好名声。
尤其是对于王家这种权贵之家来说,更是一次向官家太后表忠心的好机会,在王皞看来,叶安仓库中的二十万斤粮食已经不再是属于叶安本人的了,而是属于王家,是一笔无可估量的财富。
帮助官家稳定阳城县的灾民,这是在为官家,为太后分忧!这可比送给太后一副精美的头面要妥帖的太多。
主宾落座饮茶之际,叶安信步而来,看着同时抬头望向自己的两位王姓长者笑眯眯的行礼道:“叶安这厢有礼了,让二位长辈久候,还请两位莫要怪罪!”
作为主人的王皞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老夫未能亲自前往,这便不算是礼下于人了,稍稍等待也未尝不可嘛!”
王温微微皱眉,即便是他也能听从王皞口中的夹枪带棒,笑着打岔道:“叶小郎君来的正好,你的合同在此,王大官人却有毁约之意,这可让本县难办了些。”
抱着竹夫人跟过来的钱晦暗自冷笑,这叶安手中有二十万斤粮食,若是王皞执意毁约,便是身为县令的王温也没有办法。
而自己已经让钱涛在阳城县散播消息了,若是他叶安拿不出粮食,那可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也证明观妙先生的这个弟子浪得虚名。
“这有何难?”叶安的声音稍稍的提高了些,走到王温和王皞的身边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到:“我有一个让二位都满意的办法,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哦?!世侄有妙法可解眼下之局?”
叶安继而抬高声音道:“这是自然!我师傅可以作保!还请王大官人寻一出净室。”
虽然有些怀疑,但王皞依旧点头道:“如此甚好,花厅之后便是净室,县尊,世侄请!”
玄诚子目瞪口呆的望向叶安,自己怎么就要为他作保了?而他到底和王温,王皞二人说了什么?自己凭什么要为他作保!
看着叶安和王温王皞进入花厅的后面,玄诚子十分想要知道他到底要和这两人说些什么,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钱晦。
怎么就突然之间说动这两位王家的长辈了?莫不是这小道士真的有什么术法不成?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拉投资喽!
花厅的后堂相当私密,这是王皞专门打造方便议事的地方,虽然外面看上去不是那么的严密,但在这里却是相当的隔音,一间小小的净室居然还有屏风,这当然是为了阻挡声音的传播。
在这小小的花厅净室之中,叶安提出了他的双赢策略,叶安看着眼神中充满期待的王皞以及王温道:“二位都是叶安的长辈,也都是在为阳城县的百姓办事,在为朝廷分忧,叶安岂能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
这里总共是二十万斤粮食,而阳城县只需要十万斤粮食便足够撑到朝廷的援助抵达,那叶安自然是应该分出十万斤粮食交由县尊折买,而剩下的十万斤粮食叶安打算酿酒…………”
“酿酒?!里莫不是疯了不成?眼下灾情当前,十万斤粮食酿酒,这般的糟践粮食,一旦传出去岂不是非议到脊梁骨被人戳断的地步,便是朝中的御史也能上疏官家治罪于你!”
王温急急地开口,他不是担心叶安的前途,而是担心他真的打算把十万斤粮食用来酿酒,而王皞同样吃惊,在他看来叶安是一个相当精明的后生,怎么可能会做这般愚蠢的事情?
酿酒能赚多少钱?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即便是把这些粮食买了,也能赚的盆满钵满!现在周边的粮价早已涨的发疯,一斤粮食便要数百文,而且还有价无市。
叶安笑了笑并不着急解释而是对王皞开口道:“十万斤粮食才值几个钱?我酿造出的酒可远远不止千贯的价格!”
这般狂妄的话令王皞无声的笑了笑,脸上的嘲讽之意也是显而易见:“世侄莫要说笑,好酒确实能在东京城卖出好价钱,可那些都是羊羔,冰玉之类的,你的酒凭什么就让人给出高价来?”
“便是如此,叶小郎君莫要这般固执了,十万斤粮食就是卖给王家你也是不亏的嘛!”
已经得了十万斤粮食的王温总算是没有失去君子本色,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始为叶安着想了,只不过叶安并不打算听从他的规劝。
“我先酿一瓶,你尝尝味道,若是能卖出高价,便合作卖酒,若是不能作价一贯,那这些粮食自然是原封不动的退回给王家如何?”
叶安这般固执的态度令王皞颇为惊讶,同时也在思索若是他真有这本事王家自然是赚大钱的,若是没有落回来十万斤粮食又不亏。
自从这小子到了王家之后,展现出来的才能实在是令王皞吃惊,最让王皞不解的是,这小子在之前大量囤积粮食的行为,难道说他早就知晓会有大量灾民涌入阳城县,亦或是知晓了灾情?
道家的那些东西总是让人看不透,说不得这小子就有这般的本事,若是他能酿造出大量的好酒,那可便是天大的财富,难怪他之前一直有恃无恐,还能提出所谓双赢的说法。
看来不光是钱家的二郎小看了他,便是自己也小看了人家!
王皞点了点头,望向王温到:“世兄还是速速拿了粮食赶回县城吧!王家会为你准备牛车,只要粮食一到必定会解阳城县燃眉之急!”
“如此甚好!”
但王温刚刚点头答应下来却被叶安的声音阻止:“不可!现在不可轻易运粮回城,还需周密准备一番才行!”
王温稍稍不解:“阳城县数万灾民嗷嗷待哺,如何能够拖延?”
“难道阳城县就真的没有粮食了吗?”
叶安的话让王温莫名其妙:“早已没有了,常平仓中的粮食能发放的都已发放,而那些粮商更是准备待价而沽,如何会有粮食?!”
叶安微微一笑:“小子说的可不就是那些粮商手中的粮食?他们囤积粮食为的是什么?当然是抬高粮价,但却也是负担,这些粮食他们收购来的可不便宜,若是砸在手中,还会有人去买吗?别说是灾民,便是阳城县的百姓也不会去买他们的粮食把?”
“这是自然,百姓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若是没有多余的粮食…………贤侄的意思是用这十万斤粮食做文章?”
叶安笑道:“这是自然!十万斤粮食一次运到阳城县自然是会被快速抢购一空的,说不得便有奸人藏匿其中买粮囤积!可若是分十次,每次一万斤,效果却会完全不同,这会给人以源源不断粮食运来的假象…………”
没等叶安的话说完,王温接口道:“如此本县还可佯称朝廷的救济转瞬即至,这样一来必会逼迫那些囤粮的粮商心中恐慌,抛售粮食!”
叶安轻轻拍手道:“妙极!妙极!”
王皞在边上脸色难看,他本就是想囤积叶安手中的十万斤粮食,若是这么一搞他的粮食还值几个钱?叶安是逼着自己与他合作,已酿酒为敛财的手段,而自己也将别无选择。
叶安环顾四周,看了看王皞道:“眼下这净室唯有我等三人,若是消息走漏…………”
“那王某必然上疏朝廷,揪出奸佞之徒!”
王温的正义凛然让王皞忍不住想要啐他一脸!
这么说可不就是针对自己的吗?
看向叶安的表情也颇为不爽,但同时也微微惊叹后生可畏,简单的一句话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牛车准备的很快,王温亲自坐在牛车上安心的离开,就冲他身后的粮食心也不慌了,同时怀中还有叶安临走之前塞给他的一个锦囊,声称说会有人藏匿在灾民中买粮食,必定能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王温稍稍有些着急的打开,看见的却是简单的两句话:“若大老爷心善,可以粥食为救济,勿要买粮,且粥食中可掺杂砂砾,如此便可区分灾民与否!”
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道理,王温不仅回头看了看王家庄念叨一句:“异于常人之智,近乎于妖也!”
而此时的叶安才正式开始于王皞的利益交换,只剩下这两个狐狸的净室充满了尔虞我诈,双方之间也算是棋逢对手,毕竟王温在场有许多话叶安不好说,而王皞同样如此。
“十万斤粮食已经给了王县尊,若是有人还道你手中有粮食又该如何?”
面对王皞的诘问,叶安不过是笑了笑道:“十万斤粮食足以解去阳城县的困局,朝廷必定会派发救济的不是吗?再说剩下的十万斤粮食可是在王家庄,又不是在别的地方,叶安有何可担心的?只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才会担心不是吗?”
“哈哈哈!世侄果然是聪慧过人啊!如此便请世侄拿出酿酒的手段来,如此也好让王某放下心中的担忧。”
叶安笑了笑突然反问道:“不知王大官人可否愿意再赌一次!”
王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世侄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官人可愿与小子合作赚钱?”
“能赚多少?!”
王皞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叶安能力的,尤其是在赚钱这件事上。
“不计其数!”
“当真?!”
“叶安从不食言!”
“王家该如何做?”
“投资啊!就是给我本钱,我有了这笔本钱之后,便能开设商号让钱生钱,毕竟点子是我出的,东西也是我做的,若是赚了钱,王家自然会有每年的花红,但却不能参与管理!”
“世侄还是先把你说的酒水酿出来再说把!”
“那便以这酒水为赌,若成,则王家出资一千贯,若是不成,则叶安绝口不提此事!”
王皞倒吸一口凉气,一千贯便是百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便是王家拿出来都要肉疼的,但最终王皞还是接受了叶安的这个赌约。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酒水的秘密
当王温坐在牛车上抵达阳城县的时候,守门的差人立刻迎了上去,灾民是越来越多,各种流言蜚语也在迅速传播,即便是他们这些吃着公衙饭的人都在担心会不会有粮食抵达。
这段时间叶安的大名也不只是谁传的到处都是,尤其是他拿出十万斤粮食救灾的事,更是让人惊讶到没法相信,和叶安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王头也是不相信的,大多数人都在说他其实是个骗子。
谁都知道这时候的粮食最值钱,轻易买卖不得,何况还是低价卖给衙门?听说王县尊轻装前往根本就没带钱出城,卖粮要多少钱铜钱啊!
那么多的钱还不得牛车才装下?难道是打算赊欠?这天下难道真的有这样的傻子不成!
于是愈发没人相信叶安能够把粮食拿出来卖给王温,而阳城县中百姓和灾民的态度也从原先的感激变得愤怒和鄙夷起来。
人性是最接受不起考验的,钱涛散播叶安会拿出粮食卖给县衙的时候,所有人就像看到圣光一样的态度对待他,而现在谣言再次传了出来,所有人便立刻“反目”。
升米恩斗米仇,只要你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所有的责任和苛责都会接踵而至。
而事实上叶安从没对灾民们承诺过什么……情分和本分总是有人分不清的。
王温带着几车粮食抵达阳城县,便立刻有人散播消息说这些粮食乃是王大官人拿出来的,并非之前“夸下海口”的叶安。
于是还在王家庄的叶安立刻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甚至传出童谣来贬低他:“阳城有叶郎,自大性张狂,夸口救灾民,吝啬如胡狼!”
王温听后大惊失色,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对叶安的名声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在文道一途上有这样的坏名声,基本就算是前途尽毁。
到了县衙之后,王温便寻族叔王渊,但还没进后衙便瞧见王渊坐在公衙中的那颗老槐树下念念有词,进了才听见:“阳城有叶郎,自大性张狂…………这话倒是不错啊!”
“族叔,都到了这般地步了,您还能悠闲!”
“哦?温平回来了,粮食讨回来了吧!你这般焦急作甚?他叶安又不是咱们家的子侄,何来的担心?”
王温苦笑着摇了摇头:“温平哪里是担心叶安!温平是在担心钱家的二郎,这般的手段实在是太过狠毒也太过拙劣,根本无法与叶安相提并论!”
王渊突然愣了一下,望向王温的眼神充满了欣慰:“你也算是精进了许多,原本冬烘先生的性子可要不得……眼下确实不该担心叶小子,反倒是钱家的钱晦,二人之智相去甚远,惹了不该惹的人总归是要自食恶果的!此事我等不要搀和进去。”
稍稍顿了一下,王渊再次开口提醒道:“这叶安来历不凡,非寻常人家,应是大家子弟,而钱家也不易得罪,咱们置身事外看个热闹便是。”
王温缓缓点头,他知道自己不适合搀和到这件事中,即便是叶安遇到什么危机和他也没有关系,作为长辈他能给叶安的帮助也只仅存于提醒和建议上。
至于俩个小辈之间的争夺,他根本就不能帮助任何人,帮助叶安自然会得罪钱家,而帮助钱晦说不得那就般得罪叶安背后的“家族”。
王温微微一叹:“如此便只能期望叶安的手段莫要太过酷烈,我总觉得这此子有时性格狠厉。”
若是叶安听到王温的评价一定是脸上笑眯眯心中“买买提”,自己可是一直在他面前保持一颗恭谦形象的。
只不过此时的叶安根本就不敢有一丝分心,一下午时间做出来的这个简陋版蒸馏器也不知道好不好用,那木匠夸口密实的很,但叶安已经从顶部看到有气体冒出。
这样一来酒水的口感和酒精度数便会大打折扣,这不是用粮食蒸馏酒,而是直接用王家的酒进行蒸馏提纯,一坛坛酒水倒下去,玄诚子的眼睛都绿了。
要知道这些酒水可是相当值钱,常言道“酒是粮**”,酒水在宋时本就不是便宜的。
但很快一股香浓的酒味便传了出来,边上的老道立刻开始耸动鼻翼:“嘶……哈……这是怎生做的,酒味居然如此浓烈醇厚!琼浆玉露不过如是!”
叶安微微点头,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蒸馏酒还真是成了!自己所做的不过是进行了最后一道提纯工序而已。
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科学小常识,酒精也就是乙醇较易挥发,加热后产生的蒸汽中含有的酒精浓度增加,收集酒气并经过冷却,这样一来得到的酒液虽然无色,但气味辛辣浓烈,其酒度比原酒液的酒度要高得多,一般的酿造酒,酒度低于二十度,但蒸馏过后最高可达六十度以上。
而对于古人来说,判定一个酒的好坏大多依靠酒香,这时候的酒香其实就是酒精的多少,酒精易挥发所以烈酒自然闻着就强烈,也变成了好酒。
老道闻到这里已经不行了,拉扯着叶安的衣袖让他给自己来一口,这哪里是修道之人,简直就是个酒腻子!
虽然蒸馏器的盖子是王家庄的木匠打造,但这种简单的活谁都会干,只是叶安需要准备其他东西没有时间而已,所以王家人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通过一个木盖得知其中奥秘。
他们只是知道叶安在伙房中摆弄了一下午,也要去了不少王家的酒水,天色渐晚,月光和星斗占据了天空的时候,玄诚子一摇一摆的出来了,准确的来说是被叶安给架出来的,整个人都醉的不省人事,即便如此怀中还抱着一个酒坛不肯撒手。
王帮连忙上去搭手,而王皞却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香,这酒香实在太过浓烈了些,让人闻着都有了些醉意,王帮惊叹道:“叶小友当真了得!这酒香便是东京城的大家也做不得这味道!”
叶安笑了笑便对王皞道:“伙房中还有一瓶佳酿,王大官人可小酌一番,切莫多饮,酒大伤身!”
王皞连连点头:“夜已深,世侄还是快扶观妙先生回房休息,王帮你去搭把手,再让厨房做一碗醒酒的酸汤送去!”
王帮连连点头与叶安一同架着玄诚子离开,而王皞却快步走向伙房,他心中此时已经如同猫爪鼠咬一般好奇,这叶安到底是有什么能耐,居然能把寡淡的酒水变成这般的佳酿。
饮酒多年,王皞早已从味道上便知这酒水味香必纯…………但当他看到一地碎木片的时候便知道,叶安早已防备他偷师!
这能无奈的跺脚叹息叶安的小心谨慎。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打算私奔的英娘
王夫人极少看到自家老爷这般的豪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熏人的酒香,自己单单是闻了一会便觉得头晕,轻轻端起残存的酒盏抿上一口,顿时觉得一条火线从嗓子里划过,穿肠过肚一片火辣。
脸上浮出一大团的红晕,长长的哈了一口气王夫人眼睛放光道:“琼浆玉液,这少年郎当真了得!”
王夫人出入相公府邸多年,一般的诰命家也是常常走动的,可从未喝过如此香醇猛烈的酒水,今日尝到烈酒,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嘿嘿!夫人这酒水之味如何?”
“香如初稻!烈如骏马!辣如茱萸!若是在东京城中必然有价无市!”
王暤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叶安此子若是有这般的生意,便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可观妙先生手中便有一块牌子,为何寻老爷我来做买卖?”
王夫人稍稍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人,喝成这样也不糊涂!算计一个晚辈作甚?”
“算计他?!”
王暤徒然提高音量:“是这小子算计老爷我!他在借我王家的势,要的便是“一步登天!”
若没有我王家,他便是借着老君观的酿酒牌子多久能在东京城站稳脚跟?便是一个玄诚子给他做靠山,也无需久便要被人吃的干净,而我王家做其靠山可不同!”
王夫人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如此便于他合作买卖就是,他总要钱的……”
“你可知他要了多少?”
王皞突然就提高了音量,不等王夫人发问便颓废的说道:“一千贯,整整一千贯!百万钱!还不得王家插手其中,只是每年的分红罢了!”
王夫人愣住了,酒气的上涌让她的脸色更加红润,但这是愤怒的红润:“一千贯!?当真是吃略雄心豹子胆,难道不知当朝相公乃是咱家的兄长?”
王皞无奈的苦笑道:“当然知晓,这才是此子的心智可怕之处,他知道这一点才要利用王家,因为他确实能给王家带来惊人的财富,老夫实在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王夫人缓缓坐下:“老爷应了他一千贯?真打算让他打着王家的旗号在东京城开设商号?”
王皞缓缓点头:“便是如此,他叶安来寻老夫其实不光看上了王家的门第,同时也是在和道门划清界限,他要走文道,不希望和玄诚子纠缠太深…………”
王夫人坐在酒桌前喃喃自语:“此子年纪尚幼,如此心智实属诡异,莫不是出自观妙先生?”
王皞哈哈大笑:“你莫要高看他朱自英!虽说是叶小子的师傅,但他可没这能耐,何况入我王家庄多时,你可曾见过叶安遵从他的?两人之间可不像是师徒关系哩!”
王夫人缓缓点头,随即道:“本来我还打算把英娘许配给他,但现在却是不敢了。”
王皞挑了下眉头嗯了一声道:“这便对了,此子多智近妖,英娘嫁给他不一定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寻个老实人家给嫁了稳妥。”
王夫人看着眼前的酒杯,闻着酒香长叹:“英娘对其多爱慕,之前我还应了她,如今反悔怕是…………”
王皞的眉头深深皱起:“谁让你胡乱应承她的,一个女女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小子看似对英娘不错,其实根本就没有那心思,老夫难道看不出?若是能用英娘让他服软,嫁他便是!可眼下不能,自然要寻一个对王家有利的嫁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亲骨肉…………”
“那便寻个好人家,眼下阳城县中的高门大户多的是,那一个不是良配?老夫看那李家的少年郎便是不错!”
“李家?老爷那孩子才十三岁,比英娘小了不少哩!”
“那又如何?他母亲乃是官家的亲姑姑万寿公主,父亲乃是堂堂右龙武军将军李遵勖!”
瞧见王夫人还在担忧,王皞随即安慰道:“此子性和厚,喜问学,七岁便荫恩授了如京副使。当年先帝尤所亲爱,尝解方玉带赐之。稍长便出入宫禁如家人。如此身份难道配不上英娘?小几岁又何妨?待去往东京城定亲后还有些日子,再过几年便能行房,闺中之事情爱有别,自然是百依百顺了。”
“都多大年纪了,还是自家亲闺女,说的这些臊的慌!”
“当年你不是也这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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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渐渐没了声音,只是窗棱之下的身影却开始微微颤抖,泪水止不住的从英娘的脸颊流下,顺着嘴角咸咸的流进嘴里,最后化为苦味流进了心房让她无比刺痛…………
此时的英娘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父亲手中联姻的筹码而已,即便是舍了自己的名声,她也无法嫁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但英娘并未绝望,她想起了那个少年的话……“谁说女子不如男?”“女人同样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卓文君还能当垆卖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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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女人下定决心后,便比男人还要意志坚定,何况是一个“死过”一次的英娘?
叶安被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孩惊呆了,这还是一心求死的女孩吗?大半夜的寻自己,为的居然是逃离王家,这实在是太过狗血的剧情。
看着边上睡的如死猪一般鼻子冒泡的老道,叶安披着衣服便出去了,看着英娘坚毅的眼神,叶安小声道:“你这是什么魔障?原本寻死现在却打算离开王家了?你父母双亲难道不要了?”
英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神,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犹豫起来,随即说出了晚上偷听到的事情,反问到:“爹爹和娘亲说的可是真的?”
叶安平静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便是要借用王家的力量,至于你后面说的却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父亲和母亲并未害你,他们本意是为了你好,王大官人的话没错,我对你确实没有情爱之意,还有便是你怎么知道嫁给李端懿就一定不好?说不得他是一个体己的人儿也不一定哦!”
“可我不想变成爹娘联姻的器物。”
“那你便要和爹娘说清楚,而不是偷偷寻我。”
叶安现在自己还没有着落,哪能带着英娘私奔?再说他对一个十来岁的大姑娘完全没有感觉,之前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下她而已,没必要让自己以身相许吧?!
若是帮她,这件事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我想变成你说的那样女子,而不是如同你那诗词中的女子一样,凄惨悲愤的过往后半生,我要……”
“你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对!”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被遗忘的凶手
叶安觉得很扯,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英娘,和她说了一些话,接着这个小姑娘就在听闻了父母的对话后乃是叛逆起来。
是啊!
十来岁的女孩按照生理学来说正是出于叛逆期的,当然自己也有责任,毕竟怂恿人家孩子“打破封建的枷锁”,这是一种违背这个时代礼法的行为,自己甚至应该富有主要责任。
当时只是觉得气不过,觉得封建包办婚姻害人,更是觉得英娘为“凶手”寻死的作法可气,但现在想想这个时代的无奈便是这样,自己就算是能帮助英娘又如何?
难道让她一个小娘子真的当垆卖酒?
现实与理想是不同的,诗和远方在温饱面前几乎是狗屁不值的东西,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大环境,敢于反抗的人要么成为千百年传唱的英雄,要么便是坟头野草三尺高!
看着英娘浑浑噩噩的离开,踉踉跄跄的步伐说明了她心中的一切,忽然叶安想起一件事,一件仿佛被所有人忘记的事,那个凶手还未捉到…………
所有人都在忙着和灾情有关的事情,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想着自己如何从这次灾情中获得好处,即便是老道都在这段时间收拾东西,准备草药,以前往阳城县救治灾民,但此时谁还去关心那个“克夫苦命”的英娘?
最关心英娘的人却并非是叶安,这一点叶安自己很清楚,真正关心英娘的人也只有英娘的贴身侍女盏儿。
这个女人岁数比英娘大上几岁,但却要比英娘成熟的多,她看待问题甚至比英娘这个大家闺秀还要清楚。
但她却不是一个出挑的人,作为侍女她懂得低调行事,懂得许多利害关系,从外表上看她和英娘一样天真单纯,甚至更加低调,低调到所有人都忽略了她,但叶安却在见到她的第一次便注意到了她。
因为这个女人并非是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顺着一开始的“谋杀推断”叶安把目标锁定在了这个看似单纯的女人身上,因为只有她才能在英娘未过门之前见到“新郎官”,作为英娘的贴身侍女,她也是通房大丫鬟要随着英娘一起嫁到男方家中的。
叶安在王家庄中打探之后才发现,原来每一次,都是盏儿先一步去的新郎家,然后才会发生新郎被英娘克死的奇怪事情。
而新郎死的时候几乎都是痛苦的窒息而死,这就相当奇怪了。
这一次叶安在英娘的身后依旧看到了那个名叫盏儿的丫鬟,只不过她躲在角落之中刻意隐藏了起来,但眼睛中的那股阴冷让叶安极为不适。
的确“那件事情”应该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所作出的,无情且充满冰冷,王帮曾经说过那些“准姑爷”死相,老惨了,口吐白沫,双手扯烂脖子上的皮肉抽搐着死去。
这明显是窒息而死,而且伴随着抽搐,恰好叶安所知能让人窒息而死的毒药唯有氰化物中的氢氰酸,这东西就是二战时常用的毒气,会让人抽搐,甚至强直性痉挛停止心跳,速度极快…………
而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毒气,那就是一种含有氰化物的毒药,只可惜叶安并未在王家庄中发现任何氰化物的毒药,也没有发现可以制备氰化物的东西。
新郎之死,氰化物中毒,英娘的侍女有作案时间,叶安把自己怀疑的一切线索串联起来便愈发觉得盏儿的奇怪。
王帮送来了解酒的酸汤,同时还有一只林檎果。
“叶小郎君,这酸汤刚刚温过,解酒的很,若是老神仙喜凉,还有这频婆果解酒效果甚好!”
“有劳王管事了,这些给我便好。”
王帮连连摆手:“小郎君客气了,若是喜食频婆果,便尽管开口,小娘子那里多的是………………您是真的仙人啊!庄子里的那些浊酒到了您的手中居然变成醉人的佳酿,不知小郎君…………”
果然还是把话题绕了回来,叶安笑眯眯的打断道:“王大官人都没能从叶安这里得到什么,王管事还想探听消息?”
王帮尴尬的笑了笑道:“好奇,好奇而已,小郎君莫要误会,莫要误会…………”
待王帮走后,叶安一手端着酸汤,一手抛起林檎果向屋里走去,这王帮太过小气了些,一次就给了一个果子,没瞧见两个人吗?
鲜红的林檎果让叶安颇为惊讶,因为这东西在他的认知中就是“苹果”只不过小了许多也红艳不少,而在王帮口中却变成了“频婆果”。
醉酒的人一是头疼,二来便是口渴,一碗解酒酸汤刚好可以缓解头疼和口渴的问题,缓缓下肚之后老道便舒服许多,许久酣睡。
而叶安咬了一口鲜红的频婆果,一阵酸爽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频婆果味道不及后世,口感更是完全不同,果肉绵软易烂像桃子,不像后世栽培苹果那么清脆。
但多少也是维生素,叶安自然不会客气,很快就吃个干净,但在果核处却尝到了一点“苦杏仁味”。
这个味道瞬间让他警铃大作,同时回想起刚刚王帮说的话,嘴角立刻挑起弧度来,他知道氰化物从何处而来了。
频婆果虽然和苹果不同,但都属于林檎的一种,果核中含有氰化物,微量的氰化物不足以致命,但若是足够的多,那就会出现严重的氰化物中毒反应。
但他现在还缺少证据,没有办法证明这是盏儿所为,并且他还不知道盏儿的杀人动机。
老道睡的很“死”,叶安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里是王大官人府上的客房,是一个单独的小院落,算是一处雅致的清静之地,房间里满是宋式的家具,线条流畅雅致,应了那句经典的话语“简约而不简单”。
造型古雅,几根看似纤细的支柱就能支撑起一方不小的书案,漆黑的墨色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叶安眼中,这更像是后世的高端家具,实在是令人惊叹。
最要紧的是这些家具保持了最为简单的表达,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雕琢,纹刻之类的东西,内敛天真,不事雕琢,胜在质朴。
没想到后世流行的简约风在宋朝早已出现,而且更加精美可爱。
在书桌前缓缓坐下,笔墨纸砚皆有,但却不止这些,荷花模样的笔洗,笔掭,还有精巧小酒壶似得水中丞,等等器物精美的让人目不暇接。
坐在这里叶安便不自觉的把玩起来,他这才真正的接触到了宋人的文化生活,令人眼前一亮,丰富多彩,当然也让他有了一个生财的新门路…………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士大夫的“双标”
到达宋世之后叶安一直考虑如何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他每天脑袋里盘算的都是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十分复杂,因为这个时代有着很大的不同。
来钱快的便是经商,可经商并不一定让自己生活的更好,钱在这个时代绝不是万能的东西,因为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与后世有着很大的冲突。
后世人已经被市场经济所征服,在很多时候钱财是衡量一个人的基础标准,而这个标准在宋世却是行不通。
所以叶安才会寻王家合作,而不是依靠老君观的力量自己发展,王家乃是名门望族,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利用王家的存在把自己洗白,这是叶安眼下能够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
老道没有直接反对,显然他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并且也不是那么在意老君观的“钱途”,否则以他的脾性在酒醉之前就会对自己一顿锤。
有了王家在背后做靠山,叶安完全能够把酿酒赚钱这件事变得极为雅致,文人墨客改良酿酒之法,得到绝世佳酿这乃是文人情趣,是受到世人追捧的事情。
宋人嗜酒,能够酿出好酒的文人会受到尊敬和追捧,没人会觉得叶安是在赚钱,而把这情趣变成钱财的人也不是叶安,而是王家。
名门望族家中拥有店铺经商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样的家族开销极大,若是没有一两个店铺,庄园,如何养活那么多的人?
于是叶安便可顺理成章的把自己洗干净,不用担心自己文人身份和商贾纠缠在一起被世人不耻。
并且因为有了王家作为后盾,叶安更不会被人利用贩卖酒水作为打击的手段,打击叶安便是在打击王家,聪明人都会知晓。
叶安一觉醒来便看到王皞在和钱晦在花园中说话,钱晦能够出现在王家的花园中,便说明王皞把他当作自己家子侄来看待,说不出的亲近。
只不过钱晦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在瞧见叶安后更是阴冷的不行,但王皞完全不在意,仿佛是没看见一般。
待叶安走近,便瞧见钱晦对王皞拱手道:“多谢世伯招待,钱晦还需去往阳城县,那里灾民如潮,钱晦寝食难安放心不下!”
王皞“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世侄如此胸怀,实在是令老夫欣慰,少年人就该有此担当。”
说完王皞便望向叶安道:“叶世侄起得早啊!”
叶安立刻上前笑道:“未曾想世兄居然这就离去,实在是让叶安不舍,还望向世兄讨教一番…………”
惺惺作态的样子连王皞都能看得出来,而钱晦却认真的叉手施礼道:“世兄此言差矣,虽未曾当面讨教,却让钱晦看到了世兄的手段,佩服,佩服!若是前往东京城,一定要过府一叙!”
叶安立刻回礼,态度同样认真:“世兄所言极是,叶安此去汴梁一定叨扰!”
“钱晦必然扫榻相迎!”
瞧见钱晦走后,叶安不禁长叹:“青年才俊中何人能出其右?”
这话噎的王皞半天说不出话来:“叶世侄不是把人家玩的团团转吗?你的手段可不简单,可不只是压了他一头而已,老夫刚刚拒绝钱晦,你也应该知晓吧?”
叶安故作好奇道:“哦?王大官人是如何拒绝钱世兄的?”
王皞不禁怒道:“还能如何?便是把你昨日的酒水与他尝了,聪明人自然知晓!此次未助钱晦,钱家心中必有芥蒂,你可知钱希圣的为人?!”
叶安小声嘀咕,又似自言自语:“急于权柄又无大才,阿附希进又无待见,可悲之人,怕是自始至终也进不得中书。”
王皞双目一凝,眼神中透出了古怪,叶安的这话可谓是入木三分,钱惟演便是这样的人,但若非在朝堂之中久居,万万不能了解其中三味的!
果然如同自己猜测那般,眼前这小子不简单,他的背后极有可能是一个大族,但也有肯能是玄诚子告诉他的。
但这小子这般的意思很清楚,钱惟演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对王家不会产生威胁,态度很明确,他叶安并不担心钱家的报复。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王皞笑道:“老夫倒是听闻一个童谣出现在了阳城县!好似和世侄颇有关系,“阳城有夜郎,自大性张狂;夸口救灾民,吝啬如胡狼!””
啪啪啪…………
叶安拍手笑道:“端是押韵,这叶郎与夜郎实在太过贴切,作这般童谣的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啊!”
“叶世侄以为是谁?”
“钱晦!”
叶安直接说出钱晦的名字,当然散播的不是他,必定是钱涛无疑,为的就是坏自己的民生。
叶安心中早已是气急,自己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在为自己的文道做铺垫,可现在被人坏了好事,心中不动怒是不可能的。
王家这一关算是过了,王皞不会在粮食上难为自己,叶安转手就把那蝴蝶头面递给了王皞道:“王大官人,既然你我已经达成协议,这之前的契约还是要履行的,头面归你,粮食归我,还需再立下一份契约,以保买卖之事!”
王皞脸色数遍,最后还是接过了叶安手中的蝴蝶头面,苦笑道:“哈!这事情老夫越想越不对,如今是上了你的贼船,非但没有追回粮食,反倒是又给你套了一千贯!”
叶安笑道:“这一千贯可是钱生钱的买卖,对于王家亏不得,可比这一座庄子赚的多得多,再说我叶安的商号打着的也是王家的名头,万万不会坏了名声,只会给王家带来更多的好处,不光是钱财,还有善名!”
“哦?不知你又有了什么想法?”
叶安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急,待去了东京城后再说,这一千贯也不需王大官人现在给我,只需我去往东京城后寻王家索取便是。”
王皞指了指叶安道:“你这算计实在是连老夫也无法拒绝,只不过还是莫要太过折辱钱家二郎!”
好嘛!王皞根本就不担心叶安,而是担心他的手段太过激烈,折辱了钱晦,也折辱了钱家。
尼玛…………叶安心中气的爆炸,这是他听过最可笑的事情!
别人整自己的时候无论王渊还是王皞,甚至是王温都没有多说什么,为何自己“光明正大”准备报复的时候,他们就要提醒自己手段莫要太过激烈?!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叶安叶长生!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叶安自认为到了宋世之后就没有主动的罪过谁,为了一个出身拜玄诚子为师有错吗?为了救灾民提前从王皞手中买下粮食有错吗?
只不过拜师这件事上得罪了钱晦,救灾民这件事上抢了王家的风头,最后自己倒霉了就是活该,反击了也不能把人“整残”?
坐在仓库之中的粮山上,叶安把心中的不满和不解说出来,下面的老道却笑了笑:“还不明白?”
“不明白!”
玄诚子小小的抿了一口茶,发出滋喳的响声道:“给为师三跪九叩再说!”
叶安切了一声便不理他,开玩笑,跪天跪地跪父母,老道这个师傅也能跪,但要让自己完全认同之后,再说之前自己在拜师时也跪过不是?
“你看,这便是你的问题,对谁都没有恭敬,对谁都没有忌惮,仿佛天地之间你为最甚一般!”
叶安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我缺少敬畏之心?”
玄诚子点了点头:“嗯,孺子可教也!你没有一个强大的家世最为后盾,这东西你求不来,也盼不来,唯有拜入我玄诚子门下,再入文道,如此人家当然是宁愿得罪你也不愿得罪钱家。
这其二便是你没有敬畏之心,做事依仗手段高明便目中无人,你以为王大官人看不出你的手段,拿你没办法?
其实不过是王皞真想赚钱,否则你这小杂鱼王家能看得上眼?而说到底王皞不过是惜才罢了!”
瞧见叶安怀疑的眼神玄诚子便不爽,自己这个当师傅的整天还被徒弟怀疑,这叫什么事?
不由得提高音量道:“别以为当朝相公的兄长是个鼠目寸光之辈,与你交好一来可以赚钱,若有一天你真的入仕,待你出头之日,王家也与你有旧,你能如何?忘恩负义者在文道上可是要遭人唾弃的!”
叶安还真没想到这么多,现在被老道详细分析出来,他算是开了眼界,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沾沾自喜的事情,在人家眼中实在是不够看的算计。
老道接下来的话让叶安稍稍好受一些:“你所谓的双赢算是给王皞开了眼界,否则人家根本就不会让人你报复钱晦的可能,给了你剩下的十万斤粮食,就是给了你一个挽回名声的机会,提醒你莫要手段过激折辱钱晦,也是担心你折辱钱晦的时候,把钱家也折辱了。”
“师傅,徒弟抽个时间给你做一套器具吧?”
玄诚子笑了笑,举起左手抖了抖上面的手表:“你给了这个拜师礼为师甚为满意,要不是这东西,为师早已任由你胡作非为,还管你作甚?让你吃些苦头再收拾烂摊子,为师还是有这般本事的。”
“那您为何现在告诉我这些?”
玄诚子看着身手矫健跳下粮山的叶安,苦笑道:“为师这辈子最后一次收徒,你是师兄弟中的老幺。”
看着玄诚子眼中流露出老父亲的眼神,叶安咋了咂嘴,他居然被老道的话感动了,而接下来的话让他一个踉跄。
“唉!人老了,这“大孙子小儿子”如何能放得下呦!”
“想要孝敬就直说,你我师徒之间还这般煽情作甚?”
“昨日的酒水再来个三五坛如何?“
瞧见叶安的眼神变了,老道尴尬的开口:“……两坛也行!一坛,就一坛!~”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傅都这般提点弟子了,区区几坛酒算得上什么?”
他算是真的明白了,说到底就是自己的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好欺负罢了,而老道虽然贵为观妙先生,但也并非是世俗中的强大力量,虽然受到别人的尊敬,但也只是尊敬他而已………………
这是一个冷酷的时代,没有出身,没有一个强大的背景,那便什么都不是,钱晦之所以这么嚣张,即便是自己有了对付他的手段也不能随意折辱他就因为他是钱家的衙内。
仿佛是看穿了叶安的心思,玄诚子在边上笑道:“世道便是这般,想要舒坦那就闭门不出,可你能永远闭门不出吗?”
叶安回头指了指小小的粮山:“这东西难道不能换来小子在大宋的立足之地?”
老道点头道:“能,但要蜷着!”
叶安又指了指自己:“我难道还要蜷着?!”
“不用,但换不到立足之地!”
叶安被老道气笑了,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粮山大声道:“我就不能站着把这名头给拿了?”
老道不由得提高声音:“不能,晚辈就该有个晚辈的样子,你折辱钱晦没关系,但他后面有长辈,你没有,若你能把家中的长辈搬出来,那钱家人必定不敢言语分毫!你家长辈何在?!”
这一句话便戳中了叶安的“死穴”,所有东西都能找到,唯有自己身后的长辈拿不出,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自己可以编造一切,但唯独没有一个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家族。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表演”:“我自是请不出长辈的,都不知如何去寻他们,但我有长辈留下的东西,在你那山洞之中,在我的脑袋之内,我凭什么样向你们证明?我就是来自那里!”
“哪里?!”玄诚子连滚带爬的起身,瞧见叶安手指天空,急急的问到。
“入夜可见,天明则消,或曰太阴,或曰广寒!”
“吓!可不敢胡唚!”
叶安也是豁出去了,这世道当真是要逼死自己,既然要把戏往大了演,那就所幸不管不顾,这时候再去小心谨慎根本就不符合自己现在的年龄,老道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逼自己吗?
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对面的玄诚子猛然哆嗦了一下:“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叶安长舒一口气的笑道:“这下好了,我连字都有了,徒儿姓叶名安,字长生,叶安叶长生!”
玄诚子面色萧索的抬起头,顿了顿望着叶安声音中带着无助又有一丝恳求。
“又胡吣!二十而冠!你才多大便有表字?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正是求学的年纪,说这些胡话来,也是没人信的,以后莫要再说,你愿意作甚便作甚,谁还能拦着你的手脚不成?!”
叶安笑了笑:“师傅,我可是对你说了实话,你不信便不怪我了,以后弟子的出身全靠你来遮掩…………”
老道猛然挥起巴掌,但对着叶安的笑脸又迟迟无法落下,只能恼声恼气道:“五坛酒,少一坛也不行!”
叶安立刻点头道:“好嘞!不就是酒吗?您若是爱喝,弟子常常孝敬您!”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悲催的王帮
叶安只是把心中憋闷许久的话说了出来,玄诚子一直在对自己的家世耿耿于怀,这已经成为他的执念,自己的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这个谜题已经让眼前的老道发疯着魔。
既然如此那便给他一个“真相”,白玉京是何处?天上的月亮啊!也是代指仙宫的意思,这话够直白的吧?
至于我说出来你信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叶安这算是“一力降十会”,反正我告诉你了,若是你不信,那就替我遮掩,若是你相信,同样也要提我遮掩!
稍稍无赖的手段确实抓住了玄诚子的痛脚,无论叶安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要帮叶安遮掩过去,而从一开始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他以后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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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老道和王皞之外,谁还知道自己手中还有十万斤粮食?当然钱晦是知道的,这十万斤粮食已经从王皞那里换取了保障。
叶安看着眼前的粮山长出了一口气,眼下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自己的报复可不会停下,从一开始他就把这剩下的十万斤粮食作为了自己的后手,尤其是钱晦出现之后…………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名声更重要,这十万斤粮食根本就不是用来酿造酒水的,叶安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酿酒,他要做的只是让王皞相信自己有酿造出好酒的本事。
自始至终自己可都未曾说过要用这十万斤粮食酿酒,当然别人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了………………
钱晦笃定自己无法再拿出十万斤粮食,尤其是在看到王温带着粮食离开之后,他便很精明的打听到了消息。
王皞根本就不可能把剩下的十万斤粮食再交给自己!
一切都如同叶安计划的那般,猎物只有在自认为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才是最好捕杀的,提高警惕的敌人最难以一击致命……
于是这几天时间里,叶安便往返于王家庄的小厨房以及自己的粮仓中,这粮仓乃是王皞送给叶安的,自然也就成为了叶安的私产,别人也无话可说,只不过王家的小厨房同样也被王皞送给了叶安。
叶安是相当感慨王皞手段的,是真的把那小厨房给“送”了过来!!
小厨房里面的东西被拆除,接着便是整个木质的小厨房被“抬了过来”,看到移动的小厨房叶安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厨房不大,用的木料也不是厚重的木料,最主要的是粮仓距离小厨房不远,这小厨房也是临时搭建出来的,但相当精巧。
一根钉子都不用的小厨房牢靠的吓人,在这么多年人的摇晃搬动下一点问题都没有,其中的榫卯结构之精湛令叶安叹服。
王帮小跑着凑了过来:“小郎君看看如何?老爷吩咐我等需一样不少的把东西送来,包括这小厨房,您看您需要的东西可都在?若是差了什么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差人去买!”
叶安笑了笑:“东西自是不差的……”说完微微一顿,上下打量王帮,还上下其手的摸了摸他的胳膊以及腹部,待把他看的有些发毛才道:“我这就差一个人!”
轰…………
四周的帮工瞬间炸开,七嘴八舌小声念叨:“这小神仙还有这般的嗜好?!”
叶安的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这些人是想到哪里去了?但四周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莫要胡吣,小神仙怎会有这般……说不得是要用人酿酒,就如同炼丹一样?”
“用人酿酒?!”
对面的王帮已经吓傻,自己可还未婚娶这如何使得?
“小神仙,小的尚未婚娶,家中还有父母已然年老…………”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是要你这个人来帮我办事!我身边你也瞧见了,就铁二一个仆役,许多事他忙活不过来,单有力气如何使得?瞧你机灵,办事勤快,便准备把你讨要过来,在身边也好有个帮手不是?”
原是这样,王帮松了一口气,为难的说道:“小神仙,王帮乃是大官人庄子上的家生子…………”
叶安点了点头:“知晓了,我这便去寻王大官人将你讨要过来便是!”
家生子便是奴婢在主家中所生养的孩子,在主家出生,也在主家长大,这样的人极少会背叛主家,也是忠心耿耿的存在。
宋朝的奴婢制度和前朝有着极大的不同,宋没有奴隶,即便是有也只是残留的一点而已,叶安庆幸于自己穿越到了宋朝而不是唐朝,因为在唐朝自己这般没有户籍田产的人必定会被归入流民贱口之中。
这样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奴隶,下场极为凄惨,因为他们没有身份,在律法上比同“畜产”………
但到了宋朝,这样的奴隶制度被废除了,奴婢于雇主之间是雇佣关系。
连律法还规定了不得私自惩罚奴婢、不得私自杀害奴婢等,甚至宋初之时为了稳定环境,增加人口,还规定杀雇佣奴婢需要抵命的,不过在真宗年间对此又有调整。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即便是雇佣关系之下,奴婢在主家依旧地位低下,在雇佣关系之内身份依旧属于仆从。
家生子就是在主家生养并长大的孩子,对主家的恭顺早已到了骨子里,不出意外的话,长大之后也会成为主家的仆从,会签订一个较长的契约。
王帮的意思较为明确,他是王家的家生子,忠心主家,是不会轻易成为叶安的仆从,而叶安向王大官人讨要王帮,无异于痴人做梦。
只不过有一点王帮不会知道,在利益面前,一个家生子算得了什么?虽然王皞一直把王帮当成自己在阳城县的得力助手,但很可惜他依旧是一个可以交换利益的“工具”而已。
所以很快叶安就甩着王帮的卖身契笑眯眯的回来了,随手把卖身契拍在他的胸口道:“好了,你是自由之人了,现在如同牛二一样跟着我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娶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娘!如何?”
…………“你这是弄啥嘞!!”
王帮当然不愿离开王家庄,打死都不愿意!
他在王家的地位已经逐渐起来了,好不容易熬成了王皞在阳城县的左膀右臂,眼看自己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了,没曾想却被叶安给讨要去!
这便是等同于把一个从底层打拼起来,终于出头的人再次贬到底层,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小心翼翼的谨慎化为绝望。
王帮恨不得与叶安拼了,连边上的帮工们都在啧啧叹息他的“时运不济”,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跟着小神仙说不得还能更好嘞!!”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奇怪的组合
叶安有些默然,事实上混到如同王帮这种地位的仆役已经算是相当出色的了,并且也有好日子在等待着他。
若是能央求王皞给他说上一门亲事,再以他现在的地位,又是王家的家生子,女方是不会差的,最少也是个良人嘛!
从此以后,只要一心一意的为王家“尽忠”,就算是跨入了被大家族剥削的行列中了,别看是被剥削,生活依旧是比一般的百姓要好的多。
若是把家族看作是一个企业,王帮便是步入了这个企业的管理层,虽然在主人家面前依旧是仆役,但他说的话主人家多少会作为一个参考,要比寻常仆役有地位的多。
家生子和主家之间也是有契约的,在过了契约有效期,或是双方达成和解之后,王帮便会从一个家生子的仆从变成一个清白的良人,要叶安多事作甚?
当然王皞是不介意给叶安这个顺水人情的,并且他从来就没考虑过王帮的想法,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未来,仆从即便是再趁手好用,说到底也只是仆从而已。
王皞并没有觉得可惜,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不值一提的,尤其是王家这般的存在,体系庞大,需要大量的钱财维系家族,家中在东京城的开销可不小,要想让家中后辈安逸读书,没有一定家资可不行,甚至连个像样的先生都请不起。
王帮没有任何办法,当王皞把他的契约给了叶安之后,他便是叶安的仆从了,即便是百般不愿也要等到契约到期之后再说,但自己却有苦说不出,他在王家的契约可是还有十年的长契!
悲愤交加的王帮垂头丧气的蹲在角落里,看着王家宅子的眼神充满了思念,从他被送给叶安开始,眼前这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宅子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同样的,叶安也不舒服,因为给了一个人自由之身后,他居然还是选择了跟自己签订契约,他完全能甩开自己掉头就走,即便是撕掉契约自己也不会多说一句。
但王帮并没有这么做在王家管事多年,他对这个世界的规矩可谓是信手捏来,所以即便是脱离了王家他也只能成为叶安的管事,他是王皞送给叶安的人………………
叶安要在大宋“生根发芽”少不了一个打点周全的人,而这个人叶安物色了很久。
当然叶安不会把王帮当作仆役,因为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最多是把他当作雇佣来的下属,管家,或是家政。
于是一份全新的契约便顺手交给了王帮手中,生怕他不明白叶安还详细的解释道:“王大哥,眼下你以成为我叶家的管事,这是我拟的一份契约你先看了,免得你对我的习惯不了解。”
王帮看了看手中瘪爬一样的字迹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叶安给他的是不单是一份契约,相反而是一份详细的册子。
册子里的内容很多,并且能把想到的每一条都列举了出来,他在叶安这里也是管事,主要处理的便是日常杂务,至于生意这一块他却不必负责。
但看着看着,王帮便觉得叶安有些“傻”,傻到让自己怀疑是不是该回去央求大官人重新接纳自己,但也傻到自己开始动心了。
“叶小哥这里面的工钱是月结的?”
叶安点了点头:“铁打不动,每月结清!”
“小的只需在您这里做上两年的管事便能离开?”
“满两年来去自由!”
“寻常不需每日听差?”
“每月给假三天,里面不是写着了吗?”
在叶安看来已经把王帮劳动价值压榨干净的契约,在王帮的眼中却是一份“福利计划”。
这人被压迫的久了,也就习惯了,身上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奴性,这一点叶安在庄子上看到了太多太多。
掌握了生产资料的王家几乎是在统治这个庄子,土地是王家的,农具是王家的,连粮食都是王家的,这时候还谈什么契约和雇佣制还有意义吗?
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若那个庄户敢站出来说“老子是自由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必定会被家里人打的半死,还要送去王家治罪。
因为这些人他娘的就是赤裸裸的无产阶级,离开王家这个资产阶级便根本活不下去!!
叶安清楚的认识到这点,别看宋王朝把唐时遗留下来的“奴婢户”“蕃户”“杂户”这类的贱民给消除了,可事实上只不过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客户”而已,这些“客户”中也包括了原本的民户,在王大官人这里依旧是“贱民”一般的存在。
在叶安看来,王帮身上就有一种被压迫已久的奴性思想,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这份契约,甚至有些欣喜。
因为叶安给的钱看上去很多,一个月八百文钱,包吃包住干满两年之后他便能自己开立门户,在阳城县做个小买卖或是回到王家庄买下一点土地,成为一个寻常的民户,甚至还能向王家求个差事。
至于叶安说还会涨工钱之类的话,王帮权当没听见,还涨工钱?只要不拖欠便是极好的了!
四周围观的庄客早已散去,他们都知道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王家庄管事栽了跟头。
笑话看过了自然就走了,还有一些同情了怜悯的,一边走一边感叹王帮的时运不济,被叶安给看上了………………
叶安除了恨恨的冲着那些人的背影啐一口别无他法,不知何时牛二出现在一边,酸酸的开口道:“我一个月才五百文,你比我多出整整三百文,当是知足的!”
上下打量着铁二,憨憨的笑容模样让王帮极为烦躁,现在他才想起,叶安这位家主组合有些奇怪,一个观妙先生的师傅,一个铁二这般的仆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现在又加上了自己,除此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听大官人说,这叶安也是出自大家的子弟,怎生会如此模样?大抵是破落了?
摇了摇头便上前道:“少爷,咱们眼下住在何处?”
叶安指了指王家庄里的大粮仓道:“当然是住在粮仓小院里喽!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说完叶安便沉默的,同时沉默的还有王帮和铁二,他们都知道不远的阳城县已经被饥饿所笼罩。
每天都有人在饥饿中死去,甚至愿意大把大把的吃下“观音土”活命,叶安知道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名字斑脱石,也就是陶土…………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危城
蝗灾的可怕不是在于对人致命的伤害,事实上这些虫子再多也不过是虫子罢了,他们唯一能够伤害的也只有植物而已。
这是天地自然所演化而来的过程,是古老的生物进化规则,但这些虫子却在无意之中影响到了另外一个物种的生存,人类不知从何时要与这些比他们更为古老的生物为敌,且屡战屡败!
人是要吃饭的,大地上生长的粮食是饭食的主要来源,而这些被人类好不容易驯化的植物却面临各种各样的威胁。
人类通过数千年年的进化,早已总结出了对自然灾害的经验,干旱就想办法打出更深的井,水患时就要防洪防涝。
可唯独对付蝗虫这种小虫子没有太多的办法,它们成群结队,它们漫山遍野,它们不把所见的绿色全部啃食干净誓不罢休。
蝗灾一旦开始便不可能轻易结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叶安更是知道从古至今,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蝗灾都无法根本消除。
至于一场蝗灾的结束从来都不是人类战胜了蝗虫,而是蝗虫吃饱了,把子孙后代产下之后短暂的生命周期自己结束的。
同样在灾害面前人类不光要对抗自然灾害,还要对抗人类自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自然灾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在叶安看来,蝗灾面前人们最为正确的选择便是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可这个千百年来常常被大声疾呼的口号在人的恐惧勉强不堪一击。
自私是人类的共性,可在蝗灾面前被无限的放大,人们更多的是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自私,同时贪婪这棵毒苗也在疯狂的生长。
夜幕降临的时候,叶安便会望着阳城县的方向夜不能寐,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杨家庄可以看到阳城县,叶安站在粮仓的顶上死死的盯着县城方向,而边上的老道已经有些颤抖,火光如同星点一般的出现在远处的城头上。
这说明城外的难民又再增加了,而为了放止灾民大量涌入县城,守城的军士已经不得已的点燃了城头上的火把,把那些企图乘着夜色攀爬进城内的灾民给驱散,甚至是斩杀。
在这个时候无情便是有情,对灾民的无情能够更好的管理,也是对县城中的无辜人负责,只不过那些该死的粮商和囤粮的富户实在是不应该在保护的范围之内。
“若是灾民再多一些,恐怕就要发生民变了,王温的脑袋很可能被摘下来被灾民们当球踢!”
叶安突然开口让边上本就颤抖的玄诚子猛然一哆嗦:“十万斤粮食已经运走了,大抵是不会到这般田地的吧?”
叶安忽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讥讽:“正人君子的下场一般都不好,王温心疼百姓,并未用我给的办法,而是把粮食平价卖了出去,这看似公正,也是为了刺激囤粮的富户,可十万斤粮食,不过区区一千石,用来赈济阳城县都够呛,何况从西面涌来的大量灾民?我等根本就不知道西面有多少的土地受灾,有多少人涌向东京城,可前几日阳城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万余人!”
“这时候是该用力弹压…………”
“弹压是不行的,等同于火上浇油,那些已经被逼上绝路的人怕死吗?”
“那就安抚啊!”
“安抚?你觉得安抚有用的话,会出现今晚这种情况?以王温的性格,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阳城县的守军上城墙的。”
老道长叹一声:“哪来的守军!小小的阳城县不过差人几十而已,城墙上现在站着的恐怕是城中的百姓了。”
叶安稍稍沉默,是啊!一个小小的阳城县,除了需要就食的军队外,是不可能有军队出现的,现在城中的百姓和城外的灾民之间矛盾激烈。
叶安忽然扭头道:“你觉得县城都变成这样了,外面的村子会如何?王家庄会如何?”
随着叶安的话,玄诚子指了指下面的庄子道:“你不觉得王家庄已经不一样了吗?王皞盯着你的粮食不假,可王家庄中的人都是有存粮的,至少能够撑到秋收或是朝廷的赈灾粮食抵达。所以这些庄户已经变成了王家庄的护院,保护的不光是王家还有他们自己。”
叶安点了点头,这下他终于知道最近几晚为何会出现那么多的壮丁结队巡逻了,草叉,镰刀,砍柴刀,甚至是打麦子的连枷都被当作了武器来使用。
王家庄的防御终于起到了作用,极少有百姓来袭击这座庄子,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里的粮食已经被知县大老爷给带走了。
阳城县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杀人,而王家庄的护院却是会杀人的,在天灾之下,庄户完全有理由为了保护自己的口粮而杀人,并且还不会有任何人追究责任。
叶安翻身便从粮仓上下去,王帮还在一遍一遍的清点粮食,恐怕在他眼中这就不是粮食而是一座“金山”。
瞧见叶安从房顶下来,王帮立刻上前道:“少爷,小的算过了,这些粮食眼下已经不止千贯!若是再拖上一段时间,那可就是接近两千贯的价格!”
“拖上一段时间?那阳城县会变成什么模样?王家庄到时怕是都不复存在了,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你觉得因饥饿变得疯狂的人会在王家庄面前举步不前吗?”
王帮被叶安说的愣住,上下打量叶安一番后道:“你是真的有良心,只可惜并不知道王家庄是王家的产业不假,但随时可以放手,老爷…………大官人会在灾民暴动之前便会离开这里,至于那些灾民……”
叶安当然知道王皞不可能留在阳城县,这里灾民数量会越来越多,对王家庄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大,但他没想到王皞居然打算抛弃这里的庄户,他压榨了这些人如此之久,从他们的身上摄取利益,可现在却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他们。
叶安心中有些发冷,这和他认知中的士大夫阶级相去甚远,即便是和印象中的士绅相比也是有所不及的。
地方士绅一般会救助本地的灾民,因为这些灾民原本就是他们的庄户,若是任其自生自灭对士绅来说同样是一种“财富”上的损失。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果然如先生所言,扒开历史书页的缝隙,其中一行小字上写满了吃人!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比骨肉分离更可怕的是贫困
生活永远是要继续下去的,适应环境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即便是王帮万般的不愿,也在慢慢接受自己成为叶安管事的事实。
对于他,叶安有着自己的看法,最少他是个能做是的老实人,当然对人情世故也颇为练达,这样人自然是有能力的,但却不出众,若是他能力出众就不会在王家庄继续当管事的了。
所谓的人才就是到了那里都能冒尖的人物,除非刻意的去隐藏………………
这个时代的夜色非常迷人,叶安自从第一次来到宋世之后,就被这里的夜色所深深吸引。
城市的光亮好不足以影响到天空,所以夜空的黑更为纯粹,虚空的黑暗中闪烁着无数的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绸缎上的宝石。
深邃而迷人的夜空无限放大,而人却变得无限渺小,在这样的夜空下很容易迷失自我,也很容易睡着………………
静悄悄的王家庄中,却有一道身影在黑夜中前行,贴着干燥的土地如同一个爬行动物摸到了粮仓边上。
呼,呼,微弱的鼾声传来,盏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小道士应当是睡去了,从袖口抽出一柄薄刀,小心的插进门缝,轻轻一挑便打开了里面的插销。
推开房门的“吱呀”声已经被她控制到了最小,但依旧她心惊胆战。
在小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之后,盏儿便闪身进了去,粮仓很大,也有偏房,这里原本是守夜人住的地方,但现在是叶安的房间,玄诚子和王帮都住在别处,原因很简单,叶安不喜欢与别人同室而居。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盏儿恨恨的啐了一口:“胡狼!”
踮着脚尖靠近偏房,撩起帘子伸头便瞧见这个少年郎抱着竹夫人酣睡,粮仓中存放着的粮食不断的散发着热量,使得这里的温度也稍稍高一些,盏儿的鼻尖已经出现了汗珠,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水。
还好这小子睡的如同死猪,抱着竹夫人的模样更是猥琐至极,双腿夹着竹夫人,姿势恶心的令人发指!
啪……一个鼻涕泡破裂的声音吓了盏儿一个哆嗦,猛然回首那小子依旧在床上酣睡,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迅速的掏出怀中的纸包,把其中的粉末倒进了桌上的陶罐中轻轻摇晃,盏儿已经做了许多次动作熟练且没有声响。
待把陶罐放置在木桌上,盏儿扭头便从小门离开,但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极为讨厌男人的她,在闻到了男人独有的味道后不自觉的发出小兽一般的惊叫……
黑暗中她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让人无处可藏的眼睛!
“这就要走了?你还真是没有同情心啊!那几个倒霉鬼也是你弄死的?只是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杀我?哦!对了你讨厌男人,尤其是碰过你的男人……但……我他娘的又没碰过你!”
瞧见不断慌乱拍掸自己衣服,同时抱紧双肩的盏儿,叶安可以肯定她有一种几乎变态的心理疾病,这是一种病态,应该和她早年的经历有关,但却不能成为她杀人的理由。
沉默了许久,盏儿不说话,叶安也没有动作,就是冷冷的看着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曾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你们这些臭男人都该死!”
盏儿终于开口了,可她的声音惊艳到了叶安,实在是太过甜美,在黑暗中带着颤抖与愤怒的声音依旧让人耳蜗舒服的想要呻吟。
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伸手从边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身后有动静传来,他便毫不犹疑的踹过去出。
盏儿只觉得肚子肚子猛人一痛,接着便是天翻地覆,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依旧一声不吭,只是闷哼声和姿势让人我见犹怜。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呢?哦,对了,你有病!但你知不知道露了相的自己会有如何的下场?我来帮你畅想一下未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官人把你卖到东京城的小甜水巷去,那里的暗门子极多,每天都有渴求肉欲之欢的人,这些男人身上全是臭汗味和油垢,每天都会光顾……………………”
地上的女人已经颤抖的不行,被叶安吓得已经快抽过去,端起油灯走进,瞧见她五官分明,模样姣好,只是脸上如同涂了一层黄蜡,显得素缟一些,只不过耳下却有一层皱褶。
伸手撕掉她脸上的一层薄膜,只是撕掉了一片,但却露出了洁白的皮肤。
在慌乱挥舞的双手中,叶安抽回手看着手上的薄膜:“哟!还贴面膜啊!生活的够精致的…………滋滋滋,唉!?疼,松口!不松口我可不客气了啊!”
盏儿用牙齿死死的咬住叶安的左手,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双眼,叶安被她疯狂如野兽的模样吓了一跳。
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一握向下一拉,女人便无力的松口,但刀光却在这时候亮起,不知何时盏儿已经掏出了袖口的薄刀,猛然向叶安戳去。
仓促之间伸手抓住刀柄,但手依旧被刀尾划开了口气,鲜血让叶安更为冷静,而手劲也越发的大了。
叮当……刀子掉在地上,女人也脱力的倒下,只不过双眼依旧冷冷的盯着叶安。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三个姑爷是无辜的,杀了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不想让他们碰你?”
“知道为何他们都是死在迎娶过门之前吗?因为我是通房丫鬟,迎娶小娘子之前我要先去通房,给未来姑爷暖身子!”
“你又不是奴人!只是个婢女而已,契满便离开!”
当英娘用一种看着蠢货的目光瞧着自己的时候,叶安便知道她是被卖到王家的,她和那些契约仆从不同。
“我六岁便被舅舅卖到了明月楼,区区三贯钱便让他喜笑颜开,居然还昧下了一贯钱只给了我爹娘两贯钱还债!”
叶安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父母居然可以为了区区两贯钱就把亲生女儿给买了,贫穷居然让人失去了人性,在后世人们痛恨人贩子,但在这个时代父母却甘愿做个人贩子,而盏儿并没有恨自己的父母,而是恨他的舅舅少给了一贯钱……………………
“你怎么到的王家?”
叶安逐渐对这个女人开始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今天的样子?
“我割掉了牙婆子的三根手指,逼得她把我的身契变成活契,临走前还割了她的舌头,砍掉了她的两只手,但还是被她摆了一道,到了王家…………自始至终我都是要为奴为婢的!这辈子逃脱不得!”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豪门皆如此?
叶安稍稍沉默,这对一个排斥男人到病态的女人来说无异于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但随即皱眉道:“瞧英娘待你不错,可求她一纸文书让你离开。”
“她不肯的,她…………说习惯了我在边上伺候,换了人不得使唤…………”
叶安这下彻底沉默,同时对这个时代的人心有了重新的认识,英娘,这个看着在苦难中挣扎的女子,大家闺秀,居然因为自己使唤习惯了而拒绝让一个同样可怜的女子获得自由之身。
叶安只能叹息英娘的命运多舛,遇到了一个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当然除了她舅舅和父母之外,几乎都受到了严重伤害。
牙婆子被割舌,砍手,王家的小女被她搞成了克夫的灾星,那几个倒霉要娶英娘准备顺带着占有她身体的男人命丧黄泉,死的不明不白,叶安相信氰化物中毒会让他们死的很痛苦。
“你要杀我是因为我可能会娶英娘?所以打算提前动手,免得被我给玷污了?”
瞧见不说话冷冷看着自己的盏儿,叶安苦笑道:“你怎就知晓我会娶英娘?虽然她漂亮,但我对她没有好感,再说王皞不会把英娘嫁给我的。”
听到叶安直呼老爷的名字,盏儿有些意外,摇头道摇头道:“老爷原本是不应的,但夫人昨夜说动了老爷,尤其是你作的那首词,老爷听了居然与夫人双双落泪,连赞你之大才,若能为王家的姑爷,可为幸事!”
叶安怪叫一声,连连骂街:“败家女人,败家女人啊!这《声声慢》本是送与她解困之用,这下好了……老子也是自作自受!”
偏房之中再次陷入沉默,盏儿抱着肩膀坐在地上,叶安盘腿坐在她的对面,同时用手啪啪啪啪的捉蚊子。
这死丫头脑袋不好使,大夏天的潜入艾草熏过的房间居然不关门,庄子上的蚊子便如扫荡一般冲进来,在自己身上叮了好多包!
其实在盏儿进入自己房间之后,叶安便醒了,门上有细线做的机关,门一开自己手边的树枝就会倒下…………
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判扔给盏儿道:“你拿着把,也许有一天会有用,今夜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但你以后不要害人了。”
看着带有老君观字样的银判,盏儿又还给了叶安:“这是朝廷赏赐的银判,寻常用不得,用了便会被衙门锁了去,你这是在害我。”
叶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再度塞给她道:“说了有用便是有用!现在你可以滚了!记着把门带上!”
这一夜实在是太有趣了,让叶安看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情冷暖,可笑但又可悲,但不知为何叶安却睡得很好,可能是打算放过盏儿的原因吧?
一大早起来渴的要命,不知是谁给自己盖上了单子,躺了一夜的汗,桌上装水的陶罐也不见了,只能出去喝水………………
本想一头扎进缸里喝个痛快,但想到老道昨天的喝水的模样,叶安便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王家庄的粮仓在偏院,虽也和主宅在一起但之间却有围墙相隔,根本无法直接从内院抵达这里,必须要从正门进出。
在来了之后叶安出于上辈子的习惯,早早便是把这里的地形摸清楚,踩点看似无关紧要,但在关键时候却是能救命。
大家大户的人家到了晚上几乎不能随意走动,这是之前王帮特意交代过的,那盏儿出现在这里便是有些稀奇。
用牙刷沾了点牙粉,叶安便端着茶盏便沿着院落漫步,眼睛不断的扫视四周的围墙,果然看到了一处不同,在和主宅相邻的墙角下杂草茂密的地方有一处小到令人发指的狗洞,天知道盏儿是怎么把身体穿过这个狗洞的。
把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顺便还用杂草把狗洞掩盖一下,叶安若无其事的走了,走的时候吹着口哨不断的把嘴里的牙粉吹的到处都是。
一口水喷出去,在阳光下就能瞧见一道彩虹,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物理现象,但对于古人来说却是不祥之兆。
古人认为彩虹乃是一支双头模样的怪兽,是不祥的象征,当看到叶安在不断喷出水汽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时,玄诚子这位师傅便毫不客气的一拂尘抽在他的后脑勺上。
“虹者,阴阳交接之气。日与雨交,攸然成质,如有血气之类,盖天地之淫气也。”
老道的话再次颠覆了叶安的认知,显然古人不是不知道彩虹出现的原因,甚至知道彩虹的出现是与太阳与雨水交汇过后形成的东西。
但在他们的脑袋里,依旧固执的继承了祖先的想法,认为这东西出现就是不详。
是啊!
人的想法最难改变的,这让叶安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英娘的固执,想到了王皞夫妇的迂腐,当然也想到了盏儿的果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盏儿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她敢于把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至于深夜来寻自己私奔的英娘,叶安不过是撇嘴笑了笑,这个小女女心中的纯洁仅限于她自己啊!
所谓的逃离王家只是在用一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自己的良知,你看我都为你准备私奔了,你难道不应该娶我吗?
这哪里是请求,根本就是在威胁,与之前在小柴林中的所作所为一般无二。
看似单纯善良的英娘,但对于盏儿却是没有这般的仁慈,她不知道盏儿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当然也难以感同身受。
可她连最后一点的怜悯之心也因为自己用“这顺手”这小小的习惯而选择继续让盏儿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也给她自己招来了祸事。
一口把嘴中的水用力的喷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水箭”,叶安觉得这王家庄好似没有无辜的人。
“豪门大族便都是如此吗?”叶安对边上同样在吐出水箭的玄诚子问到。
老道转头认真的回答道:“豪门大族往往以良善处事,以仁爱持家,这才能让一个家族稳固而持久。”
叶安便笑了,笑容中充满苦涩,他想起教授曾经说过的您一句话:“古人所书与后世无异,粉饰太平者有之!涂脂抹粉者亦有之!欺世盗名者则是数不胜数!”
看似矛盾的话,但却是一个学者对历史无法全窥的无奈,只不过自己看到了这一切…………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昂藏七尺的……太监
十万斤粮食看似很多,但在万余饥饿到疯狂的人面前却是远远不够的,更为可怕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涌向了阳城县。
灾民如潮,这不是形容,也不是夸张,而是一件事实。
一旦灾民在某个地方被截留下来,便会越聚越多,因为有人吃上饭了,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在阳城县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口粮。
阳城县的知县事王温为此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伴随嘉奖而来的是宫中黄门宦官孙全彬,他不光带来了对王温的赏赐,同时还带来了赈灾所需的钱财。
王皞站在叶安的边上,看着不断从小厨房中搬出酒水的铁二微微感叹:“这可是王家庄中所有的存酒了,整整七十二坛!到了你这里能剩下三十坛便不错…………本钱还真是高的吓煞人!”
叶安叼着鲜嫩的草根笑了笑:“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王大官人今日来寻小子所为何事?”
随手扯掉叶安嘴里的草根,王皞皱眉道:“读书人的模样岂能随意糟践?虽说你不走道门,但也该随你师傅好生学礼!最好以《礼记》为本经!”
叶安惊讶的看了看王皞,这是在指点自己,他说的并没有错,自己在宋世把一切看的都不那么重要,认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愚蠢的。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懂得没有自己多,但他们对规矩却是有着后世人所不及的执着,这是好事,也是祸事。
瞧见叶安不说话,王皞盯着眼前一坛一坛垒起来的酒水颇为感叹道:“这次王温怕是要难死了……你可知孙全彬从东京城带来的是什么?”
叶安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只要带来的是能吃的粮食,那就行,朝廷出手赈灾应是大方的。”
“大方?是大方!带来的全是银绢铜钱,哦对了还有数千份度牒!”
叶安猛的一哆嗦,刚刚放进嘴里的青草从口中落下机械的转头望向王皞道:“朝堂之中难道是牲口当道?这些东西在阳城县屁都不是!灾荒之时粮食才是最金贵的,钱财又不能当饭吃!”
“就你聪明?!”
王皞的眼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婆娑起来,喃喃开口道:“家兄已经尽力了,三天,整整三天与每日于紫宸殿留身奏事官家,才求得这些,你可知道为何?”
不等叶安回答,王皞便低声咆哮道:“因为整个河南府都受灾了!否则这些灾民应该去往西京洛阳!而不是出现在去往东京的路上在我阳城县被截留!眼下灾民还不过一万有余,看似不多,其实更多的灾民已经被洛阳所截留!朝廷已经向洛阳运送了大量的粮食,眼下孙全彬带来的钱财乃是无奈之举,因为已经没有粮食能够拿来救济这些人了!”
叶安冷冷的望着王皞,最终化作无奈:“你劝我把那十万斤粮食也拿出来?没用的,灾民实在太多了,十万斤粮食也不够,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灾民抵达,十万斤只能给他们一个幻想。”
王皞叹息一声,苦涩的开口道:“十万斤粮食不算多,但多少也给人活下去的希望,听说河南府已经开始卖娃娃了,一个娃娃能换十来斤糜子……”
叶安这次哆嗦的更为厉害了,曾经听闻教授讲过,易子而食的惨状真实的发生在历史中,这是华夏的血泪史,也是逼不得已的成长史,是灾民度过饥荒的最后手段。
一个孩子多少也有二三十斤,换取十来斤的粮食是亏的,但谁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口?
孙全彬,叶安上辈子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宦官不简单,算是“身残志坚的典范”在侬智高叛乱时作为江西路安抚副使给了狄青以极大的帮助。
瞧见叶安在咬牙坚持,王皞怒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孙全彬可不光是带着赏赐和赈灾钱款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他那杀人的刀剑!”
叶安再次摇头道:“十万斤粮食不够,需要更多的粮食,钱财无用,度牒倒是勉强能给这些灾民活命,但总不能把这些人都变成和尚道士吧?”
王皞瞧见远处微微摇头的玄诚子,不满的说道:“如何你才能把这十万斤粮食拿出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用这些粮食酿酒,现在正事所需之时啊!”
瞧见王皞终于开始和自家平等谈话,叶安便笑道:“阳城县的粮食够的,地处嵩山之东,东有汜水,且有颖水发于嵩山,哪里没有粮食这里的粮食都是充足的。”
“银钱已经买不到粮食了!”
叶安冷冷一笑:“银钱买不到,那刀剑呢?”
“朝廷岂能如同匪类者?!”
“都他娘的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了!这时候朝廷不做强盗,难道要让这些百姓变成强盗,变成洪流,变成一群疯子,去造赵宋天家的反吗?!刀剑放在那些奸商的脖子上好,还是放在灾民的脖子上好?你难道不清楚?!孙全彬难道不清楚?便是他亲自来了,我也要啐他一脸!”
哈哈哈哈…………
粗犷的大笑声传来,一身红袍犀靴的官员走进小院,瞧见玄诚子便叉手道:“见过观妙先生!见过王学士。”
不等两人回礼,便是走到叶安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某家便是孙全彬,内侍省押班,此次奉旨前来提举阳城县灾情。”
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人当面抓到了,实在是让人脸红,但叶安实在是憋不住的笑了,眼神中满是好奇。
原因是,为何宦官会如此的中气十足?!
从长相到声音,无疑不显示他是一个昂藏七尺,壮硕的有些吓人的堂堂汉子,钢铁直男一样的人居然是宦官,实在是颠覆认知,宦官难道不是个个长得如“东方不败”一样吗?
但到了嘴边的询问,便化作了一句:“你来了?再不来王知县的脑袋可就要被灾民当球踢了!”
孙全彬微微一愣,随即再次爆发粗犷的笑声:“哈哈!这小子当真是对某家的脾气!”说完还用力捏了捏叶安的脸咬牙切齿的“夸赞”道:“某家为何如此稀罕你呢?!”
不待叶安说话,便沉声开口道:“王县尊本当随某家一起来的,但阳城县的事你也知晓,他脱身不得,此次某家便是来取那十万斤粮食,你道如何?”
这下正主算是来了,叶安点了点头:“还请押班稍座,尝尝小子的酒水,今日必让押班满意!”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灾情如火
叶安摘了围裙素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孙全彬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院的石桌旁,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惊讶,这酒菜实在是太过特别了。
而玄诚子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庖厨手艺,坐在之后便是夹了一块糜子饼,这东西被炸的金黄,味道也是不差的,更为可贵的是上面居然还有一层糖霜。
一口咬下,酥脆香甜,味道极佳,忍不住让人大口咀嚼起来,面食与霜糖是天然的伴侣,这几乎是所有亚洲人的共识。
各种各样的野菜配上爆炒的辣椒面,总能够在平凡,甚至是在卑微中出彩!
汉家百姓寡淡的舌头在复杂的调料面前早已被刺激的挑剔无比,尤其是在宋世这个美食的王国之中更是如此。
连茱萸都能成为增味剂,辣椒便是更为惊艳的存在,这些东西配上野菜馍馍,把原本的干涩化为了领人眼前一亮的全新体验。
于是本打算说话的王皞住口了,大马金刀的孙全彬反倒成为石桌上最文雅的人,即便是当着他的面叶安也毫不客气,也不拘束,端起酒杯磕一下石桌便算是敬酒了,这某样倒是让孙全彬觉得他是军伍中的汉子。
但酒桌上唯一让孙全彬皱眉的却是眼前的美酒,这酒太香太烈,一口下肚便是在口舌之间杀出一片的敞亮,再来上一筷子辣的人哆嗦的炒野菜,配上一口馍,个中滋味外人不足道也!
这酒水当真是惊为天人的,香浓的酒气从一开始便如同小手一般勾引着自己的鼻子。
惊讶的望向叶安道:“在这灾荒的时候是该吃些杂食果腹,不过你这菜色倒是做的极好,尤其是这酒水与众不同,香气十足啊!”
叶安笑道道:“这是自家长辈的酿酒法子,香气惊人的很,只不过第二天早上头疼的厉害。”
说完便望向王皞与玄诚子二人,这两人之前贪杯的厉害,第二天早上起来个个在头上缠了布带以缓解疼痛。
孙全彬却全然不在乎道:“这般的美酒便是头疼欲裂也忍了,来来来,少年郎你我满饮此杯!”
当一个人,尤其是官员对你变得突然热情的时候,那一定是有求于你,叶安当然知道孙全彬为何这么热情,不就是为了那十万斤的粮食而来吗?
他是奉旨前来提举河南府赈灾事宜的,这时候谁有粮食,他就对谁热情,他不是文官,没有那么多的气节,礼仪要注意,只想着办好差事,早日返回东京城复命。
酒桌上的气氛一般是热烈的,只可惜在这一方小小的石桌上却是稍显尴尬的,王皞与玄诚子两人吃的号不痛快却一言不发,只是互相端起酒杯磕一下石桌便算是与孙全彬喝过了。
这样的态度有些敷衍,但孙全彬全然不在意,王皞是赋闲在家的集贤院学士,先帝朝的时候还曾经做过工部侍郎,远不是孙全彬这内侍省押班能够得罪的,至于玄诚子……观妙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
桌上唯一能够拿捏的也只有叶安了,于是便更加热情的与叶安喝酒,只不过这酒喝的叶安颇为头疼,知道自己的酿造技术不过关,当然要小心着喝,但对面的太监在喝了一杯之后便瞬间化身成为人四海的豪客。
端起酒杯道:“少年郎了得啊!,某家听说阳城县之所以有那十万斤粮食,便是出自你的手笔,但可惜被人给做下了污名!单单冲你这十万斤粮食,某家敬你!”
这话说的有些重,内侍省的押班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宫中女官的首领,乃是太后身边的近臣。
一杯酒下肚,便紧紧的盯着叶安,仿佛要把他钉在座位上,稍有异动便要暴起伤人一般,这那里敬酒,简直就是在威胁自己啊!
叶安无奈的举杯喝了一口道:“押班客气,这是小子该做的事情,左右不过是王大官人家的粮食,只是小子之前买下准备酿酒的,眼下却成了救灾之物……”
“这便是缘分,只要你把剩下的十万斤粮食拿出来,某家保准城中没人敢造你的谣!一切明细某家如实向太后呈报,为你记功!”
叮当,王皞的筷子砸在了碗上,边上的玄诚子则是连连咳嗽,石桌上的气氛诡异了到了极点。
叶安大惊失色的为师傅拍了拍后辈,惊恐的望向孙全彬道:“提举?小子可曾得罪过你?!”
孙全彬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少年郎这话说的奇怪啊!”
悲愤的表情浮现在叶安的脸上,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既小子微臣得罪提举,提举何必陷我于死地!如此是可得太后青睐,但我这文道一途还走不走得?!便是惩治宵小又如何?叶安在文道前辈眼中岂不是变成居功邀宠之人?便是受太后恩旨,也是被人戳脊梁的!”
孙全彬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开口道:“少年郎莫恼,是某家没有考虑周全,你这般的人物,必定是要走文道的,但这十万斤粮食太重,你拿不动啊!”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眼下阳城县乃至整个河南府都缺粮食,四面八方的粮食要运来也需时日,十万斤粮食小子便算是坐拥金山了,但在小子看来,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这一次孙全彬倒是通情达理的点头道:“阳城县还能顶得住,能吃观音土活命,能吃树皮活命,还未到饿殍遍野的程度,但某家问你要粮不是给阳城县用的,而是打算运往西京洛阳。”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吃喝的王皞猛然一个哆嗦,而玄诚子则是立马不咳了,两人骇人的睁大眼睛望着孙全彬。
“西京告急?!”
“灾情甚重?!”
孙全彬表情凝重,眼神中也透露着灰暗:“河南府今年受了大灾,蝗灾春天还未起势,但不知怎的,立夏过后便久旱微雨,蝗虫肆起,地里的夏粮没了,百姓别说缴夏税,便是秋粮都种不下去!官家下旨免去了洛阳以西的夏税,推迟了秋税,并调永兴军路京兆府筹措粮草直接运往洛阳赈济灾民。”
王皞长舒一口气:“京兆府乃关中富庶之地,长安,万年,兴平,蓝天,都是产粮之乡,国朝安定,不缺粮食。”
孙全彬却苦笑道:“等不及的,河南府官员隐瞒灾情,诸位便是身在阳城,也比某家知道的还晚吧?某家出京的时候旨意才下达,而洛阳等不得啊!”
“奸佞该杀!如此泼天的灾情,河南府的官员岂敢隐瞒?!”王皞须发皆张,叶安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官人杀意骤起的一面。
刷刷刷…………三道目光如同闪电一般劈在了叶安身上,如同土匪盯着“肥羊”。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真的没粮了吗?
叶安在心中大叫不妙。
果然孙全彬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十万斤粮食来的,为此甚至不惜得罪钱家为自己作保也要把十万斤粮食拿走。
只不过他不是把这十万斤粮食用在赈济阳城县的灾民上,而是打算用这十万斤粮食援助西京洛阳。
“那阳城县的百姓该如何?”
叶安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便沉默下去,这话问的太多余了,从玄诚子和王皞悲痛且无奈的表情上看,显然阳城县最终还是要被抛弃了。
小小的阳城县岂能有西京洛阳来的重要?岂能有洛阳城中的权贵来的重要?
此次孙全彬前来阳城县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阳城县的问题,相反他带着大量的钱财而来,是为了用这些钱财筹措粮草运往受灾更为严重的洛阳。
想想也知道,河南府大面积受灾,灾民第一时间涌向的不会是东京城,而是洛阳城!
之所以会有灾民出现在阳城县,归其原因便是一个可怕到让叶安这个局外人也感到恐怖的事实,洛阳根本就没有办法容纳这么多的灾民!
原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洛阳能够成为大宋的西京,能够成为诸多达官贵人的养老之地,其最大的优势便在于繁华。
叶安读过的任何一本提及洛阳的史书都在描述着这个以牡丹为名的城市如何的繁荣,这里是华夏文明的源头之地,夏朝的国都斟鄩便是洛阳。
西周代殷后,为控制东方地区,开始在洛阳营建国都。周公在洛水北岸修建了王城和成周城,史称成王“初迁宅于成周,宅兹中国”,中国一词也最早从那里开始。
唐代,自高宗始仍以洛阳为都,称东都,后梁、后唐、后晋均曾都洛阳,后汉、后周以洛阳为陪都。
到了宋,更是以洛阳为西京,置河南府。
经过无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虽历战乱,但却没有毁灭这座城池,到现在,洛阳仍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留给后世的,仍是数不尽的物华天宝。
但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池,一座天阙般的存在,却无法救治河南府的灾民,可见此次灾情的规模之大让人胆寒。
不知为何,眼前即便是野菜粗粮做出的饭菜也不香了,王皞与玄诚子低头饮酒,时不时的用余光瞥向叶安,他们依旧希望叶安把这十万斤粮食拿出来卖给孙全彬以支援洛阳。
叶安望向孙全彬,脸色严肃道:“洛阳的粮食当真告急?”
“千真万确!小子你是担心洛阳和阳城县一样,商贾囤粮待价而沽?”未等叶安开口,他便提高音量道:“大可不必,十数万人涌向洛阳的时候,所有商贾都不敢囤粮了。
只要他们敢,洛阳的百姓,灾民就敢把他们的店铺夷为平地。
这时候的洛阳谁手中有粮食,谁就是冤大头!便是那些致仕的高官,家眷也不敢囤积粮食的,他们都知道眼下囤的不是粮食,而是要性的毒药啊!”
叶安不再说话,他知道孙全彬能把话对自己说的如此清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手中有这十万斤的粮食,并且是玄诚子的徒弟。
他几乎给了自己该有的一切尊重,当然若是得不到他所要的东西,这些尊重便会瞬间烟消云散,甚至与刀斧加身。
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一个爽快人,更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阳城县,阳城县该如何?小子在阳城县的名声可是臭不可闻,正打算用这十万斤粮食翻身呢!”
叶安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一个关于阳城县,同时又关于自己名声的问题。
石桌上的气氛变得尴尬,孙全彬抬头看了看玄诚子与王皞,这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酒醉不省…………
左右开弓的捋起袖口,孙全彬露出森森的白牙道:“少年郎是个聪明人,阳城县中难道没有粮食?”
叶安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自然是有的…………”猛然一顿明白了孙全彬的意思,惊讶道:“你要煎迫那些粮商富贾?!”
孙全彬羡慕的望向叶安:“某家当年要是有你这般的聪明便不会受着罪咯!但某家不是来煎迫那些粮商的,某家是来同他们讲道理的,若是不应,那某家手中右骁捷军也非吃白食的样子货!”
说完孙全彬便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留下,仿佛潺潺的鲜血,叶安却点了点头:“这时候就该以暴制暴!想要以国难发财,在五代昏聩之时还有可能。
如今太后圣明,官家仁慈,最需要的便是以稳治国…………找死找错了地方啊!大官能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小子佩服!叹服!”
叶安是真的佩服孙全彬,敢于在这个时候翻脸,用手中的暴力去逼迫囤粮的商贾,文官万万不敢做这种“与民争利”之事。
双手端起酒杯,郑重的敬了孙全彬一杯酒,惹得孙全彬哈哈大笑:“某家便是一个阉人,要那些大头巾的名节作甚?只是太后和官家的鹰犬,妥帖办差便是!不过你小子倒是对了某家的脾气啊!只可惜这般恭维,某家可不会记你人情哦。”
王皞在边上咬牙切齿,玄诚子却似笑非笑,孙全彬果然是宫中出来的精明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不记人情,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贬低了王皞,同时也记下了叶安的情义。
到现在王皞才发现,叶安从未如此敬重的给自己敬过一杯酒,反倒是给孙全彬这个宦官敬酒了,难道自己在他眼中还不如一个阉人?!
至此孙全彬也放下了架子,在这小石桌上大快朵颐起来,一块炸透了的糜饼被他丢进嘴里,卡巴卡巴的声音如同咀嚼那些奸商的骨头,看的叶安喜笑颜开。
钱晦诋毁自己的时候,那些囤粮的奸商也没少在其中煽风点火施加助力,这下反倒是他们要吃苦头了。
一顿饭吃下来,高度的白酒并没有令孙全彬大醉,只不过酒气不断的从他的大嘴中喷出,熏得叶安不敢面对。
孙全彬拒绝了王皞请他留宿的打算,起身便踉跄的向庄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骂囤粮的奸商,大骂那些与奸商勾结起来的权贵,当然也要特意的称赞一下王家,称赞一下王皞把粮食卖给叶安的“明智之举”。
叶安扶起步履蹒跚的孙全彬向王家庄外走去,但出了月亮门,孙全彬朦胧的眼睛便透着精光:“小子,你有何事求我?”
腼腆的笑容荡漾在叶安的脸上,略显拘谨的开口道:“大官何以见得?”
孙全彬抬起搭在叶安肩膀上的胳膊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笑道:“从你听到右骁捷军的时候!你这要走文道的小子,酒宴散去不去扶你师傅和王学士,扶着某家这位内阉作甚?不合于礼法,自然必有所求!”
叶安再次露出“腼腆”的笑容:“大官真知灼见!小子身边有一个仆从,本是右骁捷军的忠烈之后,可遭了上官的冤屈…………”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唯你一人知晓?
右骁捷军,这个几乎已经被铁二刻进骨子里的名字,在叶安听到的一瞬间便惊讶的无以复加,这算不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孙全彬带来的右骁捷军不一定是铁二父亲所在的那个指挥,事实上右骁捷军人数不下数万,当初铁瑥所在指挥又不知是哪一个。
当叶安把说知道的关于铁二父亲铁瑥的事情告知孙全彬之后,孙全彬便惊讶的盯着他道:“你这般查询所谓何事?且不不论铁二是你仆从,便是铁瑥当年战死,抚恤被上峰侵吞也与你无关……”
叶安盯着孙全彬道:“此乃信义,还请大官助我!”
孙全彬长叹一声:“没别的事了?你要知道就这十万斤粮食完全可以让某家给你帮其他更大的忙。”
叶安摇头道:“再无其他!若大官能助我查明真相,使奸人明正典刑,叶安便把这十万斤统统送与大官,分文不取!”
孙全彬打了个哆嗦,脸上的酒意瞬间便消失的干净,望向叶安带着一众不可思议的声音道:“你可知晓这十万斤粮食现在价值几何?便是朝廷采买也少不得千贯钱,甚至更多的,你可想清楚,为一个仆从的亡父的公道,可愿舍了这泼天的财富?!”
叶安露出比哭难看的笑容无奈摇头道:“小子倒霉啊!当初应了人家的承诺,人家用命来还小子,小子岂能在乎别的?信义二字价比千金,小子不得不还!”
孙全彬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安,再次长叹一声道:“你以后还是莫要走文道了,便是走也莫要进朝堂,这般的性子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喽!
那便如此说定,这十万斤粮食送与某家,某家帮你把铁瑥之事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军中不法尤甚民诉,只要查明必定会得太后关注,只要太后关注…………嘿嘿。”
叶安长舒一口气,终于算是把铁二的事情有个交代了,向孙全彬深深一礼道:“多谢大官!”
“谢个屁!这事某家要费多大的功夫你知晓吗?铁瑥从右骁捷军征调进龙卫军,参战与澶渊殒命,抚恤定然是有的。
可抚恤是在龙卫军发往右骁捷军之前被贪没的?还是被右骁捷军贪没的?亦或是被其指挥使贪没?这些都是十二年前的旧案,要想查明怕是要费大力气,若是其中牵扯出诸多贪没,或是牵扯出将门,那便是某家也不敢往下查!”
确实,铁瑥之事看起来简单,可背后不可告人的隐秘却太多太多,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遭到利益所得者的报复。
这也是当初叶安让铁二再等等的原因,至于杀人…………却要比查询真相要简单的太多太多。
叶安双手抱拳道:“大官,若事不可为,小子只需一个名字!”
抬起手就给叶安脑袋来一个大巴掌,孙全彬甩了甩手道:“你可记得自家的身份,读书人便是读书人,好好的走文道便是,莫要这般的豪侠气!给你名字又能如何?手刃奸佞?痴心妄想!某家教你一个乖,官场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要杀的人或许是别人要保的呢?或是贵人要保的呢?你又如何?事到如今,你唯有等待,小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你在世上立足的本钱!”
话说的漂亮,但从头到尾都是在教叶安不要多管闲事,这世界上的利益划分是早就定下的,不能有莫名其妙的贪没,也不可能有利益牵绊之外的贪没。
孙全彬的意思很简单,若是右骁捷军一个小小的指挥贪没了铁瑥的抚恤,那便会明正典刑给铁二一个公道,若非如此,那他便会收手不再彻查下去,同时也要求叶安不得再彻查此事。
从出发点来说,孙全彬是好的,是在为叶安着想,可事实上依旧是要他向利益集团妥协,一旦涉及到将门之事,那便夹起尾巴做人,没必要把自己的前途毁在一个贼配军的身上。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内官,孙全彬已经对叶安极为照顾了,把该说的话都说透了,可不知为何,叶安心中却异常的冰冷和愤怒。
一个忠心耿耿的军士,一个为国捐躯的战士,就这样成为了利益的牺牲品,即便是死了,身上的军功和抚恤都被高高在上的人给侵吞掉。
要命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理所应当,即便是铁二这位苦主,最后也不过是希望叶安去掉他身上的厢军军籍,并没有奢望叶安能够帮他讨回父亲的抚恤和军功。
一个国家的兵制应该是牢固如铁的,是任何人也不能触碰的红线,如此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以及士兵为国作战,甚至是慷慨赴死。
但赵祯看到的宋朝兵制却是如此的不堪入目,这简直就是如同筛子一般的漏洞百出。
最可悲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本应如此,叶安不禁要问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不到百年的时间两任皇帝如同猪羊一般被人牵着走,这讽刺的画面让叶安冷笑着望向孙全彬,眼中满满的嘲讽都在刺痛着孙全彬:“兵制衰落至厮,人皆以为常,国之危矣!”
“有本事便用你腹中的才学去朝堂上施展,莫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唯你一人知晓?朝中诸公皆眼疾呼?!”
叶安沉默了,孙全彬看似有道理的话却只能证明两点,要么便是朝堂中的诸公参与到了其中,要么便是有意为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军队是什么?是一个国家的最根本保障,他们是强制力的存在,是暴力组成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基石,一旦军队出现问题,那这个国家便走向了毁灭的边缘。
之前从史书中可以窥见,在宋初大宋的兵制还是没有问题的,最少军中的规矩还是铁打的一般。
可自从澶渊之盟后,大宋的兵制便一落千丈,除去那些招抚流民的厢军之外,禁军的整体趋势也出现了下滑。
而叶安现在更是看到军队中的规矩在逐渐的分崩离析,阵亡将士的抚恤几乎是任何时代都不可碰触的存在,但却能被叶安撞到,不得不感叹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这个王朝已经开始步入深渊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再回阳城县
孙全彬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叶安的十万斤粮食,一分钱也没给,他既然答应帮叶安查清楚铁二家的冤情,那就一定会去做,至于背后的成与不成,那并不是他的事情。
最少他愿意给铁二这个卑微的人提供帮助,也能把他身上的厢军兵籍给去除掉,这原本是铁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事实上除了叶安之外,没人会想着去查清铁家冤案的事实真相,即便是铁二也不过是想要除掉自己身上的兵籍,若是能讨回抚恤那便更好了。
至于事实真相…………抚恤补发下来,便是他要的事实真相。
叶安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与自己来的地方完全不同,尤其是在思想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以当叶安找到铁二并且告诉他事情有了进展之后,铁二最关系的却是:“小郎君,什么时候能把铁二身上的兵籍给除去?”
叶安望向了孙全彬离开的方向缓缓道:“快了,等你再次回到阳城县的时候,你的良人文书便会下来,从此便脱了兵籍,但你头上的金印怕是难以消除。”
铁二摸了摸脸上的刺字,憨笑着说道:“无碍的,只要有了文书,这刺字终究是能够遮盖,跟在小郎君身边也没人会说不妥。”
现在的叶安才发现,自己当初与铁二说的去右骁捷军杀人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甚至可笑到了极点。
自己有没有能力呢?也许有,但结果一定是悲哀的。
孙全彬带着十万斤粮食走了,直接率领右骁捷军的三个指挥进入阳城县,他已经把在阳城县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便是在阳城县中筹措更多的粮食!
叶安不想去往阳城县,因为那里即将变成人间地狱,当然不是灾民的地狱,而是那些奸商的地狱…………
军队无论何时都是暴力机器,任何敢于对抗的人都会被碾成齑粉。
望着在夕阳中逐渐收敛金光的县城,叶安知道孙全彬已经被逼疯了,之所以如此客气的来寻自己,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自己在王家庄,有王皞在,有玄诚子在,即便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孙全彬也无法要挟自己。
叶安相信,若是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场不一定会被阳城县的那些商贾好多少,为了利益最大化,他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粮食全部无偿交给了孙全彬。
送礼是有讲究的,一次性把礼物的价值堆到最高,甚至超出对方的预期,这才是送礼的最好手段,断断续续的送礼,即便加起来价值不菲,也会让收礼的人感觉不到诚意。
至于那些囤粮的商贾,他们或许背后有人,但眼下这个关口,谁也不敢站出来保全他们,于是这些人便理所当然的成为孙全彬煎迫的对象。
不把粮食交出来,那便会有军士进入其中搜查,一旦搜到粮食,必定会被治罪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洛阳城外十数万灾民嗷嗷待哺,你还在这里囤粮?!
即便是王温也不会为这些奸商开脱,商贾在宋世本就是贱业,士人最瞧不起的便是商贾,王温如何会去给这些人说情?
玄诚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孙全彬去了阳城县之后便准备去往阳城县救治灾民,用他的话说,修道之人盛世归隐山林清修无为,乱世便要出山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
虽说口气很大,但却表达了修行之人的真切想法,即便天地化为熔炉,也要投身其中。
玄诚子在出发之前从王家庄搜寻了不少的草药,同时还带了一些干粮,为的是不愿给王温添麻烦,此次也不会住在县衙,而是打算去往白云寺挂单。
叶安作为玄诚子的徒弟,自然是要跟随而去的,王皞站在庄子门口亲自给玄诚子牵牛,态度也是极为庄重:“众生皆东去避祸,唯观妙先生逆行,王某感佩,待先生归来,王某必扫榻相迎!”
叶安暗地里撇了撇嘴,说的这么好听,有本事你跟随一起去啊!逆行的人可不是没有,孙全彬便是逆行者,还是带着朝廷的钱财去的,也不见你这般的夸赞。
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是人?
玄诚子拉着叶安手笑道:“如此甚好!孽徒的老烧锅还请子融妥善保管,莫要老道回来不见了这佳酿心中抓挠!”
叶安明显感觉到王皞的表情抽出了一下,随即从他的手中接过缰绳:“师傅不早了。”
一道倩影躲在门后,看着即将离开的叶安,眼中是快要溢出来的崇拜,以及让人难以忍受的幽怨,叶安并不在意,而是看向了她身旁依旧低调的盏儿挥了挥手。
英娘赶紧伸出白藕似得手臂挥舞着,只有身边的盏儿知道,这个少年郎是在对自己挥手告别,没想到他会跟随观妙先生返回阳城县城,更没想到他会放弃揭发自己,下意识的抬起手,但见身前英娘激动的模样又迅速放下………………
离开王家庄没一会,铁二便成为驾车的人,玄诚子坐在车辕上,叶安则是已经躺在牛车的后面,屁股下是散发着微香的蒲公英,也不知这次返回县城会看到什么模样。
自己前后砸下去二十万斤粮食,十万斤已经被“败家”的王温给霍霍没了,至于剩下的十万斤粮食被孙全彬给要了去。
叶安不认为孙全彬会把粮食拿出来给阳城县的灾民,至于之前王温低价卖出去的十万斤粮食,怕是早已打了水漂。
对于恐惧中的人来说,囤积多少粮食都是不为过的,十万斤粮食不过一千石,眨眼之间就能买个干净。
根本就无法起到稳定市场逼迫粮商卖粮的程度,即便是源源不断的从王家庄运粮食也不能动摇那些奸商的心。
四周有多少粮食不在他们的库存之中,这些商人必定是早早算计过的,而结果便是王温斗不过奸商,阳城县的粮商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把王温手中的粮食变成自己的。
在百分之二百的利益面前,资本会变得目无法纪,王温很可能会因为这十万斤粮食变成抱薪救火,最后把自己烧死。
幸好孙全彬来了,否则自己现在去阳城县怕是只能给王温收尸…………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可笑的“藏富于民”
闷热的夏日总让人觉得难熬,恨不得太阳早早的落下,让秋天更进一步。
但在农人的眼中却十分短暂的,农民最艰苦,最紧张,最集中的劳动莫过于“战双夏”。
在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内他们不光要完成夏收还要完成夏种,农人就没有一天能够清闲。
这是个与天斗,与地斗的职业,每天都要早早的出现在田间地头上转悠,即便是没有什么农活,也要再拔下一根野草,让庄稼吸收更多的养料。
地里的小麦早已被收割干净,自耕农向朝廷交税,而身为士大夫的王皞拥有职田却无需缴纳所得,王家乃是主户,手中有着大量的田地,这些田地虽然不是王皞的职田,但却也是属于王皞名下的,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所以能够享受非常大的税收减免,别人还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也是为何王家能够拿出那么多粮食的主要原因,二十万斤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小麦和糜子亩产最多一石的时代里,二十万斤粮食便最少也要有两千多亩的土地!
叶安不禁暗叹这个时代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远超史书记载!
现在是天生二年,相对于北宋的历史来说刚刚迎来了它的第四任皇帝,还处于平稳安定时期,仁宗皇帝的老爹真宗皇帝因澶渊之盟给北宋王朝带来了一个相当稳定的阶段。
可即便如此,土地兼并的规模之庞大依旧让叶安心惊胆颤!
土地兼并是好事吗?
是也不是!老赵家打造出的所谓“藏富于民”的制度看似说得过去,可真的到了实践阶段却是狗屁不通。
叶安是历史的旁观者,更是通晓古今的存在,他知道所谓的藏富于民的真正含义,管仲曾经做过明确的定义:“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
意思很简单,就是通过减轻赋役征发,通过藏富于民的方式来发展生产、稳定国家财政收入,这也是最早的量变产生质变的思想。
可老赵家是打着藏富于民的借口而实行资本扩张和垄断啊!
宋朝的税收制度可并非是减免的,相反比之五代还有增加,除了夏秋两税之外,各地还有名目繁多,地域不同的税收,各种苛捐杂税林林总总骇人听闻!
即便如此,大量的土地兼并还在进行,唐代时土地的买卖还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但到了宋代,土地兼并已经成为一种最正常不过的经济形式,只要你有钱,就能买下土地,至于土地上原本的自耕农,在卖出土地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佃户。
失去了土地的人还是要依赖土地过活,他们不需要向朝廷缴纳夏秋两税,只需要向主家缴纳耕种田地的五成,或是六成所得,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当然其他的苛捐杂税还是要缴纳的。
如此一来,宋朝的两税制度变成了压迫制度,失去土地的佃户不向朝廷交税,有官职在身的人家只需要缴纳相对极少的税收,于是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仅剩自耕农的身上。
藏富于民,藏的是土地,土地的产出便是财富;所谓的民,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官宦人家!
这就是叶安所看到的宋朝,也是历史的本来面露,触目惊心,让人不禁胆寒,叶安可以肯定,看到这一点的人绝不止他一个,可却没人站出来反对,可见利益相关之下,人人都成了把头埋进土里任由火烧屁股的鸵鸟。
对待宋朝叶安原本是充满好感的,可现在心中的好感正在随着认知的增加而不断的减少消失,教授曾经说过,管窥历史永远得不到真相,可现在叶安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历史,真相比书中记载的还要酷烈。
坐在牛车上的师徒二人都在盯着眼前的田野,只不过相比叶安,玄诚子更加期盼今年能是一个丰年。
夏收已经结束,秋收过后才能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
一路上玄诚子在不断的从包裹里掏出糜子饼分给路边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头上无一例外的插着草标,有些孩子争抢糜子饼的时候把草标弄掉了,但很快自己从地上捡起再次插到了头上,他们知道插上草标之后便能被人买去,不用挨饿………………
叶安纵观这一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插着草标讨要食物,面黄肌瘦的大人却不会向自己所在的牛车讨要,只是眼神中透露着祈求,希望能自己能买下这些孩子。
卖孩子已经成为对抗灾荒的最后手段,汉高祖刘邦曾一度提倡和鼓励民间“卖儿卖女”,并视之为救荒的手段,为的是避免“人相食”的人间惨剧,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这虽有违人伦,但孩子被卖掉了却能活命!
叶安默默的看着这些孩子,转头望向老道:“老君观能救助多少孩子?”
玄诚子的手微微颤抖,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至多五十!”
于是叶安便毫不犹豫的站在马车上大喊:“嵩山老君观急公好义,愿收养孩童五百!”
哗啦…………
在叶安喊出话的一瞬间牛车就被灾民围住,玄诚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拉着叶安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荒唐!救不了的!最多百人已是极限!五百之数老君观供养不起!”
叶安看着把孩子往牛车上塞,以及牛二不断躲避被拉扯下牛车的模样道:“不要养多长时间,只需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了!”
孩子吃的并不多,只需要进行有效的分配和管理,老君观的粮食足够这五百个孩子撑上两个多月,而大山是慷慨的,在山中能够找到许多可以吃的东西,即便是飞禽走兽也能填饱肚子。
这点灾民不是不知道,可山林也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中岳三分之后,嵩山的山林便也属于儒释道三家。
虽然手中有能够阻挡灾害的东西,但叶安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看似收养五百个孩子很多,可从叶安喊出这一嗓子后开始,牛车后面的孩童队伍便在不断的增加。
“老君观”,“观妙先生”,这简直是金字招牌,叶安的行为在玄诚子的眼中无异于夸下海口,随着人数的增加,叶安以及老道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牛车后面最少跟了千余孩童,而叶安的办法简单粗暴,抵达阳城县之后,便请守门的刘门头帮忙,直接从队伍的最后面开始挑选五百名孩童带进城中。
眼下这个关口,只能救助最需要的人,体力能跟得上的孩子大多强壮些,牛车是他们的机会,非到身体真的不行才会跟不上,那些被甩在最后的人才是最需要救助的。
这样的选择虽然残忍,但却是最理性的办法。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千年“老鬼”
拯救五百个孩子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这个被阳城县百姓和灾民称之为“吝啬如胡狼”,“夜郎”居然要救助五百个孩子,人们心中对他的评价便开始转变。
现在的阳城县几乎是家家闭户,处处关门。
萧条的景象无以言表,与一个月前叶安初到的阳城县的景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叶安现在觉得自己之前与王暤的猜测很对,如此恐怖的灾情之下,动荡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孙全彬带来的千余右骁捷军便成为镇压这里动荡的所在。
灾民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镇压他们得不偿失,相反会激起民愤,灾民以达数万的情况下一旦出现动荡,那后果可不是孙全彬能够承担得起的。
再说向手无寸铁,面黄肌瘦的灾民挥刀子,本就是极为考验人性的事。若是这些军士能够无情的挥下武器,那他们本身也是无法驾驭的存在,即便是通过暴力稳定了阳城县的局势,来自朝堂的口诛笔伐也会让这群“屠户”死无葬身之地!
大宋的道德标准几乎严苛到了变态的程度,灾情当前,身为提举河南府赈灾差遣官的孙全彬把刀子冲着灾民,无论他赈灾是否得力,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于是孙全彬没有向灾民挥刀,而是向阳城县中囤粮的富户商贾下手了……
玄诚子的牛车进了阳城县后便直直的去了白云观,但叶安却向县衙而去。
看到如此严重的灾情,如此多的灾民,触目惊心的饥荒和一路上听到的各种悲惨传闻,他的内心就没有平静过。
“生而为人便是高贵的!”
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敢说出口,人首先是要活着,而不是去谈论所谓的高贵。
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你拿什么来谈高贵?拿什么来谈自由?
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追求理想,才会追求财富,才会追求高尚的品格!
现在叶安看到的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在这令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场景中,叶安发现原来后世的残酷与在这个时代的残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仅仅为了一点口粮就能把孩子卖掉,孩子还心甘情愿。
老道带来的粮食已经全部分发干净,其中也包括叶安和铁二的那一份,铁二现在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若非叶安偷偷给他看了自己的牛皮包,这货都快哭出来了。
叶安需要时间,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过渡,阳城县的土质非常好是出了名的红矾土,土质好的令人发指,松软的土地中富含钾、铁、砸、锌等多种微量元素且气候适宜,非常适合根茎作物生长,特别是红薯土豆的种植。
在后世这里的红薯便是有名的佳品,作为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的叶安怎生不知晓?
他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地下的希望就会生根发芽,会结出大片大片的藤蔓和果实。
而在老君观后面的树林中,那些种下的希望已经能够达到作为种子粮的标准了。
土豆最好是进行切块培育,但他来的匆忙,只是把一颗颗的土豆埋入地下进行最基础的种植,但在这夏季里,土豆生根发芽的速度会更快。
老道是不愿叶安前往县衙的,毕竟在他看来现在还是莫要再去沾染是非的好,尤其是叶安这个喜欢夸下海口的逞强性子。
已经收养了五百个孩子,若是不早点前往老君观,多拖一天这些虚弱的孩子便离地府又近一日啊!
但叶安还是要执意前往,并嘱咐玄诚子道:“师傅,快快带着这些孩子去往观中避祸,从今日开始阳城县可能要动荡了,孙全彬煎迫商贾,商贾必会反击,倒时可就没有无辜之人!”
玄诚子悚然一惊,他自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灾面前一个消息,一把刀子就能使得看似稳定的局面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把拉着叶安的手道:“那你还去往县衙?走走走,随为师回山去!老君观庇佑还有本事庇佑这五百孩童!”
叶安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徒儿这时还能走的了吗?见了这般模样,鬼蜮一般的人心,也该为宋世做些什么了,师傅今日倒是真心挂记徒儿的哦!”
“一切皆有王温,孙全彬顶着,与你何干?!”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师傅我是你观妙先生的亲传弟子,若是没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岂不让世人耻笑?也落了你的名头不是?师傅放心,只要徒儿想跑,没人能拦得住!”
说完叶安便把牛皮包中的干粮甩给了铁二:“护我师傅周全,可带你娘山上,若是我回去不见了你,便是算人情喂了狗!”
说完便头也不会的走了,铁二想要追上叶安,却被人拉住,回过神来的他骇然发现自己被玄诚子单手扯着,根本就前进不得。
“恁个熊娃!老道便知晓他还有本事没亮出来的!由他去,天大地大,玩塌了有道爷顶着!”
玄诚子说完便一扫拂尘打在铁二的脑袋上:“跟道爷回山!”
虽然与叶安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不知为何,玄诚子对叶安比颇有信心,在他看来这小子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带来惊喜,许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到他那里便会变得可行。
他做了多少惊艳自己的事情了?
在王温的县衙,他可以果断的拒绝王渊的招揽,甚至还让王渊的脸面掉在了地上,可就是这样的气度,没人能说他叶安一个字来,因为他是有本事的。
王渊的本事不够大,所以没有降俘叶安,这在仕林之中只能算作是美谈。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怎会有如此广阔的人生阅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处处透露出一股老道在其中。
但这远非叶安那么简单,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让玄诚子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让他怀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天地之间的异数。
从叶安向王皞卖头面这件事看,他已然显然知晓了蝗灾在河南府肆虐,之前与自己讲过,那时还不曾当真,而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叶安无论是应对王皞的逼迫,还是面对王温的求粮处理的皆是进退有度。
且不论那些不可琢磨的事,单单是这份远超年龄的心性便让老道怀疑叶安的皮囊之下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但他即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在叶安年轻俊朗的皮囊下是一个经历了千年的“老鬼”,一个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无限高远的灵魂。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福兮祸之所伏
叶安堂而皇之的走进了阳城县的县衙大门。
眼下的这里已经变成了县城中的禁忌之地,孙全彬这位提举的到来,几乎喧宾夺主。
当然他手底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更令人望而生畏,只不过叶安并不在乎,他现在多少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文道的人,以后学晚辈的身份拜见王温,这些大头兵要是敢拦着,一定会被王温用砚台砸的脑壳开花。
文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之高……令人发指。
孙全彬对王温可以不客气,但对王渊却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原因便是王温有官职,王渊没有……
这位三槐王氏的“老人”可是跟随王旦许久的,在东京城中也是个人物,虽无官职在身,却能被太后请进宫的人怎能轻易得罪?
可当王渊看到叶安堂而皇之的走进衙门正堂之后,脸上的表情便是孙全彬也能看出他对这小子的关切和责备。
只不过他关心叶安的口气令孙全彬在心中骂娘。
指着孙全彬王温沉声对叶安道:“十万斤粮食皆给了这阉竖?!”
叶安苦笑着点了点头:“十万斤粮食,一斤不少全部给了提举,王大官人派人装的车,还抽调了庄子上的客户运送用以抵税。”
“阳城县该如何?!你如何能见死不救?西京百姓的命是命,这阳城县的数万条性命就不是命?!”
王渊气急,指着县衙外大声喝问,这口气仿佛要把每一句话变成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叶安的身上。
叶安耸了耸肩膀,看着边上浑不在意的孙全彬,回首对着王渊一礼道:“先生厚爱之意叶安铭记!但阳城县并非无有粮食,这十万斤粮食送与提举赈济洛阳要比在阳城县的作用更大,而提举也不会只带着小子的十万斤粮食赶往洛阳的不是吗?”
叶安说完便狡黠的望向孙全彬。
他并不气恼王渊对自己的责备,这种责备更像是关心后辈的一种责备,颇有怒其不争的意味在其中,这么多年叶安早已能分清谁对自己是真正的善意。
虽说王渊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自己很不舒服,但现在他发自真心回护自己让叶安莫名的心中一暖。
无论王渊还是王皞,这两人说到底还是大宋的士大夫阶层,心中还留存着忧国忧民之心,对待自己这个后辈晚学依旧有回护之意。
这大抵便是宋人心中的君子执念,也是宋朝士大夫所追求的境界吧?
十万斤粮食给了孙全彬,一旦传了出去,自己身上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至少在阳城县坐实了“夜郎自大,吝啬胡狼”的污名。
孙全彬笑了笑,脸上的粗犷愈发的厉害了,只不过眼中的戾气也越来越重:“这是自然!某家要把阳城县的粮食都挖出来!除去赈济阳城县灾民的,剩下某家全部都要带走!”
王渊猛然一颤,伸手指向孙全彬到:“阉竖安敢如此!”
都是明白人,也没有必要装糊涂,听了孙全彬的话,王渊便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要劫掠赈济天灾啊!
“民财岂能劫掠?国朝也绝不允许与民争利!”
孙全彬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怪,越来越尖锐:“劫掠民财?不不不,先生太过抬举某家了。
某家做不出这般的丧德之事,某家要花钱卖的是那些囤粮商贾的粮食,那些人可不算“民”,而某家也不是劫掠,是扑买!”
王渊心头的怒意不知怎的便消去不少,那些商贾之家的背后是怎样的存在他再清楚不过,看向坚定的孙全彬,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晓那些人的背后都是谁家?你这样做怕是会得罪许多人!”
孙全彬咧了咧嘴:“果然是追随过王相公的人啊!当真是有几分胆量的,某家回到京师必定会言明你据理力争,颇费周章周章才得了粮食,为你王家开脱一番。”
王渊苦笑一声,指了指四周:“阳城县已经变成这般模样,王温若是想得个好名声,也只能保全这里的灾民了。”
孙全彬一拍巴掌:“这便是了,某家是太后的人,本就是个腌臜,不怕得罪那些人,只要办好官家和太后的差遣,其他之事某家浑不在意!”
王温脸色落寞的点了点头,看向叶安道:“小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现在报复人家,可要小心了。”
叶安笑眯眯的叉手回礼道:“多谢先生关心,叶安铭记在心!只不过此事与小子无关哦!?是不是大官?”
孙全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哦!最后反倒时都推到了某家的头上,也罢!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谁让某家是宦官呢!”
……………………………………
钱家在阳城县并没有土地,但并不妨碍他们在这里大肆收购粮食。
阳城县地处嵩山与箕山之间,颍河横贯腹地,沃野千里的阳城县向来是河南府的产量重地。
在这里的粮食铺子不单单卖粮,还在大量的收购粮食运往别处贩卖赚取差价,简单的贸易却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前提是拥有自己的运输渠道,且能打通其中的诸多关节。
钱家二者皆有,自然是获利颇丰,而眼下恰巧遇到河南府遭遇蝗灾,粮价飞涨,也算是钱家的运气,只不过这运气很快变成祸事。
钱家在阳城县的铺面因夏收而获得了不下三千石粮食,这对于钱家外宅来说无异于是飞来横财。
眼下阳城县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一贯又三百文,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一众粮商们已经商量好,若是能再涨上一贯钱,到那时候便可向外籴米。
钱涛牢牢记得二哥儿钱晦的话,要细水长流的慢慢籴,说不得还能再涨!
翻了不知多少翻的价钱让它做梦都能笑醒,这几日不知怎的二哥不见了踪影,说是去了王家,却托人来说先走一步回了东京城去。
钱涛不疑有他,二哥虽然走了,但交代自己的事情却要做好,那叫叶安的小子在阳城县的名声已经被自己搞臭了,多少人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便会大骂其是胡狼,也把他类比自大的“夜郎”。
在钱涛看来,这阳城县的灾情越重,店铺中的粮食便越挣钱,人命值几个钱?哪年大灾不死人的?
不过这阳城县倒是运气好,县尊居然从王家庄带回了十万斤的粮食,但也仅仅是够支应一段时间,还想逼迫一众粮商籴米?
岂不知早已被经验老道的掌柜们给看穿!
站在店铺的门口,瞧着外面越来越多的灾民,钱涛的心便忍不住快活的要飞出来,昨夜他可是用几个难吃到喂狗的饼子便换了三个小妇人回来过夜,那滋味…………滋滋滋。
想到这里钱涛的心便更加火热,匆匆回走房间,拿起一个白面饼子打算去换个模样姣好些的,但随即又放下,再次拿起几个糜子野菜饼子。
砰…………咣当…………
野菜糜子饼掉在了地上,钱涛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群的士兵撞开了厚实的木门,一只大脚把自家上前阻拦的掌柜给踹飞。
钱涛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贼厮鸟!贼配军!当真是瞎了这对招子!知晓这是谁家的铺面吗?!放肆!”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贼配军”的脸非常干净…………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叶安的报复
钱涛实在是被气昏头了,钱家外宅在阳城县开设的粮食铺子居然有人敢硬闯,还要搜查,别说是后面的粮仓堆满了粮食,便是空的也由不得他们胡来!
可当一个身穿官服的汉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钱涛这才哆嗦着清醒过来,他虽然有些莽撞,脑子有时候也不好使,但并不代表他的认知不够。
一身朱红色的袍子,曲领大袖,腰间的革带比自己的大上了不止一圈,向下看去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靴子,尤其是在看到这壮汉腰间挂着的玉绶之后,钱涛便暗叫不好。
玉绶上是“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百吉纹样,瞧见这东西便知道眼前这位下巴上没有胡须的壮汉必是宫中的宦官无疑了。
颤颤巍巍的叉手施礼道:“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大官?小子乃是…………”
“别说!说出来便没意思了!”
钱涛愣在原地,看着边上惨叫连连又偷眼瞧着自己的掌柜,他便愣住,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但孙全彬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大手一挥便对跟随而来的军士道:“给某家搜个干净,便是一粒粮食也不得留下!”
随着他的话,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便冲向店铺的院中,粮食的储存有着相当苛刻的条件,干燥痛风,还要杜绝虫鼠之患,所以非常好找。
此时的钱涛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便扑上去道:“宫中的大官,这可是我家的产业,岂能随意搜查?便是有粮也不犯国法啊!”
随着他的动作,店铺中的掌柜便心一横,躺在了一群军士的脚下鬼哭狼嚎道:“要想抢夺店中的粮食,便从小老身上踏过去!”
一众军士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孙全彬,他是主心骨,带着旨意来的,所有人都是在听从他的调遣,有了功劳自然有赏赐,当然有祸事也要他去扛。
孙全彬低头冷冷看向抱着自己大腿的钱涛,嘴角挑起道:“小子,你莫要找死,某家知道这店铺背后是谁,可那又如何?国难当头,身为权贵之家还在囤积粮食待价而沽,传到东京城,传到圣人的耳朵里,便是这吴越忠懿王之后的名头也救不了他钱希圣!”
钱涛大惊,望向孙全彬的脸也跟着颤抖,他没想到这人居然知晓自己的家世,但话已经被挑破,也在咬牙坚持道:“本家乃是慈圣皇太后之兄刘美的妻舅!”
孙全彬挥起蒲扇般的巴掌抽在钱涛的脸上:“放肆!太后乃是仁慈怜爱天下之人,外戚之家更是以慈检持家,岂能有这般在灾荒之时的囤粮之举?!岂不是类同与禽兽呼!休得污蔑太后!”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店铺中的老掌柜后悔的想要抽死钱涛这个胖子,哪有这般把话挑明了的,这下好了,粮食绝无保住的可能。
果然在孙全彬的呵斥下,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后院,躺在地上刚准备逃走的老掌柜根本不及躲闪便被一个个大脚掌踩踏的有出气没进气。
瞧着奄奄一息的老掌柜,钱涛瑟瑟发抖,他这才知道眼前的宦官根本就不怕自己背后的家族,更不担心会被报复。
即便是再愚钝他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宦官代表谁来的………………
“一切好商量,可否给我家店铺留下一些,大官去往别家多抢…………买一些补上便是!”
钱涛这时候才开始乞求,但为时已晚,若是一开始这般的“态度良好”孙全彬还有可能与他打个商量,当然也不会留下多少粮食,但总不会这般的做绝。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钱涛再后悔也没有办法阻挡粮食被一袋袋的运走。
随着粮食的出现,门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欢呼声,孙全彬大声对军士们道:“仔细些,这可是灾民救命的粮食!官家,太后万万不会让自己的百姓饿肚子!”
万岁!万岁!
只要有粮食吃,那还有什么怨念?
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呼喝声,所有人便都开始跟随着大声呼喝,山呼万岁!
对于太后和官家,百姓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原因很简单,儒家的忠君思想早已刻进了百姓们的骨子里,何况这两位贵人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人的感激有时极为简单纯粹,只需要一口粮食,那他们就会匍匐在地感恩戴德。
瞧着一群老者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再被孙权比无比庄重的扶起,叶安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单纯的令人发指。
但在看到孙全彬当场指挥军士拿了几个饼子给这些老人之后,便知晓这个时代也是有“群演”的。
紫色罗裳出现在了粮店的门口,坐在地上失了神的钱涛缓缓的聚焦在了这个熟悉的身影上。
还是那副笑嘻嘻的人畜无害模样,可钱涛分明瞧见他的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深深的鄙夷。
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但钱涛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眼中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气息,仿佛他是站在山巅俯视自己一般。
钱涛之前也有过,但那是在自己的大伯,钱晦的父亲,钱家的家主身上才能感受到的。
瞧着伸过来的手臂,钱涛下意识的伸手,只是一瞬间他便感到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四周传来一片的叫好声。
瞧见囤粮的商贾贵公子被摔得四仰八叉,在四周的叫好声便愈发的洪亮了。
叶安再次扶起钱涛,笑眯眯的道:“你哥阴我没问题,他的脑子好使,感觉到不对便跑得比谁都快,你这智商当真是堪忧的,不光脑子不好使,连鼻子都不灵敏,你二哥跑的时候难道就没提点你一下?”
瞧见钱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叶安便叹气道:“果然如此,他连帮你一下都不愿意,看来里钱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休想挑拨离间!”
叶安习惯性的耸了耸肩膀:“是不是挑拨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但凡他提醒你一下,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
我想,你们这一支钱家的外宅会很快被抛弃吧?毕竟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看了看四周的叫好声,看着叶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看孙全彬望向自己的厌恶,钱涛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站在人群之中观望的王温长叹一声对边上的王渊道:“这钱涛完了,几句话就被叶小子攻破了心防。”
王渊冷笑道:“这般的蠢货何须在意?他只不过是钱晦手中的弃子而已,瞧着吧!很快钱家就要与这外宅的旁支划分的干净,甚至会最先踩上一脚!”
王温愣了一下道:“当真如此无情?毕竟同气连枝。”
“别人家还好说,但钱家,嘿嘿嘿,你也不想想钱希圣的为人?!”
王温这才醒悟,瞧着钱涛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相对于本家来说,这些外宅旁支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舍弃,但钱惟演这般朝秦暮楚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说不得就会舍弃外宅。
毕竟吴越忠懿王这一脉的旁支还是很多……………………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粮食才是关键
阳城县中三家规模最大的粮店在钱家的粮店被搜查后,便立刻把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以低于现在市价的三成卖给了孙全彬。
一时间阳城县中欢声雷动,百姓们看到了一车车粮食被运到了县城中的常平仓,在胥吏功曹的记录下被收检入库。
粮食多的让人不可思议,孙全彬率领右骁捷军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运完所有粮食,整整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二石!
这样的数量别说是赈济阳城县的灾民,便是赈济河南府一段时间都是够用的。
百姓们在欢呼,王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这仅仅是四家粮商囤积的粮食,阳城县中还有数家小粮店,现在也已经开始发卖粮食了。
常平仓中有了粮食,王温便可毫不犹豫的在公堂上扔下火签子,让这些之前万般推脱的小商贾前来县衙商定粮食价格。
之前王温在他们面前可是吃了好些闭门羹,在灾荒到来的时候,所有的粮商无论大小全部团结一致,即便是王温亲自登门,这些人也是避而不见的。
现在有了常平仓中的一万多石粮食,这些人便立刻成为随叫随到的存在。
蝗虫已经上已经消失在了大地上,只是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深埋在地里的虫卵,这些虫卵必须要处理干净,否则来年遇到旱情蝗灾还会发生。
当然蝗虫没有出现在阳城县,即便是来了也是数量及少的一部分,高大巍峨的嵩山阻挡了蝗虫的东进,区区数万只虫子在广阔的大地上就显得微不足道,但他们产下的虫卵数量却不可小觑。
以工代赈永远是最科学的救灾手段,并且灾民们还非常乐意,因为不光有粮食,还有一定数量的钱财。
孙全彬带来的最没用的钱财成为了一种希望,谁不希望度过灾荒之后还有一点收入?
危机暂时解除了,可看着空空如也的常平仓,王温和王渊这对叔侄几次准备合力“掐死”考察土地和仓库的叶安!
常平仓中的所有粮食被孙全彬连夜带走,一粒粮也没有留下,而县城中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那些小粮商们还在发卖粮食,无论是灾民还是寻常的百姓都在努力的用服役,以换取县衙提供的工钱。
这些都是叶安想出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孙全彬要带走常平仓中的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二石粮食,王温和王渊当然是极力反对的,而叶安却是认为应该让孙全彬带走。
虽然他叶安时个白身,甚至连文道一途的坐师都没有,但他总能语出惊人,并且给出相当妥帖的理由。
西京洛阳自然是要支援的,否则孙全彬这个提举河南府赈灾事的差遣是干什么来的?
叶安给出的办法很简单,不需要王温以县尊的身份征收剩下粮商的粮食,因为本就不是很多,集中发卖不如分散发卖,造成一种处处都有粮食的安全感。
之前没有常平仓的万余石粮食也就算了,现在有了,人心安定粮价自然不会飞涨,粮价稳定了其他的事情就可以逐渐展开。
消灭地里的蝗虫卵,修缮阳城县的水力,招抚灾民开垦四周荒芜的土地,甚至是招募乡兵维持治安等等都需要人手啊!
现在的阳城县最不缺的便是人,城内被一部分灾民占据,城外更是有着万余的灾民,小小的阳城县已经道了容纳的极限。
这些只有王温王渊以及叶安知晓,所以在孙全彬打算离开的时候,叶安给出了最好的办法,请求孙全彬留下大量的铜钱。
孙全彬从东京城带来的粮食寥寥无几,但带来的钱财和绢帛却不少,为的就是一路购买粮食发往西京洛阳,而不是把钱财运到洛阳去!
在灾荒年最不值钱的便是钱!但在叶安眼中,铜钱是什么?是经济活动的基础!
运用经济学的办法进行赈灾,拉动消费,再加上以工代赈,这才是最完善的救治方案,也是好的手段。
至于把灾民归纳入厢军?
厢军难道就不要吃饭?
脸上刺了字的人这辈子都难以翻身,让一些原本有土地田产的人成为厢军,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变成劳役以工代赈,但也抹去了他们未来的希望。
于是叶安便在县衙之中奋笔疾书一晚上,写下了《救荒活民书》,这本应该出现在南宋的东西,被叶安进行了修改和总结,呈现在了王渊的面前。
王温和王渊就是被叶安书中的各种理论以及科学的救灾方法所折服的,叶安看到了宋人救治灾情的积极,这是他前所未见的。
对于叶安来说,后世基本已经没有了这种规模庞大的天灾,即便是发生地震政府也能在第一时间把所需的物资,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投送到所需的地方。
但宋代不同,大多依靠地方自救,而朝廷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弥补地方自救的不足。
在生产自救上,王温这位知县事已经把该做的做到的极致,也就是因为他的积极与负责,所以在孙全彬抵达前,他的脑袋还稳稳的顶在肩膀上。
《救荒活民书》被王温视为珍宝,而王渊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抄录一份,并且以阳城县的名义送往东京城呈阅太后和官家。
王渊看向叶安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大的本事?
可眼下阳城县的一切都在正常运作,灾民和百姓被积极的调动起来,粮商们也在发卖他们之前囤积的粮食。
可一个关键的问题出现在了王温和王渊的面前,常平仓空空如也,阳城县虽然没有受灾,但水位却下降了不少,这也导致全县的灌溉时间被推迟。
秋粮五月种下,九月才能收获,今年可能要更晚一些。
眼下才七月左右,如何能撑三个多月的时间?
在巨大的常平仓中转了不知多少圈,地上的三合土已经被王温和王渊踩出圆圈。
整个河南府都受灾了,阳城县的四周也不比这里好多少,相比之下阳城县还是幸运的,因为孙全彬的队伍经过了这里………………
“贤侄啊!灾民和百姓们已经在阳城县开荒数千亩,这些土地自然能够种出粮食来,等这些土地里的粮食长出来,人都早已饿死了!”
王渊对叶安的称呼已经变得更加亲近,但脸上的焦急与急迫却是未曾消除。
以工代赈个好方法,叶安的《救荒活民书》中的办法也大多行之有效,可有一点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必须有粮食才能顺利进行啊!
叶安望向嵩山的方向,紧皱眉头道:“先生,阳城县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一个月最多一个半月!”
叶安咬牙道:“两个月,必须再撑两个月!”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祥瑞与机缘
嵩山之上,绿叶繁茂,大片大片的绿色让人忍不住心中安稳。
老君观边上的山溪顺流而下,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带来的一丝清凉,山上与山下完全是两种气候一般。
山涧之中,流水潺潺,大片大片的树荫如同伞盖,遮蔽了了天上的灼灼烈日,一道壮硕身影小心的蹲下,摆弄着地上的青色藤蔓。
小心的探出手,顺着根茎摸下去,一个,俩个,三个,随着摸到的果实越来越多,静武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小师弟曾经交代过,这片林子里的东西一定要给他照顾好,从小就热爱山林的静武从来没有照顾过庄稼,连静得师兄的菜地也不给他碰,生怕他粗手大脚的把菜给霍霍了。
他只能在山林中同野兽嬉戏,与草木为伴,谁曾想小师弟居然如此放心的把这些庄稼交给自己照顾。
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按照上面的图画小心的浇水,再盖上一层草木灰,静武这才安心下来,对于他来说每一株土豆都是一个生命,都是小师弟对自己的信任。
之前师弟给他吃过一个烤熟的土豆,那软糯香醇的味道至今难忘,只希望这地里的土豆能如师弟说的那般,结出更多的果实。
而地瓜也要摆弄,将秧子用棍从地上挑起来,按照图画上的模样扯断扎在土里不牢固的根茎,这段时间他已经进行过许多次,师弟的图册上说不这样做红薯长不大。
一想到甜如蜜般的金黄内里,静武便忍不住的咽下口水。
此时的静武完全没有粗手大脚的模样,反倒是如田间老农一般的熟练,但他不知道,身后的林子里早已站了不少人。
玄阳子,玄道子,以及静真站在树林中互相看了看,这一片规模不小的空地已经被细心的料理过,地上种植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植物,从模样上应该是庄稼之类的。
自从玄诚子以及叶安离开之后,静武没事便往这里跑,一待便是一天,出于好奇他们跟了过来,于是便看到了树林中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空地的规模不小,如同老君观中的菜园,实在忍不住的玄道子摸到了静武的背后小声道:“这些东西是你师傅种下的?”
蹲在地上的静真下意识的说道:“哪里嘞!是小师弟…………师伯,师叔?!”
瞧见身后站着的一群人,静武吓了一跳,随即大叫:“你们踩到了秧苗!”
玄道子,玄阳子以及静真飞快的跳起站到了一旁,静武这才拉着玄道子的手道:“师伯师叔你用手摸摸下面,摸摸……”
玄道子把手探入到松软的泥土下面,脸色也随着摸动越来越惊讶,最后露出了一副“猥琐”的表情,这让边上的玄阳子大为不满。
伸手在土地里学着玄道子的模样摸了摸道:“师兄,你这模样当真有失体统…………吓!这,这是什么?!”
急急的把手抽出,玄阳子大手一伸便拎着静武的衣领激动的叫道:“这是什么东西,下面怎会结出如此多的果子?!”
静武涨红了脸道:“这是师弟种下的,说是他带来的祥瑞……咳咳咳,师叔俺透不过来气了!”
静真也把手探入了地下,在抽出手的时候脸上也是满满的震惊,联想到河南府的蝗灾,几人迅速的对视一眼,难道真如玄诚子所说,叶安这小子便是老君观的大机缘?!
“小师弟是如何说的?速速道来,若是欺瞒,师兄便让师伯请出观中的规矩了!”
一听到规矩二字,被打怕的静武连连道:“小师弟也没说什么,便是让俺照顾好这片地,说地里的东西都是种子,能派上大用,说不得还是咱们大宋的祥瑞…………”
这话若是粗粗一听,定然是觉得叶安不知天高地厚的,可地下的东西几人都摸过,一大串一大串的,一旦成熟下面还能有多少?!
咕咚……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玄阳子试探着问到:“能吃吗?”
“自然是能吃的,考出来的土豆香软的很,一个下肚便能顶半天的饿,地瓜甜如蜜,里面的瓜瓤好生味美!”
“静身……咳咳……你小师弟还说了什么?”
静武想了半天道:“别的没说,只是问咱们老君观可有田产……”
三人再次对视,心中的激动顿时无以言表,一株下面便有如此多的果实结合,若是大面积的种植那能收获多少?
祥瑞,当真是大大的祥瑞啊!
玄阳子看着静武道:“你在这里好生侍弄,师弟师侄随我回观,立下规矩告知所有人,此后这片山林便是本观禁地,除去观中师叔伯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前来,违者以观规处置!”
老君观在山下有先帝御赐的田产,便是官家登基时,也未忘记玄诚子和老君观,特赐观田百顷,还都是上好的良田,水浇地!
地下的这些祥瑞对于老君观来说的意义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让上清一门更上一步!尤其是在天师道逐渐势微的时候,更是机会难得!
玄道子三人匆匆赶回观中,本打算派人下山去寻玄诚子以及叶安,未曾想玄诚子已经返回观中,同时还带回了五百孩童把老君观的中庭挤得是满满当当。
瞧见玄道子大惊失色的模样,玄诚子摇了摇头:“这五百孩童必须救,便是我老君观的人饿肚子,饿死,也要救下!叶…………静身在给我等谋前程,给我三清一派谋前程!”
玄道子缓缓开口道:“此事可宣扬了出去?”
“阳城县中灾民不下三万,静身这小子登于牛车之上高声疾呼,岂能不宣扬出去?救下这五百孩童,可比尔等下山救济灾民要划算的太多太多。”
随着玄诚子的话,一众人默然无语,五百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站在道观之中,与宝相庄严的道观产生了极大的反差,但又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他们的面前便是无极老君殿,殿中太上老君像慈眉善目的看着这些孩子,四周的道士们瞧见这一幕恻隐之心大动,低声默念:“福生无量天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玄诚子和牛二抵达老君观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顿五百个孩子,同时请求身为道宗同门的中岳庙帮助安置。
老君观的规模看是不小,但房舍却没有多少,相比之下号称“三山魁首”的中岳庙便要大得多。
自从上清派得势,天师道衰落开始,中岳庙的人数便开始下降,但规模还是在的。
自乾德二年太祖下诏修缮中岳庙开始,这座位于嵩山的天师道道场就一直在不断的扩大规模,乾德二年中岳庙增建行廊一百余间,直到真宗大中祥符六年增修崇圣殿及牌楼等八百余间,其间林林总总增修了千余房舍宫殿。
这样的规模不要说安置这五百孩童,便是安置数千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此时的中岳庙却大闭山门,与世隔绝,即便是以铁二的大嗓门也难以喊开,静武气不过翻上墙头,便瞧见一群扎着月牙冠的小道士站在大殿之后探头探脑…………
玄诚子并不气恼,而是大声道:“既然同道不愿搀和到这场劫难之中,贫道自不相逼,但从此之后,我三清一派与天师道之间再无瓜葛!”
这话已经算是说的极重的了,几乎等同于“割袍断义”,但可惜即便如此,中岳庙的大门依旧紧闭,其中的人也没有出现。
只是一个小道童扒着门缝道:“观妙先生这厢有礼了,我家仙长云游去了,不知何时归来,山中乃管事长老主持,还望先生见谅则个!”
玄诚子大怒,甩袖而去道:“张乾曜,贫道与你绝不甘休!”
小道童急急的叫道:“此事与我家仙长并无干系啊!”
玄诚子早已大步而去,一起跟随而来的孩童们也跟着离开,铁二朝着高大阔气的山门啐了一口便对小道童骂道:“恁个小瓜怂,一口一个你家仙长,若是你家仙长真的是大德之人,岂能教出你们这帮的见死不救的无耻小人来?!”
铁二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要害,只要中岳庙闭门不开,那无论是不是天师张乾曜的错,都要他背锅。
而今天遇到的这种事情,也必定会被传扬出去,中岳庙与老君观孰高孰低世人自知。
其实从一开始,玄诚子便知道中岳庙不会大开山门,所以他才带着这些孩子前来安置,至于张天师在不在其中根本无关紧要…………
玄诚子的想法很简单“死道友不死贫道”!
回到老君观,玄诚子便派人下山,前往老君观的赐田,并且告知所有租种观田的农人,让他们把地里除去已经种下秋苗的土地全部翻土准备,老君观要赐下良种让其耕种。
在回山之前,他终于知道叶安在树林中种下的东西是什么了,高产的粮食在最需要粮食的时代不是祥瑞是什么?
虽然他不相信这些农作物真的能有叶安所说的亩产四五千斤,但只要能超过一千斤,那他就能前往东京城,向太后讨要一个大大的封赏!
自从下山之后,玄诚子对自己的这位“野徒弟”愈发的信任了。
大面积的种子从未见过的庄稼,这对于农人来说几乎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和冒险,农人可以接受粮食被浪费,但绝不能接受土地被浪费。
也幸亏山下的土地是观田,若是农人自己的,那他们便是拼死也不会种下从老君观送来的良种。
嵩山之下,阳城县的大片观田之中出现了壮观的一幕。
五百个孩子,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个小竹篮,上面用蓝色的碎花布给盖上,小心翼翼的呵护,并且确认每颗种子都被种到了土地之中,并按照之前所学,小心的撒上草木灰,这才安心下来。
这是他们在老君观接到活,只有干活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没有那个孩子觉得幸苦,相反在他们看来这是应该的事情。
都是出自农家的孩子,在农活上一点就通,数百亩的土地被他们种下了“希望”,但租种观田的租户们却是不相信的。
他们也是农人,从未听说过有庄稼种上两三个月便能收获的,何况秋苗刚刚生长出来,到了九月便能开镰收割了。
但谁让这是老君观的田地,既然观妙先生发话了,那他们只能照做。
至于这些孩子,淳朴的农人还是相当待见的,多多少少给了些山货,让他们骗骗肚子。
玄诚子以及玄道子,玄阳子站在田垄上,看着被重新打理好的土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数百亩的土地在两三个月后变成迎来大丰收,这一点他们几乎都认定了。
玄阳子看着观田中忙碌的孩子,以及教授农人该如何种植的模样颇为感叹道:“师兄,叶安这孩子当真是我老君观的福瑞啊!亩产千斤,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不怕师兄笑话,便是睡着了我都能笑醒!”
不等玄诚子开口,玄道子皱眉呵斥道:“什么叶安!是静身!静身!”
玄诚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二师弟道:“玄道说的没错,是我老君观中的静身道士,这可不是我老君观的福瑞,若是真的能成,那便是咱们皇宋的祥瑞!贫道一定带着这些粮食前往东京城,为咱们上清派讨要一个大前程!”
“那静身的前程呢?”随着玄道子的话,玄阳子立刻转头与他一起瞧着玄诚子。
玄诚子捋起袖子,让手上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迷人的光泽,对着嫉妒的两个师弟笑了笑。
“还记得这小子手上的东西吗?他的前程比我老君观的前程还要重要,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否则就不会让我老君观收留这五百个孩子了。只要他的前程似锦,那我老君观的前程便会同他一样!”
玄道子踩了踩地上的土坷道:“师兄说的对,我等当年也是全观上下辅佐师兄的,师兄得势之后,老君观便得势,如今他静身也是如此!0”
玄阳子感叹道:“我等本就是道士啊!搀和到朝堂之中没有好处,但又不能不搀和其中,此次师兄拒绝了钱家,也让其他家族失去机会,算是遂了太后的意愿。”
玄诚子笑了笑:“钱家本就不支持寇相公的,眼下寇相公身在雷州障蔽之地,此次前往东京城贫道也向太后请旨,让寇相公早日回乡。”
玄道子,玄阳子二人连连称善。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华夏的平衡
叶安的身份已经成为老君观中的禁忌,谁也不能擅自提起,只能叫他静身,若是不得不说,那他便是玄诚子在山中收养的孩子。
这是压在玄诚子心头的一块石头,他叶安有名有姓,自然也应该有家族,瞧他的模样和说话做事,完全是汉家子无疑。
最有可能的出处便是南阳叶氏,但他从未承认过,并且南阳叶氏也不可能是叶安背后的家族。
之前玄诚子还在意是谁收留了叶安,带他进入了“不可去之地”,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甚至愿意相信叶安确实是遇到了机缘去了一趟仙人之境的“白玉京”。
他向老君观的所有道士下达了封口令,谁若是敢提及他的身份,必定会受到观规的严惩。
玄阳子作为执法长老,向玄诚子保证:“师兄放心,老君观上下守口如瓶,不会有任何差池。”
粮食种下去之后,便需要细心的照顾和耐性的等待,观田的客户们发现,原来这些庄稼侍弄起来并不费劲,甚至有些简单。
只需要松松土,撒撒草木灰,还有便是浇水,还不用浇太多。
阳城县的土地是出了名的红土地,田地里的养分相当充足,庄稼涨势喜人,而土地里这些全新庄稼也应该能够丰产吧?
对未来永远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而农人便是最为乐观的存在,他们种下种子之后便会用全部的精力来呵护照顾这些幼苗,等待他们丰收的那一天。
所以只要给农人希望,他们便会永远的扎根土地之中,农耕民族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谁愿意远走他乡,谁愿意动荡不安?
可就是这小小的愿望却是汉家王朝千百年来最难以实现的目标,纵观历史便会发现,所有的盛世几乎都是在年年丰产的基础上而出现的。
只有农人稳定了,国家才会稳定,也唯有如此从土地里多剩余的财富才能转变为市场的繁荣。
汉家王朝自始至终都是以农耕为主,因为农耕才是最稳健,最安全,最适合的。
……………………………………
“夫中原之土,产粮万巨,自三皇以降,我汉家便是以躬耕为主,无有例外,草原虽可入中原,然中原不可入草原,究其原因便在于农耕。”
王渊站在叶安面前,耐心的解释农耕对汉家王朝的重要性,当然叶安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依旧耐心的听下去,他相信自己对农业的认知不可能比得上着个时代的人。
“先生,既然如此,为何游牧常常挥兵而下,侵扰我中原之土?”
“因为穷!你可见过草原之民是何模样?没见过吧!那我便告诉你!他们不种植粮食,也没有农耕一说,常年逐水草而居,虽说肉食频繁,但却没有解腻的东西,需要从中原购买茶叶,茶砖去除油腥。
家中也是无有储备,唯一的财富便是牛羊和草场,但这些东西岂能有庄稼好侍弄?大雪,天寒,干旱都能让他们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于是乎这些人的身上穿的都是厚厚的皮子,便是天热了也只能把膀子伸出来。
但中原就不同了,农耕之地广阔,各种吃食应有尽有,丝,麻之物不计其数,器物更是分门别类,为何能够如此?
因为汉家的土地能够长出庄稼,蛮夷的土地里除了草便什么都没有!穷则生变,唯有劫掠我中原,方能满足他们的所需!”
王渊的话无疑是这个时代人对汉家王朝与草原民族之间矛盾的最好总结。
归其原因便是游牧民族对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太差,而中原土地肥沃,出产良多,归根到底还是穷啊!
说的兴起,王温语气急促道:“若非儿皇帝石敬瑭献出燕云十六州与辽人,辽人能有今天的威势?但也正事这般,才使得辽人停下脚步,以燕云为产量之地供应北方之所需…………”
叶安微微吃惊的望向王渊,他说的理论完全正确,但这在后世经过专家学者研判许久才得出的结论,没想到他已经看透。
王渊确实有学问,也担得起大儒的称号,叶安恭敬的向他一礼道:“既然如此,为何汉家依旧常常饥荒?历朝历代之灾祸不下数千次,每每刻骨铭心之痛,可否以绝后患?还请先生教我!”
不光是叶安,便是边上的王温也直直的盯着王渊,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但王渊脸色涨红,许久才道:“粮食产量皆有定数,南方产稻米,一亩不过三百余斤,北方以麦,粟,糜为主,一亩不过四百余斤。
此较前代已高出许多,然咱们大宋人也多啊!天灾之下,往往一州一府,甚至多州多府受灾。
国朝鼎盛可用储备之粮赈济灾民,否则便是各地烽火…………今区区河南府一地受灾以出现灾民卖儿卖女之状…………”
王渊已经说不下去,边上的王温也是跟着叹息,他们都知道这状况,也都明白灾难随时都会带走无数的生命,但他们却无能为力,究其原因便是在亩产之上。
劳动力是有限的,亩产是有限的,很容易出现一个固定的数值,平常的时候能够维持均衡,可一旦天灾人祸的出现,着个平衡就会被打破。
朝廷是有能力赈灾的,毕竟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收缴了两税,但国家的运行所需要的成本也是极高。
养兵,养官,修缮水利,开荒,开矿,修路等等这些那样不需要钱粮?
宋朝的城市化水平很高,城中的百姓或许在城外有地,但不是各个都有地,粮食对于汉家王朝来说永远是不够多的。
叶安坐在王渊的对面,心中早已明白他说的道理,其实汉家数千年文明就是一个饥肠辘辘,空空如也的胃!
在这个胃得到满足的时候,王朝强盛的令人发指,盛世一个接着一个,可当遇到天灾人祸,这个胃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时候,衰败也是令人难以接受。
叶安收留五百孩童的事情已经成为阳城县的一段佳话,所有人都在夸赞他的急公好义,也都在暗中说他败家。
老君观数百年的基业怕是会被这五百个孩子吃光!
但叶安并没有在意,他此次前来就是请王温以及王渊拖延时间,尽量让阳城县的百姓和灾民都能吃得上饭,他需要维持阳城县现在的局面。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可为祥瑞
叶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渊以及王温,两人不明所以,看向叶安的眼神颇有同情的神色,在他们二人看来,叶安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越是给百姓以希望,结果便越让他们接受不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为着不存在的希望而苦苦挣扎的人。
多拖延半个月有什么意义?
阳城县中的粮食就那么多,一个半月之后便会被售罄,除非这段时间能有粮食运来,否则不可能撑得下去。
王渊微微苦笑道:“贤侄,咱们已经历了,你的《救荒活民书》老夫已经送去了东京城,由王家的长辈呈交太后,官家御览!你若是有本事解了这粮荒之困,朝廷必有厚赏……”
王温在边上补充了一句道:“不光朝廷有赏赐,这阳城县的百姓以及数万灾民也会铭记在心,这般活人性命的大功德可不是谁都遇见的……”
叶安耸了耸肩膀:“小子缘何而来?只要能维系阳城县现在的模样,两个月后便能有粮食抵达!”
掷地有声的话让王渊和王温二人忍不住相信,王渊好奇的开口道:“不知小友有何办法?”
自信的笑容在叶安的脸上荡漾起来:“我从家乡带来了一些良种,师傅已经回观中带人种植了,观田近百亩,亩产三千斤!”
王渊猛然一个哆嗦,而边上的王温稍稍一愣,随即道:“小友莫要这般消遣我叔侄二人,这世上还从未听说有亩产千斤的粮食,何况三千斤!”
叶安摇头道:“小子万万不会用这件事开玩笑,或做事县尊老爷,您会这么做吗?”
王温不知道叶安的来历,王渊却与玄诚子深谈过,在他看来这小子绝不简单,应当是来自某个隐秘之族。
魏晋之时隐世风气之盛、之烈,后人很难想象,即便是王渊也只能从书册典籍之中略窥一二。
从叶安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就能看出,他虽是汉家男儿,但却绝不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事到如今,王渊觉得以叶安这般“鸡贼”的心性,怕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说不得便是通天的手段…………
在王渊看来,叶安必定是某个常年隐居与深山之中的世家,手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财富,眼下太平盛世,也想着要出山了,所以才让他叶安带着宝物出山。
王渊的想象力到这里已经是极限,看向叶安道:“贤侄若是当真有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东西那便拿出来,可为祥瑞!”
亩产千斤之巨的东西不是祥瑞是什么?
叶安苦笑着挠了挠头:“渊汆先生,东西已经种下,若是二位不信,可前往老君观一探究竟,家师可以为小子的话佐证!”
叶安的话让王渊激动不已,话都说到了这里,由不得王渊不信,若是真如他叶安所说,那这些粮食给大宋带来的将会是全新的局面!
拉着还在犹豫的王温便向门外走去,王渊和王温不同,王温只看到了眼下的阳城县,最多便是看到了河南府的灾荒,但王渊看的更多,更远。
一旦大宋出现了亩产千斤以上的粮食,那意义可就不同了,甚至能够改变大宋与契丹之间的格局。
没人比王渊这样对汉家王朝研究如此透彻之人了解粮食的重要性,汉家王朝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那必定稳固如钢铁一般!
衙役驱赶着牛车在土路上快速的前进,修建水渠的灾民惊讶的瞪大眼睛,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把牛车赶得如此之快,也不知道珍惜畜力……
车上的王渊和王温被颠簸的东倒西歪,叶安死死的抓着板车的车沿不敢撒手,他坐在牛车的后面,实在是颠簸的厉害。
即便如此王渊依旧不断的催促赶车的衙役,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边的风景在飞快的倒退,而老君观的观田近在眼前,王温看到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五百个孩子在地里和农人一起劳作。
路边是修缮水力的百姓,巨大的水车已经被竖起,一个壮汉用力的挥舞着木槌击打在插销之上,于是水车便缓缓的转动起来,越来越快的把河水送到了岸边的水渠之中。
水渠并非直接向田地而去,而是通往一个规模不小的水塘,看着架势最少也需要半日的时间才能把水塘给蓄满。
王渊注意到,水塘的位置非常特别,几乎是在观田的最中间。
百倾良田,一倾便是十五亩,老君观的观田越在一千五百多亩左右,可见老君观的粮食还是有的,这多少让王温和王渊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动观妙先生,阳城县再呈上两个月不成问题。
其实叶安就是让他们吃下定心丸而已,他之前就知道玄诚子为何面临灾荒并不焦急,那是因为老君观中有粮食啊!
后来从他那里诈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中岳庙以及老君观甚至是嵩山书院也都有自己的庙田,观田,和院田!并且规模和数量都不小!
叶安觉得有些可惜,这些田地里出产的粮食孙全彬要不走,也不敢要,否则便能在极大程度上缓解河南府的灾情。
衙役跳下牛车栓在木桩上,王温和叶安便搀扶着已经快散架的王渊下车,这一路颠簸的,对于一个年岁不小的人来说实在是够呛。
早有农户赶过来询问,在得知王温乃是阳城县的县尊后,便请他到庄子里歇息,同时招呼人去往庄子里的老君殿通报观妙先生。
虽然是观田,但依旧是农庄的模样,只不过最中间的主宅变成老君殿,殿中供奉了老君像而已。
县尊的到来让庄户们有些惊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观妙先生乃是先帝敕封的,身份尊贵的很!
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在农人心中是定死的。
王温尴尬的咳嗽一声开口道:“老人家,本官一路而来瞧见水利大加修缮,还招了不少的灾民,可是观妙先生发的话?”
老农搓了搓干巴巴的手道:“观妙先生说了,这是他的亲传弟子静身道士的安民之法,说是这位静身道士以后要走文道,入朝拜相的嘞!
这些水渠也是通过他的图册做出来的,还有那水车亦是如此,您说他的本事大不大?”
一口一个静身,实在是让叶安脸色尴尬,边上的王渊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道:“这位便是你口中的静身道士!”
“吓!小老有眼无珠,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
在朴实的老农看来,这不算是一种讽刺,而是尊称,至于那些个流传过来的编排,他却是自动忽略掉的。
很快叶安这位观妙先生的弟子便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因为他很有可能便是老君观未来的观主,甚至是上清派的掌教…………
于是乎庄子上的老农便详细的向叶安解释今年的收成如何,多少已经缴纳到了属于老君观的粮仓,自家中得了多少等等。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莫要站在岸上笑!
小小的老君殿已经被挤的满满当当,观田的农人们在听说县尊大老爷来了之后,便都匆匆赶了过来,而一同赶来的还有在观田帮忙的灾民以及那五百个孩子。
自从灾民涌入阳城县之后,王温就极少有空暇面对这么多的人,但叶安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上气质的变化。
作为一县之地的父母官,王温的气度极好,摇杆笔直的他身上的公服也显得贴身的不像样。
“诸位乡亲皆是我阳城县百姓,如今河南府受了灾,急公好义的收留灾民,本县甚感欣慰!眼下尔等随观妙先生修缮水利,开垦荒地,呵护秋苗乃良善之举,官家开恩,朝廷也下了公文,凡是今年接纳灾民者,皆免秋税三成!”
这话若是在别的地方说出来必定是欢声雷动的,可在这里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盯着王温看,仿佛要看看他的脑壳里是不是空的!
观田是什么意思?观田就是不用缴纳赋税的意思!农人们不向朝廷缴纳赋税,而是向老君观缴租子啊!
朝廷免去秋税三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边上的王渊猛地咳了一声,王温醒悟过来,看向边上老神在在的玄诚子尴尬的笑道:“官家都免了秋税三成,您看老君观…………”
玄诚子淡定的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竖起来之后,观田的农户们便爆发了极其热烈的欢呼!
于是王渊便从叶安的脸上瞧见了之前他自己的似笑非笑表情,心中微微发苦………………
但叶安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道:“如何?天下赋税以半数流于免税之人手中,小子说的话没错吧?”
王渊低声道:“莫要站在岸上笑!早晚有一天你也要下来的,到时你便知晓变法的不易!”
叶安嗤笑道:“不易又如何?小子与先生夜谈之后,先生也明白小子说的是没错,一旦成功便天下安定,可即便如此,先生还是觉得不可为,那先生今日之所见必将成为日后处处之所见!”
王渊吸了口气打算说什么,但最终憋了回去,在肚子里转了转就变成了咕噜咕噜的抗议…………
不理会王温在殿前的说话,而是拉着叶安走到了玄诚子的身边,看着这三位师兄弟,微微苦笑道:“观妙先生,瞧着模样是已经把贤侄带来的种子给种下了?”
玄诚子点头道:“这是自然,良种已全部移栽到了观田之中,接下来的便要问劣徒了。”
王渊瞧见玄诚子把皮球踢回到了叶安这里,便长叹一声向着叶安施礼道:“老朽恳请叶小友献出良种,老朽愿以三槐王氏之名作保,此良种必成大宋祥瑞之物!”
叶安惊讶的望向玄诚子,见他微微点头连忙扶起王渊道:“叶安不过是带了些家中长辈赐下的良种,当不得先生如此大礼!”
王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友果然深明大义!不日…………”
当王渊开始夸赞自己的时候,叶安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官员轻易不夸人,一旦夸人了,那便是准备要坑你了,无论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于是这时候便愈发不能客气,本着追求利益最大化且物尽其用的原则,叶安急急的开口道:“至于祥瑞之说那是必然,农人惜土如金,若非以祥瑞之说推而广之,便是亩产千斤也不敢种到土地里的。”
王渊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本打算用这些高帽子把叶安给套住,祥瑞这东西献给朝廷之后,赏赐的可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说不得还有爵位。
而如同叶安带来的这些亩产可达千斤的良种一旦成为祥瑞之后,那赏赐力度之大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朝廷赏赐的小了,那便让天下人耻笑,因为这些良种一旦推行开来,很可能给大宋来带意想不到的改变,所有人都会记得他叶安的名字,甚至在史书中还会留下重重的一笔。
想到这里王渊望向叶安的眼神就有些发狠,而叶安完全无视,摆摊多少年了?这种表情他见得多了去了!
脸厚心黑是基本素养,若是没有这些别想赚到钱!
瞧见王渊要吃人的模样,再瞧见叶安的淡定模样,玄道子和玄阳子两人经不住的竖起大拇指,这般的脸皮和心态,实在是我老君观一门的子弟啊!
玄诚子则是笑眯眯的开口道:“孽徒说的不错,农人多愚昧,而这祥瑞乃是助良种推广的不二法门!”
王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知要多大的祥瑞?!”
玄诚子立刻宝相庄严的摆手道:“我等乃修行之人,岂有贪图?还是要朝堂中的衮衮诸公商议,亲太后与官家定夺!”
说着说着玄诚子便屈起手指一阵掰扯道:“算算时日老道也在阳城县耽误许久,这便休书一封送往东京城,望太后允许老道带着孽徒与祥瑞进宫亲手献上!”
叶安倒吸了一口气,没瞧出来,老道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在占据了上风之后几句话便让王渊无言以对,最后更是打算亲自带着自己向老赵家讨要好处。
牛!这师傅拜的值了!
王渊颓然垂下双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而叶安恰逢时机的把铁二刚刚烤熟的地瓜和土豆塞到了他的手中,在铁二不舍的表情中期待王渊的评价。
这些土豆和红薯都是来自后世长久培育甚至是杂交得到的,其产量和味道可比美洲原生的要好的太多。
而这几个土豆和地瓜则是当初没有种下地的,玄诚子为此可惜了好一会,被他给收藏在老君观中。
之前偷偷烤了三五个收买静武,这些便是剩下的。
滚烫的土豆和红薯在王渊手中不断的跳动,可他就是不愿放下,用前襟兜住,小心的拨开发黑的剥皮,里面的金黄在立刻便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一股淀粉的浓香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才吹凉用手捏了一撮放入口中,土豆的香浓味道瞬间让他迷醉其中,他可以肯定这就是粮食的味道,甚至更为纯粹。
“香,香滴很!”
瞧见王渊已经被土豆的味道征服,叶安笑眯眯的诱惑道:“您再尝尝这地瓜。”
王渊早就注意到这地瓜要比土豆的个头还大,味道也更为迷人,独特的响起让人闻着便甜如甘密。
别说是他王渊,便是玄诚子等人也经不住咽了下口水,叶安更是有些受不了,直接帮他掰开。
一刹那类同黄金的色泽蓦然从黑色的表皮下迸发出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让人幸福到迷失的香气………………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否极泰来
王温有些好奇的坐在牛车上看着边上的叔父,他还从未流露过这样的表情,相比来的时候,眼下的牛车速度缓慢,而叔父不断的回首观瞧。
他也看了,尝了,土豆和地瓜,这两样东西的味道确实令人难忘,即便是现在王温的口中还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味道实在是太过美好,也让自己留下了太多的幻想。
“叔父,有了这土豆和地瓜,咱们阳城县便算是彻底安稳了,小侄还向观妙先生讨要了观田的粮食,足足数万斤,大抵是够用的了,撑过两个月应该…………叔父!”
王温还在说话便瞧见已经年过半百的叔父跳下了牛车,虽然牛车速度不快,可万一崴了脚可如何是好?
“你且回去,老夫就在观田的庄子里住下!非不见那些祥瑞出土,老夫绝不离开!”
早已吓傻的差人急急的停下马车,王温跳下去便道:“叔父,这如何使得?”
感觉到明显已经慌乱的侄子,王渊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现在甚至觉得这翩翩君子一般的侄子连叶安的一半都比不上。
怒目而视王温道:“你好歹也是一县之尊,总不能让老夫扶着你走一辈子吧?之所以陪你走马上任,便是因为你初任外官,怕的也是你不得周全,现在阳城县灾情已然稳住,你若是还要叔父帮衬,便是因此次拦截灾民的功劳回京,也待不久!”
瞧见县尊大老爷被如此喝彩,边上的差人早已噤若寒蝉,而王温涨红了脸低头不语,这次灾情面前多是王渊拿的主意在自己背后出谋划策,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做,有叔父在他便不会慌乱,王温也知道叔父不可能帮扶自己一辈子。
王渊瞧见侄子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也有过错,苦笑着说道:“眼下阳城县的灾情以非大患,只需好生安稳两个月,待观田中的粮食收割,便算是度过危难,孙全彬带着粮食去往西京洛阳,不会再有多少灾民前来,再过个把月便是秋收,无有太大的问题!”
王温见王渊坚定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再想想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岂能连一县之地都治理不好,羞愧的向王渊一礼道:“叔父教训的是,侄儿不成器辜负了叔父的期许!这便回衙坐堂,稳定阳城县!”
知耻而后勇,这便是好的,王渊微微点头把怀中的书信交给王温道:“回去之后派人把这书信给王大官人送去,此次你在阳城县的功劳朝廷不会忘记,太后和官家夸赞你,也让孙全彬给你带来了赏赐,可见你回京之日不远,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犯错,便是稳妥的,去吧!”
马车再次向阳城县前进,只是车上唯有王温一人,而王渊掉头便向观田的庄子走去,玄诚子师兄弟三人以及叶安都守在庄子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
最重要的是叶安那夜与王渊的深谈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可怖又无奈的东西,当然也有希望………………
无论王渊还是玄诚子都知道这些全新的农作物对大宋的重要性,对赵家的重要性,否则没人敢随便的提及祥瑞之名。
自从真宗皇帝大搞天数祥瑞那一套之后,祥瑞这东西便是烂大街的存在,拨乱反正之后,谁若是敢在朝堂中提及祥瑞二字,必会被朝臣们喷的狗血淋头!
但眼下的土豆和地瓜不同,王渊亲眼所见,也亲口尝过味道,直到现在他的肚子都是饱饱的,没有任何不适与白面稻米无二!
噗哧…………噗哧…………
大抵放屁是唯一的坏处吧?面对田里农人的惊讶的模样,王渊骄傲的抬起头,只要能让百姓吃饱,放屁算个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祥瑞,看得见,吃的着的祥瑞!
一旦观田中的粮食能够达到亩产千斤,那自己就敢大鸣大放的抬着这些土豆地瓜前往东京城,大喊祥瑞!
走在路上的王渊心情是复杂的,他其实非常看好叶安这小子,只可惜他这般的少年自己驾驭不住,恐怕这世上也没有能够驾驭他的人吧?
不光自己要守在这老君观的观田中,还要把王皞也拉上,这位王相公的家弟也不是一个糊涂人,相反他看清了朝堂,知道自己不适合在朝堂中,这样的人不得不说是极具智慧的。
毕竟过刚易折,王家有一个连中三元的相公便足够了…………
王渊回到观田就像是回自己家的宅子一般,大刺刺的便在叶安的隔壁住下。
玄诚子仿佛早已猜到,也不说其他,只是派人给他送去了不少生活所需,叶安看这模样便知这位渊汆先生要亲自守着田里的土豆和地瓜成熟。
咕噜咕噜…………噗……
学着叶安的模样碰触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王渊便看着一车车运往阳城县的粮食道:“小子,你是不是早已算计好了老君观的粮食?”
叶安不满的看着王渊:“先生之前还称呼小子为贤侄,如今怎生变得如此之快?”
瞧见叶安答非所问,王渊并不干休:“当初你该用那头面向里师傅换粮食,而不是去寻王大官人!”
叶安苦笑道:“我师父才是吝啬如胡狼啊!之前诈我说老君观没有粮食,眼下是看到了希望才把这些粮食拿出来的,否则你认为他会轻易把粮食运往阳城县?”
王渊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但观妙先生也没有里你小子想的那么狭隘,他是打算用这些粮食做最后的后手,一旦阳城县的灾民吃不上饭,他便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粮食来!以做稳定局面的作用,到时不光老君观会拿出粮食,中岳庙,少林寺,甚至是嵩山书院都会这么做。”
“那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王渊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盯着叶安看,让他自己说出答案,叶安无奈的叹息道:“非到大乱之前,谁也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啊!都想搏个美名…………”
王渊伸手拿了叶安手中的牙具一边观瞧一边道:“正是如此,小子你瞧着,随着老君观的粮食运到阳城县,中岳庙和少林寺的粮食也很快便会运往阳城县去!”
瞧见王渊打算试一试自己的牙刷,叶安劈手便夺过来,在王渊不满的表情中道:“阳城县本就没有受蝗灾,只是因为灾民涌入才会变成这模样,你从一开始便知道,否则孙全彬也不会在阳城县采买粮食!”
“否极泰来!象曰:天地不交,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难得糊涂
所谓的“否极泰来”便是事物发展到了最坏的时候,便开始往好的一面发展。
叶安上大学的时候,最着迷的便是《周易》,这也是在教授影响下所产生的一种匪夷所思的爱好…………
《周易》入门简单,看似每一卦都有解释,可每一卦之间却是可以互相变通的,与“否极泰来”互通的便是“泰极丕来”。
稍有不慎便会错把爻词断章取义,从而导致整个卦辞的错误。
一本周易便是描述阴阳变化以及华夏古老而博大智慧的“神书”,连孔子都被《周易》中的智慧所折服,甘愿为其做《十翼》为其插上翅膀。
宋代文人酷爱《周易》,也不知是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太过憋屈,还是因为思想的开放文化的氛围良好。
反正宋代的文人几乎都对《周易》有所射猎,同时也善于占卜。
对于易学,叶安是深信不疑的,所谓的易学在后世便利的信息互通之下已经门槛大大降低,有些人看了些易学的书籍甚至是在网上查些资料便能自称易学大师。
但在这个时代,人们对易学的研究几乎是穷经皓首一般的存在,同时把易学运用于生活之中,对现象的解释要多于占卜之用。
叶安清楚的记得教授曾经说过,《周易》几乎可以解释任何已经发生的现象,这也是为何那么多的人用它来预测未来吉凶的原因。
抱着一个大粗碗,与王渊两人蹲在老君殿门前的台阶上,呼噜呼噜的吃着糊涂面,幸福的味道甚至让叶安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当年学校门口的一碗糊涂面条就能吃到自己假日的时候不想回家。
小麦面条加上小麦淀粉勾的芡,那味道绝了。
夏日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绿菜,阳城县这里几乎便是宝地,绿菜随处可见,还有一些农家送来的腌咸菜,一口脆生的腌咸菜再溜碗一口糊涂面……舒坦啊!
边上的玄诚子和王渊不时的抬头瞅着自己,叶安浑不在意,天大地大吃面最大,谁敢在这个时候骚扰他,他就敢翻脸!
“小子,今夜有空吗?你我之间该总该有个了结!”王渊用膝盖定了定叶安,之前在县衙深谈的那一夜并没有让他满足,相反勾起了他许多的想法,也让他对叶安的解决之道非常的期待。
可这小子几乎是油盐不进,只说了变法二字便没有了下文,这让王渊心中抓挠的厉害。
“没空!”
叶安想也不想的便否决了王渊的提议,开玩笑,任何一个时代变法都是极具挑战性的事情,好一点能落个不错的下场…………被万夫所指的撵回家种地,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
玄诚子吸一口面汤抬手就给了叶安一巴掌:“恁个熊娃!怎生与渊汆先生说话的?礼数呢?!”
得到了堪称祥瑞一般的土豆和地瓜之后,这老道便越来越喜欢抽叶安了,完全是当作了自己的孩子,颇有三天不打上梁揭瓦的意味,但老河南人对待自己家的孩子可不就是这样?
叶安还是颇为享受这种待遇的,最少他觉得舒坦,总比没人管,没人理睬好的多,当然这也让他回忆起了上辈子那位“师傅”的手感来。
瞧见玄诚子不轻不重的在叶安头上拍了一巴掌,以及若有若无的嘲讽态度,王渊一口牙都快咬碎。
当初自己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否则自己也可以随意的在叶安的脑袋上招呼………………
“变法之声朝堂上早已有之,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便是连个图样也没有,眼下国朝之中的弊政多如牛毛,你家长辈可否教给你什么?”
叶安盯着王渊看了好一会,看了看手中的糊涂面:“我家长辈教我,做人难得糊涂!”
王渊怒道:“你家长辈就没教你点别的东西?糊涂!糊涂!如今河南府除了嵩山以东几乎都遭了大灾,你还在这里糊涂?!”
自从瞧见了叶安的那份《救灾活民书》之后,王渊便对叶安身后的“长辈”另眼相看,据他说这些都是家中长辈的经验所得,他自己也不过是把其中的精要抄写下来而已。
可就是这份《救灾活民书》却让阳城县出现了很大的不同,灾民安定下来积极的开荒,百姓们也参与其中,原本孙全彬留下的那些看似没有什么用的钱财,却成为了阳城县中最积极的东西。
粮食不再成为硬通货,铜钱开始继续流通,无论灾民和百姓都会把钱作为流通交易的依靠,不再以粮食换取东西。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减少了粮食的转手,多余的钱财可以用来买粮食或是别的东西,人有了钱心便也安了。
百姓和灾民从修缮水利的工地,到开垦荒地所在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县衙要钱!便是粮食的价格即便是稍稍涨了一些,也没有怨言,相反还有人开始做起了买卖来。
这些都在无形之中减轻了灾民涌来对阳城县的冲击,即便是增加了数万灾民,阳城县依旧能够维持安定,实在是让王渊震惊。
从洛阳传来的朝报上看,河南府的灾情并没有因为孙全彬带去的粮食而缓解多少,最主要的问题是蝗灾让地里的秋粮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现在王渊最急切的想要从叶安那里获得救济河南府的办法,变法这件事还是留给王曾等一众相公们去操心吧!
叶安并不知道一份记录详细,手段各样,效果良好的救治办法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的重要。
一本《就在活民书》便相当于王渊眼中“宝书”,系统的归纳和总结了救治灾民的手段,最大程度上的做到了减灾抗灾的效果。
这东西会在大宋全面推广,甚至能形成制度!若是太后和官家下旨,那就很有可能变成大宋的“祖宗之法”!
但现在,王渊最希望知道的是叶安有没有救治河南府灾情的办法,从这小子的模样上来看,他必定还有“存货”,只是现在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这让王渊又气又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情!若是今天叶安不给出一个说法,那他必定不会与之干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灾情没有结束,饥荒这才开始
农庄的夜晚总是静谧与嘈杂交相辉映,不知是哪家的土狗叫唤了两声,接着就被主人打的呜咽起来,大晚上的叫唤扰了贵人们睡觉可如何是好?!
不过庄子里的贵人却并没有睡下,叶安正看着星空愣愣的出神,边上的铁二和他一样无聊的望着星空,自从王帮被留在了阳城县,铁二便暂时失去了和他拌嘴的乐趣。
当叶安回过头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边上又多了两个人,都在仰着头数着天上的星星,一个是玄诚子,一个是王渊。
流鼻血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刚刚起夜撞到了门框便留下了鼻血,叶安只能仰头望天,没曾想边上有多了几个人和他一样,呈狗王星星的模样。
看着边上人玄诚子道:“师傅在看什么呢?”
低下头来瞧见叶安擦拭着鼻子上的鼻血,玄诚子便和王渊老脸一红,亏得是晚上看的不太清楚………………
如墨的夜色中,一切都回到了原始的静谧,在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的夜晚,也只有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才是最能消耗精力的。
在夏日里睡不着的人往往便是“清闲”的人,忙碌了一天的农人早已进入梦乡,只有心事多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败家的点起油灯来。
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的油灯熏得叶安睁不开眼睛,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熬制出的油脂,燃烧之后产生了这么大的烟气。
边上的老道和王渊几乎都是一脸的鄙夷,什么人家的孩子能在晚上嫌弃灯油?!这还算是读书人吗?!
哪个读书人不是挑灯夜读出来的?瞧叶安这模样便知晓他晚上是不读书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叶安已经习惯了玄诚子和王渊对自己的鄙视,尤其是在生活细节上,作为一个“后世文明人”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习惯。
而这些不习惯在王渊和玄诚子看来便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叶安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融入宋世,即便是来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是难以伪装的一丝不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间短暂。
他相信等到地瓜和土豆收获的时候,自己就能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宋人。
“老夫已经给王皞去信,让他火速前来,你小子是打算现在说,还是等着我们三人一起逼问?”
面对王渊的质问,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说什么?”
“自然是救治河南府的办法!!”
“孙全彬不是带着粮食去洛阳城了吗?小子已经给出了《救灾活民书》还把良种拿了出来,这些难道还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你知道河南府有多少灾民吗?不下三十万!这还是除去了一些在家中不肯出门逃荒的人!你可知有多少幼童老者体力不济在家中等死?!你可知有多少人饥不择食吞观音土活命最后腹胀如球活活憋死?!”
油灯之下,看着面目狰狞的王渊以及握拳颤抖的玄诚子,叶安突然觉得这个朝代好似也有自己没有看到的另一面。
“小子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总不能让小子无中生有,变出粮食来吧?!”
若说自己不关心河南府的灾情那是假的,但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土豆和地瓜已经中下地了,《救灾活民书》也已经送到了东京城,剩下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便是朝廷派人去往河南府治理灾情也大有人在,与自己何干?!
在昏暗的灯光中,王渊的声音也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阳城县不过是一县之地,粮食能有多少?便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够孙全彬赈灾之用,除了阳城县,他还去了巩县。
从那里东去的灾民更多,群聚而乱,巩县知县事张霁道奋力弹压,却被乱民冲入县衙,张霁道亲手勒死了婆娘与孩子,手刃乱民五人被群殴而死,弃尸公堂之上!
孙全彬在巩县发了狂,替张霁道收尸之后,击杀乱民千余,人人头滚滚!把巩县的人心都给杀怕了,这才让那里安定下来………………”
“这么说来孙全彬人还不错啊!~”
王渊不满的瞪了叶安一眼:“他身为提举河南府赈灾事,若是眼前知县事这般的文官惨死乱民之手而无所动,回朝之后乌台的那帮御史能把他的血肉给吞吃干净!”
叶安耸了耸肩膀:“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亘古之法也!张霁道的死乃才能不济,但也悲壮,值了!他若不死,死的便会是巩县百姓,和那些囤粮的商户,不是吗?”
王渊点了点头:“巩县的商户没有一家受损,张霁道死了,孙全彬去了,他们便开始发卖粮食,巩县便算是安定下来,毕竟事情闹大,一县之尊死于乱民之手,巩县何人无辜?!”
叶安长叹一声:“灾情之下无有无辜者,张霁道的才能不适合作为一县之尊,在流民数量加剧的时候,便应该对那些富户和囤粮的商贾下手,待局面大乱他再想要整顿怕是无心无力,那些乱民怕多半是有心人挑唆而起,寻常灾民谁敢杀官造反?!”
王渊的眼中精光一闪,死死的盯着叶安,而玄诚子哆嗦了一下便努力的不让自己表现的多么惊讶。
叶安的分析距离真相已经十有八九,这小子不去做官实在是浪费了材料!
端起桌上的酸汤饮子,叶安缓缓起身道:“我不知道你和王皞背后的人是谁,当然我能猜到却是不想猜,既然你开口对我说了这些,那就等两个月,两个月后所有出产的土豆和地瓜除去种子粮,其他的皆可带走小子只取本钱便是。”
“本钱多少?!”
“百文一石,不能再少了…………”
瞧见长舒了一口气的王渊,以及翻白眼的玄诚子,叶安笑了笑,这才是进入了主题啊!
其实王渊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这观田之中亩产千余近的粮食能卖给河南府,灾荒灾荒,有灾必有荒。
蝗灾的可怕就在于对农作物的摧毁,夏税已经缴纳的农人手中没有多少存粮,而秋苗被摧毁之后他们手中的财富也跟着流失,即便是朝廷免除了受灾之地的秋税也无济于事。
补种下去的粮食什么时候才能收割?人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真正的饥荒才刚刚开始……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机智小郎君
粮商不压价,这已经是老规矩了,一石小麦的价格在原本的河南府是六百文,寻常若是有人敢多要,便会被一同发卖粮食的农人打破脑壳!
不是不愿把粮食买高,而是不能卖得高了去。
一旦这里的粮价高于别处,粮商在收了粮食之后,明年必定不会再来,等什么时候这里的粮食价格低于别处,粮商们才会重新出现。
这是一份不成文的古老规矩,农人们宁愿在粮食的数量上与踢斗的官差或是粮商的掌柜斤斤计较,也不愿在价格上争取分毫。
但在灾荒年,粮价却是不断变动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切原本的规矩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粮食变成最金贵的所在,粮商急于收粮,只要有粮食便行,他们才不会压低价格!
王渊深知这一切,但却无能为力,现在阳城县的粮价已经稳定在了一贯钱一旦的价格上,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自开国以来,一旦粮食九十二斤半这是不得改变的事实,一贯钱若是加上省陌便是七百七十钱,那一斤粮食便是九个钱!
即便是现在粮商不要省陌,足贯收钱,那也不过是十个大钱罢了!
这样的粮价在阳城县已经相当便宜,只不过比之前贵了四文钱而已。
一石粮食才卖百文,这让王渊心中暗暗吃惊,他不明白为何叶安会卖的这么便宜,完全不是他的性子啊!
直道把叶安看的发毛才缓缓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话说出了口可莫要反悔了!”
叶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土豆地瓜都是百文钱一石的,若是小麦最少要一贯钱一石!”
王渊挥手道:“有了那些祥瑞般的粮食,谁还用小麦去赈灾?观田中的小麦老夫一石也不要!”
叶安点头道:“如此甚好!以后小麦的价格怕是会因为这些土豆和地瓜再度降低一些,百姓们也算是彻底能安下心来了。”
王渊疑惑的看向叶安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露出习惯性的笑容,一口喝下手中的酸汤叶安笑道:“实不相瞒,这土豆的亩产应该是能够达到三千斤以上,若是土地肥沃,生长周期长,最多能达到五千斤,至于地瓜,应该能有六千斤,而且这两样东西几乎四季皆可种植,尤其是土豆!”
叶安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溜走了,只留俩个如同河马一般张大嘴巴的玄诚子与王渊,这两人是打死也想不到土豆和地瓜的产量,更想不到这两种农作物居然一年四季都能种植!
若是真如叶安所说,这就等同于给大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食啊!从此以后有宋一朝便再也不会缺少粮食!
短短的一瞬间,王渊想到了许多东西,许多要改变天地的大事即将发生………………
玄诚子当然也知道,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破口大骂:“恁个败家熊娃!一石才要百文,便是百贯也不多啊!你家长辈若是知晓,非被你气死不成!!”
“观妙先生!令徒已经与老夫说死了价格,万万不敢胡诌!”
“呔!这粮食是种在我老君观的观田里的!谁说了也不好使!便是……便是官家和太后亲自说项也不好使!”
“朱自英,你别欺人太甚!这祥瑞的重要难道你不知道?!”
“老道自然知晓!可祥瑞这东西向来也是不便宜的啊!”
“官家自然会有封赏,你还要如何?!当真要以百贯钱卖给官家?难道就不怕太后与官家寒心?!”
“再涨点!”
“一贯钱不能再多了!”
“十贯钱!”
………………………………………………………………
叶安蹲在大殿之外的门廊下,铁二殷勤的拿着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石槽里的木块,里面的香灰早已不见,只剩下被香火烧过的痕迹。
一块凉透了的饼子在火上很快便恢复了“活力”,白面的香味总是让人忍不住咽口水,好大的一块饼子里夹了不少的腌菜,顺手递给铁二便三五下的消失干净。
叶安笑了笑:“你倒是个大肚汉,母亲可接来了?”
铁二憨笑道:“俺娘说了不耽误俺在少爷身边做事,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待惯了,眼睛白花花的看不见贵人模样,反倒是吓着贵人,这便不来了!俺娘交代了,俺这条命就是贵人的,若是贵人不嫌弃,当牛做马的使唤便是!”
铁二说完便拿了一块小一点的饼子理所当然的夹了腊肉烤过这才递给叶安道:“俺娘还说,少爷能托付孙全彬查俺爹的旧事,便是一个重情义,一言九鼎的人,这辈子跟着少爷不会吃亏嘞!”
一口饼子咬下去,外壳香脆里面柔软的饼子配上腊肉的油脂,香味迷人,叶安舒服的闭上眼睛道:“你有一个好娘亲,改日叶安当登门拜访,以后莫要唤我少爷了,还是叫小郎君听着舒服些。”
铁二急急的把手中的饼子塞给叶安道:“少爷这话说的,莫不是嫌铁二吃的多?”
叶安嘴里塞着饼子,手里还拿了一个,无奈的摇头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少爷,听着好似我是个欺负人的恶少模样,还是小郎君叫着舒坦!当然也可以在前面加上一个机智…………”
“机智小郎君?啥意思?”
“就是聪明呗!以后这名号一出,必定让人对我敬畏三分啊!”
铁二认真的点了点头:“俺听少…………小郎君的,以后别人问俺家少爷的字号,铁二便说俺家少爷是机智小郎君!”
在朴实的人面前,一切的烦恼都会被忘记,当叶安用命令的口气让铁二吃下夹着腊肉的饼子后,玄诚子与王渊终于达成一致的出来了。
这两人在毫不客气的占据了铁二的位置,蹲到在地从篮子里掏出白面饼子烤着吃,还不忘用刀削下腊肉夹在里面。
叶安给玄诚子递上酸汤,待其喝完之后才问到:“师傅要了多少钱?”
玄诚子伸手出一根手指道:“一石十贯钱,只是老君观这点地里出产的种子粮,其他运往河南府的赈灾粮依旧百文一旦,运到东京城后会三司的人会来交割的。”
叶安好奇的望向正在烤饼子的王渊:“不与王大官人商议了?”
王渊嘿嘿一笑道:“这事我还说的算,便是他王皞来了又能如何?只是分他王家一点名头罢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漫漫长夜中的“探照灯”
王皞在太阳过了中天之后便匆匆赶到了观田的庄子上,风尘仆仆的模样让人唏嘘,这哪里还是那个气度偏偏的王大官人?
若非他坐着牛车,车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没人能认出他的模样来。
一手推开前来扶他的仆从后便跳下了马车,瞧见叶安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便大声呵斥道:“小小夜郎,竖子之心!瞒的老夫好苦!”
随即还真的是两眼泛红泪光闪闪,让叶安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也让边上的王渊满脸尴尬,玄诚子则是用大袖遮盖起了脸面。
当然王渊脸上的尴尬很快便消失,望向王皞道:“子融此言何意?为兄在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刻差人给你去信了,这便等你而来…………”
王皞根本就不听王渊的解释,而是拉着他的手道:“渊汆先生看过了?那土豆和地瓜真的亩产千斤?!”
王渊苦笑道:“这事何敢欺瞒子融?!不过不是亩产千斤…………”
王皞几乎要把王渊的手给捏断了,眼睛中也是阵阵寒芒,目光所及令王渊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都有些吃不消,连声道:“亩产数千斤!”
手上的力道猛然一松,王渊指了指叶安道:“叶贤侄说了,土豆亩产可达三千斤,若是多了可达五千斤之巨,至于地瓜最少四千斤起!”
呼……王皞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昨日以让快马前往东京城去信家兄!”
随着王皞的话,王渊和玄诚子的脸色便绿了,消息到了相公王曾那里可就不一样了,三槐王氏的功劳立刻就要被削减几分,而玄诚子与王渊定下的价格便完全做不得数。
至于叶安则是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宋世文人的政治手段,这王皞看似平平常常,可对局势的把握以及判断当真是让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
仅仅是从王渊这里得到消息,他便令人以快马去信自己当相公的哥哥,这样的判断和魄力实在是令叶安敬佩。
王皞顺利的在庄子里住下,完全不理会王渊的不满与玄诚子的商议,只是寻了叶安,以最客气的模样道:“叶贤侄,还请你快快领路,老夫一日不见那些祥瑞,心中便不踏实,昨夜连眼都没合上,一大早便匆匆赶来!”
既然没吃饭,那就好!
叶安热情的拉着王皞的手道:“世伯,一路赶来幸苦的很,尝尝小子的吃食再去田里查看才是!”
叶安立刻就把昨夜王渊与玄诚子达成的协议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王皞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够说话算话的人,即便是王渊这个能被太后请进宫中的人,也无法与相公的家弟相媲美。
利益交换当然要找最合适的人,当然也不能寒了王渊的心,毕竟他是打算用三槐王氏的名声为他作保的人,这样的人叶安不可能因为更多的利益而抛弃他。
于是叶安便让铁二把仅存的几个土豆和地瓜给烤了………………
作为最不具竞争力和谈判水平的叶安当然不会自己亲自下场,这样容易得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渊与王皞两人商谈,当然玄诚子也是要下场的。
于是这顿午饭便有些奇特,叶安在殷勤的安排好了一切后,便继续和铁二共进午餐,至于小屋里的饭局,便完全留给了王渊与王皞还有玄诚子三人。
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叶安在见识到这些人的博弈水平之后便是真心的偃旗息鼓,自己若是参与到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叶安背后的家族根本就不存在,也没有办法展现出来,这时候他在宋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王渊等人眼中最多不过是背负了家族才学的个体,始终是弱小的存在。
但他们却不知道,叶安背负的不光是一个虚无的家族,而是华夏五千年的才智,也许他看的并不深,但他却看的足够远。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有着这个时代所不具备的博学,他知道云层之上是什么,知道月亮山没有吴刚与偷吃仙药的嫦娥,有的只是亘古未变的死寂。
在任何一个人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后,都会变得无比骄傲起来,同时也无比强大,这种强大不是在肉体上,而是在精神上。
众生平等看似是一个佛家的语言,但在叶安这里却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认知,一种融入到血液中,刻进了骨头里的东西。
所有王皞王渊玄诚子三人的行为在叶安眼中是非常高级的利益博弈与交换,但同时也是最低级最愚蠢的行为。
唯一能够感受到叶安这种情绪的人,只有朴实的铁二。
因为他瞧见了叶安冲着老君殿内比划了一根中指,同时脸上的表情和当初见到姓钱的胖子如出一辙。
“小郎君既然不喜欢这些人,咱们便走是了!何须与他们纠缠起来,还白瞎了那几个土豆和地瓜。”
叶安大口大口的吃着糜子馍馍,灌下一口凉水后无奈的叹息道:“我也想啊!只可惜我已经与师傅捆绑在一起,此去东京还要需师傅做伐嘞!”
和铁二在一起,叶安总是觉得自己纯粹些,单纯些,一口把手里的糜子馍馍吃个干净,顺便把手指缝里的残渣也给洗到嘴里,看向铁二道:“你觉得一个没脚跟的人该怎么在这世上行走?”
“怎么会有人没脚跟?”
铁二说完便不出声,看着叶安的眼神中都带着怜悯:“小郎君是家中遭遇了变故?这也没甚的事情,世上没脚跟的人多了去了,眼下小郎君在阳城县不是有了籍贯?大宋哪里不可去得?俺还等着小郎君带着俺去东京城快活呢!”
叶安笑了笑便不出声,铁二的想法有些想当然,自己眼下已经把土豆和地瓜拿了出来,这些东西在宋世……乃至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自己的身世恐怕会成为有些人更想要窥伺的存在。
无论是与王皞做买卖,还是与王温斗茶,或是与王渊表达一些汉家传统的弊病和思想,无非是想要获得认同感,给自己的未来做谋划。
看到河南府的灾民赶到阳城县,自己这颗心就不知怎的开始柔软起来,他原本大宋到了宋世之后把自己死死的隐藏起来,可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
“祥瑞啊!祥瑞!把老子变成了黑夜中的一盏…………探照灯!”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东京城的“兰桂坊”
东京城乃天下繁华汇聚之地,是无数财富和权利的聚集之所,对于宋人来说,东京汴梁乃是他们梦寐以求想要到达的地方。
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是活的舒坦,一大早卖面汤的小贩便挑担推车的走街串巷,只需三个大钱便能免去你夏日里去往水井挑水的麻烦。
天热的人难受,谁没劳什子去挤那水井口去?
宿柳眠花的汉子袒着胸从小甜水巷的半掩门里出来,若是撞见熟人少不得一番夸耀昨晚的威猛,若是遇到了上了年岁的街坊,便在呵斥声中灰溜溜的逃走。
过了州桥在果子行里用两个大钱便能拿上一个多汁的桃子,解渴果腹二者皆可。
南去几步便是当街的好饭食,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而已。
这对于消费意识极强的东京人来说实在是算不得多少花销的,几个街坊出门相遇,便熟络的一起去往常去的店家。
小二瞧见了,便远远的唱一声肥喏,若是关系亲近的还会说上几个荤段子,惹得众人笑骂,却也欢喜的紧。
带着头巾的年轻人要了几样小菜之后便对邻人道:“听说了吗?兰桂坊里的秦大家又要义演捐助河南府了!”
头戴小吏软脚幞头的中年人奇怪道:“贤弟,何为义演啊?!哥哥常去勾栏瓦舍,可未曾听过义演二字!”
“便是分文不取!”
话刚说完,带着头巾的年轻人又道:“也算不得分文不取,只是秦大家自己分文不取,所有钱财皆换做粮食,运往洛阳救济灾民!”
“吓!这兰桂坊的妈妈能应?秦大家可是夜进斗金的!一场歌舞便能搏得万贯钱财,听说无数文人才子献词,只为一睹芳容嘞!”
年轻人笑道:“兄长还不知晓?这兰桂坊早已变成了秦大家的私产嘞!”
“万万不可能!兰桂坊本是欢彩楼,乃是宗室贵人的家的产业,后来秦大家来了,因秦大家说项贵人这才改为兰桂坊,怎生会送与秦大家?莫要说笑诓骗哥哥!”
中年人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便是贵人再傻也不可能将偌大的一座兰桂坊送与秦大家的,但年轻人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惊讶。
“说来哥哥不信,这兰桂坊是请大家花钱买下的!哥哥常在衙门中当差,难道没有听到那桩奇闻?”
中年人微微一惊:“莫不是说宫中贵人都插手的事情?!”
年轻人一拍大腿道:“可不是?!秦大家一届女流之辈的小娘子便敢去敲打登闻鼓,这在东京城可是从未给有过的,谁曾想那些御史也向着秦大家说话,一口咬定要查出陷害秦大家的幕后之人,嘿嘿,三天之后这兰桂坊可不就变成秦大家的了?”
中年人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软脚幞头,狐疑的望向年轻人道:“哥哥我在开封府衙门中当差也不过是听了个边边角角,你这小子怎生知晓的如此详细?”
“哥哥莫不是忘了小弟家中的世兄是在何处当差的?”
中年人恍然大悟:“是了,你那御史台的世兄定然是知晓缘由的,快快说来!”
呼啦一下,边上的食客便围拢过来,有豪爽的还让小二去樊楼打半斤梨花白,请这带着头巾的年轻人喝。
瞧见人不多,也大都是相识的熟客,又有人请酒吃,年轻人便忍不住道:“嘿嘿,这事情还要从秦大家初到东京城说起!”
故意抬高了音量,惹得一群人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这秦大家也是个苦命人,原是随隐居山中的阿爷进京卖山货的,谁知路上遭了劫,阿爷死在了强人手中……”
“哎哎哎!这可就有些不对了,听说秦大家乃是一等一的才女,能自己填词的,怎生会是山中的女子?”
随着年轻人的话,边上的人便有些阿耐不住性子的人好奇的开了口反问。
这反倒让那年轻人不满起来,哼了一声道:“你知晓什么?!这秦家据说是山中隐居的门第,以诗书耕读传家的,只可惜到了秦大家这里便是一个闺女,这次到了东京城未曾想遇到了贼人,连老父都死于非命!”
“吓,这么说来秦大家命格有些硬啊!”
“矣!延真观的王道士说她是红鸾星降世,寻常人驾驭不得,否则怎能连宗室的贵人都把偌大的一座欢彩楼给折了进去?!”
一群人在唏嘘这位小娘子的命运多舛,怎生就能如此的倒霉,先是家父暴毙,再者便是流落风尘。
“这么说来这位秦大家乃是一位身家清白的良人?!”
不知是谁叫了这一嗓子,瞬间便引来了众人的厌恶,这样如画中走出的殊丽,怎能用这话去污蔑?!
瞧见气氛尴尬,那人便立刻偃旗息鼓,讪笑着挤出了人群,只有掌柜的连忙追了出去大叫:“贼骨头!你倒是会了账再走啊!”
众人再次望向带着头巾的青年人,他这才抽空抿了口酒再次压低声音道:“若说秦大家流落风尘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据说秦大家的帷帽之下乃是一等一的天姿国色,见了的人无不倾倒,但可惜寻常人见识不得!你们想想,这画中走出般的女子孤身一人到了东京城,又该如何?!”
这下小小的脚店之中没了声音,柜台之后的老掌柜长把追回来的钱财扔进了钱匣里,叹一声:“苦命的人儿,这般的模样定然是被那欢彩楼的老鸨子看重了!”
顿时众人唏嘘一片,但又有人好奇道:“秦大家不是贱籍,也非乐户,当是卖艺不卖身的!”
年轻人点头道:“可秦大家失了户籍告身,又是隐居山中的,这般可不就是无头的案子……还好,这世间良人颇多,开封府的小吏见她孤苦,给了一个清白的路引,这东西没劳什子的用,但多少能证明她是良人出身,至于去那欢彩楼可非老鸨子使了手段,而是秦大家秦大家自己去往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自己往那虎口蛇窝中钻吗?!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敲响登闻鼓的女人
能听到关于秦大家的秘闻,一众人等都没了吃饭的心思,端着碗聚集在一方桌前,年轻人讲的兴起,也便不管不顾起来,这时候他已然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虚荣心已经被极大的满足。
再次端起酒杯抿上一口梨花白,笑着说道:“诸位可别不信,要不怎说这秦大家乃是当真的奇女子?不光容色殊丽,这胆气和才学也是顶了天的!”
“你这斯便莫要再卖关子!某家请你大酒!小二,去往孙羊正店打半斤羊羔酒来!”
“嚯!这胡老七当真是下了大本钱!”随着一个大汉的开口,四周人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连连。
谁不知道孙羊正店的羊羔酒乃是出了名了美酒,味道纯正不说,听闻还是唐时的贡酒,自然价格也是吓人,这半斤羊羔酒怎说也要一贯钱了…………
带着头巾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连连摆手拦下小二,又冲胡老七道:“使不得!兄台也是豪客,既然如此今夜便请我去往金明池去瞧秦大家的义演如何?”
胡老七本就是勾栏瓦舍的常客,一听这话连连道:“如此甚好,今夜的缠头钱便由某家为你出便是!”
年轻人顿时喜笑颜开,继续说道:“这秦大家乃是大刺刺的走进欢彩楼的,据说是被老鸨钱娇娘给瞧了上,尤其是秦大家一展歌喉过后,听闻欢彩楼里便整整半日没了声音…………”
“为何没了声音?”
年轻人傲然道:“秦大家的歌声如同天籁,待其收声之后,其余女子一旦开口便会被恩客捶打嘞!”
“这倒是,某家有幸听闻秦大家之声,从那青罗幔帐之后传来,心中实在是抓挠的紧啊!”
年轻人笑道:“可不是?之后秦大家便与钱妈妈商议,以良人之身入驻欢彩楼,所得的钱财也是与欢彩楼三七分账!”
“三七分账?!”
众人微微感叹:“这寻常的清倌人便是容色出众的也只能得了一分钱,顶天便是两分,到了秦大家这里便能三七分账,实不简单哪!”
“哈哈哈……”年轻人大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采:“怎生?你们还认为秦大家三分钱?笑话,便是与欢彩楼三七分账秦大家也是占得七分!”
“吓!!”
众人立刻便惊艳起来,未曾想到秦大家敢这般的要价,少年人笑道:“你们可知晓最后如何?”
“如何?!”
“钱妈妈还是应下了秦大家,还每日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生怕她拂袖而去,要知道人家可是良人,走投无路了才去的欢彩楼,有了钱财之后岂不是来去自如?住的也是欢彩楼最好的小院。”
众人连连点头,说来也是,这钱妈妈还不把秦大家这活招牌伺候的好好的?
但说道这里,带着头巾的年轻人长叹一声:“可世道便是不公啊!也不知是老天爷怎生的了,为何为难一区区女流之辈…………”
随着年轻人的话,与他一道带着软脚幞头的中年人也是叹道:“可不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年轻人敬了中年人一杯酒道:“哥哥说的是,这贼骨头的钱妈妈见钱眼开,那欢彩楼后的东家是谁诸位也都知晓,不可言明,窥伺秦大家的美色,与那钱妈妈勾结起来,妄图假做卖身契,陷了秦大家的身子,囚秦大家与小院之中…………”
“腌臜!”“该杀!”“畜生!”
一群人义愤填膺,但又不敢高声叫喊,于是低声的喝骂便没有停下过。
年轻人顺了顺头巾上的布带却缓缓道:“谁知秦大家居然从欢彩楼中逃了出来,去了开封府转告钱妈妈陷害良人!咱们知府大老爷王臻“王铁面”可不是白叫的,让钱妈妈拿出身契查验,谁知钱妈妈还真的拿出了身契,却见那身契之上赫然有秦大家的名讳以及手印。”
众人一时默然,这般下作的手段对于钱妈妈这样的人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身契向来是两份的,主家一份,自己一份,眼下却只有钱妈妈拿出的一份身契,王铁面自然也就不应,但钱妈妈要把人带走,也是在理,毕竟是欢彩楼的人,便是良人也有契在的,当初秦大家可不就是与那钱妈妈签了一份良人契?”
众人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这若是被钱妈妈带走,岂不是又入虎口?!
谁知年轻人微微一笑便道:“秦大家不光美若天仙,声如天籁,更是有着不俗的身手,这般在山中长大的女子,出了开封府便如飞仙一般遁走,直直的去了登闻鼓院!这般的胆识谁人能有?!”
“好!”“奇女子也!”
众人无不怒赞秦大家的果敢与风范,而这也让众人回想起之前在东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登闻鼓之事。
带着软脚幞头的中年人道:“这登闻鼓院也有规矩的,凡有关朝廷政事、军机密事、公私利害,或请求恩赏,申述冤枉,贡献奇异术,如不能依常规上达官家,可先到登闻鼓院呈递事状,如受阻抑,再报告登闻检院。寻常人如何敲的了登闻鼓?”
年轻人长叹一声道:“所以说那秦大家乃是奇女子,哥哥别忘了,这登闻鼓放在何处?登闻鼓院的前门高台之上,虽为表象之用,可这鼓是真的敲得响!”
中年男子惊疑道:“这登闻鼓乃是沉木为骨,犀皮为面,敲击有雷鸣之声,震撼十里,太宗时,京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诏令赐千钱偿其值。只是后来诸多杂事不便,便设了登闻鼓院。前些日子便诸位听到的登闻鼓声,以是先帝朝至今的唯一一次了。”
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了年轻人的身上,他们都想知道后来如何了,这欢彩楼怎么就变成了兰桂坊?秦大家又是如何摆脱钱妈妈的。
年轻人瞧见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咽下嘴里肥美的羊肉道:“谁能想到秦大家当真是敲响了登闻鼓,追索而来的欢彩楼打手以及钱妈妈可被吓着了,登闻鼓院的差人也是未曾想一个弱女子居然敢敲响登闻鼓,于是便奏报宫城,诸位猜猜怎生了?”
这时候还卖关子,早已不耐烦的众人连连催促,性急的人撸起袖子便道:“快快道来,免得某家一记老拳招呼!”
年轻人微微一笑:“太后听闻一女子敲响登闻鼓,惊其胆识,便召其入宫了!”
章节目录 第102章 花魁与贵女
无论在什么时代,小民看到的东西永远都不是事实的全部。
东京城的皇宫虽然占地不广,但高大的程度却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宫城如同一个庞然大物般的盘踞在东京城之中,虽然这个怪兽的体积不是很大,但它眼下的凶悍程度却是让人不敢有一丝丝挑衅的。
城墙之外十丈之地乃是禁区,除了朝臣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只要过了十丈的距离,便是一道红线,城墙上的士兵会毫不犹豫的用巨弩射杀靠近的人。
城墙上是整个大宋最为精锐的士兵,便是大夏天的也穿着全身甲胄,双眼冰冷的扫视着城墙之外的禁地。
自从两年前官家登基即位之后,太后便下令禁军一律不得松懈,以最万急之紧守护宫城!
宫城之外还有内城,这般的戒备森严,宫墙上的禁军岂能不知原因,虽然心中暗自感叹倒霉,但执役的时候却是万万不敢松懈。
内城住在天子脚下的人都知道,距离皇城十丈之内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活物靠近,即便是西角楼大街或是高头街的闲汉,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如猛兽的宫城之内住着两只更加“凶猛”的存在,一条“幼龙”以及死死守护“幼龙”的母亲!
任何一个守护儿子的母亲都是彪悍到极致的,这不是人的特性,而是所有动物的本能,野兽甚至要比人类更加纯粹一些。
宫城中的这位母亲却要更为彪悍一些,她为了守护好孩子,不惜做出女人不该做的事情,为此她无数次的在宫中的家庙忏悔过。
但只要出了家庙的大门,她便立刻恢复太后的威严和端庄。
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的时候便从未有过一刻后悔,只有在家庙之中,在赵家人列祖列宗的灵位之下,她便立刻失去了那份底气…………
一身黑色都知服饰的蓝继宗出现在刘娥的身旁,他已经习惯了刘娥常来此处向大宋的列祖列宗忏悔,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娘娘这么多年来把官家的看护的极好,又护卫周全,赵氏的列祖列宗万万不会归罪于您的。”
刘娥看了一眼蓝继宗,这个老奴自从太宗朝便一直在宫中待到了现在,可以说是宫中的老人,也是赵氏最为信任的老奴,从官家对待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深得信任。
“吾临朝称制虽是为了官家,但无论如何也是僭越了,吾还细数了一下,自汉朝吕后开始,临朝称制的后宫仅有十五位,算上本宫便是十六位,其中最为闻名者便是“吕武”二人,东汉的窦太后,邓太后,梁太后也没有一个坐实了好名声,至于本宫…………朝中已经有人说吾要行吕武之事了!”
蓝继宗无声的笑了笑:“太后多虑了,朝堂上下也是为了官家着想,此乃忠君之举,太后受些委屈,老奴便把这委屈从不开眼的人身上找补回来便是…………”
刘娥挥手道:“莫要说这般的话来,朝臣终究是朝臣,咱们大宋的祖宗之法便是厚待文人,不敢违例的…………”
蓝继宗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老奴孟浪了。”
出了家庙缓步而行,刘娥瞧着蓝继宗怀中的鼓鼓囊囊,笑着说道:“东西拿来了?”
蓝继宗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匣,哭丧着脸看向刘娥道:“娘娘,老奴没用,在东京城中寻了最好的将作监的好手,也没办法打开秦大家留下的物件,那匠人仔细摸索了数遍,非但没有打开却是跪在地上说这东西之精巧乃是鲁师所作…………没解开这东西的秘密也就罢了,反倒让老奴给他去引荐鲁班的后人,这让老奴颇费了力气…………”
刘娥微微的皱起眉头,拿起非金非木的黑色小匣子,自己的面容立刻就出现在了那黑色的镜面上,但这镜面却没有如那天一般出现奇怪的图样来。
“你说这女子到底来自何处?是那天阙之中的人物吗?”
蓝继宗的腰快要弯到了地面,垂头道:“娘娘,这便是奴婢无法揣度的了,带着这样能也放光明收放自如的宝物,对于奴婢来说便是神仙般的人物,但对于娘娘来说,她却是大宋的一名小娘子罢了!”
蓝继宗的话算是说到了刘娥的心坎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便是天上下来的“玄女”,只要在东京城便是大宋治下的子民!
掏出怀中的帕子在小黑匣上擦了擦,使得镜面更加的乌光发亮,刘娥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延真观的道士说的没错,这女人当真是狐媚的紧,女人长得如同葫芦一般还能看吗?瞧那婀娜的身姿,都快把那帮子文人的眼珠子勾了出来,当真是不得体统。”
“娘娘不喜这秦大家?”
蓝继宗带着试探的问到,反让刘娥盯着他:“你觉得那女人好看吗?”
蓝继宗的脸色忽然变得尴尬起来,老脸一红道:“奴婢倒是觉得这样的小娘子容貌端庄,在规矩上也不输大家闺秀,还有…………”
瞧见边上的刘娥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蓝继宗咬了咬牙又道:“奴婢觉得这秦大家身上最不一样的便是给人感觉!”
“那秦慕慕给了你多少的好处?值得你这宫中的老奴为她说项?”
了解刘娥的蓝继宗憨笑道:“没给老奴什么好处,便是感觉不同。”
刘娥稍稍一愣,随即抿了抿嘴,她知道蓝继宗说的是什么,这秦慕慕身上的气质实在太过独特,即便是自己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在她面前,也没有显得“高挑”多少。
自己在她身上看到的自信与强大不输任何一位诰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曾想她居然能让你这老奴为其说项!”
蓝继宗大惊:“娘娘,老奴可未曾受过秦大家一丝恩惠啊!”
“用钱财那等腌臜之物收买人是最愚蠢的!这小娘子仿佛天生便是贵女,你在她面前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低身下贱,她看你这宦官的眼神和看本宫的眼神是一样的。”
蓝继宗连忙道:“娘娘圣明啊!您说的对着嘞!奴婢说不出您这般高深的话来,奴婢只觉得她看向奴婢的时候没有文臣的鄙夷,也没有武将的骄傲,更没有怜悯,只是如同对待家乡的老者,一口一个伯伯…………”
刘娥不满的皱眉道:“瞧你这没有出息的模样?被人叫一声伯伯便受不得了?你的那些小崽子整天唤你老祖宗都不见得你这般舒坦的!”
蓝继宗叉手一礼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这些宦官最要不得别人的同情,都是伺候天家的人,别人同情咱是作甚嘞!”
章节目录 第103章 秦慕慕
刘娥听了蓝继宗的话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你这话在理,这样的女子也堪称奇,难怪赵宗说被她给掣肘,连欢彩楼都赔了去!”
蓝继宗笑道:“这是娘娘明鉴,祁国公堂堂一个国公,想要煎迫良人,强抢民女如何使得?”
摸了摸手中的小黑匣子,刘娥却道:“传诏秦慕慕觐见,本宫想要和她说说话!”
蓝继宗领旨后便在心中感慨,这秦大家不简单,身为一个花魁能得娘娘赏识,实在是殊为不易啊!
蓝继宗庆幸自己能够以传诏使的身份去邀请秦大家入宫觐见,这是一件极为奇妙的事情,娘娘的身份何等的尊贵?居然愿意召见一个花魁,这事情传出去了,必定会在整个王朝引起一阵波澜。
当然蓝继宗也知道,这不和常规,便是每年上元节灯会之后,先帝也只是在宣德门或是金明池召见花魁而已。
邀请花魁入宫,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殊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只可惜这个秦大家的背后已经没有了可以承受这个荣耀的家族,否则必定是光耀门楣的幸事!
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对于蓝继宗来说这身朝服不但代表自己身份,也代表了天家的脸面,别看宫中的宦官品价低,可身上的衣服用的都是蜀锦这般的好料子。
士为悦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秦慕慕对他的尊重,就像是对他的认可一样。
对他身份没有在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可,就像自己家宅边上洒水巷中的一个俏皮的少女与邻家伯伯一般。
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渴望什么,想到曾经被秦慕慕捉弄的模样,蓝继宗便忍不住露出笑脸,边上的小内侍们见了无不惊讶,老祖宗什么时候能笑出这样的模样来了?
马车在条石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转着弯的便拐到了南门大街上,曾经的欢彩楼,现在的兰桂坊算是南门大街上的奇景。
欢彩楼之所以叫欢彩楼,那是因为以欢门彩楼作为门脸,可现在早已被一盆盆淡雅的兰花所替代,门前则是香传十里的桂树。
秦慕慕这小妮子在改名之后便在兰桂坊的门前写下了赞词。
“兰者,花中君子者也!桂者,花中佳人者也!”
这兰桂坊取得便是君子佳人之意,世人能不趋之若鹜?
蓝继宗去过好些妓馆,虽说都是清倌人卖笑陪唱的地方,但相比之下,这兰桂坊却是大大的不同。
在这里读书人于妓馆之中的那点兽性和狂狼早已被收敛的不知藏在了何处,若是谁在兰桂坊中放肆无礼,不需店家轰人,前来的文人墨客甚至是官员就能把扰人兴致的东西打出去。
娘娘让秦大家随意开价买下了这兰桂坊实在是英明至极的决定,虽说是惩治祁国公赵宗说的过错,可也是让东京城受益的好事,至少那些文人墨客的狎妓之风收敛了太多。
兰桂坊不是狎妓之所,这是秦慕慕早早定下的规矩,所有的女子都是训练有素的“舞者”与“歌者”。
想到这里蓝继宗不禁微微感叹,在兰桂坊中最基本的便是对这些身为舞者与歌者的女子尊重,否则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进不得这兰桂坊的大门。
下了马车之后,蓝继宗便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兰桂坊偏院的小门,他也想要从正门进去,可兰桂坊白日里也是开门迎客的,自己这般的身份若是去了,着实太过扎眼,也难免让御史台的人给盯上。
想想那些连文官都不放过的年轻御史,蓝继宗不禁啐了一口。
这些御史便是天家训出来的恶犬,不光咬人,还会反噬其主,娘娘可是没少受这些人的气,可气归气最后还是忍下了。
兰桂坊的规模可不小,前面一个彩楼便是占地好几亩的三层木楼,后面还有一十二间小院,小院有大有小,错落有致。
才进了秦慕慕的小院,便听见脆生生的招呼:“蓝伯伯来了?”
这声音很动听,宛如鸟鸣一般,反正蓝继宗觉得比娘娘宫中的百灵鸟还动听些,但又透着一股大刺刺的模样,像是与熟识多年的忘年交在打招呼。
听闻这声音,蓝继宗仿佛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多少年来他最希望听到的便是这样招呼声,可惜家中的儿子们见了自己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恨不得躲到墙角之中去。
但蓝继宗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秦慕慕的身影,只看见俩个侍女捂嘴轻笑,边上是一架大的不像话的碧油车。
“蓝伯伯,小女在下面呢!”
蓝继宗和跟随而来的俩个小内侍大吃一惊,堂堂的兰桂坊东家,东京城中顶尖的花魁居然钻到了车厢下面,虽然蓝继宗早已听到声音是下面传来的,但却觉得有事秦慕慕和她开的玩笑罢了。
“秦大家,您这贵体如何能钻到马车下面去,侍弄车驾是车把式的活计…………”
话还没说完一支玉手便从马车下面伸了出来:“秦叶把钢片递给我!”
蓝继宗便呆滞的蹲在地上,看着侍女把一片如同朝臣们手中笏板一样的铁片给递到了秦慕慕的手中,转眼便消失在了车下。
咕噜噜,突然从车下滑出来的秦慕慕让蓝继宗吓了一跳,随即拍着胸口到:“秦大家,您可吓死老奴了!”
秦慕慕放下挽起的秀发,脚尖轻轻一点,地上装着小轮的板子便如同小车一般的窜了出去,撞到了柱子缓缓停了下来。
“都与您说了,莫要叫我秦大家,还是叫我慕慕的好,秦叶,秦安,你们快把东西收拾一下,顺便把我那酥肉给回锅炸了送过来,好与蓝伯伯吃茶!”
蓝继宗笑了笑:“哦!老奴忘了,只可惜怕是没有这口福了,娘娘又召你入宫嘞!”
秦慕慕细长的柳眉便皱了起来耸了耸琼鼻道:“慕慕实在是不喜宫禁,虽然看似敞亮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不舒服!”
“哎呦!我的小祖宗,娘娘召见可是天底下的人盼都盼不来的喜事,到了你这里还要挑三拣四!实在是不成体统!”
“今晚有义演,为河南府百姓筹措钱粮,要不改日?”
蓝继宗愣愣的看着秦慕慕,他打破头也想不出来,为何她能如此轻易并真诚的拒绝娘娘的召见?!
章节目录 第104章 皇宫中的可怜人
“蓝伯伯,要不您再跑一趟宫中?请太后娘娘今晚去往金明池观看小女义演?这可是体现娘娘关心百姓,心系灾民的仁慈之心?”
蓝继宗是彻底蒙了,他愣愣的看着秦慕慕道:“您的意思是还要太后给赐你恩钱?这成何体统?!”
秦慕慕露出笑脸道:“蓝伯伯你听我说啊!你想想娘娘今日是不是要召见我?”
“是啊!”
“我今日义演为河南灾民筹措钱粮应不应该?”
“应该,可…………”
“娘娘身为太后母仪天下,眼下又是临朝称制,是不是需要给百姓展现出她最仁慈的一面?”
“需要!”
“金明池是不是天家的御池?”
“自然是的!”
“小女在金明池中义演,娘娘是不是应该来捧场?!”
“应该…………诶!大不敬的话可不敢胡沁,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蓝伯伯也护不得你周全!”
蓝继宗的脸色一变,瞧向秦叶,秦安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冰冷无情,骇的俩个小姑娘哆嗦的躲在了秦慕慕的身后。
秦慕慕拍了拍两人道:“莫怕,蓝伯伯,小女这就随您入宫觐见,顺便邀请娘娘晚上出席小女的义演,一举两得的事情小女怎生没绕过这个弯来?!”
蓝继宗的脸色恢复了柔和,苦笑道:“我的小贵人哟!你这是在算计老奴呢?可是太过想当然了些,太后岂能轻易去观瞧你兰桂坊的义演呦!”
秦慕慕笑道:“那可不见得!太祖皇帝还曾携众节度使泛舟湖上,并在龙舟中摆设酒席。先帝还在宝津楼上宴请群臣,也曾定下花魁,小女的义演善举娘娘必定会来的!说不得还会有善款赐下。”
蓝继宗笑了笑:“你这算盘倒是打的伶俐,若是娘娘赐下善款,前来观赏的王公大臣,富户豪商也都会一掷千金吧?”
秦慕慕低头笑了笑:“还是您懂我,这河南府遭了灾便是一方有难,眼下难道不应该八方支援吗?”
蓝继宗愣了愣,随即脸色有些僵硬道:“诶!你这一番话要折煞多少文人呦!走吧!随蓝伯伯上车!”
秦慕慕笑着拉住蓝继宗的胳膊道:“蓝伯伯,乘小女的车,也让您知晓什么叫减震!”
坐在牛车上的蓝继宗是诧异的,没瞧出来这宽大的碧油车居然并不颠簸,车轮在地上依旧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但马车却平稳的太多太多,即便是遇到个沟沟坎坎,也只是感觉到腾起了一下而已,若是在一般的车驾上怕是要晃动的厉害。
“这车驾当真是不错的,为何能够如此稳妥?!”
秦慕慕捂嘴轻笑道:“蓝伯伯,这可是小女的发财门道,您若是想要打听可是要入股的哦?在马行街上小女已经开了三家铺面,一家专门卖车,一车专门定制车厢,还有一家便是专程用来租赁的。”
蓝继宗的脸颊抖了抖,指着笑嘻嘻的秦慕慕想要规劝,但话到了嘴边去不知怎的变成一句:“合该你发财!”
秦慕慕耸了耸肩膀:“这是娘娘和官家的功劳,若非东京城如此繁华,小女也无法把这产业经营的如此之大,伯伯,每年宫中放出来的宫人可有着落?若是没有,小女可否寻几个良人来店里?”
蓝继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这世上赚钱的点子加起来怕是都没有眼前这小娘子的多。
按理说在宫中这么多年,他对规矩这东西早已深入到了骨子里,在面对秦慕慕的时候总是不在意她的无礼,反倒是亲昵的许多。
撩开车窗瞧见近在咫尺的东华门,蓝继宗面色严肃的对秦慕慕道:“马上便进宫了,大家还是要守礼些,宫中的规矩上次老奴已经讲过,这便不再赘述,娘娘是最为守礼的人,万万不可在她面前造次。”
秦慕慕也恢复了端庄的模样道:“蓝伯伯放心,小女曾经的家中也是有规矩的,娘娘便如同家中长辈一般,慕慕不敢造次。”
微微点头,这才是蓝继宗最为欣赏秦慕慕的地方,该规规矩矩的时候绝不造次,该喜笑颜开的时候绝不藏着,该怒火中烧的时候必定让人难看,这才是人该有的模样啊!
皇宫大内自古以来便不是寻常的地方,秦慕慕环顾四周好奇的观瞧,这虽不是她第一次入宫,但之前有些紧张,这一次她才有机会观察这里。
古人的皇宫虽然建筑风格不同,但气质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人赶到威严和渺小,但对于一个对高楼大厦已经习惯了后世人来说,这样的宏伟只会让秦慕慕觉得了不起…………其他还真没有什么了。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骨子里,比钢铁还要坚硬,比巨木还要粗壮,对于秦慕慕来说难道站在故宫会觉得害怕吗?怎么可能!
入东华门不远便是太子的东宫,当然现在却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曾经的太子已经入主了大宋,成为了御座上的皇帝。
想到那个十来岁的孩子,秦慕慕便不自觉的有些好笑,孩子如何能坐朝理政呢?
嘴巴里说出的还都是未经过咀嚼的道理,特别像是在校学生一般,说出的大多是空洞的想法,想当然的点子。
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做到对政治的基本认知以及分析已经非常不简单了,自己在这个时代懂得也并不一定比他多吧?
迈着规矩的步子,下身在襦裙中的腿充满节奏的向前灵巧移动,秦慕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漂浮一般,整个人没有走路时扭动的模样,这让蓝继宗惊诧又满意。
因是女眷,在禁中的忌讳便少了许多,一个内侍小黄门悄然走了过来在蓝继宗的耳边低声言语后,蓝继宗便笑道:“今日娘娘心情不错,在后苑之中赏花,秦大家这便随老奴前往后苑。”
秦慕慕微微一礼道:“那便有劳蓝大官了。”
上次刘娥在一出偏殿召见了自己,这一次改在了后苑,从之前自己对她的心理侧写来看,她应该是个内外都非常强大的女人,但越是如此,其内心最深处依旧藏着柔软以及脆弱。
从她喜欢的花卉便能看出来,在那一大片“艳俗”的牡丹后面,是各种争奇斗艳的存在,绣球花,茉莉花,甚至还有散发着微微臭气的六月雪。
作为一个女人,秦慕慕颇为同情刘娥,作为一个曾经见识过再婚,三婚的女人,秦慕慕非常可怜刘娥,皇后是不能改嫁的………………
章节目录 第105章 破洞而出的秦慕慕
蓝继宗站在后苑的槐树下,他还是第一次被娘娘赶到了三丈之外的距离,看着娘娘与秦慕慕两人不时的耳语,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招手让一个小内侍在边上伺候着,蓝继宗便悄然向外面走去,在到了熟茶小斋便瞧见在这里忙碌的几个侍者,轻咳一声道:“娘娘喜欢吃的乳糖真雪可准备好了?多备上几份,秦大家同娘娘说话,说不得便得了赏赐。”
宫中的侍女有些纳闷:“大官,这秦大家能得娘娘如此赏赐?乳糖真雪可是顶顶好的东西,听说王相公得了一回赐饮,第二日留身奏后便专程向娘娘讨要来着。”
蓝继宗从鼻子里发出哼哼道:“你们懂什么?能和娘娘耳语的女子有几个?整个东京城的诰命又有几个?!”
边上的小内侍笑道:“老祖宗,这秦大家莫不是得了太后的眷顾?这般的恩宠优容的,我等都觉得太过了些,若是传到了外朝,让那帮子御史,朝臣们知晓了,怕是又要非议…………”
蓝继宗冷冷的盯着小内侍:“你是第一天跟着某家?!这般的话若是再让某家听到,便支应你去皇陵洒扫院去!秦大家是一般的清倌人?人家可是良人!自己开的铺面收留可怜的女人!”
说完便指了指眼前这些宫女道:“你们便是被放出宫去,人家都还不一定要呢!眼下这兰桂坊在东京城可是一处最为清净的地方,非那些烟红柳绿的妓馆能够比得上的,那里去的非富即贵,都是你们放出宫去巴巴盼着的人家!”
这话一出,四周的宫女便绿了眼睛!
她们这些宫人一旦被放出了宫,那便是不一般的存在,一般的门第是瞧不上,最少也得是个官宦之家,便是做妾侍,也需寻一个高门!
若是能去了兰桂坊,再去寻个体己人,那可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了,说不得这辈子便掉进了福窝里!
瞧见这帮宫女的眼神变了,蓝继宗便心中冷笑,这样的人怕是秦慕慕也看不上,自从官家登基即位之后,这些个宫人便想着法子的往景福宫钻,还不是贪图官家的身子?
宫中的教养妇可没少教训,可就是有些人不长记性,敢在这个时候坏了官家的身子,太后能够轻饶?
这次太后要把多余的宫人放出宫去,便是给官家提个醒,也是让这些宫人知晓什么东西不能碰!连想都不能想!
………………………………
“本宫瞧见你这手在黑匣上摆弄几下便出了图像来,这是术法吗?”
秦慕慕的手指在警务通上轻轻一划便道:“娘娘,这东西只是留影的器物,不值一提的东西,除过让人看见原先的景物,别的也就没有什么妙处了。”
看着屏幕上自己的模样,刘娥微微点头:“说的也是,只是你从仙乡带出来的东西,多少也算是一件宝物,献给吾难道就不心疼?”
秦慕慕微微摇头道:“娘娘,没有什么仙乡,这世上就没有您说的那些东西,我来自何处告诉您也是听不懂的。”
刘娥心中的骄傲猛然被损脸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可瞧见秦慕慕泰然的表情也就没有发作,而是笑眯眯的说道:“本宫通读史书,博览儒家经典,你难道是瞧不上本宫的才华?”
秦慕慕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正是小女佩服娘娘的地方啊!像您一样的女子在我家乡被人尊为“铿锵玫瑰”,哦,便是巾帼不输须眉的意思!娘娘既然想要知晓,那慕慕便与您说说!”
见秦慕慕愿意开口,刘娥这才点头道:“自是应该的。”
拿起一张纸,秦慕慕道:“娘娘您看,这一张纸是一个平面,若是咱们大宋便是在这平面上,那我的家乡便是在这另一面。”
随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在纸上戳了个洞道:“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无意之中破了一个洞,小女便到了大宋这一面,且再也回不去了。”
刘娥有些震惊,但她却并非不理解,相反秦慕慕用了最为简单的道理表述了一场意外,摸了摸带着破洞的纸张刘娥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冰冷的话语:“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否则本宫便会把整个兰桂坊夷为平地,让你在这个世上所有重视的东西烟消云散,也包括你自己!”
秦慕慕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威严。
眼前这个刚刚还和自己笑眯眯说话,如同长辈一样的女人仿佛突然高高飞起,如同猛兽一般的盯着自己,口中的话语变成了锋利的刀剑,使得自己袖子里的胳膊上起了无数的小疙瘩。
这种感觉秦慕慕第一次遇到,非常恐怖,就如同站在悬崖的边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但却不得不向后退,无力,恐惧,心悸各种负面情绪向她袭来,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锦凳上喘着粗气的答应下来:“慕慕谨遵娘娘旨意。”
此时的她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是敢于拒绝,就一定会被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给撕碎。
也庆幸于自己没有把真相说出,她不是来自纸张的另一面,而是来自于来自与同一平面上,只不过这该死的“纸张”折叠过后自己破洞而出…………
刘娥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在秦慕慕的眼中如同中年阿姨,但她却知道,这个女人非常的不简单,自信,强大,且容不得别人的质疑。
自己选择把“事实”的真相和盘托出,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对刘娥的信任,这也是在向刘娥表达自己的忠诚。
秦慕慕感觉到身上如同山岳一般的压力消失了,没想到宫斗剧中那些描述并非是空穴来风,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确实会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只有真正的体会过了,才能知道什么叫“泰山压顶”。
随手把警务通扔进了池塘中,刘娥带着遗憾的表情道:“宝物虽好,可却不该出现在这世上,你也莫要觉得可惜。”
秦慕慕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若非当初用此物留下了祁国公和钱妈妈的密谋,小女便会早早把这东西销毁,绝不留下。”
刘娥笑了笑:“你这般伶俐的小女女,落得我宋世也算是福气了,本宫可是听说你那兰桂坊如今乃是东京城中风流地的头把交椅…………”
对于风流地这个用词,秦慕慕有些难受的开口道:“娘娘谬误了,兰桂坊不是风流地,自始至终只是卖艺之地,若是有店中的小娘子寻得良人,自会放他们终成眷属,可若是有人在兰桂坊中做了腌臜的事,小女便会将其扫地出门。”
刘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想让她们获得像个人?”
“她们就是人!”
章节目录 第106章 披荆斩棘
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世界是相对简单的,因为他们的高度足够远离地面,在这些人的眼中,看不出低处人的不同来。
在刘娥的眼中,兰桂坊的女人和其他妓馆的清倌人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是她们身上还有着清白之身,甚至是黄花大闺女,但在刘娥眼中依旧是相同的。
无论秦慕慕怎么强调,还是不能改变她这一根本看法,当然在刘娥眼中,兰桂坊的女子确实要比其他妓馆中的女子要高强一些,而其他妓馆中的女子也要比小甜水巷的半掩门更为高强些,但也仅此而已。
秦慕慕缓缓起身向刘娥一礼:“太后娘娘您可以瞧不起这些女子,她们出生便是贫贱之家,但却不能瞧不起她们所作的事情,乐,舞,古之礼也,祭祀之所应有也,乃是不弱于琴棋书画之所在。”
刘娥微微摇头:“终究是曲合他人,舞娱人赏,女子当以《女诫》为规,以《女则》为矩,卖笑与高屋明堂之中便非是卖笑之人?”
秦慕慕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没有办法说出眼前这个经历过沧桑的女人,也许她到现在也认为她自己的过去依旧是一个耻辱。
即便是现在临朝称制万万人之上,但她对过去的身份依旧不认可,颇有“媳妇熬成婆再去欺负新媳妇的感觉”。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秦慕慕流露出的惋惜表情令刘娥非常的不舒服,微微皱眉道:“怎生?难道吾说错了不成?!”
秦慕慕微微摇头道:“娘娘是大宋的至尊,但,终究还是变成当初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了………播鼗于市井之中可算是娱人于众呼?”
随着秦慕慕的话毕,整个皇宫后苑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没有那种泰山压顶的感觉,也没有强大的压迫感,有的只是无限的冰冷,刘娥整个人的表情化作了冰霜,若是有水从她的脸颊上留下,秦慕慕会毫不怀疑滴水成冰。
蓝继宗赶巧端着两碗乳糖真雪而来,听闻此言腿脚便不利索了,身子抖得厉害,大声呵斥道:“放肆!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当…………”
“蓝继宗,赏她一碗乳糖真雪。”
随着刘娥的话,蓝继宗的脸色变了:“娘娘,此女大不敬啊!”
“赏她!!”
冰冷的话语如同利剑,蓝继宗无法反抗,看着眼前倾国倾城的俏脸长叹一声道:“娘娘赐你乳糖真雪喝,这是宫中顶顶好的凉水(宋人把冷饮,冰饮称之为凉水),大好的前程怎生就不知珍惜。”
秦慕慕却并不恐惧,或者说恐惧到了极点也就释然了,她是故意向刘娥发起的挑战,用自己内心的恐惧来战胜恐惧。
同时也期望这一击能够让刘娥心中的坚固和冰冷击溃,算是披荆斩棘的手段了,秦慕慕不傻,她有自己的底牌…………
优雅的端起瓷盏,秦慕慕尝了一口便眼前一亮,所谓的乳糖真雪便是牛乳和糖混合而成的冰沙,冰渣入口即化,乳香中带着一丝清甜,炎炎夏日让人瞬间清凉起来。
哈了一口冷气,秦慕慕坦然的望向刘娥道:“小女佩服娘娘的地方也正在于此,这世道皆以男人位尊,男主女从历朝历代皆未改变,但历史大势之中何曾没有女儿家的身姿?
女人心中柔软一旦被收起,身上就会被坚冰所覆盖,有着不输男儿的胆气与魄力,但也会失去当初心中的所想,所念!
娘娘临朝称制却未行“吕武之事”,小女佩服!一直遵您为心中之“模样”,然娘娘把自己藏于兵甲之后,高墙之内!
小女斗胆不知娘娘多少年没有放声大笑,痛快大哭了?面具和荆棘能够伪装自己,但娘娘不能永远的带着面具披着荆棘过活!这对您不好,娘娘您的与众不同便是在于独立的人格,自信而强大的内心啊!”
秦慕慕的话彻底击中了刘娥的心房,随着她最后的反问,刘娥一时居然愣住,多少年来真正了解自己的人有多少?真正知道自己受的罪,吃的苦的人有多少?自从先帝去世,自己辅佐年幼的赵祯继位,天下人对自己的非议就没有停止过,可这些人岂知自己的用心?!
不知何时,刘娥突然感觉到了脸上的温热以及嘴角的微咸,以及一个柔软的素手轻轻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不知道为什么,刘娥忽然觉得被一个小女女这般抱住的感觉非常舒服和温暖,也让她心中一直存在,且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壁垒破碎了。
蓝继宗已经疯了,他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娘娘居然被秦慕慕给说的流泪了,哭泣起来的模样像个委屈的孩子,而秦慕慕居然能够抱着娘娘轻声安抚,替她重新整顿发誓和妆容,虽然娘娘的脸上依旧是花的没法看………………
蓝继宗亲自上前递给了秦慕慕所需的东西,秦慕慕随手把铅粉给扔掉:“娘娘,您是天姿秀丽的,便是用粉也该是寻常的粉底,铅粉有毒毁伤肤质以后万万不可再用,小女有随身的体己物,您试一试吧!”
说完秦慕慕便请蓝继宗拿来她的小包,按扣打开之后,里面是她自己制作的眉笔和粉底,还有口媒子。
不知怎的,刘娥没有抗拒,而是被眼前这个精巧的美人儿侍弄,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的温柔了,这个小女女不简单,三言两语便让自己放下了多年来放不下的事情。
“你这招算是让本宫破而后立了吗?”
秦慕慕轻轻的挑起刘娥的下巴,用眉笔她的眉毛轻轻画下更显温柔的弯眉道:“娘娘,这些其实就是堵在您心中的桎梏,即便是小女今日不开口,您自己也会在某一天突破的,您是大宋的太后,是官家的母亲,您现在只需辅佐好官家,其他的事情您别管,也别听,除了官家之外,您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活的舒坦,活的像个女人啊!”
刘娥亲昵的用手指戳了一下秦慕慕:“你这小妮子知晓什么?闲言如剑,碎语如刀!躲不过去的。”
秦慕慕撅着嘴揉了揉额头道:“娘娘您在意这些吗?何须在意嘞!功过不是这些人说的算的,是后世人的用您一生做的事来评判的!在小女女看来,这天下的道理就是简单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您这样的人只要功大于过,后人便会对您景仰万分呢!”
蓝继宗赶紧开口道:“说的是嘞!娘娘这话在理!功过自有后人评,那些朝堂上下的闲言碎语不过是他们自己不甘罢了!”
刘娥并没有过多的救济,而是转头望向蓝继宗道:“本宫的模样如何?”
“美,太美了…………娘娘,您还是您吗?!”
蓝继宗已经呆了,不知为何在秦慕慕的几下过后,自己印象中的太后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婉美丽,气质高雅的美妇人………………
章节目录 第107章 平静下的暗流
赵祯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的母亲,他未曾想到母亲居然会变成这个模样,听蓝继宗说这是出自秦家姐姐的手笔。
赵祯希望秦家姐姐能够常常入宫,短短的一日时间,便让原本威严的母亲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但只有陪伴在刘娥身边的蓝继宗知晓,在这看似柔然的外表之下,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太后,秦大家离开之后,后苑中的宫人便被尽数扑杀…………
回首瞧了瞧官家,蓝继宗便长叹一口气,无论是他还是太后,都看出这孩子对秦慕慕的喜爱和依恋。
官家曾经对自己说过,等他亲政之后便想让秦慕慕永远做他的女人,自己唯有苦笑着告诉他,想要迎娶秦慕慕有多么的困难。
这无关秦慕慕的出身,即便她现在是良人又如何?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是东京城中的花魁,一个皇帝如何能娶花魁入宫呢?
珠帘有些碍眼,总不能让赵祯仔细瞧见花船的模样,但可惜的是即便去掉这珠帘,还是一样,宝津楼距离金明池西岸的花船实在是太远了些。
“大荒大札,责令邦国移民通财,舍禁弛力,薄征緩刑,这是出自何处的由来?”
刘娥的声音响起,便立刻让赵祯皱眉思索起来,即便是外面百姓的嘈杂声也无法干扰到他,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刘娥的要求。
“大荒大札,责令邦国移民通财,舍禁弛力,薄征緩刑,此语出自《周礼·地官司徒》!”
“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国家一旦遇到了大的灾荒或是大的祭礼,君王应当责令地方用迁徙百姓,通其财货,取消禁令,松弛百姓,减少税负,减轻罪罚来度过。”
刘娥微微点头,随即对蓝继宗道:“把那阳城县“夜郎”的《救荒活民书》拿来给官家看。”
瞧见这孩子极度失望的模样,刘娥心疼的搂着赵祯缓缓的开口道:“益儿,你和别人不同,你是大宋的官家,是皇帝,这个位置从来便没有那么好座,秦慕慕进宫说的话大多是错的,但唯独一句话却是在理:这宫墙之内吾与官家才是最孤独劳烦的人,但为了大宋的子民,为了你赵氏的江山,你无论如何也要成为可堪重任的天子!”
赵祯微微点头,这些话他听了许多遍,不光是母后对他说过,便是资善堂的先生们也常常提起,他的耳朵都要被这些江山社稷之言磨出了老茧来。
“母后,孩儿想看看秦家姐姐的歌舞…………”
“待会秦大家出来了本宫会让蓝继宗寻你的,现在你要好好看看这《救活活民书》也好好看看那个少年人的想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瞧见赵祯闷闷不乐的走了,蓝继宗上前道:“娘娘,若是您要让官家看书,那老奴便把他送回宫中?”
刘娥笑了笑:“你知道为何本宫带他来看秦慕慕的义演吗?又为何让他去看观妙先生弟子的《救灾活民书》?”
蓝继宗微微摇头:“奴婢不知。”
刘娥长叹一声:“让他在看秦慕慕义演时,看那《救灾活民书》就是在告诉他,当他声色犬马的时候,还有无数的百姓再受饥荒之苦!若是他今夜还有心思看秦慕慕的义演,本宫还有责罚!”
说完刘娥便盯着蓝继宗道:“这叶安当真是有本事的,孙全彬的劄子吾看过了,阳城县截留灾民三万两千七百余人,死伤之数不过寥寥,他叶安还能拿出十万斤粮食给孙全彬带走,这般便是不简单!”
蓝继宗笑道:“娘娘,他这小子算是贼滑的很,之前阳城县知县事王温发卖的十万斤粮食也是出自这小子,孙全彬手中的十万斤也是如此,不过这二十万斤粮食皆是王皞庄子上的嘞!
这小子用一副上好的头面从他手中换的,王皞后来不甘想要毁约,硬是被这小子逼的没有办法,听说这小子的后手不是别处,而是乌台!
把咱们大宋的国器当作他的手段了!当真是自大猖狂的紧啊!”
刘娥笑了笑:“听说之前有一段编排他的话,本宫倒是觉着顺口:阳城有叶郎,自大性张狂,夸口就救灾民,吝啬如胡狼!”
蓝继宗瞧见刘娥的心情不错,笑着接口道:“这是钱家衙内编排人家的,可终究还是让人家出了头,冒了尖,这话也就只能成为一个笑谈。
但这小子当真是猖狂的紧嘞!连王相公的家弟,和三槐王氏渊汆先生的账都不买嘞!”
刘娥的表情变得奇怪:“这份《救灾活民书》也是他叶安写的,内容极尽详实,大多可以依照此法推行,但这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这般老道的手段,本宫有些不信啊!”
蓝继宗笑了笑道:“娘娘,千真万确,孙全彬也给老奴写了条子,说这个少年人说话做事,尤其是手段,不一般嘞!”
刘娥缓缓点头道:“他能让观妙先生舍弃那么多的东西,宁愿得罪几家豪门也不愿舍弃,这小子怕是有点才学的,他是何方人士?祖籍何地?出自何等家世?”
蓝继宗尴尬开口道:“娘娘恕罪,这等小事老奴没查,孙全彬也没查。”
瞧着惶恐不安的蓝继宗,刘娥皱眉道:“那就好好查查,本宫不希望东京城中出了一个妖女,阳城县再出一个“夜郎”来!”
蓝继宗有些庆幸的说道:“娘娘,这《救灾活民书》被王相公称赞有加,说其是真正的活民之书,而这书虽说是出自叶安之手,可终究不是他这个少年人能写出来的,王相公断言,必是其背后的家中长辈的经验所得!”
刘娥盯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金明池,若有所思道:“南阳叶氏?出不得如此精彩的人物!若是有,怕是早已冒尖,还需等到现在?看来还有隐世之家不愿为朝廷效力啊!”
蓝继宗微微一惊了:“娘娘的意思是这叶安背后也不简单?”
刘娥冷笑道:“咱们赵宋坐的是后周的天下,感念后周恩德的大有人在,一些家族宁愿影视也不愿为我大宋效力,而自从本宫临朝称制,有些人便愈发的活泛起来了。”
蓝继宗不敢言语,这些话也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刘娥才会给自己这个老奴说而已。
“此次观妙先生没有让吾失望,他临了也没收钱家二郎,寇准也不可能再回东京城了,至于丁谓已经远窜崖州,眼下这朝堂之上有王曾在,也算是风平浪静,吾这才能安心啊!”
蓝继宗瞧见太后转了口风便笑道:“这朝堂之上风平浪静才能让娘娘更好的辅佐陛下,官家也能更好的御极天下!”
刘娥的眼睛微微眯起:“只不过这样的光景怕是也维系不了多久,官家年岁越来越大,也会越来越厌烦本宫的,早晚有一天会和本宫拧起来…………算了,莫说这些!”
蓝继宗的脸色越来越白,刘娥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惊恐,皇权永远是至高无上的,若是想要对抗皇权,最根本的办法便是诞生另一个皇权的………………
章节目录 第108章 东京再无大家
宝津楼上的种种不会被外人瞧见,今夜是秦慕慕的义演,也是东京城百姓的盛宴,兰桂坊的歌舞永远是东京城中最好的,而布景永远也是最让人眼前一亮的。
不知何时,金明池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木制平台,而平台上是一处漂亮的精致,有亭台,有花木,有帷幔,有灯火,有彩带,一切在地上能够瞧见的景致在这里大多能瞧见。
岸边的百姓还在感叹的时候,三束明亮的光线便照射在这些景致之上,百姓们顺着光线看去,便能瞧见三个巨大的铜镜…………光束缓缓的聚焦在了最中间的地方,也把人们的视线聚焦了过去,舞榭歌台之上终于出现了身影,是一群曼妙的女子,穿着彩衣披着彩带在曼妙的歌声中翩翩起舞。
歌声非常动听,但调子却是所有人没有听过的,轻快优美,能听出琵琶声,鼓瑟声,琴声,但却听不出这是那首曲子。
虽然有诸多声音出现,但组合起来却并不嘈杂,仿佛让人觉得这本就是一个完美的组合,声如天籁。
美人起舞,彩带绕环,身姿曼妙,仙音渺渺,金明池边围观的百姓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坐在宝津楼上的赵祯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而刘娥微微皱起眉头。
她虽然不满赵祯探出头来的样子,但依旧没有说什么,秦慕慕做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新颖了些。
长叹一声,此时的刘娥心中终于相信,这个小女女当真是不简单的,四周的百姓越来越多,但声音却越来越小,能让这么多人安静的观看义演,这本身就是一种能耐。
水上歌舞已经算是非常让人惊叹的事情了,而接下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原本的舞者缓缓坐地,秦慕慕一身便装赤脚登上高台,而对面一个书生模样的女子缓缓开口道:“我此来汴梁新学了一个词,但不解其意,不知在座哪位贤才能解答一二。这个词是风花雪月!”
秦慕慕捂嘴轻笑道:“这有何难?”
一时间钟声,鼓声,琴声,琵琶声顿时骤起,快若疾风,烈如暴雨,让人忍不住想要长啸出声。
“风是穿山过水拂面而来,花是零落成泥常开不败。雪是日出消融檐上落白,月是咫尺天涯千秋万载!
高山之巅,远极偕游,来者泛泛,无阻而往。日夜以继,失杂非究,若即若离,若我若狂!”
随着歌声清清楚楚的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现场的气氛也被烘托到了高潮,优美歌声,大气磅礴的诗词使得百姓们开始变得激动,岸边的人甚至不自觉的把袖口中的铜钱扔到前面的小船上。
秦慕慕拔出玉簪,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流下,走下高台拿起地上的鼓槌敲打一面类似战鼓模样的东西,口中清唱。
“风是自息自生扰袖弄摆,花是摇乱玉彩沾衣未摘。雪是眉心微凉华发皑皑,月是移走寂空星云中埋。
风是清歌不歇吹彻高台,花是折枝粉黛绽诗三百。雪是积帐饰晴雕弓懒开,月是良宵清光此夜难再!”
一曲风花雪月居然被她唱出了金戈铁马之感,东京城这座繁华的城市第一次迎来了这充满冲击力的歌舞。
四周的舞女早已变成了身穿甲胄手持刀剑的士兵,一阵阵娇喝从她们的口中传出,琴声猎猎如弓,战鼓昂扬如戈,琵琶如同疾风骤雨的飞箭,一时之间似乎能够听到斧罄之声传来。
一众女子娇声喝唱:“风是盾持缨动烽烟萦带,花是血溅五步抽尸踏骸。雪是尤及马革纷扬棺盖,月是寡言史官心思弗猜。
风是只如初见沉吟徘徊,花是人间四月醉倚青苔。雪是浸染红尘命数两拆,月是阴晴圆缺只影常在!”
…………………………
金明池的百姓安静了,只不过每个人的心中都被这滚烫如岩浆般的诗词给点燃起来,所有人一言不发咬紧嘴唇,脸上的表情陷入僵硬,双拳也被下意识的握紧。
绝美的诗词中散发着两军拼杀之后的感伤,风花雪月,落尽便是凄凉,最美好的事物与最悲壮的词语搭配在一起总是让人难以自拔的。
花船上的秦慕慕轻轻松手,鼓槌落地她便轻踏玉足缓缓离开了舞台,一方小舟,两位侍女,船橹轻摇,缓缓的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此时围观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发出连连的赞叹。
叫好之声,夸赞之声不绝于耳,何况这还是秦大家为河南府灾民筹集钱粮的义演,岸边的小船上,一众女子朗声道:“河南府灾情愈重,朝廷赈济灾民,我兰桂坊愿出绵薄之力以助朝廷救灾!同舟方可共济!”
一道横幅被拉了起来,上面是八个大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宝津楼上的小门被打开,一个小内侍托着锦匣出现在众人面前道:“娘娘幸金明池,偶见秦大家与金明池上义演,赐金簪一副!”
哗…………人群炸开了锅。
“娘娘赏赐的金簪?!这是多大的排面喲!”
“连娘娘都有赐下,我等自然要尽微薄之力的。”
有钱的多捐点,没钱的少捐点,但几乎所有到场的人没有空手的,还有一些豪门大户的人家,直接捐赠粮食,于是侍女便会用清脆的嗓音叫喊某位人家出资多少,捐献几何。
于是便会有更多的人家前来捐助,一时间盛况空前,拥挤的人群好似自己亲自参与到了救灾之中的似的。
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宝津楼上除了天家母子以外便没有他人,城中的诰命以及贵妇都在宝津楼下面的台榭台榭之中,他们都是代表自己家的老爷前来的。
说来可笑,虽然是便服出巡,但太后和官家的一举一动都被外人所了解,这其中自然有人授意…………
官员,宗室,多少都进行了捐赠,百姓,商贾自然也不在少数,而兰桂坊并没有拿钱走人,而是在金明池畔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清点。
所有的铜钱都被串成一串满贯,放入箩筐中整齐的码好,边上兰桂坊女子的一双玉手在算盘上打的飞快。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兰桂坊是真的分文未取,同时也在清点完毕之后,请来东京城中的粮商行当的中人以及脚力行当的中人当众购置粮食,雇佣劳力连夜送往河南府!
公开透明的处理钱款购买粮食,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还能连夜雇佣劳力送往河南府,这便是菩萨般的心肠。
也幸亏秦慕慕是女子,是东京城中的秦大家,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做,一定死相难看。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今夜之后,东京再无大家!秦慕慕一人便夺了整个东京的风华,再无人能出其右!
章节目录 第109章 请辞的魏国公
自从秦慕慕光着脚在金明池表演之后,东京城的贵妇们便都开始学习起她的模样来。
一个个个往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妇们,舍弃了往日里的华服,一身寻常的打扮,还必定是要赤着足的!
听说兰桂坊现在开始以简谱素净为美,不施粉黛的美人才是真美人,于是东京城的妇人们便开始想着如何让自己略施粉黛而变得漂亮起来。
浓妆艳抹的风尚被替代后,亏的最厉害的人便是东京城这中做胭脂水粉买卖的人了。
东京城的百姓对时尚的追求速度之快是令人惊叹的,早上还是“狗牙齿”的鞋得势,到了晚上便是“错到底”。
花魁所引领的时尚便更是如此了,连宫中的侍女们也开始赤足,素服的在宫禁中穿行,王曾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
自古以来人就是要穿鞋的,否则要鞋履作甚?!
别人不知道王曾却知道那所谓的秦大家不简单,能被太后两度召见的女子,便是一个花魁也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
作为朝堂之中的相公,王曾却是知晓前几日所谓的义演过后,东京城中的淡妆铺子便增加了五个之多,而成衣铺子更是增加了五六家!
巧不巧的这些铺面全部都是以兰桂坊为名……………………
《风花雪月》这首奇怪的词他听过,自从夫人从金明池回来,便没有停下过,捯饬妆容的时候唱,连在出门的牛车中也不曾停下过。
连晚上困觉之前都要来一句“风是盾持缨动烽烟萦带,花是血溅五步抽尸踏骸。”
想到这里王曾便有些烦躁,这便是俗人把好词曲用错了地方。
这首词若是在边关军中,定然是绝美无比的,可在这繁华的东京城中,入了不知兵事的百姓耳中,平白的糟蹋了这首词!
虽然语调稍稍有不押韵的地方,但词曲和词义却是让人动容,在王曾看来,唯有心中激荡之辈才能做出如此慷慨的词来。
何况是一女子?原本只是觉得秦慕慕是得了运气,现在看来这女子确实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一场义演下来虽然得钱百万,但一文不落全部变为粮食劳力送往河南府,看似亏损万巨,但终究是博了偌大的名声。
王曾相信,这兰桂坊的生意怕是会越做越大,毕竟连兰桂坊本身也都是成了她秦慕慕的私产了。
走在宫中的甬道中,边上的高墙让人看得有些发慌,今日留身奏事王曾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把那件事与太后私下里说说。
事关重大,又是弟弟王皞亲眼所见,王曾不由得不相信,但也早已被这消息搞的是焦头烂额。
自大中祥符元年开始,先帝和朝臣们便以“天书祥瑞”为脸面,做了多少的蠢事错事,耗费了多少的国力!
十余年间“一国君臣如病如狂!”使得朝堂陷入混乱,人力,财力极大奢费!咸平年间积攒下来的国力几乎要被消耗殆尽,每每想到这里王曾便心痛的快要发狂。
他支持刘娥临朝称制,最重要的原因便在于这位后宫中的女人在摄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将“天书”随同宋真宗一起下葬永定陵,停止天下宫观营造,彻底终结了这场扰动国朝多年的“天书祥瑞”。
王曾微微苦笑,朝堂上下谁也不是傻子,先帝想要以天书福瑞之说挽回澶渊之盟的颜面,可天书福瑞非但没有挽回他的颜面,还让朝堂上下和他一起疯狂…………
虽然身处皇宫大内之中,但王曾却并没有多么的拘谨,相反,大宋的朝臣在大内算是小半个主人,最少也相当于是天家的管事。
无论内侍宫女,只要不合法规矩被朝臣们瞧见了,那必定会被参奏,而天家往往会支持朝臣的意见,责罚内侍宫人。
宫女还好一些,但宦官基本上一参一个准,便是内侍中的天家宠幸的亲从官,供奉官也都不在话下。
眼下王曾的心情不好,脸色阴沉沉的,四周的宫人恨不得贴着墙缝走也不愿靠近这位相公。
谁能想到今日王相公留身奏事,刚刚便已经进去一位大能了!
王曾正在烦恼的时候,对面一道人影从左银台门转了出来,一身的大红衣扎眼的很,还挺个大肚子,让人不难看出他是谁。
王曾摇了摇头,稍稍带着一些生气,但还是让自己保持谦和的笑容迎了上去:“魏国公,你这是又向太后和官家请辞了?”
冯拯微微尴尬,看向王曾道:“原是王公,旧疾复发当不得大任,此番向太后官家请辞,未得许,只能择日复请!”
王曾摇了摇头:“眼下官家年幼,太后临朝,魏国公去职还乡,我等必失主心骨啊!”
冯拯连连摆手:“王公谬赞了,吕相,王公皆是大才,何须我这老朽之人在朝堂中有碍观瞻?”
王曾拉住冯拯的衣袖似笑非笑道:“魏国公真心请辞?莫不是又因家中俭陋?”
王曾早已知晓冯拯的奢靡,每次请辞都是寻太后讨要赏赐,今日怕也是如此。
谁知冯拯欣然点头道:“太后以赐衾裯锦绮屏……”
冯拯自然知道王曾的意思,微微笑道:“王公莫恼,以太后之智岂能不知冯拯这点事?不过是为了提点罢了,此番请辞某是为了钱枢密而来!”
王曾微微惊讶的望向冯拯,当初冯拯与钱惟演的旧事不少人知晓,但丁谓已经远窜崖州,两人之间的恩怨也算是没有多大关系,为何冯拯再次提及钱惟演?
“魏国公何事与钱枢密不豫?”
冯拯立刻露出痛心的表情,环顾四周拉着王曾的手道:“王公!天家自立国朝起,便以外戚不得干政为规矩,此乃祖宗之法!岂能轻废?!”
王曾愣愣的瞧着冯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都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钱惟演乃是太后之兄的妻舅,可这件事实在是没有什么说道的地方。
外戚获得实权的可不在少数,而且钱惟演得到重用也不是这几年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之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早不罢黜,现在要罢黜是何道理?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曾与钱惟演也有旧,当年真宗皇帝身体不豫,王曾便通过钱惟演这条线示意太后加恩还是太子的赵祯,现在冯拯要对钱惟演下手,自己怕是也要搅合进去!
章节目录 第110章 是福还是祸?
看了看冯拯,再回头望向不远处的紫宸殿,王曾便明白了冯拯的意思,缓缓点头道:“原是如此,正巧我也欲往紫宸殿留身奏事。”
冯拯瞧见王曾明白了,也就笑了笑道:“如此便不打扰王公了,某…………”
谁料到冯拯刚准备走人便被王曾一把再次拉住道:“事关甚大!”
听到王曾这么说冯拯一紧,打算快些离开,但谁料到王曾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角,让他拖走不得接着又道:“事关祥瑞!”
冯拯的脸色便极为难看,心中大骂王曾,脸上也恼怒:“王公欲让我搀和其中?!实不为君子!”
王曾哈哈大笑:“王某本就不是君子!魏国公还是随某一同折返紫宸殿奏事!”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祥瑞,但一听到这个词,冯拯浑身上下就开始泛着恶心,尤其是看向王曾的眼神便愈发的不善了。
“某动钱惟演与你不相干,也绝不会纠缠到你的头上,怎生要拉着某去奏事?还事关祥瑞之说,岂不是往火坑里跳?便是要报复某家也不需如此!”
王曾笑了笑,看向冯拯道:“此事乃天大的好事,说不得还能得太后重赏,魏国公万万莫恼!”
“赏个屁,赏你我二人去崖山陪丁谓钓鱼?还是赏你我二人去往雷州陪寇相公看海?!”
瞧见冯拯粗言俚语相向,王曾只觉得心中的阴沉突然便散了,拉着冯拯的手越来越用力,脚下也越来越欢快道:“若是太后有赏,魏国公白便要请我去东京城最贵的地方吃酒!赏赐也要分我一半!”
关系到自己的钱财,冯拯便立刻叫道:“凭什么?!”随即面色坦然道:“太后的赏赐乃是示恩与下,我等岂能轻易送人…………到底是什么祥瑞,你若是不说休怪老夫翻脸!”
王曾的脸上便立刻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阳城县出了祥瑞……”
“又是阳城县?!”
冯拯皱眉道:“王温所在的阳城县可是今年最出彩的地方,拦下了数万灾民不说,还救治的极好,太后已命孙全彬作为提举加恩了王温,难道其不知进退出意图用祥瑞之说蛊惑太后和官家?!”
王曾稍稍皱眉道:“你觉得三槐王氏会做出此等蠢事来?何况王渊也在那里,若是真的做出此等大逆之事,王渊不如寻个树杈吊死算了!”
冯拯微微点头:“这倒也是,祥瑞之事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你既然得了确切的消息,便与我说说,也好让老夫惊讶一番。”
瞧见冯拯能和自己玩笑,王曾便笑道:“说来也是蹊跷,还是与那观妙先生有关,他的在嵩山收了一位弟子名叫叶安,那份《救灾活民书》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哦?便是那个阳城夜郎?此等佳才居然入了道门?可惜了些…………”
王曾摆了摆手道:“朱自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不敢与我文人抢夺后辈,那夜郎之才家弟已经领教过了,王渊也领教过了,当真是不简单。
文采自是不用说的,能与王温在斗茶令上不败下风,还能高高的压过一头,王渊夸其有七步成诗之能,短短盏茶时间便以回文诗让王温脸面丢尽,这样的高才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冯拯咂了咂嘴:“少年人能有这般文采的不是没有,至于《救灾活民书》当是家中长辈的东西,算不得这小子的真才实学!”
王曾点了点头,但随即叹道:“可这东西确实出自此子之手,自然应该算作是他的,多少文人都是借着家中积攒下来的东西登高而上,不因偏颇,而眼下我等怕是不偏颇也不行了。”
冯拯惊讶的看着王曾,没想到他居然说出如此前后矛盾的话来:“怎生,王相公也要磨砺后辈了?”
瞧着近在咫尺的紫宸殿,王曾愣愣的盯着翘起的飞檐道:“你说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若是得了封爵会如何?”
“扑通”一声王曾的身边便没人了…………
紫宸殿门前的内侍瞠目结舌的看着刚刚离去又回来的魏国公趴在地上,一人赶紧从台阶上下来,另一人前往紫宸殿奏报去了。
“哎呦!魏国公这是怎生的了?!刚刚还好好的从紫宸殿离去,太后还赏了贵物,这是又打算回来谢恩?”
冯拯在地上大骂:“宫中的内侍省营造衙门的人难道都被蓝继宗给调走了?!这紫宸殿前的砖石缝能塞下某的脚掌!”
原是被砖缝给绊倒了,内侍看了一眼地上几乎瞧不见的砖缝,苦笑着与王曾一起搀扶起冯拯,又在地上踩了踩道:“魏国公您有所不知,前两日下了一场雨,这几日又是大太阳照晒,地砖鼓起了些,寻常都是将作监带人用石碾子滚过的,今日懈怠了些,必叫那些人仔细皮肉!”
王曾瞅了一眼嘴唇哆嗦的冯拯,挥手打发了还要再解释的内侍,便趁着搀扶冯拯小声道:“王曾初闻家弟的消息也是和魏国公一般无二,只不过这祥瑞当真是可改国运的东西,便是封爵也非不可。”
冯拯一把拉住王曾,脸上的表情带着凄惨:“某家都是要致仕的人了,家中妻老子幼,如此大事还是莫要说与某家,这便退去……这便退去…………”
王曾并不阻拦,看着准备转身的冯拯冷笑道:“刚刚已经有内侍进殿通报了,你我又畅谈如此之久,你觉得还能脱的干系?再说王渊可是早早便托家中晚辈促成此事的,你觉得三槐王氏趋之若鹜的事情会是害人的陷阱?!”
犹豫许久,冯拯咬牙跺脚道:“也罢,反正某家已然要请辞的人了,便是被小人奸佞陷害,请辞便是!”
王曾闻言恨不得啐他一脸,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若非显得重视,他何必拉着冯拯前来,至于吕夷简,王曾实在是看不上他。
冯拯这边已经急疯了,拉着王曾的胳膊手指都快要掐进王曾的肉里,咬牙切齿道:“祥瑞是什么!”
见胃口已经被自己吊足了,王曾笑了笑:“亩产千斤的粮食!良种!”
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回过神来的冯拯已经瞧见王曾上了殿阶,便立刻窜了上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冯拯拉着王曾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王曾有些不满的拂袖道:“家弟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何人胆敢在这件事上糊弄天家?!”
冯拯的眼睛便立刻眯了起来,笑得如同弥勒一般:“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两人联袂进了紫宸殿,只留下殿门口惊呆了的内侍喃喃自语:“魏国公今日还要请辞,这可比狗跑得还快啊!”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大佬的“表演”
汉家王朝的历史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祥瑞之说,儒学认为是表达天意的、对人有益的自然现象。出现壮观的彩云,风调雨顺,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奇禽异兽出现等等无不被奉为祥瑞之兆。
但对于那些真正了解历史的人来说,这些东西事实上并不能够对王朝产生真正的影响,唯一有用的是这些祥瑞出现之后对君王的影响以及对国朝维系。
作为敏感而内心细腻的女人,刘娥早已对史书中的祥瑞之说嗤之以鼻,尤其是在亲眼瞧见真宗皇帝为了脸面大搞“天书福瑞”之后,便更是对祥瑞之说弃若敝履。
从一个播鼗叫卖的蜀地孤女一步步的走上朝堂乃至巅峰,她早已舍弃了那些虚无的东西,也明白一个道理,在最困难的时候向满天神佛祈求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唯有依靠自己才能走出一条路来。
所以在看到王曾兴奋的有些颤抖的手地上的劄子内容后,刘娥便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每当看到“祥瑞”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刘娥便觉得恶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初跟随龚美从蜀地走出时饭食上那些无时无刻不围绕着的苍蝇。
紫宸殿中太过安静,以至于冯拯在心中把王曾全家“问候”了一个遍,至于王曾自己却是没有太过波澜。
作为统御赵宋天下的女人,若是刘娥太过激动反倒是让他不安,因为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适合坐在高高的御座旁,不配坐在珠帘之后。
“自国朝之初至今,祥瑞之说久矣,然多奇珍,奇景罢了,王相公上疏的祥瑞乃是良种,令弟说能亩产千斤,不知可否呈上?”
这就是真正务实的人,王曾不知是该为国朝高兴,还是为国朝悲哀,心中暗叹一声道:“启禀太后,粮食已经全部种下,待九月初旬便可收获,届时会由家弟以及三槐王氏的渊汆先生一同呈送太后与官家!”
在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之前,刘娥是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但在得到王曾的肯定回答,并且还有王渊作为佐证之后,不知为何刘娥的心便猛然突了一下。
原本是以为这尤其是什么博人一悦的东西,现在看来恐怕不是,王曾的亲弟弟以及王渊二人守在老君观的观田之中,还有被灾情耽搁下进京的朱自英,这三个人一起作保,事情不会有假。
别说是亩产千斤,便是亩产八百斤已经是相当惊人的产量了,何况奏疏中还明确指出这些粮食能够在贫瘠的土地里存活,那意义可就太不一般!
看着边上去而复返的冯拯,刘娥便知道这个虽然贪财却能够办实事的老臣愿意为王曾背书。
于是原本突了一下的心便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这样的祥瑞出现不光能给大宋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还能给她带来同样惊人的改变。
这祥瑞的出现,对她的意义要远大于祥瑞本身!
边上的蓝继宗猛然发现太后的嘴唇开始哆嗦,同时脸颊上也出现了不该有的绯红,这是刘娥在极力压制内心的喜悦与兴奋。
捧了一杯茶水缓缓的靠近刘娥,蓝继宗用大袖遮住茶盏放入了一片苦参后才道:“娘娘,该用茶了。”
微微的苦味在嘴中让刘娥很快的冷静下来,苦参的作用便是清热燥湿,把苦涩的参片放在口中,让苦涩缓缓的在嘴中扩散,刘娥也变得愈发的冷静了。
几欲起身的她用力咀嚼了口中的参片吐在蓝继宗递过的茶盏中,这才挥了挥手,于是珠帘被缓缓拉开,王曾以及冯拯立刻在紫宸殿中的地板上躬身拜下。
微微抬手,刘娥缓缓开口道:“此乃留身奏事,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两位卿家平身,此事魏国公如何看?”
冯拯咬牙道:“禀娘娘,此事甚大,关乎国朝之命脉,还需查验之后再做定夺,别说是亩产千斤,便是八百斤左右以远超寻常粮食,可堪祥瑞之说!”
王曾的眉头不自觉的挑动一下,冯拯的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是在支持自己,可其中转圜的余地却很大,亩产八百斤左右…………便是亩产五百斤也算是左右了。
但刘娥却并没有打算放过,这种文字游戏岂能瞒骗过她?
声音中带着没得商量的口气道:“说是亩产千斤的良种,最少也该八百斤吧?若非如此何来祥瑞之说?!两位卿家留身奏事,难道是来戏耍本宫!”
王曾的心猛然一颤,而冯拯立刻五体投地道:“娘娘说的是!祥瑞必定是八百斤之上的!”
“没有折损?”
“绝无折损!”
王曾猛然睁大眼睛,一阵寒意从最深处袭来瞬间让他打了个激灵,冯拯和刘娥之间的对话非常明确,若是真的能亩产千斤那便是祥瑞,若是不能也硬要变成祥瑞!
回头盯着神色坚定的冯拯,王曾暗叹自己糊涂,居然把冯拯拉来和自己一同留身奏事。
瞧见王曾不说话,刘娥的杏目紧紧地钉在他的身上:“王相公以为如何?”
王曾有些无奈的说道:“理当如此,臣没有异议!”
“如此甚好!阳城夜郎,端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之前《救灾活民书》已在朝中被诸位臣公盛赞,吕相称其为减灾治灾之良策。如今又献良种,如此少年乃我大宋之宝,诸位可要好生提携,但不得使其骄纵,失了打磨的机会。”
冯拯王曾二人自然合声应下,他们不傻,太后的意思很清楚,若是祥瑞为真,那便提携有嘉,该赏赐的赏赐,该封爵的封爵,可若是祥瑞为伪,那便好生打磨,往死里打磨!!
紫宸殿中的留身奏事就是一场利益交换,双方之间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唯一被牺牲掉的人只有远在阳城县的叶安…………因为只有他才是微不足道的,也只有他是可以牺牲的。
出了紫宸殿的殿门,冯拯便立刻靠近王曾小声道:“王公害我!”
王曾立刻转身冲着紫宸殿嚷嚷道:“汝有何能?!某本欲陈诉良种之厉害,以求娘娘有备,然尔之能,竟应如此之事,岂曰某害与公?!”
魂飞魄散的冯拯瞧见内侍伸头探脑的模样,立刻拉着王曾道:“某错了……王公慎言!”
王曾怒道:“竖子不足以谋!”
两人争吵的场景早已被蓝继宗瞧见,捂嘴轻笑一声便回殿中禀报,而冯拯和王曾出了紫宸殿的宫门便立刻摇头叹息。
冯拯回头看了看宫门内紫宸殿翘起像是要刺破苍天的飞檐,有些不爽的道:“娘娘御下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王曾点了点头:“若是能剪除钱家,便万万莫要惜力,钱惟演乃是刘美的妻舅……”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刘娥的野望
在刘娥看来,赵祯还远远没有到能够亲政的程度,或许永远也达不到她的要求。
刘娥接触朝政掌握权利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真宗皇帝病重,她就已经开始处理朝政,从刚开始的敬畏权利,变得习惯,再到熟练的驾驭,最后到了对权利的贪婪和难以放下。
谎言重复千遍便是真理,但在真理面前谎言依旧不堪一击。
现在的刘娥已不知道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甚至已经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巩固权利是在为赵宋江山保驾护航…………
当初她终结“天书祥瑞”为的就是维护自己的权利,同时停下宫观的营造也是如此,毕竟天下苦其久矣!
刘娥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照壁有些出神,今日王曾留身奏事的内容对她来说冲击太过强烈,作为统御天下久矣的太后,她实在是太过清楚亩产千斤的粮食对赵宋的重要。
忽然之间刘娥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现在已经认定祥瑞的存在,若是没有的东西,王曾不敢这般上疏,若是没有这东西,冯拯也不敢这般的为王曾作保。
刘娥实在太了解朝堂中的这帮人,他们有时会勾心斗角,有时会出言不逊,甚至有时会剑走偏锋,但在江山社稷上却不会退步分毫,王曾的劄子里说的很清楚,他的家弟王皞就在老君观的观田中住下,而王渊,玄诚子,更是不会无中生有。
蓝继宗在边上带着小心,每当娘娘陷入沉思的时候便会望着某样东西许久,这时候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亩产千斤的粮食……这实在是太过骇人,最重要的是粮食,这东西必须要能当饭吃,否则菘菜亩产数千斤岂不是早已成了祥瑞?
亩产千斤的粮食被称作是祥瑞一点也不过分,经历过灾荒的蓝继宗每当想到当年灾荒的模样,便会下意识的吞咽口水,那种深入到骨子里,快要把人磨成粉末的饥饿感实在太过强烈,只要经历过一次便再也难以忘记,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承祖,你去一趟阳城县,查明此事之后速报与本宫。”
瞧见刘娥眼中的火热,蓝继宗便知道祥瑞之所娘娘已经相信了,带着忐忑的开口道:“娘娘,您说这世上当真有亩产千斤的粮食吗?”
刘娥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他他王曾敢欺瞒本宫吗?还把冯拯这个魏国公给拉上?”
蓝继宗连连摇头:“老奴自然是不相信的,可这也实在太过离奇,若是真有亩产千斤的粮食,这世上怕是就不会再有灾民一说了吧?”
刘娥的眼睛中喷勃着火焰:“孙全彬的劄子你没瞧见?阳城县乃区区一中县,粮商便囤积粮食数万石,巩县的粮商在堂堂一县之尊张霁道被乱民打杀之后才拿出的粮食来!便是粮食丰产又如何?总有贪心之人以国难谋利!”
蓝继宗却冷笑道:“娘娘,有一句话奴婢觉得那阳城夜郎说的极好,大灾年里若是朝廷不做强盗,难道要让这些百姓变成强盗?去造赵宋天家的反?”
刘娥皱了皱眉头:“这话是没错的,但少年人这般的冲动也是不妥,那些粮商背后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一场天灾下来,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赚的是盆满钵满…………弊在常平仓!阳城县,巩县前任知府事孙道礼,张可为现居何职?”
蓝继宗想也不想的回到:“孙道礼去年勘磨一等拔擢礼部编修,张可为勘磨一等调任开封府祥符县。”
“孙道礼这般的人也配拔擢编修一职?在县连常平仓都维系不好,如何能编修国史,会要,实录?!立刻派人去往开封府,令判府事王臻彻查下辖十七县的所有常平仓,若有短缺严惩不贷!”
蓝继宗瞧见刘娥眉尖竖起便知道这位太后动了雷霆之怒,不严惩几个人怕是不行了,小心的告退便派人去传话王臻,自己也要收拾东西前往阳城县。
待蓝继宗走后,紫宸殿中的后阙便只剩下刘娥一人,侍女们悄然搬来了冰块在边上用摇扇送着凉风。
殿中安静无比,皇宫中的知了早已被粘竿清扫一空,但就在这寂静的午后却没人知道大宋的最高统治者的内心却在剧烈“燃烧”。
直到现在刘娥才从这种状态中平静下来,但越是平静,心中的想法便越多,各种各样的想法不断的碰撞,不断的摩擦继而让她又产生新的想法。
突然间,刘娥发现这个祥瑞的出现能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好处,也能给大宋带来太多的好处。
亩产千斤的粮食啊!汉家第一次出现这么高产的粮食,最关键的是一次还出现了两种,并且能够耐寒耐旱!
刘娥的心已经开始愉悦起来,她恨不得现在就让蓝继宗“飞到”阳城县去。
而此时的刘娥也想到了另一个人,玄诚子,这个被先帝敕封为观妙先生的上清派掌教,他的弟子叶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近关于他叶安的种种实在太多,么样的头面能从王皞那里换取二十万斤的粮食?
一份《救灾活民书》便让朝堂中的群臣称赞不绝,相比之下那些大家子弟立刻失了光彩,而眼下又是拿出了两种亩产千斤的粮食。
看来国朝当真是受了上天的眷顾,这样的妖孽可不多见,当然尤其要弄清楚他背后的世家。
在刘娥心中已经认定叶安乃是世家的子弟,可能就是隐居在嵩山之中的世家。
秦慕慕的一句“破洞而出”给了她相当大的震撼,而叶安的神秘也让她心中抓挠,这样的人成为玄诚子的徒弟便更为蹊跷了。
当然,无论是秦慕慕还是叶安,只要到了入了宋世便是大宋的子民,都是自己的治下之民!
躺在锦榻上看了一会殿中深深的藻井,刘娥闭目假寐,她相信蓝继宗去往阳城县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至于这个夜郎若是真有本事,真的献出了祥瑞,便给他封爵亦无不可。
想想亩产千斤的祥瑞,再想想叶安的年纪,刘娥突然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十来岁的少年郎得了不小的封爵,怕是比王曾当年连中三元还要风光吧?”
章节目录 第113章 辖骑出京
东京城前往阳城县的官道上,一群快马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呛得路人破口大骂,但看到他们胯下的马匹时便全都噤了声。
马上的人一身黑衣,腰间却系着雪白的革带,身高五尺九寸有余,最重要的是马鞍的侧边插着一把长长的环首刀!
只要是东京城的人看到这种装扮的骑马之人便都知道他们来自何处——皇城司,这些人都是天子辖骑。
马背上的骑士随着军马的奔驰而上下浮动,如同和战马融为一体,挑着扁担的小贩见了忍不住低声赞叹:“这些皇城司的察子端是好骑术!”
一颗铅丸准确的打在了路人肩膀上,挑着扁担的小贩吃痛打着旋的把货物撒了一地,疾驰而过的骑士留下喝骂:“爷爷是皇城司的亲从官,也是你能随意呼喝察子的?!”
小贩低眉臊眼的捡拾地上的货物,同时小声嘟囔:“夸赞一句反倒惹来不是……”四周的路人哄堂大笑,却是不以为意,天子脚下的人都是这般的傲气。
蓝继宗回头瞧了一眼便不再说话,只是把胯下的战马催动的更快,他们用的是急脚递的军马,一路上还有数十个驿站能够换乘军马,今天能够抵达郑州管城便算是极好,抵达阳城县怕是要过了后日中午。
出发之前蓝继宗便感觉到了太后的急促,已经六十岁的他不敢怠慢,拿出当年追随太宗出征北汉的本事来。
胯下的战马四蹄飞动,蓝继宗依然能够灵巧的驾驭在其上,此时也顾不得珍惜马力,瞧见四周的亲从官紧紧地跟谁在身侧,蓝继宗也就不再催促。
日头彻底落下,黑暗之中的蓝继宗终于看到了管城的影子,蓝继宗没有驱马进入管城,而是在城外的倌驿停了下来,深夜赶路根本母联看不清路面,一个小小的陷马坑便会要人性命。
进了倌驿,驿丞便立刻迎了上来,而蓝继宗大马金刀的坐在方桌之前,头也不抬的扔出一块牌子:“把倌驿中最好的军马拿出来,某家的军马交给你白沙驿,回程的时候少了一缕马毛…………”
驿丞在看过牌子之后便双手捧着递了过来:“不用您发话,小的便自己吊死在这白沙驿的房梁上!”
蓝继宗满意了点了点头,顺便冲着边上的亲从官挥了挥手,铁塔一般的壮汉便从褡裢里扯出一串钱扔在了驿丞的怀中。
驿丞不用练练作揖道:“多谢大官赏赐!”
说完便立刻大声呵斥起外面的铺兵:“速去准备羊汤,烤饼,孙二牛把你拿手的汤饼扯上几碗给贵人送去!”
“都知,什么事需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交给孩儿们便是。”
铁塔一般的汉子坐下来有些惊讶的开口,从宫中出来走得急,他一直没问,现在得了空暇自然好奇的打听一番。
蓝继宗微微皱眉:“都是跟着某家多少年的人了,还这般的沉不住气,某家不说尔等便别问,只需知晓事情紧急拖延不得便是。”
说完,蓝继宗又沉吟片刻道:“今日你们没有随某家出宫,也没有离开过东京城,记住了没有?!”
几位亲从官互相对一眼,瞧见蓝继宗冷峻神色齐齐的叉手道:“喏!孩儿们没有离开过职司衙门半步!”
蓝继宗微微点头道:“这便是了!早些吃食,吃完了早早睡下,夏日日头长明日晨曦便要赶路!”
几位亲从官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自从瞧见蓝继宗亲自骑马赶路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这事不简单,从刚刚旁敲侧击的态度来看,显然是阴私机要之事,不是自己这等小人物能够知晓的。
蓝继宗在床榻上躺下,但却难以入睡,他此次前往阳城县为的是查探祥瑞的真假,同时还要查清那位“夜郎”的来历。
世上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这般妖孽的人来,作为从灾荒中出来的人,十岁那年自己逃荒到了南汉,为了一口吃食成了南汉皇帝刘鋹宫中的小宦官,十二岁便随刘鋹降宋至今也难以忘却灾荒的模样。
太宗常说自己是最能吃的宦官,真宗常说自己这个大肚汉就不该入宫的,可这两位官家哪里知晓这是灾荒留给自己的恐惧。
蓝继宗不光看了《救灾活民书》还看了孙全彬的手书,阳城县确实没有发生太大的动荡,即便是灾民涌向那里,也依旧能够做到有糜子饭吃。
其实在蓝继宗看来,书中许多内容完全超脱了阳城县这个小小县城的规模,而是把眼光放在了整个国朝之中。
在看到书中的内容之后,蓝继宗便明白为何太后以及相公朝臣们把这本书奉为救灾经典,同时也明白为何这书中内容不可能出自那少年郎之手。
其中手段之繁杂,类目之多包含了,常平、义仓、劝今、禁遏籴、抑价、检旱、减租、贷种、恤农、遣使、驰禁、鬻爵、度僧、治盗、捕蝗、和籴、存恤流民、劝种二麦、通融有无、借贷内库、预讲救荒之政、常备时疫药方等等众多细目。
细目虽多,但每一条都详细的列举了该如何去做,这已经算是手把手的教了,蓝继宗感叹什么样的家学才能有如此底蕴!
这哪里是少年人能够写出来的,完全就是朝堂之中的老臣,能臣,干臣的经验所得!
每条每目皆是手段老道,陈清利害,即便是自己这个对政事不甚了解的门外汉也能有所感悟。
这是殊为不易的,除去祥瑞良种,单单是这份《救荒活民书》便能让他压过那些青年才俊高高的一头!
而亩产千斤的祥瑞…………
每每想到这里蓝继宗便不自觉的打了个战栗,他实在是不敢往那去想,一亩地能多出几十斤的粮食来,农人便会感天谢地,何况是数百斤之巨?!
大道理蓝继宗知道,但却不愿意去想,他只是觉得只要粮食够吃,就不会有农人在灾年被贼骨头蛊惑着去作乱,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忍受不了饥饿鬻儿卖女。
想着想着蓝继宗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他只觉得无比的舒坦,他在梦中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自己大快朵颐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114章 何处觅“夜郎”
在看到阳城县的界碑之后便算是进入了阳城县境内,蓝继宗和一众亲从官们不禁加快了马速,瞧着日头刚刚开始偏西,蓝继宗便在马背上喝到:“今日若是能赶到阳城县,某家为尔等记功一等!”
几位亲从官瞬间便来了精神,即便他们是皇城司的人每年也是要勘磨的,只不过他们的勘磨和朝臣们的不一样。
若是能够记功一等,那他们便会少了三次勘磨的麻烦,甚至可以转价。
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于是几位亲从官再也不珍惜马力,玩命的催动胯下的军马,这一幕看的蓝继宗心疼,不光心疼皇城司的“小崽子”也心疼这些战马。
若非事情紧急,万万不敢般的损耗军马,战场上厮混过的蓝继宗看看马口溢出的口水便知道,这一路下来胯下的军马便算是废了!
进入阳城县后,明显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无论是什么样的土地都有人劳作,在蓝继宗看来有些土地根本就是刚刚翻开的荒地,这样的地不养个几年是不成的,庄稼在这地里长得不好。
开荒开荒,可不是就把荒地开垦出来就行的,还要沤上粪肥,用两三年时间稍稍种些庄稼养着,待地里的墒情好了,四周的水渠引了过来,这才能算是一块不错的田地。
眼下已经快要入秋,这时候才开垦荒地早已过了夏种,根本就不可能赶上秋收,但阳城县的人却并没有放弃开垦荒地。
看着地里满是劳作的人,不知为何心中舒坦的多了,而挖水渠,修水利的人却是更多些。
颍河边上的水坑中满是光着上身穿着犊鼻裈的汉子,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油光发亮,一下又一下的挥动手中的工具向着沟渠中的土块较劲。
铁塔一般的程拱寿瞧见蓝继宗的速度慢了下来,便上前道:“都知,这些人都是下了死力气的,应该不是灾民,都说阳城县拦下了数万灾民,怎生没瞧见呢?”
蓝继宗指了指在岸边拖拽泥沙土块的一群孩子道:“这些就是灾民,阳城县用的是以工代赈法子,只要劳作应该就能得到饭食。”
程拱寿笑了笑:“难怪那些人都在荒地里使利器,都是无用功换粮食吃呗!”
蓝继宗摇了摇头:“也算不得是无用功,那些土地种些菜还是能种下的,若是好生捯饬一年,便能成田,到时候可就从一文不值变得人人挣抢了!”
缓缓的勒住缰绳翻身在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身旁翻身下马,蓝继宗拍了拍他的脑袋便把马背上的干粮递给了他道:“娃娃,你这劳作一天能吃多少的饭食?”
孩子毫不犹豫的伸出五根手指,然后慢慢的变成三根小声道:“三个糜子饼!锅盔能吃四个!稀粥能喝三碗!”
蓝继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着问道:“可有腌菜?”
“自是有的,俺爹从集市上买的腌菜可好吃了!”
程拱寿看着脏兮兮的孩子,心中有些不忍:“娃娃,可愿随爷爷吃肉去?”
孩子吸溜一下鼻涕便小心警惕的把没吃完的饼子揣进了怀中,生怕蓝继宗讨要回去,盯着黑塔一般的程拱寿道:“咋个吃肉?!”
“跟着爷爷去往东京城,皇宫大内能吃上肉,还是羊肉!”
于是孩子在程拱寿“善良”的眼神下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爹!娘!这人要割孩儿的雀雀!”
呼啦一下,四周劳作的人便围了上来,手中还提溜着各种各样的工具。
对于程拱寿来说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对亲从官造成任何威胁,但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蓝继宗飞起一脚就踢在了程拱寿的屁股上,这才上前笑眯眯的说道:“诸位乡邻得罪了,某家是宫中的人,此次带人前来查探阳城县救灾之况,莫要误会。”
那孩子的父亲披上了一件罩衣才开口道:“得罪了,犬子不知事罢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这位官爷移步阳城县,咱们这里的工期耽误不得,耽误了一时半刻,监工便要折损钱财。”
“钱财?”
蓝继宗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不是发放口粮吗?”
那汉子也是稍稍一愣,带着疑问回到:“给钱不好吗?有钱不一样能买粮食吗?还有剩余也能给家中添置些东西…………”
程拱寿瞪大眼睛的望着眼前的这些人,再看了看蓝继宗发出了灵魂拷问:“都知,这些人是灾民吗?”
哈哈哈…………
可能是程拱寿的问题太过好笑,也可能是蓝继宗的问话让他们觉得好笑,反正四周的汉子,妇人,孩子,老人都在笑。
耄耋老者走出了人群笑着说道:“我等是河南府王屋县人氏,今年遭了旱蝗二灾,连王屋山的山神都没镇住呦!”
终于来了个说得上话的,蓝继宗便挥手遣散四周围拢过来的灾民,顺便让程拱寿留下一贯钱给人家赔不是,毕竟把人家孩子吓着了,还耽误了时间。
瞧见蓝继宗如此讲理,那老者便摆了摆手对程拱寿道:“后生把钱收起来,我王屋县的人宁愿吃力气去挣钱也不要你这钱财,刚刚你的话把孩子吓着了,以后在阳城县莫要说什么皇宫大内的话,再把孩子吓着可就不好了。”
程拱寿被气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宫禁中怎生还把孩子吓着?”
老人瞧着程拱寿不服不忿的样子,转身对蓝继宗道:“官爷莫恼,这是叶小神仙巡视阳城县发的话,告诉每个孩子,只要有人说出皇宫,大内,禁中几个字,便是割孩子的雀雀………………”
程拱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蓝继宗更是双目圆睁:“有人打着在招募宦官的名义在阳城县收拢男童?”
老人点了点头:“有,不过给叶小神仙带着乡民给抓进了大牢。”
“敢问老哥哥说的叶小神仙可是那位阳城夜郎?”
老人连连摆手:“可不敢再编排小神仙了,他在阳城县活人无数,现在做了县尊大老爷的幕客,带着灾民盖房子,修水渠,缮水利,还开垦荒地!之前还拿出了十万斤粮食给县尊发卖,又给了赈灾的提举十万斤粮食带走,可谓是做尽了好事嘞!”
蓝继宗笑了笑道:“不知这小神仙现在何处?某家想要拜会一下!”
老人客气的叉手道:“官爷要寻小神仙那可要看机缘,说不得在路上就能遇见,说不得三日也寻不得!”
程拱寿好奇道:“既是县尊的幕客,难道在县衙也寻不到?”
老人笑了笑:“这位小神仙不安分嘞!最喜欢在阳城县中闲逛,官人只瞧见坐牛背上的少年郎都可问问,说不得便是小神仙嘞!”
蓝继宗满意的点头走了,就冲这“夜郎”对孩子的护佑,也值得自己亲自去寻他。
章节目录 第115章 少年人的戏弄
在大日头下寻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如同那老汉所说三天时间里蓝继宗带着皇城司的亲从官根本就没瞧见叶安的身影。
程拱寿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看着马背上悠闲的蓝继宗用欣慰的眼神看着阳城县的一切,便小声道:“都知,咱们这什么时候能找到姓叶的少年郎?已经给观妙先生留下话来,可还是未曾得到留守观田的逻卒来报!要不咱们去那观田中等着?”
瞧见程拱寿的烦躁模样,蓝继宗摸了摸脖后的汗水摆了摆手:“不急,不急,这阳城县趣味颇多,总归寻了他叶安才好让他给某家说说他的底细。”
说话间却瞧见路上有一头黄牛背上乘着少年缓缓而来,于是程拱寿便把火气出在了黄牛和少年的身上………………
“呔,小子可夜郎?”
少年人头上的斗笠缓缓抬起,背着阳光惊讶的抬头看向程拱寿:“大白日的寻夜香作甚?你家缺肥?”
程拱寿暗道晦气,这少年人的耳朵不好使,于是提高了声音再次大声道:“什么夜香?!某家寻的是夜郎!”
“什么郎?”
“夜郎!”
“夜什么?”
“夜郎!恁个娃耳朵不好使,都知咱们走吧!”
看着四脖子汗流的程拱寿,再看看斗笠下似笑非笑的干净少年,蓝继宗朝着他的裤腿指了指道:“他就不是务农的少年人,哪有裤脚这么干净的放牛娃?拱寿他就是阳城夜郎!”
程拱寿瞪大眼睛看着叶安,脸上满是恼羞成怒,被一个少年人还是当着都知的面戏耍,让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羞愤交加:“你便是阳城夜郎?!”
看着少年人如同毒蛇一般的嘴里吐出:“阳城什么郎?”之后,程拱寿便崩溃了,大叫着便驱马靠近,要给叶安好看,打算吓唬吓唬这个少年人。
只不过叶安拉了拉斗笠遮住阳光,便把手中的竹竿举了起来,竹竿上鲜嫩的青草垂到了老黄牛的面前,老牛便缓缓向前。
一人一牛完全不理会气急败坏的程拱寿,径直向观田的方向而去,这一幕在程拱寿看来气的要死,就像是一拳打在柳絮上,完全使不出力道,还让自己憋的一口内伤。
都知说他是夜郎,那他一定就是,自己动不了他居然也吓唬不到他!
蓝继宗看着举着竹竿的少年骑牛缓行,心中已经被好奇填满,这少年人初见便如此不凡,但也太过张狂了些。
可越是如此,蓝继宗便越觉得惊奇,不理会羞怒交加的程拱寿驱马缓缓向前,连一个少年人也对付不了,还好意思在那里如牛一般的喘气!
“小友何必与一粗人较劲?”
叶安回头瞧着无须的老人,微微笑道:“您是宫中的大官?”
蓝继宗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笑道:“让小友瞧见了,某家蓝继宗。”
“蓝继宗?”
叶安下意识的开始回忆这个名字,而边上的程拱寿大怒道:“此乃宫中管勾大内公事,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勾当三班院的都知大官,岂能直呼名讳?!”
叶安也想起来这个叫蓝继宗宦官了,自己大学时代的痛苦就是被教授给调教出来的,主修宋史的他几乎被教授逼着背下了《宋史》中的大事记,而《列传》最是让人痛苦的。
《宋史》乃是篇幅最为庞大的一部官修史书,用教授的话来说,宋时造纸术发达,印刷术突飞猛进,史料留下的也是最多。
当然,叶安教授的逼迫下也没少吃苦头,背史书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好在史料方面叶安只背了大事记,繁杂的小事都被省略掉,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被下来。
至于《列传》部份,叶安也是挑选了重要人物来北宋的,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不少他感兴趣的人物,比如相国寺卖书的穆修,隐居孤山的林逋…………
蓝继宗这个名字叶安是有较深印象的,他最特别的地方便是在于其能担任景福殿使。
只要是在差遣官后面加上某宫使的,那一定是荣恩备至的人,而景福殿乃是大宋皇帝的寝殿自从大中祥符年间乃是只有三人担任过。
蓝继宗的到来,叶安用脚后跟也能猜到他的来意,必然是受了旨意前来查看祥瑞的。
看着眼前的无须的老者,叶安叉手道:“原是宫中的蓝大官,观田可曾去过?”
蓝继宗有些惊讶,极少有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淡然的,叶安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是认识自己,又带着好奇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让蓝继宗很难受。
就像是在战场上走进了敌军的埋伏之中………………
“叶小郎君知晓某家前来所为何事?”
叶安把竹竿收回一部分,让老牛缓缓吃着青草,老牛便安安稳稳的停在了路边:“大官可曾见过地里的良种?”
蓝继宗似笑非笑的望着叶安道:“难道不是祥瑞?”
叶安盯着这个老头看了好一会才道:“是不是祥瑞我说的不算,小子只知道这些东西是亩产千斤的良种,若是有人说他是祥瑞,那也算是祥瑞不是?”
“小子,你觉得什么是祥瑞?”
叶安挠了挠头,露出最憨厚的表情道:“小子觉得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东西便都是祥瑞!”
“奸猾,奸猾的小子呦!走带某家去瞧瞧那些个利国利民的祥瑞!”
蓝继宗大笑一声便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老牛的屁股上,于是老牛便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奔跑起来。
叶安第一次发现原来牛可以跑得这么快,而每隔一段时间牛的速度慢下来的时候,蓝继宗必然会驱马而来再次给老牛一鞭子。
于是在牛背上的叶安便被颠簸的七荤八素,骑牛就是要慢慢骑的,一旦速度快起来,宽阔的牛背用腿根本就夹不住!
颠簸的力量也比马要大得多,让叶安整个人如同风暴时海面上的孤舟上下颠簸,在他最终要被摔下牛背的时候,被一双铁手捞起横着放在了马背上……………………
蓝继宗这才骑马靠近程拱寿的坐骑教训道:“以后遇到这般的文人,莫要和他废话,能动手的时候万万莫要动口!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反倒和读书人浪费口舌,你这是自找的难堪!!”
程拱寿看了看马鞍上如同货物一般横着的叶安,叉手对蓝继宗道:“标下知晓了!”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农耕文明最真实的一面
叶安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尤其是被马匹颠簸的七荤八素后,站在地上便不自觉的向某处开始偏移。
不过他对蓝继宗的报复且并没有那么恼怒,毕竟是他戏耍程拱寿在先。
对于蓝继宗的到来无论是玄诚子还是王渊都是颇为惊讶的,但唯独王皞依旧处之泰然,面色不变。
想想也是,王皞乃是相公的家弟,对于朝堂上的把握和推测要比玄诚子和王渊强得多。
在叶安看来,王渊学问上是王皞不能比肩的,但在“政治嗅觉”上,说不得俩个王渊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回想起王皞在得知把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东京城的果断,叶安心中便稍稍有些发寒。
什么样的敏锐能让王皞如此快的决断?
至少在叶安自己看来是做不到的,王渊,王温这叔侄两人也是做不到的,唯有在那个时候叶安才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掀开了宋世朝堂的一角…………
即便是在烈日之下,蓝继宗依旧没有犹豫的在地里辛勤的摸索着,松软的土地下是一串串果实,而在把手抽出来之后,他便立刻把土掩好,还不忘浇水。
一众亲从官在地垄上惊奇的看着蓝继宗劳作的模样,叶安同样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早早入宫的宦官居然颇通农事。
无论是土地还是地瓜,只要把耕种的要求告诉他,他就能极快的上手,甚至还能根据经验从藤蔓的颜色中看出哪一片的长势较好。
这他娘的就有些逆天了,叶安自己都不知道藤蔓的颜色与农作物之间的干系,但蓝继宗却能说出他从未见过庄稼的种植诀窍………………
玄诚子站在边上看着叶安惊诧的眼神,缓缓解释道:“一法通万法通,蓝继宗当年在司农寺待过一段时间,这些东西难不倒他。”
叶安一直觉得古人的学问这是古板的,生硬的,甚至是迂腐的,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不光蓝继宗能够在地里如同老农一样侍奉,连王皞这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也能在地里熟练的摆弄。
看了看王渊卷着裤腿的模样,叶安只能在玄诚子的身上找点自信,这些庄稼是他带来的不假,可他只知道一些浅薄的道理。
叶安并没有瞧见玄诚子脸上的任何羞愧,相反而是看着在地里劳作的几人对叶安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受制于人!”
叶安深以为然,于是这对一老一小的师徒二人便蹲在田垄上把一群跟随蓝继宗而来的高大汉子撵到地里出力气,他们二人反倒是在树荫下理所当然的享受起来。
玄诚子是老神仙,叶安是小神仙,既然是神仙就应该有神仙的待遇,树荫,酸汤饮子,打扇的静武和铁二,面前是一群劳作的人,一派祥和的画面………………
劳力者有劳力者的快乐,劳心者有劳心者的痛苦。
当晌午吃饭的时候,老君殿的门前就蹲了一排的人,每个人的手中捧着一个巨大如脑袋一般的粗碗,里面是擀制的极好的面片。
充满烟火气的的烩面带着呛人的味道连同蔬菜被塞进嘴里,接着便会三两下的消失掉。
无论是蓝继宗还是王渊王皞,亦或是那些被驱使下地里干活的皇城司亲从官,个个吃的生龙活虎,仿佛要把粗碗也给吃掉。
看着蓝继宗把嘴堵在碗沿上一口气把碗中零散的面片和蔬菜就着酱汤刨进嘴里的模样,叶安便把一碗面汤递了过去。
蓝继宗斜斜的望了叶安一眼:“怎生?某家给你在地里下了死力气,吃你一碗面便心疼了?再来一碗!”
随同蓝继宗的大粗碗一同递来的还有六个一模一样的大碗,不知怎的,叶安看着自己碗中的烩面突然便觉得不香了。
让不情不愿的铁二和静武去小厨房盛面,自己坐在蓝继宗的边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快速进食是叶安在军队中练就的本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没有时间细细的品尝味道。
看着叶安如同野兽刨食的模样,蓝继宗便笑道:“未曾瞧出来,你也是吃过苦的人,还以为是翩翩佳公子呢!”
叶安笑了笑把嘴里的面片咽下去才道:“我吃过的苦你可能无法想象……”
“哦?那你便说来听听,老夫最喜欢听些轶事,尤其是关乎你这未来爵爷的轶事……”
叶安明显瞧见王渊王皞吃面的呼噜声小了许多,而玄诚子已经蹲在了边上,这些人不光是好奇自己的过往,而是更喜欢听他讲故事…………
叶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把一只胳膊亮了出来,白哲的皮肤上一个圆形伤疤很明显,虽然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模样却依旧狰狞。
翻转手臂让蓝继宗看了看另一面更大的出口,蓝继宗便不再说话,这样的伤口不可能是弓弩造成的,也不可能是刀剑造成的,应该是某个极为尖锐的尖刺兵器所留下的伤痕。
边上眼尖的程拱寿用自己的手指在胳膊上比划了一下,便把头埋到大碗里,这少年人不简单,虽然不知道是被什么兵器所伤,但看这伤痕最少该是个极为歹毒的利器。
气氛稍稍有些沉重,叶安喝了碗面汤给肚子溜缝便站了起来道:“东西你也瞧见了,是不是祥瑞不是你说的算的,早些回去还请贵人下力气的去推广,否则一文不值。”
蓝继宗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但又摇了摇头,看着亲从官中最瘦的一人道:“某家不走!齐光遂吃完面便赶紧消消食,下午走,星夜兼程把某家的书信传回东京城!回禀贵人某家要看着粮食收获才能回去!”
瘦瘦的汉子起身,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老君殿,就冲他那充满力量的匀称身材,叶安便知道这人最擅长的便是骑马赶路。
一顿烩面下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便被拉近了,在看到这群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在地里老实的侍弄庄稼的时候,叶安便知道古人与后世人的差距。
他们仿佛更愿意扎根在土地上,也更愿意付出时间在农事上,虽然他们平日里并不耕种,且各持身份,可一下地就是一个合格的农夫。
这也许就是宋人最真实的一面,也是农耕文明最真实的一面,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骨子里,融入到了血脉中……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星空之下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到了宋世之后,叶安便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片纯净璀璨的星空。
下夜躺在一块大青石上纳凉乃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若是没有恼人的蚊子便更好了。
轻轻的摇着蒲扇,看着深邃的星空,叶安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他现在思考若是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会不会选择来到这里。
星空也许是熟悉的,但世界却是陌生的。
这件事不能去想,一想便会心中纠结,但自己的思维又会不受控制的往那个时代去回忆,回忆曾经的苦难,回忆曾经的骄傲,也回忆曾经的崛起和富强。
这样的星空下,那些高僧大德,得道高人怕是会逐渐的密室其中,羽化登仙也说不定。
边上的厢房之中传来王皞“献宝”以及蓝继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叶安只能在外面默默无语。
王皞的声音很大,大到让门口的纳凉的自己也能听见,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把头面送给了刘娥,自己又不会向他讨要回来。
一个人看星星是寂寞的,是忧愁,是充满诗意的,可若是边上再多一个苍老的脸便有些吓人,渗人。
蓝继宗走路的脚步声非常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但即便如此叶安还是在他走近三丈之内便发现了他。
“大官深夜寻我所为何事?”
蓝继宗惊讶的望向眼前躺在大青石上摇着蒲扇的少年郎:“倒是有一对好耳朵!”
既然被人发现了,蓝继宗也就不悄悄摸摸,大刺刺的在在青石上坐下盯着叶安道:“那些良种是好东西,也是祥瑞,但总该有个出处的。观妙先生一口咬定你就是老君观的人,可你……终究不是。”
叶安看着眼睛闭星空还要明亮的老人,微微叹息到:“老人家,你觉得我是该来自何处?”
蓝继宗微微惊诧,随即道:“不是某家觉得,而是要让贵人觉得!”
叶安哈哈大笑:“我觉得师傅不是没告诉你,只是你不相信而已,白玉京根本就不存在,你也不用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难道就必须要弄清楚小子的脚跟吗?”
蓝继宗瞧着坐起的叶安,眼皮挑了挑道:“原本是不需要的,但一个即将封爵的人,若是没有个出处,实在是无法信服与人。”
叶安拿着蒲扇给蓝继宗扇了扇道:“祥瑞不是出自白玉京,也不是出自任何虚无缥缈的地方,而是来自这个世上,只不过有些远罢了。”
“在何处?!”
“极东之地!”
“极东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此去东海数万里,那里有一片土地,你所说的祥瑞就是出自那里。若是你真的想要派人去,我劝你还是算了。
那里的人受不得外来者带去的东西,即便是一场风寒说不得也会让那里的人死伤大半!咱们汉家的人不做那种昧良心的事。”
“小友可是南阳叶氏之人?”
叶安果断的摇了摇头:“不是,若是贵人想要知晓,待小子去了东京城当面向贵人说明便是。”
蓝继宗稍稍一愣,随即露出笑容道:“如此也好,也好。”
说完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但心中都有各自的打算,叶安早就知道这些土豆和地瓜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尤其是被当作祥瑞之后,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因为是个人都会去想一个问题,祥瑞来自何处?
以他们有限的认知觉得,“祥瑞”不可能平白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于是自己和土豆地瓜一样变得可疑起来。
终究还是对那些虚无缥缈对东西不死心啊!
蓝继宗是代表太后刘娥来的,自然想要从叶安这里套出话来,可惜叶安不可能告诉他答案。
这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但是为了获得刘娥的信任,也为了能够自由自在的于这片土地上生活,叶安打算把某些“真相”告诉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
对于刘娥的保密能力叶安绝不会怀疑,一个能把秘密保守到死的人,可见她是擅长保守秘密的,只有她死了,才有人敢告诉赵祯他的生母不是刘娥………………
叶安心的心思蓝继宗猜不到,也看不穿,这是他多年来极少遇到的情况,作为宫中的内侍,又是皇城司的都知,这么多年来他遇到过许多人,许多事,但从未有眼下这个少年一般奇怪的。
对,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从诸多的消息上来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很矛盾,一边看他像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但另一边他又是一个可以嬉笑怒骂的狂生。
有时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有时却是如同貔貅一般只进不出的商人。
若说他是貔貅一般的商人,可他又能让人措手不及的把粮食拿了出来帮助阳城县抑制粮价,最后还把祥瑞一般的良种也都献了出来。
看来他对玄诚子这位师傅也没有交代实底,否则也不会在自己打听他的身世时承认他用“白玉京”做伐骗了玄诚子…………
月亮虽然又大又圆,但却并不好看,因为叶安知道上面只是坑坑洼洼的模样,而星空就不同了,说不得一颗散发着光芒的星星边上,就是一颗存在着生命的星球。
星空让人的思绪飘远,也让叶安的脑袋开始变得迷糊,与苍茫的星河相比,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变得极为渺小,也变得极为脆弱。
蓝继宗看着叶安出神的模样缓缓起身准备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却幽幽开口道:“祥瑞固然对大宋极好,但若你能把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出来,可比祥瑞要让圣人开心的多!”
原本躺在大青石上的叶安“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猛然拉近到了蓝继宗的脸前,在他的惊愕中一字一句道:“这世上就没有白玉京,也没有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谁动了这念头,那他就会被执念所缠绕一辈子也脱身不得,那些长生不老就是一场诅咒!一剂催命的毒药!
始皇帝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汉武帝相信方士之说结果如何?唐时的前车之鉴难道还要小子提醒?唐太宗,唐宪宗,唐穆宗,唐武宗,甚至是有“小太宗”之称的唐宣宗都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死!
你是宫中内侍,是天子家臣,若是尔敢在天家面前提起一个字,那便是大宋的罪人,便是我汉家的罪人,赵家列祖列宗于陵墓之中也会发出愤怒咆哮,不得安寝!”
章节目录 第118章 穷怕了
叶安的咆哮让蓝继宗脸色煞白,他甚至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人通红的眼睛中散发出无限的杀意,这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百战勇士才有的杀意。
此时候万万不敢招惹这样的人,稍稍煎迫他便会如猛虎一般扑上来。
盛夏之时,蓝继宗也是浑身发冷,夜枭带着特有的奸笑声从空中掠过,眼前的少年人的面目便更显狰狞。
蓝继宗不知道自己的话那里有错,多少也是在为他好,没想到叶安的反应却如此强烈……但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少年郎在心中确实是尊敬圣人的,是在为天家着想的。
回想起让他刚刚说的话,恐怖之言让人胆寒,这岂不是一种警告?
稍稍的和蓝继宗拉开一些距离,看着他的老脸叶安长叹一声道:“真宗皇帝的前车之鉴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圣人难道就不知那些所谓的天书福瑞其实就是编造出来的东西,是为了…………算了,这些话小子不该说,给了你们土豆和地瓜,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做错了,饥荒可怕,但比饥荒更可怕的是人心!”
蓝继宗皱眉道:“现在可由不得你了,事已至此,圣人已经知晓,先帝求道之心……圣人亦有所向……”
叶安越听越气:“我真是被你给逗乐了!真宗皇帝的东封西祀,举国上下争奏祥瑞,竞献赞颂,如病狂热!这些东西能瞒得住?即便是瞒得住当下之人,后人呢?!
来来来!你来告诉我,后人会如何评价先帝,会如何去评价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祥瑞庇佑的君王?堂堂君臣为此魑魅魍魉之事,欺人欺天,不值一笑!”
“放肆!”
尖锐的声音盖过了夜枭的鸣叫,也让四周竖起耳朵的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蓝继宗自己也因这声尖叫而变了脸色。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人却脸色未变。
“小子是放肆了,可说的都是实话,后晋编写的《唐书》难道就没人看过,那就是后人对唐人的评价,其中可不乏对帝王追求长生不老以及祥瑞之事的描述和感言,难道通晓史书的圣人不知晓?”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事关圣人体面,你若是真有本事便去圣人御前谏言,莫要折磨某家!也莫要非议先帝之事!”
叶安耸了耸肩:“我不敢当着圣人的面说,所以才说给你听,你是宫中的内侍,亦是天家的家臣,否则要你何用?!”
蓝继宗呆呆的望着叶安,许久之后才笑眯眯的说道:“这下某家算是知晓为何钱家二郎在你这栽了跟头。有手段有本事…………若是再有封爵,嘿嘿,这天底下还有能降俘你的人?”
叶安看向东京城的方向,缓缓开口道:“有,当然有,圣人便是能降俘小子的。”
蓝继宗的眼中闪出一道精光,脸上依旧挂着笑眯眯的表情:“那官家呢?”
“官家以后也能降俘小子。”
叶安的话很清楚,蓝继宗点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想要降俘有本事的人也并非依靠地位,还需有手段才行,你敬重圣人的手段,敬重圣人现在做的一切,而不是敬重圣人坐在什么地方……只是某家想知道,你哪来的这般傲气?!”
心中的想法被蓝继宗戳破,叶安却答非所问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世上精明的人太多,小子能给圣人的也只有地瓜和土地,圣人给我个封爵,让我安心在东京城中逍遥快活便是。”
蓝继宗戏笑着甩出一块佩玉瞧见叶安伸手接住才道:“某家以为你多清修无为,原是也要讨赏的,你怎生知晓有爵位赏赐下来?”
叶安看了看手中温暖的吉祥纹玉,轻笑道:“为了赵宋的脸面圣人也不会吝惜赏赐的。”
说完叶安便如同市侩的商人再次靠近蓝继宗道:“圣人打算给小子什么样的赏赐?也好让小子有个准备,作诗给圣人歌功颂德行不行?”
突变的画风让蓝继宗稍稍的不适应,只得和眼前这个少年郎拉开距离才道:“你这小子实乃不敬,这模样成何体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叶安拍了拍手:“成!有您老这话小子便放心了,如此良宵美景,岂能辜负?小子请您月下吃酒!”
…………………………
打死蓝继宗也想不到叶安真的准备了酒水和美食,看着眼前炸的透酥的糜子饼以及边上在月光下依旧油光发亮的烤鸡,蓝继宗不禁食指大动。
叶安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阵浓烈的酒香便让蓝继宗窜了起来,酒液如绸,挂着坛口倒入了酒杯之中,于是蓝继宗便又安安稳稳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叶安给他斟满。
谁知叶安倒满了酒便独饮独酌起来,看着蓝继宗道:“大官,这美酒佳酿在前,小子便不客气了,您也不需客气,此时只有你我一老一少两人,身份,富贵权且放在一边!”
蓝继宗大笑着点头道:“好,好,好!你是第二个对某家脾性的人,秦大家算是一个,你算是第二个!某家也是贱脾性,就喜欢你们这些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后生可畏啊!”
叶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人都是这样,月满则缺,日中而落,过犹不及,您是宫中的的大官,平日里受尽了别人的阿谀奉承,小子把您当作长辈,当作寻常老者,自然是觉得舒坦的,这样多好,您觉得舒坦,小子也觉得舒坦!小子为土豆地瓜贺,为皇宋贺,饮胜!”
蓝继宗大笑道:“为祥瑞贺,为官家圣人贺!饮胜!”
一老一小这个时候才是纯粹的,没有身份的跪地贵贱,也没有利益的纠缠牵绊,有的只是一老一少单纯的喜悦和饮酒之心。
叶安撕下一根鸡腿放入蓝继宗的碗中道:“大官,您觉得小子酿酒的生意能不能挣钱?”
烈酒入喉,蓝继宗蓬勃出一口酒香便道:“如此佳酿当为第一!若说赚钱便落了下乘喽!”
“你的意思我该把酒献给圣人,然后…………懂了,懂了!”
蓝继宗哭笑不得的瞧着叶安:“你这小子不是要入文道的吗?为何在商贾之道上如何这般钻营?”
叶安苦笑道:“没法子,穷怕了!”
章节目录 第119章 啊!秋天!
金秋十月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九月便是收获的最后季节,农历七月便已经算是入秋的,所以充满智慧和浪漫的先人们便把七月叫做秋月,新秋,而八月是壮月,九月则是季秋…………
所谓季,便是最后的意思,所以即便是后世比赛,也采用冠,亚,季军来排序。
九月虽然是最后一个秋季,但秋老虎依旧厉害的很,太阳如同和农人较上劲一般拼命的把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地里的农人挥舞起手中的农具去不会有一丝犹豫,甚至更加用力,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地里的粮食。
粮食是他们的根,是他们赖以生存和依靠的东西,这时候在村子里,谁若是游手好闲的,那毕竟会被上了年纪的人指着鼻子大骂。
即便如此还不能还嘴否则这些老人一定会好心的把腿都给你“打断”。
这时候最疼爱子孙的老人都会把孩子撵下地去,即便是最淳朴的农人都知道,这样不是在让孩子吃苦,而是为了让他们记住他们的根在何处。
老君观的田庄却是另一番景象,如果寻常的农田收割是喜悦的丰收,那这里的人便是进入了游乐场。
土豆的花已经开过了,藤蔓开始枯萎,这一幕在蓝继宗等人的眼中是非常不好的现象,因为大多数的农作物到了秋天快要收获的季节应该开始变成金黄才对。
但在叶安看来却非常好,他打算再等一等,如果太嫩挖出来容易起皮,吃着还水水的,还不容易放。
但时间不等人,主要是蓝继宗不等人,他对祥瑞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恨不得现在就把土豆全部挖出来并且送到东京城去。
当皇城司的逻卒齐光遂把蓝继宗的所见所闻传递到东京城之后,刘娥便下旨免了整个阳城乡的赋税,同时开恩,给予阳城县灾民在受灾其间开垦的荒地。
只要有地了,那就不怕了,阳城县的地好,即便是荒地也是极好的,灾民们欢呼雀跃,瞬间就把所有的功劳和赞美用在了皇帝和太后身上,至于叶安……谁是叶安?
“阳城夜郎”还不是官家太后治理下的太平盛世才出的良才?归根结底要感谢的还是太后和官家啊!
于是叶安只能蹲在老君观的观田中发光发热,同时等待着土豆的收获和来自这个时代政府的赏赐…………
虽然长出的藤蔓开始哭死,但土地却开始向上拱起甚至是裂开,这才是安慰下蓝继宗等人的最好“良药”。
土地开裂,隆起,说明地下的土豆已经成熟,个头已经大到可以拱其地面的程度。
在叶安这位小神仙的放话下,一群期待已久的人便冲进了田里,四周的农人好奇又充满期待的蹲在田垄上,
不是农人不想下田去收获这些被称之为祥瑞的良种,而是他们没有资格…………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
即便是皇帝也要在每年春耕的时候亲自下地扶犁,此乃天下之大命也!
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这是亘古未变的规矩。
于是农人们便只能看着一群原本高高在上人物,化身成农夫在地里疯狂摸索。
叶安坐在小凳子上,边上是铁二殷勤的伺候着,时不时的小声道:“小郎君,这地下真的有无数的粮食?”
叶安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第一个挖出土豆的蓝继宗道:“瞧瞧他手里的东西。”
咕咚………
明显的能听见铁二咽口水的声音,顺着他呆滞的眼神瞧去,一大串土豆被蓝继宗挖了出来,为了不伤根茎他是直接用手去开挖的。
“祥瑞啊!”
当一大串土豆连着根茎被提溜出来,蓝继宗的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尖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大串的土豆上,累累的果实看的人眼晕,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玄诚子,王渊王皞等人知道果实很多,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打算撑死世人才出现这种粮食。
叶安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土豆收获的如此之快,皇城司的亲从官们根本就没有挖掘的机会,他们只能抬着框子在跟在后面。
王皞挖出一个硕大的土豆嚎了一嗓子:“为百姓贺!”
王渊挖出一长串的土豆嚎了一嗓子:“为国朝贺!”
玄诚子挖出一个圆润的土豆嚎了一嗓子:“为万民贺!”
于是蓝继宗接连挖出一大捧的土豆也跟着嚎了一嗓子:“为圣人贺,为官家贺!”
瞧着他们激动兴奋的模样,四周的百姓发出连连的惊叹声,只不过他们感谢的人不是叶安,也不是圣人和官家,而是老天爷!
哇……的叫了一声,一个老农便扑向了堆积起来如小山似得的土豆框,用手扒了扒上面的泥块,用衣服擦了擦上面的烂泥,便一口咬下去。
白色的淀粉顺着他的嘴角留下,老人却不住口,不断的咀嚼,一边咀嚼一边嚎啕大哭,指着老天便含糊不清的开骂。
叶安呆立在边上,刚刚这老人还在感恩老天爷赐下这些良种,此时他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用家乡俚语咒骂老天爷。
边上的铁二双目通红的开口道:“天禧二年闹了灾,李老栓一家八口就活下两个人,一个是李老栓,一个是他大儿子,老婆子被生生饿死,几个儿子儿媳妇也都死在逃荒的路上,孙子被卖给了大户人家,后来去寻据说大户人家半道上被歹人杀光了个精光,连同孩子也没放过…………看到这些祥瑞他受不住了。”
叶安默然不语,李老栓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粮食是可以吃的,味道还不赖,因为短短的一盏茶时间,李老栓已经吃了俩个大土豆,瞧着他快要把自己撑死的模样,叶安踢了一脚让铁二上前制止李老栓寻死的举动。
土豆在刚刚收获的时候没有多少龙葵碱,所以吃下去不会中毒,但土豆在储存过程中,龙葵碱含量逐渐增加,当土豆变成黑绿色或发芽时,其中的龙葵碱大量增加,幼芽和芽眼部分的龙葵碱含量足以使人中毒,甚至是致命。
李老栓这个举动在叶安眼中很不好,非常的不好,这样做只会引起极坏的示范作用,若是祥瑞毒死了人,那就不是祥瑞了…………
叶安只能看着天空已经远处金黄的麦田感叹一声:“啊!秋天……收获的季节!”
章节目录 第120章 心有猛虎
观田中一共二十亩地被拿出来种植“祥瑞”一般的良种,十亩土豆,十亩地瓜,而眼下人群已经陷入疯狂。
十亩的土豆被一个不少的挖掘出来,即便如此还有一群农人在地里翻找有没有残余未被发现的土豆遗留在了田里,这十亩地来年种子的庄稼一定长势喜人,瞧瞧这些人在地里翻找的模样,可比牛犁过的土地还要翻得开。
看着这些欢呼到喜极而泣的人,叶安脸上挂着笑容但内心却是苦涩的,眼前小山一般的土豆在后世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亩产四千斤,十亩地收获了四万斤的土豆让这些人兴奋的有些疯狂。
蓝继宗不断的用袖口抹眼泪,而王渊与王皞相拥而泣,至于玄诚子不断的拍打自己肩膀已经快要麻木了。
地瓜那片地没人去看,不是不想而是充满了期待,土豆便有如此惊人的产量,那地瓜也是应该是极好的吧?
主要是因为在叶安看来现在距离地瓜的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阳城县的红土地非常适合地瓜的生长,越是矿物质丰富的土地,地瓜的涨势便越惊人。
在这个没有农药的时代,在这个农人把土地当作是命根子的时代,土地中的养分被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没有化学肥料,但自然肥料却是不少的。
农人在无事时,甚至愿意蹲在地里一天把所有能瞧见的杂草全部去除。
收获地瓜需要有些时间,尤其是在其进入膨大期的时候更是要小心,温度也要好生控制,否则很可能出现减产或是存储腐烂的情况。
当土豆获得大丰收之后,叶安的话就变成了“金科玉律”,土豆的储存方法很多,但根本就用叶安操心,经验丰富的农人给出了最好的储存办法,窖藏。
土豆被送入了观田庄子中的地窖中,那些是用砖石铺就的窑窖,还用三合土把分析填充了起来。
再叶安交代了痛风控温的大概后,农人便已经能够举一反三了………………这让叶安觉得自己就像个二傻子。
当所有粮食被三道目光能够穿透一切的人盯着送入窑窖后,这窑窖之前泰山压顶的气氛才缓缓消散。
蓝继宗用最恶狠狠的口气和狰狞的态度对皇城司的属下道:“从今日开始,尔等不得离开这里半步,祥瑞你们也见识过了,若是出了一点闪失,别说是某家保不了你们这些小崽子,便是太后也要你们的小命!”
几个皇城司的亲从官也不是白给的,他们岂能不知这些祥瑞的重要?从蓝继宗挖出第一串土豆之后,这些人就已经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
叶安绕了一圈回来之后便愣在原地,小心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没看错,这几个亲从官之前看着不怎样,可现在一个个魁梧的不像话。
最关键的是叶安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武器装备,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制式装备,但以叶安的“专业”眼光来看,他们身上的甲胄和武器极具杀伤力!
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军人脱去了锦衣华服,穿上了甲胄,于是他们便成为最强大的战力。
最少叶安觉得在自己失去后世的武器装备后,用冷兵器能够战胜这些人,宽大的刀刃散发着寒光,刀和后世所见的刀剑完全不同,回想起记忆中看到的图片,他觉得完全无法与眼前的环手长刀相媲美。
这些人双手持刀站在窑窖门口,便如同杀戮机器一般的存在,但叶安不明白有必要在窑窖门口一身甲胄手持长刀吗?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但走了几步叶安便觉得不一样,这几个亲从官是最强的肉搏战力,他们可以击溃任何闯入到庄子中的敌人。
而他们仅仅是为了对付明面上存在的敌人,在院子里转了三圈,看着身穿步人甲如同铁塔一般站着的程拱寿,叶安上前先开了他的罩面。
“小郎君莫要为难我等了。”
大抵是知道了叶安已经会飞黄腾达,程拱寿反倒是有些拘束起来。
铁甲之下的脸微微发红,不光是因为天气热的,居然还有一丝腼腆,这让叶安很是惊讶。
稍稍退开一段距离,在松软的土地上踏了踏脚,于是六道齐刷刷投射过来的目光,反倒是让叶安局促起来,毕竟踩在别人的身上有些不礼貌。
叶安不以为意,一脚把石子踢开砸在另一个草丛中,随便几步下来叶安已经非常肯定,这些皇城司的亲从官不简单。
想想也是,辖骑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为强大的存在,若是没有这般的能力也不会跟随蓝继宗前来阳城县。
但叶安知道他们守护的不是一个祥瑞,而是华夏的来为,汉家的未来,这一点绝不会改变,蓝继宗在这件事上有着非常情形。
六个牛犊一般的壮汉,身披步人甲,如同铁塔一般的耸立在那里,秋天已经凉爽些了,但汗水依旧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滴落在土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军人依旧是可靠的,最少自己看到的军人还是保有极大战斗力,武备还未糜烂…………
蓝继宗站在小楼上把叶安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中,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小子居然能够把窑窖附近的暗哨一一找了出来,这对招子不是一般的亮啊!
蓝继宗清楚自己手底下是什么人,更清楚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在皇城司带着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紧紧地盯着叶安离开,蓝继宗悠然下楼一脚就把躲在草坷子里的暗哨踢出来,顺带手又在土坷垃里剁上几脚:“都是我皇城司的哨位好手,被一个少年郎识破丢人丢到粪坑里去了!”
程拱寿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铁甲面罩之后传出来:“都知,这小子邪性的很,不知怎的我程拱寿的眼睛就没人敢盯着那么久,可这小子不光盯着看,居然一点都不怕!”
蓝继宗笑了笑:“从他的眼睛中你看到什么?”
程拱寿的盔甲上的铁叶子晃了晃:“这才是卑职最不解的地方,这小子的眼睛里藏着一头猛虎!”
“没瞧错?”
程拱寿的盔甲你传出喘粗气的声音道:“卑职与澶渊鏖战辽人许久,那些辽人的眼中藏着的是狼,这小子比他们更加凶猛!”
蓝继宗微微点头,看着叶安离去的方向小声道:“你觉得怎样才能逼得他亮出底牌呢?这个少年人心有猛虎!”
程拱寿叹息一声:“很难!少年人有如此隐忍的实在少见…………”
“难也要做!他毕竟是要面见太后的人,你我心中若是没有底可不成啊!”
“卑职明白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 月黑风高夜
自从土豆进入了窑窖之中储存起来,老君殿的田庄就变得愈发诡异,庄子不过是一处院落,观田的客户们并没有住在这里,而是如同星辰零散的分布在了观田的四周。
老君殿的香火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想要让农人们保护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没事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田垄上,聊天、闲谈、神吹、侃大山是农人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张家长李家短,这些最寻常的事情都能讲的津津有味,哄堂大笑…………于是老君殿的土地里出现了祥瑞也就不是什么秘密。
从观田传到了左庄,从左庄传到了刘家域,从刘家域传到了小刘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播的飞快,并且有越来越夸张。
有人说天空突降旱雷,接着老君观的地里就长出了亩产千斤的粮食来。
有人说叶安这个“阳城夜郎”乃是老天赐予玄诚子的徒弟,是从天宫中带着祥瑞来给大宋的圣人和官家献宝的。
也有人说叶安是天上的星君,瞧见了河南府受灾便带着祥瑞转世下来,等等说法不一而足,虽然说法玄妙,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亩产千斤这个说法。
因为在寻常百姓看来,亩产千斤的粮食已经是奇迹了,也没有可能再多。
只有观田的客户们才知道,土豆的亩产达到了四千斤之巨,并且向玄诚子祈求获得种粮来年进行播种。
土豆只要储存方法的当,就能存放很长的时间,在窑窖之中储存隔三差五的进行通风,保存三个月不成问题。
但这批土豆在窑窖之中不会保存那么久,因为除去留下一千斤作为老君殿的种子粮,其他的全部都要悉数运往东京城。
亩产四千斤,这是蓝继宗和一干皇城司亲从官亲眼所见,不会有任何差池。
为了防止有人在地里早早的埋下土豆冒充祥瑞。皇城司的亲从官们几乎是盯着每一串土豆连着根茎从土地里挖出来的。
老君殿观田中长出祥瑞良种的消息引来了很多的人,但来的快,去的也快,老君殿中的香火不错,据说还很灵验。
但在有人“不小心”潜入后院看到六具“铁塔”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于是很快便有老君殿中闹鬼的传闻出现,且说的有模有样…………
对于这样的传闻,叶安是嗤之以鼻的,不过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出现而故意造谣罢了,自己在边境线上的时候经历了太多。
不信鬼神可以,但要小心魑魅魍魉宵小之徒,当有人摸进叶安的房间时,叶安便觉得自己的房间永远是一个“宝地”。
盏儿摸进来过,玄诚子摸进来无数次,当然眼下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史信觉得自己是皇城司最倒霉的人,因为自己的本事被皇城司看上本就是不恰当的,一个溜门撬锁的贼偷能进入皇城司,傻子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当然程拱寿常常说看重自己的原因是擅长追索贼人的踪迹,只不过自己干得可都是贼人的活计啊!
眼下让自己一个堂堂皇城司的哨探摸到少年郎的房间之中偷东西,这不就把自己当作是贼人使唤吗?
偷一个少年人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太丢人了些,史信觉得自己还有大用处,但程拱寿说自己的大用处就是到这少年郎的房间中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祥瑞…………
少年人哪来什么祥瑞哦!
那土豆还不知是从何处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至于让自己小心的叮嘱,史信早已抛之脑后,开封府他都去得,何况一个少年人的房间,还是在这破房舍之中?
门栓一挑就开,史信笑了笑少年人哪来的警惕性,轻轻推开房门,一枚小石子落下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
史信心中一紧,什么地方都会有石子,唯独门上不会有,这是故意放在门上防贼的小手段。
身体僵硬了一下便如同灵猴一般窜了进去,同时也小心的竖起耳朵听着房间之中的声音。
还好少年人轻微的鼾声依旧在偏房之中传来,惊疑不定的史信这才开始小心谨慎起来,能在门上“下套”的人可不简单。
江湖上可是有不少手段厉害的小子……但这小子看上去就是读书人,寻常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亲近的很,实在是无法把他和江湖中的那些小子联系起来。
用脚轻轻的试探着向前走去,史信担心地上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但伸出去的脚一无所获,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慢慢的向偏房摸去,一脚踩在了绊索之上,于是史信的心再次紧绷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力道不大,只是让地上的条凳稍稍移动了一些距离,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于是史信再次竖起耳朵,鼾声依旧………………
前往偏房的短短距离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这种小机关,无论是多么的小心,史信总能碰到一些麻线制作的绊绳,被染得漆黑的绳索在黑暗的房间之中根本就看不见。
史信的冷汗缓缓的从额头滑落,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每当他碰到一根麻线的时候,他的心就如同被一记大锤击中,短短的俩丈的距离,却让他如临深渊。
当史信终于靠近偏房,终于可以掀开门帘瞧见里面时,脚下再次被很低绊索碰到,于是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去。
叮铃咣当,东叮咚咚……………………
一地的碗碟如同最嘈杂的交响乐在房间中响起,史信趴在地上有些绝望,同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释然,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反正是已经暴露。
房间中的灯火缓缓的亮起,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瞧见对面坐在床上笑嘻嘻的少年郎,他的笑容应该是好看的,但不知为何在史信眼中这笑容充满了嘲弄和揶揄。
“月黑风高的难免脚下看不清楚,可你的动静也太大了些,你看看满地的锅碗瓢盆,这动静也太大了些不是?谁让你来的?”
小心的起身瞟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史信的腿刚刚弯起,笃…………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就插在了门框上,刀光如水,明亮的反映着自己的脸,史信相信,只要自己再敢动一下,少年人手中的匕首就会钉在自己的身上………………
章节目录 第122章 什么时候结束我说的算!
这么多年还是自己第二次脱手,第一次在开封府,第二次便是在这小小的阳城县。
看着少年人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灵巧的如同蝴蝶穿花一般在手指上翻滚飞舞,史信便欲哭无泪,这他娘的哪里是少年人,根本就是一个江湖上混迹多年的巨寇!
这一手蝴蝶穿花的本事就非一般的贼人能够使出来的,他只是瞧见少年郎的手一抬,锋利的匕首便钉在了门框上,自己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以这房间的大小,自己只要稍稍一动,便没有活命的可能,没有给自己腾挪周旋的地方。
在心中他已经把程拱寿骂了一万遍,可表面上依旧露出最谄媚的笑容:“不知叶小郎君是在那条道上混迹的,史信不才曾经在东京城的飞鼠社待过,不知小郎君。”
笃……第二柄匕首钉在了门框上,只不过这一次砸在了第一根匕首上弹了起来,从史信的眼前划过,近在咫尺的匕首快的连史信自己都看不清。
“啊啊……”
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也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疼痛,史信定睛一看那柄匕首就钉在了距离自己三寸不到的木桌上。
“你这是弄啥嘞?!明知我是皇城司的人,还这般吓唬我,若是一个不小心,这刀子就扎在了我的头上!”
叶安尴尬的开口道:“不好意思,我说这是意外你相信吗?…………回去告诉蓝继宗,小子也是即将有封爵的人,何必这样试探我?若是想知晓我的手段,那就好生准备一下,游戏已经开始,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说的算,可什么时候结束便是小子说的算了!”
“你…………你…………”
史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一个少年人敢如此嚣张的对待皇城司了?这天下还没人敢以这么嚣张的态度对待皇城司的!
即便是这少年郎即将获得封爵又如何?别说他现在没有封爵还只是一个白身,便是他顶着封爵也要对皇城司客客气气的!
除非文臣获得封爵才能如此轻慢皇城司,否则便是自取其辱!
“嘿,小子诶,你是我史信见过最嚣张的人,大抵是不知道皇城司是作甚的地方!我皇城司乃是…………”
“皇城司旧名武德司,于东京左承天门内。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
史信瞪大眼睛瞧着叶安,嘴唇微微蠕动却有无法发出声音,而叶安自顾自的道:“司依皇宋祖宗法,不隶台察,又旧制,三衙管军,未尝内宿,殿前一司虽统摄诸班禁卫,而皇城一司亦判,然不相关,亦南北军相统之意也!且不受三衙辖制,乃直属帝王之辖骑也。”
史信惊声喝问:“你怎生知晓的如此清楚?!”
叶安笑了笑:“这算什么?皇城司所隶官司有二,一曰:探事司、二曰:冰井务。”
“官额置勾当皇城司公事三员,以武臣武功大夫正七品以上,及内侍都知正六品、押班正六品充任。”
“吏额置勾押官、押司官各一人,前行四人、后行六人、勘契官二人。”
此时的史信已经说不出话来,骇然的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皇城的官额,吏额,他居然能说的一般无二,而且还知晓探事司、以及冰井务。
“你们应该是皇城司的亲从官,皇城司的亲事官轮差充任逻卒,该是如此才能跟随蓝大官出来的吧?”
“不是!”
史信想也不想的便否定,他觉得自己站在叶安面前就如同被脱光了衣服,浑身上下一点秘密都没有,决定反抗一下。
“好胆!”
叶安猛然从床上挑起,紧紧地盯着史信道:“皇城司亲从官不得皇命禁出东京城,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就不怕御史台的御史上疏弹劾尔等?官家圣人看了劄子,你觉得会不会治罪与你!?”
其实叶安对宋代的衙门了解程度有限,但好死不死皇城司是他的兴趣所在,不光是宋朝的皇城司,历朝历代的特务结构他上大学那会都是感兴趣的。
教授说这些东西没用,因为皇城司在宋代并不是如同锦衣卫在明代一样的重要机构,但对现在的叶安来说却是极为有用…………
史信已经被叶安接连不断的信息轰炸给炸蒙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到底是什么人!
但叶安没给他这个机会,抬手道:“不用我送你出去了吧?”
史信如蒙大赦,转身就走,叶安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后面传来:“小心地上的绊索!”
史信一个踉跄便冲出房门,路上不敢停歇,待瞧见程拱寿之后史信才小声道:“押司恕罪,卑职出了差错,此次被叶安发现……”
程拱寿点了点头,依旧身穿铁甲瓮声瓮气道:“这我不奇怪,你没有瞧见他的眼睛,这个少年人的眼睛中藏着一头猛虎,他…………”
“他还让我带话给大官!”
铁甲面罩之后传来一阵嗤笑:“当真以为自己就要被封爵了,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不过是个白身,还想让人带话给大官?!说的什么?”
史信微微颤抖道:“卑职不敢说!”
铁甲覆盖的手臂猛然抓住史信的肩膀将他拉到眼前,程拱寿的双眼从铁甲的面兜后射出寒芒:“说的什么?!”
“他说既然咱们皇城司的人要和他玩,那咱们有权说开始,但要结束却是要听他的!”
咔嚓,咔嚓的声音从步人甲中传来,程拱寿道:“这小子厉害的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一般的嚣张,你便以原话告诉都知。”
史信再次颤颤巍巍道:“卑职不敢啊!”
程拱寿郁闷的说道:“你不怕我,反倒是怕整日笑呵呵的都知?他老人家可是最为爱护下属的,你被叶安如此戏耍,还羞辱了皇城司的脸面,都知必然会为你出头。”
瞧见史信的模样,程拱寿便大笑着把头上的兜鍪摘下:“走,某家与你一同便是,皇城司的兄弟还需这般的客气!”
史信尴尬的笑了笑:“卑职实在是无颜见都知啊!”
程拱寿摇了摇头:“此次是我的错,原本是应该某家亲自去的,但为了试探这小子,才让你先行一步!莫要怪哥哥!”
史信苦笑道:“怎能不知哥哥的想法?但这小子不光机敏,手上也是有些门道的,还望哥哥小心才是。”
“下次你给我打前锋!”
“哥哥…………”
章节目录 第123章 走的太快就要放慢脚步
晨曦在太阳的光芒下逐渐的失去保护色,阳光穿过窗棱照射在墙壁上形成一道美丽的横线,叶安的眼睛猛然睁开。
昨夜史信的到来意味着“游戏”已经开始,相比之前玄诚子的试探,宋世王朝对自己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叶安无数次的谴责自己太过善良,但他知道这是自己难以改变的习惯。
当看到无辜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叶安心中的本能便会让他变得难以控制,这是生而为人的一种责任感,也是在历史洪流中无法控制的复杂感情。
来到这个世界,叶安一直觉得自己要比所有人更加的骄傲,因为他有着世人所不具备的眼光和才学。
他见识过了无数的悲苦的瞬间,也遭遇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但这颗心早已接受了后世伟大的洗礼。
自己的骄傲来自于那个繁荣富强的国度,也来自于汉家文明数千年的沉淀!
这种骄傲使得自己无法面对宋世的苦难,曾经的他拥有一个强大的民族,而眼下却是要面对这个民族虚弱的时候。
土豆地瓜是改变这个时代的祥瑞,也是暴露自己的最大风险,至于那些老君观中储存起来的其他种子,叶安知道早晚有一天还是要拿出来的。
翻身从床上坐起,穿上王暤送来的直缀长衫便走出门外,秋高气爽让人的心胸也变得广博起来,只不过在看到蓝继宗之后,这种好心情就被无奈所替代。
自从他到了观田的庄子里,无论是王渊还是王皞,亦或是玄诚子这位师傅和几位师叔伯都在刻意的回避。
忽然之间叶安发现其实自己依旧孤独,无论是拜师,还是与王渊王皞打交道,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人家并没有把自己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的身世一直是未解之谜吧?
叶安小看了这个时代人的智慧,事实上古人更善于思索和分析,而他也明白自己从一开始便太过高调,拜师玄诚子就是一个错误。
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非常多的事情,无论是跟随玄诚子进入老君观,还是与王温的斗茶,亦或是与王温进行交易,卷入到了阳城县之中,这些都是高调的表现。
自己也许就应该隐姓埋名的在一个村庄中住下,当一个平凡的农夫…………但自己做不到!
自己来到宋世要做什么?
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下来的,要享受这个时代的美好生活啊!怎么能偏离自己的初心呢?!
自己是什么人?一个军人,一个历史系的大学生,一个地摊上的小贩,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一个幸运又倒霉来到宋世的人!
走的太快就要停下脚步,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上路!
自己走上宋世这条路是迫不得已!
但在宋世这条路上却是走的太快了些,以至于快要忘记自己当初定下的目标。
想通了这些,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蓝继宗充满深意的微笑是美好的,稍显简陋的观田田庄是美好的,墙角站着的那个壮汉也是美好的………………
叶安决定把这场“游戏”继续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叶安的一众师叔伯们回了老君观,王渊临时有事先一步回了阳城县,王皞也回家去了,据说是要安顿。
于是在晌午吃饭的时候,程拱寿这个壮汉就变成了“小娘子”,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于茅厕,并且传来痛苦的呻吟以及一泻千里的声音,至于其他人立刻就停了下碗筷,盯着眼前浓油赤酱的烩面久久不语。
饭食一般都是叶安亲自下厨的,开始的时候皇城司的人也并不是吃叶安做的饭菜,但架不住味道诱人啊!
简单的糜子饭经过叶安的手就能有不同的味道来,菜色更是令人难以拒绝,面食对于河南人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
而烩面正是叶安拿手的好菜……………………
大口的把烩面塞进嘴里,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的目光叶安笑了笑:“怎生不吃了?如此美味的烩面在东京城怕是吃不到吧?”
皇城司一位鹰钩鼻的勾当官冷笑道:“小郎君的烩面好吃的紧,只可惜我等担心吃了之后便如同程勾当一般往来于茅厕之中了!”
叶安摆了摆手:“无需多虑,小子的烩面与你们的一样哦!”
鹰钩鼻的的瘦弱勾当官脸色一变,用筷子粘了一下程拱寿的酱汤皱眉许久对蓝继宗小声道:“启禀都知卑职尝不出其中所用的泻药。”
蓝继宗微微皱眉道:“没有巴豆或是泻叶?”
鹰钩鼻郑重的点头道:“必定是没有的,别说是味道浑厚的酱汤,便是在酱油中参杂此物卑职也能立刻分辨出来!”
叶安大口大口的吃着会面,心中冷笑,巴豆和泻叶怎么能有西沙必利的效果来的好?这就不是泻药,而是促进胃动力的,当然若是服用不当或是计量太大,那就会导致瞬时性腹部痉挛、腹鸣和腹泻。
“小郎君的手段是不是太过歹毒了些?!”
终于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叶安不以为意,喝了一碗面汤笑着摇头道:“诶!我这是在给他治病!这几日瞧见程勾当脸色不豫,怕是饭食吃的太多,难以承受,这不,给他排空腹中积压,虽然眼下受点罪,可终究是好事,过个三五天必定是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不得不承认程拱寿的身体素质太好,若是一般人怕是需要被人抬着去厕所,没想到他居然能自己冲刺过去,这样的速度证明他的体力还没有被一次小小的腹部痉挛和腹泻掏空啊!
蓝继宗笑了笑,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此说来,某家还要感谢小郎君替程拱寿治病了?”
叶安连连摆手道:“调理,调理身体而已!”
“竖子尔敢谋害某家!”
就在叶安与蓝继宗客气的时候,程拱寿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脱水已经脱的虚弱的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冷冷的盯着叶安。
“诶!程兄弟误会了,小子是见你肝郁气滞,帮你通通气而已,若是你非要寻小子切磋一番,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比试一下如何?”
无耻啊!
章节目录 第124章 奉陪到底
在场的一众皇城司亲从官们脸色难看,这人要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与一个跑肚拉稀的人切磋武艺?!
“小子!”
程拱寿刚刚开口就被蓝继宗伸手制止,转头望向叶安道:“不为力胜,以术伐谋,小郎君好手段!”
叶安立刻正色,整理一下身上的直缀神色泰然的冲着蓝继宗微微一礼:“小子乃是读书人!”
蓝继宗哈哈大笑:“读书人,好一个读书人,某家倒是忘了,小友是读书人啊!”
叶安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诸位请便,但碗筷还需自己收拾一番!”
在一群人阴冷的目光中,叶安再次理了理身上宽大的直缀,拍了拍程拱寿的肩膀道:“小子是读书人啊!你说……气人不?!”
“啊!!”简单的一句话再次激怒了程拱寿,虽然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但依旧发出困兽犹斗的怒吼。
叶安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柄小刀,不断的在程拱寿的往程拱寿的身上扎,仿佛每一下都是一个血洞,让他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正要发作的程拱寿被蓝继宗摁住了肩膀:“区区激将之法便让你心中失了清明,若是在战场上不知死了多少次!”
“竖子欺人太甚!”
叶安在边上不满的叫道:“可不是我欺辱你,你这是在自取其辱啊!当然还要多谢蓝大官不是?”
蓝继宗微微一愣便笑道:“叶小子,离间某家和皇城司便是太着痕迹了些。”
叶安叉手道:“大官恕罪,无所不用其极嘛!”说完转身便走,根本不听蓝继宗接下来的话,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游戏开始,岂有随意结束的道理?
他相信不光自己不希望结束,没有多少收获的蓝继宗同样也不希望结束,观田中碍事的人都走了,玄诚子几天没有在这里露面,唯一唯跟随在叶安身边的只有铁二,还是个闷葫芦。
正好这些人给自己打发时间,叶安求之不得,古人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自己若是再不好好联系一下,便是“荒废业务”了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皇城司的人便不和叶安一起吃饭了,当然更不可能让叶安给他们做饭,唯独蓝继宗是个例外。
蓝继宗非常的嚣张,不光和叶安一起吃饭,甚至还要叶安泡茶给他喝,当他喝到苦涩的茶水后,却是眼前一亮。
“叶小子,这是何处的茶叶?味道居然如此清香回甘,便是随意冲泡也有如此真味!”
“龙凤团茶。”
一口茶水就从蓝继宗的嘴里给喷了出去,连连咳嗽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宫中御赐的龙凤团茶岂能如粗茶般牛饮?!”
叶安喝了一口笑道:“这就是大官的不对了,这茶水渊汆先生说冲泡的好,观妙先生说妙,王大学士也是呱呱叫!怎生到了您的嘴里便称之为牛饮?”
蓝继宗微微一愣:“只有茶水清香之味,还有一丝回甘,这样的茶水怎能算是极好的呢?”
叶安笑了笑:“因为他们在其中喝出了人生,喝出了感悟,若是圣人喝了,怕是也会从中有所感悟的。”
蓝继宗撇了撇,他知道叶安是在嘲讽自己,但依旧要恭敬的向东京城的方向行礼道:“圣人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的,某家之才岂能与圣人以及诸位高人相比?当然圣人明察秋毫,必定不让宵小得逞!”
叶安看着蓝继宗稍显憋屈的模样,微微笑道:“我打算结束,你还要玩下去吗?”
“哦?叶小友这就算是认输了?”
叶安笑道:“您都把圣人搬出来了,还怎么玩?”
其实从一开始叶安就知道自己已经能够输了,无论结果如何,蓝继宗都不会输,因为他的背后是太后刘娥…………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若是能让我皇城司输的心服口服,那圣人面前必将给小郎君作保!”
叶安笑道:“你能给我作保什么?太后要查我的底细,你难道还能谎报不成?说到底不过是想试探一番小子还有什么本事,这些本事又是出自何处,打算顺藤摸瓜罢了…………”
蓝继宗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叶安撇了撇嘴,被人识破就是一顿夸赞,大宋的官员好似都已经习惯这样做,非但没有一丝尴尬,还要让你感恩戴德似得。
心中暗道自己大意了,叶安有些郁闷,难道在这些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傻子吗?还是因为自己长得好欺负?
低调已经不可能了,若是当初自己能低调下去,就不会拜玄诚子为师,也不会锋芒毕露,更不会被良心谴责早早的拿出土豆和地瓜。
锋芒毕露是因为自己的骄傲,也是为了走进文道所追求的骄傲,但现在看来,锋芒毕露的结果不是很理想。
但为时已晚,王渊,王皞,包括王温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读书人,一个踏足文道的读书人,但他们在骨子里对自己的认可依旧少的可怜,就因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家世的人。
他们是因为利益,因为体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把自己当作是后学晚辈来看待的。
若是没有那头面,没有那二十万斤的粮食,没有土豆和地瓜,单单依靠自己展现出来的才学,不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至于玄诚子,诶!一言难尽,叶安不是个傻子,他能分得清谁对自己是真心的,玄诚子勉强算是。
“蓝大官,既然你还想玩下去!那小子就奉陪,可你要做好准备,因为小子要么不动手,动手起来会要人性命的!”
随着叶安的话,蓝继宗猛然觉得眼前的少年郎气质有些变化,他说不出来,只觉得有些阴冷,寒冷刺骨的阴冷。
待叶安走后他才发觉自己背后居然出汗了,冷汗!
“大官,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瞧见叶安走远而蓝继宗僵硬的站在那里,鹰钩鼻的徐用章缓缓出现开口询问。
“眼下还不知晓,但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令皇城司的小崽子们都打起小心来,这小子要出招了!你是御药院的人,熟悉毒理,这几日无论饭食还是酒水一律查验过后再用!”
徐用章微微点头:“都知放心,卑职一定小心!”
章节目录 第125章 恐惧本身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叶安与蓝继宗之间的交锋已经到了最激烈的程度,蓝继宗手中掌握的暴力机器可以在光明正大的地方碾压叶安,但同样在各种小手段上叶安也会让蓝继宗以及皇城司的人苦不堪言。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是主动与被动之间的区别,也是叶安还有盘桓余地的原因。
腹泻只是小手段的一种,当蓝继宗等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枚铜钱时,众人便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程拱寿上茅厕的时候再次未能幸免,哀嚎着捂着抱着脚跳了出来,硕大的脚掌上扎满了削尖了的木楔。
徐用章的手被烫的如红猪蹄一样,晌午吃饭的时候看着叶安特意抱着酱猪蹄在啃的时候脸色难看。
其他几人也都是各个带伤,虽伤得不重,但却是模样凄惨。
最惨的居然是被花盆砸破脑壳的,而当时叶安就站在蓝继宗的面前,双手空空如也。
虽是蓝继宗等人瞧不上的小手段,可这些小手段组合在一起就成为了折磨人心的梦魇,你需要无时无刻的小心,一直保持警惕,稍有松懈便可能中招。
这样的感觉是胆战心惊的,是寝食不安的,仿佛置身黑暗之中,四周是无数徘徊的野兽!
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其实是恐惧本身,这些小手段并没有给皇城司的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但却让他们处于一种精神高度紧张之中。
精神的紧张本就是一种疲劳,人的神经就如同一根弦,一旦绷得过紧,就会有断掉的一天,而叶安现在正在不断的在这群人身上增加“重物”。
在程拱寿提着环首刀开始追杀叶安进入树林的时候,蓝继宗便知事情不好,其他人自然是前往救援。
以多欺少是不存在的,毕竟这时候后还在乎脸面就是个笑话。
老君观的观田就在山脚下的不远处,树林中植被茂密,即便是太阳高高的挂起也不容易穿透浓密的枝叶,大片大片的阴影聚集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幽暗。
半个时辰过去了,树林中悄无声息,又过了一刻钟,树林中开始传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当看着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蓝继宗便亲自进入其中。
叶安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端平打量着眼前的环首刀嘴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眼前这把环首刀当真是惊艳到他了,大抵是因为作用和性质发生了改变,宋代的环首刀模样和汉唐时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刀身缩短,刀刃宽大,刀头加阔,刀尖向刀背倾斜,直刀为宽刃,刀柄较长为双手持握,再加上环首配重,这东西在近距离范围内使用简直就是杀了人的利器。
双手持刀劈砍而下,一般的刀剑根本就难以匹敌,劣质一点的刀剑甚至会直接被劈开!
被绳索套住一只脚倒掉在树上的程拱寿大吼:“贼厮,有种把某家放下来大战几个回合,某家必定叫你知晓厉害!”
“你觉得我和你一样蠢?你自己想想我能把你放下来吗?”
“啊!懦夫,贼囚!贼厮!”
叶安用刀面拍了拍程拱寿垂下的脸:“没听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话”?再大点声把蓝大官也引来就好。”
四周不断传来的惨叫声让程拱寿猛然心惊:“叶安,你蛇蝎心肠,用的什么法子害我皇城司的兄弟!大官乃是宫中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万万不可轻慢!”
叶安笑了笑:“废话,小子敢对你们这群人下手,对蓝大官自然是不会的,你们是受了皇城司的差遣,蓝大官可是受了官家和圣人的差遣!”
被倒吊这么长的时间,程拱寿的脸早已充血,面目狰狞道:“便是皇城司亦不可轻辱,我皇城司的其他兄弟如何了?”
叶安掏了掏耳朵,他发现和程拱寿之间的对话其实听没意思的,最主要的是他抓不住重点!
“你受人差遣眼下出了差错难道不应该想想原因吗?”
“什么原因?”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们进入树林之中便遭遇伏击,蓝大官作为你们的上官,又有多年军伍的经验,就这么贸然让你们追击敌人进入树林?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程拱寿的双目因为充血早已变得通红,盯着叶安一字一句道:“休想挑拨离间!”说完便大吼:“贼人在此!”
叶安笑着摇了摇头:“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徐用章的叫被卡在了带着木刺的翻板之中,只要他强行把腿抽出来,估计那脚就基本上废了,史信运气不错,踩到了绊索,已经摔晕了。
至于其他几人和他也差不多,只是机关不同罢了,我在这树林中一共设下机关百余处,你是最倒霉也是最幸运的一个。”
程拱寿大怒,脸上如同一块大红布似得扯着脖子大喊:“贼人在此!”
叶安拍了拍程拱寿的脸:“你看,我不是想要挑拨离间,也不是想要羞辱你,而是让你故意扯着脖子喊,这样就可以把蓝大官给引来了不是吗?
你们从一开始就太过自信了,自信到了甚至以为一个史信就能探明我身份的程度,做得多错的错,但我却是不在乎的,蓝大官您也该出来了吧?”
蓝继宗缓缓走了出来,瞧着满脸通红的程拱寿道:“小郎君还是把他放下来吧!这般下去也快被你弄死了。”
叶安笑着砍断了大树上的绳索,于是程拱寿便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他猛然扑向叶安,双手如同一对铁钳死死的捏着叶安的手臂。
但叶安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而是笑眯眯的望着蓝继宗看,看的他无奈的叹息:“不得无礼,放小郎君下来!”
程拱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蓝继宗:“都知,这便算了?”
蓝继宗呵斥道:“让你们试探人家的手段,可从头至尾你和人家交手了吗?咱们是不会输,可这小子也不会输!无功而返带着皇城司的人回去守好窑窖,明日便前往王大官人的庄子!”
叶安笑着说道:“程勾当乃是有百人敌的本事,小子自然不是对手,只能用这般的雕虫小技来应付,让大官和勾当见笑了。”
蓝继宗摇了摇头:“此事就此不提,某家没有查出你的身份,自然也不好煎迫与你,但入宫朝见官家圣人,万万不可欺瞒,否则这世上没人可为你作保!”
都是聪明人岂能不知道蓝继宗的意思,笑着叉手行礼道:“多谢大官指点!”
蓝继宗抬起脚又放下,并不回头却开口自顾自的说道:“王皞献的头面异常精美啊…………”
叶安苦笑着应下:“不带这样的大官!”
蓝继宗已经走远,声音却传了过来:“某家只是感叹……圣人乃是天下之母!孝敬母亲有什么不妥?”
叶安愣在原地,这“神逻辑”尽然让自己无言以对…………
章节目录 第126章 真香!
蓝继宗的试探没有任何结果,即便是被叶安整的很惨,但一无所获,非但如此他反而更加不明白这个少年郎是什么人了,更别提他的家世。
眼下的皇城司众人几乎各个带伤,在看见一身青衣直缀的叶安出现后,便是各个如临大敌的警惕,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看似斯文俊俏笑起来还很好看的少年人,就如同洪水猛兽!
玄诚子已经习惯了,在这群皇城司的亲从官走出小树林之后他便习惯了他们的一惊一乍。
玄诚子知道叶安是有本事的,有一些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本事,所以便打算向蓝继宗请教一下。
作为叶安的师傅,玄诚子的请求蓝继宗求之不得,两人坐在牛车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不由感叹一句:“少年得意不过如是!”
“观妙先生,不知这小子是从何处出现的?”
“嵩山老君观下山的一条小径上!”
“突然出现?”
玄诚子皱了皱眉头:“这老道便不知晓了,反正下山的时候在小径上遇到了他。”
蓝继宗奇怪的问到:“我瞧这少年郎有些不太一样,若观妙先生知晓还请不吝赐教!”
玄诚子笑道:“头发,他的头发很短,只有几寸的长度。”
“莫非不是我汉家儿郎?”
“必定是我汉家儿郎,头发是稍稍短了些,但口音却是河南府的,再者便是通晓我汉家文字礼仪,还在诗词一道上颇为精深。你能说这样的少年人非我族类?!”
蓝继宗猛然抓住了玄诚子的衣袖道:“口音是河南府的?”
玄诚子稍稍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贫道在老君观待了不少年,岂能连河南府的口音也听不出,有些像洛阳话,但又有些不同,但应该是河南府的调子。”
蓝继宗笑问到:“某家见他对河南府了解甚详,莫非他就是河南府的百姓?”
玄诚子苦笑道:“何止河南府?此子仿佛周游过天下,许多事情远在千里之外,但贫道只要提及他便能知晓,他甚至知晓穆修穆参军的轶事,也知晓杭州孤山上的那位放鹤的林逋林君复!”
蓝继宗稍稍有些呆滞,喃喃道:“怪哉,某家这下便更不知晓他的底细了,这般年岁的少年郎是从何处知晓这些的?”
玄诚子的脸猛然一抖,他想起了叶安曾经说过的话:“可借器物之利观万里之外,身居南国听北地乡音!”
若非如此岂能知晓这么多?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也不敢告诉眼前的蓝继宗,说到底玄诚子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打算出卖叶安。
瞧见了玄诚子的表情,蓝继宗微微一笑道:“观妙先生,此子献出祥瑞良种,又是您的徒弟,听说以后还是要走文道一途的,若是得了封爵,那便是登了天的人物,您可要仔细掂量,万万莫要出了差池!”
玄诚子知晓蓝继宗是什么人,也知晓他在宫中的地位。
知道眼下是瞒不过去,一咬牙撩起袖子露出胳膊肘上的手表道:“这便是劣徒从家中带出来的计时之物!名曰为表!”
蓝继宗看着纯净无暇的镜面,看着里面不断走动的指针以及上面他完全不认识的文字,目瞪口呆!
表盘上是漂亮多彩的星空,一道指针缓缓移动,而当玄诚子解释了手表的计时方法和误差后,蓝继宗便死死的攥着这块表绝不撒手。
玄诚子后悔了,他没想到蓝继宗这般的无奈,好歹也是堂堂的入内内侍省都都知,虽不是位极人臣,但也是宫中极品,怎能这般明抢自己的东西?!
“这是通天的手段啊!莫抢!观妙先生你听我言,有了这东西司天监便能更为精准的校验《崇天历》此乃大功德啊!先生!”
玄诚子疑惑道:“《崇天历》不是刚刚编修的吗?为何要还需校验?”
蓝继宗苦笑道:“还不是周踪那个书呆子?他以历成不验,未为完密,遂请较验,并提出个别率数还需修改,这《崇天历》乃是官家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修编的,官家登基之后便刚好可用,也算是天命之数,诶!眼下司天监的人紧咬不放,说这历法不规,四时不准!还需重新校验,但所费时间不知几何,岂不是朝廷的笑话,也有失天家体面!圣人为此伤神久矣!”
玄诚子用发簪挠了挠头:“这便麻烦了,贫道记得司天监正乃是宋古行……怎生轮到周踪这个少监说话了?”
蓝继宗咬牙道:“周踪便是得了宋古行授意才这般的,历法不规乃国之大患,京中已有传闻就是因这《崇天历》的不准,才会有河南府的灾祸!”
玄诚子怒道:“一派胡言!这是……这是要用《崇天历》来波及官家!宵小之徒焉敢如此!”
蓝继宗握着手表感激道:“观妙先生大义,某家必会呈报圣人!”
玄诚子一把抓住手表道:“都知莫急,莫急,且听我言!孽徒还有一块更好的………………”
叶安坐在牛车上非常的不自在,下意识把身体缩在铁二的背后,即便如此他还能感觉到前面牛车中玄诚子和蓝继宗炽热的眼神。
这是怎生了?莫不是俩个老家伙又要给自己下套?
叶安立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自从来到大宋才知道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凡是年岁大了的,在朝中混迹多时的,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自己把皇城司的人给折磨的“欲仙欲死”之后,蓝继宗非但没有任何芥蒂,还对他一顿夸赞,这就不符合常理嘛!
至于他没打探出自己的出身,输的惨不忍睹,可最后依旧不提所谓作保一事,说明从一开始蓝继宗根本就没有给自己作保的想法。
还是要自己让自己进宫但这太后刘娥的面老实交代!
拍拍屁股就忘,这显然是政客最熟练的本事!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白身,在他面前屁都不是,想法和意见自然也是无关紧要的………………
“单纯”的自己怎能再次上套?门也没有啊!
当叶安瞧着蓝继宗一口一个“叶贤侄,叶贤侄”的叫着,脸上的表情难看道了极点,这不是骂人吗?
但蓝继宗给出的条件也十分优厚:“叶贤侄年轻有为,一本《救灾活民书》当真是活命无数,祥瑞良种更是我大宋之福!若是能把这丈量天时的器物拿出来,圣人官家必有赏赐!”
叶安笑眯眯的说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问出处!”
蓝继宗稍稍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摇头道:“此非某家能够应下的,但圣人必有赏赐!”
叶安耸了耸肩膀,他知道蓝继宗的回答不作数但依旧笑道:“妥了!有赏赐就行!”
未曾想叶安居然答应的如此痛快,蓝继宗和玄诚子都有些诧异,但叶安心中只有两个字:“真香!”
章节目录 第127章 官场上位图
牛车是这个时代最稳妥的交通工具,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出行的时候大多数都会选择以牛车代步,甚至与成为一种风尚。
马车不是没有,但马车的成本较高,对于缺马少马的宋人来说太过奢侈,所以即便是有马车的权贵之家也不会整日用马车代步。
路况不是很好的情况下,乘坐马车简直就是上刑,所以叶安坐在牛车上歪歪拽拽的跟随车队抵达了阳城县。
因为老君观的支援,阳城县的粮食并未出现短缺,当然中岳庙也送来了不少粮食,大抵是因为被玄诚子在山门的一顿羞辱才送来的。
但无论是老君观还是中岳庙送来的粮食加起来也比不上少林寺的援助。
据说少林寺的智空和尚带着少林寺的僧人千余人从山上挑粮而下,再以牛车运往阳城县,足足二十八万斤粮食。
自然也是受到了阳城县知县事王温的热情款待,僧人们回去之后,智空和尚却挂单白云寺并没有离开。
现在的阳城县一点也看不出灾民涌入时的模样,王温看着治下百姓的增加有些欣喜又有些发愁,当老君观的车队进入阳城县后,便立刻派人请到了衙门之中。
看着一车车的土豆被放入地窖之中,王温一时头皮发麻,亩产四千斤的粮食对于他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些。
王渊在看到还有灾民前来县衙领钱时,脸色便立刻难看起来,看向王温的表情也颇为不善,还好并没有当场发作,也算是给王温留下了一点脸面。
蓝继宗笑眯眯的拉过叶安到:“这阳城县的百姓吃喝不愁,灾民也算是安顿下来,叶小郎君功不可没啊!”
叶安摆了摆手:“算不得什么功劳,不过是把粮食卖给了阳城县而已,说到底还是赚了钱的,至于《救灾活民书》本是家中长辈的经验所得,叶安只是抄录下来而已!”
蓝继宗摇了摇头:“非但如此,数万灾民于阳城县开荒屯田,又兴修水利沟渠,还在水中架设了大翻车。
到了明年阳城县的良田又要增加千亩之多,百姓富足指日可待,你这是给了阳城县一场大富贵啊!”
玄诚子在边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这虽然是在夸叶安,但也是在夸赞他啊!谁让叶安就是他玄诚子的徒弟呢?
“只可惜这大富贵在眼前,有个蠢材却不知早早下手!”
王渊终于忍不住了,看着蓝继宗夸奖叶安,看着玄诚子洋洋得意的模样,心中怒气勃发,指着王温一顿臭骂:“眼下阳城县的灾民已经妥善安置,居然还有人来县衙领钱?你应该给所有的灾民安置户籍,修缮房舍,并且让他们花钱买下那些房子!”
王温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毕竟叶安这个晚辈还在边上,还当着外人呵斥自己,实在是有些上脸,只能陪着小心道:“叔父,这些都是河南府的灾民,都是其他邻县的百姓…………”
王渊的脸都快黑了:“给他们派遣劳役!只要是在咱们阳城县领过口粮有过劳役的人,那就是咱们阳城县的百姓!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谁也抢不走你的人!”
说完便又冲着叶安吼道:“叶贤侄你且说说《救灾活民书》中灾情过后当如何妥善安置灾民!”
叶安愣了一下,看着王温求救似得表情耸了耸肩膀:“小子不记得了!”
“瞧见没有,区区十来岁的少年人都比你通晓人情世故!为了照顾你这县尊脸面,能腆着脸说自己忘记默写下的东西!”
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先生何必要扯上小子?”
王温笑道:“谁让你在这呢?速速道来,莫要害了他!”
“人多了便是要有各种所需,相应的也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活计,灾民们原本就是寻常百姓,其中有手艺的不在少数,眼下活计多,可让他们填补所需,获得钱财报酬,也可让这些人充作劳役赚钱,县尊甚至可以借贷钱财给他们,待赚了钱之后再向县衙还本付息…………”
“若是还不上呢?”
这下不光是王渊,便是蓝继宗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的土地明年便会有产,难道是摆设不成?!”
王温连连称是,告罪一声便离开后院,王渊苦笑道:“家侄愚钝让诸位见笑了。”
蓝继宗却笑道:“渊汆先生用心良苦啊!阳城县如今从中县一跃成为上县,治下百姓增加不说又得良田千顷,再用上叶贤侄的法子,只需两年时间其政绩必定斐然,勘磨可为一等上!届时调任京师,最少也是能补一个中州通判,再磨砺几年回到京师便能得授贵官了。”
叶安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这他娘的就是一出官场上位路线图啊!
没想到王渊居然是以退为进给王温铺路,故意但这众人的面呵斥王温,为的是让王温留在阳城县,而不是依靠截留灾民有功调任东京城充任清贵的官职。
而蓝继宗却要在其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既然他把话挑明了,就是打算接受王渊的请求,谁让他在老君观的观田中侍奉祥瑞这么久呢?人情还是要给的。
只需蓝继宗在圣人面前稍稍说说话,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王温以后的官路只会更加的广阔。
而叶安也明白,自己在无意之中成了王渊手中的一枚棋子………………
看明白这一切后,叶安便发现,无论是王渊还是蓝继宗,亦或是边上不做声一个劲喝茶的玄诚子都是政治上的“大能”。
自己还是太过稚嫩了些,完全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坐在玄诚子的身边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些手段防不胜防啊!”
玄诚子眯着眼睛笑了笑:“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最少他王渊欠你一个人情不是?”
“他的人情值钱吗?”
“不值钱,也值钱,王渊可是被圣人请入过宫中的,为师还听蓝大官说,资善堂中少一位先生和一位天子伴读……”
叶安脸色煞白:“师傅,不带这么坑人的!我可不想进宫陪皇帝读书!”
玄诚子奇怪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别人眼巴眼望都求不来的事情,怎生到你这却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皇宫大内规矩多啊!”
“孽徒!你是要气死为师不成?!”
章节目录 第128章 贼骨头
叶安相信车队路过阳城县并且在县衙中短暂停留,其根本目的就是蓝继宗卖给王渊的人情,自己还是太简单了,把土豆和地瓜看的太简单了些。
祥瑞在这个时代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政治资本,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得到惊人的好处。
王渊守护祥瑞必然是有功的,虽然在叶安看来他就是在田庄中混吃混喝,但却不能否定他在其中的作用,虽少和蓝继宗等人一起参与了土豆的收割。
并且地瓜的收割还要交给王温亲自督办,叶安已经把详细的步骤和方法告诉了王温,并且有静武这个从头到尾看护土豆地瓜的“老手”在边上帮忙,应该不是大问题的。
事实上老君观也没有闲着,此次前往东京城的不光是蓝继宗这一队人马,叶安的大师兄静真也前往了东京城。
他毕竟是祠部司的人,且官品还不低下,甚至比王温这个八品官还要高些。
祠部司置判司事一人,以无职事朝官充任,凡祠祀享祭之事隶属于太常礼院,而天文漏刻之事又归于司天监。
说到底本司只掌祠祭、国忌、休假日期,各州僧尼、道士、女冠、童行名籍,颁发剃度受戒文牒。
此时的叶安才知道,原来大师兄静真居然是有功名在身的,且是正经的进士及第!
难怪玄诚子会说道门和文道不冲突,官员也是道士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感情大师兄就是一位。
玄诚子看着叶安惊讶的表情,老脸一红的解释道:“其实你拜入我的门下也算是一场机缘巧合,为师收徒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牵扯朝堂争斗,寇相公与为师有旧,朝堂中的一些人希望寇相公回朝起复,有些人则并不希望如此。”
瞧见叶安认真的模样,玄诚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钱家二郎为何会诋毁你吗?因为一旦成为老道的弟子,便算是有了一块敲门砖,名号便是响当当的存在,再入仕途也就简单的多了。”
叶安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道:“先等一下,您的意思是能够左右圣人的意见?”
玄诚子笑了笑:“自然是不能的,但钱惟演却能说服圣人,一旦为师收了钱家的二郎,那他就会上疏圣人和官家,恳请两位起复寇相公,最少能让他回朝。”
叶安微微点头哦了一声道:“以寇相公的资历和人望,回朝之后必定又是一位相公了,那您为何没有收钱晦为徒?”
玄诚子露出羞愧又无奈的表情,看着道路两边光秃秃的树干:“为师看起来德高望重受人敬仰,还得了先帝御赐的“观妙先生”,但为师依旧不能左右某些事情,朝堂中某些人,为师可得罪不起啊!”
叶安佩服的拍了拍玄诚子的肩膀:“师傅,您这才算是说出了大实话!圣人定然不会让强势的寇相公起复的,甚至不会让他回到东京城,主少国疑,母壮子幼,若是圣人还想控制住大宋眼下的安定局面,就必须要专权!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甚至连官家都庇佑不得!寇准终究是太过强势了些,并不适合回到眼下的朝堂。”
玄诚子发誓自己听到的是从叶安嘴里说的话,但还是不敢相信这么老道的分析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口中说出来的。
呐呐的看着笑得憨厚的叶安,玄诚子苦笑道:“老道这算知晓什么叫窥一斑而见全豹!知晓什么是天赋异禀!你小子要是不在朝堂中做官当真是可惜了这份本事!”
叶安头摇的如风车一般:“弟子可不愿趟这趟浑水,朝堂的水太深,也太复杂,弟子担心下去就上不来,还有可能溺死其中。”
“朝堂也不似你想象得这般,眼下咱们大宋算得上稳定,只要圣人把局面维持到官家继位,到时你积攒下来的资历便够你向上一步的了。”
叶安把草茎含在嘴里吮吸着一丝丝的清甜:“徒儿到是听说过一句话: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知晓那里是龙潭虎穴,知晓那里都是能人,徒儿为何还要往里钻?”
“哈哈哈……你这话倒是有道理,又是你家长辈教你的?但你可知现在的你已经不只是为师这个观妙先生的弟子了?还是闻名天下的阳城夜郎!”
瞧见叶安不爽的表情,玄诚子笑了笑:“莫要不知足,这已经算是夸赞了!祥瑞的消息已经送到朝堂之上,太后和官家要召见你,连你拒绝拜渊汆先生为师这件事圣人都已知晓。
你的一份《救灾活民书》以在朝中传阅多时,中书门下已经把它奉为救灾典籍,以应灾而示!封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何况差遣官?你小子躲也躲不得!”
看着前一辆车上竖着耳朵的蓝继宗,叶安笑道:“蓝大官,能否只要封爵不领差遣?”
蓝继宗干咳一声:“这不是某家说的算的,朝堂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便是一个闲散差遣也是要有的。”
“待选官不是没有差遣吗?就给小子挂一个待选官如何?”
王渊在边上早已听不下去:“授官乃国之重器,岂能如同尔等一样私下相商?!小子你可以不重士人,但你也是要入仕的人!不能不重国朝授官的规矩,更不能藐视官制!此乃我汉家数千年之精要,乃是治理天下百姓的手段!别人十年寒窗铁砚磨穿才获得的东西,凭什么在你眼中便一钱不值?!”
蓝继宗拍了拍王渊的肩膀冷笑道:“这小子不是觉得一钱不值,而是故意惹怒您,好让您去圣人官家面前告状去,也免得他得授繁琐的差遣!渊汆先生,您觉得叶贤侄是什么样的人?”
王渊跟着冷笑道:“贼骨头!就该好生的磨砺!越是如此王某越要在面见圣人的时候多多“提携后辈”!”
坏了!用劲用大了!
居然被蓝继宗这个老太监给瞧出来了,转头望向玄诚子,却见老道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道:“诶!乖徒儿!还记得为师说过的话吗?过犹不及,这便是日中而落,月满则亏,泰极丕来啊!”
王帮傻子一样坐在牛车的前面,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初出茅庐在王家庄贱卖“宝贝”的少年郎居然即将获得封爵!
而边上的铁二则是一个劲的傻乐,在他看来自己这辈子就跟定小郎君了!
叶安郁闷的躺在牛车上,跟随晃动而上下起伏,无奈的喊了一嗓子:“渊汆先生可否忘记小子今天说的话?”
“刻骨铭心!”
“我去…………”
章节目录 第129章 故地重游
秋天总是带有一丝悲戚的意味在其中,草木凋零,万物枯萎在文人墨客眼中就是悲秋,但叶安却充满了希望。
在牛车穿过阳城县的城门之后,叶安便忽然觉得之前的经历特别的难忘,而眼下又将是新的开始。
阳城县的灾情已经告一段落,看着王温站在五里亭恋恋不舍的模样,样就知道他又要挨骂了。
果不其然王渊瞪着他吼道:“大丈夫岂能做这般小女儿态?别忘了你是阳城县的一县之尊!”
事实上不是王温没有能力,叶安从他的谈吐中就能看出这个温文尔雅的县老爷并不是一个不会做事的“冬烘先生”,只是王渊这位陪伴他成长的长辈骤然离开有些不舍罢了。
看着他的模样,叶安便知道王温是发自真心的不舍,这样的人其实值得深交。
跳下牛车在王温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于是王温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叉手行礼并果断离去,走的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蓝继宗看着笑嘻嘻回来的叶安,捅了桶他的肩膀道:“你对王温说了什么,为何如此快的便态度大变?好似立下了大志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蓝继宗目瞪口呆,惊诧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觉得这四句话大气磅礴,胸怀天下,乃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大志向,大宏愿!
口干舌燥浑身发麻的他看向了王渊与玄诚子,这两人却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再看看眼前年轻的少年郎,忽然便咧嘴苦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便坐实了夜郎自大的名头!之前你还说不期授差遣之官,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过于做作?”
叶安笑道:“所以这是对王县尊说的啊!小子没有这个能力,却希望别人能往这个方向努力!我家长辈说了,这便是文人,入仕之人所应追求的目标!”
蓝继宗僵了一下,他发现和这个少年人说话能被他给噎死,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占据了道理,王渊和玄诚子默不作声,看来已经习惯。
再回头看看跟随自己而来的亲从官,一个个都在那里发蒙,完全是云里雾里的模样,蓝继宗苦笑一声道:“小郎君高见!”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前进,叶安继续躺在牛车上任由牛二挥鞭把牛车赶得更快一些,王帮却小声道:“小郎君,您……”
“机智的……”
铁二的提醒让王帮立刻改口:“哦,机智的小郎君,您去了东京城要进宫面圣,听铁二说您还是要封爵的,不知王帮能否成为您府上的管事?”
王帮的话问的挺直接,叶安笑了笑:“你忘记和我签的契约了?若是不愿大可回王家庄的继续做管事的。”
王帮连连摆手道:“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觉得您若是得了封爵,也需有个人给您照应府中琐事。”
铁二嗤笑道:“东京城中还缺得伶俐的管事?”
王帮红着脸小声道:“王帮以签了身契…………”
叶安看着铁二侧着的耳朵笑道:“你们二人啊!算是我出山之后招的人,自然也是跟随我时间最长的人,此去东京城无论富贵还是潦倒,只要愿意跟在我身边的那就是自己人,若是不愿也可扬长而去,我叶安从不强人所难。”
有了这话,王帮便算是放心了,铁二嘿嘿的笑道:“机智的小郎君,铁二这辈子跟定您了!”
叶安摇了摇头:“我过的好的时候你们跟着我是自然,过的不好你们就应该另谋高就,哪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我可不希望倒霉的时候还拖着你们两人。”
王帮愣了一下,他从没想到过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铁二爽朗一笑:“小郎君放心,若是您落魄了,铁二第一个跑,绝不拖累您!”
深秋的王家庄依旧忙碌,农人要赶在冬天土地变硬之前翻整好,这样的土地来年才便于耕种,田地里的客户们瞧见车队的到来便早早的前往庄子里报信。
客户们都知道王大官人即将带着家眷返回东京城,以后王家庄的事情都由新管事说的算,瞧见王帮坐在叶安的牛车上便有些许唏嘘他的命途多舛。
铁二却是打抱不平的呵斥农人们的目光短浅,他们哪知道王帮人逢喜事精神爽。
路过小柴林的时候叶安稍稍感叹些,也不知盏儿过的如何了,那个命运凄惨又做事凌厉的女子最近应该过的不错吧?
王皞站在宅院门前,瞧见蓝继宗等人从车上下来便立刻迎上前去道:“王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大官,王兄,观妙先生里面请!”
蓝继宗虽然贵为宫中的宦官极品,但在面对王皞这位宰相的家弟时依旧客气道:“在阳城县耽搁了一会,让王大官人久候,罪过罪过!”
王皞却笑道:“王某已经准备好了车马,明日便可上路,路上不能再有耽搁了,圣人官家等待祥瑞良种久矣!”
王渊笑道:“如此甚好!听说王大官人的临水堂乃是一绝,此次前来也要一睹妙趣!”
王皞与玄诚子回头望向叶安,王皞的眼神中带着笑意:“要说这临水堂现在以是大变了模样,全赖叶贤侄的功劳啊!”
王渊惊讶的看了一眼叶安:“哦?莫不又是叶贤侄的妙法?”
王皞伸手虚引:“蓝大官所言极是,王某本以为洛阳园林便是极好,谁曾想叶贤侄手段了得,观妙先生,渊汆先生里面请!”
一条活水穿过后院的花园进入池塘之中,四周栽种的桂树开出了白花,金色的花蕊吐露芬芳,迷人的桂花香悠然飘散,还未进入花厅便能闻到。
穿过别致的月亮门,漫步而过栽种了绿竹的曲折回廊,王渊和蓝继宗两人便看着极为雅致景色。
从水塘中引出的一方活水直接进入了花厅之中,虽然荷花已经凋谢枯萎,但发黄的荷叶别有一番风情,几条鲤鱼不时的在水中嬉戏,一副生趣的画面…………
蓝继宗惊叹道:“好风光,好景致!虽一处小景,却有如此风情,当真羡煞旁人!”
王渊却盯着墙上的两幅画作道,久久不语,他以然被这栩栩如生的女子以及活灵活现的鲤鱼惊为天人。
“这便是子融待字闺中的小女?当真美动十方!”
王皞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啊!英娘命苦…………”
王皞家中的事情想不知道都难,毕竟英娘的克夫算是“威名远播”,早已传到了阳城县。
“然观妙先生以施妙法,渡厄解难自不在话下!”
王皞一记马屁拍的玄诚子舒坦至极………………
章节目录 第130章 筮卜
一切的真相只有叶安知晓,他并不愿意把盏儿这个可怜的女子给暴露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叶安只是觉得这个可怜的女子不该再受罪,至于死去的人,叶安又不认识,无辜也算不上,毕竟是要糟蹋盏儿在先的。
当英娘带着盏儿出现在花厅奉茶的时候,叶安明显能够感觉到盏儿的绝望。
作为内眷,能出现在花厅给客人奉茶,这说明王皞对待众人的态度非常友善,把英娘当作是在座之人的晚辈,晚辈给长辈奉茶,也就不算是抛头露面了。
王皞拱手对王渊道:“听闻渊汆先生擅卜算,还请先生为小女的婚配筮卜一卦!”
王渊稍稍推脱道:“有观妙先生在,王某的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玄诚子放下茶碗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贫道并不擅卜算,渊汆先生通《周易》,晓阴阳,筮卜之能便是圣人都赞不绝口,岂能推脱?”
蓝继宗在边上笑道:“这倒是,某家可以作证!圣人夸赞渊汆先生筮卜之术,称其妙法也!”
王渊不好推脱,笑着点头道:“如此便献丑了,王家小娘子且来。”
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放在她的手中,王渊面色肃穆:“小娘子默念心中所想,别无他物!”
叶安在边上瞪大眼睛,占卜这东西实在是玄学的很,后世常常听说某人筮卜极为灵验,但大多是以讹传讹。
曾经和自己一起摆摊的神棍在喝的一塌糊涂时最经典的一句话便是:“占卜若真的灵验,我还在这里与你喝大酒吹牛逼?!”
当然,清醒之后神棍是万万不会承认自己说的话………………
叶安对《周易》也有所涉及,甚至在大学时还跟随教授听过某位在《周易》上研究数十年的学者讲座,那一场讲座下来,别的叶安没记住,但对占卜的方法却是有着极深的印象。
《周易》占卜术法有二,其一揲蓍法,所用物件较多,过程也较为复杂,其二便是钱币法,这种占卜的方法好似一直流传到了后世。
钱币法乃是出自于汉代一位叫京房的易者,他是最先使用铜钱进行占卜的人。
看着三枚钱币被英娘投入龟壳之中,叶安就对王渊随身携带的小巧龟壳倍感兴趣,之所以用龟壳乃是因为对应了天圆地方的说法,至于三枚铜钱和一枚铜钱效果是一样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枚铜钱可以表示开始,三枚铜钱可以代表万物。
正为阳,反为阴。扔下后同样是出现四种情况。二阴一阳;二阳一阴;三阳;三阴,每一次是一爻,同样也是反复扔六次得出一卦。
宋人好占卜,擅占卜,对《周易》的研析也是颇有建树,文人几乎都或多或少的通晓《周易》。
这其中难免出现一些高手,能人,王渊便是其中之一。
占卜和把大象放进冰箱一样都需要三步,起卦,因数而成卦象,就是现在王渊在做的事情。
而接下来便是释卦,也叫解卦,断卦。
当得到卦象后,要看得懂才能进行最后一步的预测。
这才是重点所在,只得到卦象,而不懂解卦,那所得之卦,就毫无意义。
但解卦有相当难度,非阅历深厚,睿智通达之人所不能。
叶安的教授曾经说过,用《周易》占卜入门很简单,只要懂得最基本的使用方法就行,而许多人简单的对照《周易》的卦辞,就能得出祸福结论却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叶安与教授参加过那次讲座之后,便再也不打算自己用《周易》占卜了,因为了解越多,便越会发现这门学问的深奥,并且需要有大量的知识积累和掌握。
意思就是你不光要懂得多,而且要深入透彻!
更何况在占卜的时候来不得一丝迁就,出现变爻的情况还要准确抓住在何处发生了变动,如何去判定使用的卦辞等等。
眼下王渊的占卜已经到了解卦的过程,叶安屏气敛息,聚精会神的盯着嘴里念念有词的王渊,他好似故意的一般,嘴里念念有词但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蓝继宗已经快把脑袋贴了过去,王皞的屁股都已经离开了座椅,至于玄诚子就不能看了,小心的站在人家的身后,瞧着王渊不断掐动的手指。
王渊忽然抬头,对着叶安道:“小友可否帮忙写下卦数?”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从王家人手中取来了纸笔,按照王渊的指示书写。
按照王渊所说,叶安在纸上写下了卦象,六爻中上三是断掉的横向,下三中有一条是直线其他两条依旧是断掉的。
边上的王皞长叹一声:“未曾想是师卦!”
玄诚子却笑道:“不妨事,地水师,行险而顺!还请渊汆先生解卦!”
站在王渊对面的英娘紧张万分,而她边上的盏儿更加紧张。
王渊顺着每一爻从上到下的念叨:“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师出以律,否臧凶!”
王皞显然长舒了一口气,王渊笑道:“王家小女求的是命格姻缘,此卦乃师卦:贞,丈人吉,无咎。”
叶安微微点头,他算是听出来了,王渊的意思是这一卦乃是中上卦,逢凶化吉。
蓝继宗笑道:“如此便算是了却了王大官人的一桩心事!”
边上的玄诚子却摇头道:“虽是如此,也要王家小女自己应卦方可,渊汆先生何不好人做到底?”
王渊笑道:“观妙先生难为我了……”
看着对面王皞焦急的模样,以及英娘祈求的目光,王渊叹道:“也罢,今日有幸与子融,观妙先生,蓝大官筮卜,还得叶小友相助,那便说上一说。”
叶安摸了摸鼻子再次莫名其妙,自己只不过是把卦写下而已,这也算是相助?
王渊却笑道:“地水师乃是中上卦,虽是逢凶之卦,但最终也能化吉,困扰王家小女的灾祸已经开始消散,乃是有外力介入,但这股外力却并没有彻底消散灾祸,只是让灾祸短暂遏制,若是要彻底消除,还需这股外力…………哈哈。”
面对哈哈大笑的王渊,叶安以及众人稍稍莫名其妙,而他说的外力又是什么?
王皞上前道:“渊汆先生,外力何在?如何出现,又如何驱散小女身上的灾祸?”
王渊笑着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只不过他的眼神一直盯在样的身上,看的他发毛,发怵…………
章节目录 第131章 我乃修道之人!
被临水堂中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所有人望向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唯一出现在王家庄的外力好似只有他了…………
叶安呆呆的望向王渊,这真是神了,怎么就能用《周易》推算出自己这个外力的存在?
自己知晓来龙去脉,若是他不出现,王英娘很可能就已经香消玉殒,而盏儿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回想起来好似真的和自己这个“外力”脱不开干系,自己救下了英娘,也顺带手遏制了盏儿,一切似乎都是按卦象所说,准的有些让叶安脖后起凉风。
蓝继宗好奇的开口道:“莫非叶贤侄便是这卦象中的外力?”
这事情打死也不能认啊!叶安苦笑道:“小子是随家师前来,若说外力也是家师不是?”
玄诚子呵呵的笑道:“话虽如此,可若是按照渊汆先生的卦象所解,贫道可不是外力,因早已与王大官人约好,虽未如期而至……那是事出有因,算不得这卦象中的外力,到是带你这劣徒下山却是意外之事。”
刷刷刷…………所有的目光再次交汇在叶安的身上,王渊笑道:“如此说来便是了,天道自有定数,因果相生相伴,叶贤侄的出现便是王家的外力,也是英娘的外力,借此外力英娘可祛厄禳灾!”
英娘炽热的目光让叶安难以消受,他娘的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老子身上,这叫什么事?
王渊笑眯眯的看着叶安,脸上满是揶揄之色,而蓝继宗却开口大笑:“王子融你当真是好福气啊!居然在阳城县得此佳婿!英娘数次婚嫁不得,莫不是老天安排与叶贤侄的一段姻缘?!”
王皞也有些意外,看向叶安的眼神也不再是那么的排斥,眼神瞄向边上的屏风,心中有些惊讶。
一位侍女从屏风之后出现,低声在王皞的耳边道:“老爷,夫人请您过去。”
英娘被蓝继宗说的满脸娇羞,玉足一跺便急急的追赶王皞而去,身边的盏儿望向叶安,眼神中满是惊诧和莫名的欣慰…………
英娘早已心有所属,而盏儿对叶安的感情却是复杂的,自从那天叶安放过自己,这少年郎便如同种进心中一般,盏儿常常伴随英娘的思绪回忆起这个机智不凡又俊俏的少年郎。
在明月楼中,她早已见识过男人最肮脏不堪的一面,也见识了太多太多了阴谋诡计和下作手段。
而叶安居然能在抓到自己行凶的证据后放自己离开,更没有利用此事威胁自己,这让原本忐忑的盏儿既安心又惊讶。
她自始至终没想到叶安会放过自己,而眼下王家的老爷和夫人好似非常中意这个少年郎。
作为贴身丫鬟,盏儿跟在了英娘的身边,听着内厢传来的声音嘴巴微张…………
“老爷,我便觉得这叶安挺好的一个少年,做咱们家的姑爷有何不妥?”
王夫人的声音充满了不满,而此时王皞也在改变自己的想法,原本他是不打算搀和到朝堂之中关于寇准的起复的争斗,但眼下叶安已并非是原先的“那枚棋子”了。
这个少年郎居然从“一枚棋子”摇身一变成为圣人面前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而王家好似也需要有这样一位年轻才俊…………
王皞微微苦笑道:“英娘可否中意这叶安?”
英娘的声音细若蚊吟:“全凭爹娘做主!”
王皞长叹一声:“这下难了!此少年郎以非凡品,阳城县之灾他用一枚头面从老爷我这里换了二十万斤粮食,十万斤卖给了孙全彬救灾,十万斤送到了阳城县发卖,这便是功劳。”
王夫人笑道:“左右不过是二十万斤粮食的功劳,又如何?还能心高气傲的看不上咱们王家的闺女?”
王皞跺脚道:“若仅仅是二十万斤粮食便罢了!可这小子转身就拿出了一份《救灾活民书》便是东京城中的兄长瞧见了也赞不绝口,称这东西乃是救灾活命的典籍,而圣人更是对其称赞有加!”
“吓!你这昏聩的!老身早早便让您收了这叶安,给英娘定下亲事,这下他名声在外,去了东京城必然会被那些诰命给看上的!那些诰命可都是眼睛里带抓挠的女人!”
王皞苦笑道:“夫人待我说完,还有一件秘事外人不知,这叶安不知从何处得了两样亩产数千斤的良种,已然成了祥瑞,太后要亲自召见他,依我看,封爵是不在话下的!”
“嗷…………”
王夫人的一嗓子让王皞听的肝颤,果然耳朵一疼便被王夫人拧住:“你这人哟!当真是没有兄长果断的!难怪躲在阳城县,这下到手了佳婿飞走了,亩产数千斤的祥瑞啊!这……这得有多大的封爵!”
王皞跺脚道:“撤手,撤手!老爷我也不知晓会有如此局面,这少年郎也太过诡异了些!”
王夫人不依道:“我不管!你若是不把我这好姑爷给寻回来,我这便回娘家去!”
英娘已经目瞪口呆,她未曾想叶安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这般非凡的人物。
而边上的盏儿咽了一下口水,自己之前谋害他会不会被记仇?
………………………………
叶安缓缓的瘫倒在椅子上,这叫什么事?瞧王皞的架势是回去和王夫人商量了,这如何使得?
抬头看去便瞧见王渊和玄诚子二人拉着蓝继宗说话,三人话题也大多是在揶揄自己,也许在这两人看来,自己和王皞这位相公的家弟扯上关系,并迎娶了王曾的侄女便算是一段佳话。
可你们倒是问问我答不答应啊!
叶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娘的算不算是包办婚姻?!
只不过不是被父母包办而是被别人包办的!
蓝继宗笑道:“叶贤侄好福气啊!你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不是?”
叶安咧嘴苦笑道:“小子是道士,乃修行之人…………”
蓝继宗摆手笑道:“你不是要入文道的吗?至于道士的身份并无妨碍,哦!对了,观妙先生,令徒的道号是?”
玄诚子还未说话,王渊便笑道:“静身……哈哈!”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
叶安拉着玄诚子躲在角落里小声嘀咕,警惕的瞧着边上俩个老不正经的人。
但话还没说完,玄诚子便咳嗽道:“你从小便孤身一人,哪来的父母之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不介意…………”
玄诚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安拉住,走到一边道:“你若是敢应下此事,我便不与你干休!”
“英娘以是良配,背后又有王家,可成为你在朝堂上的助力!别忘了你自己可是个没有脚跟的人!王皞没有子嗣,唯有一个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他用英娘寻得一佳婿,定然是要吓死力气栽培的!小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玄诚子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焦急,但他不知道叶安有一颗自由的心。
“你想让我和王家联姻,可你有没有想到过从此之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王家要可能要牺牲掉许多东西,也可能成为王家在朝堂之中的棋子,甚至是牺牲品!眼下的功劳是眼下的,我的路还长,没有必要上来便和王家捆绑在一起!”
玄诚子惊讶的望着叶安:“王家没必要用你做棋子…………”
叶安冷笑道:“我说太阳打西面出来你信吗?朝堂中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一旦涉及到利益,涉及到政治中的博弈,便是相公也身不由己!当年真宗皇帝把一尊酒赐给王旦,说:“这酒极佳,您回去与妻子家人共同享用。”等回家后打开里面全是珠宝!为的就是堵他的嘴。”
玄诚子的脸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谁都不能信?!”
叶安耸了耸肩膀:“你觉得我能相信谁?我家有位长辈曾经说过,世上没有永远的友人,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叶安深信此道!”
王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盯着叶安一字一句道:“所以朝堂对你叶安来说才是那般的污秽之地?”
安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把朝堂看作是污秽之地,那里应该是为国为民的地方,是距离“齐家治国平天下”最近的地方,但里面的有些事情……你懂得。”
王渊眼神不善,蓝继宗脸色不善,玄诚子拳脚不善………………
叶安最后还是没有妥协,王皞在叶安单独拒绝了他之后,那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毕竟是女方家,提亲被拒难免让王皞这位相公的家弟有些兜不住脸面,当然叶安也充分发挥酒桌上的优势,把酒给陪好了。
美酒,美食,美景,临水堂中也算是稍稍去了些压抑的气氛,叶安拒绝王皞的理由很简单,他不喜欢英娘,这个简单的回答一度让王皞觉得叶安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同时也是在侮辱王家。
但叶安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告诉他,自己追求“真爱”是么多的崇高和伟大,当然……都被王皞当作屁话给忽视了。
还是在当初在临水堂后面的小房间,叶安咬牙道:“小子是肯定要入朝为官的,身上的爵位只能成为助力而不能成为根本,小子知道轻重!身后没有世家,也没有贵戚,更没有祖宗的恩德庇佑!只有小子一人,所以小子要做孤臣!直臣!”
这话在王皞听来便算是“真话”,出于这个目的叶安拒绝自己才算是情有可原,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屁话,根本就是在糊弄人!
谈论到政治,谈论到叶安的未来,王皞忽然间就不生气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你是我王某人见过最特别的后生,且不说你的那份《救灾活民书》也不说祥瑞之事,单单是你脑袋里的想法和手段便是同龄人中少有的,这般的能力足以使得你傲视同辈,但却不能小看朝堂!”
稍稍顿了一下,瞧见叶安的眼睛中并没有什么波动,王皞便叹了口气道:“你瞧,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却没有什么感动,也没有抵触,这便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你注定在朝中不会有助力,因为你不会卑躬屈膝,也不会临表涕零,更不会感恩戴德!你这样的人只能为圣人,官家所用!所以你做孤臣是对的,但别忘了,你现在还未有官身!”
叶安终于躬身施礼道:“先生虽非我之师,但今日之话却让叶安受益良多!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嗯!”王皞点了点头,瞧见叶安施礼的模样微微满意。
“这才有点做孤臣的模样,只不过你做的孤臣应该左右逢源,听不懂了是不是?
所谓孤臣并非是谁也不帮,谁也不沾,恰恰相反这样的臣子一定会被罢黜的最快,孤臣应该是左右逢源,谁都能说得上话。
但和谁的关系都不是那么亲密,也没有利益往来,这才算是孤臣,因为他只听命与天家!他应该是官家的孤臣,而不是朝堂上的孤臣!”
叶安忽然有些惊讶,他发现原本站在自己面前浑身上下透露出文雅之气的王大官人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相当成熟的政客,变成了一个循循善诱的先生。
这时候的自己本能的相信他说的话,并且相信是在帮自己,而不是在拉拢自己。
忽然之间叶安笑了笑:“王大官人,哦,不对应该叫您王大学士,您这般教导小子,小子感激不尽,但您为何要这么做呢?”
王皞并不尴尬,也没有恼怒,笑着说道:“你看,这就是抓住了精要,我这般的教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恩戴德,也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我是在拉拢你,而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帮到王家的时候施以援手,仅此而已!”
叶安点了点头道:“若是有一天小子有能力帮到王家,还请王大学士莫要客气!”
王皞点头微笑道:“这是自然!”
待叶安和王皞从房间中出来,临水堂中的气氛才变得轻松许多,至少王皞与叶安能够喝酒了,并且再次称呼叶安为“叶贤侄”。
蓝继宗有些惊讶,边上的王渊和玄诚子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蓝继宗惊讶于叶安的手段,如何能让刚刚还火冒三丈的王皞消除偌大的火气,要知道作为相公的家弟被人拒绝亲事是一件非常羞辱的事!
但叶安居然能说服王皞,并且很快的谈笑风生起来,蓝继宗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少年人一旦在朝中成长起来会如何?
只有叶安独自苦笑,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到是信了,其实自己并没有打算在朝堂中混的风生水起,甚至不愿意搀和其中啊…………
章节目录 第133章 “装”的最高境界
临水堂的一场酒宴持续到了晚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叶安当真是大饱口福,用王渊的话说,王暤的厨子可要比雨花楼的大厨还要高明。
玄诚子最爱的还是炖出的鸡块,频频下筷的模样让叶安怀疑他是“黄鼠狼转世”,不一会面前就堆起小山一般的鸡骨头。
酒桌上吃的自然是尽兴,叶安与王皞已经冰释前嫌,这虽然让在场的众人迷惑不解,但却很快便释然。
在他们看来,以王皞的气度自然不会与叶安这个小辈计较。
但他们那里知道,叶安与王皞之间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利益交换。
王皞说的很对。
孤臣是绝不会得罪所有人而存在的,这样的孤臣只能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真正的孤臣就应该和所有人都搞好关系,但又和所有人走的都不近。
比如眼下的自己。
无论是和王皞的王家,还是和王渊的三槐王氏,自己都没有太过亲密。
当然也没有得罪他们,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利益纠缠在其中。
相对来说,王渊更看重自己的才学,而王皞更看重自己的利益,这就是唯一的不同。
但说到底都希望自己将来成长起来后,变成他们在朝堂之中的助力,这是根本,也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秋夜凉如水,但依旧能听到蝉鸣,这些烦人整整一个夏季的小生灵仿佛在用他们最后的生命宣示着他们存在过。
此时的蝉鸣不再是恼人的烦躁,相反还别有情趣,配合青蛙求偶的鸣叫,相得益彰。
王皞和王渊已经开始用蛙鸣和蝉鸣对句子了,而叶安继续闷头吃饭大快朵颐,只要是吃饭,他就心无旁骛,美食在前还哪有停下筷子的道理?
玄诚子不断的怂恿叶安作词,哪有在长辈宴席上吃相如此难看的道理?
王渊是知晓叶安作词的厉害,他在和王温斗茶令的时候,一首回文词功力了得,没有相当的天分和眼界,做不出如此惊人的词令来。
至于王皞更是知晓叶安作词的本事,那首从英娘那里知晓的《声声慢》惊为天人。
也不知是揶揄叶安,还是想要在王渊面前展现风头,王皞微微一笑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王皞念出这首词的时候,王渊一口酒水喷出,瞪大眼睛的盯着他,而边上的蓝继宗目瞪口呆:“这词……当真是凄美了得,送去东京城可堪悲风魁首!”
略带嫉妒的口吻,王渊悻悻然道:“子融这首《声声慢》当真了得,我辈不如也!”
王皞笑着说道:“王兄过奖,这非鄙人之词,乃是叶贤侄相赠小女之物。”
瞧着大块吃肉,把饭刨的如同野猪一样的叶安,王渊和蓝继宗两人震惊的对视一眼,这首词实在是太过凄美惊人,未曾想居然是出自叶安这少年之手。
王渊微微点头:“难怪叶贤侄会拒了你王家的亲事,瞧这词中的惆怅悲戚,心中怕是以有所属。只可惜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让叶贤侄这般的思念不得?”
叶安咽下口中的酥肉,摆了摆手道:“先生说错了,不是小子思念哪家女子,而是那日在王家庄中救下英娘妹妹,有感而发罢了。”
众人细细品味,还真是如此,一个被逼到绝境寻短见的女子,正好与叶安这首《声声慢》开头相吻合。
王皞不禁潸然泪下,嘴里念叨着:“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儿受苦了!”
吃得有些快,叶安端起茶杯缓了缓道:“王大学士,若是真心为令爱着想,便让她自己挑选良配,如此方能两情相悦执手偕老,当然小子并非良配。”
王渊在一旁撇了撇嘴,蓝继宗却嗤笑道:“怎生还真当自己是天下唯一的好儿郎?王家的贵女在东京城中择婿,消息一出还不得从南门大街挤到御街上?既想把自己摘出去,那便做首好词来,也好给王家嫁女的时候做定妆诗用!”
叶安立刻捂着肚子道:“不好,小子腹痛难忍…………”
玄诚子一巴掌拍在叶安的脑袋上:“莫要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出作甚?!”
在一群“老人”的期待中,叶安无奈道:“那便借今夜之景,小子献丑了: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小子先行一步!”
叶安念完在三个老狐狸呆滞的目光中便夺门而出。
“装”完就走,乃是脱身的不二法门,也是最高境界,等这三位回过神来,怕是又起波澜。
王渊机械的转头望向王皞,相对于蓝继宗在那里咂嘴感叹,他们两人才是真正的震惊,什么样的才情能让这小子在片刻之间便出口成词?!
作词要比作诗更难一些,不光要对仗对偶,还要意境优美,词意丰富,否则便是难登大雅之堂。
但叶安这首词眨眼之间便成,还贴合眼下意境,最要命的是这首词乃上上之品,绝非俗套之做。
寻常的文人便是得了灵感也需数日的功夫打磨,到了他叶安这里便如同不要钱一般从口中喷出,气煞人也!
玄诚子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的模样,王渊便是想发作也无法开口,只能苦笑道:“观妙先生有此高徒,羡煞旁人!”
“哪里哪里,劣徒献丑了,这小子常说诗词皆小道,唯能修身养性,不可为国朝所用。”
瞧见玄诚子得意的模样,便是蓝继宗也觉得这张嘴脸可恶。
不过暗地里还是把今夜听的两首词暗暗记下,回去之后也好向娘娘禀报,说不得送去秦慕慕那里还能让她唱出来,怕是又要轰动一时。
叶安出了门后便走向回廊,他打算在这里透透气,只可惜运气不佳被人撞了个正着,或是说被人堵了个正着。
“叶世兄,小女如何不堪到世兄也瞧不上?难道是因为命格凄惨世兄担心牵连?!”
叶安连连摆手道:“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欢你,心中没有情愫之感,你是王家贵女何来的不堪?”
英娘不明白,自己长得虽非倾国倾城,可别人见了也要夸一句“容色淑丽”,乃是大家闺秀,不禁开口质问。
“世兄对英娘如何便没有情愫?!”
这便是强人所难了,叶安知道自己该下决,不能给这小女子任何的幻想。
“两情相悦乃是两人,非一人之悦,也非容貌而取,我待你只有兄妹之情,无有伴侣之意,还请王姑娘莫要纠缠。”
章节目录 第134章 千万别得罪女人
女子的感情是强烈的,当她们动了真情之后,许多东西都会被抛之脑后。
原本英娘对叶安并非那么炙热,即便是救了她的性命事后也想利用叶安摆脱父母和身上的命运。
但渐渐的她发现叶安的才气极佳,连一项眼高于顶的父亲和母亲都在时不时的夸赞叶安。
至于后来关于他的事情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叶安在英娘的心中便越来越难以割舍。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从一开始的略有好感,到被叶安身上的光环加持的无法自拔,英娘在不知不觉中已有非叶安不嫁的感觉。
在她看来,叶安就应该娶自己,就应该成为王家的女婿,如此才附和这个世道的“规矩”。
王家能给叶安的东西要比他给自己的情爱要多得多!
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英娘,已习惯了王家给自己带来的“优势”,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身份就是高贵的,就是寻常人家不能相比的。
叶安在王家面前就应该点头答应,成为王家的女婿,这就是世上的规矩!
但可惜,叶安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在他看来人生而高贵,什么规矩能改变自己的意愿?
至于王家,有王曾这个相公在,王家是牛逼,可再牛逼和自己有毛的关系?!
终于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权贵之家高高在上的态度,叶安非常的不爽,但却也没有发作,只是用生硬的口气拒绝了英娘。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个小女孩眼中含泪,表情狰狞的模样,叶安突然觉得心情不错…………
路过给英娘放风的盏儿,叶安小声道:“还记得我给你的银判吗?明日让你脱身!”
盏儿瞪大了眼睛,她想不到叶安居然会真的让她脱身,自己和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帮自己,难道是另有所图?
只不过叶安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掉头便走,盏儿想了想最后还是打算相信他。
原因很简单,王家的贵女都瞧不上的人,能贪图自己什么?!
美色?他若是真的贪图自己的美色,完全能应下老爷的提亲,娶了英娘,让自己给他做小便是!
不知为何,盏儿对叶安这个少年郎是极为信任的,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暗自欣喜…………
“世兄和你说了什么?!”
英娘看着低头的盏儿狐疑的皱眉,但很快又释然道:“他能和你这婢子说什么!”
“小郎君说让婢子送您回去,免得着了风寒。”
“哼!谁要他这般的惺惺作态!盏儿我们走!眼下他也跑不掉,本小姐也明日便随爹爹回京,路上有的是时间让他点头!”
王家的后院终于平静下来,只是少女的怨气久久不散…………
千万不要去招惹女人,无论是什么年龄,都一样。孔圣人可是早早就提醒过后人了的。
叶安勾兑出的美酒无论是味道还是度数,皆是超过这个时代的,当然第一次接触高度白酒的蓝继宗还是有些头疼。
至于昨夜大醉的王渊与王皞,已经被人抬上了马车,玄诚子微微笑道:“嘿……此次去往东京城,便是没有封爵,这酒水也能让你大赚一笔!”
叶安把手中的酸汤递给王帮,让他送给蓝继宗醒酒后笑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转眼富家翁对徒儿来说并非难事。”
玄诚子无奈点头:“这点为师从不怀疑,但你此次前往东京城不会继续和王家开买卖吧?”
叶安笑道:“有买卖为何不做?”
“好歹也是要封爵的人,如何会去在乎那点蝇头小利?”
面对玄诚子的不满,叶安摇了摇头道:“你不懂,不是蝇头小利,而是富得流油,王家不过是跳板而已,一千贯的股本算什么?很快便能摆脱的,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可有年限在内,顶多三年王家就要撤走本钱的,到时赚的可都是我自己的!”
玄诚子不明所以:“你要那么多的钱财作甚?”
叶安瞪大眼睛,掰着手指道:“结婚娶媳妇哪样不花钱?便是养着铁二和王帮这两货也要花钱都不是?!”
玄诚子撇了撇嘴:“你是有本事的,何必把钱财看的那么重要,朝廷还能亏待你不成?
当真如渊汆先生所说,该给你寻一个文道的师傅,听他说宫中的资善堂缺一个伴读,还缺翊善,直讲各一人。
赞读杨安国向圣人推荐了王渊,他此次前往东京城,一是看护祥瑞良种,二来便是因为圣人召他入宫充为翊善…………”
叶安惊讶的望向玄诚子,没想到他居然能把消息打听的一清二楚,看来昨夜王渊是真的喝多了。
“我可不想入宫陪皇帝读书,这不是个好差事!咱们说好的,穆修便是不错的先生,我拜他为师如何?”
玄诚子冷笑道:“穆参军此人最重学问规矩,若是你在他手中,怕是三天便熬不下去,必定会被打的哭爹喊娘!”
叶安呐呐的开口道:“林逋先生也是不错的吧?”
玄诚子怒道:“你当这些名士大儒是街上的烂菜随你挑选?!朝中的争端以到了挑破的时候,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才是!”
叶安咧嘴笑了笑,忽然想到寇准,猛然一惊道:“师傅坏了!”
玄诚子瞪着眼睛道:“道爷我好好的,怎生说的话!”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道:“昨夜徒儿卜算一卦,寇相公恐命不久矣……但朝中之事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影响了。”
玄诚子咽了下口水:“你自己卜算的?”
瞧见叶安真诚的表情,玄诚子啧啧称奇道:“你小子到底还有什么手段,连筮卜之术也通晓?不过之前寇相公确实有一首《病中诗》传出:多病将经年,逢迎故不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郡斋风雨后,无睡对青灯。”
叶安沉吟道:“这是说给圣人听的?”
玄诚子看了看前面的蓝继宗微微点头道:“应是如此,怕是想请圣人开恩,让他回京治病。但………听你静真师兄说朝堂之中没有消息,圣人怕是不应的。”
叶安点了点头:“理所应当,寇相公怕是凶多吉少,我也算是摘得干净,免得钱家处处针对。”
玄诚子冷笑道:“你以为寇相公病故你就能和钱家化解仇怨?钱家人向来是睚眦必报,你得罪了钱家二郎,又让钱家旁支名声扫地,嘿嘿钱家能轻易放过你?”
“小子不在乎啊!”
叶安话音刚落,前面的牛车便停了下来,铁二的大头伸进牛车内道:“小郎君,车队停了,好似是王家女眷的车厢出了事,小的这便去查看!”
“哎,哎,你去作甚?王帮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王帮也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叉手道:“老神仙,小郎君稍后…………”
话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女声:“贱婢!贼偷!”
叶安的嘴角微微翘起,看来盏儿已经按计划行事了。
章节目录 第135章 自有与贼偷
人是天生向往自由的动物,即便是身体被约束住,追求自由的心也永远不会停下。
否则也不会出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话来。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珍惜,越是习以为常的东西越不以为然。
对于盏儿来说,自由是她这辈子最为奢望的东西了,为此她不惜做出最邪恶的事情来,以至于落下了心理疾病。
被人当成货物一样买到妓馆之中,在棍棒皮鞭之下学习如何伺候人,取悦人。
好不容易废了牙婆子,得了通向自由的“钥匙”,却被再次打入深渊。
至于英娘,对她好吗?相对于一般的丫鬟来说自然是好的,可即便如此对于盏儿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她不想成为通房大丫鬟,不想去给姑爷“暖身子”,这在英娘眼中这也许是赏赐,但在盏儿眼中就是侮辱!
为此她杀了人,连杀了三个………………即便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她也不曾后悔。
叶安当初戳穿她的时候,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并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悔意,她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错。
诚然,以这个时代的律法来判,盏儿这是以下犯上,谋害主家,但在叶安这里,她好似并没有错,若是自己和她有着一样的遭遇,可能会做的更为暴戾。
既然不是她的错,那就是这个时代错了。
不知为何,叶安觉得自己就应该救她脱离苦海,让她过上寻常人该过的生活。
不光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道德标准,还隐隐的有一种挑战这个时代“狗屁规则”的冲动!
前面的马车中已经传来了传来了呵斥,尖叫,哭泣和咒骂。
叶安下车之后,王帮便已经回来小声道:“听说小娘子的侍女盏儿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玄诚子不满的瞪了王帮一眼道:“说的什么胡话?!偷便是偷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王帮连连点头道:“老神仙教训的是,小人嘴笨!”
叶安好奇的问到:“偷了什么东西?”
王帮挠了挠头:“不知晓,听说是贵物。王大官人已经过去了,王夫人嚷嚷着说要送官,还说王家丢不起这人。”
前面的喊叫声更加大了些,玄诚子皱眉不愿上前,只是看着一同从牛车上下来的王渊和蓝继宗道:“王家出了事情,看来是暂且走不得了,听说还要送官,一个小女女若是非大奸大恶的,让人大发了便是。”
王渊却笑道:“谁家没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怕是王子融好面子,恐别人说他治家不严啊!”
蓝继宗皱眉道:“这才走了多久便出这事?且与王学士说说,我等先行一步在前面的白沙驿等他!”
亲从官刚刚领命,却见王家的仆从过来走近了叶安道:“小神仙,我家老爷有请!”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道:“怎生是我?”
见众人齐齐的望向自己,叶安愈发的局促道:“这等事情我便不去搀和了,还请王学士快快赶路要紧。”
仆从小声道:“盏儿偷得便是您的东西!”
随着王家仆从的话,玄诚子的眼神变得突然凌厉起来,望向叶安道:“你的小包不是从不离身的吗?怎生让人偷了东西去?!”
叶安微微摇头:“徒儿还不知晓,既然如此且去一看便知!”
既然事关叶安,玄诚子也就理所当然的过去了,王渊和蓝继宗两人眼睛一转,便也跟了上去。
三人各有想法,玄诚子是担心叶安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被偷了出来,那岂不是要大白于天下?
王渊则是有些好奇,王家的侍女怎会偷叶安的东西?就算偷了也该是悄悄送回来的,不该这般的喧闹把人引过去才是。
至于蓝继宗,却是抱有更好奇的想法,他见过叶安的手表,也见过他卖给王家的头面,这次被偷的是什么?莫不也是精巧之物!
看热闹总是人们避讳又趋之若鹜的事,一群人在仆从的引领下到了王家女眷的马车旁,此时的盏儿已经不能看了。
浑身上下被鞭子抽的伤痕累累,用的是抽打牲口的鞭子,里面都是绞了铁丝的,一鞭子下去便是畜生都受不得,何况是一弱女子?
好在王家还顾及最后面的脸面,没有在盏儿的脸上招呼,只不过从身上渗出的淡淡血痕如同梅花一般透过薄衣“绽放”。
三五个身材壮硕的老妈子站在边上,用她们的话来说,没把盏儿的衣服扒了去,已经算是给她留了脸面。
王渊对这种粗鄙俚语稍稍厌恶,皱眉看向满脸怒容的王皞,也不知是出于对盏儿的怜悯还是感觉掉价,小声道:“子融此事不成便去送官,这般折辱女子有辱斯文!”
边上壮硕如猪老妈子冷笑道:“这位贵人不知,对待这种辱了主家名头的贼偷就该脱光了游街!”
叶安心中发冷,不过是一起偷窃案,最终却要毁去盏儿的一辈子。
看着低头不语双拳藏袖中颤抖的盏儿,叶安开口询问道:“不知偷了什么东西,何故牵连到小子身上?”
王皞看向了英娘,满脸尴尬道:“乃是贵观中的银判,足足半斤八贯钱!叶贤侄这银判寻常不得花销,带在身上反遭歹人窥伺啊!”
白银在宋世并不流通,只有到官府中把白银折成铜钱才能流通起来,而白银往往都是刻有印记的,没有印记的白银出现在官府不但不能折成铜钱,甚至会被罚没治罪。
英娘白哲的小手上捧着的便是一块巴掌大的银判,沉甸甸的也让人惊讶。
银判的底部明确的标注了它的身份:天禧三年八月初四,礼部赐嵩山老君观,足贯八…………
重量,出处,一清二楚,显然这是老君观得赐之物,玄诚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看向叶安的眼神带着询问。
英娘在边上大声说出了发现银判的过程:“世兄,乘车之时小妹便让这贱婢带着细软,谁曾想她倒是精明的,居然把贵观的银判塞进了小妹的妆奁之中,若非小妹想要在车中换个轻便些的簪钗,怕是便让这贱婢得逞!”
英娘说完便把沉甸甸的银判邀功似得递给了叶安,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而众人也是知晓了来龙去脉,望向盏儿的眼神便充满了厌弃。
章节目录 第136章 一举两得
盏儿已经被逼到绝境,但低着头的脸上却是倔强,无论如何也不说一句话。
但人赃俱获根本由不得她抵赖,而英娘更像是如同捉到老鼠的猫,得意的戏弄着眼前的盏儿。
“居然连世兄的东西都敢偷?!世兄乃是我王家的贵客,若非本小姐机敏,岂不是让你毁去我王家的名声?!”
“贱婢莫要在这里装可怜,没人怜惜你这贼偷!”
这一幕完全暴露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家贵女形象,甚至有些声色俱厉,趾高气昂,完全颠覆了以往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
边上的王渊微微摇头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此四者,女人之大德。”
此言一出边上的王皞便老脸一红,望向英娘的眼神也变得凌厉,在他看来婢女偷盗情有可原,毕竟是身份低贱之人,做出这等腌臜事来也是情理之中。
而英娘身为王家贵女,此时恣意妄然的形象却有失礼数,诚然抓住了婢女的偷盗之事,但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态度都有些太过失礼。
英娘自然是听到了王渊的话,此时她才猛然一惊,发现自己在叶安面前太过邀功做作,但为时已晚。
看着手中的银判叶安笑了笑:“当真是小子从观中带出来的银判,本打算钱紧时去府衙折了铜钱花销,未曾想被贼人摸了去。”
王皞脸色尴尬道:“叶贤侄大抵是在王家庄中被这贱婢所盗,眼下才知晓此事,羞煞老夫!既然是在我王家被盗,定然要给贤侄一个交代!”
叶安看了看四周,皱眉道:“此事并非多大的麻烦,也是小子没有看管好财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早日赶路才是正经,既然如此不如把这罪婢交给叶安如何?正好叶安也缺一个粗手笨脚的丫鬟端茶倒水,如此便是她了。”
王皞惊讶的望着叶安道:“手脚不干净的贱婢,如何敢带在身边?”
叶安脸色肃穆道:“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送官这小女子怕是难熬酷刑,若是以乡规处置,怕是转眼便投井自戕,不如留在小子身边伺候,也算是物尽其用。”
王皞也不想事情闹大,有损王家的名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家的仆从尽是些手脚不干净的。
瞧见周边的人都看着自己,长叹一声道:“如此也罢,只是叶贤侄还需多家管束,以免……”
“王学士放心,看在小子身边,谅她也不敢在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叶安说完便踢了盏儿一脚道:“还不起身谢过王学士?!”
盏儿跪在王皞面前道:“罪女谢过王大官人恕罪之恩!”
英娘却在边上不满道:“怎生如此了却贱婢之罪?!岂能再去世兄身边偷盗!”
叶安皱眉道:“偷了我的东西,难道我就不能处罚这罪人?”
说完也不管英娘满脸的委屈,对王皞道:“王学士,还请您把这罪婢的身契交于小子,也好拿捏住她的痛脚,以免走脱报官时不便。”
身契就是仆从婢女的软肋,只要主家人手中有他们的身契,即便是逃跑也不得自由,还会被主家给抓回去的。
王皞点头道:“如此也好,王益去把这贱婢的身契送予叶贤侄,也算是我王家的赔罪!”
叶安双手奉上失而复得的银判道:“本是这贱婢的错,又是小子自己看管财物不严,王家何来的错处?大学士待人有礼,宾至如归,客气了!这银判便送与学士,权当是小子买下这贱婢的。”
王皞眼睛一转,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还是贤侄想的周全,如此便算是扑买婢女,王家既往不咎……”
站在边上的王渊微微笑道:“哈哈哈……叶贤侄当真会做事,这般便稳妥的紧!此事我等也权当未曾瞧见便是,子融欠了贤侄一个人情,到了东京城当以你王家的清液相赠啊!”
王皞随即大笑:“清液便是家兄寻常也舍不得喝,只不过叶贤侄的酒水可要胜过清液,怕是看不上啊!”
简单的一个小插曲结束了,虽然是盏儿偷了东西,但最后的处理结果却是叶安花钱买下了她,此事也一笔带过。
王家当然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而叶安花钱买下的意图很明显,为王家遮丑罢了,所有人都在感叹叶安这个少年郎会做人,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
王皞满脸的欣慰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而王夫人的笑容更是看的叶安心中发慌。
王渊上车之前还忍不住夸赞叶安的心善,救下盏儿这可怜又可恨的婢女,蓝继宗则是说他“妇人之仁”。
盏儿怯生生的跟随叶安上了他的牛车,上车之后便跪坐在叶安的边上低头不语,玄诚子咳嗽了一声,靠近叶安道:“你小子为何要救她?”
叶安翻了个白眼:“瞧她可怜行不行?”
玄诚子微微一笑:“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为师,你早就打算救她了是也不是?”
在叶安的惊愕中,玄诚子转头望向盏儿道:“老君观的银判本就花销不出去,谁会偷这种东西?定然是这小子给你!如今你故意显露出来,也是为了从王家小女身边脱身!”
玄诚子比任何人都了解叶安,他的话几乎把事情的全貌简述了出来,既然如此叶安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是,我贪图这婢女的美色…………”
“你再说一遍?”
瞧见玄诚子竖起的巴掌,叶安便果断放弃了顽抗的想法:“我就是要救她咋滴?!”
玄诚子点头道:“早点认下不就得了?为师也不问缘由,但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蓝继宗!他屡次试探你,知晓你的本事,不可能相信这小女子能从你的身上偷走银判,之所以没有当场戳穿,是给你留下了脸面。”
叶安微微点头:“弟子想到了,他应该是会卖我这个人情的。”
“哦?怎么说?”
叶安看着边上惊恐的盏儿笑了笑:“他不说,我不提,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岂不更好?”
玄诚子缓缓点头:“是这道理!以你现在的身份,做出这种事情来,蓝继宗是不会戳穿的,他在宫中伺候多年,怕是司空见惯,算你小子捡了个便宜,到了东京城便打发她离开吧。”
叶安微微笑道:“徒儿可是做了一件好事,从此以后英娘身上的克夫命格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玄诚子悚然一惊……………………
章节目录 第137章 脱胎换骨
叶安的牛车上增加了一个人,盏儿的出现使得玄诚子非常不厚道的离开了叶安所在的牛车。
当然作为修道之人,他也不好意思和女子同乘一车。
车厢之中只剩下叶安与盏儿两人,叶安第一次觉得在牛车上装车厢非常的不合适,最少眼下是尴尬的,他不知道该和盏儿说什么。
牛车一摇一晃的在路上前进,反倒是盏儿放得开,看着叶安尴尬的表情道:“小郎君已经买下盏儿,有何拘谨?”
叶安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上辈子一直是单身狗的缘故?
看着浑身是伤的盏儿叹了口气道:“你浑身是伤,待会到了白沙驿好生休息一下,清洗伤口,我去给你弄些伤药。”
盏儿捂嘴轻笑,随即撩起杂乱的散发,双手灵巧的给自己盘起头发,此时的叶安才发现原料盏儿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天生带着一副魅意。
虽然脸上有一层黄蜡似得东西,但精致的五官却是遮掩不住的。
“小郎君说笑了,盏儿身上的伤以不知多少,又是下贱的皮子,哪里需要药石医治?时间长了结了疤便好。”
叶安看着已经习惯了的盏儿微微摇头:“受了伤就该医治,你现在是我的婢女就应该活得像个人,而不是牲口。”
盏儿微微惊讶的望向叶安,她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少年郎会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这个下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把自己当作同伴来看待,而不是端茶倒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从。
牛车一摇一晃的让人昏昏欲睡,摇晃的时间长了叶安便睡着了,铁二和王帮在车辕上,车厢里只有叶安和盏儿。
盏儿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少年郎,他好似和自己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身上没有令自己感到的恶心的气息,虽然身份尊贵,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盏儿小心的跪坐在叶安的腿边,把他的双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机智小郎君白沙驿到了!”
铁二的大脑袋再次伸进车厢,随即就被叶安一脚踹了出去,叶安这一觉睡的不错,若不是铁二的如同破锣一般的声音传来,他宁愿继续享受下去。
王帮叹了口气便下了马车,瞧见叶安下来后小声道:“小郎君,盏儿狐媚的很,您瞧她走路扭胯的模样,在庄子上就撩拨了不少的汉子。
若不是长得一般,还不知惹出多少的是非来。您不知晓,小姐过门之前都是她去的姑爷家送的帖子,本打算让她通房,可每一次……唉。”
王帮在叶安面前一顿数落盏儿,他担心少年人吃不住她的诱惑,万一盏儿这般的身份成了主家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叶安笑了笑道:“把她说给你当婆娘你要吗?!”
王帮把头甩的如同拨浪鼓:“这样的婆娘俺哪敢往家里领?!爹娘要是知晓了,腿都能给俺打断了!”
叶安黑着脸道:“连你都不会娶她做婆娘,少爷我会?!”
王帮呆滞了一下,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小郎君说的是嘞!小人糊涂了!”
铁二在边上憨笑道:“便是这个道理,你说你一个精明人,自作聪明的去提醒小郎君,这不是找没趣吗?看俺就不会去说主家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想不到,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还能做个啥?”
叶安摇了摇头便向白沙驿走去,这俩货只要得了空闲便喜斗嘴,至于留在马车上的盏儿,他们都没有在意,或是刻意忽略了。
在他们看来身为婢女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就是一种极为可耻的事情,这样的人不去送官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叶安反倒是把她收留在身边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叶安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事情真相,他们也不需要知道真相,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白沙驿,叶安敲了敲车厢道:“你在里面把自己收拾一下,收拾干净了!我叶安的婢子当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婢子!”
马车中的盏儿微微一颤,低声道:“贱婢如何敢登堂入室……还请小郎君莫要为难。”
叶安笑着靠在车厢上:“我才不怕为难,你给我收拾好了,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人前,也算是公子我捡到了宝,否则别人还要质疑我的审美有问题嘞!快点啊!”
经过王帮的提醒,叶安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单单是把盏儿从王家弄出来还是不行的,他要让盏儿过上不一样的生活才是。
白沙驿的驿丞早已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同时也派人准备饭食,眼前来的都是贵客,尤其是在看到皇城司的腰牌之后,驿丞便更加热情起来。
不光准备好了房间,还差人前往密县采买好饭食,王皞的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上桌之后便有大家之气,王渊和玄诚子以及蓝继宗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驿丞算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得罪了贵人,有时候不用亮出身份,单单看他身上的气质就便知道是不是贵人。
叶安坐在边上的小桌上,任由玄诚子等人呼唤还是找了个借口便推脱不去,开玩笑一桌子的长辈让自己这个晚辈过去,不是斟酒便是恭维,可受不得!
今日太阳已经偏西,众人便在白沙驿稍作停留,待明日一早再赶路前往贾谷镇,其实过了密县之后便算是进入了郑州的地界,距离东京城已经不远了。
在后世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这个时代却要坐着牛车赶路四五天,再加上有王家的家眷,没有个五天时间是到不了的。
吃了一些东西后,还未瞧见盏儿,叶安起身便走了出去,牛车上终于下来一个怯生生的人来,叶安看着她身上的夹袄微微点头:“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了这一身领抹褙子,当真展现出姿色来了。”
在边上等候的驿站铺兵笑道:“贵人说的是,这可是密县出了名的提花秀领抹褙子,便是管城的大户人家也稀罕的紧!小娘子穿上了,便如同仙女似的…………”
叶安点了点头,随手把一串铜钱甩给了铺兵,一小串铜钱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袖口之中,铺兵笑呵呵的唱了个肥喏便离开。
此时细细打量盏儿,上身窄袖短衣,下身长裙,外面再穿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上漂亮的花边,活脱脱的一个小家碧玉。
这模样漂亮又不失端庄的女子,当得起容色殊丽的夸赞,和之前的盏儿完全便不似一人。
叶安哈哈一笑:“算是能撑门面的,走!随本公子吃酒去!”
章节目录 第138章 骗子的最高境界
盏儿的出现让白沙驿中的时间仿佛稍稍停止了一下。
尤其是在看到她俏丽白哲的脸庞,精致到让人怀疑她是粉雕玉琢的五官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
一身鹅黄色的褙子穿在身上,下面是得体的杏色裙摆,美得让人觉得她是画中走出的人儿。
铁二张大了嘴巴,如同河马一样望着盏儿和叶安,而边上的王帮惊叹着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小郎君,这……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叶安踢了铁二一脚:“把嘴闭上,之前还在本公子的马车中,怎么这么快便不认得了?”
嘶嘶………………
王帮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下打量着盏儿道:“怎生变得如此之快?!完全就换了一个脑袋啊!”
盏儿低头对着叶安一礼道:“奴婢谢过公子赐下的丹药……”
叶安抑制住脸上的笑意道:“嗯,知晓便好,以后可要好生伺候本公子,且去打杯茶来。”
铁二在边上惊叹道:“小郎君,您这是什么丹药,可让那丑丫头变成这般天仙的模样来!”
叶安眯眼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哪来的什么丹药,不过是让盏儿真正的模样显露出来罢了,牙婆子可不傻,能出三贯钱当然是要买一个好的来,否则岂不是亏大了?
只是盏儿从她那里逃出来,故意给脸上涂了如同黄蜡一般的东西,看上去显得又黑又丑罢了,即便如此,王帮还是觉得她长相一般…………
现在洗去铅华,自然是美人模样,再配上得体的衣服,便是俏生生的人儿。
丹药之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一味特殊的“药引子”。
玄诚子大惊失色,心中大骂叶安的败家,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用在了一个婢女身上,而王渊和蓝继宗对惊疑的对视一眼。
至于王皞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未曾想到原本跟随在英娘身边的丫鬟居然有如此容貌。
“观妙先生,世间当真有这般神奇的丹药?”
玄诚子摇头道:“益寿延年的丹药倒是听说过,可这般让人脱胎换骨的却从未听说……大抵是孽徒故弄玄虚罢了……”
蓝继宗却不甘心:“官家在宫禁之中便说过,待观妙先生入宫便亲自向您求取丹药,让圣人光彩依旧的…………”
玄诚子连连摆手,苦着脸道:“养生之法道家倒是有的,至于丹药这东西本就是方士之说,纯属子虚乌有!蓝大官莫要再提。”
蓝继宗指了指叶安:“令徒可是真真切切的让一婢女变成如此模样,岂能抵赖?!”
王渊在边上眯着眼睛笑道:“这不简单,便让叶贤侄说出门道便是。”说完便对叶安招收道:“叶贤侄速来,我等有话要问!”
叶安暗笑便走向了主桌道:“先生有何要问?小子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你用的什么丹药,居然让一乡野婢女脱俗如此?”
瞧见玄诚子喷火的眼睛,叶安笑道:“此丹名为“重新做人”,以清水为引,善待为药,小子只是让其洗去脸上的污垢,再用合适的衣服给她穿上,于是淤泥之中的白藕便自然出现了!”
王皞听着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盏儿原本便是如此,只是她自己糟践自己?”
叶安点了点头道:“便是这个道理!”
王皞不满道:“我王家从未苛待过仆从………………”
叶安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只是人与人并非一样,有时候您觉得没有苛待,仆从心中却非这般的想。”
叶安说完便不再言语,王皞等人若有所思,所谓的丹药并不存在,只是盏儿故意糟践了自己的模样而已。
王皞是个精明人,很快便察觉了叶安的深意,看向盏儿的眼神也充满了寒意:“她是故意偷取了你身上的银判,引来你为她脱身王家?!”
叶安笑而不答,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而王皞却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苦笑着望向叶安道:“叶贤侄也是乐善好施的,若是换做旁人她的性命便也没了,当真是机缘啊!”
叶安立刻笑道:“如此便多谢王学士成全。”
自始至终叶安都觉得这出“戏”是不完美的,毕竟盏儿偷老君观的银判太过牵强,以王皞的智慧定然会发现其中的破绽。
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再设一次局,并且让王皞自己解开,如此他便会认为自己看到了事实的真相,而不是被骗了。
上辈子摆摊时遇到过大忽悠,他曾经扬言骗子的最高境界便是:让人觉得自己永远是最聪明,最智慧的,给予他最大的满足感。
最后让他自己走进设计好的圈套之中还沾沾喜之。
王皞此时便是这个状态。
他眼中真相就是盏儿为了离开王家,特意偷了叶安的银判,并且用自己的美色利用叶安,让他配合在自己面前演一出戏,虽然成功的骗过了自己和所有人,但最后还是被自己给识破了。
瞧见叶安偷偷望向盏儿的眼神,王皞便皱眉道:“贤侄若是喜欢便向老夫讨要,一个婢子何须这般的大费周章?”
叶安红着脸叉手道:“便是小子拉不下这个脸面。”
王渊在边上冷哼一声:“叶贤侄…………旦旦而伐,也不怕掏空了身子?!少年人戒之在色!”
叶安连连赔罪道:“渊汆先生教训的是!”
蓝继宗忽然笑道:“某家便说以叶贤侄的身手,怎会让一个小女女把银判这般的东西偷了去,原是难消美人恩啊!哈哈…………”
叶安落荒而逃,只不背着众人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他不光要让王皞信以为真,连蓝继宗也打消怀疑。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只有自己和盏儿,当然也包括玄诚子。
这其实也是叶安对他的最后考验,考验他会不会把真相说出去,眼下看来玄诚子只有嗔怪,却没有揭穿真相,说明这个师傅还是靠得住啊!
盏儿在小桌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她以为叶安会把真相全部说出来,但未曾想他说出了七分真相,最重要的三分却隐了下来。
叶安看着盏儿惊恐的表情笑了笑小声道:“七分正三分假,才能让人家相信,即便是说出来了,王学士也不会再做计较的。”
铁二和王帮在边上一头的雾水,唯有盏儿听懂了,小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叶安笑了笑便不再说话,立刻投身“战场”和铁二如同“野猪”一般把桌上的食物塞进嘴里,而盏儿在边上小心的伺候他吃喝…………
章节目录 第139章 礼数与规矩
已经模样大变的盏儿在牛车中殷勤的伺候着叶安的饮食起居。
铺上厚厚的褥子减震,在休息的时候给叶安泡上茶水装在葫芦里,等他看书口渴时及时的递过去,担心茶水冷了还特意把葫芦放在怀中……
铁二和王帮也逐渐的习惯了这个“不速之客”。
没有办法,实在是盏儿太过周到和热情了,不时的从车相中递出吃喝。
露出“真容”的她本就如同跌入凡尘的仙子,王帮还好一些,铁二在她的面前直接化身“八戒”。
长相甜美又热心肠的盏儿几乎很快的融入到了叶安的这个“小圈子”,她敏锐的发现,这个小圈子以后就会成为叶安封爵之后府宅之中的圈子。
她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即便是被叶安要了身子也是无所谓,她能成为叶安这个她并不讨厌男人的妾侍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连英娘都得不到,自己若是得到了那是多大的幸运?
不知为何,盏儿发现和叶安待在一起非常的舒服,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她喜欢看着眼前少年郎读书的模样,喜欢看着他吟诗作对时的风姿,甚至喜欢他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此去东京城对于叶安来说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旅行,所以即便是在牛车之中他也要捧着王渊给的书不断的背诵。
叶安原先的记忆力极好的,否则也不会成为特殊的兵种,其实很多人对特种兵有着误解,仿佛以为他们无所不能。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懂得多,学得快,掌握了一般人所不具备的知识而已。
论散打他不如体校的散打冠军,那些都是能直接入警队成为刑警的,但叶安可以保证他在自己手中活不过三分钟。
特种兵其实就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兵种,当然他们主要还是存在于战争之中,而历史上历朝历代也从不缺乏特种兵。
秦时铁鹰锐士、东汉的陷阵营、东晋的北府兵、隋朝的燕云十八骑、唐代的玄甲军、南宋的背嵬军、元代的怯薛军以及明代的蒙骑克星神机营、威震日寇的戚家军……都可以说是特种兵,他们在那个时代中就有着特殊的战争定位和意义。
历史系出身的叶安对古文有着很强的理解能力,对经史子集也有一些了解,而记忆力和学习能力也是经过专门的训练,所以他看书的速度很快。
牛车在摇晃,他的脑袋也跟着摇晃,这是一个诀窍,古人读书摇头晃脑并非是装模作样,其实是为了断句。
一篇文章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标点符号,若是没有准确的断句,很容易出现歧义和错误。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牛车之中朗朗的读书声让人心情愉悦,玄诚子和王渊两人也跟着摇头晃脑,蓝继宗微微笑道:“果然还是渊汆先生指点有方,这小子就该以《礼记》为本经,如此方知世间的规矩礼数。”
王渊笑道:“正是如此,此子天资聪颖,虽以《格物》开蒙,却是缺少礼法之道,其家中长辈怕是还没来得及教授,到了我等手中自然要好生打磨才是。”
…………………………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你老是这般盯着我作甚?”
叶安有些无奈,他发现只要是自己读书的时候,盏儿那对大眼睛就会死死的盯在自己的身上,仿佛要把自己给“烤焦”了一般。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盏儿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她当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觉得生涩难懂有很厉害的样子,她很想知道其中的意思。
之前英娘曾经无数次的在她面前读书,她很羡慕英娘能够有读书的机会,而她自己连字都不认识。
叶安笑了笑:“你想读书认字?”
盏儿的眼睛中闪烁的强烈“光芒”让叶安难以“承受”。
这种求知的欲望太吓了人了些,以至于让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说的是礼的精神在于克制自己而尊重别人.虽然是微贱之辈,犹有可尊重的人,更不要说富贵的人们了。于是,富贵的人懂得礼,才不至于骄傲而淫侈;贫贱的人懂得礼,则其居心也不至于卑怯而手足无措。”
这句话简直就是为盏儿“量身定做”的一般,她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微微点头道:“小郎君的意思是让我莫要自卑,只要懂得上下尊卑就能活的舒坦?”
叶安瞪大眼睛的望着盏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说了上下尊卑的事情吗?”
盏儿点了点头:“富贵的人懂得礼数,还是富人,贫贱的人懂得礼数,依旧是贫贱的人,只是富贵的人不会骄奢淫逸,而贫贱的人不会手足无措而已,上下尊卑好似并未改变……如同婢子和王家的小娘子一般,婢子懂得礼数还是婢子,小娘子懂得礼数依旧是小娘子…………”
“我朝!”
叶安突然之间明白了所谓圣人之言的意义,这就是把阶级固定下来的东西,即便是教授人礼数,也依旧是以阶级划分的。
长叹一声对盏儿道:“你还是不要读书了,认字倒是可以的,这些糟粕不读也罢,从明日起,少爷我教你认字!教你我家的学问!”
叶安把自己如同货物一般甩在牛车上,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孤独来自于何处,他的想法和理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即便是想动手改变自己身边的人,一番努力之后却发现,人家依旧选择在这个时代的框架中待着…………
于是叶安决定尝试别的方法,一种更为激进一些的方法,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嗯……也许会成功吧?
盏儿有些奇怪的看着叶安,她不明白这学问有什么不好,当然能够认字也是极好的,至于小郎君的家学,自己可不敢沾染,家学一般都是极为出众的学问,自己低贱之人去学小郎君的家学犯忌讳……
章节目录 第140章 郑州管城
即便是万分排斥儒家的经史子集,但叶安还是要拿起书不断的背诵。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就是来自于千年之前的圣人思想,连科举考的也是这些东西。
相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这个时代的科举更为恐怖。
尤其是到了宋世,科举更是成为读书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这是他们打破阶级天花板的唯一途径。
士农工商,士人乃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士人是皇权团结的对象,甚至可以说是统治阶级,在资源有限的时代,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士人的地位也代表了权势和财富。
人往高处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宋朝完善的科举制度使得寻常百姓有了向上更进一步的空间和机遇。
即便是叶安这般原本也是打算通过科举走上士人阶级,以此享受这个时代的美好生活。
但以现在叶安的身份,再去说要参加科举,那就有些让人耻笑了,原因很简单,他即将获得爵位以及官身。
前者给了他极高的社会地位,而后者却会给他寻常人所得不到的权利,此时参加科举便是与寻常读书人抢夺名额,世人不耻。
当然,叶安之所以得到这些东西,全部来自于他的功劳,无论是土豆还是地瓜亦或是那份《救灾活民书》都已经变成了他的资本。
叶安心中没有羞愧,相反而是充满了感激,他感激那个美好的时代,也感激曾经伟大的人。
现在读书学习不是为了应付科举,相反而是为了应付以后的生活,用王渊的话来说,德不配位才是最让人不耻的事情。
而所谓的德便是这个时代所遵从的儒学。
身边有美丽俊俏的小娘子陪伴对于叶安来说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赏心悦目多好啊!何况这个小娘子还充满了求知欲。
至于铁二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基本上已经沦落到杂役和护院大手的地位,即便是王帮没事也能使唤他一下。
作为叶安的管事,虽然还没有府邸,但王帮已经成功的进入了角色。
几乎大小事务都由他操持,并且还能做的极为妥帖。
无论是安排房间,还是给叶安领路,几乎是做到了让叶安成为“植物人”都能很好生活的程度。
事无巨细的准备,该争取的东西不会被王家的管事王益抢了去,不该争取的东西绝对不会碰,叶安觉得这就是理想型的管家,也是一个人的才能。
至于铁二…………叶安发现他除了擅长吃饭,被王帮骂做大肚汉之外,好似也就有难以施展的一身拳脚本事。
叶安摇了摇头,权当是充门面的汉子好了,听说东京城中的衙内常常会带着几个花胳膊充门面的…………
到了郑州管城便已经进入了北宋王朝的京畿路,所谓的京畿路便是以朝廷直辖,以开封府为主,并析京东路曹州、京西路陈州、许州、郑州、滑州来属,治开封府陈留县。
这样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加强东京城的防御,把地方上的军政尽可能的向中央集中,以方便管理。
所以眼下的郑州管城已经算是北宋王朝的直辖市,繁荣的程度远超之前的阳城县,密县等地。
管城其实也是一座县城,但却是郑州的州治所在地位自然也就不一样,不光能看见繁荣的都市模样,还能看见禁军……
下了牛车的叶安看着眼前的倌驿有些惊讶,这是郑州管城之中的倌驿,规模可不小,完全可以媲美大型的正店。
房舍精美,铺兵众多,其中居然还有与铁二相识的人。
王帮带着铁二和盏儿准备前往倌驿中寻一个单独的院落,这样大型的倌驿通常是有小院招待贵人的,而且数量不少。
“铁家二郎,你怎生又到了管城来?莫不是又耽误了差遣?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快快过来伺候爷爷们吃喝!”
铁二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看着远处的叶安便深吸一口气,继续憨笑道:“刘家哥哥说笑了,铁二以不在松阳驿当差,跟了贵人去往东京城,消了军籍去!”
“戚,跟了贵人?什么贵人能把右骁捷军定下的厢军军籍给消了去?莫不是被贼人给骗了!”
边上立刻有人起哄道:“便是如此嘞!这个傻子被人骗了!小娘子莫不是你妹子?这地方可不是尔等能进的,还是去哥哥那里吃酒才是正经嘞!”
说话间王皞带着家眷进了倌驿之中,原本气度不凡的驿丞立刻如同谄媚接客的龟公一般,一路伸手虚引王皞等人进去。
还不忘招呼铺兵去帮忙:“那几个铺兵大白天的不做事,在那聒噪个甚?!”
几个铺兵赶忙应下,同时也瞧见刚刚和王皞说完话走过来的叶安。
瞧见叶安走近,那刘姓铺兵赶紧上前高声长了一个肥喏道:“小郎君可是跟随王学士同路的?”
叶安笑道:“王学士携家眷进京我岂能相随?乃是随蓝大官进京的。”
“蓝大官?”
几个铺兵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宫中的高品宦官才能被称之为“大官”,但没瞧见今日有大官前来啊?!
蓝继宗从牛车中下来,四周骑马的皇城司亲从官便立刻上前护住了后面的牛车。
皇城司的腰牌甩在了刚刚安顿好王皞一家的驿丞怀中,于是便听见一声惊叫:“天爷爷…………”
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便让他不敢多言语,点头哈腰的小声道:“大官,地方已经安排好了,独门独院,稳妥的很!”
蓝继宗也不理睬他,而是对叶安招呼道:“叶贤侄,待会来某家这里吃酒!”
叶安心疼的抽搐嘴角,这几个老家伙几乎每次都是打着吃酒的名义来蹭自己的酒喝,关键是酒品还不咋地!
王渊和玄诚子是最后出现了,两人伸了伸懒腰,便把怀中的东西递给了有些呆滞的驿丞,让他不断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生来了这么多的贵人?
“观妙先生…………您下山了?”
玄诚子的名号好似谁都知道似得,驿丞的脸上满是崇拜和恭敬,在他眼中玄诚子便是仙长,是能进宫成为圣人问道的人物。
姓刘的铺兵哆嗦着从叶安手中接过告身,却见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描述体态特征的话便只有一句:师从观妙先生,姓叶名安,道号静身,天圣二年八月二十三日至阳城县上籍。
但有这一句话便够了,赶紧双手把告身还给叶安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观妙先生的高徒…………”
“调戏我的女眷,你觉得该如何?”
刘姓铺兵还要说什么,但叶安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面带微笑的抬脚便把他踹飞,大吼一声:“铁二给我打!打死无算!”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宋人的酒量
一个区区铺兵,打也就打了,不过在管城驿的驿丞打算把刘三丢出倌驿的时候,铁二还是希望能放过他这一回,让叶安去求情。
在铁二看来,刘三一旦被丢出倌驿,他们全家上下便没了着落,这不是他刘三一个人的生计,而是他们全家的生计。
王帮觉得这样的腌臜货就应该丢在大街上,调戏贵人的侍女不送去官衙已经算是开了恩,最少也该打断一条腿才算让他长记性。
叶安还是决定让驿丞放他一马,只不过放他一马的同时,却让那几个同他一起调戏盏儿的铺兵挨上一顿板子。
当他们被打的皮开肉绽,撅着腚离开的时候,看向刘三的眼神便充满了怨恨,不能断了他的生路让他一家老小没了吃喝,但刘三以后在这倌驿之中怕是别想安生。
管城倌驿的小院倒是不错的,四四方方的小院中三座厢房,甚至还有一个可以开火的小厨房,一颗石榴树上挂满了鲜红的石榴,个个饱饱涨涨煞是惹人。
叶安一直认为倌驿中都客房,但未曾想到居然还有好大一片的院落,这些院落都是给路过郑州的官员准备的。
想想也是,郑州管城为东京汴梁的门户之地,向西而去必定是要路过这里的,往来于东京城的官员大大小小都有,倌驿多少也要准备下这些宽敞精致的小院。
树下便是一方石桌,石桌上居然还是纵横交错的围棋棋盘,只不过这棋盘放在这里有些浪费…………
下棋多没意思,瞧瞧铁二五大三粗的模样,棋子怕是都拿不住的,至于王帮忙前忙后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这里住一晚,至于这么忙活吗?
叶安带着盏儿用杆子和网兜从树上打石榴的时候,玄诚子和王渊悄然而至。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二人说不出的舒服,铁二正拿着一个大扫帚扫地,而王帮身上挂着一个抹布端着盆从厢房中刚刚出来,石榴树下一个少年郎和美婢仰着脑袋盯着上面摇摇欲坠的果子。
“渊汆先生,此景可入画矣!”
王渊哈哈大笑:“端是如此!可惜少年风华我等唯有艳羡!”
瞧见王渊和玄诚子到来,盏儿立刻行礼,叶安还在用竹竿捅下石榴,错过了网兜掉的石榴砸他的脑袋上龇牙咧嘴,一副好生生的画面便如此被破坏掉。
王渊撇了撇嘴:“你带来的酒水可要拿出来了,蓝大官寻你吃酒,我等也为其饯行!”
叶安点了点头,他知道蓝继宗是要走的,之所以在郑州管城中安顿,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土豆对于东京城的那两位来说太过重要,不可能让他在路上耽搁。
蓝继宗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就突兀的出现了在小院里,反正叶安回个头的功夫人家就出现,要说不是翻墙而入,打死叶安都不信……身手好就能为所欲为?!
到了叶安的小院之中,蓝继宗便如同到家一般,挥手对铁二道:“你这小子莫要在那里装模作样,几片叶子扫了那么久,速去把屋中的方桌搬来!”
说完便瞪着王帮道:“还不去准备吃食?叶贤侄,某家皇命在身,这便先行一步,待到了东京城再尽地主之谊!”
叶安翻了个白眼:“那您慢走!”
“吃了酒再走也不迟啊!走前先尝尝你的酒水,否则去了东京城便没有这般好酒可以吃了。”
瞧着蓝继宗搓手的模样,叶安便更是无奈:“小子最多两日便到东京城,大官,酒大伤身,我这酒水后劲大,您可保重身体!”
蓝继宗不耐烦的在方桌前坐下:“休要聒噪,别人便是求某家去吃酒某家都不赏脸,你这还这般推脱!速速倒酒!”
王渊和玄诚子也跟着落座,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叶安,也不管菜还没上,只等他拿了酒水。
这就是明抢!
自己从王家庄弄出来的蒸馏酒可没剩下多少了,按照这个速度怕是等不到东京城便已经消耗的干净!
叶安稍稍有些肉疼,但在三个“老人家”殷切的期盼下,还是从房中拿出了一个酒葫芦道:“最后一葫芦,总是要给小子留下些,到了东京城还打算用这些酒充门面的。”
蓝继宗嗤笑道:“充什么门面?待入了宫………哦,待从宫中出来,什么样的门面都不用,官家圣人的赏赐便够你的门楣光耀,祖上荣光的了!”
王渊好奇道:“叶贤侄,你不会还打算做自己的买卖吧?士人做买卖可不体面!”
唯有玄诚子笑道:“东京城的那些出了名的产业,背后哪家没有权贵的身影在其中?别的不说,你王家在马道街南口上有多少家的蜀锦铺子?”
王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是家中产业,岂能算在我的头上?”
叶安笑了笑:“小子也是这么想的,待小子开府立宅之后,家中的人必然要多些,用度自然也就上去了,若是不做些小买卖,岂能在东京城中过活下去?总不能让诸位长辈们接济不是?”
玄诚子三人齐齐翻眼,就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得了天家的赏赐之后还要别人接济岂不是笑话?
酒葫芦中流出清亮的酒水,落在酒盏之中冒着泡,这些酒不是王皞府宅中的劣酒蒸馏而得,乃是王皞肉疼了许久拿出的好酒蒸馏出来的。
酒香瞬间就弥漫在了整个小院之中,王帮还在布菜的时候,酒水便下肚了,蓝继宗的脸立刻变成了红布模样,年幼时便进宫的他脸上没有一根胡茬,反倒是最为明显。
玄诚子打了个酒嗝叹息一声:“世间佳酿,如火穿喉,酒香灌肠啊!”
才一口,三人就这模样,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宋人嗜酒爱酒,动不动便几斤几斤的喝,那是因为度数低!
五十二度以上的酒,你让武松喝个十八大碗试试?别说是打老虎,说不定已经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了。
这个时代的酒水在喝之前是要筛酒的,发酵酒就会出现这种问题,难免有一些发酵的残渣可能会留在底部,喝酒的时候自然影响口感。
叶安的蒸馏酒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所以伺候这三位喝酒只需斟酒即可,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在边上筛酒。
于是盏儿便拿着筛酒的纱网站在边上发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谁输谁赢
高度白酒下肚,人的脑袋就不受控制,看着三个“老家伙”勾肩搭背的模样叶安便觉得不真实。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个太监,一个道士,一个文人三个平日里基本不相交也没有任何谈资的人开怀畅饮,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话语。
王渊更是拉着叶安,必定要他在棋盘上和自己手谈一局。
叶安看着喝的昏头昏脑的王渊,微微摇头,现在下棋便是有些欺负人了,何况自己的棋艺也不算差,算是业余七段到六段之间,即便是和职业初段二段也能旗鼓相当。
在看过这个时代的围棋后,叶安便对围棋不感兴趣了,因为这个时代下围棋方法和规则差不多,但可惜的是下的是君子之棋。
双方之间最在意的不是最后的目数,而绞杀对方的“大龙”,这对于宋人来说近乎于一种变态的执着!
于是当王渊一手端着酒盏一手得意的绞杀叶安的“大龙”时,叶安已经占据了大片的边角,而中间的天元,中腹等已经被王渊给绞杀的差不多。
“小友,这棋局到眼下,你的大龙命不久矣!”
叶安依旧在边上疯狂的占目,这老家伙喝多了,眼里只有棋盘上的大龙,但在叶安眼中,占据更多的目数,吃掉王渊在边角的更多棋子才是最重要的。
玄诚子和蓝继宗眯着眼睛看着棋局,王渊的棋艺他们多少有些耳闻,据说是京城中数得上号的国手。
眼瞧着叶安的大龙被绞杀,他却毫不在意,玄诚子微微摇头:“都快输了,还在乎边角的小地!”
蓝继宗瞥了一眼笑了笑:“某家不知道棋盘上的道道,但却能瞧得出来渊汆先生镇定自若,叶贤侄战战兢兢啊!”
“啾…………他这是鼠目寸光!”
王渊笑眯眯的吸溜了一口美酒,瞧见边上盏儿紧张的模样微微一笑,抬手便把手中的白子落入棋眼之中。
于是叶安的大龙即刻被绞杀,王渊得意的笑了笑:“叶贤侄,承让!”
叶安并不在意,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落子,笑着说道:“渊汆先生绞杀小子的大龙可还高兴?”
王渊笑而不语,但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然一惊:“围棋胜负在目,并不在大龙的身上,先生绞杀小子的大龙倒是痛快,只可惜这棋盘上的目数好似不对哦!”
“嗯?!”
王渊微微一惊,放下手中的酒盏细细观察棋局的变化,而边上的玄诚子和蓝继宗也把目光盯向了棋局。
果然棋盘上看似是王渊占据了优势,叶安的大龙已经被绞杀,实则却不尽然,叶安已经在边角之处占据了大量的地!
王渊扔下手中的白子,看着棋盘喃喃而语:“这如何可能?!怎生如此?!”
叶安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围棋的输赢不是以死棋多少计算,而是看最后双方谁围的空间大计算胜负。
所以即使是王渊吃掉了自己的一个大龙,但是失去了其他地域的争夺,最后他仅仅得到吃掉大龙所得空间,而自己围取了更大空间依旧占据了优势。
当然,王渊要是吃的大龙足够大,自己即使把大龙以外的空间围住仍无法跟其抗衡,那王渊便赢了。
可惜,从一开始叶安的目的就不在绞杀大龙身份上,所以也不会把自己的大龙“做”大………………
围棋讲究大势与谋略相配合,在大势上叶安不足以与王渊抗衡,若是单论两条大龙的搏杀,叶安相信自己早已该投子认输。
但可惜的是,自己学的是现代围棋,各种诡诈的手段,耗神的作局,做杀,都是王渊没有想到的。
他不愿在边角之地与自己攻伐,而是把注意力更加集中到了绞杀大龙的身上。
叶安在边角的落子相当的凌厉,甚至以劫杀,找劫,应劫,抛劫,投劫为主,而在中腹之地却是不疾不徐,即便是发现大龙被绞杀也没有太多的攻伐。
于是原本看似王渊稳赢的棋局,在叶安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啃食下,画风突变。
若王渊不那么执着于绞杀叶安的大龙,在边角之地与叶安奋力周旋,最后的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模样。
抬手把棋子扔在棋盘上,王渊的胡子无风自动,瞪着叶安道:“竖子棋路怪异,技以偏,术多诈,手段凌厉,端是了不得的后辈啊!但尔之棋路,非堂堂之辈!”
叶安笑了笑:“这便是两件事,您下棋追求的是绞杀大龙的快慰,酣畅,小子下棋只求,胜负输赢!”
王渊苦笑一声:“观棋知人,少年人一心求胜,只是这棋路是谁教你的?杀伐之气太盛,非堂堂之兵,正正之旗!”
叶安稍稍一愣随即笑道:“我家长辈说过,棋局如战场,战场之上拼得便是你死我活,兵不厌诈,战胜敌人乃是一切要务,其他小节却可不用计较。”
蓝继宗微微眯起眼睛:“杀伐之气尤烈,不是少年人该有的,下棋乃是为了陶冶心境,非是战场攻伐。”
王渊立刻把蓝继宗引为知己,碰了一杯酒道:“此言极是!君子手谈讲究的便是气度雅致,比的就是对方寸之间棋局的掌握…………”
“掌握啥啊……堂堂国手还不是输给我玄诚子的徒弟?大势?大势在哪呢!”
玄诚子在边上笑呵呵的开口,让王渊的老脸涨得通红,无奈的叹气道:“老夫羞于尔等为伍!”
“输了就是输了,莫不是还打算不认账?国手输给了我这小徒,你说你该如何?”
王渊怒道:“认什么账?!之前可未曾许下彩头,又不是关扑…………”
玄诚子插手笑道:“你说呢?满东京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渊汆先生乃是国手,堂堂翰林院的“棋待诏”,若是知晓你被一个区区少年郎给给下输了那必然会…………呵呵呵……”
王渊老脸一黑道:“也罢,如此便向圣人推荐这小子入宫伴读!”
“哎?!”
叶安惊叫一声连连摆手道:“渊汆先生莫要说笑,这彩头小子可不要!”
王渊冷笑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情,你还想怎生?莫不是嫌弃天家?!”
叶安一时间哑口无言,自己好像是中计了,看向贱笑的玄诚子,这老狐狸得意的模样当真是尾巴都翘起来了!
而蓝继宗则是一副欣慰的模样,只不过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若是不答应怕是要被他“活吃了”。
叶安无奈望苍天,到底是谁输谁赢了?
蓝继宗等人吃饱喝足便走了,只不过王渊还未出门便听见盏儿等人围上去。
“公子好生厉害,连下棋都无敌手。”
“一般一般,大宋第三!”
王渊脚下一个踉跄…………
章节目录 第143章 自由来的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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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叶安的小院之中,石榴树下一身鹅黄的美丽女子正在认认真真的背诵,边上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在摇头晃脑。
一股清茶的香气缓缓飘来,红泥小炉上是一方水壶,边上的茶壶中冒着热气。
玄诚子在空地上打着一静一动极为分明的拳法,王渊和王皞二人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觉得有些不真实。
“渊汆先生,这叶贤侄的《三字经》看似用的是小儿之语,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是发人深省啊!”
王皞的感叹让王渊嗤之以鼻:“你这般偷听人家的开蒙之物,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些,家传之学,君子当避之……”
王皞伸展了一下胳膊笑道:“莫要说我,你在边上听的比谁都认真!”
王渊却并不脸红,摇头道:“老夫这是在听他的文章中可有典故之误,此蒙经短小精悍、琅琅上口。
涵盖了历史、天数、地数、数术,礼数以及些许民间典故,若是熟读下来,便是几岁的孩子也能通晓千古之事!短短十来句话便有四处典故蕴含其中…………诶!妙哉!妙哉!”
王皞微微一愣,能被王渊如此赞扬的东西,定然是不差的,他三槐王氏最为出众的便是家学,王家的私塾在东京城中都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人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竖起耳朵等着盏儿背下去,但盏儿却没了声音。
“嗯,这段你算是背的通顺了,但其中的典故却要知晓,战国时,孟子的母亲,曾三次搬家,是为了使孟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孟子不肯好好学习,孟母就折断了织布的机杼来教育他。”
盏儿两眼放光的盯着叶安,崇拜这个小郎君为何知晓这么多的事情。
叶安有些无奈,这在后世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大义。
瞟了一眼门口的俩个身影,叶安对盏儿大声道:“今日少爷我再教你一个句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噗…………玄诚子一套拳打完,刚喝了一口茶水,便全部喷在了叶安的懒洋洋的身上。
无奈的盯着他叶安委屈道:“师傅,这是弄啥嘞?”
盏儿手忙脚乱的给叶安擦脸,玄诚子却是练练咳嗽:“孽障!便是编排人都不会用句子,你这话不是在说人家,恰恰是在说你自己!”
“鹅?!”
王渊与王皞大笑着进门:“哈哈……叶贤侄莫要妄自菲薄嘛!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出自《论语·述而》乃是指君子坦荡,小人爱斤斤计较!”
叶安老脸一红:“两位先生偷听小子家的开蒙经书,实在是太过了些,反倒咬文嚼字的挑小子的错处!”
王渊脸色一正,用极为肃穆的口气道:“学问一途不可迁就,不可马虎,不可似懂非懂!当以恭敬虔诚之心求学问道!岂能怠慢之?!你家长辈便是如此教你的?!”
叶安顿时哑口无言,双手相交躬身道:“先生教训的是!”
王皞看着盏儿一身寻常女子打扮,又见她得叶安的家学,皱眉呵斥道:“小小婢子,何敢贪图主家之学?英娘!进来,与你世兄讨教一番。”
叶安微微叹息,看着骄傲的如同“小孔雀”一般的英娘,实在是没有话说。
王渊在边上并没有说话,而是拉着王皞去寻玄诚子,看他打太极拳去了,这还是叶安教给他的。
当然叶安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说是太极拳,其实是公园老大爷打的太极操……与拳法相去甚远。
就是这样一个花架子,却在玄诚子的手中颇为凌厉,反正自己让牛二给他发力推了一下,结果那憨货被甩出一丈有余。
一丈便是三米,这距离让叶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教他的就是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怎么到他手中威力这么大?
而且看模样也不是二十四式了,还出现许多叶安从未见过的变化,难道是练武之人所谓的一法通万法通了?
叶安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太过恐怖了些,谁没事和老道过招,那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躺在墙角气喘如牛,疼得直哼哼的铁二便是最好的例子。
“世兄,这《三字经》是您的家学?”
英娘俏生生的站在叶安面前,遮住了他看向盏儿的目光,不屑的瞥了一眼盏儿。
“世兄心纯仁厚,千万别被什么婢子,奸人骗了去,失了家学祖宗可是要怪罪的!”
叶安把英娘往边上扒拉一下,让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这是我的家学,我愿意教给谁就教给谁,至于婢子,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瞧见惊讶的英娘,叶安抬手招呼道:“王帮!把你和盏儿的身契拿出来!”
叶安笑了笑:“我身边的人是什么身份这是由我说的算,不是吗?王,家,小,娘,子!”
拖长的尾音让人很不舒服,王帮很快的回来,匆忙的递上了两人的身契。
叶安那在手中把玩一会,叠成一条长长的纸条看了看,然后便在英娘的惊叫中投入了边上的红泥小炉中。
纸条在火中不断的扭曲最后化为黑色的灰烬,叶安还用边上的木条使劲的戳了戳搅碎了炉膛里的灰烬。
“瞧见了没有?他们现在不是我的仆从,没有身契!”
盏儿愣愣的看着红红的炉膛,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自由来如此突然,也如此迅速,迅速的让她猝不及防。
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少年郎仿佛是太阳一般的炽烈…………烧的自己脸发烫,眼泪不争气的滚下来。
王帮看着自己的身契化为灰烬,同样也是呆滞的望着叶安,最后来了一句:“小郎君,您这是弄啥嘞?!咱们可是说好的,每月的月钱多少可都写在这身契上了,咋个能说烧就烧了?”
叶安微微一愣,尴尬的看着炉膛搓着手道:“没事,少爷我说话算话,不碍事,以后工钱少不得你的……嘿嘿……”
“难道在叶世兄眼里,我还不如这个贱婢和家生子?宁愿这般的羞辱与我?”
看了一眼边上和玄诚子学习太极拳的王皞,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就是这个性子,随性惯了,喜欢如何便如何,不受管束!至于羞辱一说,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章节目录 第144章 师傅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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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见到英娘的时候叶安是保有极大好感的,毕竟在她的身上能够看见一个名门小姐身上的气质来。
但很可惜这种好感随着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暴露,让叶安觉得很糟糕。
王家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但在王皞邀请叶安随他一同前往东京城的时候却被叶安给拒绝了。
“大学士携女眷回京,小子在车队中便不合适了些,也难免让人误会不是?”
王皞微微点头道:“少年人这般持重当是稳妥的,这世上女子的名节可是大事,不得轻易毁去,堪比杀人诛心啊!”
这老头还挺小心眼,叶安苦笑道:“小子只相信两情相悦,不信那些利益交换来的东西,所以王学士万万莫要计较小子的无礼!”
王皞看着前面的马车,脸色肃穆的微微感叹道:“观妙先生说你心高气傲,连道门都看不上,起先以为他是妄语,但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心高气傲啊!也不知以后哪家的小娘子能入你家门!”
叶安哈哈大笑,伸手做了一个请道:“这可说不准,小子是随行的,只要有感觉了,便是天上的仙子也要不管不顾的娶回家中,即便是污泥中的女子亦能如此!”
王皞看了看叶安的手,深吸一口气。
“你哪来的这般傲气,傲到了即便是我王家的贵女你都看不上,傲到了王家这个未来能成为你在朝中的助力你都不稀罕!”
稍稍一顿王皞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是要做孤臣,直臣,倒是老夫忘记了。”
王皞说完便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他现在知道了,他和叶安不是一路人,也永远不会是一路人,王家和叶安的关系仅仅只是明面上的这种关系而已。
想要深交莫逆,根本就不可能!
王皞之所以如此看好叶安,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叶安拿出来的家学,从那份《三字经》来看,叶安的家学非常扎实,底蕴深厚,若是没有广博的家学便不可能写出这等可堪经典的文章来!
这少年人几乎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也会成为王家在朝中不可多得的助力,只可惜……他不愿与王家牵扯在一起。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王皞坐在车中一言不发,听着边上英娘的抽泣声缓缓的开口道:“你也莫要记恨叶安,此子非池中之物!”
王夫人急道:“你老是这般,一边是卖力的夸他姓叶的小子,一边又让咱家死了这条心,何必呢?他凭甚看不上咱家?看不上咱家英娘?老爷乃是当朝相公的家弟,咱们家乃是名门,他叶安…………”
“够了!此事便到这里了却!便是不喜英娘老夫又能如何?!好闺女还就他叶安不嫁了?李家人有意与我王家结亲,李端懿便是一个青年才俊,虽然年岁小了些,但却是个好苗子!以后必为人中龙凤!”
王夫人这才展颜笑道:“便是如此!早早便说与李家结亲,老爷非要犹豫不定,这姓叶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东京城中什么都缺,就是不却青年才俊!”
英娘的抽泣声消失了,渐渐的变得麻木:“女儿万般委屈都能忍让,只不过盏儿那贱婢如何就能成叶世兄的身边人?世兄还为了她烧了身契,此等羞辱…………”
知女莫若父,王皞知晓英娘倔强的性子,无奈的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马车中也安静下来,只有英娘死死攥着双拳…………
王渊没有与王皞同行,而是与玄诚子一路,他觉得与玄诚子叶安这对师徒在一起很松快,惬意。
虽被叶安赢了围棋耿耿于怀,但也是无奈,输了就是输了,现在找补也没什么用,只能不断找机会与他在来“手谈一局”。
只可惜无论自己如何把话题引过去,这小子都是各种推脱,滑不溜手。
开玩笑!
和这种真正的国手对弈,要么便不下,一下起来很可能就是漫长的拉锯,围棋不光是对棋局大势上的掌握,更是一场心理战,持久战,考验的是耐力与精力。
叶安没有受虐倾向,当然不愿意和王渊再次对弈,何况他知道自己的棋力,与王渊这般的国手对弈虽然收获良多,但围棋毕竟是一种陶冶情操的东西。
最主要的还是赢了王渊够玄诚子吹嘘好长一段时间的了………………
瞧见叶安出现在自己和玄诚子的牛车上,王渊笑道:“小友这是打算与老夫对弈了吗?”
叶安正坐在牛车上,恭恭敬敬的说道:“不是,小子只是来请教渊汆先生一个问题!”
王渊和玄诚子双双有些惊讶,这还是叶安第一次要请教学问上的东西,但他们也是颇为满意的。
尤其是王渊,他非常感兴趣叶安会请教他什么问题:“小友且说来听听?”
“昌黎先生之有云: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
王渊有些惊讶的望着叶安道:“你已读韩昌黎的《原道》了?”
叶安点了点头:“先生不是给我一大摞的书吗?我按先生的顺序从上往下,这是倒数第二本…………”
咕咚,咕咚!
王渊几乎是和玄诚子一起咽的口水,而后王渊便窜了起来拉着叶安道:“你知道这句子是什么意思?”
叶安微微点头:“就是说,博爱即为仁,合乎仁的行为即为义。从仁义更进一步便是道。自身具有而不依赖外界的叫做德…………”
王渊跌坐在叶安身旁有些麻木的开口道:“你既然知晓,还有何要来问我的?!”
“昌黎先生说的博爱是什么?”
叶安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俩个类似于野兽的东西开始对着自己咆哮。
“博爱便是仁!”
“那仁是什么?”
“仁者爱人!”
“你看,问题来了吧!那博爱就是爱人的意思??”
王渊和玄诚子再次对视,他们忽然发现,叶安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直指儒家的核心与本义,那就是对仁的解释。
王渊长叹一声:“你不是在向老夫请教学问,而是在问道!此非一时一日之功能够解答,你想知道吗?”
叶安低头的嘴角翘起一个好大的弧度…………“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学问与猪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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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师傅在上”让王渊和玄诚子同时愣住。
随即王渊望向玄诚子哈哈大笑:“观妙先生!瞧见没有,终了还是要拜老夫为师!他叶安并非你道门之人!乃我文道之人啊!”
玄诚子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反正他先是我玄诚子的徒弟!”
王渊摆了摆手:“这便不与你争了,哈哈,子曰:自行束修以上者,吾未尝无诲焉!今日不要你的肉干,但束修是不可免的,你可带来?”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牛车道:“愿备薄酒…………”
“甚好!”
玄诚子看着身前开怀大笑的王渊微微摇头,他觉得这次叶安拜师和当初第一次瞧见自己拜师好似没有区别,王渊以后也少不了为他叶安“擦屁股”…………
叶安的拜师顺理成章,也水到渠成。
王渊本来就想收他为徒,对叶安的家学非常感兴趣,虽然常说格物致知,但格物从来都不是儒家所涉及的东西。
得了叶安这个徒弟,他能在教授叶安学问的同时,也能向叶安请教他的家学。
王渊不觉得向叶安请教学问有什么,更不觉得可耻,圣人云:三人行必我有师,王渊读书可不会去死读书,他一项是活学活用。
再说他请教的是叶安的家学,不是他叶安的学问,谁叫叶安的长辈不出现,他也不愿说出自己的家在何处,否则王渊一定执礼上门讨教!
两辆牛车过了不少倌驿,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叶安讨教学问非常不成功,并非是王渊没有好好教他,而是王渊非常不满叶安的“基本功”。
叶安看书是非常快,学的也快,思念通达,但王渊发现这小子有许多东西和儒学经典中的记载完全是南辕北辙!
如同那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一般的谬误,错用非常多。
为此叶安的手掌都快被他打成了“猪蹄”,现在的叶安是领教了古代先生的厉害,之前听老教授说他父亲上私塾的时候一天下来手都拿不起筷子。
叶安看着自己的“猪手”,再看看眼前的筷子,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拿起来。
“这王老倌下手也太狠了?!就这样的大头巾俺一手能打三五个!”
铁二在边上忿忿不平的抱怨,引来了王帮和盏儿一致的白眼。
王帮嗤笑道:“你懂什么?先生教学生,小郎君有了错处就该打手板!”
边上的盏儿轻轻的给叶安抹裹上冷毛巾,嗔怪道:“就是,铁二哥不能这般说先生的不是,先生是为小郎君好,学问可来不得一点掺假!”
铁二瞪大眼睛,看着叶安道:“小郎君,这话说的,反倒是俺的不是?”
叶安嗤之以鼻道:“这两人看王先生的模样便是如同看圣人!你还指望他们编排王先生?疼……疼……盏儿你轻点!”
盏儿捏着叶安的手揉搓道:“这样活血化瘀的快些,入了秋用冷水敷着,寒气入体可怎生得了?”
叶安摇头苦笑道:“先冷敷,减少炎症渗出,缓解肿胀疼痛的症状。十二个时辰之后再换热敷,如此消肿才快些。”
“什么是炎症?”
看着三双好奇的眼睛,叶安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话。
这三个人自从自己跟随王渊读书之后,便化身为三个好奇宝宝,什么问题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读书人的手多少要挨先生的板子,叶安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何处,对许多东西都略有涉及,但却并不精深。
自从穿越之后,脑袋里的东西没有丢,但脑子似乎更好使了些,和自己的身体一样,大脑仿佛也回到了十六岁的年纪。
这是人一生中最佳的学习年龄,叶安不敢有一丝怠慢,否则也不会任由王渊这般“殴打”。
中牟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东临郑州管城,西接东京开封,自古便是兵家要地。
到了中牟之后,王渊和玄诚子一致决定从金水河坐船前往东京城,东京水网密布,槽运发达,从金水河坐船可直达东京城的西水门,进城也极为方便。
倌驿的牛车把众人送到了中牟之北,众人下车之后便瞧见好大一块石头矗立在岸边,其上是俩个赫赫大字“官渡”!
王渊站在巨石下,看着官渡二字久久不语,不知是这两个字把他带回到了金戈铁马的三国时代,还是在回忆自己曾经的峥嵘。
许久之后才回头道:“中牟乃要冲之地,曹操败袁绍于官渡,李克用败黄巢于王满渡啊!”
叶安微微点头,又小声嘀咕一句:“岳飞大败金兵于此!”
身边的玄诚子没有听清,皱眉道:“谁人?”
叶安笑眯眯的抬头道:“弟子是说刘邦败秦将杨熊于曲遇聚~!”
王渊微微点头道:“未曾想你连楚汉相争之事也知晓,家学渊源果然出众啊!”
官渡口岸便是在黄河之上,这里是金水河的主要渡口,往来的之人多为商贾,劳力,还有专门的官员管理。
因为玄诚子和王渊的身份,叶安在等人再次享受了特权服务,船体宽大插着官旗的官船便成为他们此去东京汴梁的水上工具。
东京汴梁水网密布漕运发达,王渊站在船上对叶安普及漕运知识:“漕运分四路向京都汴京集运: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陕西之粟由三门峡转黄河,入汴水达京;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京;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京。”
叶安待他说完便继续等待,他知道这位先生的习惯,每每说出某事后都要提出一个问题。
果然王渊瞧见叶安等待的模样,微微一笑的开口道:“你可知为何东京漕运如此发达?”
随着王渊的发问,玄诚子也紧紧地把目光盯在了叶安的身上,因为这小子好似对东京城的事情非常了解。
看着俩个期待的“老人”,再看看自己稍稍消肿的手心,叶安狡黠一笑:“因为人多,兵多啊!”
“国朝之初,为除唐末五代以来藩镇跋扈之祸,采取“夺权,制钱谷,收精兵”之政,加强朝廷的权利,其重点就是收夺兵权。
其一在收取武将兵权后,以枢密院和三衙分掌军权;其二,以文臣典兵权充任地方大员。
驻重兵于京师,但军队需要粮食维持,朝廷既然集中了重兵,对粮食的需求便急剧增加,汴京处于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之地,尤其是诸河汇聚,漕运方便呗!”
就在王渊惊讶的同时,叶安再次开口:“哦,对了汴京四周并无屏障,为保都城之安,只有不断曾兵为屏,自然对漕运仰赖更大了些。”
章节目录 第146章 亿万年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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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诚子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但王渊却在内心深处震惊异常,自古以来读书人中真正出类拔萃的,从来都不是死读书之人。
恰恰相反,读书人中最具才学者,便是那些把书本和知识妙用起来的人。
这些人脑袋灵活,从不按部就班,书中的知识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活学活用,信手拈来。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读书之人,绝非那些迂腐老儒能够媲美,而他叶安就是这样的人!
叶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渊打上了某些“标签”,看着俩个老头震惊的表情冷笑。
“两位先生难道不觉得东京城太过依赖漕运了些?
漕运四渠以汴河为最,太宗常云:仰给在此一渠水!此渠堪称立国之命脉!一旦汴河有警,后果不堪设想,若辽人南侵,一路长驱直入,不以别处为伐,单毁汴河漕运,重兵集汴梁,又可撑得几日?”
叶安的问题让玄诚子目瞪口呆,也让原本打算考校叶安的王渊大骇。
但随即王渊成竹在胸道:“辽人到不了汴河!也无法直逼东京汴梁!”
叶安的脸上出现了不屑的笑容让王渊微微一惊,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叶安笑眯眯的开口:“此距澶州多少里?东京距澶州又有几何?!”
“当年澶渊之战,辽人一路南下,过真定府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南下直抵京师重地!若非他萧挞凛倒霉被八牛弩射死,辽军气势大挫。则澶州不保,东京便近在咫尺!辽军围城,断四渠漕运…………东京陷矣!”
甲板上寂静无声,王渊与玄诚子惊骇的大汗淋漓。
王渊下意识开口道:“此局何解?”
叶安奇怪的望向他道:“先生何以问我?”
王渊恍然大悟,微微苦笑:“北无屏障…………错失燕云…………”
“然也!”
“手来!”
瞧见一尺多长的戒尺,叶安便惊慌失措起来:“哎?!先生…………不要了吧?”
王渊冷冷的望着叶安,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他的手掌:“此事国朝上下皆知,自作聪明!一错也!以邪入正,引为师入彀!二错也!妄议国事,不出良策,不当人子,人臣!三错也!”
王渊每打一下,边上的玄诚子便说一句:“该打!”
最终叶安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成了一根猪蹄………………
他说的是真话,也是实话,但却是没有营养的话。
定都东京汴梁乃是老赵家权衡利弊的结果,迁都不是不可以,但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利大于弊,赵匡胤这般的开国君王难道不知东京之害?
他当然知道!可他到死也没有迁都……
汴梁城无险可守,这也是事实,所以才囤积重兵,又在北地筑堤,以泄良田为涝,阻止辽人南下。
叶安说了谁都知道的问题,但却没有解决办法,这才是王渊最不舒服的地方,也是他牙根痒痒的原因。
最后王渊以一句“安邦在德不在险,固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收尾,但叶安却不以为然。
这句话听起来好似有道理,也附和儒家的精神,可真正的强敌到来的时候,谁会和你讲道理?
以德服人?那是在你有强大武力最为保障的基础上,这个世界的规则持续了亿万年从未变化过,即便是千百年之后也是如此,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叶安都不想用“天真”二字来形容他们,“愚蠢”才是真谛,当然在看了看自己的猪蹄后,叶安果断的放弃了“申诉”的打算。
“先生为何又打小郎君了?!”
盏儿心疼的用冷水毛巾敷在叶安的手上,叶安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他有病!”
铁二立刻凑了过来:“王先生有病?!什么病?”
“自大妄想综合征!”
听见叶安这么说,铁二和王帮便离开了,他们知道每当小郎君说出他们听不懂的话时,那就是在发癔症…………
叶安决定在自己的手彻底好之前,不与王渊讨论学术之外的问题,尤其是军政方面的事物。
他发现这个时代的文人,在思想上非常的开放,他们便是经史子集中“智慧的化身”,与自己印象中的古代文人形象相去甚远。
顺流而下的官船速度不慢,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比牛车舒服的太多,只要不晕船,相对来说稳当的太多。
还好,所有人当中只有铁二稍稍有些晕船,但并不严重。
谁也没想到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船上吐得稀里哗啦,平日里吃饭如同大牲口的他,看见饭食也没了胃口。
官船顺着金水河一路向东,短短半天时间便到了东京城,站在船头的叶安远远瞧见了壮观的西水门。
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墙建筑,如同巨大的龙门吊一般的横跨在水门上,上面隐约能看到有守城的禁军来回巡逻。
水门规模不小,为的是能够让大小船只通过,但进入门之前无一例外都要降下桅杆。
这让叶安有些疑惑,后世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中,虹桥之前的船只当时才刚刚开始降下桅杆。
这个问题被王渊和玄诚子非常鄙夷的忽略掉。
王帮在边上小心的开口道:“小郎君,船过了西水门的班直勘验后便能再次升起桅杆,否则城内水道数十里单靠人力如何使得?!”
叶安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便不在说话,在他看来东京城的规模并不大,但穿过西水门之后便震惊的发现,东京城的规模之宏达远超他的想象。
单单是他看到的外城城墙就高达十几米,如同后世五层楼的高度。
瞧见叶安对东京城的好奇,玄诚子就知道他自己是没来过东京的,只是听那个叫孟元老的长辈描述过。
王渊在边上微微一笑:“东京汴梁唐时为汴州,后梁时为东都,后晋时为东京,后汉、后周也以此为都城。国朝初立即以此为都城。
在旧城之上,经几次重修和改建,其规模远远超过前代。
东京有外城、内城、皇城,以三道城墙划分,外城垣周围长五十余里,有城门十二座。
南面三门,东西面各二门,北面四门。因四渠贯通,另设有水门九。城外有护龙河,宽十余丈,沿河皆种杨柳。
内城在东京之中,略偏于西北,城垣周长二十余里,设有十座城门。
皇城,城垣周长五里,设有六门。整个东京,有三道城墙,四条运河,三十三座桥梁,四条御路,四十余座宫殿。其高际天,坚壮雄伟!”
叶安微微点头这与他之前在资料中看到的相差无几,这规模宏大的古建筑虽然震撼但………………
实在无法让叶安产生多大的触动。
没办法,在后世更为雄壮的建筑他见过的太多太多,他的震撼来自于古人在落后技术条件下造出的东京城,而非东京城本身。
章节目录 第147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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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水门之所以如此庞大雄壮,是因为这里的漕运十分发达,并且在西水门的边上还设有两座陆行门。
巨大的水门下面是一道道锁链与绞盘相连,全部沉入了金水河之中,一旦有警便可在段时间内封锁水道。
叶安仔细的观察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相对于东京城的繁华和壮观,他更加感兴趣的是这里的城防…………
也许是一种习惯,但这种习惯已经成为了他骨子里的东西,瞄了一眼城墙上的角落,那里有数个被苫布盖住的东西。
心中暗自感叹,八牛弩啊!这个时代投射能力最强的兵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的真容?能够上前细细的查看一番。
从下了船开始,叶安的眼睛就在四处扫射,每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他都会下意识的掌握这里的情报。
西水门作为漕运重地,往来有大量的货物从这里进入东京城,其中最多的便是猪羊等畜生,但这些不走水道,走的是西水门边上的陆行门。
进了之后便直接转去了西水门鱼街,那里是猪羊水产之地,气味实在是不好闻,每日一大早都会有专门拉牲口的队伍把东京城所需的牛羊等牲畜贩卖到城中。
西水门边上的陆行门细细一看便会发现不同,最大的那一座万胜门乃三重瓮城,就这样的架势,想要攻下万胜门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并且要牺牲掉大量的有生力量。
看过大致的城防之后,叶安便知道宋人在冷兵器作战的经验,尤其是城防经验已经达到巅峰,这一点即便是叶安这个后世人也不能否认。
王渊拍了拍叶安的肩膀:“如何,东京气象可堪雄宏?还是如同你说的那般守不住?哈哈……小子,眼下不过东京之一角罢了!”
叶安颇为感叹:“是啊!京城一角繁华若斯!”
无论是铁二还是王帮亦或是盏儿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东京城,这是真正的天之脚下,王朝气派。
叶安大步随玄诚子而去,只不过低声道:“只可惜…………与我那里不同…………”
总有一些回忆从脑袋中跳出来,眼前的东京汴梁和后世的开封重叠起来,是那么的像,又是那么的不同。
这里他熟悉,又陌生,如画一般的场景缓缓映入眼帘的时候,一辆马车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车上青衣小童下车后躬身对王渊道:“老祖宗,该回家了。”
王渊看着叶安笑道:“高头街,南讲堂巷,老夫等着学生安顿好了前来拜会!”
叶安立刻执利道:“恩师先行一步,待叶安收拾一番,必然上门拜见!不敢怠慢!”
玄诚子不满的“哼”了一声:“文道便是不凡啊!我等比不上!”
王渊昂首道:“这是自然!诸子百家早已寂灭,唯有我儒家文道昌盛,尔等泛泛之辈也!”
到了东京城之后,王渊便气质大变,最少文人身上的那份骄傲和脊梁再次挺起,与玄诚子这观妙先生不相上下。
叶安无奈苦笑:“两位先生都是恩重如山,小子不敢是丝毫得罪,不敢丝毫怠慢,眼下两位若是想要比个高低,小子等着,二位继续…………”
王渊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转身便上了马车,而玄诚子同样如此,身上的道袍甩了一下便走,哼……的一声与王渊如出一辙。
这一幕落在王帮和铁二眼中,便是如同斗气的孩子,看的两人是目瞪口呆。
盏儿在边上小声道:“小郎君,这两位先生怎看上去像是在斗气?”
叶安无奈的笑了笑,小声对盏儿解释道:“因为这两位说起来都是文道,只不过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罢了。”
“道家难道不是道士?”
叶安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家可以是道士,但不是每个道士都是道家!”
铁二的打脸凑了过来好奇的问到:“那小郎君是什么家?”
这个问题一下问住了叶安,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应该被划分为“秦汉九家”中的哪一家,最后想了想:“少爷我当是杂家吧……”
玄诚子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望向叶安道:“杂家?这么说来你的家学,兼儒墨,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
叶安想了想点头道:“应当算是如此的,不过小子却不精深罢了。”
明显的能瞧见玄诚子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难怪你小子有宛若陶朱的本事,深得吕不韦之道啊!”
叶安摇了摇头:“师傅谬误了,小子的杂家非吕不韦那般,也非某家之学,而是真的杂糅各家,由器及道!”
玄诚子惊诧的望向叶安,招手让边上等候多时的牛车上前才缓缓开口道:“不知你能否把家中所学讲给为师听听?”
叶安赶紧扶着玄诚子上车道:“若是师傅想听,弟子当然知无不言!”
其实从一开始叶安就发现,玄诚子不光是一个道士,还是一个道家学说的大成者,学问和学术相当了得。
上了牛车的玄诚子笑着开口道:“在家学上松口也是好事,若是不知你的家学,无论是为师还是渊汆先生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啊!”
“先生说的是。”
赶车的把式回头看了看车厢里玄诚子以及叶安的模样,再瞧瞧后面跟着的王帮铁二,盏儿三人,笑脸唱了个肥喏道:“这位仙家是从外面回京的?不知去往何处?”
“宋门里大街,上清宫!”
车把式面色惊讶道:“吓,原是上清宫的仙长喲,小老这是有了大福缘,老神仙,小郎君且坐,这西水门去往上清宫可要穿过大半个东京,这便去也!”
叶安自从上了牛车就不说话了,只是坐在车上双眼紧紧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象。
牛车缓缓而行,四周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尽收眼底。
相对于学问,他更加喜欢看看眼前真实的宋世模样,大大小小的脚店,各色各样的营生,铺面。
走街串巷的挑担小贩,在路边摆摊的行脚商,店铺中的坐商,还有高高的彩楼…………
上了金梁桥便能瞧见金桥街,这里便是那位孟元老的故居了,在穿过金水河南岸角门子之前,高高的酒楼映入眼前,名字却颇为俗气,刘楼,大概是姓刘的人开设的酒楼吧。
但这家酒楼却是一家正儿八经的正店,楼顶上插满了花旗彩杆,还不断的传来小斯的吆喝声音。
门口的客人大排长龙,还有小斯提着食盒进进出出,看来后世便捷的外卖,其实宋人早就开始享受了…………
章节目录 第148章 宋世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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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微微感叹,大大的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这是刚刚在路过果子巷时买的,这果子巷不单单是买蔬果的,还有炸果子。
便是把面食用油炸了,里面或是外面淋上蜂蜜,面食这东西只要和甜味相交,一定会迸发出令人着迷的味道。
而叶安更羡慕玄诚子手中的那块炸果子,外面一层薄薄的糖衣炸的酥脆,一口咬下去咔嚓咔嚓的声响听着就让人不禁咽口水。
腻了也不怕,从车上扔下各级铜板,立刻有挂着盒子的少年抄手接过,再递上几罐香汤饮子,保准解腻…………
叶安吃的舒服,伸了个懒腰微微感叹,这他娘就是宋世人的幸福生活啊!
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都充满了烟火气,舒坦自在,可比后世的景区要高强不知多少,最要紧的是,无论在哪,味道都不一样。
牛车的速度并不快,虽然是土路,但却被夯实了,平坦的紧,牛车在上一点也不颠簸,牛车后的三个人已经吃的不像样。
王帮还好一点,注意自己的身份,拿着一块肉饼细嚼慢咽,时刻注意自己管事的身份,和铁二以及盏儿区别开。
盏儿毕竟是女子,面对这些吃食根本就停不下,再加叶安出手阔绰,胸前的小口袋里已经装满了各种蜜饯干果,手上拿着一大块的肉糜饼子吃的小嘴流油,引得边上的小贩练练夸赞她是东京城中最漂亮的侍女。
至于边上的铁二便不能看了,果子,饼子,饮子一把抓,左一口,右一口的模样实在是如同匪类。
就这,边上的小贩还夸赞一声:“好汉子!”
惹得行人哈哈大笑,哪是什么好汉子,便是个大肚汉罢了,人家铁二却不在意,腆着脸的哂笑,使得盏儿和王帮下意识的与他拉开些距离,也让叶安把头伸出车窗呵斥:“登不上台面的!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小郎君我短了你的吃食!”
玄诚子看着叶安笑骂的模样,便知晓,这三人已经成为叶安在意的人,甚至在这少年人心中的地位也不比自己这个师傅要差。
玄诚子就是不明白,上下尊卑这东西在叶安眼中为何那般的无关紧要?
哪有主人和仆从这般关系的,哪里像是主仆,简直就是一群伙伴…………大抵也是叶安的家风所致?
虽于礼不合,虽于世俗规矩相悖,但玄诚子却觉得很舒服,无论是和叶安在一起,还是于叶安说话,总觉得舒坦,这弟子随自己的性格。
没有贵贱之分,无上下之别,当叶安从一个小女女手中拿过一朵桂花道谢之后,玄诚子便猛然发现他的怪异源自何处!
对待每一个,每一个遇到的寻常人,无论是谁他都会下意识的彬彬有礼。
无论是赶车的把式,还是卖饮子的小贩,亦或是眼前卖花的小女女,他都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从无轻视,也无怠慢!
那种尊重和平等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也隐去不得。
这就是非常奇怪的,礼不下庶人,士人有自己的骄傲,彬彬有礼也当分人的,若非有所求,岂能礼下于人?
但他叶安却非如此,在他眼中似乎是……众生平等?
随手把这朵香气逼人的桂花插在盏儿的脑袋上,于是淡雅之气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上,引得路人大声赞叹:“好生俊俏的小娘子,小郎君倒是会怜惜人儿!”
叶安嘿嘿的傻笑,却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盏儿配上这桂花当是好看的。
让她上车死活不愿,说这牛车是主人家坐的,自己跟着便是,不嫌累。
“小子,你家从小便是这么教你待人接物的?”
头也不回的便答道:“废话!讲文明懂礼貌,八荣八………咳咳,师傅你说啥?”叶安说完便愣住,他自己也发现问题了。
转头看向玄诚子,却见这老道微微眯眼斜着看他:“虽然不知你来自何处,但却是知晓你们那里好似众生平等。”
呼…………
叶安长出一口气望向玄诚子道:“师傅,有一句话徒儿对盏儿说过,对英娘也说过,眼下再对您说一遍,生而为人就是平等的!
就应该获得自由与尊严,徒儿不觉得他们三个有什么卑贱的,我与铁二没有契约在身,王帮和盏儿身契也被我烧了,便是他们现在扭头便走,我也不会阻拦。”
玄诚子看了叶安许久缓缓点头道:“这便是你的家学所致,杂家博采众长,吸纳百家之学,在尔等眼中怕是没有无用之学的。所以也觉得众生当属平等,但毕竟你以到宋世,这世上有礼法,有规矩,不可再显露出来。”
叶安挠了挠头,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这话,但很快便知道原因,这会让自己在这世上显得另类。
果然玄诚子开口道:“你对待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上位者该如何想?位卑者能否承受得起?
儒家以士农工商为别,士人高而农人重,百工底而商者贱!你是要入文道的,若是不能把你家之说光耀于世,那便好生遵从儒道的规矩!否则特立独行,终究是不稳妥的。”
叶安缓缓点头,叉手行礼道:“弟子明白了,谢师傅提点!”
州桥算是东京城内横跨汴河之上最大,最壮观的桥,也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
桥下汴水奔流,浪声滔滔,桥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岸商业十分繁荣,笙声连成一片。
行至桥上,南望朱雀门,北望宣德楼,中间是天街,叶安没有看到买刀的杨志,倒是看到了桥高水深,舟过皆不去桅。
音乐声突然响起,众人缓缓站到边上避让,便瞧见一座彩车突然出现,且上面站满了身着彩衣的女子。
在瞧见众人围观后,娇声齐道:“兰桂坊今夜歌舞《离觞》首演,恭迎诸位坐看!”
哗啦一下,四周的人便围向了花车,叶安从牛车中探头,便瞧见偌大的花车后面居然是售票处……手脚麻利的女子正在盖戳售票!
赶车的把式告罪道:“二位贵人能否稍后,小老去买了演票便回来!”
不待玄诚子说话,小老头便以“脱兔”般的速度冲了过去,看的牛二王帮等人目瞪口呆。
叶安瞪着眼,盯着花车上的三个大字喃喃自语:“兰桂坊是什么鬼?!”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后世玩烂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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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知道后世的兰桂坊乃是一片纸醉金迷之地,也是最为时尚,前卫的地方。
但未曾想在宋世居然也有一处莺歌燕舞的兰桂坊。
赶车的老把式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颇为兴奋,瞧着他手里拿着的票据玄诚子有些好奇:“此前久居东京,贫道可从未听说过这兰桂坊啊!不知又是何时兴起的一处勾栏瓦舍。”
车把式宝贝似的把票据收好,笑呵呵道:“老神仙您有所不知,这兰桂坊乃是旧时的欢彩楼,后来换了东家,这才改名兰桂坊,因欢门上皆是兰花,门前皆种桂树得名嘞!”
玄诚子恍然大悟:“哦,原是如此!欢彩楼听说是勋贵家中的产业,未曾想还能易主。”
车把式哈哈大笑道:“老神仙,就是夏天里的事情,大抵是挂锄前后,您不知晓,欢彩楼乃是被其中的秦大家给买下的。
据说还惊动了宫中的圣人,眼下您回了东京,可当去听听秦大家的歌舞,着实不一般,那句话怎生说来着……哦,堪比公孙第一娘子!
太学的学生为其作诗作词者不下百余人,连那些个城中纨绔都为一睹芳荣绞尽脑汁,可惜终究都被人秦大家瞧不上!”
玄诚子笑了笑:“堪比公孙大娘着实有些过了。”
车把式好奇道:“公孙大娘是什么人?小老不知道她,但却知晓秦大家的歌,曲,舞乃三绝,灯火,药发傀儡,景样,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玄诚子好奇道:“未曾想这兰桂坊居然还有这般的手段?把灯火和药发傀儡都搬了出来?有空暇贫道也当去看看的。”
叶安在边上不满的撇了撇嘴:“师傅,咱们是修行之人…………”
车把式早就见叶安这个少年郎俊朗不凡,又是身着紫服罗裳的,忽然调笑道:“小仙长莫要这般嘴硬,前些日子上秦大家在金明池义演,分文未取当场结算给了车行,粮行的中人,由他们采买货物运到河南府,拢共八万石!这数目可不比朝廷赈灾发往河南府的粮食要少!”
玄诚子有些惊讶:“还有这等事情?”
车把式把胸口拍的山响:“这是自然,小老当时就在金明池,若是说了假话天打雷劈!”
玄诚子皱眉道:“福生无量天尊!不可自咒咒他!”
车把式立刻掌嘴道:“小老给忘记了,老神仙莫怪!莫怪!”
跟在车边上慢慢行走的王帮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个妓子罢了,妓馆中的清倌人还不是有恩客,这位秦大家最多便是恩客少些…………”
叶安明显瞧见车把式露出厌恶的模样,翻了下眼睛便没有说话,暗自感叹,未曾想这秦大家在东京城中好感度还挺高。
但车把式不说话不代表边上的人不言语,一声喝骂响起:“呔,那贼厮说的什么浑话?爷爷刚买下兰桂坊的票子,你便说这般的话来!不知晓秦大家的清名,到了东京城便敢胡吣!”
边上一个壮汉伸手拽住王帮的前襟便要用拳头“理论”,但在瞧见叶安身上的紫服一角伸出窗外的时候立刻没了脾气。
“原是贵人……您这管事的实在是嘴欠的紧!小的这就走。”
能穿紫服罗裳的人在东京城中几乎就能横着走,这是御赐之服,尤其是下面压着金线的,更是华贵无比。
瞧见贵人才能穿着的衣物,汉子自然不敢招惹,而王帮却被吓了一跳。
车把式撇嘴道:“小郎君,这样的管事可得管住了,平白的招惹是非!秦大家的名声在东京城可是清白的紧,入过宫的人若是非处子早已被宫中的教养嬷嬷打出去了,还能得见圣人?!”
叶安和玄诚子惊讶的对视一眼,未曾想这秦大家居然还能得圣人召见,这可是不简单的。
车把式就是个话痨,自从抢到了兰桂坊的票子,便一路上说个不停。
“老神仙,您不知道,这票子小老是舍不得去看的,但之所以买下,为的倒手卖出去,您可知道这票子小老买的时候才一贯钱,转手卖出能挣多少?”
玄诚子惊讶的看着车把式:“单单是一张票据便要一贯钱?!倒手卖出能挣多少?”
车把式笑道:“可不是?!整整三贯钱,不过这票子是通票,哦,通票的意思就是说拿了这票子去了兰桂坊,可看一场歌舞,今夜的歌舞是《离觞》,拿了这票不光能看歌舞,便是茶点之类也是不收钱的,点心果子想吃多少都可以,茶水也是全免!”
玄诚子微微点头:“这倒是不错的…………”
叶安在边上嗤笑道:“不过是商贾的营销手段而已,看似这通票便宜,可一刀切,无论富贵都是一贯钱,可那些往日花费不到一贯的客人呢?”
玄诚子微微摇头:“去这种地方花钱应是颇多的……”
叶安笑着对车把式问到:“这票一天能卖出去多少?”
车把式想了想笑道:“兰桂坊不同别处,白日晚上皆开门迎客,小老买的是晚上的票,兰桂坊规模不小,若是一天算下来,怕是有大几百张票…………天爷爷,这一天便能挣数百贯?!”
瞧着震惊的玄诚子和车把式,叶安笑道:“兰桂坊中看歌舞的位置是不是变多了,变得密集了?”
牛车到了太常寺前的横街,车把式头也不回的看着复杂的路况连连应声:“是嘞!原先还有堂桌宽凳,现在都换成舒服些的横杆椅,只有前排的位置有堂桌,这茶点吃的不痛快了些。”
叶安点头道:“便是如此,花销少于一贯的人都被拦在了兰桂坊的门外,超过一贯的人都能进去,但原来一贯钱的待遇却下降了,这到底是谁赚钱了?”
玄诚子呆了呆,车把式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许久叹了口气道:“谁让兰桂坊的歌舞引人,女子漂亮嘞!合该人家发财!”
叶安看着他们的模样笑了笑,即便是想通了又如何,兰桂坊掌握了最优资源,已经成为东京城中响当当的招牌。
从宋人的生活品位叶安便看出,无论是义演还是秦大家被传为天人的美貌才艺,兰桂坊的广告效应已经显著的影响到了东京人的消费思想。
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去兰桂坊消费乃是一件有身份,有品位的事情,在下意识中自觉的把兰桂坊与一般的妓馆区分开,这是后世所谓的奢侈品玩烂的招数。
只不过这样的商业头脑和,对消费心理的揣摩,把青楼妓馆变成高雅的演之地,这个秦大家手段着实高明啊!
章节目录 第150章 佛道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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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州桥便是东大街,这里几乎是整个东京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
大抵是知晓玄诚子离开东京城时间不短,车把式特意赶着牛车从这里经过,远远的便能瞧见大相国寺高大的山门。
说是山门其实就是一个寺门,但寺庙的规矩便是这般,最外面的大门多叫山门以显气势不凡。
而佛门清净之地的对面便是“鼎鼎大名”的小甜水巷…………
宋世的妓馆仿佛就是在故意“衬托”高洁的地方,无论是大相国寺,还是国子监,亦或是热闹的街道,四周必会有一个出名的烟花柳巷之地。
叶安的目光顺着牛车的小窗看出去,大相国寺门前热闹非凡,这里几乎是如同跳蚤市场一般,各色物品都有。
箱笼,家具,瓷器,丝绸,古玩字画,书籍文房,飞禽走兽,鞍马良弓,剑配缳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原本宝相庄严的大相国寺,被往日里的生活所需,以及生理所需包围,却反倒显得亲近的多。
车把式高声道:“老神仙,小郎君,今日赶巧遇上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若是有兴趣便可移步观瞧,说不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在里面,挑选两样带走也好。”
叶安的头点的跟招财猫一般,他早就知道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规模极大,《东京梦华录》记载,“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
万姓交易其实就是东京城中最大的集,每月五次这样的交易集会,可谓是相当频繁,而这座遗落红尘中的大相国寺却是主持者。
在叶安看来,这是非常专业化的交易场所,已经超越了草市子,与鬼市,是自由买卖的最佳场所。
大相国寺在东京城中的地位很高,不仅得到太宗皇帝的题额和敕命重建,住持都由皇帝钦定。
而朝廷的一系列活动如重臣的追荐,官员的检阅,皇家的各种巡幸、祈祷活动也多在此举行,这就是一座皇家寺庙。
但大相国寺虽然是皇家寺庙,可依旧是百姓的寺庙,除非重要节庆,这座寺庙往日里几乎每天都在对外开放。
无论是求姻缘,求学业,还是求子……都可到寺庙之中祈福,充分的展现了老赵家的亲民,甚至连乞丐去寺庙中偷些供品吃食都不会有僧弥阻止。
这似乎是赵宋王朝与历朝历代都不太相同的地方,终宋一朝对待百姓的态度都是颇为亲近仁和的,这也是叶安最喜宋世的原因。
在叶安看来,大相国寺之所以会如此繁荣无外乎两点,一来便是位置极好,坐落在繁荣热闹东门大街上,前面就是州桥和繁荣的汴河,香火鼎盛。
二来便是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到了宋代,坊市分离的制度已经被取消,东京城也取消了夜禁。
商铺临街而设,遍布东京城的大街小巷、桥头路口,让百姓自由贸易,如此一来自然是哪里热闹人多便去哪里了。
本打算带着盏儿铁二王帮三人一游大相国寺,谁曾想玄诚子却摇头道:“万姓交易每月五次,游玩的机会甚多,还是先回上清宫安顿才是。”
叶安失望的点了点头:“一切皆听师傅安排!”
想想也是,毕竟已经到了东京城,自己在这里游玩的机会还会少吗?眼看这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叶安自然不会与玄诚子抵触。
只不过玄诚子却突然开口对车把式问到:“那个人称卧佛的娄道者可在大相国寺?”
车把式想了想:“可是卧佛娄守坚?”
“正是此人。”
车把式笑道:“在嘞!听说他佛法出众,善辨明,好讲学,常常有人慕名而去!”
玄诚子面色难看,对着叶安说道:“此人有智辩之才,万分厉害,佛法透彻,又喜纠缠,一旦相遇,万万不可争其锋芒!”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师傅,您这是在和我说?我和他有什么可争辩的,他再智辩和小子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搭理他呢!”
玄诚子苦笑道:“为师和他有过交锋,尤其是在宫中,事关佛道之争,你如今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入仕走文道的,难免会遇到娄守坚,此人若是知晓你为师传承,怕是会…………”
“刁难我?不存在!我终究是要走文道的,道门,道家…………”
叶安还未说完,玄诚子便笑道:“哦?这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你能说你不是道士?为师可已经为你准备了度牒,你说你不是道士?那身上的紫服罗裳又该怎么算?你说你不是道士,那静身道士又是谁?”
叶安目瞪口呆,他好似忘记了一件事,自己道士的身份已经既成事实,无法改变。
即便是走上文道,即便是拜王渊为师,也是存在两种身份。
从拜玄诚子为师开始,观妙先生亲传弟子的印记就已经戳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无论如何也摸去不得!
“那老和尚不难对付吧?”
“他的嘴厉害!”
“脑子呢?”
“脑子也好用的紧!”
“拳脚呢?”
“额……未听说他会拳脚功夫的。”
“那就好办了!”
瞧见叶安在那里奸笑,玄诚子便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一定会在娄守坚面前吃亏,而且会吃大亏………………
叶安却不以为然,看向逐渐远去的大相国寺资圣阁,他不在乎什么卧佛睡佛,娄守坚这个名字他好似有些印象,但说实话没有太多痕迹,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很出名!
连史料中都是寥寥一笔待过的人,能有多大的能耐?便是得道高人又如何,自己不去招惹他,他还能好端端的寻自己麻烦?
车窗外的景象缓缓改变,自从如果大相国寺之后,顺着东门大街往东,一路上叶安越来越惊讶,也越来越奇怪。
铁佛寺,景德寺,观音院,三处佛门寺院,唯独不见道观,只有在这三处的环绕之下,才能瞧见上清宫道藏塔…………
而上清宫的对面便是一处名为桃花洞的地方,那里最出名的便是桃花洞妓馆。
猛然一惊的叶安回首望向玄诚子:“已经到了这般的程度?开始围堵道门了?”
玄诚子苦笑道:“道门自真宗朝得势,佛门不敢在庙堂之中与我道门撕破脸,但眼下你却该看出了,人家在围堵我们呢!如同围棋对弈,做局以陷!四周信众皆去寺庙,我道门自然冷清,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也就破败了,甚至是自己离开。”
“然也!”
章节目录 第151章 指着和尚骂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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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见高高翘起的大殿飞檐时,叶安便知道上清宫规模不小。
能被叫做宫的地方一般都比观的规模大得多,也重要的多,其中定然是少不得朝廷的支持。
毕竟是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道观,用玄诚子的话来说,最为雄壮者便是天师道的五岳观,其后便是上清宫,再往后才能数得上延真观。
上清宫大门紧闭,但边上的小门却是大开,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牛车中的叶安瞧见了几个身穿短襟的汉子坐在门庭下的台阶上歇息。
甚至还有乞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门口搭了个窝…………
无论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没有歹念,在上清宫都不会遭到驱赶。
侧门口站着一个小道童,头上的发髻用木簪子束起,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的驱赶着乞丐窝不时飞过的虫子,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一丝不满。
瞧见牛车停下后,脸上的表情便兴奋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台阶冲着牛车道:“可是观妙先生到了?!”
玄诚子笑了笑便冲叶安扬了扬头,叶安无奈的掏出一吊钱递了过去,自己倒了东京城之后便如同自动取款机似得:“多谢老丈。”
车把式也不客气,接过铜钱扔进褡裢里笑道:“观妙先生,小仙长慢走,以后若需牛车远行,小老随时在马行街恭候!”
在牛蹄咔嗒咔嗒的声音中,叶安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上清宫。
宫门便是气派非凡的,高高翘起的飞檐呈现出一种弯曲的美感,竖着的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上清宫”三个字,单单从这走势上看就有一种潇洒超脱的意境。
小道童瞧见玄诚子之后便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对着叶安一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妙真参见师叔祖!师叔爷!”
好家伙!
没想到自己在上清宫的字辈这么高,都已经成了师叔爷了,只能苦笑着点头道:“福生无量天尊!”
玄诚子笑眯眯的摸着妙真的脑袋:“道爷不在时可曾落下课业?”亲昵的模样让叶安觉得妙真是他的自家子侄。
“回师叔祖的话,上清宫一切照旧,我等未曾懈怠!”
小道士仿佛很兴奋,尤其是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叶安以及盏儿铁二和王帮,是啊!毕竟是个孩子,充满好奇也是应该的。
跟随妙真小道士一路走进上清宫,路过门口的时候妙真冲着乞丐窝道:“我家仙长来了,若是空暇便进观中洗漱一番,莫要再这般邋遢的苟在门庭之前。”
破草席掀开,露出一张喊着鸡腿的胖脸:“咦?观妙先生回来了?若是空暇可否坐而论道?”
叶安惊讶的瞪着这个胖和尚,嘴巴大的能塞进一个拳头,看了看门庭上的牌匾,再确认这里是上清宫后,回头望向玄诚子:“宫观门前何有一秃驴?!”
“秃驴?!”
大抵是新鲜的词汇,在场众人猛然一愣,随即大笑,铁二笑得声音最大,而边上的妙真却已经站不直了腰。
胖和尚却未恼怒,而是好奇的望向叶安道:“秃驴,秃驴,从何而来?”
这样的双问陷阱叶安自然不会上当,并不回他而是笑眯眯的冲着妙真道:“待会寻点石灰洒在门口,消杀瘟气,师傅咱们进去吧!”
玄诚子点了点头:“嗯,有理,便照你师叔爷的话做,道爷久不在,未曾想秃驴欺负到了门前,空空大和尚,这一骂你受得!”
胖和尚惊讶的望着叶安:“哦!原是阳城夜郎,那贫僧便要纠缠了。”
空空大和尚根本就不在意叶安的辱骂,张口把鸡腿整根含在口中,扯出来的时候便只剩下骨头,同时麻利的收拾起地上的草席,三五下的功夫地上只剩一团污渍,夹着草席便跟在众人身后进了上清宫………………
越是这种桀骜不羁的模样,越是让叶安没由来的恶心:“不毒不秃,不秃不毒。转毒转秃,转秃转毒。”
巧妙的对仗朗朗上口,玄诚子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的,但为师还是觉得秃驴最妙!”
空空大和尚走在后面皱眉的看着叶安,他不知道为何这少年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厌恶之意。
都是修行之人,这嘴也太过歹毒了些,但他不知道,其实叶安不是针对他,而是对大多数的和尚都没有好感。
大量的历史资料中都有关于僧人的记载,其中有着大量不堪入目的描述,有些甚至恶行甚至比匪类还要令人发指。
若是寻常大奸大恶之徒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修行之人,还是讲究慈悲为怀的僧人,这便更让人可气。
秃驴一说可不是偶然出现,而是作恶的僧人太多了,百姓们瞧见骑驴的秃子便会担惊受怕,于是秃驴便由此形成。
可见僧人和尚在寻常百姓心中已经到了什么地地位。
进了上清宫,叶安便没空搭理跟在身后的空空和尚。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被古人气质所震撼到,眼前的宫苑布局,花草树木,房舍,凉亭,倒凳看似随意但却无处不彰显道家文化的无为,清修。
上清宫很大,但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道士往往是喜欢清修的,大隐于市仿佛不适合他们这群追求超脱物外的人。
寥寥几人在偌大的上清宫中变得像清冷了些,但却给人别样的感觉。
无论是玄诚子还是妙真都没有赶走空空和尚,盏儿紧紧地跟在叶安的身后,至于铁二和王帮则是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从宫门口到中庭的太虚殿,一路上叶安已经讲了不下十个关于僧人作恶的典故,开始空空和尚还能出声辩解,可当叶安说到寺庙放贷福寿钱,长生库的时候,他便彻底没了声音。
福寿钱,长生库就是高利贷,是民间百姓最深恶痛绝的东西,但却又是离不开的东西。
从在即合理,谁家没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民间放贷自先秦时代便已经出现,这是一个古老的行当,到了唐宋时几乎已经走向了巅峰。
而放贷最多,利息最高的却是僧人,这是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因为僧人不交税,不服役,还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他们看似过着修行生活,但实则掌握了大量的财富。
土地是什么?土地就是财富啊!
他们手中有着大量的可流动现金,这些钱财如何流动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贷,于是便有了福寿钱和长生库,而利息之高令人咋舌。
百姓借贷不光可用首饰,衣物,农具,抵押,甚至还有妻女…………
于是在叶安提到福寿钱和长生库的时候,空空和尚便低眉不语,而王帮铁二这样出身贫家的子弟便怒目相视。
至于跟在叶安身边的盏儿则是目光中带着凶狠,恨不得扑上去撕咬空空和尚,让他忍忍不住的远离这个“女菩萨”……………………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儒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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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对待空空和尚的态度令玄诚子很是惊讶,毕竟佛道都是修行之人,作为道士这般折辱一个和尚还是比较少见的。
即便是道门之中较为激进之人,也大多以文论道,以辩为主,未曾想叶安居然这般不留情面的当众把隐私不堪的事情扒出来。
隐私的事情是不能翻出来在阳光底下晒的,这会更显肮脏。
当叶安讲完,酒肉和尚死后与佛祖的故事后似笑非笑的看向空空和尚时,这个胖和尚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肚子以及肮脏的衣服,便怪叫一声迅速冲向盥洗之地。
玄诚子看得出叶安是真的厌恶佛门,而他讲述的那些典故轶事又不像是杜撰出来的,可见叶安的家学便对佛门有着排斥。
对于玄诚子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他却不希望叶安太过锋芒毕露,眼下这空空和尚算是东京城中有名的高僧,地位与卧佛娄守坚相似。
但他却没有娄守坚那般的机变,为人憨厚德行也是不错的,否则上清宫也不会容他在宫门之前盘桓如此之久。
盏儿是女子,出现在上清宫稍显不妥,但她毕竟是叶安侍女的身份,也还能将就,妙真带她去了后面的厢房安顿。
至于铁二和王帮两人便在上清宫中没有什么禁忌了,相反铁二的憨厚反倒是让上清宫中的道士面露和蔼。
至于王帮则是早早的去往厢房安顿,叶安对他是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连自己的小牛皮包都交给他保管。
对于这样的信任无论是玄诚子还是铁二或是盏儿都没有一丝怀疑。
在他们看来王帮身为管事,就应该负责叶安的一切,包括获得最大的信任,即便是身契已经不在,但契约却还是有效。
古人对约定的重视在叶安看来完全超过了后世,所以叶安从未怀疑过王帮的忠诚。
进入太虚殿后叶安才发现这里的突兀,整个大殿规模宏大不说,殿中的供案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三清,没有灵官,没有保生大帝,当然也没有玉皇大帝,空空如也!
“师傅,殿中怎生没有供奉?”
玄诚子翻了一下眼睛:“为师说的你学问不够扎实,总在这般的微毫之处犯错!老君殿供奉的是谁?”
“太上老君…………太清道德天尊!”
瞧见玄诚子要发作的模样,叶安立刻改口。
“那三清殿,玉皇殿呢?”
“自然是三清和玉皇大帝!”
“那太虚殿呢?”
叶安微微愣住,太虚殿,一般的宫观之中好似没有这样的大殿,因太虚既是虚无,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供奉太虚有些扯淡……
看着玄诚子默然不语,在看看边上的道士好奇的目光以及空荡荡的大殿,叶安试探着说道:“太虚殿供奉的是道?”
玄诚子这才面容舒缓:“孺子可教!天地之间有万般的神仙,但大道却只有一个,不可言明,不可声传,只可意会!故,老子以《道德经》为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叶安点了点头,却开口道:“我家长辈也是这么说的,但和师傅你说的不一样,该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玄诚子微微愣了一下,就在叶安准备小小骄傲一把的时候,他却开口道:“未曾想你家长辈居然知晓古版《道德经》,因避讳汉恒帝而避讳…………道家经典因历朝历代之避讳,错改,失良多矣!”
叶安惊讶的望着玄诚子:“师傅知晓?”
玄诚子的目光越过供案以及后面的殿门,看着天空沉声道:“儒释道三家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是儒道之间也非看上去那般的中正平和。”
叶安恍然大悟,他是学史的,自然知晓其中的冲突,但通过玄诚子之口说出来,却发现,原来三家的冲突并未如同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平和,甚至有些激烈。
儒家和道家之间的关系还算好一些,儒家以仁爱为主,并不擅长机辩,最多便是下“阴招”。
在玄诚子极力的要求下,叶安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把他记忆中的马王堆《道德经》给默写出来。
幸好“上辈子”在教授的带领下对杂学感兴趣,否则还真记不住。
玄诚子虽知晓这一版《道德经》的存在,但却不知全文…………
供案之上,两份《道德经》放在一起对比,玄诚子抽着凉气,而叶安默然不语,明显可见不同。
道经与德经被调换了位置,而细致上的区别却是更多,同样的一句话,稍稍改动了几个字,意思便大相径庭。
玄诚子长叹一声道:““致虚极,守静笃”到你这便是“致虚,极也,守静,表也。”虽几字改动,但意境去相去甚远!
至于这句“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到了你这却是“大方无隅,大器免成。”一字之差,二者截然不同!”
玄诚子在叶安默写《道德经》的时候便把太虚殿的其他人等遣散,待叶安默写下《道德经》后他才郑重的收起:“此书当守之!”
这世上毕竟以儒道为主,即便是叶安号称杂家,但最终还是要跟随王渊学习儒道。
在看过两份经书之后,傻子也知道是谁改了《道德经》……………………
叶安不由得脖后发冷,这种手段可比明火执仗要更为阴损的多,也由此可见三教之间的冲突有多么的复杂。
但相比之下,道家和佛门之间的矛盾却更为激烈,若是自己被卷入佛道之争中,那便有些麻烦。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又复杂的问题,其中涉及太多的新仇旧怨,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两教争斗无非处于门户之见,相反在后世道佛之争已经走向融合。
自道教初兴,佛教东来,起初算是互惠互利,因两者所标义旨,间有相同。
道家早在中土盛行,佛教传入之初,译天竺文为汉字,尝袭用道家字义,后道家亦有袭用佛教教义者。
但矛盾的冲突点还是在信众多寡上,最终因利益发生了冲突………………
南北朝时最为激烈,南朝道士顾欢的一文《夷夏论》震动儒释道三家,从此拉开了佛道之争的“大幕”。
叶安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但还好,道教是本土宗教,“地方保护”政策比较占据优势。
北朝三武灭佛,唐祚代兴,以老子与唐室皆李姓,予道教以特殊礼遇,唐太宗更明诏道教居于佛教之上,定道先佛后之席,成为唐朝一贯方针。
叶安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到这场佛道之争中,只要没人找自己的麻烦,他非常乐意站在边上看其斗法。
章节目录 第153章 孙真人卫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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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围着随手顺来的围裙站在上清宫的厨房门口,面前是“大义凛然”的王帮。
这小小的僵持已经有一会了,妙真和几个道士站在边上好奇的看着。
盏儿小声道:“小郎君,饭食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婢子吧!”
不满的挥舞着手中的腊肉,叶安瞪了盏儿一眼:“你做的饭食若是好吃,还要本少爷自己动手?!不学怎生会做?!”
盏儿有些委屈的嘀咕道:“小郎君明明是读书人,怎生一手的好饭食……”
王帮看着四周捂嘴偷笑的道士,拉着叶安的胳膊哀求道:“小郎君,圣人说过:君子远庖厨,您就不要进厨房了。以后是要读圣贤书的人,怎生能做这些下等事情!”
“胡吣!孔老二自己就是个吃货,还有啥可说别人的?!”
王帮一个哆嗦,甚至带着哭腔道:“吓,少爷,可不敢这般称呼孔圣人嘞!”
叶安从王帮的胳膊下抽出手,奇怪的问到:“姓孔行二,称其孔老二有何错处?便如同铁二一般,你难道叫铁二大名?”
“那混子叫啥都一样,可圣人不同嘞!教化万民功德无量…………”
叶安和铁二一齐撇了撇嘴。
这下算是见识到了,儒家思想已经融入到了汉家百姓的骨子里,无论如何也不敢亵渎。
孔子在汉家百姓的心中已经被神化,而儒家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汉家的宗教。
只不过他们不需要蛊惑人心,而是用学问和道德教化万民,成为统治者最理想的工具。
不得不说儒家才是最为成功的宗教,相比之下的道家曾经有过辉煌,但现已没落,至于佛门…………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下厨这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在后世大男人下厨那可是相当成熟的表现,非常正常。
但眼下却不知为何成为了一场道德之战。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升起,叶安绝望的发现,别说是改变盏儿,便是连自己都在被迫改变。
若是自己不坚持,那自己都会被封建的礼法所束缚,逐渐的成为儒家的一员。
叶安不是抵触儒家,而是不希望自己被“改造”成另外一个“人”。
推开王帮便进了上清宫的东厨,当然在浪漫潇洒的修行之人口中也叫“居灶君”。
食物是上天赐给人的,这一点无论那个文明都有相同的共识。
但汉家文明却把食物与命运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连厨房也有自己对应的神祇护佑,东厨司命真君,也就是常说的灶王爷。
虽然叶安进入了上清宫的厨房,但……王帮却并不打算放弃,既然不能让叶安“远庖厨”,那就三人齐上阵给叶安打下手。
同时妙真小道士还在边上提醒叶安:“师叔爷,师叔祖说您不知晓观中规矩,让我给您背《孙真人卫生歌》……”
“我在这做饭你唱歌?还是卫生歌?小朋友过分了啊!”
脖后的衣服被铁二给拎起来,吓得妙真小道士连连摆手:“这是孙真人留下的,也是上清宫的规矩。”
瞧见铁二真的要把妙真扔出厨房,叶安挥了挥手道:“孙真人?哪个孙真人?”
妙真惊讶的看着叶安,小声道:“自然是唐时的药王孙真人啊!”
叶安的嘴角微微抽出,居然还真的有《卫生歌》这么前卫的东西,更没想到卫生是一个古代词语。
“卫生切要知三戒,大欲大怒并大醉。三者若还有一焉,须防损失真元气…………”
看着妙真摇头晃脑的模样,叶安这才知道卫生指的其实就是养生,道教其实有不少养生的方法,即便是在发达的后世,也依旧没有过时,相反充满了科学依据。
道教忌口也并非佛门那般的规矩森严,妙真把孙思邈的《卫生歌》背完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走远的铁二对叶安道:“雁有序兮犬有义,黑鲤朝北知臣礼。人无礼义反食之,天地神明俱不喜。三厌者,牛,狗,鸿雁不得食!”
叶安愣了一下,咧嘴道:“狗肉也不能吃?”
“自是不能的!”
叶安砸了砸嘴觉得有些可惜,那味道可是相当了得,俗话说得好“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道教并不是爱狗,而是觉得狗重义,杀了吃肉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没有铁锅,但砂锅也能勉强使用,一碟腊肉炒笋的香气便让边上的妙真小道士忍不住的咽口水,脖子伸的老长。
瞧见他的模样,叶安笑了笑,随手便把鸡蛋在打匀倒入锅中煎成薄薄的皮子,切成宽条。
道教也有禁食荤物的说法,却是受到佛门的影响,生葱,韭,大蒜,小蒜,葫荽都被列入了荤中。
但叶安却在上清宫的菜园中发现了韭菜,这便说明宋代的道观并不是要求的那么严格。
把韭菜放入锅中干炒,最后加入备好的蛋皮,于是一股独特的香气便飘散在空中。
干煸豆角,鸡蛋炒韭菜,腊肉炒笋,简单的三个菜,外加一个菘菜豆腐汤,便让东厨中的众人食指大动。
一只肥硕的脑袋伸进东厨的窗口,趁人不注意便打算伸手。
笃…………
明晃晃的菜刀砍在了盘子边上,距离这只胖手仅有毫厘之距。
空空和尚刚刚洗漱赶紧的胖脸上便留下了冷汗。
叶安抱着胳膊斜斜的看着打算偷吃的空空和尚:“秃驴,这菜可是荤菜,食不得啊!”
空空和尚指了指干煸豆角道:“这是斋菜,夜郎知晓贫僧乃修行之人,故以斋菜款待,多谢,多谢!”
叶安端起豆角道:“这里有大蒜,乃实打实的荤菜,你怎能吃得?!”
瞧见王帮等人的目光转向自己,空空和尚把手和头艰难的从小橱窗中抽出,站在东厨之外宝相庄严道:“南无阿弥陀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小友可知?”
铁二在叶安边上小声道:“小郎君,这和尚说的什么?什么空,什么色?”
“他在说车轱辘话啊!”
瞧着空空胖和尚宝相庄严的模样,叶安便有跳起来抽他的冲动,笑眯眯的对他道:“这种车轱辘话便不要再说了,以后说一次我打你一次!”
“贫僧就在这里,小友尽可往贫僧身上招呼,贫僧若是嚎叫一声……嗷…………”
“哎……你……嗷!”
王帮手中的盘子掉在了地上。
“大胆狂徒…………白日行凶……嗷……”
铁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痛煞我也!…………嗷……”
英娘双手握成拳头,一副给叶安加油的模样。
唯有妙真小道士“呜哇”一声跑出了东厨…………他怕叶安把这胖和尚打死!
章节目录 第154章 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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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空空和尚如同一座肉山,手感可比沙袋要舒服不少,叶安的拳脚砰砰的往他身上招呼。
他曾是职业军人,知道人的什么部位肉最多,也知道什么位置最吃痛。
会阴,颈部、大腿内,以及腋下,这些地方神经多,痛感强烈…………
当玄诚子在妙真小道士的引领下出现在东厨的时候,空空和尚已经更加“肿大”了,趴在上哭的像月子里的孩子。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叶安高强度的连击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但每一下都避开了要害,专找空空和尚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
揉着拳头看向玄诚子大声道:“师傅,这秃驴让我随便招呼,像他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不知是发现了玄诚子的到来,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空空和尚干脆也不嚎了,而是躺在地上装死。
弄得玄诚子颇为紧张道:“该不会被你打死了吧?”
叶安蹲在地上,也不伸手去试鼻息脉搏,而是压低声音对玄诚子道:“师傅,若是他死了也给咱们上清宫惹麻烦,滋滋滋,这一身的肥油可惜了,瞧他模样少说也有二百来斤,用开水秃噜了,肥肉割下来炼油供灯火,五花便送去黑心的铺面,剁吧剁吧包了馅料…………”
“呼!!”
地上的空空和尚猛然一个抽搐接着便如同溺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吸气:“南无阿弥陀佛!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此修行之地行凶!上清宫欺人太甚!”
好一招偷梁换柱,瞧见玄诚子皱起的眉头,叶安便知道这胖和尚要作什么妖。
竖起拳头在空空和尚面前晃了晃:“你是我打的,可还记得?莫要想着栽赃上清宫。”
看着叶安把拳头捏的卡卡作响,空空和尚的胖脸抖了抖:“怎生!观妙先生在前,你还敢行凶不成?”
叶安的脸上忽然放晴,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和尚,明明是你自己叫小子往你身上招呼的呀!在场众人皆可作证,若是不服,大可去告官,但不可诽谤!”
“告官?这东厨之中都是你上清宫的人,说的话做不得数!”
叶安笑眯眯的看着空空和尚:“哦?这么说大和尚是要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了?也罢,秃驴总是这般耍诈的,明明自己说过的话,却还能矢口否认!哦!我知晓了,你这是苦肉计!”
空空和尚看了看自己遍体鳞伤的模样,瞪大眼睛道:“苦肉计?”
“对!你故意请我打你,然后再否认自己之请,继而用这一身伤去告官,诽谤我行凶伤人!败坏上清宫的名声。”
“没有!我没有否…………我没有诽……”
空空和尚突然愣住,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辩了,因为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显得是在构陷叶安。
他实在没想到叶安真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上清宫的修行之地打人啊!
瞧见他举足无措的模样,玄诚子上前看了看道:“大和尚,你这身上不是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伤,好生将养时日,便可无碍!”
空空和尚无奈的叹息道:“果然是阳城夜郎,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令徒的厉害了。”
玄诚子笑了笑:“劣徒打伤大和尚,那你便在上清宫中养伤…………”
空空和尚立刻踉跄的爬起,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本不该在贵观叨扰!”
说完,便瞧见叶安失望的眼神,空空和尚似有所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但观妙先生的高徒绝非等闲之辈,大和尚却是愿意叨扰他的。”
叶安稍稍一愣,这货还真是不怕死啊!被打成这个猪样了,居然还敢留下,难道就不怕自己真的把他打死?
空空和尚是破罐子破摔了,他知道叶安不可能真的把他怎样,只不过这顿好打让自己疼得发颤。
“大和尚,你不是念叨空即色,色即是空吗?那这你这身伤的色在你身上,空也在你身上,如何赖上我惹?”
这便是倒打一耙了,空空和尚惊讶的瞪着叶安:“小友此言何意?!”
不待叶安开口,玄诚子便不屑的说道:“你装作破落相寄在我上清宫的门口,又纠缠入上清宫,这本不是你佛门庙宇,岂不是自找苦吃?一切因果皆由你之三垢而出!若非扰我山门清静,何来这般的罪受?”
叶安立刻附和道:“便是如此,又至东厨打算用脏手端走我辛辛苦苦做出的饭食,没把你这爪子剁下便已是客气几分!”
空空和尚微微一想,笑哈哈道:“一切皆由缘法,大和尚做事随性的紧,你骂我,打我,我自不恼,差点着相了!”
瞧见瞬间自信起来的空空和尚,叶安觉得这样的贼骨头必须打死才是………………
但谁知玄诚子并未恼怒,而是长叹一声:“大和尚心境又有精进了,好一个皆由缘法…………”
桌上鼻青眼肿的空空和尚如同一个饕餮,且来者不拒,一大碗糙米饭就着叶安的炒菜囫囵的吞下去。
叶安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炒好的糖醋里脊,看的空空和尚食指大动,但筷子却不伸过来,不是不想,而是被打怕了。
铁二委屈的挤在桌角,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已经被空空和尚这个不速之客占据,肥大的屁股差点把他挤掉地。
用空空和尚的话来说,谁家的仆役坐在主桌上与家主一同吃饭?
至于王帮忙前忙后,又是斟茶又是布菜的根本就没空吃,当然对于盏儿这位“女菩萨”空空和尚还是保持了出家人的礼数,远远的避讳着。
叶安在看到盏儿手中闪着寒光的发簪后便暗道可惜,若是这胖和尚靠过来该多好啊……
玄诚子对于美食几乎是没有抵抗力了,一口糖醋里脊下去,酥脆的外衣上裹着酸甜可口的酱汁,就着糙米饭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了去!
即便是美食在前,他也用余光打量着叶安,他之前觉得叶安瞧不上道门,但未曾想佛门在他的面前更是不堪。
至少自己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没有被这般的折辱打骂,由此可见,这小子对佛门当真是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厌恶。
一口把糖醋里脊就着青菜放入口中,顺便夹起一块米饭囫囵的咽下去,玄诚子随口问到:“徒儿可知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叶安微微点头:“知晓,家中长辈常说:鸠摩罗什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佛家少有阐述表象和本质的文章。类同道家“器道之论”,甚至还有长辈说鸠摩罗什就是从西域到了中土之后,借用了道家的教义……”
“呔!何敢如此污蔑我佛门智者?”
叶安第一次发现,原来二百斤的胖子发怒起来也是相当有气势的………………
章节目录 第155章 何以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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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虽然是历史系出身,但并非什么都知晓,鸠摩罗什对于佛家的人来说意义重大,乃是类同尊者一般的存在。
据说他是最接近佛陀的人,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绝非等闲之辈。
但在叶安眼中只是他用来刺激空空和尚的手段而已。
玄诚子看着桌子动荡,一手抄起了桌上的糖醋里脊,一手竖起手指道:“第二次了,修佛之人解脱六道,心静如水。
鸠摩罗什身如污泥,心向莲花,你被少年人一激便如此,如何修佛?”
空空和尚气喘如牛的坐下:“小小年纪,寥寥数语便可破我修行静心,小友当真是灵根惠果!”
叶安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便继续吃饭不再理睬空空和尚,已经“露了像”,招数就不灵了。
他心中有些失望,想要让眼前这个和尚打破自己修行之心,看来光靠外部的刺激是不太可能的。
这样的小手段用一次可以让空空和尚遍体鳞伤,用两次让他暴怒失态,但却没有办法用第三次。
他的状态明显回到了叶安刚刚在上清宫门口与他相遇的模样,潇洒,随性,得了大解脱,这是唯心主义者的最好状态,也是叶安最不喜欢的状态。
佛教讲究的是“心生万物”,说到底便是唯心主义。
所以他们超脱的方式非常特别,便是以心中的解脱作为唯一途径,只有所谓的“放下”才能无限接近解脱,甚至是成佛。
但人身在世上有几人能够放下?所谓的放下又到底是什么?
可笑的是,这东西不是宗教问题,不是修行问题,而是一个非常难以界定的哲学问题!
在叶安看来,佛门之中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追求大解脱的人,都是傻子!
放下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放弃了所有东西去追求大解脱的同时,还算是放下了吗?既然放下又何必求追求解脱?
所以自从乔达摩悉达多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成佛了…………
叶安只能说,好大一张饼,好大一陷阱。
修佛之人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相反他们会在其中苦苦挣扎,蹉跎岁月。
那些说“放下了,大解脱”之人,恐怕都是对自己一生追求最后醒悟时才发出的无奈叹息吧?
对于眼前这个胖和尚,叶安还是充满同情的,一旦心中出现同情,眼神自然就不一样了。
于是在叶安眼中,空空和尚便是“二师兄”一般的存在,胖胖的,蠢蠢的,挺坏的,又憨憨的,最终挺可怜的。
饭桌上的交锋算是彻底结束,叶安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模样。
盏儿明显感觉到他对空空和尚的不同,铁二也能抢夺回属于自己的条凳,他刚刚当真被眼前这个大和尚给吓了一跳。
本以为自己是无遮拦的好汉子,谁知大和尚暴怒的时候,自己却是肝颤的厉害。
他哪里知道,佛门也有自己的金刚护法,也会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空空和尚的法号挺有意思的,所谓空空便是心空空,腹空空。
这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追求,以法号明志乃修心之人的普遍做法,只不过空空和尚仿佛没有向自己志向努力。
看似潇洒随性,实则心思缜密,心中所思所想怕是多的数不清。
至于腹空空……看着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叶安实在不觉得他能做到。
上清宫中恢复了之前的清静,叶安在这里算是安顿了下来,开始了作为一个道士的日常生活。
说来可笑,叶安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当年高考过后的模样。
现在的他有些无所事事,只是等待着来自皇宫中那个最为尊贵女人的召见,当然还要去拜见两位长辈。
上清宫是难得的清修之地,东京城这般繁华的地方,能有这一处清静之地算是来之不易,这里的道士自然也是修道之人。
并给给了叶安非常不同的感觉,因为他看到了盘腿坐在粗壮树杈上的道士,看到了在亭子顶上打坐的道士,以及拿着蒲团从自己身边走过并坐在上清宫中央空地上的妙真。
似乎上清宫中的道士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没有那么多的忌讳,没有太多的束缚,怎么舒服便可怎么来。
当然叶安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和底线,否则妙真小道士便不会在东厨给自己讲授《孙真人卫生歌》了。
佛门追求的是大解脱,要约束自己,摒弃七情六欲,最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而道家则是追求寻觅大道,追求的也是虚无缥缈的大道,那大道存在于何处呢?
道家认为大道无处不在,所以应当去体验这个世界,去感悟这个世界,所以道教对世俗并不排斥,认为人活着就是天道的规矩,天道的指引,甚至连人的本身都是天道的一部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玄诚子站在太虚殿的台阶上,声音在上清宫的庭院中回荡,每当讲经的时候,叶安总觉得这个便宜师傅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声音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意,让人听着很舒服,也有所开悟。
这话其实并不难听懂,意思便是老子在描述大道,但却又说大道难以描述,只是说出他自己认为的大道而已。
“此乃老君悟道时的感悟,尔等且不可以其为定式,否则便陷囫囵之中!”
所谓的“大”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至于“道”则是一个代表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那个东西的“字”。
于是现在的叶安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大道,不是指大的道………………
玄诚子的面前跪坐三个极为认真的“信徒”,盏儿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虔诚的模样让叶安自惭形秽,而王帮则是崇拜的望向玄诚子,仿佛要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刻进脑袋里。
至于铁二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在他心中,大道便是吃饱喝足之后在上清宫中舞刀弄枪。
空空和尚却是斜斜的靠在柱子上,自顾自的念叨:“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四大皆空!”
叶安撇了撇嘴,看看,抄袭的多明显,道家提出了四大,于是佛门便有了四大皆空。
他并不抵触道家思想,道家其实和儒家,法家,墨家,是一样的存在,都是华夏民族的学问和知识。
叶安只是把玄诚子的“道”变成世间万物都会遵循的“自然规律”,这虽然是科学,但与道家思想并不冲突,并且还能说得通!
章节目录 第156章 钱家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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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宫不过是东京城宋门里大街的清静之地,虽然对面便是桃花洞妓馆,但并不妨碍这里的道士修道。
街上不时的有路人前来上清宫,在这里祈愿,还愿,焚香祈福的香客,信徒,甚至还有一些趁着秋高气爽前来游玩的百姓。
东京城中的观庙几乎都对所有人开放,毕竟连身为皇家寺庙的大相国寺都是对外开放的,别的寺庙还有什么脾气?
玄诚子顶着观妙先生的大名,东京城中多少的权贵之家以及年轻才俊希望前来拜会。
刚会东京城的时候自然不会受到多少打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玄诚子返回了东京城,骚扰便开始了。
原本香火并不怎么好的上清宫迎来了越来越多的香客,和后世一样,只要是权贵之家趋之若鹜的地方,那在百姓的眼中便一定是好地方。
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一定会把上清宫与那些权贵之家联系在一起。
于是好好的道观就变成了香火鼎盛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这里,无论是权贵之家,还是平民百姓,仿佛因为玄诚子的到来使得上清宫的神仙变得灵验了似得。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太虚殿中供奉的根本不是任何一个神仙,而是道家所追求的“道”。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的香火供奉的毫无意义,这就是盲从和跟风带来的后果。
但对于上清宫来说,却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香火鼎盛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事情,最少厨房变得充实起来,道士也要吃喝的!
钱晦再次出现在了上清宫,他并不知道叶安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惊人的改变,已经不再是玄诚子的徒弟那么简单,也不再是他可以随意诋毁的“夜郎”。
在他的眼中,叶安不过是没有任何背景的观妙先生弟子,所以他这位东京城中的权贵之家衙内可以随意的“碾压”叶安。
跟在他的身后的钱涛已经消瘦了不少,最少叶安在瞧见他的时候惊诧于他的模样,一个“珠圆玉润”的胖子瘦脱了相,只不过眼睛中的怨毒却依旧那么明显。
“叶兄阳城一别,可还无恙?”
远远的瞧见叶安,钱晦的胳膊便隐隐作痛,他想起当初叶安对他下的黑手,心中的恨意便如同潮水涌上在心中翻腾。
盏儿在瞧见钱晦之后便下意识的把自己藏在了叶安的身后,她担心被钱晦瞧见,毕竟当初在王家庄他是见过自己的。
虽然钱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瞧见他的时候,盏儿还是不自觉的有些恐慌。
叶安瞧见远处打招呼的钱晦微微皱眉,低声对盏儿道:“你莫要慌张,越是慌张便越让人生疑!”
盏儿已经模样大变,别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钱晦,便是熟悉她的王帮在第一次看见她恢复面容之后都是不敢相信。
脸上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叶安开口道:“原是钱家的衙内,我当是谁居然能在东京城遇见故人!”
钱晦带着钱涛走进,在瞧见盏儿的俏脸后,心中便更加的不爽,他叶安什么样的福气,居然能找到这样标致的侍女!
相比之下,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婢女简直没法看了。
上下打量盏儿一番后,钱晦笑道:“叶兄当真是好福气的,居然有如此艳福,身边的婢子也是这般的美人儿!钱晦羡煞不已!只不过这可有悖修道之人的清修啊!”
跟随钱晦一起的不是东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就是头戴幕离的豪门贵女,在瞧见了盏儿的模样后便是出于各种目的跟风讥讽。
都是官宦人家,自然知道钱晦召集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钱晦在阳城县给叶安抢了风头的事情他们可是都知晓,也知晓是钱晦给叶安下绊,才有了夜郎这个不雅的称呼。
但听说后来钱家的旁支粮商被宫中的大官给征调了,损失不小,而钱晦更是匆匆回了东京城的府宅,大半个月没有露面。
心细的人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什么消息能够瞒得住官宦之家?
但却有人听说当朝相公的家弟,王皞王大学士对这“阳城夜郎”夸赞有佳,但这也没有阻挡众人前来看热闹。
毕竟钱晦放出豪言,要让叶安在东京城中灰头土脸丢尽脸面。
即便是叶安背后有玄诚子这位观妙先生也没有甚的关系,毕竟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家世的小子,不过便是运气好些罢了。
至于被王皞看重,在才学上这群自诩青年才俊的纨绔子弟在东京城中还真没有怕过谁!
叶安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笑眯眯的打量着钱晦的胳膊道:“原是明叔贤弟,阳城一别,甚是想念!胳膊好些了吗?”
瞧见叶安不怀好意的往自己另外一只胳膊上看,钱晦下意识的抬手,但瞧见戏虐的目光后,便强自放下手,从牙缝中挤出道:“好,好的很啊!”
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一群官二代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当然也因为自己背后的家世有恃无恐。
对于这样的小孩,叶安是没有欺负他们的打算,瞧着盏儿吃力的提着食盒便顺手接过,微微摇头道:“这样的重活就该让王帮铁二帮你。”
盏儿低头还未开口,钱涛便冷笑道:“当真是个怜香惜玉的紧啊!让哥哥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钱涛伸手便夺,又刻意抓着食盒的下面使劲举起,颠倒的食盒之中,美酒佳肴洒落一地,盏儿顿时便慌了。
叶安微微摇头:“你还和当时一样的蠢,咋就能这般不长记性呢?给人当作棋子使唤就那么好?”
简单的一句话便把钱涛拉回了当日在铺面之中的情景。
想起自己被孙全彬踹倒,想到叶安假惺惺的侮辱,钱涛只觉得四周的人都在嘲笑自己!
看着边上钱晦阴桀的眼神,钱涛一股邪火涌上心头,自己就算是做条狗也不由他叶安拆穿!
大叫一声便在大家闺秀的女子惊叫中扑了上去,只不过,这惊叫声中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期待和兴奋。
钱晦冷冷的看着欺身而上的钱涛,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他知道叶安的厉害,但钱涛毕竟是钱家人,他若是被打了,那自己带来的仆从可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至于边上的这群官宦之家的男男女女则是最好的旁证!
未曾想,钱涛这小子还是这般的好用…………
章节目录 第157章 汝母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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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涛并非是在叶安之前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被钱晦利用的,相反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但无奈他是钱家的旁支庶出,地位根本无法和钱晦这个嫡出相提并论。
想要获得钱家嫡出的赏识,那就必须牺牲掉许多东西,即便是做一条狗,也是成为有用的狗。
相比之下钱涛更担心自己被抛弃掉,远离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圈子。
首鼠两端的人最受人不耻,钱涛根本就没有选择,扑向叶安的他眼神中带着凶狠,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就是引诱叶安打他,这样便可让四周冒充护院的花胳膊殴打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只可惜欺身而上的钱涛在叶安眼中实在是不够看的,脚下使了个绊,抓住他的肩膀借势发力,于是钱涛便如同球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叶安的动作很快,出手迅速果断,钱晦一众人等只觉得眼前一花,钱涛便已经趴在地上哀嚎。
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人忍不住哆嗦。
盏儿死死的咬在了钱涛的胳膊上,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任由钱涛摔打也不松口,眼神中透露出的凶光令人发毛。
叶安微微皱眉打算拉起盏儿,但未曾想她依旧死死咬住,只能暗叹一声道:“咬这样的人你难道不嫌脏吗?”
“就该咬死他!”
盏儿的回答让钱涛如蒙大赦,他从未想眼前的这个凶猛如狼一般的婢子,就是刚刚躲在叶安身后的美婢。
惊恐的在地上倒退,嘴里还叫着:“疯女子,疯女子!”
在盏儿的眼中,他看到了不光是凶光,大有一种要“吃了他”的恨厉,让他心惊胆颤。
“贱婢安敢伤我钱家之人?!”
钱晦看着叶安拉起盏儿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在上清宫中对叶安下手不太合适,这样做毕竟是在打观妙先生的脸,可打杀他叶安的一个美婢却算不得什么!
想想这个容貌俏丽的小娘子被当场打杀,他叶安一定会发狂!到时再断他一腿,让他做个瘸子!
随着钱晦的话,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狞笑着向盏儿扑去,唯有守在钱晦身边的壮汉眼神中带着担忧。
小声对钱晦道:“二郎,这小子出手有些门道,咱们带来的花胳膊怕是难以得手。”
钱晦冷笑道:“他叶安再厉害最多能防得住自己,对那个婢子下手便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婢子被打死!”
一群人扑过来,叶安反倒冷静下来,看着冷笑的钱晦,未曾想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伸手从怀中掏出军刀,反手握在手中,从这群人的模样看是要下死手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情的。
瞧见叶安把盏儿护在身后,一只手中紧握明晃晃的匕首,赤手空拳的花胳膊微微发怵。
原以为是个少年郎,三两下便可放翻,再把那婢子掳走好生享用,谁知居然是个扎手的点子。
“你们不是钱家人,何必冒性命之险?我不出手,出手必见血!”
就在四周花胳膊犹豫的时候,叶安却猛然扑了上去,对着最弱的一个瘦子便是一刀,那瘦本能的抬手去挡,但手岂能挡住刀子?
一声惨叫响起,一小团东西落在了地上不断的滚动,却是这汉子瞬间被叶安的快刀砍下了三根手指!
血光乍现,三根手指落在地上,瘦弱的汉子捂着伤口依旧血如泉涌,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他如同受伤的野狗。
血腥的画面使得那群少年少女稍稍一愣,随即冲向一边的海棠树疯狂的呕吐。
在短短一瞬间便废掉了一个人,待那群花胳膊回过神来,叶安已经再次回到了盏儿的身边。
鲜血和哀嚎仿佛激发了这群花胳膊的斗志,叫喊与喝骂声更大了些,但却没人敢上前,毕竟面对明晃晃的刀子,谁也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去试。
“呔!哪个贼厮鸟敢动我家机智小郎君?!”
一名骑士突然冲杀过来,手中拿的是长长的草叉,明晃晃的尖子骇人的紧。
别说是这群花胳膊,便是一般的甲士怕也不敢挨上这一下。
马踏如雷,虽一人一骑却气势惊人。
本就有些发怵的花胳膊们哪里受得了。
怪叫一声:“散走!”便顿时作鸟兽散,如同散沙一般迅速溃散,根本毫无章法。
这时候怎生让他们安然离开,叶安冷冷的看了钱晦一眼,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冲刺。
短距离的爆发力相当惊人,那些作鸟兽散的花胳膊算是倒了霉。
他们寻常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什么时候遇到过叶安这般的狠人?
胳膊,大腿,小腿,手臂,手掌,几乎都被叶安的军刀给刺穿,倒在地上哭的如同娃娃,眼泪鼻涕冷汗混在一起脸上便是开了酱铺。
铁二从马背上跳下来,明晃晃的草叉指着地上的钱涛,吓得他嚎啕大哭。
钱晦已经呆立在原地,眼前的叶安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轻轻甩动匕首上面的鲜血便滑落在地。
钱晦蒙了,四周凄惨的花胳膊不断发出哀嚎,那群随他一同而来的男男女女躲在大树下瑟瑟发抖,生怕叶安连他们也不放过。
这哪是什么夜郎,就是个提刀的屠夫!
铁二略带兴奋的叫道:“小郎君怎样?铁二这身马上功夫可还行?!”
“下次能不能快一点?!来的慢一慢少爷我的性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钱家当真是好家教,居然带着泼皮无赖前来上清宫行凶!”
叶安把军刀插回,这八一刺可是从特殊的地方淘换来的,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拿出来用。
“少兄这话说的,若非你那婢子行凶…………”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有本事自己来,让家中旁支的庶出子上前作甚?你是半身不遂?还是先天脑瘫?!何敢欺辱我的婢子!在我这她可比你高贵的多!”
钱晦大怒:“我钱家之人身份高贵,欺辱你的婢子又如何?贱婢难道能和我钱家的旁支相比?!你可知寇相公以逝与雷州,皆因你之过矣!”
叶安忽然大笑起来,只不过这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弄:“关我屁事?贱人就是矫情,你这样的杂碎我一手能打五个,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竖子安敢欺我?!”
眼瞧着暴露失控的钱晦,跟随在他边上的壮汉伸出胳膊拦住,小声道:“二郎,激将之法不可着相!”
“汝母安在?!”
简单一句话便让已经稍稍冷静的钱晦怒火攻心:“我杀了你!”
壮汉一把没拦住居然让钱晦冲了过去,待靠近叶安的时候,钱晦脚下一顿,他瞧见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章节目录 第158章 可怜的钱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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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晦直愣愣的被叶安给摔飞,也幸好钱家的仆从反应快些,在叶安动手的时候便冲了过来。
单手抄起即将被摔在地上的钱晦,只不过自己也因力道踉跄的退后了好几步,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这少年人的力气不小,从他摔飞钱晦的模样看,腰力,臂力控制的相当协调,发力精准,绝非一个寻常的小道士,或是一个读书人!
“二郎没事吧?”
钱晦狠狠的甩开他的手:“钱凤昌你还愣着作甚?给我打杀他!”
钱凤昌低声道:“小的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瞧他的模样应是玩刀的行家,用刀稳准狠,那些个逃走的花胳膊怕是已经残了。只是这少年郎小小年纪如何有这般的身手?”
这话让钱晦的表情更加狰狞:“废物!我钱家养你作甚?!”
谁知钱凤昌并不恼怒,而是低声道:“老爷养我自然是为了不让二郎吃亏!”
………………
“啊!杀人了!”
伴随着一声尖叫,海棠树下的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立刻作鸟兽散。
大腿被刺穿的花胳膊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的靠在海棠树下。
树后的那群男男女女开始以为他昏死过去,但看到地上如同小池塘似得鲜血后便有大着胆子的伸手试探鼻息,接着就是一声惊叫:“没气了!”
大团,大团雪白的海棠花和大滩大滩猩红的鲜血形成强烈的对比,也让杰斯地理的钱晦惊恐的向后退去。
他相信自己若是敢对叶安动手,下场也许会和那花胳膊一样。
事实上叶安并没有想杀人,但即便是小心控制,八一刺的惊人威力还是难以控制,四道血槽的放血速度相当惊人。
优质不锈锋钢,不但质地坚硬而且具有极好的韧性,可以把刀刃打磨的像剃刀一般锋利。
相对于其他军刀,八一刺比较特殊,它的刀板比较厚而且呈十字形,是刀式刺刀和钉式刺刀两者的结合体。
绝对是保家卫国的利器,当然也是杀人越货的“好东西”,但唯一的缺点放血太快,在这个止血全靠“捂”的时代,便更是如此了。
即便是再疯狂的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都会产生理智。
那群倒在地上的花胳膊早已惊恐的爬出了上清宫,打死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这里,那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少年郎实在太过恐怖。
玄诚子终于出现,上清宫的大门早就在冲突发生的时候被花胳膊们不怀好意的关上,只不过他们后来才后悔当初关上大门的举动。
花胳膊们的惨叫声引来了玄诚子,当然还有上清宫中的其他道士,当这群花胳膊逃跑的时候,玄诚子以及道士们并没有阻拦。
只不过当他们看见倒在树下的花胳膊已经死去的时候,脸上的震惊不言而喻。
说到底叶安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而这群花胳膊却有七八个人,叶安不仅能够让他们浑身带伤的离开,甚至还弄死一个,这如何让玄诚子敢相信。
在上前查看海棠树下死去的花胳膊时,他发现了这个倒霉鬼身上可怖的伤口。
显然是流血过多而死,叶安蹲在他的边上微微摇头:“多年未曾出手,手法生疏了些,大动脉破了,神仙难救。”
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淡定,冷哼道:“怎么招惹你了?”
“他们打算动盏儿,我自不会客气,只是这货倒霉罢了。”
叶安耸了耸肩,不知为何他并没有一丝杀了人后的紧张,甚至没有担忧和愧疚这样的负面情绪。
相反刚刚的那场厮杀让他的身体非常兴奋,他能感觉到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玄诚子却能看出叶安的不对劲,眼下这小子一行一动之间都有一种猛兽蓄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感觉。
虽然死了人,但玄诚子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观众的道士把人用草席过上,再推到东进城外的乱葬岗去埋掉。
叶安有些奇怪:“难道不用去衙门报案?”
玄诚子撇了钱晦以及他身前的壮汉一眼:“民不举官不究,这般的腌臜货本就是做的刀头舔血的买卖,即便是死了也没人会追索的,是不是钱家二郎?”
钱晦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的开口质问:“上清宫本是道家修行之地,贵观的道士杀了人,岂能这般的草草了之?!”
壮汉低声道:“二郎,此事不宜追究下去,堂堂钱家为了一个腌臜货与上清宫理论,说出去也是站不住脚的!何况是钱涛带来的人,若是把其中的细节抖落出来,也丢了钱家的脸面。”
钱晦的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早已在地上惊呆的钱涛点了点头:“凤昌叔叔说的是,这事都是钱涛这个蠢货自作聪明,本让他带些靠得住的人手来,谁料到居然带来这群腌臜货,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钱晦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了玄诚子和叶安的耳朵里,让叶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钱涛的表情也充满了可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本事还非要往钱晦的身边靠,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会被牺牲掉。
果然钱晦向玄诚子微微一礼:“观妙先生受惊了,家中不成器的庶出子弟在上清宫中惹麻烦,还望先生见谅。”
这是打算揭过去?玄诚子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上清宫不要面子的吗?
脸上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玄诚子冷哼道:“福生无量天尊!家中出了败坏门风之辈无关紧要,但却要好生管束才是,这样的人不是败坏私德,而是在败坏钱家的家风啊!
道爷倒是要前往钱家好生问问钱惟演,怎生能让家中子弟如此横行霸道,来我上清宫中行凶!”
玄诚子一口咬定是钱家人行凶在先,而叶安自然也是在别人行凶之后出手反击的。
钱凤昌立刻上前道:“观妙先生误会,此事非我家二郎招惹,而是旁支的庶出子钱涛一人所为!还请先生明察!若是先生不悦,小的这就把这忤逆之子送往祥符县报官!”
玄诚子微微点头:“出了人命官司,是应该告官的,便是泼皮也是因钱涛而死!”
地上的钱涛瞬间崩溃,跪行到钱晦脚下:“二哥救我,二哥这不是我的主意啊!二哥…………”
“闭嘴!辱没钱家名声,吾羞于你为伍!”
钱涛这下明白,自己再次被钱晦拿出来抛弃。
所有的罪过都要被安在自己的头上,原本是钱晦的主意现在变成自己唆使花胳膊去伤害叶安以及他的女婢,最后被反杀。
眼下只要有人证,便可定死自己身上的罪名,还要被按上打着钱家名头作恶的骂名!
“钱晦!你不能这样对我!钱晦!是你…………嗷!”
钱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凤昌一脚给踹了回去………………
叶安微微摇头,这胖子确实挺可怜的,背黑锅的只能是他啊!
章节目录 第159章 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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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边境线上待得久了,心中的束缚便如同脱僵的野马。
在后世那个法治的社会中,老老实实的摆摊还算是不错的,看着曾经负重前行换来的岁月静好,他会下意识的会去珍惜守护一切。
说实在的,他曾经付出,曾经用生命去守护过的华夏值得他约束中心中的野性,但宋世却非那个时代。
这里的人他没有认同感,他孤独于这个世界,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一样,包括那位最尊贵的女人和她名义上的儿子。
当然,叶安也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最少这里是他祖先的所在,是华夏的前世是自己的今生…………
看着盏儿收拾着地上的食盒,叶安便觉得有些可惜,多好的一双手,现在已经粗糙的有些不像样,嘴角还有一丝鲜血,看来钱涛被她咬的不清,嘴里怕是还有肉丝…………
钱涛几乎是被钱凤昌给拖走的,放弃挣扎的他非常像是地上的一条死狗,一动也不动任由钱凤昌拖动,连经过台阶的时候也任由拖拽,看的叶安“屁股痛”。
玄诚子用一句简单的话总结了眼下的钱涛:“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王帮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看着他手中的扫帚铁二不屑的撇了撇嘴,王帮却小声道:“这钱涛完了!大家大族之中被舍弃的旁支,还是个庶出,不光是被本家舍弃,便是他的父亲也会舍弃他,毕竟是个庶出,没有必要因为他得罪本家的。”
叶安点了点头,古代家族之中的生存博弈不比朝堂之中的少,斗争也不比朝堂上的简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利益。
都是为了更好的让自己这一脉生存下去,越是大族便越是如此。
玄诚子看向南方,微微叹了口气:“寇莱公去矣!”
“师傅,这可不关我的事!”
叶安说完便走,他对寇准并没有多少好感,在私德上寇准甚至不如奸臣的丁谓,学习宋史的人必须要对寇准进行研究,毕竟他可以说是北宋力挽狂澜的名相。
从众多史料中,叶安都寇准的了解算是比较全面的,当然他没有见过寇准,无法做出做精准和可观的评价。
但有一点不能否认,寇准的情商实在是令人堪忧,不过这样的毛病仿佛是宋代文人的通病……
凡是那些情商高的,善于交际的,几乎都被描述成了奸佞一般的人物,比如鼎鼎大名的奸相丁谓。
身在其中自然无法看的清楚,在玄诚子口中,寇准诙谐幽默,有容人之量,同时又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
而丁谓和王钦若却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这让叶安感叹古人的“政治正确”。
事实上丁谓和王钦若并非没有功劳和优点,这不符合辩证法啊!否则他怎么坐上相位的?真宗皇帝可不是一个昏君!
相反他的前半生几乎是贤明君主的典范,咸平之治就是他开创的。
丁谓的才干即便是叶安这个后世人都要佩服的,他机敏智谋,多才多艺,天象占卜、书画棋琴、诗词音律,无不通晓,几乎是一个天才式的人物。
别的不说,一举三得这个成语便是源自于他,东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宫宇玉清昭应宫就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的。
丁谓展示了统筹学上最经典的案例:从施工现场向外挖了若干条大深沟,把挖出来的土作为施工需要的新土备用,以解决新土所需。
再从城外把汴水引入所挖的大沟中,利用木排及船只运送木材石料,解决了木材石料的运输问题。
最后,等到材料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再把沟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垃圾填入沟内,使沟重新变为平地。
这在叶安看来几乎是教科书式的统筹计划,但却因玉清昭应宫乃真宗皇帝好大喜功而建,丁谓的能力和功劳被尽数抹杀。
他在为相期间做了相当多为国为民的事迹,安抚边民,巧渡黄河,治理水利,减免赋税,整顿经济,都是他的政治成就。
唯一的败笔就是迎合皇帝排挤他人,可他若是不这么做,又从哪里获得足够的支持?
若是有机会,叶安非常愿意去见一见这个充满智慧的老人。
寇准的死确实让惋惜,但同样他也是政治需要,客死雷州说到底是宫中那位圣人的安排。
这一点玄诚子清楚,即便是不收叶安为徒,也是一样的结果。
对于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寇莱公,玄诚子充满了惋惜和心痛,但却没有愧疚,于是叶安看向自己的这位师傅便更有认同感。
“师傅,寇相公寿数以尽,但功绩必会流传于史书之中。”
玄诚子表情稍稍释然道:“这是自然,朝堂上下必会遥祭之。只可惜时至今日也未见昭雪…………”
叶安微微摇头道:“圣人所在一日便不可昭雪寇莱公之冤,否则圣人威严何存?师傅,我觉得你还是准备点钱财,以备接济寇莱公家眷。”
玄诚子长叹一声:“朝廷必会划拨钱财厚葬寇莱公的。”
叶安却摇头道:“我看未必!”
随着他的话,玄诚子微微一颤,惊讶的望向叶安:“岂能凉薄至此?!”
瞧见叶安不再说话,随即明白了叶安的意思,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小小年纪的他,怎能把朝堂中的许多事情看的如此通透?!
叶安没有功夫理会玄诚子的惊讶,今日本打算带着自己做的小菜和美酒前往王家拜会自己刚刚认下的先生,如今被钱晦一搅和怕是要重新做一遍。
幸好上清宫中的厨房什么都有,不过是稍稍花些功夫罢了。
胡麻油刚刚下锅,空空和尚的大脑袋便又伸了进来,看着叶安道:“少年郎的身手了得,一把解手尖刀用的是以入臻境,小小年纪何来这般的手段?”
叶安闻着锅中的香味微微闭眼,胡麻油便是亚麻籽油,香味淳厚,并且绿色健康,至于眼前的胖脑袋实在是大煞风景。
“我师傅都没问,你问合适吗?”
“我是和尚!”
“哈,老子是道士!”
“既然如此,道友还有何本领?”
叶安不耐烦的把肉下锅煎炸,瞧见不断咽着口水盯着大锅的空空和尚冷笑道:“我还会御剑虚空,搬山移海,手摘星辰,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完事了!想偷师便直说,何必盯着我的大锅?!”
“小友所炸酥肉甚好…………”
“哎!你昨夜偷吃!”
“能耐我何?”
“麻卖批!”
………………
章节目录 第160章 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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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喜欢佛教,甚至是厌恶的,但叶安并没有非常讨厌和尚,至少一些和尚是不错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自己几次都未曾成功摧毁信仰的空空和尚。
宗教自由在后世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从骨子里叶安并没有质疑佛教的合法性,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时代的佛教非常的不好。
本质上来说,这个时代的佛教和后世的佛教并不一样,佛教最大的特性其实就是融合,它能以非常快的速度融合到当地。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很多“画风”不同的佛教。
至于佛教的好坏,大抵是随着时代以及文明的改变而不同的。
所以后世的佛教才会更加适合后世,这个时代的佛教却有着更多的不同,最少空空和尚在叶安的眼中已经不是那么的讨厌。
一个在种种环境下还能坚持自己信仰的人,无论这个信仰的好坏,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把炸好的酥肉用糖醋的酱汁裹上,再撒点芝麻于是一道诱人的糖醋里脊便出锅了,伸手装盘放入箱笼之中,顺便打掉伸过来的胖手,叶安便打算出门。
空空和尚不知是对糖醋里脊的执着,还是对叶安的执着,一路跟随他去了门口,再叶安把箱笼交给盏儿的时候先一步坐上了牛车。
盏儿盯着他的目光让他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道:“与渊汆先生许久未见,既然小友要去拜会,大和尚便一同前往!”
王帮收起踩踏的小凳不满的嘀咕道:“大和尚还认识王家的贵人?”
空空和尚大笑:“东京城中半数高门贫僧皆有一席之地!”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不你自己去?别和我坐一辆车可好?”
空空和尚笑道:“贫僧囊中羞涩啊!呔,那汉子还不快快赶车?”
砰……
一脚把空空和尚踹下去,叶安对铁二道:“赶车,去往南讲堂巷,若是不识路问人便好。”
盏儿在瞧见叶安把空空和尚踹下车,便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少爷知道自己不喜和尚的。
殷勤的把厚厚的被褥放下让叶安斜斜的靠上,同时卖力的给叶安捶腿。
牛车微微晃动,叶安抓着她的手道:“你不用这般殷勤,没有身契你以是自由之身,寻常给我打扫浣衣已经算是用能力获得……哎!……哎!别哭,好好说话!”
“小郎君嫌弃盏儿了?!”
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我何时嫌弃你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盏儿眼中落下:“那为何小郎君总是说着自由之身之类的话?若是厌弃,赶盏儿走便好!”
清楚她心中的想法,叶安无奈苦笑:“知道了!你想在我身边留多久都行,若有一天你说:寻得一良人,打算托付终身。少爷我必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盏儿才破涕为笑,低头继续捶腿,用叶安听不见的声音蚊吟:“盏儿哪也不去,就跟在小郎君身边!”
叶安自然是听见的,微微摇头,这话说的太满,人总是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的。
享受着盏儿不轻不重的小拳头,叶安突然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盏儿微微一颤:“没有名字,小郎君还是莫要问了。”
叶安下意识的道歉:“是我忘了,不该问这些让人伤心的事,要不本少爷给你重新起一个名字?就算是你重新开始?”
盏儿的眼睛亮了,如同星星般的眼神看向了叶安,让他稍稍有些受不了,抬手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叫你叶萱如何?”
“叶萱?叶萱!好听的紧,小郎君这是何意?”
“古人言:萱者萱草也,闻之可令人忘忧,又名忘忧草!以后少爷便叫你萱儿,朗朗上口听着也舒服,总比盏儿,碗儿,杯儿之类的叫着舒服!”
获得新名字的叶萱差点跳起来:“极好,以后我便叫萱儿了!铁家哥哥,我这名字好听吗?”
车辕上的铁二哈哈大笑:“好听,好听的紧,不愧是满肚子学问的小郎君,要不您也给铁二换个名字?”
“那就叫铁牛!”
铁二对叶安的起名大为不满:“这啥名字啊!不是二就是牛,也好不到哪去!小郎君不带这么偏颇的!”
叶安躺在软软的被子上叫道:“毛的不好!牛忠狗义,在我道家牛可是吉兽,畜类第一!再说,牛者力也!说明你力大无穷啊!想想铁牛该是有多大的力气哦?!”
“哈哈,原是这般意思,铁二……哦,不对,铁牛误会了,小郎君果然是有大学问的!”
萱儿已经在牛车中笑弯了腰,两道眉毛如同月牙,极为可爱,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觉得憨憨的,确实和铁家哥哥很像嘞!
跟在牛车边上的空空和尚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叫道:“萱草,可是宜男之草,小女女当上心些了,莫要被……哎呦!”
看着砸在怀中的果子,空空大和尚微微一笑,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了牛车,吓得铁牛猛拉缰绳,生怕胖和尚掉下去被卷入车轮下。
牛车也上下剧烈的晃动,叶安的声音不满道:“大和尚就不能慢点?”
空空和尚笑道:“车厢中有女眷,贫僧不便进去,在车辕上歇歇脚总算是可以的吧?还有好一会才到嘞!”
既然叶安没有赶他,铁牛便不再说什么,牛车继续摇摇晃晃的前进,但在路上空空和尚却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回头隔着车帘与叶安道:“小子,你到底为何这般不待见我佛门?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道士,也是修行之人!”
叶安斜斜的躺着,不时看一下叶萱的侧脸,欣赏美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看出来了?其实我并不算是真正的道士,我只是跟随观妙先生学道家典籍而已,也不是修行之人。
至于我为何不喜佛门,那是因为佛门中有太多太多的欺世盗名之徒,一边打着修佛的旗号,一面却做着龌龊的事情,吃酒吃肉便不说了,放贷催债,逼得人家破人亡难道你不知道?”
空空和尚微微摇头:“你说的只是那些坏的和尚,但佛门不可能都是坏和尚,你这话有些偏颇,难道读书人中就没有欺世盗名的?就没有作恶多端的?奸佞小人历朝历代可不少!”
“因为教义!”
“教义?!”
章节目录 第161章 佛门十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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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之上,闹市之中,一个胖和尚与一个少年隔着车帘讨论着佛教的教义,这东西对于空空和尚来说是信手拈来。
“四大皆空,超脱物外,苦心终日修行,得大解脱!”
说着简单但要做到却并非易事,叶安躺在锦被上笑了笑,笑声中的充满了讥讽:“你的意思是我遇到了不公要忍让,因为这是空?”
“小郎君着相了,所谓的空乃是一切存在之物,皆无自体、实体、我,此为空也!”
这显然是在转移话题啊!
但叶安并不去计较,相反空空和尚已经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大和尚既然说要求空,去悟空,那我问你:妄图舍弃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如何能去空?”
叶安的一句话便击中了大多数宗教的核心问题,舍弃欲望的本身是存在目的性的,而有了目的性就会产生欲望,这是一个哲学思想上极大的悖论。
空空和尚修行的是大乘佛法,其根本思想就是空,也叫舜若多,是《楞严经》中记载的一位神,可佛教却是一个号称无神论的宗教,反对偶像崇拜…………这太他娘的也太矛盾了。
叶安在和空空和尚“辩空”这是佛家玩的最娴熟的辩论,经过这么多年在中原的本土化,辩空理论上他们已经相当成熟。
空空和尚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空,便是空,一切皆是空,无需刻意追寻,而是大彻大悟的明白。”
叶安好奇的声音从车帘之后穿过:“既然如此,那天下人直接坐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死去便是,何须要劳作,何须要出现文明,何须去读书明理?”
辩空就是辩空,但空空和尚却没想到叶安会用这种抬杠的方式来和他辩论:“人只有在红尘中历练,在经历过苦难之后才能看清空的本质,所以…………”
“哎!大和尚,你又说出矛盾之言了,既然空就是空,何必要经过历练?哦!你的意思是我非要经过苦难才能解脱?空不是一直存在吗?空不就是空吗?无中如何能生有?一切都是空性就应该从未有所沾染!”
面对叶安的质问,空空和尚竟一时不能言语,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眼下已经不是在辩空,而是更高层次上的哲学辩论,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辩论。
叶安不傻,自己在佛学上肯定不是空空和尚的对手,他能引经据典的驳斥自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引到另一个战场上,一个哲学,逻辑学的战场上。
在这个领域中,叶安相信自己能够碾压空空和尚,因为当初老教授就是用这个方法让一个多年信佛的好友缓缓摆脱佛教的约束,回归家庭和爱人幸福安度晚年的。
“小友说的不是空,而是真!那何以为真?!”
呦,这是转移话题了,没想到大和尚有两把刷子啊!
叶安笑了笑:“真和空乃是对立的,辩空就是辩空,你把话题扯到真上,想让我举证真?你用反驳真来辩证你的空?好算计啊!”
空空和尚大笑道:“小友可敢辩出什么是真?”
牛车已经到了南讲堂巷,王家高高的府门就在眼前,门前没有别的装饰,只有一对朴实无华的门当。
铁牛已经下了牛车去递拜帖,而萱儿为了让叶安更好的“战胜”臭和尚也跟着下了牛车。
“哈!大和尚既然不死心,那我就来给你说说什么是真!勇敢承认和面对自己的感受,即为真。山川大地即为真!风雪雷电即为真!喜、怒、忧、思、悲、恐、惊,亦为真!
你连真都不要,非要去追求空,是不是有毛病?!摒弃了这些,那就不是人,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乌鸦还知反哺,羔羊也会跪乳,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大和尚你一心追求的空,难道不是磨灭人性吗?人性是什么?是天地初开的灵光!是大智慧!你追求的空就是把人变成石头的东西!那不是空,而是恶!”
叶安冷笑,为什么唯物主义思想在后世占据了绝对的领导地位?
原因很简单,因为人最容易相信的就是真实感受到的东西!
人活在世上能够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这是一个物质构成的世界,即便是闭上眼睛,该存在的东西还是存在。
即便死亡,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和落下,不会因为人的思想而改变。
空空和尚彻底被叶安的唯物主义思想给搞乱了脑子,一时间觉得他说的好似是对的,而自己多年来的修行和追求好似有问题。
但同时也觉得叶安说的不是对的,自己的思想应该能够驳斥他却暂时无法抓住问题。
可惜叶安不会给他想明白的机会:“修佛就是个笑话,男人不知耕种而农夫供给他们粮食,女人不知养蚕而织女供给他们衣服!这不是最大的恶?
男人旷走寺庙,女人无家生怨,上感阴阳,下长淫滥。幼不为黄童,成不为壮丁,坐逃谣役,此乃无家无国之人。
这样的人还能算是我汉家百姓?
不怕贫穷而怕不施舍,不怕作恶而怕不斋佛,民财蝉尽,国用大耗!
欺惑人家子弟,披衣削发,不养亲老,不救家贫。不改易田地,不种果圃,大山深泽,尽被尔等硕鼠所占!
营建修缮寺庙之功,岁月不断,驱使贫民,夺去农时。材木瓦石,兼收并采,市价腾跃,民无居室!门堂修饰,器用奢华,刻画雕漆,未作炽兴!
惰农之子,避吏之猾,逃避佣役,所至如归!此佛门之十大恶也!一日不除,一日毒瘤缠身!”
叶安越说声音越大,站在牛车上居高临下的指着空空和尚,这一次他不是在便与和尚辩空,而是用事实的利剑去砍杀佛门虚假的面纱。
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宗教传播有着大量的皈依和传教行为,只要是和尚看上的孩子,三言两语便把人忽悠走,还让人家的父母高高兴兴的孩子送出来。
要不然世上的和尚怎会如此之多?
既然宗教是好的,那为什么后世的宗教一律不许在公共场合传教,因为宗教有着太多的蛊惑性和欺骗性!
叶安的佛门十宗罪一出,顿时如同利剑刺破了佛门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时间空空和尚只能从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响,无一言反驳。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大彻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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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鼠!哈哈,好一个硕鼠!他还说了什么?!”
王家的书房之中,王渊坐在靠背椅上哈哈大笑,老书童王默正把叶安批判佛门十恶的话重复出来,听的他快意无比,急急的追问。
“营建修缮寺庙之功,岁月不断,驱使贫民,夺去农时。材木瓦石,兼收并采,市价腾跃,民无居室!门堂修饰,器用奢华,刻画雕漆,未作炽兴!”
越听王渊的脸色便越发的凝重,神色也开始变化,到了最后缓缓起身道:“呼,此乃直指本心之言,一语中的戳破佛门之伪……真东西骗不了人啊!”
“小郎君可请到了花厅?”
王默尴尬道:“还未请进府中,小郎君的言论得罪了天下佛门,万一牵连王家……”
“糊涂!”
王渊气结:“我王家乃是堂堂的文道之家,这时候担心沾染因果,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若是去王皞的府上,说不得人家早已请进家中好生款待,此乃为我文道正气!”
王默连连称是,却小声道:“大老爷那里!”
“王雍若是有什么话要说让他寻我便是!这可是王家的一个机会,叶安送来了最好的拜师礼!”
王渊在王家虽不是主家人,但地位却不低,即便是王雍这个王家的家主在大事上也要体从他的建议。
瞧见王渊气冲冲的来寻自己,王雍便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赶紧命人开门迎客,同时上前道:“族叔勿怪,王雍知错了!”
“你啊!你!文正公家训有言,果决行事,不可拖沓,即错无悔,诚心所致以歉!”
王雍对待这位曾经的先生,现在的王家老供奉,依旧如同学生,点头道:“王雍受教,今日当默家训二十遍!”
王渊却上前理了理他的前襟:“默写大可不必,只需记在心中,老夫陪不了你多久,以后王家还是要靠你三兄弟把持,王冲现在是陈留县的知县事,寻常忙于琐事,王素尚且年幼,全靠你一人把持,谨小慎微没错,三槐王氏现在可经不起大风浪啊!”
王渊的话也让王雍心中感动,小声道:“这阳城夜郎当真是三槐王氏的契机?”
王渊苦笑道:“别看他年纪轻轻,刚刚在门口的话你可听闻?这般年岁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觉得自己能做到?”
王雍红着脸道:“子肃不及也!”
瞧见王雍被打击到,王渊笑了笑:“他的家学和我等不同,无需这般自惭形秽,若是有机会,在儒学上提点一番便是!”
王雍点了点头,在儒学上他对自己还是极有信心的,否则也做不得国子博士。
王家门口的叶安跳下马车,刚刚列举佛门十恶相当痛快,也让眼前的大和尚彻底进入了自省阶段。
信仰崩溃的最好方法还是从自我怀疑开始,空空和尚笃信佛教,这一点不可改变,越是从外部的刺激越会让他更加笃信。
人催眠自己非常容易,可若是从内部让他对佛教产生动摇,以事实让他产生自我怀疑,那就是信仰崩塌的开始。
其实叶安有些不忍心这样做,因为摧毁一个人的信仰,无异于诛心,眼前的大和尚就已经开始显露疯癫的模样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非空,空非色,十恶当头如何来的空,如何来的色?色便是十恶,如何渡厄?!我不渡厄!佛门有恶!佛门有空!…………”
二百斤的大和尚在地上手舞足蹈的发疯,吓得萱儿躲在了叶安的身后,自从她换了名字,连性情都变了,甚至胆小了许多。
铁牛凑了过来,把叶安护在身后道:“小郎君,这大和尚不会是疯了吧?”
叶安缓缓点头:“可能是,待会若是疯癫的更厉害,你就上去把他打晕!”
看着空空和尚疯癫旋转的模样,铁牛牙花打颤:“俺可不敢,谁知晓这疯和尚能做出什么来?”
王家青衣小帽的仆从远远的绕过空空和尚上前道:“叶小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铁牛已经把自己的拜帖递进去有一阵了,这时候来请自己,怕是王雍在观察,想想也是,在王家门前把空空和尚逼疯了,王家这是担心沾染因果。
既然来请自己,那就是认下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欢迎。
一群仆从出了王家的大门,三两下便用套索制服了疯癫的空空和尚,瞧见他还在挣扎,叶安便上前大喝:“苦海无涯,回头彼岸!”
空空和尚一口啐在叶安的脸上,把他恶心了半天,却瞧见大和尚笑了笑恢复了正常道:“贫僧输了!小友大智慧,贫僧佛心以损,以后便跟着小友,何时能够参透,何时离去!”
叶安被气笑:“你这便有些不讲理了,跟着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和尚!”
“贫僧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能走多远,能有何等的伟业!”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和尚是在说我?小子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小子只在乎钱财,不在乎名声和官位!”
空空和尚摇头笑了笑:“不,你以后必定成为位高权重之人!”
叶安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你这想法从哪来的,我若是成为位高权重的人,那你觉得佛门的下场会如何?”
空空和尚哈哈大笑:“这十恶难道不是十利?若是我佛门能够改变,当恶成利,岂不是大圆满?要多谢小友,让贫僧找到了方向!数年困顿于执念之中,今日一朝被小友骂醒,当真是值得的!”
叶安猛然靠近空空和尚:“秃驴,你刚刚是故意啐我满脸的!你的大彻大悟是什么?”
“基于你的十恶进行改变,成为十利,如此便能得天下人之拥戴!”
叶安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呼…………我便放心了,十恶变十利,你以为那么好改?人心之贪婪如同沧海,岂可斗量?!”
“只要有恒心,终究是能改变,以苦为乐又有何惧?”
叶安笑了笑:“听说你们当和尚的能吃肉喝酒,甚至还能娶妻生子,这样的和尚还算是和尚吗?”
空空和尚大声唱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家室,故其妇女多嫁于僧。难道小友打算去往广南为僧?贫僧这里便有度牒,承惠一千二百贯一张!”
叶安哈哈大笑:“看,佛门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你们自己已经陷落,除非有强制的律法管束,否则佛门永远都会往堕落而去。
因为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多了,什么样的私心杂念都有了,修行只适合小部分的人,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在追求佛门给他们带来的便利和庇护。
嗯,就像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这样的佛门你还要待下去吗?”
空空和尚的胖脸抖了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我骂你秃驴是对的,回头是岸多好,跟着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离开便是离开,放下便是放下。自己修心难道不好?家中有父母吧?回去看看?”
“南无阿弥陀佛!”
章节目录 第163章 心中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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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叶安甩袖离去的背影,空空和尚一时无法开口,诚然,以空之论,他就应该坐看佛门眼下的景象,因为这十恶也该是空,但自己却做不到!
这场辩空下来,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胜算,输的彻头彻尾体无完肤。
眼前这个少年郎完全把自己拉出了原本的辩空,即便用辩真来刁难他,他却已经能圆回去,并且还拿出了佛门十恶来反击。
这十恶说的是仅仅头条头头是道,别说是自己,便是南讲堂巷中的路人也能听得懂。
一时间四周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之声如同针扎一般让空空和尚难受。
叶安当众列举佛门十恶,这样的效果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这里是南讲堂巷,都是读书人或是官宦之家途径的地方。
路人中的读书人很快便把这十恶记录下来,对于这样的惊世之言,“吃瓜群众”的热情自然是最为高涨的。
这毕竟是世俗世界,叶安登高而呼,指责佛门十恶,其声振聋发聩,也让空空和尚明白自己再次跳到了叶安的陷阱之中。
只不过相比上次的小手段,这一次叶安却是在借势,同时也为了击溃自己内心的信仰,让自己舍弃佛门回到世俗之中。
即便是知道这一点,空空和尚也毫无办法,毕竟叶安列举的佛门十恶不是单单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整个佛门。
一旦利用世俗的力量来攻讦佛门十恶,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这十恶每一条他都无法反驳,因为这是真实的,一句也没有错。
瞧见叶安站在台阶上的背影,空空和尚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上最难辩驳的事情便是真事!一入彀中便脱身不得!这小子当真是厉害的紧!”
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便是自己用佛理,佛法进行反驳,在别人看来依旧是在是掩饰,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相反却会让自己变成巧舌如簧之徒。
四周的路人已经很多,空空和尚自知声名在外,眼下便是用大袖遮盖也是来不及,索性任由别人议论。
他知道,今日开始世人对佛门的不满便会与日俱增,而叶安也将会“一骂成名”,四周的人已经越来也多,尤其是读书人…………
叶安早已发现这一点,他甚至有些后悔在王家门前把佛门十恶列举出来,这和自己“低调”的作风不符啊!
他虽想要引起儒家对佛门最大的敌意,但却不希望把自己暴露出来。
在叶安看来,道家和佛家的冲突其实不应该那么剧烈,佛家与儒家才是最激烈的存在,在思想上几乎是背道而驰!
当然一切的一切只需要进入王家,向王渊请教便可,叶安并非要改变这个世界,至少眼下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梦想。
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只是想了解这个时代而已,至于反抗世俗礼法规矩,只是心中的一点执念。
就像是用这股执念,来提醒自己,他不属于这里,这是一种骄傲,那种刻骨铭心的骄傲…………
王家算得上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但府宅中的模样却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华贵,三槐王氏号称“家门有礼”,进入王家之后便能看出。
往来的仆从在瞧见叶安后皆是叉手行礼,虽然不一定知道他的身份,但必会唤上一声“小郎君”。
盏儿跟在他的身后,虽走的不快,但也能感觉到周围仆从的彬彬有礼,让人觉得很舒服。
王家给叶安留下最深印象的不在别处,而是褪色。
柱子上,门廊上,厢房前的许多地方漆色已经开始逐渐褪去,甚至显得有些灰暗的样子,但却没有重新刷上新漆。
“三槐王氏名声在外,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得圣眷,为何家宅如此?”
在后半个身位引路的王默笑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当初魏国公在世便以勤俭持家,不喜奢费,先帝欲赐朱漆青瓦重修,魏国公坚辞不受。”
对于王旦叶安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微微感叹道:“魏国公真君子也!”
过了中庭,穿过一处小廊便到花厅,王渊已经站在那里等候,边上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叶安赶紧快步上前:“学生耽搁了,让渊汆先生久候!”
王渊笑道:“我以知晓所为何事,大和尚以在偏厅用茶,这般的耽搁为师深感欣慰!这位乃是魏国公的长子,国子博士王雍。”
叶安叉手行礼道:“小子叶安见过王世伯。”
王雍好奇的打量着叶安,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郎除了相貌俊朗些之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那十恶之言显然是得罪了佛门,小小年纪又无官身,锋芒毕露实在是太过张狂,难怪有人编排他“阳城夜郎”。
瞧见叶安彬彬有礼的模样,随即摆手道:“无需多礼,既是渊汆先生的学生,那便可入我王家家学。”
王渊尴尬的咳嗽一声,看向叶安道:“他入不了我王家的家学,圣人已经下了口谕,命其为资善堂侍读。”
王雍的脸颊微微一颤,惊讶的表情浮现在了他的脸上,这小小少年郎哪来的这般运气?
难道就是因为他在阳城县拿出了二十万斤粮食?这点功劳也不至于获此殊荣啊?!
王渊并没有把关于叶安的详情说出来,否则王雍必然会被惊掉下巴。
之所以如此,一来,圣人官家还未下旨,不可妄自说出;二来,王渊也不希望叶安名头太甚。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眼下的叶安已经和钱家算是结下了梁子,东京城中的事情有也许能瞒得住百姓,但绝不会可能瞒得住权贵之家。
钱家的二郎早早就放话要对观妙先生的弟子叶安下手,也是他在刻意宣扬叶安这个阳城夜郎的名头。
东京城的纨绔子弟多是如此,若是叶安给王渊带来的惊喜止步于那二十万斤粮食,王渊反倒不会收叶安为学生,但亩产二十万斤的祥瑞让王渊彻底改变了主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被封爵,且很有可能位列开国侯爵,从他的学识以及能力来看,有这样的起点,未来不可限量。
最为让人惊叹的是他的年岁,十五六岁的少年便能得此圣眷,王渊想想都觉得叶安的未来不可限量…………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先贤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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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待客之道相当有礼,无论是叶安本人,还是跟随他前来的萱儿以及铁牛都得到了相当妥帖的接待。
这些都是对等的,叶安的身份受到王家的重视,他的仆从自然也受到了重视。
在瞧见王家仆从奉上清茶的时候,叶安便发自内心的感叹王家的周到,连自己不喜香茶的细节都已准备妥当。
王渊笑眯眯的开口道:“长生,来尝尝这般的清茶可合你的口味?这可是老夫以你冲泡之法试过之后而得,但这老货的手艺却比老夫好上许多!”
随着王渊的手指,叶安发现原来领着自己进门的老人是王渊的老书童王默,尝过茶水之后便有些微微惊讶。
虽然是清茶,但冲泡的手法相当娴熟,不像是新手一般带着散碎的茶沫,也没有口涩的感觉。
能直呼叶安的表字,便算是对他身份的一种认可,也是长后辈的一种礼貌称呼。
叶安笑道:“王家果然家学深厚,便是跟随先生身边的仆从都是技艺非凡的!”
王默立刻笑着叉手施礼道:“小郎君谬赞了,小老这就去取些茶点来…………”
随着王默的离开,花厅之中完全交给了王渊三人,这一次是叶安拜师之后登门拜访老师,自是不一般的。
王雍缓缓开口道:“长生在王家门口斥责佛门十恶,老夫听了句句戳心,未曾想这慈悲为怀的佛门尽有如此之恶,如今看来非一二僧徒之恶,乃佛门之恶啊!”
叶安没想到王雍居然会如此直接,苦笑着开口道:“这十恶看似损害的是百姓,但其最终损害的却是国朝,小子一时忍不住气,便忘了诸多,在王家门前失了体统。”
王渊眼神中透露出狡黠:“哦,老夫看来却非如此啊!此十恶一出,世人必会哗然,我儒家向来是达则兼济天下,读书入仕也不敢忘,眼下长生登高而呼,佛门十恶昭然若揭,读书人必会铭记,长生声名东京不过一日之功啊!”
叶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子并非故意…………”
王渊笑了笑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这若是不算故意,那什么算是故意?在大相国寺门口列举佛门十恶?
王渊笑了笑便不再纠缠,而是端正了坐姿道:“今日你来老夫这里,可有学问要问?”
拜师之后,学生第一次登门,必定会提出一个自己极为困扰的问题请先生解答,如此才算是拜师完成,也算是附和“传道授业解惑”儒家精神。
叶安起身面对王渊恭敬的行礼道:“学生不知我儒家之执念!”
王渊惊讶的和身边的王雍对视一眼,所有人都知道儒家的主旨是什么,“仁”之一字贯穿始终,但极少有人问儒家的执念是什么。
所谓的执念就是心中秉持的信念,精神,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有这份执念,但极少有人发现或是去询问,更不会有人去详细描述或是说出来。
王雍面带疑惑的缓缓开口道:“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乃儒家文道执念,难道贤侄不知?或是家中长辈没有传授?”
叶安摇了摇头:“家中长辈自然是教授过叶安的,此为文人四要旨,且有详述“君子有絜矩之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德本财末。”“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
王雍微微击掌:“好,说的好,未曾想长生家学渊源如此!此“四要旨”一语中的!令人深省!”
咳咳咳…………王渊咳嗽了一下,这时候太过赞扬叶安的家学,实在是有些让他这个现任的先生有些尴尬。
王雍苦笑道:“渊汆先生,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何必如此,咱们家的家学也不差的。您便给长生好生说说文道该有的执念。”
王渊尴尬望向叶安道:“老夫知晓你的意思了,此执念非子肃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尔当谨记在心!”
叶安这才发现,儒家的大门正在向自己缓缓打开,后世人对儒家的了解大多存在于书籍之中,资料库中,自己对儒家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王渊沉声道:““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一种明知不可能完成却仍然坚持去做的执念,圣人云:“择善固从,坚持不懈,坚韧而不拔。”
此执念不是要看结果如何,而是该不该为。如果该为,为的过程就是目的,其最后的结果,就不是个人所能考虑的了!”
叶安忽然发现儒学到了后世已经被妖魔化,眼前的这个老者对他讲述的儒学似乎和自己认知中的儒学相去甚远。
王渊的话什么意思?是在告诉自己儒家的精神其实就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要在乎结果,过程便是目的!”
我去,这难道不是后世所秉持的精神吗?!
叶安一时有些迷茫,难道说千年之前的儒家精神,与后世的精神其实是如出一辙的?
后世自诩文明发展速度惊人所得到的智慧,其实就是古人先贤已经终结出来的经验和智慧?!
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其实蕴含了“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勇敢。
蕴含了一往无前之担当,义不容辞之责,更是“*******,岂因福祸趋避之”的豪迈。
叶安缓缓坐下,他明白了,原来儒家的思想经过千年的发展,早已强大到了不可撼动的程度,那儒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呢?
这个问题怕是没有人能回答自己,也许是崖山之战,也许是明皇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之后,也许是满勤鞑子进入了中原………………
王渊瞧着叶安的迷茫,大为吃惊,极少有人能从寥寥数语中明白其深意,而边上的王雍低声道:“族叔,这小子不会是魔障了吧?”
王渊不敢惊扰叶安,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王雍细道:“你若能有此子之态,你父亲便能在九泉之下载歌载舞!”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叶安的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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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不觉得自己算是顿悟,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发现了一些真相罢了。
这下他算是了解玄诚子的话。
真正把儒家精神学到了的人根本就不会迂腐于书本,他们不是是迂腐的读书人,他们已经融会贯通,儒家的智慧成为他们脑海中的工具,成为他们信手拈来的东西。
他们不再拘泥于儒家的礼教,而是打破约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儒家已经是他们手中的一种工具。
千万不要认为这些人是死读书的存在,相反他们比那些酸儒要灵活的多。
当然在王渊认为自己是在顿悟的情况下,叶安也不会去故意反驳他,毕竟作为人家的学生要“尊师重道”嘛!
所谓的顿悟其实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东西,这就是叶安眼下最真实的状态。
一般的读书人都是先学四书五经,接着才是慢慢的接触儒家的大义,最后才能慢慢的涉及到儒家的精神,最后把儒家之学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方法论”。
但叶安不同,他对四书五经的了解仅限于皮毛之中,但他却先一步了解儒家之学的最高境界,就是如何的去运用儒学进行辩证,以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
王渊吃惊的地方就在于此,叶安对儒家的理解超出了寻常读书人的过程,这是非常难得的,甚至是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于是在他惊讶的同时,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甚至表情颇为平淡。
看着端起茶杯喝茶的叶安,王渊笑道:“长生,这段时间你在东京城之中稍稍安稳些,在阳城县得罪了钱家二郎,怕是已经招惹到了钱家,你也该知晓钱家是怎样的存在,毕竟是吴越忠懿王之后,若有间隙怕是不好。”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道:“事情都传到了先生这里?”
边上的王雍微微苦笑:“何止是王家,半个东京城都传遍了,你这“阳城夜郎”的名头已经坐实,二十万斤粮食,换了这个名头,亏喽!”
叶安无奈的苦笑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实话与先生说,今日拜见先生之前钱晦还去了上清宫寻了学生的麻烦,不过暂时怕是不会有事了,学生教训了他一下。”
王韵并没有问叶安是如何如何教训钱晦的,在他看来少年人之间的争锋多半是口舌之利,自己的这个学生在嘴上可是从不饶人的,当是不会吃亏。
当然,眼下没有吃亏,之后可就不好说了,叶安即便是有了爵位,也难以同钱家抗衡,毕竟钱家和圣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作为先生当然是要提醒学生的,王渊看了一眼王雍道:“空空法师还在偏厅,你身为家主当是去陪客的,要不然显得我王家怠慢了他,也没了礼数。”
王雍猛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叶安这位阳城夜郎,反倒是把空空和尚彻忘了,连忙起身道:“王雍这就去!”
瞧见王雍被支走,叶安就知道王渊有话要交代自己,自然是神色肃穆,但他没想到王渊居然会说出朝堂上的复杂关系。
“钱惟演此人并不简单,自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开始,便已经是右屯卫将军,身为前朝遗臣,非但没受排挤且屡次升迁,先帝朝为翰林学士,屡次遭贬又屡次起复,你可知这是为何?”
王渊说完便笑眯眯的盯着叶安,在他看来朝中的许多事情自己这位学生并不了解,但叶安的话却让他颇为吃惊。
叶安放下茶杯微微笑道:“皆因他和圣人的兄长关系密切,学生听说他乃是圣人兄长刘美的妻舅,这样的身份岂不是妥妥的外戚,为何能在朝中任以重职?”
王渊一想便知缘由笑道:“看来观妙先生对你说了不少朝中之事啊!”
点了点头又道:“钱惟演此人虽是外戚,但才学也是不可小觑的,手段也堪称高明,但可惜能力不济,曾因犯营私之罪而被撤职,后来又因贡举失实,降职为给事中,这些可都是不小的罪过,他却终能起复,可见不单单是外戚的身份而脱身。”
叶安起身给王渊斟茶,低声轻笑:“先生的意思是提醒学生小心钱家的报复?”
王渊长叹一声:“钱惟演的人品算是不错的,私德也不算多差,但却善于钻营,当初,见丁谓权势大,便依附他,于他结为姻亲。
丁谓排挤寇准,钱惟演在其中亦有出力。等到排列历任枢密时,单单不列寇准,称寇准为“逆准”削去不予记录。
丁谓罪行暴露后,钱惟演害怕被牵连,便排挤丁谓以求获免。你说这样的人…………”
叶安哈哈大笑:“这么说来学生倒是并不担心钱家的报复了,甚至巴不得钱惟演亲自下手寻学生的麻烦!”
王渊大惊,难道自己对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叶安看了看偏厅的方向,随即起身道:“先生,如此阿附希进之徒,若是对学生这一小小的夜郎动手,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钱家没有容人之量,也告诉天下人,学生并没有做错什么吗?”
王渊微微一愣,随即拍手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好算计,可你要知道眼下你的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圣人也未曾下旨召见你。”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是学生最想看到的局面,生怕获得爵位差遣之后,钱惟演不动手了。”
王渊一口茶水喷出,盯着叶安看了好一会,在确认叶安没有发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听你这话是要扳倒钱惟演似得,少年人万万不可急功近利。
眼下你所需要的便是等待,等入宫成为官家的侍读之后,等有了封爵之后,才能想着与钱家对抗的事情!”
叶安狡黠的望向王渊:“哦?这么说来先生也认为,学生以后必定要与钱家不得干休?”
王渊苦笑道:“钱晦乃是钱惟演最为其中的儿子,无论是手段还是能力都不可小觑,这样的人两次三番的在你手中吃亏,你觉得他能与你握手言和吗?”
叶安耸了耸肩膀:“不可能,他一定会再来寻我一较高下的。”
“所以说,你要面对的是整个钱家,而不是他钱晦一人,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才是!”
王渊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叶安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
在阳城县的时候玄诚子就提醒过自己不可太过欺辱钱晦,未曾想到了东京城,王渊和他的说法一样。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大和尚耗子尾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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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和尚与王雍畅聊儒家经意,并且还时不时的加入佛法在其中,若非身上的袈裟以及光秃秃的脑袋,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和尚,反倒是更像一位大儒。
在这个时代,儒释道三家已经开始出现融合的迹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时代的文化氛围相当的开放。
三家都是充满智慧的,而人的本能也是追寻智慧,于是儒释道三家的经典一般的读书人都不会去排斥。
熟悉三家经典的也大有人在,比如空空和尚便是其中之一,儒家经典,佛家经意,道家典籍他几乎都能信手拈来,此时的叶安才知道原来这个大和尚并非看上那般的痴愚。
瞧见王渊带着叶安出现,空空和尚立刻笑着起身上前:“阿弥陀佛!渊汆先生安好,许久未见贫僧甚是想念与先生月下论经之景,颇为感慨啊!今日这叶道友前来拜访,贫僧这才知晓原来他以是渊汆先生的门下弟子!”
王渊在空空和尚开口后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根本不理睬话语中的陷阱而是摆了摆手道:“长生是我的学生,也不算是我的学生,乃是要入宫与官家伴读,有一半算是天子门生的!”
敲打的话一出口,空空和尚的神色变了,惊讶的望着叶安道:“未曾想你这小小的阳城夜郎,居然能有这般的运气,得了圣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如此说来渊汆先生是要入宫讲学?”
王雍在边上小声道:“族叔已被圣人任为资善堂翊善,为官家讲习四书五经。”
空空和尚感叹道:“果然是渊汆先生,唯有先生这般学识出众之人才能被圣人给瞧上,也唯有叶道友这般的才学才能成为官家的侍读!”
空空和尚的话让王渊非常不舒服,缓缓开口道:“何来道友之说?长生乃我儒家文道学子,大和尚这话恐怕不妥!”
空空和尚微微皱眉望向叶安道:“长生?这样的表字太过嚣张了些。你不是道士吗?怎生又变成儒家的学生?”
叶安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家师给起的,叶安也觉得颇为上口,关键是好记,叫了一次怕是不会忘。
至于我是不是道士,与大和尚好似没有关系,谁说当了道士就不能学习儒家经典,你不也是对儒释道三家都有涉及吗?”
空空和尚摇了摇头:“你还当真是好心境,和尚说不过你,不知渊汆先生您,对这位学生有何评价?”
王渊哈哈大笑道:“能在我王家门口列举佛门十恶,大和尚你说这样的学生老夫上哪去寻?!”
空空和尚哈哈大笑:“好好好!这么说来反倒是贫僧着相了!”
王渊狡黠一笑:“我儒家可从来不是迂腐之辈,佛道之争虽不是我儒将之愿,但佛门这么多年确实手段太过,若非威胁国朝,自是不与佛门干戈,然以产生所言,你佛门却是在坏国朝根基,其恶之烈,不亚敌国外患!”
空空和尚大惊:“怎生,渊汆先生也欲打压我佛门?”
王渊笑了笑:“那就要看你佛门如何去做了,天下佛门十恶者居多,便是你大相国寺也在发放福寿钱,长生钱,当真以为朝堂中的衮衮诸公不知其害?!”
空空和尚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大相国寺那么多的僧人和尚,还要维持寺庙开销修补,给菩萨佛陀的上金,我等也没有办法。”
王渊看着空空和尚的模样,冷冷的说道:“别以为世人都是傻子,你大相国寺富得流油,连你空空和尚都能吃成这样,那些相国寺中的僧人可有一个瘦子?老夫可是听说你相国寺中的僧人连夜香上都飘着一层油!”
空空和尚不再言语,他发现从叶安列举十恶过后,王渊的态度便开始极为恶劣了,不光是因为自己输了,而是儒家抓住了佛门的一个要害,贪婪。
这一点是空空和尚之前并没有重视的一个问题,大相国寺中的和尚吃喝不愁,自然算不上贪婪,但福寿钱,长生库这两样东西算得上的致命之处。
空空和尚长时间在世俗中,对世俗百姓厌恶的东西相当清楚,这世上最让人生厌的便是不公。
佛门的和尚吃的膀大腰圆如同匪类,而寻常百姓只能看着眼馋,这便是不公。
寺庙不用交税,百姓们还需要向寺庙租种良田,这便是不公!
叶安的十恶直切要害,现在王渊能够轻松的拿出来抨击佛门,佛门唯有改变才能涅磐重生,但空空和尚知道,正如叶安说的佛门想要改变太难太难…………
说话间瞧见叶安端坐在位置上,端起手中的茶杯向自己遥遥一敬,看到这一幕的空空和尚差点忍不住去揍这个狡猾的小子。
他只是开了一个头,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反对佛门一边,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空空和尚知道原因,知道该如何去做,但自己却做不到!
缓缓的走向叶安道:“小友可有破解之法?”
叶安放下茶杯,看着空空和尚的胖脸道:“大和尚你算是问对人了,当然有咯!”
就在空空和尚脸色一喜的时候,叶安笑眯眯的说道:“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别说是空空和尚,便是在边上的王雍和王渊都忍不住一个踉跄,这话说的实在是嚣张至极。
空空和尚再怎么说也是大相国寺中的高僧,一场讲法少说也有千人前往受教,拜他叶安为师?凭什么?!
谁知空空和尚并不恼怒,在稍稍的惊讶过后却笑道:“只要小友能够让我佛门重回大道,拜你为师也未尝不可,但…………”
叶安笑眯眯的起身,拍着空空和尚的宽阔的肩膀道:“我既然能列举佛门十恶,而你也能从中找到十利,那必然是能给你指路的,大和尚,耗子尾汁!”
叶安说完便不等他的回答,而是望向王渊道:“先生,学生今日得了文道精神,心中有所感悟,这便不敢叨唠,王世伯,多谢款待!”
王渊看了看边上手足无措的空空和尚,感慨的说道:“你这小子是老夫这么多年来看到的唯一能算得上璞玉的读书人,若是以后再有精进,可成一方功业!”
叶安笑着摇了摇头:“学生不贪图那些东西,学生只是想要安稳富贵的过一生,出自此外别无他想!”
王渊哼了一声:“学而优则仕!你便是不想也要想,否则对不起你读的圣贤书!王默用老夫的车驾送他回去吧!”
叶安本打算拒绝王渊的好意,但瞧见他颇有深意的眼神便应下:“学生的牛车…………恭敬不如从命!”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做人要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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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街东榆林巷,这里住的几乎都是东京城权贵之家,所到之处皆是粉墙朱戸,高墙大宅望之森然,好事之人常说:“乞丐在东榆林巷都能过上一般人家的生活。”
当然乞丐能不能出现在东榆林巷还是一个问题,这些人家中的仆从都是眼光敏锐的,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便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人。
几个花胳膊想要到钱家讨个说法,昨日跟随钱涛去往上清宫闹事,未曾想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郎却是一头噬人的猛兽。
刀疤吴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而出来的几个兄弟个个身负重伤,有人手筋被挑断,有人手指被砍下,最惨的是号称陆上犀的钱蜂,屁股上中了一刀。
据说要不是杏林巷的妙手刘用芦苇管给他通气,这辈子就完了。
他和钱涛这个钱家外宅沾亲带故的,原本家中也算不错,但后来家道中落,只能靠着祖宅在东京城中收租过日。
有这样安身立命的产业,日子勉强算是过的不错,可钱蜂此人最喜江湖气,又长长出入勾栏瓦舍之地,学问没有多少,能力也不行,却偏偏喜欢钻营。
“陆上犀”的名号纯粹是自觉威风起的,再加上他这人头脑简单,别人一忽悠,一恭维,心中便忍不住得意起来。
而钱涛便是觉得他好忽悠,便悄悄打着钱家的名义请他出面。
谁不知他钱涛是跟着钱家的二郎钱晦厮混的?
于是在钱蜂眼中,这种能够出入兰桂坊的贵人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钱涛提出的要求。
当然他也不傻,在问了城中花胳膊中的包打听之后,知晓叶安身后没有家世之后,便知道这个阳城夜郎是个好欺负的。
那还犹豫什么?当即召集了几个要好的花胳膊,打算假扮钱家的仆从去往上清宫教训教训小小的阳城夜郎。
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名头,这些年听说过名头大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忘了?
东京城是什么地方?
只有“人尖尖”才能留的下名号的地方,其他人就算一时名号甚大,最后还是会被淡忘在市井之中。
可让钱蜂意想不到的是,这位阳城夜郎居然不是一个随意拿捏的少年郎!
看着自己带去充门面的兄弟这副模样,钱蜂心中便是恼怒,当初他钱涛可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胸脯拍的山响的向自己保证,这阳城夜郎乃是一个真真的草包,只是一个读书人罢了!
谁家读书人有这般的身手?!
之前光顾着逃命了,现在回想起来钱蜂便知晓,这阳城夜郎乃是玩刀的高手,每当想起那把上下翻飞,清冷如水的刀光,钱蜂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发寒,身上也跟着打颤。
在一众兄弟的怂恿下,钱蜂一咬牙还是寻了高头街的大把头。
东京城中的这些大把头不做别的,单单是为城狐社鼠“消灾解难”的,只不过最后最后讨要来的钱财他们要分上不少,可总比没有的强。
于是高头街的大把头在听闻是寻钱家的晦气后,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兴奋起来,在他看来钱家这种高门大户一定是富得流油。
大把头从来不怕对方背景深厚,他们就是一群卑微到尘埃里的人,在东京城中能活下去就算不错的了,所以他们敢闹。
除了禁中那种靠近就没命的地方之外,便是开封府他们都敢抬着苦主前往闹事!
只要事情闹大,只要这边的人足够惨,便是对方占着理,也要赔钱免晦气!
要不然大把头会用各种方法让对方名声变臭!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好下手,只要不是那些开国的勋贵,文人之家一般酸得很,都觉得自己家门清贵,不愿与这种事情沾染,必定是给钱打发的。
到时候在门口装几下可怜,不行再让人自残其身,引来路人围观,必让那些大头巾乖乖就范。
在来钱家之前,大把头和钱蜂便商量过,这钱家乃是外戚之家,当今圣人兄长的妻舅,最在乎的便是名声。
虽然钱惟演乃是堂堂的枢密副使,但也不想想枢密副使是什么差遣?!
文资武职差遣!
外戚顶着武职差遣,向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别看大把头是泼皮无赖,但对东京城中的那些事情还是相当了解的,要不然也不能在高头街这种富贵地方坐上大把头的交椅!
断了一只手的钱蜂和大把头连夜商议了一晚上,最后决定用门板抬着这些“伤残人士”前往钱家讨个说法。
原本钱蜂是打算去往上清宫的,但这个想法却被大把头给急忙否决,原因跟简单,上清宫乃是道观,他们去找修行之人的晦气,在名义上站不住,何况虽然是叶安伤了他们,可他们是罪有应得!
在大把头眼中,什么都要讲规矩的,既然是花胳膊为钱家出头,手段不济给人废了那是自己的问题,去寻一个少年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但却并不妨碍他们“理直气壮”去寻钱家的晦气。
钱蜂等人是替钱家出头才被人伤成这样的,自然是应该向钱家诉苦,若是钱家人告知了他们对方手段了得,他们也不会接下这个应承不是?
于是乎钱蜂等人就被大把头的手下用门板抬着,每人身上都盖着白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抬着死人,单单就这阵势看上去便挺吓人的。
一队人没有犹豫,直直的去往了东榆林巷的钱家府宅。
到了钱家的府宅门口,抬人的汉子二话不说便开始嚎啕大哭,并且在门口撒泼打滚,身长七尺的汉子哭天抢地的模样,看上去便如同自己家的婆娘被糟蹋一般。
随着四周的路人不断围观,钱晦站在门内脸色发青的对钱凤昌质问道:“这就是钱涛找来的人?自己没有本事,反倒是赖上我钱家了!”
钱凤昌苦笑道:“钱涛已经被小人丢去了祥符县,知县事孙昭乃是老爷旧时的学生……”
钱晦脸色阴郁的盯着大门指了指道:“眼下这些腌臜货该如何?”
钱凤昌笑道:“无非两种,一来便是用银钱砸的他们闭嘴,二来便是用雷霆手段让这些宵小永远闭嘴!”
钱晦有些惊讶:“毕竟十几口人…………还是给些钱财吧?”
瞧见钱晦惊讶的模样,钱凤昌不屑的笑了笑。
“二郎,做人要狠!这些人都是最贱的腌臜货,在老爷的眼神甚至连人都算不上,钱家自然是能出钱应付的,可您要清楚,一旦定下了,那以后可就会一而再再而三了………………”
章节目录 第168章 祖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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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宋朝堂上最大的“新闻”不是关于河南府灾情的救治,或是从河南府前往东京城的灾民被阳城县大量截留。
亦不是洛阳城的灾荒被控制住,而是冯拯这位魏国公再次请辞!
并且冯拯这次选择了以留身奏事为请辞的途径,只不过他留身奏事的对象不光是垂帘听政的刘娥,还有年幼的官家。
这就是一次相当正式的留身奏事了,整个过程都是臣子与官家之间私下交流,其他人无法知晓他们谈论的内容以及双方之间的想法。
冯拯乃是朝中重臣,重臣请辞的时候说出的话可不一般,谁都不会天真的以为冯拯请辞单单是为了请辞。
王曾若有所感,望向出班列朝的冯拯,若不是碍于头上的长翅帽,他一定会转身去看他。
对于冯拯的请辞,刘娥已经习惯了,毕竟已经是上了岁数的人,离开朝堂回到家乡颐养天年,这是最好的结局。
只不过眼下冯拯请辞,却是刘娥不希望看到的一幕,朝堂上下谁都知道冯拯没有多少学问,但不得不承认冯拯此人手段稳妥。
这时候他的请辞实在是有些让刘娥鄙夷,她知道,冯拯这一次又是来哭穷的………………
但在朝会上表明态度,这却是让刘娥难以下定论的事情了,单单是为了哭穷没有必要当着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的面进行留身奏事啊?!
瞧着站在大殿中坚持的冯拯,刘娥只能尊重这位老臣的决定,否则不光冯拯的面子挂不住,天家的颜面也挂不住。
只能无奈的缓缓开口道:“准!”
内侍立刻上前,引领冯拯前往紫宸殿西面的小门处且高声道:“魏国公留身奏事!”
这是留身奏事的规矩,也让朝臣们明白留身奏事的顺序,毕竟留身奏事的可不是冯拯一人。
身为宰相的王曾稍稍有些犹豫,但看到冯拯路过自己时露出的笑容,以及眼神中的期盼,只能硬着头皮的出班道:“臣王曾请留身奏事!”
王曾作为相公,留身奏事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众人反倒没有多少惊讶。
但这还不算完,在王曾之后,身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吕夷简也跟着出班请留身奏事,这就让人惊讶了。
王曾还是参知政事,而吕夷简的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实打实的宰相。
年幼的官家赵祯坐在御座之上,他有些发蒙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样的大事发生,而刘娥却在心中微微苦笑,她同样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朝中的重臣接二连三的留身奏事,但她并未听闻有紧急军情或是边疆军报抵达。
赵祯记得大娘娘说过的一句话,眼下的朝堂上留身奏事的臣子越少,奏事的臣子越低,大宋的朝堂便越稳妥。
要不是头上都带着长翅帽,朝臣们早已开始交头接耳,而眼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唯有钱惟演心中猛然一突,冯拯厌恶他的为人,这是朝堂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自己外戚的身份同样也是极为敏感,至于枢密副这个差遣官,便更为敏感了。
若是冯拯利用这次请辞的机会…………随即这个想法就被钱惟演给抛弃了,他相信冯拯不会这么做。
这时候攻讦自己,就是在攻讦圣人啊!
自己成为枢密副使,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圣人当初的决定,外戚是外戚不假,但外戚也是圣人最信任的人!
最少在皇帝还小的时候,刘娥对自己的信任是无以复加的。
他冯拯再愚蠢也不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即便是要罢黜自己枢密副使的身份也要等到刘娥把亲政的权利交给官家才是!
但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钱惟演心中依旧是有些不打底的,眼下他只能怀着忐忑以及侥幸的心理来安慰自己。
事实证明钱惟演的担心是正确的,在朝臣散去,冯拯进入紫宸殿的偏殿之中整理仪容,待得到内侍传唤,便通过廊道前往后殿。
隔着珠帘钱惟演便缓缓拜下:“臣今日请辞权中书门下平章事!”
刘娥隔着珠帘瞧不见钱惟演脸上的表情,只能笑道:“吕夷简为中书门下平章事,而魏国公则是权中书门下平章事,虽有一字之差,却是职司不同罢了,莫不是觉得本宫该给吕夷简加权,以平心中不服?”
冯拯大骇,立刻再拜:“臣不敢贪念权势!眼下国朝安定,臣年岁老矣!看上一会公文便觉双目干涩,非伏案细阅不得详实…………”
“冯知节!你莫不是以为本宫不知你的想法?每次都以这般的借口向本宫讨要赏赐,一而再再而三,难道魏国公便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刘娥的斥责让边上的赵祯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大娘娘发如此大的怒,和寻常的模样判若两人。
跪在地上的冯拯却并不慌乱,而是缓缓开口道:“之前冯拯以请辞为由讨要封赏,但如今却非是讨要任何封赏,而是真心打算请辞!还请官家,圣人恩准!”
这话反倒是让刘娥暗暗心惊,要知道现在的冯拯不光是魏国公,更是权中书门下平章事,虽然比吕夷简多出一个权字,但也是朝堂上的副相,岂能一走了之?
罢相之后还要再拜相,这段时间冯拯空缺出来的相位必定会成为朝臣们争抢的所在,想到这些刘娥便觉得头大。
但在她头大的同时,冯拯却提出了他的另一个请求:“臣请罢,会灵观使兼太子宾客枢密副使钱惟演!
其妹嫁刘美,那他便是圣人的亲家,祖宗故事,外戚不得干政,钱惟演身为外戚不当参与朝政机要,请圣人罢黜之!”
刘娥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知道冯拯请辞的目的了,这一次他是打算利用辞相来给予钱惟演最后一击。
“本宫听闻魏国公与钱惟演有恶,此时…………”
冯拯却立刻叩首,脑袋重重的撞击在紫宸后殿的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把还处于迷茫之中的赵祯吓了一跳,而刘娥缩在广袖中的手猛然一紧。
“臣与钱惟演虽有间隙,但绝不敢用国鼎神器攻讦与他!臣一心为了大宋江山,也一心为了官家和圣人!”
刘娥微微皱眉道:“魏国公此言何意?!”
脑袋上顶着大片红印的冯拯颤声道:“为了君臣一心,为了圣人能得朝臣信任!为了先帝托福大宋江山与圣人!母壮子幼,臣子不安,今圣人以外戚为枢密副使则天下揣度也!还请圣人早下决断!”
刘娥怒声道:“钱惟演早已是外戚,二十年前便已经拜过相位的!也为瞧见你提出这般的借口!”
跪在地上的冯拯幽幽道:“二十年前?那时候先帝还在…………”
区区一句话便让刘娥猛然一惊,随即整个紫宸殿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
章节目录 第169章 钱家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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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演下朝之后便开始让跟随自己多年的侍从四处走动,目的也很简单,他就是想要知道冯拯留身奏事的内容。
看似机密的事情,其实并不难探听出消息,而皇宫从来都不是密不透风的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宫中的内侍那里探听消息。
东京城中甚至有专门贩卖禁中消息的,只要你的身份足够高,地位足够大,出手足够阔绰,一般宫禁之中的寻常消息便不难获得。
虽然有些消息是非常难以弄到,但这就要看你给出的代价足不足够高了。
只不过这一次钱惟演失算了,侍从离开了鬼市子后便飞奔钱惟演的马车,在车厢边小声道:“回禀老爷,咱们要的消息没有,听说这段时间禁中查验极严,非有墨敕鱼符者不得出入宫禁,连家中有急事需要请离的内侍宫人,都需在档头官的亲自看护下离开宫禁。”
钱惟演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宫禁内外不通?”
内侍微微苦笑道:“非是内外不通,朝中的御史还是能行走自如的,寻常的朝臣们一般也不会来这鬼市子查问消息…………”
钱惟演微微一惊:“如此一来,圣人这是在肃清宫禁啊!这段时间便了却与这鬼市子的往来!”
内侍微微点头道:“老爷放心,小的每次都是通过中人再找的中人后才从那些买卖家得来的消息,便是追查下来也追查不到咱们家的头上!”
钱惟演微微点头,身体缓缓的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在回想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圣人的语气颇为轻松,心情大抵是极好的。
只是最后冯拯的留身奏事有些…………莫不是又在向圣人讨要财物,可不该在朝堂之上当着衮衮诸公的面这般的开口啊!
虽然都知道他冯拯惯用此伎俩,可这样大张旗鼓的请辞,万一圣人允了,岂不是下不来台?他冯拯虽才学不行,可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马车缓缓抵达家门口,钱惟演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下车,但却听闻一阵哭闹声,掀开窗帘便瞧见几个汉子在门口大呼小叫,如同撒欢的野狗!
这一幕忍不住让钱惟演大怒,但随即冷静下来沉声道:“钱德,悄悄从偏门过去,问问何事。”
“老爷,直接驱散便是,何须这般?”
钱惟演冷声道:“让你去看看,是不是外房的那个废物又惹了麻烦引到了钱家!”
钱德小声道:“老爷,外房的少爷已经被钱凤昌丢到了祥符县衙去了…………”
钱惟演深吸一口气:“哼!这样的废物就该在县衙中吃顿板子涨涨记性,没有牵连二郎,三郎吧?”
“万万不敢牵连二郎,三郎的,小的这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老爷稍待!”
钱家毕竟是高门大户,也是累世勋贵之家,钱惟演兄弟几人当中,唯有他是走的最远,仕途最甚的人,钱惟演自然要小心些。
待钱德回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钱惟演便立刻变了脸色。
瞥了一眼门口的那群花胳膊淡淡道:“钱凤昌这家中供奉什么时候做事这般扭捏了?!让他教二郎做事,护二郎周全,没让他这般的拖泥带水!
这般下去二郎如何练出手段来?!走偏门回府,把这些野狗先放进宅院料理了!在府宅之外叫嚣嘶吼成何体统?!”
钱德跟随钱惟演多年,立刻便知道他的意思。
引领马车从偏门回了钱家,看向正门吵闹的花胳膊对门房冷冷道:“告诉正门的门房,把人放进府中,寻几个身手好的护院扑杀干净!”
钱蜂等一众花胳膊自然是看到了钱惟演的车驾,原本还打算收敛一点,大把头却是知道正主散朝回来了,这时候不闹腾起来更待何时?
于是一群人便在做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就在他们撒泼正欢的时候,钱家的正门居然开了,并且门房还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进去!
钱蜂可是知道钱家的高傲,寻常根本就不会正眼看待自己这种远房的“穷亲戚”,自然得意的躺在门板上挥手让大把头抬着自己进去。
大把头眼看着自己的“妙计”起了作用,也不含糊,招呼着手下把那几个伤残了的花胳膊抬进了钱家。
只是看着眼前洞开的正门,心中微微有些发虚,便是他们几个闹得再厉害,钱家也不该把正门开的这么大迎自己等人进去啊!
瞧这模样,正门已经开了有个内八了,寻常进入这样的人家,正门能开出一条缝来便算是顶了天的荣幸。
待过了正门瞧见门后一群膀大腰圆的护院后,大把头便一声不吭的扔下手中的门板,如同兔子一样毫不犹豫的向外逃窜,只可惜为时已晚。
一只脚刚刚踩在门边上,肩膀上便是猛然一痛,接着就被一股巨力给拉扯了回去,整个人重重的摔在青石地上,大把头顿时两眼发黑。
只能绝望的瞧着钱家的大门在机括声中缓缓的关上,隔绝了他看向外面的最后一丝目光。
躺在门板上的花胳膊们因为大把头的手下被套索捆绑起来而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等他们开口,也同那些人一样被捆绑了起来。
“哎!这是作甚!你们…………”
钱蜂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堵上了嘴,那些跟随他们前来的汉子更是被捆得如同死猪,若是敢嚷嚷,立刻便有碗口粗细的棒子猛然打在脑袋上不省人事。
钱蜂眼睛瞪得老大,他没想到众人进了钱家居然会变成这幅模样,钱家的护院身手了得。
那几个大把头手下号称“山中五虎”的汉子,几下便被人放倒,捂着小腿发出凄惨的叫声,从他们小腿呈现出的诡异弧度就知道他的腿算是废了。
“能活下命就算是上辈子积德,还敢来我钱家讨要说法?!连个小子都对付不了,还敢要我钱家补偿你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个东西!钱涛都被送去了祥符县顶罪,你们不过是群杂碎,连顶罪的资格都没有,要不是二郎开恩,哪有你们活命的可能?!今日既然来了,那就不用回去了!”
钱晦早已消失不见,钱凤昌的连气的脸色发青,看着钱蜂等人如同地府走出的恶鬼一般开口。
章节目录 第170章 玄诚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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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在大宋,低贱的人永远是低贱的,他们想要上升几乎是非常困难。
都说读书改变命运,这话一点也不假,即便是放在大宋也是一句至理名言,但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也并非什么人都是读书的材料。
钱蜂以及大把头等人在钱惟演的眼中就是最低级的存在,这种花胳膊只能用来给钱家处理一些小事,好用就用,不好用则弃。
但他们现在居然敢到自己的府衙门前撒野,并且还大言不惭的要求钱家给予补偿,若是不然便把钱家丑事宣扬出去!
钱家能受得了这样的威胁?
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给了钱,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钱晦对付叶安的手段宣扬出去,把各种肮脏的手段往钱家的脑袋上扣?
钱家不值得因一个小小的阳城夜郎而自毁名节!
钱惟演这时候不想得罪任何人,即便是叶安这种无名小卒也不想得罪,毕竟他是无名小卒,可他的背后却是观妙先生!
一想到这个靠着给先帝祈福求子而走上如今位置的道士,钱惟演便心中发寒,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个观妙先生的底细。
表面上是先帝赐予的观妙先生,可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这才是钱惟演最忌惮他的地方。
看看他师傅苗训就知道,一个能和太祖称兄道弟的存在,最后怎能籍籍无名,以一个简单的翰林天文,寻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而终?
这些名头看似不小,可事实上却是没有一点正差在其中的,大抵是因为太宗继位之后,因苗训与太祖关系友善的缘故而没有被重用……
这是一个说的过去的说法,也是大多数人相信的事情,若非钱惟演在宫中无意瞧见一些东西,他一定会相信。
苗训不光是一个简单的检校工部尚书,而且还是宫中的西头供奉官!
不光他是,他的儿子苗守信同样也是如此,孙子苗瞬卿也是如此!
西头供奉官看似是一个同八品的小差遣官,但却有出入禁中的实权,同时也与带御器械关系密切,可以说是天家心腹中的心腹!
能成为这样的差遣官,不可能与天家的关系不好,太宗也不可能因为苗训与太祖之间的关系而给他授这样的差遣。
官家身边的差遣往往是官品较低的,为的就是防备他们的权柄过重,但若说他们的实权,便是蓝继宗这个都都知都不敢相比。
如此看来,玄诚子这个苗训的弟子在宫中怕是也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否则怎能被真宗皇帝常常召见,尤其是在官家年幼继位的时候,圣人也常常召见他入宫?
看着儿子不服不忿的表情,钱惟演微微叹了口气:“吾儿万万不可小瞧了这阳城夜郎,你用的诸多手段都是稳妥的,可为何却难不住他?寻常人怕是早已折戟,但他毕竟是玄诚子的徒弟,有观妙先生护佑,你难动他分毫啊!”
钱晦皱眉道:“观妙先生不过是擅长道家典籍,又有为先帝求子之功,圣人召见他也是常理,除此之外好似也没有什么…………”
钱惟演哼了一声道:“你不知这观妙先生的厉害,他与禁中的关系可能连我钱家这般的外戚都不能与之相比!说到底我钱家不过是刘美的舅家罢了,刘美他与圣人…………算了,这些事情你不当知晓的。你只需知晓,现在不能再去寻那叶安的麻烦,待为父安稳些了,再去动手打压也不迟!最近宫中不太平,好似有大事发生!”
钱晦有些惊讶,但他知道父亲的能耐,好奇的问到:“什么大事?”
“为父不知!”
“啊?”
钱惟演看着儿子惊诧的表情,微微苦笑道:“最近王相公频繁留身奏事,圣人也常常召见,且禁中的消息难以传递出来,别说是为父,便是朝堂中的衮衮诸公也不知晓禁中之事……但不应长久,毕竟官家年幼,长此以往朝臣们最先坐不住!”
钱晦的眼睛微微发亮,看向自己的父亲激动道:“阿爷!莫不是圣人打算听从方仲弓此前上疏,以武后故事!”
随着钱晦的话,钱惟演的老脸抖了抖,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惊颤,他在心中想过这件事,但怎么看也觉得不像。
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让整个禁中如此戒备,而王曾频繁留身奏事也说不过去。
毕竟王曾是坚决拥护官家,吕夷简同样也是如此,此二人之间虽间隙颇大,但对刘娥的约束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有这两人在,刘娥几乎没有成为第二个武后的可能,眼下两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斥责以及外放贬黜,那基本上可以排除此事。
就在钱惟演思考的时候,钱德缓缓走进花厅道:“老爷,二郎,那几个腌臜货已经收拾了。钱凤昌说应当把钱涛也一并收拾了,但他毕竟是钱家的旁支子弟,又非与这几人有牵连,不过是做事不够稳妥,还请老爷定夺!”
钱德乃是跟随钱惟演多年的仆从,几句话便把事情说清楚,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钱晦看了好生眼馋,他也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这样靠谱的仆从,钱凤昌是不错,但相比钱德还是差了不少。
钱惟演皱眉道:“那便留他一条狗命,但却要打出钱家,除去宗谱名字与我钱家再无关联!”
钱德点了点头道:“此事老奴必定会办的稳妥!”
他知道从此以后,钱涛便彻底完了,这样的人一点被撵出去,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可能,甚至连身上的一切都会被剥夺。
留他性命不是开恩,而是彻底的让他经历从高门大户跌入尘埃的痛苦。
待钱德走后,钱惟演起身道:“这段时间朝中会有大事发生,眼下钱家后辈以你为首,好生约束不可多生事端!”
钱晦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应下道:“阿爷放心,孩儿知晓了,必定会约束族中子弟。”
待钱晦也离开偏厅之后,钱惟演缓缓起身,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对未知的恐惧要远远超过未知的本身,现在的钱惟演如同掉进了深井之中,他能看到井口的光芒,但却不知道井口外到底有什么!
章节目录 第171章 刘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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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钱惟演的猜测完全有道理也完全偏离了方向,冯拯留身奏事不是对他“使绊子”而是要一举把他赶出大宋的朝堂。
冯拯在刘娥面前的上谏可谓是震撼到了年轻的赵祯以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刘娥的。
这对天家母子没想到的是,一个堂堂的权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个朝堂之中的相公,居然能把脑袋在紫宸殿的地板上撞得砰砰直响!
在冯拯离开之后,刘娥挥手命宫人撤去珠帘,看着年轻的皇帝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缓缓开口道:“益儿莫要惊诧,他冯知节乃是大宋的相公,心中所虑之事甚多,才学虽然不是顶顶好的,但他的眼光和对大势的分析却是吾儿要好生观摩的,你可知冯知节为何如此上谏?”
赵祯稳定了一下情绪,起身站在刘娥的身侧缓缓道:“朕早已听说他与钱枢密不和,但此番上谏却太过激烈了些。”
刘娥笑着摇了摇头:“冯拯与钱惟演不和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如此上谏若单单是因为不合,厌恶其为人,那便是心胸狭窄之辈。一旦传扬出去,必被斥为小人行径,打压同僚不择手段!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赵祯奇怪的望着刘娥,他知道钱惟演乃是大娘娘家的外戚,怎生冯拯谏言罢黜钱惟演枢密副使一职她且一点也不恼怒?
“大娘娘,您不是说钱惟演做枢密副使,可牵制张耆,张知白二人吗?”
刘娥微微苦笑:“但钱惟演终究是外戚啊!他位列枢密之中,便让朝臣们如噎在喉…………”
话到这里,看着赵祯更为疑惑的眼光,刘娥便转移花厅道:“吾儿先去资善堂读书,后日渊汆先生便要进宫为你讲学了,渊汆先生乃是三槐王氏最好的先生,通晓四书五经,深得文章三昧,吾儿当好生向学,不可捉弄!”
“大娘娘放心,朕定然以礼相待,称其先生!”
赵祯的离开让刘娥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依旧在回荡着冯拯留身奏事时说的话,他说的没错,现在的朝堂上做需要的便是信任,而不是猜忌之心,尤其是朝臣和自己这个母仪天下的太后之间更需要互相信任。
刘娥已经掌握了大宋的最高权利,事实上她手中的权利与武后没有多少区别,她就是大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
刘娥是个聪明人,她并没有想着去称帝,否则当年方仲弓上疏自己请依武后故事,立刘氏宗庙的时候,自己就不会说“吾不作此负祖宗事”。
她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善始善终,掌握天下权利的同时,也让朝臣们记住她是在维系大宋的江山,维系赵氏的江山,维系真宗皇帝留给赵祯的江山!
钱惟演的一个区区枢密副使便让朝臣们心中不安了,刘娥可不相信这是冯拯一人的想法,他的身后怕是代表了所有朝臣的想法。
这些人盯着自己,就像是自己年幼时在家中看到的那群盯着鸡窝的黄鼠狼!
朝臣们时时刻刻的担心提防自己成为第二个武则天,而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成为那个可怜的女人。
稍稍发了一会呆,刘娥便直直的起身,大步走出紫宸殿的后殿,内侍宫人准备好的步撵已经在等待,刘娥缓缓坐了上去便开口道:“去往后苑!”
对于冯拯的上疏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冯拯说的没错,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朝堂稳定,朝臣们与天家没有任何猜忌。
先帝在的时候钱惟演可为枢密副使,但现在却不能,外戚的身份让他的头顶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桎梏。
她了解钱惟演,其对权利的渴望实在是因为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为了权利,多次作出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朝堂上下对他阿附希进的品行早诟病良多,尤其是丁谓和寇准之间的矛盾,他作为一个朝中重臣,居然能做出两边倒的事情来,着实让人惊诧。
当初,钱惟演看到丁谓权势大,便依附他,于他结为姻亲。
并且在丁谓排挤寇准中亦有出力,等到宫中制备官员名录,排列历任枢密时,单单不列寇准,称寇准为“逆准”,削去不予记录。
寇准位列枢密使的时候在做了什么?帮助先帝下定决心与澶渊退敌!
这样大的功劳,朝堂上下便是有再多人说他的不是,也不敢磨灭他的功绩,可钱惟演居然能把寇准担任枢密使这件事给从宫中的记录中削去?!
甚至是刘娥都在怀疑他当时是不是癔症了,否则怎能做出如此昏聩的事情来?
之后丁谓罪行暴露后,加之自己对他手中权利的忌惮,罢相丁谓之后,钱惟演居然因为害怕被牵连,便排挤丁谓以求获免。
钱惟演有才学,有能力不假,但他根本就不知为官之道,人品不佳还不懂得审时度势,偏偏这样的人还是自己的外戚………………
步撵微微晃动,刘娥缓缓开口道:“陈琳,传吾口谕于翰林学士,知制诰张双明,钱惟演乃吾兄刘美之妻舅,身为外戚久居枢密要职,祖宗之法不容,调任为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
老内侍陈琳抬了一下眼皮,掏出随身的小竹简以及毛笔,以极快的速度在上用蝇头小字录下。
在他准备递给边上的内侍的时候,刘娥再次开口道:“罢了,改任保大军节度使、出知河阳!”
这下算是定死了钱惟演的未来,老陈琳缓缓点头便在竹简上写好递交给了在边上等候的内侍。
“老陈琳,你说吾这样做会让朝臣们满意吗?”
陈琳咧嘴笑了笑,如同脚踩干枯树枝的声音道:“圣人自然是不会做错的,至于朝臣们满意与否,那是圣人在维系天下,您可是母仪天下的圣人,能这般做已经是给足了他们想要的脸面,谁都知道圣人为了大宋的江山殚精竭虑嘞!”
刘娥笑骂道:“你这杀才总是这般的吃里扒外!看似每句话都是在恭维本宫,但都在向着朝臣们说话!难怪先帝对你是厌恶口舌,却离之不得!”
老陈琳呵呵一笑:“圣人,这话说的老奴心中宽慰许多,便是去了了皇陵也好给先帝一个交代了。”
“蓝继宗最近可把那些祥瑞良种给本宫侍奉好了?”
提到祥瑞良种,老陈琳立刻露惊骇的一哆嗦:“娘娘,那些祥瑞良种当真是祥瑞啊!不到几日的功夫,在土里便生出好大一团根须来,老奴亲眼所见,便是切成小块的,也能长出根须!”
刘娥舒坦的靠在步撵上,缓缓道:“这才是本宫的底气啊,谁也不能阻挡本宫成为大最母仪天下之人!”
章节目录 第172章 后苑中的“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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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刘娥都把召见朝臣的地方设在了紫宸殿。
不是因为紫宸殿的规模大,这座宫殿一般是宫中召集三五重臣讨论国朝要事的地方,但现在却变成大宋的朝会所在。
其唯一的原因便是紫宸殿后阁出去穿过长长的甬道便是迎阳门,这是通往后苑为数不多的宫门之一。
后苑便是天家的御苑,相比唐时长安城中皇宫御苑的规模宏大,大宋的后苑只能用逼仄来形容,甚至没有能与含元殿那般雄宏的宫殿相比的宫苑。
不是不想修建规模宏大的后苑,而是受到地形所限,无法修建!
东京城的宫苑规模本就不大,那只能以精巧华丽来雕琢,但自太祖开国以来,历代帝王都是以节俭为德。
太宗倒是想要扩大宫禁,但最后在朝臣们以及百姓的反对下生生放弃。
真宗皇帝倒是“大气”的挥霍了一番,但也最多是在皇宫之外的北面,修建了规模庞大的玉清昭应宫而已,至于后苑的宫禁规模一直没有改变。
但即便如此,后苑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地方,奇花异草,怪石奇珍,多少也有些衬托出这里的景致。
眼下的后苑却是另一幅景象,四周的宫墙上全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禁军,披坚执锐没有丝毫松懈。
任何进入后苑的人,非有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都知、押班、内东西头供奉官、内侍殿头、等内侍高品宦官的本人腰牌不得出入!
在刘娥的步撵皇驾抵达后,迎阳门的宫门才得以全开。
站在宫墙上的禁军齐齐躬身施礼后,刘娥下了步撵,在陈琳的搀扶下带着极少贴身内侍宫人缓缓步入其中。
其他人一律原地折返各司衙门,这段时间宫禁之中的严苛令人发指,所有的宫人内侍都要按照入内内侍省编制的规定行事,旦有错处,便会被押送皇城司!
内侍宫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天家的仆从,也是距离天家最近的人,一般天家对待他们都是较为温和的,可现在刘娥却以最严厉的宫禁制度约束。
谁都知道皇宫中有大事发生,但除了入内内侍省的高品宦官之外,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任何敢于窥伺禁中,或是打听消息的人,一律消失不见,即便是偶尔说错了话,都要受到皇城司的严厉盘查,甚至是责罚。
这段时间谁也不敢再向外传递消息了,相比之下,即便是官家登基即位也没有这般的严苛啊!
整个后苑的的宫人被清空,奇花异草以及各种名贵的花卉早已没人搭理而显得破败了些,至于刘娥最爱的那片牡丹园更是被铲平,下面见不得人的东西早已被翻出来送于宫外的化人场焚烧殆尽。
刘娥担心地下的血煞之气败坏了祥瑞,更担心这些杀气让上天瞧见影响到自己以及大宋的国运。
之前她甚至猜想河南府的旱灾蝗灾就是因为这些终日饱食血食的牡丹开的太过鲜艳,从而招致的天罚。
穿过这片牡丹园的时候,刘娥甚至都不敢不敢看这片光秃秃的土地,虽然已经在上面铺设的砖石,准备盖成一处焚香之处,但刘娥在经过的时候依旧口中念念有词。
边上的老陈琳笑了笑:“圣人莫要担心,该死之人何必对他们有怜悯?”
刘娥微微摇头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尚书》所言便是如此。
若是吾把宫禁治理的好了,也不会有这些窥伺禁中消息的内侍,更不会杀了他们,所以还是本宫治理不严所致!”
老陈琳嘎嘎的笑道:“圣人菩萨心肠,老奴佩服!”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但老陈琳毕竟是侍奉了三朝的老内侍,也是先帝留给官家的贴身内侍,刘娥知道他对天家的忠诚,只是嘴巴里说出的话太过难听,只能像是骂家里的忠仆一样骂一句:“杀才!”
后苑的西北角已经变了模样,原本这里是一处树林,里面多是种植了一些果树,现在却被连根拔起移栽到了别处。
一大片的土地被划分成了三个区域,最外面还有将作监临时修建起来的围墙。
蓝继宗早已是一副农人打扮,裤腿高高的卷起,坐在围墙上大口大口的喝茶,远远的瞧见了一小群人走来,立刻便跳了下来。
这般年岁还有这样的身手令刘娥都颇为嫉妒。
“承祖,最近这些祥瑞长势如何?”
蓝继宗把手掸了掸,拍着胸口到:“圣人放心,已经划分三处种下,一出弄成了旱地模样,一处是泥地,一处水浇地,每一处都是一分为二,一半用了整个土豆,一半用切块的土豆,眼下涨势惊人,只待三个月后便可查验收成!”
刘娥稍稍疑惑道:“本宫可是听闻农物大多惧怕寒冷,这土豆难道例外?”
蓝继宗笑道:“来的时候叶安说了,土豆以及地瓜性喜冷凉,不耐高温,但出了藤蔓太阳一定要晒得足,圣人这四周…………”
随着蓝继宗的话,刘娥看了看高高的宫墙以及围墙,皱眉道:“让将作监的人来把这围墙拆了!宫墙不宜改动。调御药院的老供奉前来宿卫!”
陈琳立刻点头去办了,眼下谁都知道,这祥瑞在圣人眼中的重要,一道刚刚修建好的围墙说扒了就扒了,还要把御药院的老人调来。
待老陈琳走了,蓝继宗才上前道:“圣人,可是不愿召见那小子?”
刘娥斜斜的瞥了蓝继宗一眼:“你倒是着急了,之前可是把他吹成了一朵牡丹似得,怎生眼下又心中不耐,可真的是你家的后辈?!”
蓝继宗苦笑道:“圣人玩笑,老奴要有这样的后辈,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也不至于常常打骂家宅中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
微微一顿,刘娥看向蓝继宗道:“你家中的那些孩子还真没有一个争气的,本宫打算荫恩一两个能办事的去皇城司,老陈琳根本就瞧不上,还说傻人有傻福……得了一个心疼他们的爹爹…………”
蓝继宗的脸如同苦瓜,纠结在一起道:“老奴没有办法,虽不是轻声的崽子,可终究是自家的孩儿,舍不得下死手。
可比不上这个阳城夜郎!听说他得罪了钱家,几个手段便让钱家的二郎吃了亏,还无处去说嘞!”
刘娥微微一惊:“钱家?!”
章节目录 第173章 伴读与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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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宿命,也许是某种特殊的因果,刘娥觉得自己好似在无意中帮了叶安这个少年郎一把。
她忽然摇头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本宫对这少年人愈发的好奇了,但眼下却要晾着他,磨磨他的耐性。
一个开国侯,多少人一辈子也盼不来的东西,岂能轻易撒手给了他这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蓝继宗缓缓点头道:“娘娘明鉴!是这个道理嘞!越是年轻人便越要雕琢一番,渊汆先生称其为上号璞玉。”
刘娥看着地里出现的绿色藤蔓,忍不住蹲下身轻轻抚摸,地上的泥土把华丽的朝服裙摆弄脏看的蓝继宗大为心疼,但她却是浑然不在乎。
“本宫虽然不见他,自然也暂且不问其出处,再说难道他能比秦慕慕的身世还要离奇?秦慕慕的身世查的如何了?真如那刘婆子所言是凭空出现在六口巷的?”
蓝继宗飞快的点头道:“已经查验过了,那刘婆子所言句句属实,当是伴随紫光突然出现的!”
刘娥微微一顿,皱眉道:“这叶安会不会是和她来自一处?”
蓝继宗一愣,随即道:“这老奴就不知晓了,秦大家如同天上的仙子,昭容殊丽,这小子也是俊俏的很嘞!”
刘娥缓缓起身理所当然的开口道:“少年人就该好好读书做学问的,让他随同渊汆先生进宫吧!官家年少,读书难免乏闷,也缺一个读书的伴当。”
蓝继宗笑道:“圣人仁慈!母仪天下…………”
“吾不过是随手给他一个身份,如此一来钱家也不敢难为他,渊汆先生之前说他家学渊博,虽以杂家为名,但其对各家之涉猎,连渊汆先生都大为惊叹的。”
蓝继宗见刘娥放话,小声开口道:“渊汆先生的意思是让叶安作为宫中资善堂之侍读…………”
刘娥挑了下细长的眉毛:“侍读?这便是官身了,能得渊汆先生如此看重,莫不是这小子党争有些学问的?”
蓝继宗苦笑道:“奴婢不知他的学问有多高深,但却见过他的器物,据说是他的家学所制,精入毫厘,可计天时!这便是他的格物家学,而此子狂傲,言诗词为小道,为人所娱!”
“哦?这么说来,这阳城夜郎颇有才学啊!寻常人可不敢这么说诗词小道的话来,他还说了什么?”
刘娥忽然来了兴趣,之前都是听别人说他叶安如何如何,现在是蓝继宗这个自己的心腹之臣所说,自然感觉不一样。
瞧见刘娥来了兴趣,蓝继宗不知这是叶安的幸事还是祸事,但却依旧从边上取来锦凳,就放在这片土豆地前道:“娘娘,此子稍显怪异,学问这一块渊汆先生乃是顶顶的大儒,我等自然不敢指摘他什么,但这小子在搏杀上却是鲜见的厉害!”
刘娥挑了一下眉头:“小小年纪,何以有你说的这般伸手?皇城司乃精锐,岂能不敌一个舞象之年的少年郎?!”
蓝继宗拍了一下腿看着刘娥悻悻然道:“老奴也是不知,当了这么多年的都都知,什么样的少年人没见过,可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少年人。
手段了得不说,连我皇城司的押司程拱寿,徐用章以及史信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一处密林之中,绊索,绳套,陷阱之类不下百余处,借让皇城司的诸多亲从官中了埋伏!
娘娘,读书人那点事咱家是知晓的,可他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古板,甚至如同那些深得文章三昧的大家,运用起来也算是灵巧的紧!但此子仿佛对文章并非通达,许多典故都用错了意思和出处,渊汆先生常说他不学无术,驴头不对马嘴,读书不精不深。”
刘娥微微点头,却笑道:“如此倒是该在宫中好生读书才是,侍读可非一般人能担任的,别说是他叶安一届白身,便是饱读诗书的大家子弟也难得一个侍读之位,难道他还有什么是资善堂的先生们比不上的?”
蓝继宗摇了摇脑袋,现在一提到叶安,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宦官便觉得头大,小心的向刘娥试探道:“这老奴便不知晓了,也唯有娘娘您能让他把真本事亮出来吧?”
刘娥明白了蓝继宗的意思,点头笑道:“一个少年郎,若是真有本事,那便该好生亮出来,咱们大宋的青年才俊可不在少数,他能否在本宫的屏风上占据一席之地,还要看他的能耐!”
稍稍顿了一下,看着眼前已经破土而出的土豆苗道:“去传旨吧!哦,对了,祥瑞的消息也可散布出去,免得让朝臣们措手不及,这等普天同庆的事,若是吾一直瞒着朝臣,难免让他们心生芥蒂。”
蓝继宗点了点头:“奴婢知晓了,娘娘放心,这事情不会从宫人们的嘴中传出去!观妙先生应当会为娘娘排忧解难。”
刘娥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笑了笑:“朱自英吾自然是信得过,为天家办事多年,他可从未出过纰漏,眼下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王渊,王皞,这些人都是守口如瓶的,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松松口,从他们口中传出的消息,一定最先让德高望重的大儒们知晓,再从大儒口中传出,自然是让人信服的。”
蓝继宗叉手道:“娘娘圣明!”
老陈琳回来了,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老家伙,一个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但眼中的浑浊中却透露着一股精光。
瞧见刘娥后行礼道:“御药院供奉官参见娘娘!”
刘娥对这些宫中的老人还是颇为客气的,先帝神志清醒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宫中的这些老人中,御药院的供奉官大可信任,只要是对官家有利,对大宋有利的事,都可交代给他们去办。
刘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能耐,但能的先帝如此新任,自然是不同凡响,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尔等都是宫中的老供奉了,后苑这几亩地便交给尔等!”
几个老宦官对视一眼,用半死不活的声音施礼道:“娘娘放心,我等必定宿卫此地,宵小不得靠近!”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做生意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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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叶安从王家返回了上清宫后,他的日子便过的极为舒坦,每天坐着上清宫的牛车在东京城中四处转悠。
这里的美食对于他这个老饕来说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事情,尤其是身边还有两个馋嘴的货跟着,往往是走一路吃一路。
牛车的速度慢,自然也有慢的好处,在平坦的路面上少有颠簸,曹婆婆家的肉饼,李四家的分茶,还有王楼山洞梅花包子,七十二文钱一角的银瓶酒,八十一文钱一角的羔羊酒,还有十几文钱一包的生淹水木瓜,药不瓜,以及用套碗盛着的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
牛车上叶安与萱儿大吃二喝,而铁牛更是一边啃着硕大的炙烤羊腿一边赶车。
四周的路人一瞧便知道,这定然是哪家来自其他州府的富贵人家!哪有连仆从都这般放肆的啃着羊腿赶车的?
王帮自觉的坐在车辕上帮着叶安处理各种杂食垃圾,喝空了的酒盏要递给跟车的伙计,陶罐也要还给街边叫卖的小贩。
待叶安实在是吃不下了,他这才苦笑着开口道:“小郎君,咱们这般的大手大脚,半日的功夫可用了五百多文,富贵人家的少爷一日也不过才贯余钱的花销,还不是这般的放肆嘞!晚上若是去了勾栏瓦舍,那可就不够了!”
叶安拍了拍肚子,呵呵的傻笑道:“舒坦就好,晚上暂且不去那些地方,今日的考察也算是结束了,回去吧!”
见叶安终于打算回去,王帮立刻笑道:“如此甚好,小郎君考……查的如何了?”
“自然是极好的,我可不是白吃,今日铁牛和萱儿回去都要把吃食的好坏说出来,还要把味道说出来,少爷我列出一个表来,你们可要好好作答。”
嗝……铁牛和萱儿打了个嗝,有些发蒙的望着叶安,他们不知道吃东西就吃了,为何还要答题?
在叶安的计划中可不光他们俩要答题,玄诚子,王渊,王皞都要答题,只不过双方之间答题的内容不一样罢了。
叶安回到了上清宫中就列些了一长串的题目交给了王帮,让他作为自己的帮手询问铁牛和萱儿,至于自己则是躲在小厨房中准备材料。
今天不光是在东京城中吃吃喝喝,同样也是在“买买买”,这座万国咸通的城池中,几乎可以买到大江南北各色各样的食材。
并且购买也非常便利,你不需要担心任何的信用问题,只要和店家商量好了,并且给了钱,店家就会把任何你所需的商品送到指定的地点。
王帮就是这样把叶安所需的东西买来的,当场便点了现钱给人家,一点也不担心店家会翻脸不认账。
这种依靠强大信用的交易模式,看的叶安是目瞪口呆,因为这半天时间他只看到王帮不断的付钱买下自己所需的东西,但却一个个也没·搬上牛车。
但当他回到上清宫之后却发现,他索要买的东西全部被拿了回来,一个不落的堆积在东厨的院落之中。
这样的商业模式叶安哑口无言,他真的很难想像这种并非钱货两清的商业模式若是在后世会如何。
同时他也再次震撼与这个时代的信用制度,诚实守信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强调,因为这东西是人的立身之本。
用王帮的话说,若是一次失信于人,那第二次就会有一半的客人换了别家买卖,若是两次失信于人,则会有大部分的人换了店家,若是三次,那这家店的生意就彻底完了,即便是再也不失信于人,也不会有任何去买他家东西。
叶安深以为然,这样的民约非常好,甚至比律法还要强大,对商人来说失信便是最大的伤害,所以大多数的老店宁愿赔本也不愿违约就是这个原因。
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叶安深吸一口气,产业的铺开之前,是需要认真的调研,他现在不再关心进宫读书的事情,也不再关心自己的爵位,那些东西都是他通过外力所获得的。
他要用自己脑袋里的东西,用自己的本事在东京城中安身立命,在这繁华如斯的东京城中生存下去……
“躺赢”当然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叶安有自己的骄傲,他站在了祖先数千年造就的肩膀上,若是还要依靠来自土豆和地瓜的馈赠获得优厚的生活,那样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也让别人看看,除了来自皇帝太后的封赏,自己依旧能过得很好。
人活在世上的根本意义就是实现价值啊!
王皞的一千贯便是叶安的启动资金,酿酒是一个好办法,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会用蒸馏酒来打败这个市场上的其他水酒。
但同样的酒水的味道也是非常重要的考量,在王家庄能够复制出蒸馏酒,在上清宫中同样也能做到。
王帮已经开始拿着自己列出的问题开始询问铁牛和萱儿了,同时叶安也开始了蒸馏设备的打造。
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那注定只能用木器来替代,蒸馏酒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十分复杂的酿造方法。
后世根本不算是问题,对与现在的叶安来说却是挺麻烦的,密封,过滤都是必须要解决的。
好在这个时代的木匠手艺完全不用担心,一个木制的冷凝塔居然严丝合缝,叶安寻找了半天也没瞧见缝隙在那里。
王帮在回来之后拍着胸脯道:“小郎君放心,李铁宝的手艺,说了若漏了水,咱们可把这东西抬过去塞进他的嘴里!小郎君,整整一贯钱做出这东西,实在是不值得啊!”
叶安摆了摆手:“只要不漏气,这东西就值一贯钱!铁牛和萱儿已经给出答案来了?”
王帮纳闷道:“自然是给出来了,只是小郎君要这些作甚?”
叶安摸了摸下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明天你把这些吃食一个不少的买回来,要够咱们上清宫所有人吃的,同时你再去把少爷我的这些问题问个遍,之后再送一份给南讲堂巷的王先生家,还有界身巷的王雪世家,少爷我会亲自登门询问的!”
王帮惊讶的瞪着叶安:“小郎君,这般下来最少要十贯钱,若是赶上物价涨了的,十贯钱都打不住!”
叶安点了点头:“十贯钱,嗯!花的值!你不知道,咱们手中的这些答案可远不止十贯钱!照我说的去做吧!”
虽然王帮不知道这手中和废纸没有区别的东西有多值钱,但他还是按照叶安的话去做了,不光是叶安的身份,更因为他从来都是算策无疑的。
章节目录 第175章 叶安的“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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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在后世并非一个大富大贵的人,但同样也不是一穷二白,他在那个时代就已经能够养活自己,并且过的相当好。
他对经济的了解虽然赶不上那些鼎鼎大名的经济学家,但最少是比这个时代的人要高强不知多少,他懂得如何去赚钱,如何更为高效的赚钱。
其实古人的智慧已经发现了什么最赚钱,餐饮!
美食是人类最原始的享受之一,人类最原始的享受只有两种,一种是美食上的,一种是生理上的……
这两种原始的欲望和享受乃是推动人类发展的重要所在。
看看东京城中林林总总规模不同的店铺,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吃食铺子。
小小的脚店往往因为拥有独特的美食而挤满了人,而这个时代的店铺老板就知道用感情来维系自己的生意。
他们往往和店铺中的客人打成一片,经常性的饶上一碟小菜,或是多加些显眼的分量来博取客人的欢心。
别小看这样的经营模式,虽然看似用了小恩小惠,用了感情交流,但这往往是改变客人心中想法的一个简单手段。
叶安曾经去过的一个小店,老板手艺不咋地,但每天客人爆棚,原因就是有人冲着老板去的,是专门冲着老板的故事和爽朗的笑声去的。
多少年后叶安也成为那家小店的一员,他发现去那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慢慢的就难以割舍,甚至几天不去便不自在。
这种手段无疑是高明的,有人说最聪明的生意人,都是在意感情做生意。
若是有人对自己说这话,叶安一定揍他。
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就是利益交换,扯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越是高级的生意,越能体现的便是利益交换的本质,嘴上说的完全不靠谱,只是在利益交换的同时,再利用感情这个“工具”来为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罢了。
在叶安安装好冷凝塔后的两个时辰里,浓烈的酒香就开始在上清宫中飘荡,玄诚子几乎是顺着酒香“飘”过来的。
一群道士围着东厨伸头探脑,这浓烈的酒香让他们心中的“馋虫”跃跃欲试,宋人酷爱饮酒,且越是高度酒便越趋之若鹜。
白酒的挥发相当惊人,这是一种“扩散现象”,分子在做无规则运动所以浓烈的酒香能够随风飘去好远的地方。
在后世人们已经闻惯了高度酒香,即便是闻到了也不绝新奇,可在这个时代,酒香一出便立刻能吸引人的嗅觉,让人不自觉的去寻找靠近。
玄诚子当然知道叶安酿酒的能力,在他瞧见王帮拉着一车酒水回到上清宫的时候就知道叶安要干嘛……
铁牛正在把一坛坛的酒水倒进巨大的木桶之中,一边倒一边馋的流口水,稍显浑浊的酒液在木桶中泛起泡沫,他要不断的搅动,香气也在不断的翻腾。
木桶下是一口硕大的铁锅,以及滚开的开水,木桶不断的散发着热量,搅动的差不多了,叶安便和铁牛二人把木质的冷凝塔安放到上面去。
不一定会,亮晶晶的酒液便如同清泉一般从那特殊的管道中缓慢的流出,几层细纱罩在管道上,过滤可能出现的杂质。
小小的酒坛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被灌满。
能把劣酒变成烈酒,这在叶安看来是物尽其用,但在玄诚子看来便是化腐朽为神奇。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以餐饮业发家致富,以餐饮业作为基础衍生出更多的行业来,俗话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叶安从到了宋世的第一天开始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活得潇洒快意,活的舒坦!
悄悄的走到叶安身边,玄诚子干咳一声道:“徒儿这酒水………咳咳,咱们上清宫的道士们可是许久没有得饮佳酿了…………”
叶安笑道:“这些酒水自然是徒儿孝敬您的,也是给咱们上清宫的师兄弟以见面礼,只是徒儿担心你们喝厌了…………”
瞧见叶安露出“招牌式”的微笑,看的玄诚子有些发毛,但依旧摆手道:“不会,万万不会!”
给玄诚子递上一杯,同时还把一张纸递给了他,叶安笑道:“那就好,我的酒水可以喝,但却要细品,并且还要回答我的问题。”
瞧见玄诚子要发火,叶安立刻道:“题目就在纸上,只要喝了酒水,就要在题目后面写下自己的见解!谁的见解多,谁的见解独到,记住是独到,就能喝更多的酒水了。”
玄诚子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问题,脸色不善道:“作甚的题?!你当这是朝廷的打比呢?!咱们上清宫中的道士虽说大多识字,可终究不是读书人,你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叶安摇头道:“这怎么能是为难呢?酒水是免费喝的,答题也简单,就是发现这酒水的问题再进行改进啊!难道您不想喝到自己喜欢的口感和味道?”
玄诚子上下打量叶安,狐疑的问到:“你小子能够改变酒水的口感和味道?”
叶安笑道:“这便要通过不断的试验了,但一定有办法。再说我还能让这酒水中带有桂花味,杏花味,甚至是桃子味等果味哦!您想不想试一试?”
玄诚子嗤笑道:“你说的道爷我早已尝过,梅子酒就有梅子的味道,不值一提。”
叶安挠了挠头,还以为带有果味的酒水是自己先想到的,古人早已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但这并不妨碍自己调酒技术在东京城“大放异彩”,而“酒吧”这种专门饮酒的场所一定会成为宋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餐饮的形式多种多样,谁说一定要开脚店或是正店才能做餐饮?
叶安手中最大的王牌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这一坛坛的美酒,不光如此,他还能酿制出低度酒,啤酒,葡萄酒在这个时代也一定会受到追捧吧?
再加上以白酒为基酒进行的调酒,以及各种下酒菜和美食,再加上一些特殊的歌舞表演,嘿嘿嘿………………
玄诚子在看到叶安傻笑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又发现了什么赚钱的门道,真如这小子所说,转眼富家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小道童妙真急急的赶到东厨,在瞧见玄诚子后便开口道:“师叔祖,宫中的大官…………”
只可惜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比男人还男人的爽朗笑声:“哈哈…………久闻叶贤侄的酿酒之法颇为神奇,今日…………”
瞧见了蓝继宗,叶安便立刻喊打:“铁牛,王帮,速速关门!有人要来夺少爷我的“摇钱树”了!”
呯咚啪嗒,咚咚咚…………东厨的大门被迅速关上,连妙真也在玄诚子呆滞都目光中帮忙封着门板。
他最近可是受了叶安不少的实惠,早已被美食收买的他岂能看着叶安的“摇钱树”被抢走?
蓝继宗抽搐着嘴角站在原地,原本的一副好心情如同被泼了凉水,拔凉拔凉的。
看着如临大敌的叶安无奈苦笑:“叶贤侄这是弄啥嘞?!”
章节目录 第176章 来自皇宫的中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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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继宗当然不会抢叶安的“摇钱树”他只是好奇叶安如何能酿出如此香醇的酒水来,只不过他没想到叶安对他的防范如此之严…………
叶安当然会对他,甚至是任何窥伺蒸馏酿酒技术的人严加防范,原因无他,即便是在后世知识产权也难以界定和被保护,何况是这个时代?
对于宋世来说,知识产权是啥?
这个时代的人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知识产权。
但他们都知道一点,有些东西是传家的“铁饭碗”,万万不敢泄漏,否则愧对先人,也给自己的儿孙后代埋下祸根。
要么便是不泄漏,守着自己的传家绝学赚钱,可一旦泄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维权途径,只能自认倒霉,毕竟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律法可以保障他们的利益。
叶安可不想自己发家致富的门路被泄漏出去,这个时代有的是聪明人,仿制的水平和能力也相当高超。
只要蓝继宗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去个大概,通过不断的试验和改进,叶安相信到时候东京城满大街都是高度白酒…………
餐饮业赚钱的根本法则就是人无我有,做出别人没有的口味来。
美食方面叶安是不担心的,单单是炒菜这一样,便能吊足宋人的胃口,这个多以蒸煮以及炙烤为主的时代,铁锅炒菜在东京城中少之又少。
即便是有铁锅,更多的是作为蒸煮的器具而使用。
叶安大刺刺的给蓝继宗赔礼道:“大官,这酿酒自然是小子的家传绝学,非是不能让大官瞧见,而是担心大官瞧见了之后无意中说了出去,那小子可就愧对先人了不是?”
“嗛………某家在宫中当差,乃是圣人身边的都都知,脑袋里装着多少的机要之事?谁能有某家嘴严?!”
这话说的竟然让叶安无言以对,只能耸了耸肩膀道:“王大学士可是给了小子一千贯的本,每年可都是要分红的,您觉得…………”
充满好奇的蓝继宗立刻打消了念头,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不过是个酿酒的法子,没甚可看,某家是来传圣人口谕的!”
随着他的话,玄诚子微微一喜,给叶安使了个眼色,立刻整理身上的道袍道:“既然如此当去正殿。”
叶安也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直缀,开玩笑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人传达的口谕,自然是要尊重的,入乡随俗,叶安不觉得自己可以特立独行。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被“封死”的东厨,蓝继宗只能悻悻然的离开,他是真的想要见识一下叶安的家学是如何酿造出美酒来的。
可既然叶安把王皞都给搬出来了,那就算了,若是叶安的酿酒技法泄露了出去,自己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也免得王家说自己是贪图少年人家学的小人………文人骂起人来可是相当“难听”。
“阳城少年者叶安,早而夙慧,品性端庄,机敏过人,有救民之功,有慷慨之德,今天子稚学,尚缺伴读,以叶安充之,望辅以官家良德,规劝用学!”
蓝继宗念完之后便笑眯眯得把手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页纸给了叶安:“叶贤侄,圣人按你后日随渊汆先生一同入宫,去往资善堂陪官家读书!”
叶安如获至宝一般的看着眼前的这张纸片,这不是来自中书门下的圣旨,而是直接从宫中发出的中旨。
中旨这东西有些特别,不经中书门下而由内廷直接发出的帝王或是统治者的敕谕,眼下刘娥暂时借用皇帝的名义处理朝政,当然是有权下发中旨的。
只不过这样的旨意发给自己没有关系,若是发给一般的朝臣,并且对他们进行品价以及差遣上的变动,那就会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朝臣拒绝。
别说是刘娥的中旨,便是皇帝的中旨大宋的朝臣们也敢拒绝,原因很简单,对于大宋的士大夫来说,来自朝廷的旨意必须经过中书门下。
皇帝的中旨一般都是为了避过制诰等中书门下官员的封驳,而直接提拔某些邀宠的臣子。
如此一来品行高洁的士大夫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旨意。
甚至因为政治正确而选择不与那些人为伍,于是只要是得了中旨的朝臣,那就是士大夫中的异类,相当于是鄙视链底端的人,以后的仕途也不会走多远。
封驳诏书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大宋王朝的历史上却发生过了无数次。
叶安看过宋朝的圣旨,却从未看过看过中旨,谁知道眼前这份简单的纸张上没有过多的印章,只有一块代表太后刘娥的印信,以及草拟这份旨意的翰林学士张双明的私章。
我的天,果然中旨就是不一样,连待遇都相差甚远,这样的中旨拿出来实在是有些丢人的东西…………
看着叶安上下打量中旨,一会正面,一会反面的翻看,蓝继宗有些不满的开口道:“怎么,难道你这夜郎还担心某家伪造不成?!”
叶安一边看着中旨上的刘娥印信,一边摇头道:“没有,小子只是觉得这中旨太磕碜了一点…………哎呦,师傅莫打!”
玄诚子看见叶安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份来自宫中的旨意,也是太后娘娘的敕谕,岂能这般亵渎?!何况蓝继宗就在眼面前站着…………
蓝继宗看着叶安被打的抱头鼠窜,冷笑道:“叶贤侄当真是要好生管教的,眼下观妙先生管教,之后便是宫中的先生们管教了,再不济便是太后亲自管教!!到时可别说某家没有提醒过你!”
叶安揉着脑袋笑道:“入宫伴读自然是不敢放肆的。”
蓝继宗指了指叶安手中的中旨道:“我劝你找个匠人把它裱起来,每日好好看看,这上面都夸了你什么,而有些东西却只字未提!”
叶安还在纳闷的时候,玄诚子在边上叹道:“只字未提你的家教礼法,这是圣人故意在敲打你呢!”
蓝继宗笑着点头道:“果然是观妙先生,一语中的,圣人说了:若是真有本事就该好生亮出来,朝廷取士,惟才是求,四海一家,岂限遐迩?若有才可为侍读!”
玄诚子惊讶的望着蓝继宗道:“侍读乃是官身……这么说来娘娘要赐他出身了?”
蓝继宗看了看叶安到:“全看他入宫伴读的表现了。”
叶安长叹一声:“我先说一句,原本我是不打算入宫伴读官家的。”
玄诚子和蓝继宗大怒,齐声道:“贼骨头!”
章节目录 第177章 一举三得的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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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发现宋世的风气较为平和,没有太过的束缚,但要想入宫还是要遵循规矩,尤其是在礼仪上下功夫。
更何况他对这个世界的礼法只是粗粗的了解而已。
而在他看来,“礼”非常的独特!他两世为人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礼”都是贯穿人类文明历史的所在,甚至是维系人类之间关系的重要纽带。
人与人之间要有礼,国与国之间同样要有礼。
“子曰:礼教恭俭庄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礼,无以立身。”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信,无以知人也。”
这些都是华夏文明以及先贤们对礼的总结。
蓝继宗自然不会教叶安规矩,这事情也不是玄诚子能够搀和的,即便他知道,即便他是叶安的师傅,但他却不能越俎代庖。
授礼对于儒家来说乃是一件大事,若是玄诚子敢越俎代庖了,王渊能直接杀到上清宫和他拼命。
瞧见叶安不相信,蓝继宗看着太虚殿的屋顶幽幽道:“渊汆先生怕是能把太虚殿的大梁都给挑了!”
在上清宫中传达了刘娥的旨意后蓝继宗便赖着不走了,玄诚子非常奇怪的开口道:“大官难道不是要前往渊汆先生的府上吗?”
蓝继宗笑道:“自是不用的,渊汆先生的旨意早已下了,今日只是单单来给这“夜郎”宣读敕谕罢了。”
叶安这边还在忙着发财大计,也不同蓝继宗废话,闷头继续他的酿酒大业,好在一切按部就班,根本就不需要他操心,他唯一需要做的好似只有继续他的“调研”了。
看着蓝继宗似笑非笑的表情,叶安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中的“卷子”递了过去:“小子的酒可以白喝,但题目却是要回答的!”
这种新奇的方法对于蓝继宗来说非常的有吸引力,尝了一口酒水之后微微点头道:“酒水依是香醇,只是你这些问题,颇为怪异些了。哪有能卖出万贯的酒水嘞!你可知这是多少钱?千万钱!”
叶安摆了摆手:“大官只管作答便是,题目也是小子胡写的…………”
蓝继宗才不相信叶安会胡乱写这些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他已经从这些题目中看到了端疑。
酒水的烈度选择,口感上的选择,味道上的选择,以及当下喝的这口酒那里需要改变,等等这些都是他叶安想要知道的事情。
蓝继宗虽然不知酿酒,但他知道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是知道大多数人的喜好,那酿造出的酒水岂不就是大多数人所喜欢的吗?
可有一点蓝继宗是充满疑惑的,叶安真的能做到控制酒水的口感和味道吗?
酿酒这事即便是对于经验丰富的“酒大”来说都不是一件必定成功的事情,怎生到了他叶安这里却是如此简单轻松一般?!
蓝继宗并不知道叶安是怎么“酿酒”的,事实上他根本是在提纯酒而非酿酒。
叶安只是利用大量的劣酒进行重新蒸馏提纯,这个技术看似复杂,可原理十分简单,只要能制作出合格的冷凝塔,再控制好火候,谁都能制作出高度的白酒来。
但有时候,往往是核心“机密”成为绊脚石,简单的一道坎迈过去就能看到一片新天地,迈不过去便只能墨守成规。
叶安有些“赖皮”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站在不同的高度,别人费尽心力也迈不过去的坎,他却根本就不需要迈腿。
蓝继宗对于叶安现在酿制的白酒评价极好,原因很简单,因为酒香足够浓烈,并且口感还不错,还不是特别的烈,最少比在阳城县喝到的酒要好得多。
最主要的原因是,劣酒并非是酿制不好,而是酒渣太多,用料也不行,但发酵的时间却掌握的不错。
酿酒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考虑的问题太多,甚至运气也非常的重要。
叶安现在还没有自己酿酒的打算,但他想要把自己的酒吧业务开起来,那就必定需要拥有自己的酿酒厂。
酒坊的规模在他看来还是有些小了些,他之前逛过东京城的酒坊,无论是官营的还是私营的他都瞧见过,当然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下,想要进入其中是万万不可能的。
无论官私酒坊都对自家的酿酒技法讳莫如深,不过即便是远远的看,叶安也发现了许多问题。
这些酒坊规模较小,但数量却很多,整个东京城中据说有酒坊百余处,大小规模都有,且还有各种技法。
比如买的最贵的羊羔酒,那便是高阳正店的酒水,还有那出自遇仙正店的银瓶酒,都算得上是佳酿。
而这些正店的酒坊,别说是远远的看,根本连面都见不着。
要想拥有自己的酒厂,那就需要有地,有厂房,有设备,这些按照目前看来都需要自己制造,而这么大的投入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垄断东京城中的酒水市场,这是叶安最为宏大的目标,开酒吧只是为了给自己的酒水打响名头而已。
单单靠人每天喝酒能赚多少钱?最不济再买些吃食而已,两开花才是王道!
资本的大头在那里?当然是在上游,下游的不是赚不到钱,而是赚的太少,也是属于被上游压榨。
当然,想要开设酒厂专门酿造酒水,那就需要取得朝廷的授权,也就是获得制造牌子,这东西老君观有,是当年真宗皇帝的赏赐。
但叶安却不能用,因为酿酒的制造牌子只适合专店专营,显然这是为了避免有人炒作酒水的酿制牌子。
和后世人眼中看到的大宋酒水专卖不同,叶安看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宋代为何把酒列为重要的商品,并且征收高额的税率,一来是为了增加税收,而来也是为了控制国内的经济。
酒是粮食酿制的,而粮食的价格几乎主导了整个大宋王朝的经济,粮价就是所有货物商品的基础价格,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整个市场。
当榷酒成为朝廷专营的事情,那大多数的酒水生产就被朝廷控制在了手中,正店拥有酿酒权,但酒曲必须从官府购买。
酒曲的多少与酿酒的多少存在一定联系,如此一来朝廷便能控制酒水的酿造,间接控制粮食的消耗,同时还能收取税收。
如此便是一举三得,榷酒制度在叶安看来是这个时代非常先进的制度之一。
章节目录 第178章 欲抑先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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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继宗作为宫中的使者前来给叶安宣布敕谕,同时也是作为叶安长辈的身份前来的。
对于他宦官的身份,叶安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宦官都如艺术作品中描述的那样心里不健全。
宦官怎么了?不偷不抢凭着自己的本事上位,只不过是比朝臣们少了一样东西而已。
叶安反倒觉得这些宦官比胯下带着“祸患”的士大夫更好一点,最少人家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来。
当然不可否认历史上也是有一群“遗臭万年”的宦官,但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背后,几乎都有文官集团参杂其中。
按照自己拿手以及现在能够找到的食材,叶安做了一桌子的拿手菜,再配上美酒,蓝继宗几乎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叶安是真的把他当作长辈来对待,看似没有多少尊敬,可那股子亲切的感觉让他打心底里明白,这小子对自己完全没有芥蒂。
“蓝大官,您说小子向太后求一块酿制酒水的牌子是难事吗?”
蓝继宗哼了一声,从叶安的手中接过酒盏道:“怎生?你请某家吃酒,就是为了打听这事?”
叶安苦笑道:“大官这可冤枉小子了,小子打听消息上街面上问便是,这不是咱们的关系亲近吗?顺便问一下而已。”
蓝继宗指了指叶安对玄诚子笑道:“观妙先生,您的这位徒弟当真是九窍的心肝啊!一句话倒是让某家惭愧了。”
说完便对叶安道:“一块酒水牌子,算不得什么,若是娘娘赏赐最好……若是不赏,那你再去求便是,若是能得制造牌子,那可就不一般,盐铁之物,酒水茶叶皆可通行,在市面上可是有价无市嘞!”
叶安点了点头:“那就好,小子若是能见娘娘便讨要一块。”
蓝继宗嗤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他知道叶安的家学能做出许多精巧之物来,只可惜短时间里他是见不得娘娘的。
“你这小子当真是会赚钱的,可与那兰桂坊的秦大家相提并论,不过人家是个女子,你却是个即将获得爵位的男子,相比之下还是人家的手段高明些。”
叶安有些好奇的望向蓝继宗:“小子到这东京城可没几日时间,秦大家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蓝继宗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长长的好了口气道:“当是咱们大宋的奇女子!”说完看向叶安指了指他道:“和你有些像……嗯,有些地方和你如出一辙嘞!”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和小子像?”
蓝继宗舒服的打了个酒嗝:“总有稀奇古怪的点子冒出来,一件小事却处处透着体贴,别的不说,单单是兰桂坊已经成为东京城顶顶好的勾栏之地!
多少青年才俊打破了头就为看一眼秦大家?
多少文人墨客带着得意的诗词前往兰桂坊,为的只是能让自己的诗词被改成歌舞,在兰桂坊演上一场!
那地方现在可是日进斗金,每日从白天到黑夜皆是客满,若非有票相售,嘿嘿……门槛都能给人踩平了!”
叶安有些嫉妒的说道:“那酒水自然是没有小子这里好的!”
“嗯!”
蓝继宗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若是你能把酒水卖到兰桂坊去,嘿,从此便等着赚的盆满钵满吧!”
叶安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卖,当然要卖去,只不过不是现在,还要等一段时间,最少等小子的酒馆开张之后嘞!”
蓝继宗点了点叶安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傲,某家可是与秦大家相熟哦…………”
“大官还和圣人相熟呢!做买卖便是做买卖,参杂太多的人情可不好,小子自己去寻她,也好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蓝继宗眯着眼睛笑道:“那你可要留神了,秦大家可是某家这么多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小娘子,容色殊丽,常人根本不敢相比,连宫中的女子在她面前都不好意思嘞!”
叶安惊讶的望着蓝继宗:“不至于吧?大官您可是宫中的高品,见过的美娇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这般形容秦大家,是不是有些过?”
蓝继宗哈哈大笑道:“这话说的,等你能见到秦大家再和咱家说话!”
玄诚子微微皱眉道:“世上真有你说的这般女子?岂不是天仙般的美人?听闻她常常出入于宫闱,此非吉兆!”
蓝继宗摆了摆手道:“与官家并无瓜葛,且这女子不惜宫墙,常言宫墙高大阻却天地,没有烟火气,没有市井气,乃圣人,官家这般才能久居的地方!再说圣人岂能不知这事?早已隔绝官家与之相见。”
玄诚子这才点头道:“如此甚好,红颜祸水,美色误君王的事可不少!”
叶安冷笑着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师傅这话可就有些不讲理了,女人怎么了?国家又不是女子治理的,咱们男人自己犯了错,最后归咎于女子身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别把那些昏庸无道的帝王给自己找的借口拿出来说女人的不是,有本事别去祸害人家啊!容貌是上天给的,又不是自己选的,长得好也有错?”
玄诚子惊讶的望着叶安,随即点头道:“你这小子说的话有时还是蛮在理的,君王若是律己,便是貂蝉西施也不能动容,若是商纣自己贤明,妲己也不可误国。”
蓝继宗更是点头道:“说的是嘞!你小子的话就是对某家的脾性,当今圣人便是女子,怎生?还不是把大宋天下扶持的好好的?!谁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嗯?”玄诚子狐疑的看了叶安一眼,却见他的眼神颇为闪烁。
“你这小子,是不是打算对兰桂坊下手了?!先把人家抬起来,待以后下手时便不用避讳人家女子身份了?!”
哪知玄诚子忽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边上的蓝继宗则是目瞪口呆。
眼瞧着自己被戳穿,叶安尴尬的笑了笑,而蓝继宗瞪大眼睛的望着他道:“你还真是有脸面!哦……说这话就是为了以后对兰桂坊下手不留情面啊!出息嘞!”
叶安却摇头道:“做买卖便是做买卖,岂能因为男女有别就让着?就不施展手段?那还如何做买卖!”
“嗛…………”
回答他的是两张不削的老脸。
叶安只是在心中哀叹自己的运气不好,兰桂坊的经营模式会和自己开设的酒馆有所冲突,看来还真是要想办法避开,毕竟兰桂坊已经在东京城形成了广告效应。
但这说不准也是自己的机遇呢………………
章节目录 第179章 兰桂坊的“公关”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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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继宗与玄诚子打着鼾的趴在酒桌上,这两人是真的醉倒了,照他们的喝法不醉才是怪事。
叶安从没见过人这么喝酒的,一盏接着一盏往下喝,仿佛以后喝不到了似得,最要命的是还不喜欢就着下酒菜。
往往是喝了三五口之后才吃一口菜,也算是酒桌上的“狠人”。
叶安让妙真拿来厚厚的裘衣给两人披上,这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冷,喝了酒身上发热,再被冷风一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毛病,何况还都是岁数不小的老人?
小道士静真早已被叶安“收买”,现在俨然是“下跟班”的模样,正好叶安身边还缺一个书童,他便颇为合适。
玄诚子是没有反对的,因为妙真就是上清宫中的道士们捡来的,并且在玄诚子看来作为叶安的书童可要比做一个小道士要好得多,最少能从叶安那里学到东西。
玄诚子并不奢求叶安传授妙真家学,他只是单纯的希望妙真跟着叶安以后,未来会更好而已。
对于做叶安书童这件事,妙真比没有抵触,甚至颇为欣喜,若非是多年耳闻目染道家的清修,他一定激动的跳起来。
即便如此,在叶安招呼他出去“逛街”的时候,静真瞬间成为上清宫中最靓的仔…………
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叶安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曾经繁华的世界,这里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但热闹和繁荣的程度却一点也不比那个时代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京城的规模并不大,甚至还没有西京洛阳来的大,但这里却有着极多的人口,自然人口密度更是大的吓人,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里面住着不下十户人家。
妙真虽小,但对东京城却十分熟悉,最少对上清宫以及周边较为熟悉。
叶安再次见识到东京城中的交通规则,和后世不同,眼下的交通规则完全遵循了古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定义。
“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來!”
和别的地方不同,在主干道的朱雀大街上,尤其是人口密集的地方都会有一排朱红色的杈子以区别车马与行人,只不过这样的朱红色杈子实在太少。
用妙真小道士的话来说,凡是瞧见朱红杈子的地方,必定是因为争抢通行而打出人命来的…………
走着走着,叶安便忽然之间发现自己为何觉得熟悉了,因为他在路上下意识的靠右行走,而事实上这里的人也都是在靠右通行!
当他把这个疑问说出来的时候,别说是妙真小道士,便是身边的萱儿都大为惊讶:“小郎君,人当然都是习惯右手那东西,这样一来自然就把左边空出来给其他人走了!”
叶安挠了挠头,还真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国人靠右行的习惯也许从古人时便已经形成了一种传统。
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买卖营生无所不有,叫卖声,吆喝声,吵架声,声声热闹,汇聚在一起形成东京城中的一股独特烟火气。
叶安觉得这样的景象也只有在后世过年的时候才会发生………………
当独特的节奏出现,人群便下意识的分开,同时有人高喊:“兰桂坊的花车来了,快快必让些,嘟,那群是谁家的孩子?快快散开!”
几个孩童看着眼前漂亮的花车以及花车上频频挥手的漂亮人儿呆呆愣神,叶安踢了铁牛一脚,便一个箭步冲上,双手一捞,抱起俩个孩子向前冲到了对面。
这花车看样子也不轻,车把式坐的那么高,难免会看不见脚下,万一把孩子撞了…………好似自己又在多管闲事了……
孩子们的父母已经赶了过来,都是附近的住家户孩子散养惯了,现在回想起来却后怕起来,对着叶安以及铁牛连连道谢。
边上的人也是不住叫好,刚刚他们可是瞧见了,花车的速度并没有减慢,显然是没有瞧见孩子,若是撞上了,那可不得了。
兰桂坊的花车也发现了叶安救人的举动,车上一位女子高声道:“多谢义士相救,小郎君当真是好身手,这边有五张夜场戏票奉上,还请小郎君莫要推辞!”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便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但看着四周这么多的人,只能无奈道:“如此便谢过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女子在众人的惊呼中翻身“飘”下了花车,轻巧的落地后便双手奉上了几张厚厚的戏票,再在众人的惊叹中顺着彩带上了花车。
立时间便有褒奖之声出现:“瞧见没有,这便是兰桂坊的仁义之处!”
更有甚者还在引经据典道:“这便是《子贡赎人》!奖赏救人的义举,以后大家便都会救人,看来这兰桂坊乃是深谙儒家之道啊!”
叶安颇为不爽的站在路边,看着兰桂坊的花车缓缓离开,明明是自己救了人,怎生所有人都在恭维那个肇事未遂的兰桂坊?!
这样的公关水平,实在是令叶安在心中大骂“奸猾”,从头到尾兰桂坊都没有说一句自家的错处,反倒是对自己救人的行为大加赞扬,这不是典型的转移话题吗?
四周的人难道如此视而不见?
更可气的是边上的铁牛以及王帮两眼放光的盯着叶安手中的票子,一副狗看到了骨头的模样,你说气不气?!
看着手中的五张票子,叶安微微苦笑,一张票子便是五贯钱,据说在鬼市子中已经炒到了十贯。
所谓夜场便是与后世包夜一样,可在兰桂坊中待到天明散场之后再离开。
人家给了,自己还拿下了,便是拿人手短,也不可指摘兰桂坊的错处,自己居然还只能中了人家的阳谋,且毫无办法,看着四周的人群叶安便知道自己拒绝之后会被人说成什么样的人。
好在萱儿还是比较靠谱的,在边上不忿道:“明明是兰桂坊的马车差点撞了人,居然把自己摘得干净!五张戏票便给小郎君打发了,至少也要来十张!”
叶安瞪了萱儿一眼:“听说兰桂坊的茶水点心随便用,那今天晚上咱们别的不吃,就在兰桂坊中吃大户!”
“小郎君好样的!”
“那个……我还小,师叔祖不不让我留宿与外…………”
“师叔爷给你罩着!”
几人兴高采烈的离开,还别说得了人家免费给的票子,“真香”的感觉不自觉的便出现。
章节目录 第180章 宋朝的“房产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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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似是叶安带着妙真几人在东京城中闲逛,但事实上他却是在最繁华的地方“闲逛”,他要找到最合适开设店铺的地方。
地段繁华是好,但同样的也会出现一个问题,太过繁华的街道上店铺众多,难免会让人难以选择。
尤其是大相国寺边上的南门大街,酒楼林立,大大小小的正店脚店鳞次栉比的扎堆出现,这便不是一个好现象。
想要在这里把店铺开下去,必须要有足够的招牌能够站得住脚才行,否则口味刁钻的宋人可不会去光临你的店铺。
闹中取静的最佳去处便是大相国寺四周的铺面了,这里的铺面相对来说清静些,并且非常的淡雅。
大相国寺的僧人也不傻,只有那些登得上台面的店铺才能租下他们的房舍。
比如茶铺,香铺,或是卖高雅之物的店铺,比如卖棋盘的,卖书画的,卖古玩的。
这是个聪明的做法,把整个大相国寺的文化环境都提升了起来,当然万姓交易的时候大相国寺的四周卖什么都有,这便算是兼容并蓄了。
对于叶安来说这里就非常符合他对酒馆的定义,眼下的宋世还并没有酒馆这样贩卖各种各样酒水的地方。
对于宋人来说要么便是去往脚店中吃饭,顺便让小二去正店卖酒,要么便是喝着正店中独家酿制的酒水。
叶安的办法较为简单粗暴,以更多的种类和口味来满足宋人对酒的需要,吃酒便不再是单纯的吃酒,而是品酒。
一字之差岂不是高雅的多?
至于这大相国寺却是极好的地方,至少对于叶安来说这里附和他对店铺的一切要求。
想要在大相国寺的边上租赁铺面,第一步不是去找和尚,而是去找中人,若是问东京城除了吃饭的正店脚店之外什么最多,那无异于是“房产中介”了。
因市场的繁荣,店铺之间的租赁和买卖极为频繁,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别小看这个时代的房价,东京城中大多数的官员都买不起房!
“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这可不是说说的。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不是因为售房者刻意抬高房价,而是市场上能够流通的房源太少了…………
叶安看着牙场之中的木牌,几乎很难找到又卖房的,清一色都是在租房,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便是“赵二”的奇葩限制制度。
别看赵二是大宋的皇帝,可人家在千年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房子是用来住的!”
为规范民间私人房地产交易,限制恶性炒卖,赵匡胤下令制定房屋的扑买律法:你若想卖掉自有房产,得先从自己的缌服之内问起。
若无人问津,再到左邻右舍,直到这一干人等均签字画押“依账取问”,邻居表示“批退”,你才能拿出来售卖。
以人际关系和近邻的消费水平,当你先向房亲四邻叫卖,卖价极可能低于市价,除非房亲四邻都为你作假、设局,但难度很高,一旦被人告发,谁都得吃官司。
假如你不问亲邻,亲邻发现你的房子住了新人,可在一年内向官府告状,要求以原价赎回,重新出售,并以房亲和四邻为顺序。
除非遭遇天灾,亲邻们逃荒逃到了外地,你急等用钱,又无法询问,不得不卖房,同时有见证人签字画押,有买卖契约,再加上官衙的交税官印,衙门才不予追究。
你还不得不服气这样的制度最大程度上的限制了炒房。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谁会把自己的房子低价贱卖?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到了卖房的时候对族人和邻居都必须恭谦有加,以便得到他们的签字,过了“遍问亲邻”这一关,买卖双方就可以签合同了。
这样一来虽然限制了炒房行为,但同样也使得房源稀少,价格自然也就高了。
当然,在东京城中房屋买卖或是租赁并不用去衙门,因为签合同时都有房牙在场,房牙虽非官身,却能在交易中起到很大作用。
这些人既是中介,又是担保,既是评估,又是代理人,同时还兼任税务稽查,负责督促购房者纳税…………
并且你还不能绕过房牙这一关,因为自唐时开始,便有了须凭牙保的制度,而到了宋世再次被继承。
也就是说买卖双方之间必须要有牙人担保交易,否则便算是偷盗…………
即便是叶安要租赁大相国寺的铺面,也需要通过房牙从中作保,至于叶安提出想要买下铺面的话。
老房牙下巴上的鼠须胡抖了抖,瞧见叶安认真的表情哈哈大笑:“小郎君,您是真不晓得东京城中的规矩,还是在故意嬉笑小老?这大相国寺的铺面别说人家卖不卖,便是能够发卖您也要买得起才行啊!”
瞧见老房牙伸出的俩根手指,叶安便打消了买房的念头,开玩笑一根手指便是一千贯,这价钱已经远超房子本身的价值。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房价都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奢侈品…………
老房牙舔了舔毛笔的笔尖,上下打量叶安道:“小郎君赁这铺面作何用?”
“卖酒。”
“卖酒?!”房牙惊诧的上下打量一番叶安,随即道:“原是衙内,小老怠慢了。”
在老房牙看来,叶安这般年岁,又是身着锦衣,定然是哪个拥有酿酒牌子的大家衙内了。
他并不知道,叶安是真的穷,王皞给的那一千贯不敢动,开店的钱全是他在阳城县卖出的粮食赚的。
就连身上这件锦衣,也是在他拜王渊为师之后王家赠与的。
老房牙再次开口道:“不知小郎君家住何处?可否与相国寺的高僧们有相似的?事先可有约定?”
不用叶安开口,边上的王帮便上前道:“我家小郎君乃是上清宫观妙先生的弟子,与大相国寺空空和尚有旧!”
这下房牙恼怒起来,冷冷的开口道:“小老虽说上了岁数,可却不糊涂,若是小郎君要戏耍小老,那便是寻错人了!”
“你这老杀才,怎生与我家小郎君说话的?怎生还能冒充观妙先生的弟子不成?空空和尚还要拜我家小郎君为师呢!”
铁牛的脾气上来,瞧见老房牙瞧不起人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但老房牙却不吃他这套,显然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冷笑着说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空空和尚乃是大相国寺的高僧,拜小郎君为师?笑话!”
叶安摆了摆手阻止了还要上前理论的铁牛以及王帮,现在说什么人家也不会相信,转头对王帮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请空空和尚过来,至于这位老丈,咱们先去看铺面如何?无论认不认识空空和尚,这铺面终究是要赁下的!”
老房牙显然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哼了一声便上前领路……………………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空空和尚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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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的周边铺面都是相当强手的。
每月五次的万姓交易使得这里的房价飞涨。
这座皇家寺庙坐落在了整个东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北面是东西大街,西面是南门大街,东面是与上清宫相邻的马道街。
叶安看好了一处铺面,这里距离录事巷只有一街之隔,录事巷便是东京城中“夜生活”最为繁华的地方,也是距离教坊司最近的地方。
乃是东京城中最为繁华的勾栏之地,叶安选中的铺面对街便有一楼,名曰醉客。
老房牙的职业素养体现了出来,笑眯眯的开口道:“小郎君还真是会挑地方,对面便是“醉客楼”,入其门,便见花阵酒池,香山药海。醉客楼的周边,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无数,不欲繁碎,向晚则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望之宛若仙境!”
铁牛斜眼望了一眼老房牙:“真有你说的这般繁华?”
老房牙对叶安还是给点面子的,对于铁牛这样的汉子却完全不在乎道:“你这浑人如何见识过录事巷的夜景?这里号称不夜之地,每天晚上都是这般的模样,但最近却被兰桂坊抢去了不少的风头罢了。”
叶安微微点头,兰桂坊在宣传和价值观上已经碾压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妓馆,文人追求的是高雅,于是兰桂坊便有了极致的高雅,这些寻常的妓馆自然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兰桂坊在南门大街上,距离录事巷也不算远,短短百余步的距离,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吸引前往录事巷的人。
而叶安选择的店铺正好在录事巷与南门大街的中间段,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铺面,还算是不错的,叶安点头道:“如此一来便是这里了,不知价格几何?”
老房牙抬了一下眼皮道:“这话说的,小郎君要是能请来空空和尚,价钱自然是您二位自己定下……若是请不来,那便是三贯钱一个月!”
铁牛在听到这价钱后便立刻炸毛:“三贯钱?!你便是去抢也没这来的快!”
“小老可不敢去做强人,但这三贯钱都是说少了的,小郎君,您瞧瞧这铺面的位置,再瞧瞧这铺面的窗户,大梁!墙上可是刷了漆的,柱子上用的可是上好的桐油!您在东京城中扫听一番,若是有比这铺面还好的,小老这便把脑袋拧下来!”
看看摇摇欲坠的窗户,再看看满是灰尘的里屋,叶安苦笑道:“这铺面怕是只占了个地段好吧?人流是不少,可店面也算不得多大,里面这一套全部换了新,少说也要三五贯钱。”
老房牙的脸瞬间就换了皮一般,谄笑道:“小郎君说的是,铺面虽说次了点,但还有个小院算是饶头,您别看这铺面不大,可后面的小院却阔着呢!”
小院叶安早已看过,确实比铺面要大得多,并且难得的是还有六七间房子,应当是家资殷实的人家后来被改成铺面卖给大相国寺的。
瞧见叶安思索的模样,老房牙伸头瞧了瞧王帮离去的方向笑道:“小郎君,看来是请不来空空和尚了,那咱们这就拟下契约?”
叶安却笑道:“不急不急,你我就在这等着,边上可都是些文雅的铺面,你可要帮我招呼一番,免得以后再出龃龉,毕竟小店是要做酒水吃食生意的,叨扰了别人可不好,现在挑明了说反倒是痛快了些。”
老房牙惊讶的望向叶安,伸出大拇指道:“小郎君当真周全,这般年岁便能想到这些,不简单啊!您放心,若是真打算赁下这铺面,小老一定帮你说项,这点脸面小老还是有的!”
说话间王帮便折返回来,老房牙瞧见只有他一人便笑道:“小郎君,咱们拟契?”
王帮却道:“小郎君,空空和尚已经请来了,自从上清宫一别他便回了大相国寺,小的寻了许久才在后厨寻到了他,走的有些慢…………”
“谁走的慢?火急火燎的作甚?!叶道友这么快便相中了铺面?哦,原是车老丈做的中人!”
一个叼着鸡腿甩着大袖的胖和尚出现,人还未走近声音便来了,叶安无奈道:“和尚,我要赁下你大相国寺的铺面,可不要报复!”
空空和尚撕了一口鸡腿,随手用袖子擦了下油光发亮嘴唇笑道:“好说好说,上清宫一别,贫僧可是从你这收获良多!这铺面便免钱给你使!”
车老丈瞪大了眼睛,手抖的扯掉下巴上的鼠须胡道:“大师,使不得啊!这铺面少说也能赁出五贯钱,您若是白给,坏了周边的规矩!以后我等还如何…………”
空空和尚没等车老丈说完便摊手道:“叶道友也瞧见了,贫僧不能坏了规矩,要不你把店铺的利钱分给大相国寺一点?就算是抵去赁钱如何?”
叶安撇了撇嘴:“你这和尚倒是贪心的紧,想要我的利钱,单单靠这铺面可不行!三贯钱一月我还是付得起的。”
空空和尚一呆,立刻捶胸顿足的望着车老丈:“你许他三贯钱?”
车老丈不好意思道:“三贯钱不算多了,本打算五贯的……”
“不是多了,是太少!”空空和尚不待车老丈说完便叫道:“少说也要十贯钱一月!”
“啊?!”车老丈惊愕的愣在原地,叶安淡定的伸出一根手指道:“一贯钱!”
空空和尚不屑的撇嘴:“三贯!”
“一贯钱!”
“哎?!哪有这般还价的!三贯钱不能再少了!”
“那就一贯钱,包你酒水!”
“就这么定了!”
在车老丈目瞪口呆之中,空空和尚欢天喜地的从他手中接过租赁文书,美滋滋的写下一贯钱的价格,并且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顺手递给了叶安。
开玩笑,叶安酿制的美酒可远远不止这价钱!能免费吃喝岂不是赚大了?至于面子……一切皆空!
叶安笑了笑:“可以到店喝酒,却不能带走!”
空空和尚笑道:“打一葫芦算不得什么吧?”
看看边上车老丈肉疼的表情就知道,一贯钱的价格确实便宜了太多,叶安无奈道:“也罢!就饶你一葫芦!”
空空和尚大喜,连连催促道:“快快签下!道友算是赶上了,今日我大相国寺有高僧娄道者讲法,道友随我一同去往!”
叶安躲过大和尚油腻的胖手,微微摇头道:“今日怕是去不成了,小子得了兰桂坊相赠都票子,待会便去兰桂坊见识见识!”
铁牛为了配合叶安,特意晃了晃手中的票子,却被大和尚一把夺过一张道:“那贫僧也要见识一番名动京师的秦大家嘞!”
“你一个和尚去那作甚?!”
“你一个道士去那作甚?!”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奇异的兰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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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看着手中的五张兰桂坊戏票有些无奈,原本是打算自己四人一同去的兰桂坊,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空空和尚!
随手把戏票塞给不服不忿的王帮道:“把大和尚带着吧!”
王帮瞪了一眼铁牛,埋怨他没有把票拿好居然被空空和尚抢了去,还贴心的把票还给了叶安。
萱儿站在叶安的边上小声念叨:“小郎君,奴婢陪您去那种地方不大好吧?”
叶安望看着她不安的表情,懊悔的拍了拍脑袋:“到是我忘了,你定然是不喜这种地方的,王帮,把萱儿先送回上清宫!”
毕竟是从妓馆中逃出来的姑娘,此时让她陪自己去兰桂坊,实在是有些不大好,但说话间,叶安的手臂却被萱儿抱住急急的开口道:“非是小郎君想的那般,奴婢只是担心您失了脸面…………”
叶安有些奇怪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怎生会失了脸面?”
不光是萱儿如此,铁牛和王帮也是在边上尴尬的搓手,王帮实在忍不住道:“小郎君,其实您带着我们三个去只需一张票子便好!”
空空和尚解释道:“哪有仆从需要票子的?”
叶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王帮他们是以仆从的身份去的,根本就不需要票子。
仆从只能站在最后的角落里等待,没有座位,没有茶水点心,更没有酒水,只需等着便好,顺便还能瞧两眼远处的舞台。
叶安从怀中掏出五张票子,一人一张的分发给王帮等人后道:“今晚咱们是去吃大户的!你们不要票子如何吃喝?难道让我一个人在那吃喝,你们饿肚皮?那也吃不回来啊!拿着,尽管坐,尽管吃!少爷我给的,你们还推脱个甚?!别忘了你们可没有身契,都是我叶安的家里人!”
铁牛笑嘻嘻的接过票子,对边上的王帮和萱儿道:“还是咱们家的小郎君仁义!”
边上的空空和尚看着感动的几人,微微皱眉的对叶安小声道:“你这收买人心的方式不对啊!恩威并施才是好手段,才能让他们服服帖帖。这般宠着就不怕…………”
“你有病吗?我对自己的家里人施展什么手段?恩威并施?作甚嘞?!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才是恩威并施吗?”
空空和尚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安,从他的话中倒是能听出来,叶安是真的把这几个人当作是他的家人了。
反倒是自己这个应该成为他朋友的人,却被他用恩威并施的手段给“折磨”。
“他们不是你的仆役吗?”
“算是,但也不是,王帮是我请的管家管事,身契已经被我烧了。至于铁牛,他就是个憨憨,随我从阳城县出来的护卫,从一开始就没签订身契,至于萱儿,她的身契也被我给烧了。”
空空和尚惊讶的望着已经走远的三个人:“你倒是够洒脱的,如此他们三人说走便走了,你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叶安耸了耸肩:“走呗!投奔我的朋友,在我这过得不好,离开便是,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美娇娘你也能舍得?”
叶安倒吸了一口凉气,懊恼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以后萱儿若是寻了良人出嫁,我可要赔上一笔不菲的嫁妆嘞!”
瞧见大步走向牛车的叶安,空空和尚忽然之间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比大和尚我还洒脱,可否拿我当你的友人?”
叶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你表现!”
胖和尚怪叫一声便冲向了牛车,一屁股坐在牛车上,听着车轮的呻吟声,叶安很是担心自己的牛车能否再承受这个二百斤的胖子上下车。
所谓的得道高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脑袋里的想法和思维一般人理解不了。
叶安满不在乎的模样非常符合空空和尚的性子,甚至有些臭味相投。
叶安没有动摇他的信仰,反倒是让空空和尚更为洒脱,甚至有些解放天性的感觉。
和尚喝酒吃肉便算了,哪有去往兰桂坊这种勾栏瓦舍之地的道理?
空空和尚自己也是第一次破色戒,看着眼前遍布兰花的欢门彩楼,他还是有些怂的,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叶安小声道:“大和尚若是不想破戒,还是掉头离开的好!”
空空和尚露出勉强的笑容道:“这里不是狎妓之所,兰桂坊中的女子只是以艺娱人而已,没有艳俗,更没有龌龊。”
叶安点了点头,他之前也听说兰桂坊的不同之处,在宋世大多数的妓馆并不是想象中的地方,更非后世“八大胡同”那般的卖肉之地。
当然任何东西都是有价值的,清倌人虽说是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但依旧躲不过世俗的规则。
她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然而她们只是妓院中的清倌,她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罢了。
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她们的才华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
娼妓和清倌之间的关系,就好比钱和金银般的微妙,钱不一定是金银,但金银却一定是钱。
客人对待清倌通常和对待其他娼妓没什么区别,清倌换句话说便是一种高级卖身者,需要一次性大出血才能被买走的人。
只是兰桂坊打破了这里的规则,在进店之前,热情的迎宾侍女便告诉众人,这里的女子都是良人,绝不卖身,除非明媒正娶!
这是什么奇葩规矩?!
叶安有些惊讶,这和他理解中的勾栏之地相去甚远,而当表演这个词从侍女嘴中说出来的时候,叶安便更为惊讶了。
呆呆的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宽敞座位,在看看台上装扮华丽,配合着各色景致的舞台,以及屁股下柔软的坐垫,叶安甚至怀疑自己坐在了后世的剧院之中。
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也是那么的陌生,让他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一场戏还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缓缓的坐在类似于沙发椅的椅子上,叶安习惯性的拉起把手,于是木质的把手便被拉起………………
惊讶的起身,叶安看着眼前的座椅,再环顾四周他忽然发现哪里不对了,这里和后世的剧院一模一样,在细节上也做的极好。
叶安缓缓坐下,他到底要看看这兰桂坊的请大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波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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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周遭的灯火被熄灭,剧场之中瞬间变得昏暗起来,叶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挂了一只“树袋熊”,感觉实在是……舒服……
惊叫声响起后很快便被舞台上的灯光给驱散。
从这些惊叫中能够明显听出还有一些来自高门大户的女子,没错,就是女子!
和叶安之前想象的不一样,他在演出开始之前就已经发现居然有女子在前面坐下了。
但随着灯光的再次暗下,波澜又起,一声叶安较为熟悉的声音出现:“那婢子,为何本小姐带来的婢子不能跟随左右?”
柔软且舒服的软椅上,一个个娇生惯养的贵女与兰桂坊的婢子争论为何她们的侍女不能在边上伺候。
其中声音最大的便是英娘,叶安在看到她之后便打算起身离去,而王帮和铁牛也下意识的看向了萱儿。
只不过叶安没有成功,萱儿依旧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胳膊,甚至比面对黑暗时更加的用力。
叶安长叹一声便知道萱儿又在故作坚强,否则她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胳膊都要嘞入怀中。
“你这贱婢如何敢刁难于我?!”
不知发生了什么,英娘居然开始吵闹,与她一起来的女子也跟着吵闹,四周的前来消遣的青年才俊此时也有了热闹看,并不催促兰桂坊开演。
毕竟这些高门贵女发火还是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在兰桂坊这样的地方,女子来这般勾栏瓦舍之地本就稀奇,何况还是来找茬的?
谁都能看出来她们是来找茬的,买票的时候人家就把规矩交代了的,此时你还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岂不就是找茬?
叶安座位的前面便有一少年人笑道:“端懿哥哥,你猜猜这是谁?”
边上传来稍显稚嫩又带着稳重的声音:“端平认识?是谁?声音有些熟识,大抵是哪位世伯家的姐姐儿?”
名叫端平的少年人掩嘴笑道:“你这浑人怎生如此快的把将来婆娘给忘了?”
李端懿大惊:“啊!是王家的小娘子?!怎生来了这般的地方?”
李端平笑道:“还不会因为她姑父?庞家与王家关系紧密嘞!据说他舅舅庞仲文常常流连于兰桂坊,前些日子纠缠了这里的一位姑娘,后来人家驱赶了他,失了颜面回家之后又与夫人发怒打了王氏,王家的姑子岂能轻易招惹?回了娘家便哭诉,最后便把罪责归咎于兰桂坊了。”
李端懿惊讶道:“这……怎生能赖到兰桂坊的头上?”
李端平笑道:“可不是,但王家的贵女可不是这般想的,自己的亲姑姑受了气,自然要找回来的,这不就带着一群贵女前来寻兰桂坊的麻烦?”
李端懿苦笑道:“这可不妙,秦大家可是得见圣人的呢!”
李端平摇了摇头:“王学士刚刚带着家眷从阳城县回府,自然是不知这些事的,这下有好戏看了不是?”
李端懿微微摇头道:“还是让人提醒一下英娘,免得失了体面。”
李端平显然是个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连忙阻止道:“别,这等事情寻常可见不得!再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秦大家的芳容吗?事情闹大了,秦大家自然要出面。”
李端懿不满道:“岂能如此,秦大家乃是才艺双馨的奇女子,蕙质兰心,不可亵渎,前些日子还为河南府的灾情义演,这般逼迫人家出来实属不妥,去唤李珣让他出面提醒英娘!”
李端平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背李端懿的意愿,只能差人去说项,以免事情闹大。
叶安在后面听的真切,显然英娘就是来故意找茬的,非要把侍女留在身边,完全不顾及兰桂坊婢子的劝说。
“我等的婢子如何能离开左右,要不你们兰桂坊派人来伺候我等?”
这简直就是废话,四周皆是座位难道看不见?可人家就是装作看不见。
于是在兰桂坊的婢子请她给侍女买票的时候,这些个贵女便立刻炸毛,并且大声呵斥兰桂坊的婢女:“你们兰桂坊想钱想疯了?这等贱婢还不值这座位钱嘞!”
大抵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兰桂坊的婢子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暂停演出,四周的灯火再次被点亮时,李端懿派去的人也过去小声对英娘解释。
叶安盯着眼前的俩个少年人看了看,看来这俩个少年人也不简单,尤其是这李端懿,居然是王皞未来的女婿,这就有意思了。
叶安甚至有些同情这少年,英娘可是不太好驾驭的,娇生惯养的毛病在阳城县还好些,可到了东京城便愈发的厉害了。
厅堂之中突然便传来一阵喧哗,原是一红衣女子款款而来,叶安看了一眼便暗道一声“美人儿”。
边上的铁牛和王帮二人已经挪不开眼睛,死死的盯在人家身上,至于萱儿却开口道:“小郎君觉得她好看还是萱儿好看?”
这话问的,叶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然是萱儿好看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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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叶安认为此女便是秦大家,但谁知前面的李端平叹了口气道:“原是红霞姑娘,可惜不是秦大家!”
李端懿在边上嗤笑道:“这是自然,秦大家仙子一般的人儿,岂能因为这事便出来?且看看这位红霞姑娘如何应对!”
在场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的,都想看看兰桂坊如何应对贵女们的找茬,谁知人家红霞姑娘上来便开口道:“今日怕是演不得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跟随英娘前来的贵女给截道:“演不得了?你兰桂坊可是收了钱的,如何便演不得了?!”
红霞姑娘掩嘴笑了笑:“这位妹妹当真是漂亮的,婢子说的演不得实在是因为今日之事我兰桂坊未曾想到,秦大家为了向诸位赔罪,亲自设宴款待诸位,至于为何演不得……小娘子难道不清楚?”
这话说的当真是漂亮的,先夸了一句找茬的人,再用宴请来赔罪,至于最后“图穷匕见”把矛头指向了发难的小娘子。
叶安不由得赞叹这个红霞姑娘,这话说的有礼有节,且锋芒内掩,一击致命!
英娘这一群贵女瞬间便落了下乘,四周不满的声音也全部指向了她们。
本来就是她们有错在先,刁难人家兰桂坊,害的自己也不能观看表演,眼下人家兰桂坊在替她们赔罪,还在这里纠缠实在是丢人了。
瞧见英娘吃瘪,边上的萱儿稍显放松了些,但又有些不忍,叶安叹了口气,这就是妇人之仁了,之前英娘对她可是没有半点怜悯…………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幂蓠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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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着红霞姑娘一路穿过各种款曲的走廊进入了另一座小楼之中,这当是一处宴之所,只不过更为华丽些。
装修的样式颇有唐时遗风,一盏金碧辉煌的吊灯把这里照的是灯火通明,众人就是席地而坐,前方摆放了一处小小的几案,上面已经布上了各色菜品。
叶安惊讶于兰桂坊处理的速度之快,刚刚还在吵闹,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桌案和菜品,并且所有人的菜色都一样,并无而至,即便是连铁牛和王帮等人的面前也是如此,并没有见人下菜碟。
“呀!好美!”一声惊呼响起,便有人顺着一位贵女推开的小窗向外看去,只见天井之中居然是一方小池塘,曲水流觞从边上缓缓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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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曲水还是池塘中,星星点点的漂浮着莲花灯,四周并用帷幔相连,隐隐约约传来合歌之声。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声音动听优雅,渺渺似天籁,一群青年才俊轻敲碗筷相伴乐鸣,倒也算是悠然自得,一首杜甫的《丽人行》拂去了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不满。
唯有叶安紧皱眉头,这声音……好似有些耳熟,仿佛是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但绝不是在宋世…………那声音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啊!
也许是声纹相似?
于是距离叶安最近的萱儿便瞧见自家的少爷如同魔障了一般向窗边走去,萱儿立刻跟上,心中微微的有些嫉妒,这声音实在是好听,比自己的声音好听的太多…………
“叶世兄?!”
就在叶安侧耳倾听的时候,边上响起了一声充满惊喜和怨恨的惊叫,这矛盾的声音前半部分充满了惊喜,而后半部分乃是满满的怨恨,别说是叶安,便是神经大条的铁牛也能听的出来。
一群女子便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叶安,如同商品一样对他评头论足:“这位便是那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果然是一副好皮囊嘞!”
叶安今日穿的是王家相赠的月白色对襟长衫,这段时间头发已经逐渐长了出来,虽然还不够长,但在萱儿的巧手下却能勉强的束起,再带上一方小冠便瞧不出来。
这一身简单明快的服色,再配上叶安还算俊美的脸庞以及白哲的肤色,立刻就得到了这群贵女的一致好评。
古人非常简单的认为“相由心生”,男子的长相非常重要,在叶安看来当初玄诚子收自己为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长相,从他的口中得知,古人几乎都是“外貌协会”的一员,甚至连做官都把品貌算了进去。
叶安属于那种大刺刺的阳光性格,在上辈子的时候他就把过去和曾经的痛苦掩饰起来,这辈子同样也是如此。
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叶安笑道:“未曾想是王家小娘子,今日有此雅兴前来兰桂坊…………”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英娘的脸便如同冰霜一样盯着叶安身边已经大变模样的萱儿:“未曾想世兄也喜这种粗俗淫艳之地!难怪到了东京城安顿下来也不我王家登门拜访了!”
叶安心中颇为无奈,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他最近实在是没出空去王皞府上,但英娘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失礼了,毕竟他去了三槐王家。
露出歉意的微笑,叶安叉手施礼道:“是为兄的错,这厢给小娘子陪礼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还请王世伯莫要生气才是。”
瞧见叶安这般的态度,四周人便知道他与王家关系匪浅,而英娘也不好再次发难,只是用脚踢着裙摆,声音扭捏道:“阿爷可不会生你的气,巴不得你去寻他吃酒呢!”
李端平站在不远处,低声对李端懿道:“这王家的小娘子却是喜欢这个少年郎的……你也不生气?他叫什么来着?”
李端懿笑了笑:“这位便是“阳城夜郎”叶安了,之前钱家的二郎钱晦放话要教训他,寻了与钱家相熟的衙内和贵女前往上清宫羞辱他,未曾想那几个衙内和贵人回来后便再也不敢提起当日之事,连钱晦也偃旗息鼓了。”
李端平猛然一惊道:“你母亲可是冀国大长公主,定然知晓其中关窍的,哥哥快与我说说,之前钱晦可是找过我的。”
听他这么一说李端懿猛然皱眉道:“你是我堂弟,我自不会害你,以后离钱家远一点,万万不敢沾染了,至于叶安此人,母亲说可结交,若是不交,亦不可辱,相安无事便好!”
李端平惊讶道:“这小子不过是观妙先生从山野中带出来的少年郎罢了,怎生连大长公主也这般说?”
李端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道:“他要入宫伴读官家了。”
李端平猛吸了一口凉气:“这……怎生可能!”
李端懿缓缓点头道:“阿爷听闻这消息的表情和你一样,原本说是要让我进宫陪官家读书的,但却叶安去了,听闻圣人还有让他作侍读的打算!”
李端平大惊失色,伴读只是陪着官家读书,可侍读便不同了,这是要给官家讲学的!
这叶安才多大岁数,顶不过比自己痴长几岁罢了,如何能任侍读?瞧这模样连官身都没有,俨然是一个白丁。
瞧见李端平的模样,李端懿实在有些忍不住,拉着他到了偏僻的角落里道:“你可知道他为何得如此圣眷?”
李端平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李端懿小声道:“因为他给咱们大宋献了祥瑞。”
“祥瑞?不是献给天家的吗?怎生是大宋?”
李端懿微微摇头:“这是母亲进宫后回来的说的,不会有假,否则为何要让我与他叶安交好?”
叶安完全不知道刚刚坐在他面前的少年在议论他,他只是觉得被一群女子上下打量非常的尴尬。
但一群人的出现却打破了这里轻松的气氛,却让这里的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群人便是刚刚在天井中为秦大家合歌的人。
可当他们在头戴幂蓠的秦大家带领下走进这厅堂时,便立刻呆滞起来,原因无他,这些人中有王皞,有王渊,有李遵勖,几乎都是各家的长辈。
李端懿瞧着边上抖似筛糠的李端平微微苦笑道:“这才是秦大家的手段啊!我等陪着这群贵女们吃瓜落了!”
李端平气的直跺脚:“哎呀!这下回去我母亲定然不会饶了我,端懿哥哥你可要为我说些好话啊!”
李端懿翻了个白眼:“早叫你派人劝阻英娘,这下好了,被人家兰桂坊整治了,各安天命!”
幂蓠之下,一张小嘴微微的挑起月牙一般的弧度:“一群叛逆少女,还想和我斗?”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李家“麒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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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大多数的巧合中往往掺杂着人为因素。
王渊,王皞,李遵勖一众人等是应了兰桂坊秦大家的帖子前来,在东京城中很多文人墨客都希望见一见这秦大家。
不是去寻花问柳,而是单纯的讨教诗词,她的诗词几乎都是上品之作,为人处事也颇为通达又是圣人所看重的女子,可见她的才学品行都是极好的,文人自然把她视做不同女子。
东京城中甚至有人做了打油诗:“无缘得见秦大家,谓之仙子居天阁,有缘得见秦大家,滔滔诗词不嫌多!”
今日原本是王皞收到了帖子,正巧他与李遵勖在家中相谈甚欢。
李遵勖乃是“花间”常客,要不是翼国大长公主压着,他都能住到勾栏瓦舍之中,自然也就跟着王皞一同前来。
一直跟在叶安身边没有说话的空空和尚瞧见了李遵勖,高声招呼了一声便过去了,似乎两人颇为相熟。
自从进了兰桂坊之后,空空和尚便一直跟在叶安等人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声念叨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叶安不明白,都这样了还要跟自己来这兰桂坊作甚?!
空空和尚瞧见李遵勖等人算是一种“解脱”,最少这些人他都是相熟,作为和尚也是要一点面子,与叶安这个晚辈在勾栏之地实在是有些掉价,但与王皞等人在一起便算不得什么…………
这一幕让叶安无声的笑了笑,并没有理会,谁还没有一点虚荣心?
此时那些贵女早已如同霜打的茄子,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
英娘要报复兰桂坊也就算了,不该把事情弄得是沸沸扬扬,其中对兰桂坊有好感的人可不少,自然有人通风报信。
这些人中有一些部份算是被殃及池鱼,对英娘等人自然没有好脸色。
叶安看向那幂蓠微微感叹,这位秦大家的手段便高明的多,直接“降维”打击,根本不与之掰扯。
王皞颇为尴尬,李遵勖在瞧见了自己的儿子以及子侄出现在兰桂坊同样尴尬,其他那些受到邀请的官员瞧见自己家的孩子都在这里岂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不知道,一个冰冷的眼神望向仆从后,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安忽然笑了笑低声道:“这就是“家长会”一般的梦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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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这一幕就像是一群孩子犯了错,被老师叫了家长一般,所有的矛盾冲突瞬间被转移。
“叶兄何为家长会?”
身边突然伸过的脑袋让叶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是刚刚坐在自己前面的俩个少年,李端懿,李端平。
见把叶安吓到,李端懿叉手道:“李端懿,这位是家中堂弟李端平,久闻叶兄大名,今日一见…………”
叶安摆了摆手:“阳城夜郎可算不得好名声,但我自己却觉得不错,反倒是要谢谢他钱晦了。”
李端懿微微惊讶,随即道:“叶兄果然豁达……”
叶安再次摆手:“千万不要觉得我豁达,我是被狗咬了没办法,难道狗咬了我一口,我还要咬回去不成?”
“哈哈哈………………”
粗线条的李端平哈哈大笑,直到被叶安和李端懿盯得发毛。
上下大量一番李端懿,叶安微微点头:“果是英娘良配,小端,你这模样周正,家世又好,才学自然也是不差的。只是身体弱了些啊!”
看着李端懿小鸡崽似得,叶安便觉得他驯服不得英娘。
对于叶安的称呼李端懿并没有抵触,反倒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胳膊,腼腆的笑道:“端懿喜读书,久不射猎,以至身体孱弱了些,弱了家父的名头。”
叶安笑道:“你父亲是谁啊?”
不待李端懿回答,边上的李端平便道:“他父亲可了不得,乃是左龙武将军,驸马都尉嘞!”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原是皇亲国戚,反倒是为兄失礼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觉得是嘲讽,果然李端懿瞪了一眼李端平道:“浑人!以为是什么体面的事,说出来反落的下成!”
没错,在大宋皇亲国戚可算不得是一种优势,只是身份高贵些罢了,他们与文人之间有着一种天然的差距,即便是入仕也难以得到重用,且升迁极慢。
这无关才学,能力,只因为他们的身份所限,显然李端懿知道这一点,在叶安面前并无一点皇亲国戚的架子。
秦慕慕在前面低声向一群“家长”解释着什么,而红霞姑娘在边上热情的招待他们落座,脸上的笑容既没有谄媚,也没有谦卑,反倒是这里的主人家在招待客人,让人极为舒服。
李端懿微微点头道:“秦大家高明,这样一来算是整治了英娘,又不得罪王家,在世伯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之举,还要谢过秦大家的款待和照拂。”
惊讶的打量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小子,原本以为他和王温一样都是个温婉如玉的君子,没想到居然把事情看的如此透彻。
“没想到你看的倒是明白,既然如此何不早些提醒英娘?”
当李端懿再次把目光望向李端平的时候,叶安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这小子当真是个猪队友啊!
远远的瞧见王渊挥动手臂的向自己比划,叶安微微苦笑道:“这下回去免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顺着他的目光,李端懿也看到了王渊,随即道:“听说渊汆先生要入资善堂为翊善,叶兄也要入宫伴读官家,果然是大才,我辈不如!”
叶安惊讶的望着李端懿:“我也才是今日得知,你这么快便知道了?”
李端平再次宣示了他的存在:“那是自然,宫中…………我什么都没说。”
都是年轻的少年人,三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通过打闹和交流拉近了许多,只是叶安的轻松的从这两人口中套出了大量的消息。
对李遵勖的为人,叶安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人相当正直,也忠于皇帝,并非是属于刘娥的一党,当然为了维系赵宋的江山,现在的他还算是支持刘娥垂帘听政。
并且从他和空空和尚熟识的程度上来看,显然他的佛理颇为精深,而且此人知进退,有节操,叶安对他印象最深的地方便是他的内敛。
叶安大致能回想起史书中对他内敛品行的描述,“主下嫁,堂甃或瓦甓多为鸾凤状,遵勖令去;主服有龙饰,悉屏藏之,帝叹喜。”
但叶安并不知道,这位驸马都尉,左龙武卫将军还有一个爱好,“园林艺术”……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穿越千年又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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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家长”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自然是尴尬的。
他们并没有责怪秦慕慕,原因很简单,自己家的孩子们来兰桂坊“捣乱”,人家没有报官便已经是不错的了。
何况还顾及了他们的脸面没有把事情宣扬出去,而是有礼有节的接待,这样一来谁能记恨兰桂坊?
王皞这位宰相的家弟自然是要大人有大量,受了兰桂坊的善意。
其实王皞自己清楚自家妹妹的事情有错在妹夫身上,而不是在兰桂坊的身上,人家已经不计较英娘的所作所为,自然要给兰桂坊体面的。
“诸位,某家前些日子差人从荆湖南路寻得了一块奇石,状若将军飞射,昨日以运到府上,便想着在园中建堂引水,以珍树佳木环绕水边,听闻王学士家中的院子甚好,改日却要上门讨教一番!”
王皞哈哈大笑:“我府上的园子以派人毁去喽!”
众人惊诧,王皞爱园如命的性子,怎会毁去自己的园子?唯有王渊知晓,笑眯眯道:“怎生?又打算在你府上建一座临水堂?哦!你府宅边上便是汴水一支,巧妙的紧啊!”
王皞得意道:“知我者,渊汆先生也!”
李遵勖好奇道:“听闻王学士在阳城县的庄子中有一座临水堂,妙不可言,公武不曾得见甚憾,今毁去府上园子,可是打算重修临水堂?”
王渊望向了侧边席位上的叶安,嘿嘿一笑道:“王学士的园子自然是妙的,只不过这园子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王皞被人揭了老底,干咳一声道:“园林之艺…………总有借鉴,叶小友之法颇为精妙,老夫难道就不能借鉴一番?何况那临水堂本就是在我的园子中嘛!你渊汆先生能寻得他处?!”
王渊端起酒杯点了点王皞笑道:“你这浑人,倒是不讲道理起来!也罢,谁让他叶安唤你为世伯呢?当是晚辈的孝敬便是!”
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秦慕慕猛然一颤,随即镇定下来,大抵是重名了?
秦慕慕好奇道:“难道渊汆先生所说的便是那位阳城夜郎?”
王渊点了点头道:“正是劣徒,叶安,叶长生。”
李遵勖惊讶道:“原是这位阳城夜郎的本事?我可听闻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哦,嘿嘿……大抵是被人诬陷了,渊汆先生的学生,观妙先生的弟子,怎能是个不学无术的?”
提到叶安,王皞便微微点头:“说他是不学无术当真是妥帖的,《论语》不通岂不是不学无术?但此子家学惊人……”
这般矛盾的话让在场之人有些惊讶,李遵勖笑道:“今日游宴甚欢,公武便抛砖引玉!再以这阳城夜郎之词相比如何?”
众人连连附和,唯有王渊与王皞摇头苦笑,空空和尚更是嗤笑道:“你这长辈也好意思说这话,你的诗才众所皆知,岂是晚辈能比?这般的斗诗词也好意思。”
李遵勖笑了笑:“若是他的词不及我的,便让他去我府上看看我的园子,若是比过了我,那我便请他去吃酒!”
这样看来无论如何叶安都是不亏的,众人知晓李遵勖是在提携后辈,也就释然,纷纷让他把词念出。
而秦慕慕在边上有些好奇的用目光扫视着偏席,想要看看这些人口中的阳城夜郎,毕竟这个名号在东京城中已经传遍了。
有人说他心仁醇厚,河南府受灾的时候别人囤粮待价而沽,他却卖出了二十万斤粮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乡野之人不得教化,如同夜郎。
但秦慕慕的目光却被挡住,李遵勖微微叉手道:“还请秦大家弄弦。”
秦慕慕笑道:“如此小女便献丑了。”
琴声如同流水,厅堂中瞬间安静下来,唯有李遵勖的声音伴随琴声吟诵。
“帝城五夜宴游歇。残灯外、看残月。
都人犹在醉乡中,听更漏初彻。
行乐已成闲话说。如春梦、觉时节。
大家同约探春行,问甚花先发。”
“甚好!”
“甚好!”
四周之人无不赞叹,王渊与王皞这两位大家微微晃着脑袋感受余韵,齐齐道:“以何为词牌?”
李遵勖看向秦慕慕的幂蓠哈哈大笑道:“好词送美人,此词名为《滴滴金》!”
秦慕慕颔首道:“将军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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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遵勖傲然一笑,兴致大起的他瞥了一眼王渊道:“该先生了。”
王渊摆了摆手:“还是子融念出来更合适,毕竟这词是当初叶安送给王家小娘子的…………”
这话一出便是让席间的气氛稍显尴尬,谁都知道王皞与李遵勖两人打算结为亲家,这时候让王皞念出另外一位少年写给她女儿的词,实在是有些不是合适。
李遵勖涨红了脸道:“你这老倌欺人了些!”
……………………
偏席中的李端平如同恶犬一般的盯着叶安,铁牛毫不犹豫的瞪回去,李端懿反倒并没有这么激烈,只是笑着望向叶安而已。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要词一出,众人自然就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只是边上的萱儿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
那一群女子叽叽喳喳取笑英娘,让她扭捏的拧着帕子,不知为何,此时她心中反倒有一种满足感…………
王渊苦笑道:“公武莫要动怒,确是叶安送给英娘的怜悯之词,此二人如同兄妹,你这是作甚?!”
见李遵勖稍显尴尬,王皞也跟着解释道:“确实如此,叶安待英娘如妹子,绝无他意。”
稍稍顿了一下又道:“词名《声声慢》听这词牌便知是在诉说吾儿凄苦的,何来男女私情?”
这下众人算是知晓自己误会了,连连请王皞念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整个厅堂再次安静下来,时间仿佛被禁止,众人这才发现秦慕慕并没有操琴和弦。
她的幂蓠一直在颤抖,众人以为她被词曲吸引,却不知此时的秦慕慕早已如同爆发的火山。
叶安,李清照的《声声慢》,这俩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词出现了,却意味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猛然回头,终于瞧去便见那“魂牵梦绕”的!该死的!亲切的笑脸赫然出现在人群之中…………
秦慕慕无数次的梦到过这张脸,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瞬间,她不知是该感谢这个人,还是该憎恨这个人。
他救了自己,也让自己遭受了苦难,让自己离开了父母来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甚至被迫流落风尘!
眼前这些贵女算什么?和她们相比自己才是真正的贵女,不!天之骄女!
“叶安!!!!!!!!!!”
一声类似于尖叫的娇斥猛然响起,声音震颤了所有人的耳膜…………………………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见面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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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慕缓缓起身,以最优雅的姿势走向了叶安,隔着冪篱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强忍着心中无尽的怒火克制着自己。
轻启朱唇幽幽开口:“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原本还在和李家兄弟谈笑风生的叶安顿时如遭雷殛,整个人僵硬的坐在原地,李端懿直勾勾的看着叶安手中的酒杯慢慢倾斜酒水洒在了裤裆上……
叶安机械的转头道:“是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你,也来了…………”
在场众人惊呆,没想到这个阳城夜郎居然与秦大家相识?!
但很快,这对男女之间的久别重逢画风突变,秦慕慕展现出了她疯狂的一面,遮挡面容的幂蓠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曾经的温文尔雅被她抛诸于脑后。
当一个女人的愤怒彻底爆发有多么的恐怖?
拳脚,膝盖,胳膊肘,牙齿,甚至是嘴巴,脑袋都能作为武器,疯狂的向叶安输出。
来到大宋的惊恐,陌生,彷徨,错愕,无助,委屈顿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让她恋恋不忘的男人居然真的出现了。
一个过肩摔,叶安被狠狠地砸在了小几上,原本就不大的小几顿时四分五裂,在场的男人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战力实在太过凶狠了一些,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女人的认知。
叶安只能被动防守,不敢做出一丝一毫的攻击,甚至不敢掐住她的双手制服眼前这个“母老虎”。
他知道这个女人需要发泄,知道她这个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在宋世吃的苦需要“吐出来”。
叶安在看到秦慕慕的一瞬间不是惊喜,而是恐惧,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切的责任都可以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若是自己不去摆摊,若是学聪明点晚点去,若是不与这个女子有任何的交集,也许就不会发生眼下的事情了。
当叶安鼻青眼肿如同猪头的时候,四周的人终于算是反应了过来,红霞姑娘死命的拉住秦慕慕,秦叶,秦安两人更是抱着她的大腿,生怕她即便如此依旧被秦慕慕拖拽着向前…………
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叶安肿如同烂桃一般的眼睛看向秦慕慕,挤出艰难的笑容道:“你还好吗?”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秦慕慕,但话到嘴边只有这一句。
于是原本还在错愕的男人们,立刻用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射向了叶安,这一幕还需要明说吗?
显然是一个负心郎出现了,并且秦慕慕的悲惨遭遇也许就是和他分不开的。
看着眼前的猪头,秦慕慕忽然觉得自己不生气了,并且还有一丝心疼,这个男人原本是极为风趣幽默的,自己当初故意刁难他才会在路口耽误那么久…………终究是命吧?
“嗷!我杀了你!”
刚刚平静的厅堂再次随着女人的嘶吼沸腾起来,刚从门外进来的萱儿看到眼前这一幕,癫狂的扑了过去,手上握着铜制的发簪如同护崽的母兽冲向了秦慕慕。
但却被叶安一把拉住:“没关系,这是我欠她的。”
秦慕慕再次带上了幂蓠,轻轻的抚平上面的皱着:“呦,这是又拓展业务了呗?!”
叶安死死的拉住萱儿,苦笑道:“只是救下的一个可怜人,你莫要这么说…………”
“诸位,慕慕失礼了!”
秦慕慕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伸手指向叶安,用不可质疑的声音道:“你随我来!”
叶安长叹一声,严厉的眼神阻止了萱儿上前对她道:“没事,她不可能杀了我!”
好歹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同类人,叶安不相信秦慕慕会对自己下死手。
当然,随着两位“正主”的离开,厅堂之中再次爆发出了轰鸣,王皞看向远处已经呆滞的女儿道:“难怪这小子看不上英娘……”
“这好好的一朵花,怎生就让猪给拱了?!”
李遵勖的话让王渊大为不满:“诶?!李公武你这话何意?我王渊的学生那点差了?!他的功劳你不知道?便是请圣人赐婚也非难事!”
瞧见须发皆张的王渊,李遵勖连连摆手:“先生误会,只是诶!大宋的花魁却被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所占,东京城中青年才俊们怕是不会干休,先生的这个学生怕是要有大麻烦喽!”
王渊嘿嘿一笑:“真的籍籍无名吗?只是他不愿声张罢了,麻烦是他自己找的,但老夫却觉得此二人必会结成夫妻,眷侣一生!”
王皞自然是知道叶安的未来会如何,长叹一声:“是啊!这对璧人端是相配的,以叶安的功劳,向圣人求一个赐婚并非难事。”
四周的士大夫们立刻上前,他们也奇怪叶安为何会被这两位先生看重,并且一口一个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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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遵勖小声道:“我也是知道祥瑞一事的,但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为何就能让圣人和官家如此看重他?”
王渊与王皞对视一眼,小声道:“亩产三千斤的粮食!”
“什么?!”
………………………………………………
“什么?!你是开着车来的?!”
小小的净室之中,秦慕慕吃惊的望着叶安,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自己带来了执法记录仪还有身上的东西,叶安开车来到了宋世也不是不可能。
叶安揉了揉肿起的腮帮子,微微苦笑道:“我带来了高产的粮食,土豆和地瓜的亩产非常高,已经成为大宋的祥瑞了。”
秦慕慕盯着叶安道:“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很高,刘娥给你许下了什么承诺?裂土分王吗?”
“想什么呢?即便是再逆天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给我这种爵位!宋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爵位,但确实有封爵的。”
秦慕慕笑了笑,直接伸手道:“见面分一半!”
“可以,你嫁给我!”
“可以!”
“嘎…………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安被秦慕慕的爽快给惊呆了,他从没想到自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居然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丝不安起来。
秦慕慕的神色缓缓落寞下来:“你知道我在东京城中有多么的孤独吗?你觉得我除了嫁给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应该知道我只能嫁给你的,既然如此何必拖泥带水?”
回想起自己初到大宋经历的一切,以及这段时间对大宋的认知,叶安无奈的点头道:“也对,好似你只能嫁给我了。”
秦慕慕美目一瞪,对着叶安比划流血的粉拳道:“怎么?!你还委屈了?!”
“不敢!您威武!”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叶安与秦慕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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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现代女性,秦慕慕可谓是独立自主的,同时也有着果决,她之前对叶安便已经有所了解。
几次抓到这个不知交警上下班时间的风趣傻瓜,慢慢的让她产生了一种好奇,她知道叶安是故意的,尤其是在发现他军人的身份后更是如此。
出于一种好奇她托姐妹去查了叶安的基础档案,但里面的内容非常模糊,姐妹劝她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来往,且说他当过边防兵。
秦慕慕有些好奇望着叶安:“你胳膊上的贯穿伤哪来的?”
叶安揉着腮帮道:“在边境线上执行任务留下的。”
“什么任务?”
“保密条例!”
“嘁,看看这是哪?还有保密的必要吗?”
“我是军人……当初要不是你的问题太多,咱们也不至于到这里吧?”
秦慕慕顿时举起拳头,却被叶安一把抓住:“这是一场意外,我当时真的是为了救你,至于到了宋世,我觉得也许是老天不忍咱们殒命那个路口。”
看着眼前少年的清澈眼神,秦慕慕缓缓放下拳头,把头上的幂蓠摘了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看来你我都因为这次意外变得年轻了,皮肤还好了不少。”
说完就伸手捏着肿起的脸道:“但你却比我还年轻!看上去我比你大个几岁的样子。”
叶安打掉秦慕慕的手耸了耸肩道:“疼!还肿着呢大姐!女大三抱金砖,我不嫌弃!…………哎呦,你永远十八岁行不行?”
“不真诚!”
叶安苦笑着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猪头”:“您觉得我这样能真诚的起来吗?”
秦慕慕忽然笑了,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叶安一时看呆,在他的呆滞中,秦慕慕撇了撇嘴道:“傻子似得,咱们该做正事了!”
叶安拉了拉直缀,稍显羞涩道:“不好吧?”
“你觉得咱们没有必要“串供”吗?我可是向刘娥交代了一切。”
叶安忽然愣住:“什么意思?你全说了?!”
秦慕慕缓缓点头:“我认为坦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给她看了执法记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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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慌忙起身:“她信了?!”
“应该是相信了,毕竟眼见为实由不得她不信,所以她才会帮我在东京城立足。”
叶安苦笑道:“这么说来我的底也算是交代了?”
秦慕慕缓缓道:“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相反,把实情交代给她是咱们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本钱,今日的事情很快也会传到刘娥的耳朵里,你也没跑!”
叶安皱眉的点头道:“你说得对,是该串供了啊!”
兰桂坊的宴会厅堂之中,一群人都在八卦秦慕慕与叶安的事情,青年才俊气的咬牙切齿,大声谴责叶安这个“负心郎”,贵女们却在幻想两人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
李端懿和李端平兄弟已经被叫父亲李遵勖招呼了过去,至于英娘同样颔首坐在王皞的身侧。
这对儿女亲家算是带着孩子正式见面,只是地方稍显尴尬,幸好兰桂坊的名声极好,不似那些勾栏瓦舍之地。
空空和尚在边上独自饮酒,刚刚他听到的消息太过震撼,亩产数千斤的粮食,这是什么样的祥瑞啊!
这叶安到底是什么人?
他发现越是接近,越是了解这个少年,在他身上发现的秘密便越多,就如同无数的幔帐遮挡在他的前面。
这种好奇甚至让他忍不住的愈发接近叶安,想要看清这个少年人身上笼罩的迷雾,可每当他掀开一层幔帐的时候,却发现还有更多的幔帐笼罩在少年人的身上。
在场的人各有想法,亩产数千斤的粮食,这是多么震撼的消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和王皞,王渊,李遵勖出现在兰桂坊的文人,有几个不是士大夫?有几个没有官身?
他们都知道这祥瑞出现在大宋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确确实实的就是大宋的祥瑞,一个他们不得不承认的祥瑞!
叶安顶着一个猪头出现了,身边是去掉了幂蓠的秦慕慕,此时的她再次恢复了温婉静怡的模样,但气质上却是更为成熟出众。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叶安拉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臂膀上,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所有人清楚,这两人算是被牢牢连在一起,再也不会被分开。
秦慕慕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脸上露出笑意,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当然在场众人并不知道,其实叶安的心中只剩下无奈。
小鸟依人?不存在的!
秦慕慕从现在开始才算是彻底解放天性,毕竟她有了自己这个依靠后,便会在大宋活的更为自由与潇洒。
她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保守女人,她更加的聪明,独立,脑袋里充满了智慧。
眼前的这场原本对付英娘的宴会眼下却变成了叶安与秦慕慕“订婚”的宴会,跟随在叶安身边的秦慕慕瞬间便如同女主人一般的招呼起众人。
无论是正席还是偏席都被她细心的照顾到,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那群原本骄横的贵女也都被她招呼的无微不至。
叶安惊讶于她的变化如此之快,当然也知道秦慕慕这段时间吃了多少的苦才能有这般的变化。
被王渊扯着耳朵坐下,叶安苦笑道:“先生莫要责罚,叶安知错了,您瞧瞧我的脸?”
王渊摇了摇头:“儿女私情为师不便参与,为师只是提醒你,这位秦大家并非良配!”
王皞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难怪你叶长生如此“清心寡欲”原是心中早已有了佳侣!秦大家这般的奇女子,在我大宋可不多见!不过她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花魁,你若娶了她,这仕途可就走到头了。”
叶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子不在乎,我本来就不打算走仕途的,得了个爵位,老老实实的守着美人过日子,老婆孩子热被窝,岂不妙哉?”
李遵勖哈哈大笑的对王渊道:“渊汆先生您的担心是对的,所谓温柔乡乃英雄冢,这小子一头扎了进去便再也出不来喽!”
叶安猪哥似的盯着秦慕慕,微微笑道:“小子本就不是英雄,也不想做英雄。”
说完便同李遵勖豪饮起来,让边上的王渊非常不满,他其实是不愿叶安与秦慕慕有所瓜葛的,同样王皞也不希望如此。
作为文人士大夫,他们两都知道叶安的才能,也见识过叶安的本事。
无论是救灾,还是治理百姓,他都能手到擒来,阳城县截留下那么多的灾民,其中有一大半是他叶安的功劳。
但王渊并不担心,他有的是时间去施教叶安,低声在他的耳边道:“谁说得了美人就不能做英雄?先生我偏要试一试!”
叶安就知道王渊不会轻易放弃,微微苦笑道:“天下学子甚多,先生何必在乎叶安一人?!”
王渊笑了笑:“不晓得,老夫便是喜欢如此!”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全民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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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桂坊的饮宴还在继续,只是所有人都没了兴致。
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他们冲击很大,即便是王渊和王皞这种早已认识叶安,也觉得不真实。
当然叶安不会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
饮宴结束之后,众人也就自然打道回府,今日的“八卦”够他们消化一段时间的了。
而那些原本买了包场票子的青年才俊和贵女们也被自家的大人或是相熟的叔伯长辈给拎走。
叶安本是要告辞的,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慌张无比,早已失去了面对秦慕慕时的那股子从容。
但就在他打算借王渊王皞两人为掩护离开兰桂坊的时,却被人一把拉住。
看着秦慕慕歪着脑袋看自己,叶安便知道事情可能麻烦了,小声道:“秦大家还有何指教?”
在萱儿喷火的双目中,秦慕慕挽起了叶安的胳膊:“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妾身还等着叶郎你月下一诉哀肠呢!”
叶安猛然一个激灵,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好当着众人的面离开后再悄然折返,怎能如此直接?
别说是叶安惊呆了,便是王渊和王皞也万分吃惊。
反倒是于他们同行的李遵勖颇为识趣,拉着这两位先生往自家的马车上请道:“二位先生,某家的奇石可是一件好东西啊!快快随我一同去瞧瞧…………”
说完还向叶安使了个“我懂的”眼神,让叶安哭笑不得。
你好歹他也是大宋的驸马都尉啊!怎生跟个流氓头子似得,这下反倒让自己更尴尬,只能一个劲的傻笑。
这一幕非但没有化解了眼下的尴尬,更让让在场的一群少男之心碎了满地。
秦慕慕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女神,她的芳名在东京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下突然名花有主,谁能受得了?
秋夜的晚风略带寒露,吹过了热闹的南门大街,吹冷了无数少男的心,也吹起了东京城的改变,触动了无数人的无眠。
八卦永远是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消息,如同尘埃一样无处不在,即便是你把“窗户门缝”都塞起来,他们还是能无孔不入。
仿佛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鼎鼎大名的花中魁首秦大家居然委身于人。
听闻这个消息,不知多少春心萌动的男子彻夜哀嚎,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默默的诅咒得到秦慕慕芳心的男人。
这种事情瞒不住,何况秦慕慕根本就没打算瞒,叶安甚至觉得自己被她“强留”的那一夜就是秦慕慕要做给世人看的。
自己可是一点“福利”都没有。
……………………………………
在世人得知这个人居然是这个名声不佳的的“阳城夜郎”时,更是满城哗然,谁也想不到叶安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能被绝世风华的秦大家给看上。
更有甚者居然探听出了叶安是玄诚子这个观妙先生的弟子后,便扬言他定然是用了龌龊的术法,迷惑了秦大家!
但让叶安错愕的是,这样反智且无中生有的事情居然还有真人相信………………
今日原本是叶安进宫面见圣人的日子,王渊家的仆从已经前来通知他了,王渊的原话非常简单,学礼从现在开始,从向皇宫而去便已经开始。
在仆从的准备下,叶安换上了一件长袍大袖的衣服,穿在身上若是少有不雅,便会给人一种邋遢,无赖的样子,所以叶安一行一动之间不敢放肆。
头上的小冠被去掉,还上了正式的章甫之冠,以宣扬自己儒家学子的身份,这其实就是一种高冠而已。
当然,这顶高冠戴在叶安还未消肿的脑袋上,便显得有些滑稽。
牛车已经准备好,叶安上了牛车出了上清宫的大门就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呆了,一大群人围在外面,原本还以为是进宫的规矩,谁知道居然被人围堵了。
王帮为难的看着眼前的人群小声道:“小郎君,要不然从后门走?”
叶安摇了摇头:“今日乃是我进宫入学的日子,岂能从后门出?”
铁牛倒是干脆,瓮声道:“只需小郎君一声令下,俺这就驱车向前,这些弱鸡根本挡不住俺们的去路…………”
叶安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这是要入宫面见圣人和官家的,难道要杀出一条血路来?缓缓前行,若是实在走不动,少爷我自有办法。”
见叶安都这般发话了,铁牛也不耽搁,便驱缓缓向前,他也知道现在冲杀出去不现实,小郎君是去宫中入学面圣,杀出一条血路来怕是要直接去往开封府大牢了。
至于这些年轻人前来作甚,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他们是因秦大家而来。
铁牛一边赶车一边骄傲的大笑后便被人用臭鞋“袭击”了。
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太过嚣张,于是便压低声道:“王帮,你说秦大家那天仙似的美人儿居然愿意与咱们家小郎君共度良宵,你说以后成了咱们家的主母该如何?”
王帮皱眉呵斥道:“莫要胡说,小郎君是读书人,身份高贵的很,秦大家虽说是良家女,可毕竟是风尘女子,怕是不妥当的。”
“小郎君若是喜欢呢?”
面对铁牛的灵魂拷问,王帮一时无奈:“那便娶回来,反正咱们家小郎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从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小郎君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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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从车厢中探出来,伸手拍了一下王帮的后脑勺:“这话才算是说对了,跟了少爷我这么久才开窍,太慢!
老子喜欢的女人,天王老子也拦不住!老子不喜欢的女人,便是王母娘娘也送不来!”
一路从宋门里大街往西去,很快便到了大相国寺,胖胖的空空和尚在一众僧人中最为扎眼,捧着一个小布包便走向叶安的牛车。
“小友今日入学,贫僧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赠,唯有宣笔一支,聊表心意。”
叶安赶紧下车,双手接过宣笔交给王帮后,插手施礼道:“多谢和尚!”
这不是简单的赠笔,而是一种祝贺,一种古礼,表达了祝叶安学业的期盼。
牛车后面的叫骂声逐渐小了些,毕竟空空和尚在这里,又是大相国寺门前,别说是污言秽语,便是不敬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还好这些青年才俊没有挡在牛车前面,只是跟在后面不断的声讨叶安,鼓噪之声嘈杂,扰人清静,但牛车中的叶安却全然不在乎。
在他眼中这些男男女女便是一群“脑残粉”罢了,还是一群被人利用引导的“脑残粉”,颇为可怜。
过了大相国寺便是信陵坊,此时牛车缓缓向北,牛车后面跟着的人便一下制多了许多,因为叶安的牛车已经上了御街,不远处便是天汉桥了,当然东京城的百姓却喜欢称呼它为州桥。
州桥乃东京城中最为宏伟的桥梁,桥上两边甚至有不少的小贩在叫卖,热闹非凡。
一身鹅黄色襦裙的秦慕慕就站在桥边,即便是未施粉黛,即便是一群彩衣女子相伴,她也是那么的突出和明显。
赶车的铁牛叫道:“小郎君,秦大家来送您入学了。”
叶安微微苦笑:“这哪是送我入学,这是送我往坑里跳啊!”
果然牛车刚刚靠近,便以水泄不通,秦慕慕一声“叶郎……”便让州桥之上众人哗然………………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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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慕已经去了头上的幂蓠,只是戴了短小的“透额罗”简单的遮挡面容,如此一来却更显精致和抚媚。
这般的打扮已经打破了人们对秦慕慕之前的认知,毕竟她之前乃是高冷的仙子,现在却如同落入凡尘的美人。
当然最刺激人的还是她头顶的那支金钗!这代表着叶安已经向秦大家“插钗”,而不是仅仅得到好感而已。
“插钗”乃宋人相亲的重要环节,男女双方约定见面,如男子相中,就在女子的发髻上插上金钗,称为“插钗”,如不中意,则要送上彩缎,称为“压惊”。
当然女子也可拒绝,退还金钗,而眼下秦慕慕头上的金钗便说明了一切。
明晃晃的金钗不仅仅是插在了秦慕慕的惊鹄髻上,更是插在了无数少男的心中。
叶安觉得自己快要被四周仇视的目光给“撕裂”了,但秦慕慕却全然不在意,端着一个黄铜盆款款上前道:“叶郎今日就学,妾身在此恭候,为叶郎净心净手!”
叶安挽起儒服的大袖,秦慕慕便立刻帮他用银钩子勾上,贴心的不像话,两人亲昵的洗着手,说着话。
只不过对话的内容并非看上去那么美好:“你这是给我拉仇恨呢?!”
叶安扫了一眼四周投射过来的愤怒眼神,微微不满的向秦慕慕埋怨。
“你要娶我难道能躲过这一关?现在都这般阵仗,若是你我婚嫁的那天,会如何?”
微微低头秦慕慕给叶安洗手,透额罗上的垂珠轻轻的碰撞在一起,那张俏脸更显抚媚,看的叶安心思杂乱,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妖精啊!
明知道自己今日要入宫,还是去陪皇帝读书,居然在这关口诱惑自己,实在是太过…………舒服了!
在别人眼中秦慕慕是高高在上的冷傲仙子,但在叶安眼中,她可是头上长着俩个角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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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对叶安充满了敌意,但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开玩笑,脸皮是什么东西?
早已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洗完手后,叶安还笑着对叶安秦慕慕施礼道:“多谢秦家小娘子,小生这便走了,记得有空去上清宫寻我……带你祈福上香呢!”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四周对他的声讨之声更大了些,叶安只是轻轻一扫便浑不在意,现在这些人骂他不学无术,骂他轻浮放浪,有本事再往前走还能骂的出来?!
在人群中寻了好久,还是没找到钱晦,叶安有些好奇,为何这小子没有出现在对自己口诛笔伐的队伍里?
反倒是瞧见了李端懿和李端平两兄弟,远远的见了叶安微微躬身,这怕是所有人中唯一真心前来送自己的吧?
牛车过了州桥一路向北之后,过了长庆楼前的横街,牛车后的人便越来越少,待瞧见叶安在景灵宫前停下,叶安下车对景灵宫施礼后,车后几乎就没有人了。
一大群人站在远处的横街上看着叶安,没想到他今日居然是要进宫的!
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极少有人能够得到圣人或是官家的召见入宫,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乃是无上的荣耀。
人群讶然,互相之间打听消息,怎生这个名声不佳的“夜郎”就能得到圣人和官家的召见呢?
叶安却没有功夫打理这些人,他站在景灵宫前看着庄严的殿堂微微感慨,宋真宗皇帝“推本世系,遂祖轩辕”,以轩辕黄帝为赵姓始祖。
景灵宫便是祭祀轩辕黄帝的地方,也许对于赵家人来说轩辕黄帝是他们老赵家的祖宗,可对叶安来说,却是华夏共祖。
叶安其实没有必要停下来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下车,远远的冲着景灵宫施礼,华夏数千年传承至今,就是因为从未丢弃过祖宗。
这一幕恰巧被东掖门的老陈琳所看到,微微皱眉的上前道:“你便是阳城县的叶安?”
随着枯枝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叶安脖后的汗毛便竖了起来。
眼前这个老人给了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如同当年他在边境的密林中遇到的猛兽,深埋在心中的警觉瞬苏醒刺激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自觉的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
当然看到他身上的黑色都知服饰,叶安便躬身道:“正是小子!不知大官贵姓?”
老陈琳看着叶安绷紧的模样好奇道:“某家宫中入内内侍省供奉官陈琳,今日便是我引你入宫进学资善堂,你……为何要拜景灵宫?”
“黄帝乃华夏共主,人文初祖,今过其庙堂如何不拜?”
叶安的反问让陈琳微微点头:“嗯,这般稳妥的后生确实不多见了,听蓝继宗说你文武双全,有搏杀猛兽之能,但你要去的是禁中,乃天家所在,轻松些以免招来祸事!”说着便拍了拍叶安的肩膀。
叶安心中的警觉缓缓消散,人也开始放松起来。
刚刚他是真的被陈琳身上的阴冷给吓到了,这个看似垂垂老矣的宦官,身上怕是背着不下百条人命。
叶安再次上了牛车继续往左掖门而去,身后的那群“脑残粉”已经裹足不前,叶安无声的笑了笑。
要不是陈琳出现,自己一定激怒他们,让他们越过景灵宫跟随自己前往宫墙!
靠近宫墙十步的距离便已经是“无人区”,没有房舍,没有行人,甚至连草木都被铲了去,最大程度的保留出“隔离带”。
陈琳一路上交代了叶安入宫的礼仪,眼睛不可直视圣人,亦不可主动开口,更不能随便乱走。
双目最好一直盯在自己的脚面,低头前进………………
角楼上沉闷的鼓声响起,牛车也在左掖门前停下,巨大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缝隙,但即便如此也能使得叶安的牛车进入。
“牛车可入左右掖门,但进了宫门之后便需前往厩舍院停放,非赐,车驾不得过左右长庆门,违者扑杀!”
王帮和萱儿在进宫之前就被老陈琳给撵下了车,他们只能在左掖门外的小院等候,那里是仆从休息的地方。
至于铁牛,自他进如皇宫开始捏着缰绳的手就抖得不停,待到了厩舍院便如蒙大赦的被老陈琳给撵到了车夫等待的小院。
开玩笑,禁中之地,天家之所,皇宫所在,宿卫分明!寻常人根本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肆。
从现在开始,叶安便可以用脚丈量大宋的皇宫了,身为一个学史的人,不得不说他是激动的,但边上的陈琳却很快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莫要想着用脚来量,这条路你只能走一次,下次便要从东华门进来直接去往资善堂,若是敢在宫中走错了路,嘿嘿…………那便是中了“头彩”!”
叶安连道不敢,没想到自己这个简单的小心思一眼就被陈琳看破,显然宫中的这些老怪物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拜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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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琳的步子不大,看上去也没有多快,但叶安发现自己想要跟上他就要不停的加速,这老家伙有点东西啊!
无论是谁第一次看到大宋的皇宫都会被它的华美所震撼。
当这座后世长眠地下的皇宫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叶安恨不得扒下一块墙皮来,揣走纪念。
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式,朱漆大门,彩绘龙凤,虽然规模无法与紫禁城相比,但其奢华的程度却是让人惊叹!
在甬道中穿行的叶安根本就没按老陈琳交代的来。
东张西望对所有的东西充满好奇,后世对东京汴梁的挖掘工作可谓是几代考古人和历史学者的遗憾。
汉家历史上最为富饶,最开放,最先进时代的都城,皇宫,被黄河的泛滥深埋于地下。
现在看到“活的”了,叶安甚至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拍下封存起来,留给后世的子孙们!
当叶安看到眼前红,青,蓝,绿,金,五色相交的斗拱后便彻底走不动了,站在殿前死死的盯着复杂且美丽的建筑久久不语。
斗拱是古代建筑特有的宫殿构件,方形的斗,矩形的拱和斜的昂,三种简单的木头以榫卯技法拼接起来便可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结构。
不光看着漂亮,而且还能极大的承受重量,支撑无顶出檐,减少室内大梁的跨度。
它将减轻屋顶的荷载经其递减到柱子上,宫殿的规格也以它为划分,有斗拱的大于无斗拱的,斗拱多的大于斗拱少的,层次多的大于层次少的。
叶安眼睛都不够用了,即便是边上的陈琳都快把肺管子咳出来他也无动于衷。
开玩笑,面对宋人杰出的建筑智慧和美学,叶安就如同快要渴死的人一头扎在清泉之里。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一座宫殿前,陈琳停下了脚步时叶安差点一头撞上,面对陈琳责备的眼神,他只能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宫中多奇美,小子忍不住感叹。”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渊汆先生早已说过你夜郎对礼法颇有缺失,如今看来果是如此,待会面见圣人官家的时候,万万不可失礼!”
叶安叉手施礼:“小子记下了!”
说让嘴上这么说,但陈琳觉得这小子不会遵守,冷哼一声便进了集英殿。
一路而来他对叶安的无礼已经非常反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人打骨子里便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
叶安也有些无奈,他是真的忍不住,并非是自己忘记了礼法,而是眼前这一切太过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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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陈琳出来之后,叶安便整日了一下身上的儒服,正了正头顶的章甫冠,在陈琳的示意下跟着他入殿。
进殿之后叶安便能感受到宋人的奢华,谁说宋人宫殿狭小简陋?狭小和简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巨大的宫殿中全被铺上了木质的地板,柱子上也都是精美的盘龙雕饰,丝绸的帷幔,雕梁画栋的藻井,无一不透露出赵宋王朝的富贵。
瞧见他再次“犯病”老陈琳随手拍了一下叶安的肩膀,看似没有多少力道,可叶安感觉自己的肩膀撞在了墙上。
心中长叹一声,他便以最礼貌,恭谦的态度双手相叠垂目不语,直到边上的陈琳踢了他一脚这才开口道:“踢我作甚?!”
陈琳瞬间被气炸:“面见圣人官家,怎生能不开口?!”
叶安低着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要我先说话?”
“施礼,自报家门,问安!”
“哦!小子叶安参见官家,圣人,万安!”
叶安中规中矩的施礼,这是王渊教的最认真的礼节,也是叶安最不喜欢的礼节,说完他便双手相叠缓缓屈膝拜下。
但膝盖弯到了一半,却发现珠帘之后却是空无一人,唯有两件衣服摆放在了御座之上,其他…便什么都没了。
于是跪拜便成了躬身而揖…………………………
陈琳大惊失色,瞥了一眼屏风后小声喝道:“为何不拜?!”
“小子膝盖不好,不能跪拜衣冠。”
陈琳大怒:“圣人天下母也!衣冠乃圣人制,你身为大宋子民如何不拜?!”
叶安笑了笑:“小子自然敬重圣人,以长辈之礼而拜是应该的,但衣冠终究是衣冠,岂能同圣人相比?以拜为礼,难道就不算是逾矩?”
陈琳呆了呆,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个刁滑的小子,简单的一句话便把“为何而拜”变成了“所拜为何”!”
屏风之后的刘娥缓缓走出,脚上的凤履轻踏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话也让陈琳反应过来,冷冷的盯着叶安等待他的解释。
叶安震惊的望着刘娥,他的震惊不是在刘娥的突然出现,而是在她的头上,宋人爱簪花,可头上顶着一个“花篮”也有些太过分了些……………………
“放肆?!岂可直视圣人御容?!”
刘娥身边的内侍瞧见叶安震惊的模样,立刻开口呵斥,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子实在是不懂礼数。
刘娥却从容的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集英殿中的宫人立刻低头缓步离开,但陈琳却没有走,同样从屏风后面出现的还有蓝继宗,唯独不见官家,这让叶安微微皱眉。
隔着珠帘看不清刘娥的长相,这让叶安颇为失望,但未曾想刘娥却开口道:“承祖,把这珠帘起开,让本宫好生看看这个“阳城夜郎”!”
叶安和秦慕慕不同,他是男人,圣人在朝臣面前都是不露脸面的,便是相公们留身奏事也要以珠帘相隔,关系再好的朝臣也是外臣啊!
珠帘被轻轻撩起,叶安看到的一个头戴簪花冠,风韵犹存的妇人,毕竟是皇后,脸上保养的还不错,不过已经是大衍之年的人了,眼角还是生出或多或少的鱼尾纹。
瞧见刘娥的长相,叶安便知道为何真宗皇帝宁愿违背太宗意愿,也要把这个“他人妇”娶回宫中,眼下还能散发成熟女性的魅力,年轻时还了得?!
刘娥的笑容给让叶安感觉不错,稍显慈祥些,但她说的话可不是太好听:“小子,你是第二个敢这般直视本宫的。”
“圣人乃是天下之母,又不会吃人小子不怕。”
刘娥微微一愣,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蓝继宗再次开口道:“你这话与秦慕慕说的如出一辙啊!果是青梅竹马!”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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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之中,叶安席地而坐,刘娥赐坐了,但陈琳并没有给他凳子,显然是故意让他难堪的,但叶安却毫不在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放肆!”
又是这句话,叶安斜斜的望着老陈琳:“一口一个放肆,你累不累?圣人赐坐难道小子还能违抗圣人口谕不尊?
你不给锦凳便算了,坐地上都不行?什么时候你一个宦官敢刁难文臣了?!大宋的祖宗之法难道这么快便忘记了?!”
即便是叶安坐在地上唾沫横飞的呵斥陈琳他也不敢再说话,眼前这个小子刁滑的很,在嘴上自己就别想占便宜。
御座上的刘娥却并没有在意,一副看戏的模样。
陈琳缓缓蹲下伸手道:“那老奴就扶您起来……”
“哎?!别碰我,我身子骨弱,摸一下便残,碰一下就死,你这手脚我可承受不起,若是有了伤痛,必定前往御史家中申诉!”
看着老陈琳的手僵硬在原处,刘娥用大袖捂嘴笑了笑:“陈琳,你在他面前可占不到便宜,这小子…………蓝继宗你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蓝继宗在边上叉手道:“这小子可是占不到便宜就算是吃亏的主!”
刘娥微微点头:“嗯,本宫看着也是如此,这样的人又该如何对付呢?”
蓝继宗笑道:“渊汆先生说他是贼骨头,老奴觉得这样的贼骨头就该送去资善堂,让先生们好生管教一番,让他读书明义,尊礼,尊法!知晓上下尊卑!”
叶安就知道蓝继宗会这么说,虽然是早有准备的,但还是装作惊讶的模样苦笑道:“大官,你我也算旧相识,怎生能如此对待小子?”
蓝继宗呵斥道:“胡吣,怎生?你还以为某家这是在害你?实话告诉你,这是圣人在提点你!别以为圣人不知你的出处,秦大家当初入宫的时候可是把你也交代了清楚!”
此言一出叶安便知道刘娥这是在打的什么算盘,当初秦慕慕穿越而来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己也穿越的事,刘娥是在诈自己呢!
看着边上并不言语,只是微笑慈祥盯着自己的刘娥,叶安无奈道:“圣人目光如炬,小子确是与慕慕来自一处,那些祥瑞也是小子带来的。”
无论是蓝继宗还是老陈琳都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被叶安的话给惊到了,刘娥却并不在意,盯着叶安道:“那里是仙宫?”
叶安哈哈大笑,声音在集英殿中回响吵得人耳朵难受,刘娥好奇道:“本宫的话便如此好笑?”
叶安连连摇头道:“您想岔了,非是叶安觉得娘娘的话好笑,而是觉得世人好笑,娘娘您应该知道,小子那里和这是俩个人世,小子那里也有三皇五帝,也有诸子百家,也有孔圣人,只是到了唐末便走上一条和大宋不同的路,没有五代十国,宋世一统天下!”
随着叶安的话,无论是刘娥还是蓝继宗,老陈琳都惊骇的望着他,他们在幻想那个时代,在猜测叶安编造出子虚乌有的时代。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叶安与秦慕慕商量好的,他们在兰桂坊的那一晚便想好了该如何去圆这个“弥天大谎”,甚至通过辩论去堵住所有破绽和缺口。
这就是一个穿越之后的历史与时间悖论,怎么样才能合理的解释他们的历史,怎么样才能让刘娥相信他们是正统的华夏汉种。
于是他们便决定从唐末开始动手,“修改”他们的历史,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并且他们需要获得刘娥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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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慕慕完整的描述出她与刘娥的会面以及对话时,叶安就知道她的话存在漏洞,且必定会被刘娥抓住。
谎言永远是谎言,但只有在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谎言才会被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可惜叶安与秦慕慕都确信一点,他们两人的身世和真相永远不可能被揭开。
有过卧底经验的叶安自然是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当然秦慕慕也非常理直气壮,声称她自己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不晓得如何去撒谎,圆谎。
叶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开玩笑,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到了东京汴梁这个世界上最繁荣,最复杂的城市中,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便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拥有兰桂坊的大家?
叶安觉得秦慕慕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但看着她笑盈盈的俏脸,叶安还是觉得自己不要找事的好。
集英殿中叶安依旧无赖的坐在地上,当然他也在解释所谓的仙宫,貌似刘娥对那地方非常感兴趣,总是在打听。
“圣人,您觉得若是这世上真有仙宫,为何却从未有人找到过?所谓的飘渺之物最为可笑。
那是人想出来的东西,是本就不存在的,您若是仔细翻看那些关于仙家的东西便会发现,其实记载的所见所闻都是根据现有的东西想出来的。”
刘娥好奇道:“哦?真是如此?”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必然,人的幻想都是基于所见所闻,若是娘娘不信,便以陈大官为例如何?”
刘娥狐疑的看着叶安,但对他的这套说辞非常的感兴趣,于是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叶安让陈琳随便说出一个怪物,越是离奇越好。
“头大如斗,斗上有角,独目,巨口,身有鳞,四足,无臂。”
叶安笑了笑:“娘娘,您听他说的定然是觉得世上没有这东西,可头大如斗虽说是陈大官想出来的,但也是基于他见过头,至于其他的东西也都是他见过的,无论是独角,目,口,足,陈大官难道能想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吗?”
陈琳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默,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无法想出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东西。
叶安耸了耸肩膀道:“娘娘,您看陈大官,蓝大官,包括小子甚至是您自己都无法想出从未见过的东西,所以说那些关于神仙,志怪,等等诸多传闻也是来自于人之所见。
甚至连那些描述天宫模样的记载,都是与人间宫殿一般无二,可见根本就是在骗人啊!如此老子才会以:道可道,非恒道来描述大道。”
叶安看似一通忽悠,但实际上只是讲述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想象和描述都是用现有知识来描述,从未见过而且找不到现有原型,就是现有知识无法描述的。
用人话来说,人只可以描述以及创造出见识过的东西,无论他们变成什么模样和形态,前提是见过。
若是你能无中生有创造出你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恭喜你………………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全能的上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同进士出身,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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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用辩证法让刘娥失去了对虚无缥缈东西的追求,单单是这一点便让蓝继宗和陈琳佩服。
自从发现了秦慕慕和叶安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刘娥就对长生不老充满了兴趣,但她却没有办法对外臣说,唯有陈琳与蓝继宗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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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长生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他们作为宦官并非不知道历史上那些追求长生的君王结局如何,他们想要劝诫,但作为天家的仆从他们又没有办法劝诫。
叶安简单的几句话便能打消刘娥的这个念头,实在是让他们欣慰的。
当然刘娥也不傻,他从叶安的话中得知了一点,他和秦慕慕肯定不是来自仙境,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那个世界和汉家非常相似,只不过金瓯无缺,同时还重格物,所以叶安和秦慕慕才会有那么精巧的东西。
刚刚叶安自称自己是文臣,以这样的身份呵斥陈琳的放肆,由此可见那个世界也该是重文轻武的。
刘娥突然之间便对叶安以及秦慕慕的身世不感兴趣了,她明白,那个世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所在,甚至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叶安的学问,从那个世界带来的学问,也许就是这个学问才让那个世界从唐末之乱乾坤一统的………………
刘娥看向叶安,用最严肃的声音道:“你有那个世界的学问,本宫要你把这学问留下来,今日之事只能留在集英殿中,若是有任何人敢传出去,本宫定然严惩不贷!”
叶安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放心,事关天下,小子和慕慕绝不会向外袒露一个字!”
刘娥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语气真挚的叶安道:“如此最好,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旦暴露会给大宋带来怎样的祸患。”
不用刘娥提醒,叶安也知道自己必须要保密,开玩笑,自己和秦慕慕的身份他连刘娥都没有完全交代,何况是传出去?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来自未来,并且知道宋朝的结局如何,岂不是要给她活剐了?
徽钦二帝的屈辱,崖山之战的悲惨,即便是叶安这种后世人听着都感到奇耻大辱,何况是赵宋的天家?
自己和秦慕慕在宋世,只要能开心,舒坦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他们两在那个世界也不过是一般的小民而已,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有什么抱负,到了宋世不过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叶安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让刘娥彻底放心,最重要的是让她知道了叶安心中的想法。
陈琳和蓝继宗没有说话,他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有些事情就应该烂在心中,当了天家一辈子的仆从,岂能不知什么时候该闭嘴?
刘娥看了一眼蓝继宗,他便俯身贴耳,几句话过后,殿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陈琳幽幽的盯着叶安不知在想什么,至于蓝继宗看向叶安的眼神就更加不同寻常了。
叶安无所谓,反正自己说的话对于刘娥来说是一种牵制,给大宋献上土豆和地瓜,就相当于是买了一个身份,至于最后的底牌不在别处,而在自己的脑袋里。
他相信刘娥一定会对自己脑袋中的学问感兴趣,说实话叶安之前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在大宋安身立命的本钱,现在看来他找到了……………………
刘娥一句话也不说便起身走向后殿,叶安起身恭送她的离开,看来事情她交代给了蓝继宗。
“今日本宫不打算见你的。”
一只脚夸过门槛的刘娥忽然停下道:“即是见你也不会给封爵,祥瑞之事还未定下,土豆的产量本宫已经瞧见,果是能亩产数千斤的,待地瓜运到东京城,本宫一并封赏!如今赐你同进士出身,你便入资善堂为侍读,以杂学与儒家正统相济而施教官家!”
叶安愣了一下,待刘娥离开集英殿后,才对边上的陈琳道:“同进士出身?侍读?圣人对叶安便如此放心?”
老陈琳冷冷一笑:“你以为圣人对你的过往不清楚吗?你是哪里人咱们暂且不提,可你只要你出现在大宋,老奴就能找到你的“脚跟”!
天圣二年六月,你出现在了嵩山羊肠道,路遇下山的观妙先生…………而后去了阳城县,知县事王温款待你与观妙先生留宿后衙,次日给你上了户籍,定籍阳城县嵩山老君观。”
陈琳盯着叶安看了看:“之后的事情便不用老奴多说了吧?你小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在阳城县这小小地方翻起如此波澜,若非是观妙先生下山,若非是遇到河南府的灾情,你怕是能轻易的隐匿身份吧?”
露出灿烂的笑容,叶安缓缓道:“你应该从蓝继宗那里知道了我的本事,若是我愿意,没人能查得到我,也没人能找得到我。”
哈哈哈……
老陈琳的笑声在集英殿中显得非常刺耳,笑眯眯的盯着叶安道:“但你没有那么做,观妙先生说你心中有仁义,做事有自己的章法,所以才没对他下手吗?”
叶安皱眉的盯着陈琳:“怎么?你觉得我当初应该下手?”
“不,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至少你还没变成和我一样的禽兽……走吧,随老奴去往资善堂,渊汆先生应该在那里讲学了。”
叶安不再说话,眼前这个老太监已经把自己查了个底掉,几乎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连自己巧妙救走萱儿的事情他也清楚。
姜还是老的辣啊!古人的手段也不能小觑,从他说出自己与玄诚子相遇,叶安就知道老道算是把自己彻底出卖了,他虽然隐去了汽车,但显然是出自于私心。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百分之百相信玄诚子,在这个世上除了秦慕慕之外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秦慕慕同样如此。
虽然被玄诚子给卖了,但叶安并没有一点恼怒,甚至非常平淡的跟随陈琳前往资善堂,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刘娥,毕竟瞒也瞒不住。
昨天晚上他就和秦慕慕两人达成共识,最大程度上的满足刘娥的好奇心,最大程度上的阐述事实,但同时把不合适的部份隐去。
眼下看来还算是很成功,刘娥给了自己文资的身份。
同进士出身便让他站到了文官的队伍中去,当然也不算是白给,侍读的这个差遣,其实是在考验自己的才学。
这些并非是来自祥瑞的赏赐,而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资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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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蓝继宗的服侍下上了步撵,看着四周躬身站在墙角的宫人,刘娥捏了捏酸涩的鼻梁:“今日是本宫没有沉住气,应当好生晾着他的。”
蓝继宗笑了笑:“娘娘,老奴看到皇城司的文书时也被吓了一跳,这小子就是个怪物啊!这般年纪便能里外从王大学士那里赚取二十万斤粮食,用的居然还是一副小小的头面。”
刘娥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将作监的人看过了,说这东西他们也能做得出来,但要想做的这么精致,而且这么小,着实不容易。
他们还说这发饰头面之物,越小越难做的精巧,没办法打磨,就这蝴蝶的翅儿便值数百贯钱!”
刘娥说完便把蝴蝶发饰卡在头上,在一簇簇的花中显得尤为醒目漂亮:“本宫不是贪图他的东西,而是想要知道他的家学!”
说完便盯着蓝继宗道:“你说什么样的家学居然能造出可计天时的东西来,什么样的家学能让他出口成诗?和他比起来,哼,那些个高门子弟,贵府纨绔根本不值一提,枉称青年才俊!”
蓝继宗笑了笑:“钱家的二郎便是被他一顿欺辱,怕是从来没有受过的。”
刘娥微微冷笑,瞧见四周宫人的头更低了些才开口道:“钱晦是自取其辱,手段不如人家高明也就罢了,非要用那些下作的,虽说是辱了叶安的名头,可阳城夜郎却被阳城县百姓津津乐道,夸赞他是真的为百姓着了善事,至于钱家…………可是被孙全彬打了脸面。”
蓝继宗小声道:“娘娘,钱惟演外放的旨意早已拟好,什么时候传下去?”
刘娥笑了笑:“不急,待消息到了他的耳朵里,再去传旨,本宫可是知晓他的为人,这段时间必然会有所托请,走动门路,如此也好把名单列出来,福宁宫的屏风上许久未曾“加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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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继宗微微一惊,所谓的“加恩”可并非好事,先帝会把中意人的名字列举在景福宫的宫墙上,而刘娥恰恰相反。
真宗朝末年,朝堂之中党争激烈,刘娥自身也卷入党争之中,对朝臣之间利用姻亲、朋党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大搞党争,深有感悟。
临朝称制后,流着眼泪对大臣说:国家多难,如果不是诸位重臣同心辅佐,怎能有今日之景象。现在皇亲国戚都获得了推恩,唯诸位重臣的亲眷没有受到朝廷的恩泽。卿等可以把亲族的名字呈递上来,当破例意义尽数推恩。
众臣不疑有他,将亲族亲信的姓名一一呈递上来,刘娥让人绘成图,贴在寝殿的屏风上,每有奏请升迁封赏,都要比对此图,以防朝中个别朋党权势过重。
可以说这“加恩”就是给予升调,只不过所升调的差遣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少有实权,为的就是避免在朝中形成朋党之势。
“今日午膳后便前往资善堂,本宫要看看他叶安的学问到底如何!”
刘娥这么一说也让蓝继宗来了兴趣:“奴婢可是亲眼瞧见过观妙先生手上的手表,那东西精巧华美的紧,真的能计天时,老奴寻观妙先生讨要,他却说叶安还有好的…………”
刘娥微微皱眉:“这小子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精巧?若是有机会敲打一番,让他拿出一个送予司天监……”
蓝继宗微微苦笑:“娘娘,您是不知晓,这叶安从不吃亏,若是要他一块手表,怕是…………”
刘娥瞪了蓝继宗一眼:“他敢私藏?!本宫还能亏待他不成?眼下他呈献祥瑞的功劳本宫还未赐下,若是他拿出可计天时的手表,便给秦慕慕赐下诰命!本宫还能亏了他不成!?”
蓝继宗微微一抖,诰命?
这东西可是女人一辈子的荣耀,娘娘为了获得叶安带来的东西算是下了大本钱了。
“娘娘说的是,老奴得空便敲打他一番。”
刘娥点了点头:“让益儿今日到福宁宫来用膳,本宫这几日都未曾与他好好吃顿饭了。”
蓝继宗躬身道:“老奴这便去请官家!”
………………………………………………
叶安现在知道为何古代官员早朝之前要吃的特别多了……实在是饿啊!
他没参加早朝,吃的也不算少,但在这庞大的皇宫中七绕八拐的下来,肚子已经开始抗议。
在觐见刘娥之后,时间便以不早了,眼下自己的五脏庙还没有着落,叶安悄悄靠近陈琳道:“陈大官,咱们中午去哪里吃?”
老陈琳抬了一下眼皮:“老奴未曾听闻娘娘有饭食赐下。”
叶安惊讶道:“娘娘没说就就没得吃?内侍们总该有地方吃饭的吧?小子不挑食………………”
老程琳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您是文臣,岂能吃内侍的饭食?外城在宫中,要么是官家圣人赐下才有饭食吃,要么便是要饿肚子。”
叶安呆了呆,感情老赵家不管饭啊!那自己岂不是要挨饿?!
就这样饿着肚子叶安跟随陈琳到了资善堂,这里是一座厅堂,光线非常好,最少要比那些高大昏暗的宫殿要的多。
资善堂并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颇为繁杂,几方书桌上满是文房之物,而山墙上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
单单这些书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原因无他,书贵啊!
在叶安的产业计划中就有印刷这一项的,当然他的酒馆依旧是启动资金的来源,虽然和秦慕慕相见了,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向她开口。
当然若是成婚之后,赚来的钱怕是也要上交的……………………
资善堂中没人,陈琳依旧躬身站在边上,叶安笑道:“陈大官饿不饿?若是可以能否派人去寻我的仆从,小子不才车驾之中还有些吃食,尤是锅盔,炸的香酥,一口下去…………”
“叶侍读还是歇歇吧!老奴知道您做的一手好饭食,可终究不是男子该做的事情,待会若是官家用膳回来,您在这里吃锅盔可不好看。”
叶安撇了撇嘴,看到桌上的小点心,毫不犹豫的拿起放入口中,在陈琳惊骇的眼神中笑道:“您要来一块不?”
点心的味道非常好,是一种用酥油制作的外形似螺蛳的甜食,类似奶油裱花,入口即化,有点像是泡芙,只不过外面是酥皮,口感极好。
“这是官家最爱吃的滴酥鲍螺,你怎生下手…………”
叶安看了看不多的滴酥鲍螺笑了笑,一口一个快速的吃完冲着陈琳道:“现在没了,你是不是应该让人再送一盘来?”
“你……你……无耻之尤!”
叶安奇怪的望着陈琳:“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陈琳气急:“某家何时让你吃了?!”
“你让我下手的啊!”
“某家没让你吃,是让你住手!”
“哦,听岔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劝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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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琳第一次和叶安接触,他总算是知道为何蓝继宗说他是个不守规矩的异类了。
这小子实在是个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的主!
自己在宫闱之中这么多年,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权臣,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诰命贵女……哪一个入宫的人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唯有他叶安却非如此,能下手去吃官家的茶点,他叶安算是第一人!
空空如也的盘子仿佛是在嘲笑宫中的规矩,陈琳冷冷的盯着叶安道:“小子,你倒是硬气的很,老奴若是不给这茶点续上呢?”
叶安耸了耸肩膀:“这就对了!读书要的是凝神守心,心无旁骛,哪有一边读书一边吃茶的道理?!难道你们每日都是这般伺候官家读书的?!”
陈琳微微一愣:“这有何关系……寻常人家读书也都是这般。”
“胡说八道!若是如此,哪来的头悬梁,锥刺股?哪来的铁砚磨穿?”
叶安呵斥陈琳一愣一愣的,他以全然忘记从一开始纠结的问题并不是读书的态度问题,而是叶安吃了官家茶点的问题。
但陈琳很快反应过来,瞪着叶安道:“你这小子,当真一张好嘴,今日………………”
“哦!既然如此,那你读书是什么模样?”
陈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王渊缓缓渡步进门,边上是一位少年郎,叶安不用想也知道,能在资善堂中出现的少年人是谁。
何况他领先王渊半个身位,傻子也该知道他的身份了。
叶安躬身叉手道:“叶安参见官家,见过渊汆先生。”
“你就是朕的侍读?怎生比朕大不得几岁啊!”
叶安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臣虽幼,但肚子里有不一样的学问,我觉得您应该试一试,说不定以后便喜欢上我的课呢?”
“你还是先回答渊汆先生的问题吧!”
小皇帝显然是个脑袋灵活的人,并不与叶安计较,也不回答他的话,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叶安,让他回答王渊的问题。
叶安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小皇帝处于叛逆期啊!
王渊是谁?是资善堂的翊善,无论学识还是地位品格都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赵祯在这里并不是以皇帝而是以学生的身份来读书做学问的。
瞧见王渊望向自己,叶安无奈道:“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
这不是诗词,但胜过诗词,这是一片出彩的文章,虽然只是描述叶安自己年幼时求学的经历,可一字一句刻画之深,惟妙惟肖的细节让人动容。
王渊甚至能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其中的紧迫感,可见叶安的文章功力之深厚。
连原本发难的赵祯都颇为动容,悄悄的看向了边上的偏房,刚刚与大娘娘用膳,说了叶安的事情,之前自己也听其传闻,说这叶安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还有那首在阳城县流传的童谣。
原本以为他叶安是个徒有虚名的人,未曾想这一开口就把自己给震住了。
想想大娘娘就在边上的偏房中,赵祯的脸上一阵燥热,小声道:“叶侍读原也是吃过苦的。”
叶安笑了笑:“吃过苦……咳咳,读书不算苦,但求学却是极难啊!欲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
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王渊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这话说的仿佛是在批评自己的严肃似得,看着边上官家似笑非笑的表情,王渊干咳一声道:“官家,尊师重道乃儒家传承,不可逾越,但师者传道授业,亦不可居高自傲。”
赵祯连连摆手:“先生说的是,朕并未质疑先生,只是感叹叶侍读没有遇到仁厚宽爱的先生罢了。”
王渊张了张嘴,长叹一声:“臣也将是叶安的先生。”
“啊!?朕不是说的您。叶侍读,你说的先生是谁?”
叶安好戏看的正欢,眼下被打断颇为唏嘘的感叹道:“我的先生是一个非常受人尊敬的老者,只是脾气不好,若是能合他的脾性,便会爽快的很,嬉笑怒骂皆是常事。”
赵祯点了点头:“那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求学如何幸苦?”
瞧见叶安不打算说,王渊笑眯眯的盯着他:“既然是做文章,就该把文章做完才是,以劝学官家之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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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和陈琳微微一呆,他们这才知道叶安是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文章来劝学的,赵祯也端正了态度,顿时不再敷衍。
叶安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小子便在先生面前卖弄了,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下面就不能再背了,叶安到此便住口,眼前几人已经不再说话,陈琳算是被说服,王渊则是在琢磨这篇文章,至于赵祯却是微微动容。
开玩笑,宋濂的文章自是顶顶好的,连明成祖朱棣都是他的学生,这片文章可谓是封建时代的求学,劝学的典范之作。
王渊回过神来微微感叹道:“你这小子果然有大才,这出口成章的本事,老夫不如也!”
看着小皇帝崇拜的眼神,叶安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微微躬身道:“先生过誉了,小子在四书五经上的学问相差甚远。”
陈琳皱眉道:“那你来资善堂如何为官家读书论学?”
叶安挑眉望向陈琳道:“大官觉得娘娘让我来作甚?难道是教授官家四书五经?或是讲读经筵?资善堂中的先生们哪个不比叶安强上百倍?”
陈琳微微一滞,边上的王渊却有些好奇,按道理来说以叶安的年岁和学识不该成为资善堂的侍读,反倒是应该伴读官家的。
“那大娘娘让你来作甚?”
看着年轻的赵祯,叶安微微一笑:“自然是教授官家不同的东西,一些特殊的学问!比如帝王之道…………”
“荒唐!”“放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帝王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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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个不断总结经验和教训的历史,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同样也是汉家王朝所遵循的。
汉家的历史漫长,并且最擅长的便是总结经验和教训。
这几乎成为汉家文明的“法宝”,在不断的总结教训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比如最大程度上的废除分封制中藩王的封地,通过削藩约束他们手中的权利。
担心武将篡权黄袍加身,便以文制武;担心重蹈覆辙出现宦官干政便给宦官的身上加了许多“枷锁”,担心后宫乱政便限制后宫的权利等等。
叶安拥有更长的“历史经验”他有更多的“案例”,也有更全面的总结分析。
这一点除了秦慕慕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资善堂在短暂的沉默后便被笑声打破,陈琳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道:“叶侍读,您是老奴见识过最狂妄的少年郎,不该说是狂妄,而是该说您不知天高地厚啊!连资善堂的先生,国朝的博学鸿儒都不敢夸下海口,你却随意说出,实在是要把天捅出窟窿来咯!”
叶安笑了笑没说话,而王渊脸色难看的摇头道:“少年人不该如此狂妄,帝王之道乃是帝王之学,你这年纪如何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言?!”
叶安看着捂嘴偷笑的小皇帝,嘴角微微挑起:“若是不试一下,怎会知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先生不可不教而诛哦!”
没想到叶安会如此坚持。
王渊与赵祯同时回头望向了偏殿,而陈琳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他不敢相信叶安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没有惹怒刘娥。
偏殿之中,刘娥静静的坐在御座上,一只手架在御座的扶手上支撑着脑袋,嘴巴微微张开。
虽然有墙壁门窗相隔,但刚刚资善堂中的对话她却一字不落的听到。
边上的蓝继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瞧见陈琳走了进来小声道:“娘娘此等狂妄悖逆之言,实是太过了些,但毕竟叶侍读非我宋世百姓…………”
“太过了吗?”
刘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看向陈琳道:“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试一试,把渊汆先生请过来与本宫一同旁听,且要见识一下这小子的家学到底如何!”
陈琳微微惊讶,看了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蓝继宗,小心道:“娘娘,这件事传出去怕是……”
“谁敢传出去?!”
刘娥的声音忽然提高,冷冷的盯着蓝继宗与陈琳道:“关于叶安的一切都是宫中的禁忌,谁敢泄漏分毫,本宫必以大辟之刑惩治!”
现在的刘娥对叶安的家学非常感兴趣,她甚至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的眷顾,和叶安献上的祥瑞一样,会对大宋产生改变。
当然,刘娥也不傻,叶安到底有没有本事一试便知,说大话谁都会的,可若是能做到,那就不一般了。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有赌的成分在其中,但毕竟是一个机会,她倒是要看看叶安的家学有没有那么好。
深谙儒家之道的她明白,儒学是极好的,但儒学同样也有不足之处,治国往往靠的是能力和经验,而非四书五经中的那些礼法,规矩,学问。
当初先帝就说过,儒学能教出好的臣子,但却培养不出好的君王,所以他才会在有生之年设资善堂以培养官家。
只可惜,先帝早崩,并未把治国之道,帝王之道传授给年幼的官家,自己一届妇人,唯有在相公以及朝臣们的辅佐下监国,至于治国万万比不上先帝的。
至今刘娥还能回想起咸平之治的盛况,那时大宋与现在不同,也就是那段最好的时光给大宋积攒下了与辽朝对抗的本钱。
眼下的大宋“主少国疑”,再加上自己垂帘听政多了一个“母壮子幼”,朝堂上下以有不安之状,若辽人再度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叶安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够教授官家帝王之道,那若是他真的有本事,委以重任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年晏殊十六岁被先帝召试于中书,事后转任太常寺奉礼郎,光禄寺丞,眼下的叶安有献瑞之功,一个侍读学士的差遣官也算不得什么。
王渊被陈琳召到了资善堂的偏殿之中,资善堂里只留下叶安与赵祯两人。
陈琳和蓝继宗两人撅着屁股趴在窗沿上,他们两人算是最好奇也是最担忧的,谁能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教授官家帝王之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但既然圣人这么坚持,那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至于王渊则是端坐在锦凳之上不敢说一句话。
毕竟当初是他向刘娥推荐叶安前来伴读的,也觉得他作为侍读能够把他的家学传授给大宋,但他却没想到叶安居然敢说出教授官家帝王知道的话来。
他算是被叶安的胆大包天给吓到了。
叶安随意的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赵祯道:“官家随便坐,叶安授课怕是与其他先生不同的,我不希望官家把我当作先生,那样太过古板无趣,若是能当作一位友人最好,若是不能便权当作一个阐述史实的傻子也行!”
这样的开场白赵祯还是第一次见,看着眼前比自己仅仅大几岁的叶安笑道:“你与晏殊不同,他处处守礼,老成持重,即便是作为侍读学士为朕讲学,也是一丝不苟,你……倒是有些率性而为了些。”
听到赵祯这么说,叶安便对这个少年皇帝另眼相看,晏殊是谁他太清楚了,这个千古名相流传下来的段子也是不少。
小皇帝这样夸晏殊,显然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看来这位“仁宗皇帝”并非那么好相与。
笑了笑道:“晏学士自然是学问练达为人持重,这是臣子本分,叶安不能与之相比,叶安不是儒家臣子,所学为杂,擅博采众长。”
眼见自己的威胁被叶安轻易化解,还自抬身价,赵祯抿嘴笑道:“果是不凡,大娘娘常说有本事的人往往异于常人,朕希望你不是夸夸其谈。”
再度威胁已经很明显了,叶安笑了笑:“如此臣下便开始了,官家是帝王,但可知帝王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赵祯勃然变色,稚嫩的小脸涨得通红,但看着叶安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身后偏殿没有任何动静,咬牙切齿道:“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代天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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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摇了摇头:“官家,这话是寻常人对帝王的理解,若是您也这么想,那就错了。”
赵祯猛然站起:“朕错了?!”
叶安笑道:“错,也没错,既然帝王如您说的那样代天牧民,统治天下,万万人之上不可冒犯,那为何自秦以降王朝更替轮转,帝王变更无数?
别人可以这么想,但您不可以!你要清楚皇帝的本质是什么,万万不可被表象所蒙蔽。”
“什么本质,什么是表象?”
“万人敬仰是表象,出则前呼后拥是表象,一呼而百人应是表象,天下恭顺是表象!您应“由器及道”!”
“那……那……皇帝是什么?”
叶安的声音在小小的资善堂中冲击了一个年幼帝王的心,颠覆了赵祯对皇权的部份认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叶安的“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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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赵祯来说,叶安的每一句话都是充满冲击力的,如同一记重拳捶打在他的心中,他虽然年岁不大,但生在帝王家对许多事情都比常人要清楚的多。
没想到叶安上来就推翻了他对皇权的定义,这是一种史无前例的描述。
“官家,您是大宋之主,也是汉家的帝王,就应该清楚皇帝的本质是什么,也就是追寻其中的“道”而非器,权谋,平衡,利益,大势,未来,发展,求变,这些都是“器”而非“道”!”
叶安缓缓了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香茶他还是有些喝不惯。
他并没有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说清楚,从赵祯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小皇帝已经开始陷入了迷茫。
“先生的意思是?”
赵祯不自觉的改口了,叶安笑了笑:“所有的一切都是您手中的工具,可以任意使用的工具!
但这些工具却会让您的本性产生变化,所以您要做的就是摆脱被这些工具所带来的负面之情所操纵,由器及道太过危险,但却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但我会告诉您怎样追求“道”并且指出大致的方向。”
赵祯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大变的年轻人,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叶安说的很深奥,但他却能大致听懂一些,这次他看向叶安的眼神慢慢的充满敬畏,这个少年到底是怎样的人?
居然以这般的年纪便能为自己讲述帝王之道。
偏殿之中撅着屁股的俩个老内侍纷纷离开了窗棱,刘娥犀利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接下来的话他们若是再敢听下去,怕是距离脑袋搬家便不远了。
王渊震惊的瞪着眼睛,手中已经在刚刚的颤抖中薅下一撮胡须,但他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叶安的话看似非常简单,但事实上却蕴含了极为深奥的道理。
寥寥数语便能阐述出皇权的坏处,皇权所带来的危害,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尤其是那几句“器”“道”之辩,更是达到了对皇权领悟的另一个高度,王渊甚至暗自生出一种极为“悖逆”的揣测,也许这叶安就是个皇帝…………但这个想法转瞬之间就让他打了个冷颤。
“渊汆先生,先帝时候就是在追寻帝王之道时被叶安所说的“器”迷失了本心,以至于偏离了帝王的“道”?”
王渊不敢回答,他也不能回答,自己无法说出先帝的错,只能小声道:“先帝幼时英睿,姿表特异。与诸王嬉戏时,喜欢作战阵之状,自称“行军元帅”。太祖喜爱之,将其养于宫中,为太子上殿位次在宰相之上,东宫僚属称臣,先帝推让不接。见太子宾客李至、李沆,定先行拜礼,迎来送往皆在宫门外御阶之下。那时的先帝可谓是仁君典范,史书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王渊回想起当初真宗皇帝的过往,激动之情无以复加,刘娥听之动容。
“至道三年三月,太宗驾崩,先帝遭遇太监王继恩与明德皇后之宫变,险些错失帝位,然宰相吕端一力挫败,于同月扶立先帝继位,次年改年号“咸平”!
那时的先帝初登极位,英姿勃发!任贤用能,勤于政事,分大宋为十五路,各路转运使轮流进京述职,减免五代之旧赋;那时的先帝勤俭异常,而国朝稳定,给咱们大宋带来了万千之机!”
刘娥缓缓点头,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与真宗皇帝相爱难忘,一起度过最美好的时光:“先帝引入暹罗良种稻,农物产量倍增,织造、染、纸、瓷等业兴盛、市井商贾蓬勃,贸易盛况空前,咱们大宋一时无二,辽人却惶惶不可终日!”
见刘娥提到了辽朝,王渊的声音颇为颤抖道:“自澶渊之战,先帝每况日忧,也印证了叶安所说的“器”“道”之别…………臣万死!”
刘娥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至极,连吸气声都带着一丝颤抖道:“你说的无错,是先帝未曾反思己过,未曾想着励精图治,而是开始了“东封西祀”!以至于把权谋之术,平衡之道用在了这等事情上!不惜以重金贿赂王旦…………呼!所以本宫觉得叶安为官家施教无有过错,亦不可轻言废止!”
王渊惊讶的望着刘娥,小声道:“娘娘的意思是让叶安继续为官家授学?”
刘娥无奈的望向资善堂的内殿,微微苦笑道:“渊汆先生心中怕是也这般想的吧?”
被说中了心中的想法,王渊尴尬道:“虽于礼不合,但此子家学太过耸人听闻,且特立于世,怕是除了官家之外…………”
“他只能教授官家,若是敢泄漏一个字,本宫必施以极刑!这一点还望渊汆先生提醒之,让其万勿出错!”
“臣必定提点叶安,娘娘放心,此子并无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打算,他天生洒脱的紧,最不堪重的便是世俗中的规矩,但定然是汉家汉种,不敢有一丝一毫不臣之心。”
刘娥冷若冰霜的脸缓缓变暖:“这点本宫倒是看出来了,瞧他与秦慕慕之间的关系,怕也是个风流情种!本宫打算册封秦慕慕为阳城县君,相信他叶安不会因小失大!”
王渊愣了一下,急急的开口道:“娘娘三思啊!县君乃是诰命之中正五品品秩,三品或四品的内命妇之母可封为县君,五品文武官正室或其母亦封县君。然叶安未曾有官职在身,亦未与秦慕慕成亲,她连叶安的妾侍都算不上,如何能册封县君?!”
刘娥微微苦笑:“等她与叶安成婚,那时再封县君怕是都封不得了!以其之敬献祥瑞之功,再加之授官家帝王之道,还有那可丈量天时的神器之物,渊汆先生,您觉得以他的本事会有怎样的封爵?差遣官暂且不提,单单是品秩本宫都不知该如何加封了!”
王渊默然不语,眼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叶安的本事和能力他是清楚的,对大宋的功劳他也看在眼中,尤其是他的家学,眼下不过是瞧见了冰山一角罢了,若是封赏不足,怕是寒了叶安的心,以后便会守口如瓶了。
果然刘娥缓缓道:“蓝继宗说他是性情中人,是非分明但睚眦必报,他曾对蓝继宗说过,人之敬我一尺,我敬人之一丈,但他也不是君子,报仇不需十年,只争朝夕!”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论“家学”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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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有一句话非常重要,您一定要记下“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圣人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当了官,能力便越大,但身上的责任便愈重,需要为百姓做主,需要为朝廷出谋划策,需要辅佐官家,您觉得呢?”
叶安觉得自己说的还是不错的,最少眼前的小皇帝已经开始明白了他的教学思路。
赵祯点了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朕知晓您的意思,人的地位越高,越要担起重任!这样便能利国利民!”
叶安刚要点头夸赞,但马上遭到了小皇帝的质疑和怒怼:“可先生,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与做官有什么关系?!与能力有什么关系?这句话的本意是:“事情做好了,可以总结经验,从而更进一步;学好了,就可以把这些学识运用到做事之中。”仕,做事也!非入仕做官也!”
哈了个擦!
叶安觉得该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明知道儒家经典是自己的短板,还非要用这东西来举例,去教一个被儒家经典熏陶,被一群大儒教授长大的“知识库”,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叶安咬牙切齿的望着赵祯:“官家,若是臣再引经据典来举例,您就抽我!”
“先生何有此种癖好?哈哈…………”
瞧见赵祯大笑,叶安也忍不住呵呵起来:“臣这是在活跃课堂气氛,那什么……莫要告诉渊汆先生!”
赵祯不禁莞尔:“叶侍读你还是把帝王的本质告诉朕吧!”
叶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待下次臣来授课,便会告诉您的,今日多说无益,散学!”
看着日头已经偏西,赵祯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资善堂中的滴漏,惊讶道:“未曾想以过了俩个时辰!朕竟毫无所查,先生授课端是奇异的紧!”
叶安笑了笑:“不觉得时光荏苒吧?官家莫要着急,散学之后还请官家完成课业。”
赵祯已经习惯了被先生留下课业,微微一笑道:“哦,不知叶侍读有何课业留给朕?朕今日要临帖数百,还有渊汆先生的经义,背诵杨师傅所授的典籍段落……”
叶安笑了笑:“臣的课业不是要写下来的,也不需咏诵,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您只需想一想便好,是一道数术之题哦!”
赵祯松了一口气道:“那便请叶侍读道来。”
瞧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叶安狡黠道:“说一个池塘中有浮萍些许,一日翻倍,十日则遍布池塘,问!几日半之?!”
赵祯愣了一下,随即道:“叶侍读的课业便是如此?”
叶安点头道:“便是如此,但官家却要自己想,当然若是实在不行也可询问宫中之人。”
瞧见赵祯眉头紧锁,叶安提高声音道:“这题目臣的婢子也做了,至今不知其解…………”
赵祯小脸微微一红,随即望向叶安道:“朕是皇帝,你不该用此即将之法!但……你的话朕记下了!”
叶安摸了摸鼻子,最后这一下确实让自己有了心惊胆战的感觉,小皇帝人不错,底子也好,若是好生引到,可能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大宋吧?
只是…………他没儿子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呢?这是个大难题啊!
叶安打算出门,但看见远远站着等候的蓝继宗便知道自己走不了,“家教”上了一下午的课,“家长”也在隔壁听了一下午,该到了谈话的时候了。
此时的蓝继宗对叶安的态度转变许多,望向叶安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一个出息了的“后辈”,这让叶安大为不爽。
“我可没有入宫的打算,蓝大官这样盯着小子作甚?怪渗人的!”
“哈哈!可不敢让你入宫为侍,阳城县君怕是会打到宫门前与某家理论的!”
“阳城县君?谁啊?”
“秦大家,娘娘已经敕封请大家为阳城县君,正五品的诰命!”
叶安的嘴角抽搐,干咽了一下口水道:“我还没有品秩呢?!封了她五品的诰命夫人,那我以后的地位还不如她?!这实在是…………圣人恩典!”
瞧见刘娥缓缓走出偏殿,叶安立马改口,躬身向刘娥道:“侍读学士叶安参见圣人!”
刘娥瞥了一眼叶安,微微皱眉道:“你不是要为官家讲授帝王之道吗?怎生开了个头便没有下文了?还有最后留的那道数术之题是何意?难道也是你要教授官家的学问?”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得提出,叶安干咳一声道:“圣人,臣的家学颇为复杂,但好在分门别类,有儒学,有数术,有格物,有政治,家中长辈和先生们曾言,通达一学之人,可出世行走天下!然入门容易,练达却并非易事,有人穷其一生而唯有寸进,但这寸进之功便让人欣喜若狂!学者同贺,处处褒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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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刘娥震惊了,没想到那个世界的学问居然如此高明,她哪里知道其实后世的学问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只是量变引起了质变而已。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王渊,见他微微点头,刘娥便知道叶安说的话并非虚言,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以这诸多门类向官家授学?”
叶安点头却又摇头,在刘娥略微不满的表情中开口道:“叶安只是让官家对臣的学问感兴趣而已,儒学臣是万万不敢教授官家的,至于其他臣倒是有些信心,能让官家…………”
刘娥端起茶杯打断了叶安的话,抿了一口问到:“儒学你还是不要碰了,自己都没学好,“学优则仕,仕而优则学”都不明其意!每日渊汆先生授课,你便同官家一起就学!但本宫不明白,数术对官家而言,对治理天下来说有何用处?”
叶安微微一愣,苦笑道:“娘娘,数术之重堪比国鼎!数术的思维方式会让人变的理性,坚强。
对一个国家来说,数术便更为重要了,许多东西用文字表达出来并不直观,可用数字和线条表达出来便会给人以更为直观的感受,且数术还能对国朝的商业产生巨大影响…………这些您怕是也不知道的…………”
“放肆?!叶安你这是在指摘圣人的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陈琳在边上及时地站出来指责叶安,这模样仿佛是叶安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事来,边上的蓝继宗也是脸色不善。
这一幕落在刘娥的眼中自然是忠诚的象征,当然落在叶安的眼中却是极为不爽,什么时候内侍敢这般对文臣出言不逊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孤臣
老陈琳的呵斥叶安基本上已经免疫,躬身对刘娥道:“圣人询问臣下,臣下为大宋之臣自然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便是欺君,今陈大官不许臣之言,不得为圣人解惑,此等奸佞尤可诛也!臣请圣人旨,斩杀此等奸佞竖阎!”
刘娥皱眉挥手道:“够了!你莫要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与那些个文臣一般,陈琳也莫要总是刁难他叶安,说了实话反倒是比说假话让本宫安心!叶安,若是你真有本事,今夜便用数术把国朝的变化让本宫看明白!”
叶安躬身道:“还请娘娘赐下旨意,让叶安可调取三司账册!”
刘娥盯着叶安道:“你这口气太大了些,本宫会让陈琳带你去领所需,调取三司账册便莫要想了!”
待刘娥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步撵,叶安回头冲着蓝继宗和陈琳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大官!今日之情叶安铭记在心!”
陈琳哼了一声并未回应叶安的善意,蓝继宗笑了笑道:“知晓就行,放在心里,老陈可不是个非不分的人,跟了先帝那么多年对圣人的脾性还是了解的。”
稍稍顿了顿凑向叶安道:“你真的打算做一个孤臣,直臣?这样做代价可不小…………”
瞧见陈琳在边上竖起耳朵,叶安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没错,小子就是要做孤臣,也只能做孤臣!你觉得若是我与朝臣们搅合在一起,娘娘能放心?”
陈琳冷哼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说完又稍稍露出不忍的神色道:“你对天家的忠心娘娘会记得,你受的苦官家也会记得!”
叶安耸了耸肩膀:“谁说做孤臣就要吃苦的?小子可从未如此想过嘞!”
陈琳稍稍无奈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得罪别人,别人也会对你下手,若是到那时还没有个人帮衬着你,怕是远窜边州时也不会有人为你说上一句话好!”
蓝继宗甚至面露不忍道:“你不是儒家文人,更不是靠着儒家入仕的,再做孤臣怕是会被远远的排挤出朝堂。没人喜欢你这样的人与圣人官家亲近的。到时便是渊汆先生,观妙先生都无法为你解围!”
叶安瞧见这两人掏心掏肺,摸了摸鼻子:“你们突然对小子这般照顾,反倒是让小子不好意思了些。”
蓝继宗嗤笑道:“你也莫要太过动情,我等不过是于心不忍,便是你不想当孤臣,我等也会让你成为孤臣!”
叶安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但我做孤臣可能和你们想象的都不一样,说不得能在所有人之中腾挪转圜哦!”
“那还叫孤臣?!”
陈琳不满的叫喊,同时不屑的撇了撇嘴,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这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
从感情上来说,陈琳和蓝继宗是看好叶安的,毕竟他的身份整个大宋只有他们两人和圣人知道,当然秦大家是不算的。
若是他的学问能把官家教成一位贤明的君主,那便值得。
蓝继宗并不担心,相反他和陈琳在某些地方对叶安的看法完全不同,他知道眼前的少年郎虽然有时语出惊人,有时特立独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自己的拿捏。
这是一般少年人所无法相比的,蓝继宗宁愿相信叶安,也不愿相信那些被儒家教导出来,满口仁义道德的人。
他知道这个少年郎靠得住。
如此陈琳才会挑衅叶安,而叶安这一次也下了死力气回击,这样一来便能最大程度上的突出叶安的孤臣本质,也让刘娥心中安定一些。
当然叶安这样的家学和谁都不能搅在一起,蓝继宗清楚,陈琳清楚,刘娥也清楚!
让蓝继宗没想到的是,叶安居然能在转瞬之间明白自己和陈琳的想法,并且做出如此精巧的配合,事后还能道谢,这就足以自己没有看错人。
陈琳已经习惯叶安的回击了,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等到,而是等到了叶安的郑重一礼:“陈大官,蓝大官能得二位大官相助,叶安感激不尽!今日没有什么可招待二位,还请来日前往小子的酒馆饮宴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叶安确实算是把他们当作长辈,也打算去做那孤臣了。
俩个老家伙齐齐叉手,向叶安微微还礼道:“这是自然!”
大家都是聪明人,邀请他们俩这种宫中高品宦官是一种极为不妥举动,尤其是在他们还在东京城的时候,一旦让文臣们知晓,对叶安的评价便会立刻颠倒过来。
没人会在乎他之前做了甚么,也没人会记得他对大宋的功劳,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邀宠之人,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与宦官之间较为亲密!
只要是学士一类的人,便是和清贵沾上了边,一路上不需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需耐着性子的等待,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熬过了勘磨之后,自然会升迁上去,一旦被官家看重,日后定然平步青云。
可叶安这个侍读学士与宦官如此亲密,还是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蓝继宗和陈琳都知道,以后他这个阳城夜郎的名声…………怕是会变得更加不堪,这才是他们二人同情叶安的地方。
但同情只是同情,也只能是同情,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的,比如蓝继宗再次高调的,亲自把叶安送到了兰桂坊,并且带来了圣人的敕封!
一时间兰桂坊再次成为东京城中的焦点,一个勾栏瓦舍之地的花魁,居然得到了圣人敕封的阳城县君。
尤其是在叶安这个阳城夜郎与秦慕慕之间的关系众人皆知的情况下,岂不是在便向的赐婚?!
凭什么他叶安就能得到圣人的眷顾?凭什么他在刚刚到了东京城便能有这般的封赏?!
人心中最大的不满往往来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叶安得赐同进士出身,资善堂侍读学士的消息刚刚在朝中传开,秦慕慕又得圣人赐下的诰命。
刘娥的这一举动无异于是给朝臣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也把叶安架在了火上烤,烤的金黄流油,还不忘撒一把“孜然”让他成为别人最理想的踏脚石………………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我们的目标是……
多少青年才俊想要出人头地,多少文臣盯着圣人的青睐,而想要往上爬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踩着别人的“脑袋”。
越是名气大的人,越是得到圣人看重的人,便越会成为别人的目标。
但让许多人不解的是,叶安凭什么就能得到圣人的青睐?难道就因为他在阳城县的时候,截留灾民有功?这也算不得多大的功劳啊!
区区二十万斤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就算他是观妙先生的弟子,那又如何?
知道真相的永远是少数人,可当这些少数人无意之中“说漏了嘴”,把叶安向圣人献出了祥瑞的时候,所有人都炸了锅。
荧惑君上,祸乱宫闱,蛊惑圣人官家,重蹈先帝朝覆辙等等这些不堪的污名立刻就扣在了叶安的脑袋上。
当然这其中必定会有人在可以引导,也有人不明真相,更多的则是对先帝朝“东封西祀”的恐惧。
在他们眼中祥瑞已经不再是祥瑞,而是祸患,就如同当初挂在宫殿上的“天书”一样,成为文武百官心中的恐惧和梦魇。
在叶安看来,这个时代的士大夫还是非常高尚的,只不过他们想法固化,行为偏激…………当然还有一点自以为是。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一展胸中抱负有错吗?没有!
作为当事人的叶安浑不在意,此时的他正躺在秦慕慕的腿上享受一双柔荑的拿捏。
“你怎么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情,查过我?”
秦慕慕摆弄了一下头上刚刚赏赐的花钗冠笑道:“哼,查你有什么好处?”
叶安笑道:“那可说不准,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可算了吧!你一个摆摊的小贩,我对你有什么意思?我可是交警,专查你这种人货混装的违法行为!你看看带着这样的两博鬓好看吗?”
叶安看了看秦慕慕头上的两博鬓微微皱眉:“这种东西也太奇怪了点,咱不要了,忒丑了些,非要用花钿、翠叶和白珠装饰出一个假鬓角才好看?宋人都是什么审美?”
秦慕慕却不满道:“你可不能这么说,古典美难道不漂亮?我看花冠就挺好看,听说有的命妇头上的花冠有一尺多高,蹲着身子,侧着脑袋才能进步撵之中。哦!对了刘娥头上的花冠好看吗?”
听着秦慕慕的描述,叶安的脸色变得极为惊悚,一尺长的花冠!这还真是不怕得颈椎病啊!
满脸嫌弃的说道:“以后还是用圣人或娘娘代称,隔墙有耳,你我这般说话会吓死人的。
咱们不学这些糟粕,娘娘头上的不是花冠,就像是咱们后世店铺开张时门口摆放的花篮,哎呀,那个艳的啊!”
秦慕慕撇了撇嘴:“你只见识过花冠,还未曾见识过娘娘头上的龙凤冠,冠上所饰几乎全用珍珠制成,用无数颗珍珠缀成游龙形状,再用小珠编成一个个小人像,有如蝴蝶翅膀或是打开的扇子式样的博鬓垂肩,分列耳朵两旁,连博鬓里竟然也有编成的游龙,其尊荣…………”
叶安明显感觉到秦慕慕的手劲加大了,皱眉道:“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做一个吧?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别想了!”
“谁让你给我做那个了?我要那些珠宝!想要娶我可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叶安怒道:“我去!这是宋世,我给多少彩礼,你要双倍带回来的!”
“嗯?!”
“小姐姐,您说的算!”
秦慕慕的声音突然变得落寞了些,缓缓道:“咱们的婚礼一定要办的隆重些,否则对不起我爸妈…………”
叶安幽幽的开口道:“我煽起来你可受不了,不说了……咱们家以后的目标和发展方向定下来了,就是赚钱,赚钱,再赚钱!”
秦慕慕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甚好!但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与看上萱儿了?我可是瞧过,这小妮子的身材可是一级的,五官精致面容姣好…………”
叶安皱眉起身盯着秦慕慕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她是真的没有想法,只是当初觉得她命苦…………”
“命苦就能杀人?!好几条人命呢!”
叶安惊讶的盯着秦慕慕,讪讪道:“你都知道了?”
“你看我像不像傻子?她命苦没错,若是换做是我,我不会杀那几个无辜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会去杀王英娘,王皞!”
“英娘,王皞就有错?她是被买下来的,放她走是情分,不放她走是本分,王家人没有错!”
秦慕慕微微一愣:“那谁错了?”
叶安深吸一口气道:“是她父母的错,是她舅舅的错,是那牙婆子的错,但最后谁也没有错!在这个时代的法律中没有任何人是错的,除了萱儿!”
“是这个时代的错!”
秦慕慕声音坚定,脸色也变得僵硬,她当初在欢彩楼的时候见识过太多太多的悲惨,也见识了女人在这个时代的命运。
叶安瞧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把这个娇生惯养从天堂掉落到地狱的女子搂在怀中。
“那,咱们就力所能及的改变这个世界!”
“我不想让咱们这么危险,改变世界太难,太过危险,咱们还是过平淡些的日子吧!”
叶安咧嘴苦笑:“刚刚还说要赚大钱的…………你说这么多不会就是为了让我不要娶萱儿吧?!”
秦慕慕笑了笑,看着叶安一字一句道:“不,我要你娶了她!你以为我是在试探你?不是,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你必须娶她,这样我才能有好名声,一夫一妻也是这个时代的制度哦,妾算不得妻!”
叶安咧了咧嘴:“不行,这样你一定会不舒服的,我本来也没打算祸祸人家,说不得人家便会遇到良人呢?”
秦慕慕冷笑道:“你是没瞧见那天我揍你的模样,她可是真的要为你拼命,为你和我同归于尽的!
再说我若不让你娶她,我会更难受!你觉得我一个花魁出身的诰命夫人,还独自霸占你一个人,会不会给人把脊梁骨都戳穿了?
那群嘴巴不饶人的命妇定然会说我是个妒妇,悍妇!若咱们短时间不要孩子,我在东京城的命妇圈里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还怎么推销…………化妆品。”
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秦慕慕,这个和自己一同穿越过来的女人可要比宋世的女人厉害的多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唯有利益永恒不变
叶安从未想过要吃软饭,但看到秦慕慕的产业越做越大之后他是真的“不想努力了”。
只可惜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男人,叶安实在是不可能依靠秦慕慕发家致富的。
当然秦慕慕拉拢他一同“创业”的想法也被叶安给否决掉。
不是叶安不想,而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夫妻共同财产,相反而是丈夫的就是丈夫的,妻子的就是妻子的。
若是丈夫敢侵吞妻子带来的嫁妆,那对不起,官老爷在这件事上可不会因为因为男尊女卑而草草了事,相反会给男方治罪,若是数额较大,那很可能会治以重罪!
宋人对私有财产的保护意识非常强烈,试想一下连皇帝都不能随便扩大皇宫,不能拆毁民舍的时代,私产的保护意识有多强?
叶安可不愿成为吃软饭的存在,再说自己的生意做起来之后,与秦慕慕合并必定会成为更为强大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最永恒不变的就是利益,在叶安眼中,这些利益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古代社会对皇权的依赖程度非常大,而对经济利益的依赖却并没有那么强烈,所以这才是为何王朝更替,而商贾士大夫不变的根本原因。
妙真被玄诚子派来了,不是为了让叶安回上清宫,而是为了让他回去商量一下入宫的事情。
叶安稍稍有些奇怪,玄诚子入宫自己也要跟去?那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弟子的身份自然是没得跑,但自己毕竟也是资善堂的侍读学士,还是王渊的学生。
从妙真的口气上来看,他对叶安成为王渊的学生,以及资善堂的侍读学士非常的不满,在这个孩子看来,叶安已经不是单纯的属于上清宫了。
秦慕慕对这个孩子还是相当有好感的,毕竟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谁见不爱?
当好吃好喝的塞满妙真道袍袖袋时,这孩子便在糖衣炮弹下沦陷了,很快就把叶安在上清宫做的事情说了个底掉。
孩子就是这样,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你是否是个好人,他们会对好人完全信任,并且毫无防备。
说实话,像秦慕慕这样漂亮的人儿,再有一副好心肠,难免会让人产生好感,最少在叶安看来她的人缘非常好,即便是以现在兰桂坊这般的当红程度,也没有其他同行联手打压的情况。
秦慕慕对待兰桂坊的女子几乎都是最仁义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在悄然改变行业规的则。
叶安拎着妙真的耳朵把他送出了兰桂坊,小道士大吃二喝的“出卖”自己便算了,居然还打算看演出,这就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
妙真这辈子打算走修道一途的,这是在他跟随自己学习之后玄诚子的一再要求,当时的他生怕自己把妙真给拐跑。
现在看来,妙真还是真的有些“跑偏”。
“师叔爷,您就让我瞧一次兰桂坊的演出吧!听说这里有位仙儿姑娘,能够原地升腾!”
叶安拎着妙真的耳朵不撒手:“你绑上绳子也能飞起来,想什么呢?若是真有这般的功夫还在兰桂坊中待着?早已飞升天界位列仙班了!”
看了看天空,妙真小声道:“我也想飞……”
“飞个溜溜球!若是你想离开地面,说不得我还能帮你,若是想自己平地起飞,想也别想!”
其实仙儿姑娘升空的主要原因便是她的身后绑了丝线,再用强烈的灯光作为辅助让人的眼睛难以捕捉到而已。
于是她便能在空中做出许多飘飘欲仙的姿势便把一群荷尔蒙爆炸的男人们撩拨的乌拉喊叫。
秦慕慕可是在舞台,布景上下了大功夫的,对这些女子的要求也高,否则兰桂坊凭什么在一众勾栏之地叫好又叫座?
上了牛车向楼上窗口凝望自己的佳人挥手告别,叶安便“押送”妙真打算回上清宫,而边上的王帮在向他“汇报”今日店铺的情况。
店里的粉刷,以及门窗的更换已经开始了,但他不明白为何叶安让他不急着打造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
叶安笑了笑道:“还不是时候,明天一早我便把图纸给你,你让人按照图纸打造,嘶……最好是专门雇一个木匠回来!”
王帮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明白叶安的意思:“小郎君的意思是雇一个会木匠活的杂役?还是您想的周全,咱们店里需要不少木器,那么大的一片后院房间也多,家具自然是少不得的!”
叶安点了点头:“算是这个意思把!除了木匠之外别急着招人,待家具做好了,本少爷把店铺规划好了,再招人也不迟。”
王帮立刻点头道:“小郎君您说的是嘞!可萱儿怎生未与您一起出来,就这么留在兰桂坊了?”
叶安笑了笑:“她是自由之身,只要想走我不会强留的,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铁牛在车辕上憨笑道:“反正俺是不会走的,打死也不走!不过小郎君仁义,以萱儿对您的样子就能看出她欢喜您,长得又是顶顶好的,即便做秦大家房中的大丫鬟也不是不可以……哎呦!”
铁牛的脑袋被叶安敲的生疼,这一下算是结结实实的,泪花都在眼眶中打转。
叶安揉了揉中指的关节怒道:“说过多少次了,她不是丫鬟,连你们都这么想她什么时候能开解心结?!”
瞧见叶安是真的发怒,铁牛和王帮同时开口道:“知晓了。”
他们其实也是无心之举,甚至是故意为萱儿说项,想让叶安接受了这个婢子。
萱儿对他们这两位哥哥极好的,时常浆洗衣物,又是缝缝补补,比自家妹子还贴心的紧。
谁曾想小郎君居然不愿,且还动了怒,也不知这对萱儿妹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车在上清宫门前停下,虽然已经入夜,路上还是不少的行人,毕竟上清宫的对面便是鼎鼎大名的桃花洞馆舍。
打更人的梆子还没路人的聒噪声响亮,不是不卖力气,实在是比不过。
叶安看了看上清宫微微摇头道:“还是要早些搬出去才是啊!”
“师叔爷您要搬出去?搬出去作甚,咱们上清宫可是东京城中独一处的好景致啊!”
妙真有些不明所以,但边上的王帮和铁牛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上清宫再好也不是小郎君的府宅,他们这些人跟着小郎君实是不舒坦的。
妙真小道士稍稍犹豫之后便冲进上清宫,一边跑一边嚷嚷着:“师叔祖不好了,师叔爷要跑了!您的摇钱树也要跑啦!”
叶安满头黑线的站在大门口,敢情自己在这小道士心中是这般模样………………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兄弟阋于墙
上清宫中还是那么的清冷,即便是妙真的喊叫也没引起多大的波澜,清修的人最忌讳的便是心性不稳,而玄诚子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表情平淡的不像话。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稳重,“师弟这便要走了?俺才刚到上清宫嘞!”
叶安被人一个熊抱举了起来,从这个热情的招呼便知道是静武这个憨货,当初自己教他拥抱礼的时候是为了戏耍老君观的道士们…………
试想一下平日里那些清修的道士被静武一个熊抱举起的模样,叶安便忍俊不禁。
未曾想静武和静真都下山了,静真稍微客气些,早已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他知道叶安的未来不可限量,以文官的揖礼相待。
静真稍稍感叹道:“师弟现在也是官身了,圣人赐下了同进士出身,又以侍读学士讲学官家于禁中,圣眷愈浓啊!”
叶安赶紧回礼道:“师兄客气,叶安惭愧,当不得师兄如此夸赞,其实也算不得多好的事情,实在是叶安的家学颇为殊异罢了!”
看来皇宫中的事情有许多都瞒不住玄诚子的,最少他能自由出入禁中,否则这些准确的消息从何而知?
“师兄这次是回礼部祠部司述职?”
“嗯,师兄这样的闲散官员只能判祠部事了,不像师弟这般简在帝心的人物啊!”
两人的客套让静武非常不满,一个劲的催促叶安去给他做好吃食,同时把手伸进妙真的袖带中掏些吃的,模样与孩童无异。
叶安瞧见静真心情不佳,稍稍客套也就不再啰嗦,而是带着妙真和静武两人离开,玄诚子小声道:“待会来净室寻为师!”
叶安叉手一礼便应下,待他走后玄诚子才对静真道:“莫要与他相比,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命好气运好,你比不上的。”
静真抿了抿嘴道:“他才十六岁,已然是得了文资之身,还是官家的侍读学士,便是什么都不做,待官家亲政之时便能飞黄腾达,成为肱骨之臣!我和他相比根本就是萤火之光,不敢相提并论!”
玄诚子笑了笑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身本事可都是为师教的,本就不适合在祠部司里做事,你以后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礼部,而是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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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
静真猛然一惊,看向玄诚子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皇城司有所牵连?毕竟礼部和皇城司根本就没有任何干系。
玄诚子带着静真走进净室,缓缓坐在蒲团上道:“为师我自己也算是皇城司的一员,乃不留档三班小使臣,西头供奉官!”
静真微微一愣,西头供奉官他当然知道,可不留档三班小使臣是什么?哪有不留档的三班小使臣?
瞧见自己的弟子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玄诚子面色严肃:“不留档便是在三班院不留告身,唯有圣人官家知晓,入内内侍省高品大官知晓,西头供奉官可不是寻常的官价,算是内臣,要比外臣更为紧要,又能侍奉天家与左右,故品秩较低。”
静真这下知晓了,脸上的表情从落寞变得惊喜,没想到自己才是师傅的唯一传承,微微点头道:“弟子知晓了!”
玄诚子耷拉着眼皮道:“你知晓了?为师却不见得!明日你且去祠部司述职,待下值后前往皇城司官衙等候,到那自会有亲从官引领去往后衙。”
见玄诚子交代的如此清楚,静真便彻底相信自己这位师傅居然如此深藏不漏。
想想叶安的前途,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差遣,静真苦笑道:“弟子还真是无法与师弟一般靠文资往上走啊!”
玄诚子微微摇头道:“人和人不一样,为师当初挑选人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你,你为人正直,不善变通,这是坏处也是益处。
西头供奉官要的便是你这般的人,你的忠毋庸置疑,要知晓供奉官皆是天家可信之人。
当初圣人召见你,让你密旨行事不单单是因为师的身份,而是在看你的本事,眼下寇相公以客死他乡,你在圣人面前的差事做的已经极好了。”
静真重重的点头道:“弟子知晓了!”
玄诚子瞧见静真的模样微微点头:“甚好,把为师的话记下,以后你要替为师接任西头供奉官,暗中为天家办差,但你也要记住,你师弟叶安也是你的助力!”
静真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师傅放心,弟子绝不会做出同门相残的恶事来!”
瞧见他说的认真,玄诚子笑了笑:“为师的意思是让你在万急之时帮衬他一下。”
静真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师傅放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静真不相信叶安会有一天需要自己的帮忙,说不得自己还要这个师弟帮忙才是!
上清宫东厨,叶安一边把吃的端到桌上一边解开围裙扔给不满的王帮。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师弟,已经叶安亲自给他下厨的待遇,王帮和铁牛二人非常不满意。
但瞧见静武对自己的态度未曾改变,叶安却极为欢喜,相比静真这个大师兄对自己的色愈恭,礼愈至,静武的丝毫未变更让叶安舒坦。
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还到了东京城,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是让自己给他做点吃的,这在叶安看来一点也不过分,甚至是自己应该做的。
瞪了王帮一眼让他好生招待静武,叶安便前往玄诚子的净室,正瞧见静真从中出来,双双施礼后才离开。
净室之中玄诚子盘膝而坐,瞧见叶安进来便笑道:“听说你打算做一个孤臣,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在大宋特立独行?”
叶安窜到玄诚子的身边提高嗓音道:“禁中已经糜烂至此?!叶安的事已经传遍整个东京城了?”
玄诚子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莫要说这些耸人听闻的东西,为师今日便告诉你,吾乃三班院西头供奉官,你的事情自然是别人告诉我的。”
叶安摸了摸下巴:“三班院?西头供奉官?从八品的小使臣上哪能查到这么机要的事情?”
玄诚子呵呵一笑:“宫中的事情你那里能知晓全面?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为师知晓的宫中秘闻可非你想象那般。”
玄诚子终于觉得自己在叶安面前得意一回,也算是能够镇住他了,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要做孤臣这是极好的,之前与三槐王,太原王深交太多,这不符孤臣之感,如今打算做孤臣了,便要与王皞以及王渊割开,为师看到了你与王皞的疏远,可未曾见你与王渊疏远啊!”
叶安咧嘴笑了笑:“我对蓝大官和陈大官说过,我做孤臣可能与你们所见识的孤臣不同,所以不要怀疑,我就是孤臣,但却并不孤单!”
“左右逢源对孤臣来说算不得好事,反倒是落人口实,成了小人行径!”
叶安点了点头:“弟子知道该如何拿捏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封爵之辩
玄诚子对于叶安还是有信心的,从根本上来说叶安还是他观妙先生的弟子,这是一种不可分割的关系。
知晓叶安对烟气不适,玄诚子折断小香炉中的线香微微侧头道:“但愿如你所说,在仕途一道上,为师帮不了你太多,你且好自为之。”
叶安点了点头,说实话玄诚子对他有利用也有照顾,最少自己遇到他的一路都是受到了极为妥当的照顾。
他帮自己隐瞒了身世,甚至给了自己以出身,虽然他会向刘娥“告密”但同样也没有坏心,所以最终自己选择了向刘娥坦白一切。
可以说在叶安心中玄诚子和他上辈子的老师是同样重要的存在。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叶安看着眼前依旧邋遢的玄诚子,深深一礼,这是一种弟子对师傅的敬重。
玄诚子笑了笑:“认识你到现在,这一礼才算是真心诚意。也算是不枉师徒一场,若是你要做孤臣,那就应该斩断和为师的联系,最少也要减少往来。”
叶安呵呵一笑:“师傅,您这话说的便不是那么妥当了。我叶安拜您为师,自然应该遵守师徒之道,若是因为入仕要做一孤臣便与师傅疏远,那岂不是更会被人诟病?”
玄诚子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这话是没错的,但别人可不都是这么想。”
叶安摆了摆手:“管他风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动!”
长叹一声,玄诚子颇为感动道:“你这小子,算当初为师没有看错,你和道门终究不宜牵扯太深,眼下的佛道之争你也最好不要参与其中,以免骑虎难下。”
叶安熟练的从一旁的小箱中取出茶叶,微微闻了闻便放在了红泥小炉边上,自从他经常喝清茶之后,玄诚子也开始好这口了。
“叶安不会这么鲁莽的,道门现在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便好,清修无为不是咱们的老本行吗?只要您能把道门约束好,佛门自然而然就会走向衰落,甚至是毁灭。”
玄诚子有些惊讶,看着叶安小声道:“佛门昌盛数百年,怎会毁灭嘞!”
叶安笑了笑:“乱世佛门的昌盛和盛世佛门的昌盛能一样吗?其中的差别大着呢!
乱世的佛门是人最后的精神希望,是人脱身来世的选择,说难听点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这辈子没希望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上,而盛世的佛门是什么地方?
您瞧瞧百姓们去往大相国寺求的是什么便知晓了,是贪欲!虔诚信佛,一心向善的人能有几何?其中不带目的而去的又有多少?
这样的佛门如同招财进宝的工具,再加上僧弥做的那些恶事,只会越来越遭世俗的排斥,并且他们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弟子家乡有一句俗话:欲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咱们道门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
玄诚子缓缓点头,却微微苦笑道:“你这般对人心的揣摩是从何处而来的?难道也是家学所教,着实太过可怕了些…………”
玄诚子并不知道叶安的真实身世,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安叹了口气道:“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我的家学以实用为根本,极端实用,所以才会在儒家经意上荒废许多,但长辈们已经认识到了…………”
“如此你便应该好生在资善堂中读书求学。”
清茶冲泡出来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叶安给玄诚子斟满双手递了过去:“师傅,明日是否是圣人召见,以表叶安敬献祥瑞之功?”
玄诚子微微点头:“你也应该能猜到了,如今东京城中关于你敬献祥瑞一事已然是闹得沸沸扬扬。
对你的言论也好坏参半,不少人还不知道祥瑞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祥瑞会给大宋带来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只要听闻祥瑞二字,必定会大声叱骂,也该给你正名了。
明日你随为师进宫,去往大庆殿参朝,此乃朔望大朝,官员众多,礼法森然,你现如今为资善堂侍读学士,又有圣人赐下的文资身份,也要好生应对了。收拾的体面些,公服,朝板内侍已送来,万不可试了体统!”
看来地瓜也送到了东京城,叶安缓缓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也要走到人前去了?赏赐封爵也该下来了吧?”
玄诚子微微摇头道:“娘娘之所以要把公布祥瑞的时间定在现在,乃是因为年关将至!”
叶安愣了一下,年关将至和土豆地瓜的良种有什么关系?
无意中瞥见叶安呆滞的表情,玄诚子怒道:“这还不清楚?年关将至乃普天同庆之时,圣人和官家在年节之前的朔望大朝会上拿出你敬献的祥瑞良种……会如何?”
叶安缓缓点头,这下他算是知道了,而玄诚子又道:“年节之后便春耕之时,春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也!到时官家亲自躬耕种下土豆和地瓜,天下农人自然效仿,这是在以官家之名推而广之!”
古人的智慧从来就不比后世人来的少一点,甚至因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而更为精明一些。
现在的赵祯对刘娥是真的佩服的不行,在他看来眼下的她顶着母壮子幼的名声,又是在赵祯处于主少国疑的时候,应该第一时间把祥瑞良种拿出来巩固地位才是,没想到她却能生生忍到现在。
“师傅,您说我能得个什么样的爵位?”
玄诚子斜斜的看了叶安一眼:“你这小子为何对爵位如此上心?身为人臣你现在已经一时无两了,得到的东西太多可能过犹不及,别忘了你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便得了同进士出身,和实实在在的差遣官教授官家学问,你还要如何?!再要封爵…………”
叶安紧紧的盯着玄诚子道:“你的意思是圣人不会给我封爵了?”
“这自不可能,为师的意思是圣人会给你封爵,但你最好还是推辞不受,等你年岁大些,官家要重用你的时候,你立功必定会再授封爵的。”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现在我有这么大的功劳都不接受爵位,等以后所有人都习惯了我的功劳,官家再因另外一个功劳授我爵位,能给多大?”
玄诚子嘴角抽了抽:“你倒是功利的紧!这般话也敢说出来…………”
叶安起身笑了笑:“那便烦请师傅把话带给圣人吧!”
“你!……你这小子当真好算计!想让为师给你传话可不成!”
“哎呀!老君观的山洞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啊!”
“为师明日便向圣人请旨!渊汆先生和王学士大抵也会为你说项,敬献祥瑞之功大得很嘞………………”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章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焰火!
叶安的思维方式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这个时代的谦让,礼让太过强烈,可以说一切都是遵循儒家思想的礼法制度而进行的,无论是道德标准还是其他的信用体系要求非常高。
这和叶安后世的进取思想稍稍有些出入,后世的价值观体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实现自己的价值。
如何去实现?是自己的东西就要努力争取!
这是非常正确的事情,但在宋人的眼中却不符合君子的含蓄,君子的谦让,君子应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这不是时代的错,也没有好与不好之分,只是不同时代出现了不同的价值观体系而已,更没有好坏优劣一说,只有适应与否。
叶安通过与玄诚子的试探发现了一些问题,他本打算去寻秦慕慕问清楚的,但看着天空中高高挂起的月亮还是算了。
秦慕慕虽然不能给他以答案,但可能会给他一个全新的分析或是启发。
坐在上清宫中专属自己的小院中,把脚放在热气腾腾的木盆里,叶安缓缓的抬头看着星星。
这个时代的星空他总是百看不厌,没有高楼环伺,没有霓虹之光,璀璨的群星在漆黑的夜空下更显壮美瑰丽,浩瀚深邃。
美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的,于是叶安的身边便一个接一个的多出许多看星星的人,静武扣着鼻子问到:“师弟,这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漂亮。”
铁牛搓着脚嘿嘿一笑道:“再漂亮还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看多了自然也就不新鲜了,有什么可看的嘞?”
王帮不满的瞪着这两个大煞风景的人:“小郎君看到的星象自然和你们牛眼里看到的不一同!狗看星星认不得稠稀!”
叶安灵光一闪之间仿佛抓住了什么,微微一笑道:“每个人眼中的星空都不一样,我看到了两条鱼,一个弓手,一个水瓶,一只螃蟹,你们看到了什么?”
“银河,牛郎织女!”这是向往一段美好爱情的王帮回答。
“吃食!烤羊腿,炙肉,肉饼,炸果子!”“还有烩面,羊汤,脆翻肚子!”
叶安不知道静武和铁牛是怎么看到烩面和羊汤的,大抵是把明天的早晚饭列举出来了。
这就是叶安寻找的不同,他发现自己融入不了宋世,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脑袋里的东西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的脑袋里有许多已经成型的东西,许多已经改变不了的习惯。
即便是在后世到了一个陌生环境之中,也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何况是穿越了千年?
许多东西已经成为一种烙印,深深的刻在了他和秦慕慕的骨子里,但想要改变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所以这才是自己和秦慕慕直接对刘娥说明自己出身非凡的原因吧?他们不甘屈居人下,不甘于平淡低调。
想清楚这点便一法通万法通了!
这个时代是自觉的信用社会,不是更高级而是没得选,因为这个这个时代落后,人与人之间除了信任之外没有别的方法更好的维护自身的利益。
于是大多数人都以诚待人,用最淳朴的思想来换取自己的待遇,在古人的认知中,天下人都以诚待人,那就不会有失信于人的情况出现。
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互信制度依旧非常有效。
于是儒家思想,礼法,就成为人们所遵循的道德标准,于是玄诚子才会作为刘娥的说客用未来换取自己眼下的功劳觉得能成功。
叶安从不认为玄诚子说的话代表了他自己的意思,从一开始就怀疑过他的身份不简单,一个道士居然能掺和到朝堂的政治斗争中,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不成的。
他其实就是间接对寇准下手,是刘娥在打压寇准行动中的助力!
只有真正明白了本质,看到的听到的才有可能是真相,玄诚子自爆身份了,他是宫中的西头供奉官,这个官职的品秩很低,但却是宫中的近臣。
使臣之所以叫使臣,不是因为出使外朝,而是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皇帝,三班小使臣是天家的近臣,且都是武官!
他们的存在类别与皇城司相似,但身份却更特殊。
即便是叶安这种对历史了解颇多的人,也只是通过资料和书面文字大致的看到一些凤毛麟角而已。
但可以肯定的是,玄诚子与刘娥之间的联系已经比自己想象和明面上的要多,否则不可能自己前脚刚出皇宫大内,后脚他就收到消息。
刘娥是想让自己用眼下的爵位来换取自己的未来,换取若干年赵祯继位之后的未来。
但叶安并不这么想,他不是一个渴望权利的人,更不想深陷朝堂政治之中脱身不得,仁宗朝的政治那是玩的贼溜。
自己几斤几两在那些日后大佬面前怕是不够看的。
别说日后了,就是现在朝堂上的“大佬”都不是简单的人,吕夷简,王曾,冯拯,钱惟演,这些人中那一个不是后世留名的存在?
仁宗继位之后搞的变法,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名相,那位其实并非断案入神的包黑炭,要说他们没有政治手段,打死叶安也不相信!
上辈子的叶安就从历史以及现实生活中了解到了政治的本质,那东西就不是寻常人能够触碰的,更是自己不愿沾染的。
所以未来和眼下,权利和爵位,叶安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终究便是时代思想的不同,而自己在宋世想要特立独行,想要置身事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他娘的与众不同,就是把自己骨子里的骄傲保住。
他凭什么就一定要融入宋世?凭什么就要变成宋人?他就是特殊的人,他也就是因为这份特殊才会成为皇帝的先生,成为大宋最不同的存在,才能保持着自己孤臣的身份,才能让自己和秦慕慕在这个时代舒坦的生活下去。
想通了这一切,叶安也就不再纠结,舒服的捏着脚:“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铁牛和静武愣愣的看着叶安,他们两人都觉得原本认识的小郎君又回来了,而王帮跟随王皞多年,他能看出眼前的叶安已经在气质上变得不同,但何处不同他却说不出来。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呦,阿姊头上桂花香,噢哪唉哟,哪唉哟!”
瞧见叶安心情好,铁牛紧跟着“引吭高歌”,一张口便打破了上清宫的祥和清静的气氛,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贼厮号甚的丧!”
玄诚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让铁牛立刻闭嘴………………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上清宫被偷了
天光渐渐亮起,东京城却从未沉睡,一夜的繁华过后完美的衔接了日出之后的生机勃勃。
玄诚子与静真两人已经在牛车上啧啧称奇,迎着朝阳少年人走出了上清宫的大门,初升的太阳照射在他的身上,凸显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
叶安扯了扯腰间的革带,看身上绿色的公服,这衣服可比玄诚子的那件紫服罗裳要差得远。
牛车上的静真微微笑道:“师弟这身公服穿在身上端是妥帖的紧,少年英气,升腾勃发啊!”
叶安看着玄诚子以及静真身上的朱红色衣服有些嫉妒,这两人穿的喜庆,到自己这里就被“绿”了,像是一个蛤蟆,端是不体面才是。
玄诚子面色难看道:“说了今日入宫参加朔望大朝会,怎生还是不规矩?!大朝以朱色朝服为礼,你怎生穿公服便来了?!”
叶安微微一愣,难道自己穿错了?不可能啊!就这身还是王帮和铁牛费了老鼻子劲给自己穿上的,看来没有萱儿还真是不行啊!
“师傅,就这一件摆在弟子房中,别无他物啊!”
玄诚子老脸一黑:“胡吣!昨日明明是妙真给你送去的,怎生只有这一件?!”
于是整个上清宫的道士便都开始忙活起来,一时间鸡飞狗跳的给叶安寻找他那件丢失的“朝服”。
但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未曾寻见,丢失朝服可不是一件小事,至于叶安没有朝服参加正朔大朝会,虽然也是可以,但必定会被殿中御史弹劾,少不得要罚铜治罪。
妙真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他认为是自己的疏忽而导致的,但王帮和铁牛却小声安慰他,只要是在上清宫中就丢不了。
静真寻来静武,责骂他没有看好小师弟的东西,而叶安却觉得有些不寻常,用妙真的话来说,他是把一摞衣物整个端到自己的房间。
但放在最上面的公服没有丢失,放在最下面的儒服也没有丢失,却是放在中间的朝服不见了。
朝服不是一般的衣物,没人敢随意乱动。
上用朱衣下系朱裳,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
也不会有人弄错,毕竟还有贵重的挂饰,玉剑、玉佩、锦绶,以及白绫袜黑皮履,最要紧的是连一旁放着的进贤冠也不见了!
显然这是有目的偷取自己的朝服,为的就是让自己出丑,别的不说,单单是正朔大朝会上,满殿的君臣揭穿朱红,唯有自己一个绿色的“蛤蟆”在其中,不要太扎眼!!
这是专门为了让自己出丑而偷窃朝服的,叶安果断的排除了与上清宫有关的人:“师傅,这应该是外人所为,与咱们上清宫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万万不可牵连师兄弟或是其他人。”
“你说的倒是轻巧的紧,眼下如何?你难倒真打算穿着这从五品的绿服色去往大庆殿参朝?御史的厉害你是不知晓!”
静真满头大汗焦急的不行,叶安若是穿着这件从五品的公服参加正朔大朝,必定会被人耻笑。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那些把礼制看的比命还重的殿中御史,瞧见“鹤立鸡群”的叶安还不的把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官场新贵咬下一块肉来?
这段时间朝中关于这小子的传闻可谓是沸沸扬扬,有对他得赐文资表示不满的,有对他担任侍读学士极力反对的,甚至还有人扬言要上疏官家和圣人治罪叶安敬献祥瑞的!
今日若是叶安不穿朝服去往大庆殿,静真想想都觉得后怕…………
于是他果断的拉着叶安到车后准备把自己的朝服给叶安,反正这种大朝会上的朝服几乎没有品秩之别,应该能够蒙混过关。
叶安呆呆的看着“宽衣解带”的静真连忙拉住他道:“师兄这是作甚?”
静真一边解开腰间的革带一边苦笑道:“还能作甚?今日朝会师兄便不去了,你今天可比师兄重要的多,万万不敢有所闪失!”
没想到关键时候静真居然有这样的牺牲精神,叶安连忙制止:“还未到那一步,就算是不穿朝服我也有衣服穿的,师傅的紫服我便可以穿着,继承师傅衣钵,难道不能穿?”
静真微微一愣,边上的玄诚子笑道:“自是能穿的,可你这般穿着紫服而去,是不是有些太过张扬了些?”
叶安笑着摇头道:“那是因为我对圣人召见的重视啊!圣人赐我同进士出身文臣本就心有芥蒂,若是我穿和他们一样的朝服前往大庆殿参朝,心中必有不快,若是我穿师傅的紫服前往便是说过的过去的了。”
玄诚子长叹一声:“看来你又招惹了某位大能,钱家的事情一波未平,现在你又要再起波澜了!还是先找到谁要害你才是啊!”
玄诚子这话说的没错,但叶安实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长叹一声道:“唉…………叶安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怎会有人潜入上清宫来,这……眼下却是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做出如此腌臜的事情来!”
瞧见叶安望向自己,玄诚子笑着摇头,小声道:“圣人不会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煎迫你,以后莫要有这般的想法!”
叶安自己也觉得不妥,尴尬的笑了笑:“师傅说的是!”
换上那件紫服罗裳,已经不短的头发用玉制的莲花小冠束起,叶安的模样便立刻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儒生变成了清秀的道士。
儒道不分家,儒家对道家有很大程度上的认同感,所以叶安的这身装扮不会有任何问题,即便是殿中御史要苛责叶安,最多也是弹劾他不懂规矩。
而叶安是一个刚刚才获得官身的低价官,这样的苛责也不会有人在意,一笑了之便罢。
牛车缓缓向皇宫而去,叶安坐在牛车上不断的思索自己在东京城中除了钱家还得罪了谁,从一开始叶安便排除了钱家下黑手的可能。
从玄诚子那里他已经知道钱家不打算与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再做纠缠了,因为现在的钱惟演有更大的麻烦,在东京城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最近针对自己的事情却非但没有减少,那又会是谁在暗中对自己下手了呢?
叶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突破口,也许人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而是为了对付自家身边的人,比如玄诚子!
想到居然有人偷到了自己头上叶安一阵怒气上涌。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弹劾
这是叶安第一次进入巍峨的大庆殿,用玄诚子的话说,他算是运气好的,刚刚入朝为官便能至大庆殿参朝,有些官员入仕多年还不曾有参加这等大朝会的机会。
事实上宋代皇帝每天视朝听政的地方不在最大的大庆殿,而是在文德殿,并且视朝听政也不是什么朝政都处理,而是处理必须要经过皇帝御批的大事。
每一次皇帝坐朝听政都是一次御前会议,参与人数也并非后世王朝那么多,以中书,门下两省为主,还有三省的其他官员以及枢密院的官员,这便是大宋的最高的权力机构,两府了。
玄诚子向叶安详细讲述了皇帝的三种朝会之制,前殿视朝听政,内殿视朝听政以及后殿视朝,并且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五日大起居。
林林总总算下来,叶安忽然发现,原来宋朝的皇帝也是很勤勉的,每天都要数次坐朝听政,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当然相比那位每日亲自处理公文,奏疏的明太祖,宋朝皇帝的坐朝听政还算是不太累,最少不需精力旺盛到通宵达旦。
明朝前期皇帝的大包大揽什么都管,宋朝皇帝的坐朝听政更为精致,专业,两府能够自己处理的事情,只需要奏报一下便可,而只有紧急机要之大事,才会在参朝的时候拿出来讨论。
这在叶安看来更为的高效!
参朝就是每日都要参加的朝会,几乎台,省,寺,监的官员都要参加,而皇帝几乎是做一下殿便拍拍屁股走人,也相当于是一种便向的“打卡上班”。
文德殿是外朝,大庆殿同样也是外朝,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两处宫殿在后宫的外面,中间隔着一道高大的宫墙,这道宫墙把皇宫分为内外俩个部份。
内里是皇帝的起居起居之地,所以在内殿视朝被称为打起居,相对于后世王朝对后宫的防范,宋世的皇宫却稍显开放一些。
朝臣甚至可以进入禁中参见皇帝,在内殿参加朝会,虽然距离后宫嫔妃们居住的地方有些远,且有宫门相隔,但在某种意义上却是已经处于后宫之中,这在其他朝代是万万不可能出现。
叶安感佩这个时代皇帝的开放,这是一种互信,一种皇帝和官员之间的信任,而在宋朝几乎没有出现文臣的大逆之举,这就是宋朝皇帝用信任换来的东西。
巍峨的宫门缓缓打开,这一次叶安是从宣德门入,东西有左、右升龙门及两廊,不用猜,正北在宫城中轴线上的即为大庆殿!
九开间的大庆殿,殿前东西各六十间的长廊以及左、右太和门。
大庆殿乃是宫殿群建筑,左右有东、西挟殿各五间,殿后有后阁,阁后有斋需殿,再后为大庆殿北门端拱门。
在后世的书籍记载上大庆殿殿庭广阔,可容数万人,但只有正真的站在它之前才能感受到这座宫殿的恢宏气势。
叶安瞠目结舌,眼前的宫殿群之华美高大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只有真正的站在它的面前,叶安才明白汉家王朝和华夏为何传承数千年之久。
古人的智慧和技法之超群令人难以想象,雕梁画栋不足以描述这座宫殿的华美,檐牙高啄廊腰缦回不足以描述这座宫殿的曲线。
站在宫殿之下,叶安悚然间觉得自己变得渺小如蝼蚁,稍稍一抬头这巍峨的宫殿便在向前倾覆一般山崩地摧。
后世的高楼大厦他见的多了,可这座宫殿实在是有着太强的压迫感。
瞧见叶安震惊的模样,四周前往大庆殿的朝臣只是淡然一笑,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对这个少年人充满了好奇,稍稍一想便知道他是谁,于是各种各样的目光便聚焦在他的身上。
站在文官队列之前的吕夷简没有回头,而是低声对身后的王曾道:“身穿紫服者便是大名鼎鼎的“阳城夜郎”?”
王曾笑了笑:“吕相公好眼力,便是此子,只不过他已然得受文资官身,却未着朝服上殿,怕是要被殿中御史弹劾了。”
吕夷简微微笑道:“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难免会有所错失,以紫服上殿,算是明智之举,这是在告诉我等他是观妙先生的弟子,而非刚刚得授官身的新贵官员,知进退,识时务,这般的后生可不多见了。”
未曾想吕夷简居然为叶安开脱,王曾惊讶的望了他一眼,随即道:“吕相所言极是。”
吕夷简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他的心中自有盘算………………
朝臣当中不善的目光却更多,钱惟演第一次见到这个让钱晦吃了大亏的“阳城夜郎”,想想最近不断关于自己外调的传闻,此时的他也没空管这小子,可若是能有踩上一脚的机会,那他也不会放过。
只是钱惟演不明白,他有什么本事能成为圣人面前的新贵?居然得授侍读学士?
除了钱惟演之外,其他的不善的目光便更多了,其中不乏有来自宗室队伍中的目光。
原于这些目光叶安是浑不在意的,但他却要把这些人的位置记下来,这些人中说不定就有那个派人偷自己朝服的“幕后黑手”。
拉了拉身上的裘衣跟随玄诚子找到自己的位置,叶安便开始了观察,他在最短的时间里便把今天的队伍在脑中“作图”,并且把可疑的人标注出来。
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侦破手段,当凶手与被害人同处一室时,凶手出于种种目的一定会对被害人加以关注,这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心理现象。
当阳光照射在殿门上的时候,大庆殿高大宫门缓缓打开,内侍走出宫门用尖锐的高声道:“参朝!”
朝臣们便在两府相公的带领下缓缓进入大庆殿,殿中的御史早已等待,在瞧见一身紫服的叶安之后,便把目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身上。
因为这小子居然是唯一一个没有穿朝服的人,年轻的少年人一身紫服实在是太过扎眼了些。
列班之后,所有人都在等待,殿中高高的御座上坐着叶安的学生,大宋未来的统治者,赵祯。
在瞧见扎眼的叶安后,小皇帝的嘴角微微上翘,但他的笑容很快就被抹平。
“臣殿中御史刘郜纠弹侍读学士叶安朝会失仪!请官家治罪其恶,整肃朝仪!”
来了,来了!所有人包括叶安心中都是这句话,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大宋的体制之困
叶安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御史了,他们就是一个位卑权重的监察制度,也是老赵家搞出来对汉家最具威胁性的东西。
从根本上来说,宋朝的御史监察制度是对老赵家平衡之术的完美诠释。
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典型案例,汉家王朝的兵魂将胆也是在这个时代被肆意阉割掉。
从唐末开始一直持续到五代十国,各路军阀混战,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田地荒废,白骨堆积如山。
而那时的武将的地位与现在的完全不同,文人相比武将在朝堂上极少有发言权。
除了那些位高权重的相公,其他的手无寸铁的文官们,在武将军阀们面前,都显得犹如猪马牛羊一样,只能任人宰割,甚至是被武将军阀们嘲弄不屑。
于是黄袍加身的太祖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解除武将的危机,夺取兵权只是最简单的一步,若是想要彻底让武将不再有机会“黄袍加身”,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原本被他们压制的文官回过头来压制他们。
从历史中吸取经验和教训没错,可矫枉过正的事情却总是无法避免的上演。
于是乎文人对武将的压制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
而想要让文官压制武将,那就必须要给他们加官进爵,同时给予极好的待遇,于是文官手中的权利逐渐变大,而这一点又让老赵家开始惶惶不安了。
于是老赵家又再次加强对文官的制衡,手段更是不比对武将的少,冗长的勘磨制度,叠床架屋的繁琐品秩与差遣的安排,最后再用上清贵的御史监察,于是文官也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猛兽。
在这牢笼中还有武将和御史,三方之间互相制衡角力,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而唯一的受益者只有大宋的统治者皇帝。
所以宋朝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一手遮天的宰相,也从未出现过另一位黄袍加身的武将,倒是出现了不少的奸相,慵臣,蠢将!
这是叶安所熟知的体制之困。
御史虽然能纠劾百官,但他们品秩较低乃是清贵之官,往往是以身份高洁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充任,因为他们有敢于向权威挑战的勇气。
在这一点上叶安也不得不佩服老赵家的眼光和用人制衡的手段。
只不过眼下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舒服,主要是殿中御史的态度,仿佛叶安杀了他全家一样,大声疾呼,高声痛斥…………
说实话,从根上来说,叶安穿的并没有错,他是玄诚子的弟子,受了玄诚子的衣钵传承,穿着紫服虽有逾越,但终究是可行的。
但到了刘郜的嘴里,叶安穿着紫服的行为便是大逆不道,同时也是藐视朝廷礼法,触犯了参朝的规矩。
虽罪不至死,但也要从重治罪,以儆效尤!
不愧是一张好嘴,听的叶安自己都觉得犯下了大错,而在这时其他的殿中御史也开始发难,一起围攻叶安。
刘郜眼见叶安并不言语,一时间无法从他的话中找到破绽,于是再次开口道:“启禀官家,圣人,此子若是这等小事也就罢了,可他叶安居然打着敬献祥瑞的名头,迷惑官家与圣人,此乃祸乱宫闱之举!”
终于把祥瑞的事情搬出来了,其实这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先帝朝天书旧事以被圣人矫正!圣人可明辨之,眼下叶安之举圣人定然看得清楚!请圣人治罪!”
刘娥没有说话,而是对身边的赵祯点了点头,于是这位年幼的大宋官家开口道:“朕听叶安乃有救灾赈济之功,与阳城县截留灾民数万人,又有《救灾活民书》上呈,两府皆赞其为法,不该如你所说这般啊!”
刘郜胸有成竹双手相叠道:“回禀官家,这便是叶安的奸佞之心,阳城县的粮食乃是王皞王大学士家的,只是被叶安买了去,若是他不买,难道王学士还能不卖给阳城县?
从始至终他叶安什么都没做,用以商贾之奸买卖粮食而已!别人买卖粮食为了赚钱,他叶安买卖粮食为的是赚名!即便如此他也赚钱数百贯,实乃名利双收之举!”
叶安明白过来,这就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进攻啊!
刘郜挑起事端发起进攻,把自己列为焦点,然后在把一切关于自己的“错误”列举出来,一条条的治罪,而最后逼迫皇帝和圣人对自己进行治罪!
当然这些“错误”从法律上完全不是错误,但从道德以及人心来说却是把自己彻头彻尾的塑造成了奸佞小人形象。
朝臣们议论纷纷,连坐在御座上的赵祯和刘娥脸色也不好看,但这不是因为叶安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刘郜的举动。
刘娥与叶安作为大宋最有权利的人,当然知道事情的打来龙去脉,眼前这刘郜实实的在诬陷叶安。
但刘郜的话却没有任何错误,他说的都是一个御史的正常分析,御史可风闻言事,可自行揣测!
一直保持不动的叶安在玄诚子紧张的表情中缓缓走出横班,他是随玄诚子参朝的,玄诚子不属文臣武将,也不是朝臣,所以他单独站班。
叶安向珠帘之后的刘娥以及赵祯躬身施礼,声音清澈道:“臣侍读学士叶安参见圣人官家,既刘御史责难,叶安恳请自辩!”
没想到叶安居然敢站出来自辩,满朝文武无不惊讶,因为以往遇到这种被御史“咬住”的情况,一般的官员会选择留身奏事向官家圣人说明情况,若确有冤屈,圣人便会对弹劾奏疏留中不发。
但还从未有人当朝自辩的……
珠帘之后的天家母子也稍显惊讶,他们知道叶安有些特立独行,但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官员,还是个少年人的叶安来说敢出班自辩,这本就是一种极大的勇气。
这个少年人仿佛永远不会按照常理来,永远不会苟且,永远胜券在握。
刘娥的声音缓缓响起:“如此也好,你便与刘郜当朝对质,事关你的清名,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文官之首的吕夷简双手微微一抖,这叶安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圣人说出这般的话来保全他?
这话看似寻常,却是对叶安的庇护,以及对刘郜的警告。
叶安躬身微微抬头,挺直脊梁道:“臣遵旨!刘御史,叶安不知你这些消息从何而来,也不知你为何要恶意重伤于我,但既然你当朝弹劾叶安,叶安自然要与你对质,以证清白!你可敢回答我的问题?!”
刘郜想也不想的说道:“本官坦荡如砥,有何不敢!”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大瑞!
“叶安今日参加大朝会,但朝服却被人偷了去,如此叶安穿着师傅传承下来的紫服有何不妥,叶安本来就是一个道士,你说是不是刘御史?”
大庆殿中回荡着叶安的自辩之言,但这直白的话让刘郜微微一愣,随即发出不屑的嘲笑。
“荒谬,朝服乃仪制之重,何人敢去往上清宫盗取?再说为何要盗取你这小儿之物?”
叶安摇了摇头:“这便不是我的问题了,上清宫的一干人等皆可为我证明,难道我明知不穿朝服会引来弹劾,还要特意不穿朝服?这说不通吧!”
刘郜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原本他只想着责难叶安违反大朝会礼制,未曾想却被他轻松化解,反倒是让自己成为吹毛求疵的小人。
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叶安朝服丢失穿着紫服前来参朝并无过错,毕竟他还是观妙先生的弟子,是一个正经的道士。
但一想到那惊鸿一瞥下久久不能忘怀的娇媚面容,刘郜心中的嫉妒之火就要把他吞噬。
“阳城县中你用奇珍之物换取王学士庄上二十万斤粮食,用这粮食沽名钓誉待价而沽,行名利双收之举!”
叶安呵呵一笑,望向刘郜的眼神充满不屑。
“小子就不明白了,我用自己的东西从王学士那里换来二十万斤粮食,在河南府受灾时,在灾民涌向东京城的途中发卖给了阳城县有何错?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叶安应该不卖粮食,眼睁睁的看着灾民饿死,看着他们继续向东京城而来?”
“你这是强词夺理!”
叶安忽然笑了,这笑容落在玄诚子的眼中便知道这小子又要使坏。
“好一句强词夺理!既然刘御史觉得叶安在强词夺理,那还请刘御史说出……在下何处强词夺理了?!”
瞧见刘郜脸色难看,叶安却开始放松下来乘胜追击道:“哦!我知晓了,在刘御史的眼中,我叶安就该把这用财物换来的二十万斤粮食白给阳城县县衙?”
“国朝有难,读书人当舍己为人,为天下计!舍小利而取大义也!你买下王学士的二十万斤粮食也并未直接籴卖给百姓,而是待价而沽。”
刘郜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叶安逼入绝境,一时间竟然口不择言的反驳。
但这话却是让一众文臣皱起了眉头,也让武将们微微咧嘴。
果然叶安冷冷的笑道:“哦?叶安近日真是开了眼界,一个堂堂殿中御史,居然能说出这般荒唐的话来。
按刘御史的话说,岂不是天下读书人都应该把自己花钱买来的粮食白给阳城县送去?
可叶安却从未见过有人给阳城县白送粮食啊!
相反叶安反倒是看到了有人囤积粮食,待价而沽!这等恶贼岂不是猪狗不如,类同禽兽?!”
在叶安扩大打击范围的时候,刘郜瞬间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个问题也无法再度纠缠下去,否则一定会牵连出更多的人,御史“咬人”没错,可一次只咬一个!
毕竟阳城县中囤积粮食的商贾中有不少牵扯到了权贵之家,牵连下去可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殿中御史能够承受的。
但叶安却不打算罢休:“叶安凭真金白银换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分文不取的送人?
至于你所说的要求,无偿把粮食分发给百姓,这恐怕是山贼强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至于待价而沽,叶安的粮食可从未直接籴卖给百姓,而是直接发卖给了官府!”
叶安说完便转身向珠帘之后的刘娥以及赵祯道:“圣人,官家明鉴,这二十万斤粮食,十万斤粮食卖给了提举河南赈灾的孙全彬,十万斤粮食卖给了阳城县县衙,皆是有据可查!”
叶安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犀利的目光扫向刘郜………………
刘郜一手指着叶安,一手捂住胸口喘着粗气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在曲解本官之意!”
叶安瞪着刘郜道:“叶安不知那里曲解刘御史的意思了,要不您说出来给我提个醒?”
叶安的自辩已经很成功,从一开始便让刘郜落入圈套,反客为主的向他提问,而不是让刘郜抓住机会不断攻击。
看似是自辩,但所有的问题都是叶安在向刘郜询问,同时自己也给出解答。
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却又惊世骇俗,一招招的把刘郜推向绝地。
身陷“绝地”的刘郜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果然是巧舌如簧之辈,纵使你说的都对,但你敬献祥瑞祸乱宫闱如何能抵赖?!臣请圣人官家治罪此子,以儆效尤!”
果然来了!
叶安就知道会在祥瑞一事上找自己的麻烦,因为之前他做的事情都被找茬了,祥瑞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提?
忽然间朝臣们发现这个殿中唇枪舌剑的少年郎在刘郜的质问下非但没有惊慌,而是稍显“腼腆”的笑了笑。
“祸乱宫闱蛊惑圣人官家乃子虚乌有之事,但敬献祥瑞却是我该做的,不需谢我。”
在祥瑞上找麻烦简直就是找死,叶安知道自己敬献祥瑞带来的好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土豆和地瓜会给宋王朝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御座上的刘娥还是站在下面的相公们都知道这一点。
刘郜用这个来攻击自己,只能让他走向毁灭………………
在叶安的话毕,大庆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刘郜发出惊声尖叫指着叶安道:“猖狂若斯!无耻之尤!你这是以先帝朝旧事邀宠,祸乱宫闱!”
“住口!”
珠帘之后传来一声斥责,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和破音,王曾以及吕夷简等文臣高官微微闭目,而其他人则是惊诧的望向珠帘。
刘郜在听到这声音之后猛然一抖,一股惧意袭来,下意识的加紧了腿,但还是瘫坐在地。
叶安却缓缓开口道:“刘御史,所谓不察不明,不治不罪,你知道我献给圣人和官家的祥瑞是什么吗?你连祥瑞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敢说我祸乱宫闱?”
瘫坐在地的刘郜此时忽然明白过来,叶安的祥瑞很可能与先帝朝的祥瑞不同,甚至是真的祥瑞。
“嘉禾者,大禾也!成王之时有三苗贯三桑而生,同为一穗,大几盈车,长几充箱,民有得而上之者!三苗为一穗,意天下其和为一呼,后有越裳氏重译而来矣。儒家命其为“太平瑞应”!”
刘娥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但内容却是唐类书中一段关于祥瑞的描述,而这一段正是农物祥瑞的描述,禾生双穗!
这下殿中众人便明白了,叶安敬献的祥瑞和那些名不副实的祥瑞不同。
刘娥用最庄重的声音缓缓开口道:“阳城县,叶安者,年少有得,早而夙慧,慎密得器,家学渊源而上者!今献朝廷之祥瑞,可堪大瑞也!”
随着刘娥的话,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甚至是殿中的侍者和御史目瞪口呆,谁也未曾想到叶安献上的居然是大瑞!
所有人都知道,大瑞是不可能被人献上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云波诡谲的朝堂
凡景星、庆云为大瑞,甘露降、斗极明、钟律调、越裳来、瑞雪、瑞雨、瑞霞、江出大贝、海出明珠、河出马图、洛出龟书,这是才是大瑞!
凡人能献上大瑞吗?
几乎不可能,景星,大星也,状如霜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王者不私于人则见!这些是人力无法操控的东西。
刘娥贵为大宋的皇太后,垂帘听政辅佐官家的圣人,一开口便说叶安献上大瑞,朝臣们岂能不震惊?
“此乃一亩之产,数千斤之巨!一曰土豆,一曰地瓜,寒暑皆可种,本宫以为此乃我皇宋大瑞也!”
刘娥的话如同重磅炸弹一般砸在了众人的心头,一群朝臣已经说不出话来,虽然有些文臣之前收到了消息,但未曾想居然如此骇人!
当内侍不断的抬着箩筐,一筐筐的把土豆和地瓜搬到大庆殿的殿堂中时,朝臣们的震惊才刚刚开始。
殿中的箩筐越来越多,箩筐越来越高,堆积如山的时候,内侍们终于停下了,挥汗如雨的退走。
这高高的“粮山”让人看的头晕目眩,而司农寺的官员已经不顾殿前失仪,扑上去便掰开地瓜看着雪白的内里便一口咬下。
瞧着他们咔嚓咔嚓的咀嚼起来,其他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一股甘甜混合着微黄的汁液流入喉咙,年岁较大的司农寺丞在吃了几口之后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面相珠帘猛然跪下:“臣司农寺丞章硕为官家贺,为圣人贺,为皇宋贺!”
瞧着他以头抢地的模样,边上的年轻的官员赶紧上前把他搀扶起来,而章硕推开他们向刘娥道:“圣人啊!这不仅仅是祥瑞,实乃我大宋之天眷也!只是不知娘娘可否试过诸多杂项?老臣愿以司农寺官田作为培育之地。”
刘娥笑了笑道:“不需你说,本宫以在后苑之中开田数亩,分门别类,以各墒情之地为考栽种而下!土豆在墒情不一之下,亩产最低不少三千斤,最多可达四千斤之巨,入内内侍省以有详细书册,散朝后送至司农寺!”
章硕有些激动道:“如此甚好,老臣这便向娘娘告假,返回司农寺安排此事!亩产数千斤的粮食!这……这咱们皇宋之后再无饥荒矣!”
就在章硕语无伦次之时,朝臣列班之中最前的吕夷简出班高声道:“娘娘圣明!天佑皇宋!良种既然以在宫中种下过,那眼下就该推而广之,以惠万民!”
随着吕夷简拜下,所有朝臣们都跟着附和而拜,这下他们算是明白土豆和地瓜的重要性了。
单单是这产量便能让人瞠目结舌,若是推广种植,那大宋以后还缺粮食吗?
最关键的是,这祥瑞发生在当朝,也就是说此次参与朝会的人都是有功劳的,谁还不一个劲的支持推广?
祥瑞的消息他们之前也有耳闻,但大多对亩产千斤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毕竟世上就没有这样的粮食,简直是无稽之谈。
当然,在王曾,吕夷简等一众高官看来,所谓祥瑞之说不过是刘娥为了自己掌握监国理政之权而寻的噱头罢了,是在巩固自己的权利。
然而万万没想到,叶安敬献的乃是两种全新的粮食,产量之高令人难以想象,看着殿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大多数人的心情是激动兴奋的,只有一小部分人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王曾缓缓开口道:“启禀娘娘,臣以为不妥!亩产数千斤实乃祥瑞!但这么快的推而广之,稍稍不妥!”
连叶安都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惊讶的看着王曾这位大宋的相公。
“土豆地瓜虽好,但亩产太高,虽可让我皇宋减少饥荒之患,然现在贸然推广,怕是会让百姓心中怀疑,再者说这土豆地瓜亩产高,数量大,难免会对五谷有所冲击……臣认为该谨慎而为之!”
王曾的话有礼有节,不光从祥瑞给大宋带来的益处,更是列举了可能出现的弊端。
而这个时武将队列之中,身为枢密使的曹利用出班道:“臣同王相公所言,且若是这些地瓜土豆流落外朝,那…………党项之地每年粮产不知几何,北辽之地更是不可想象,还请娘娘三思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曹利用的这一观点给吓到了,祥瑞在大宋是祥瑞,可若是流落到党项或是契丹人的手中可就不是祥瑞了!
“亩产千斤之祥瑞,岂能烂于府库之中?!”
“若契丹人得去又该如何?!”
“此乃惠及天下万民之举!”
“若是到了党项人以及辽人手中,便是害民之举!”
叶安看着朝堂上唇枪舌剑的两帮人,哦,还有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中立派微微有些无语,看来无论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政治争论。
不过在叶安看来,这样的场面算是精彩的,有些人甚至声嘶力竭的“问候”反对派的家人,各种粗俗的俚语也是层出不穷。
叶安双手插进宽大的袖口之中,站在玄诚子的边上靠着宫柱看戏,谁说文人个个都是君子?
瞧那几个拿着笏板互相比划的文臣?一点也不比武将来的软弱。
甚至有些武将刚刚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就被文臣用笏板指着鼻子骂,但这样稍显荒唐的事情却真的在大宋的朝堂上发生了。
文绉绉的话从他们口中喷出,变成了一道道利剑,互相刺激着对方。
瞧着边上玄诚子不急不缓的模样,叶安就知道这场面不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中上演:“师傅,您觉得他们能吵到什么时候?”
玄诚子笑了笑,低声道:“自然是吵到圣人不耐烦,你瞧,圣人现在还是淡然的很,即便如此也并未出声制止,这一次怕是谁都不会讨好了。”
叶安随着玄诚子的话看向了珠帘,果然珠帘之后的身影还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并未出声制止这一切。
“师傅,您觉得谁说的有道理,会得到圣人的支持?”
玄诚子笑了笑:“谁都有理,谁都不妥,这其实就是吕夷简和王曾之间的矛盾,吕夷简上奏圣人请推而广之,而王曾却出言反对,还得了曹利用这位枢密使的支持,你觉得这是巧合?是这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叶安微微一惊,他是真的以为双方之间都想到一块去了,但未曾想居然还会牵扯出朋党之事!
玄诚子随手一指道:“那个面白的中年人便是钱惟演,往日里他必定会附和王曾或是吕夷简一方,但今日居然谁也不帮,看来他算是老实了,圣人要贬他出外的消息已让他坐立不安!”
叶安惊讶道:“圣人要让钱惟演出外?我有这么大面子吗?”
玄诚子忍不住嗤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钱惟演的出外和你没有关系,至少关系不大,朝堂之上对他这个枢密副使早已隐忍多时不满许久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敕封开国侯
大庆殿上出现诡异了一幕,双方之间就土豆和地瓜的推广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叶安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这看似是在争辩推广问题,但实际上却是大宋朝堂水有多深的另类体现。
瞧见这一幕的叶安微微觉得有些悲哀,靠在巨大的盘龙宫柱上假寐,心中默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格言。
御阶之上,珠帘之后,刘娥扫视大殿心中冷笑,祥瑞的出现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果然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生出许多波澜。
此时刘娥并未动怒,而是在思索先帝在时会如何处理眼下只是,细细的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珠帘的好处便是远处的人看不见珠帘内的情况,而珠帘内因为距离珠帘较近反而能看到外面人的一举一动。
朝堂上的情况刘娥岂能不知?
这是王曾与吕夷简之间的一次争锋,当然他们所说的问题也无有错处。
刘娥唯有在心中叹息一声:“党争误国!”随即低声对身边御座上有些茫然的赵祯道:“益儿,今日的朝堂之像你要记得清楚,虽祥瑞一事可依旧有人拿出来做文章,瞧瞧这一幕,文臣武将多有搀和,而孤身中立者几何?就算是这些不发一言者,又有几人是心思纯洁之人?”
赵祯看了看大殿忽然笑道:“叶侍读便没有搀和其中。”
刘娥顺着赵祯的目光看去,果然瞧见靠在宫柱上假寐的叶安随即道:“他……比狐狸还精明的人,怎会随意搀和其中?敬献祥瑞本就是大功一件,如何会搀和其中?”
赵祯的嘴角微微挑起,低声道:“大娘娘,朕觉得应该让他叶安站出来说说,毕竟祥瑞也是他敬献的,他若开口必定会给朝臣们提个醒,也可让这些争论不休的人稍稍住嘴,还不失天家体面。”
刘娥稍稍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知不觉中这孩子已经懂事了许多,这个主意虽然不是最稳妥的,但却是剑走偏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微微点头夸赞了一句:“益儿所言极是,本宫甚慰。”说完便对一边的小内侍挥了挥手。
小内侍得了刘娥的授意,高声一句:“静!圣人言!”
原本吵闹的大庆殿中再次恢复了安静,仿佛刚刚的吵闹从未出现过似得,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微微躬身双手相叠。
这一幕让原本假寐的叶安惊讶万分,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微微躬身。
刘娥清冷的声音再次在大庆殿中回荡,只不过这一次却十分让人意外:“叶侍读,这祥瑞是你敬献而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安微微一愣,谁能想到这时候会征询自己这个小小侍读学士的意见?
但既然刘娥问话了,自己也不能不回答,再次出班道:“叶安官小微末,不知朝廷之策,不敢也不足参与朝廷大事!一切依圣人决断!”
刘娥笑了笑:“哦?本宫可不这么看,之前你可是在资善堂放出豪言,可为官家讲解帝王之道!怎么今日如此胆怯?!”
嗡嗡嗡…………
朝臣们的嘈杂声再次响起,侍读学士其实就是陪皇帝读书,在皇帝稍有不懂的时候讲解书中经意而已,至于教授皇帝学问这不是侍读学士该做的,更别提讲解教授官家帝王之道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也是大不敬!
叶安微微皱眉,刘娥这是故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经过刚刚一些列的变故,刘郜对自己的攻击基本上都被化解了,而朝臣们也把注意力放在了祥瑞之上。
现在刘娥说出这话,其实就是把刘郜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再次延续了出来,自己在宋世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前日在资善堂中放下的“豪言”。
但现在却是骑虎难下,看着珠帘之后的朦胧身影,叶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刘娥坑了,心中的怒气开始积攒起来。
尼玛,老子给你和整个大宋带来了亩产数千斤的粮食,先不说对大宋以及整个华夏的功劳。
单单是对你刘娥来说,便相当于是把你在垂帘听政的位置上坐稳了,最少眼下不会有人再用“牝鸡司晨”来指摘你,可你这是在恩将仇报啊!
但叶安也在愤怒中想清楚一件事,这他娘的就是政治啊!就是刘娥操弄的手段!
“臣以为地瓜和土豆都是产量极高之粮,要么朝廷便秘而不发,任由其烂在仓库中,否则只要推广,便会天下皆知,如此高的产量,辽人,党项人不可能弄不到!”
既然刘娥刁难自己,那就所幸不管不顾了,叶安清澈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刘娥微微点头道:“叶侍读所言极是,还有呢?”
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叶安随即把“皮球”踢回去道:“这便要看娘娘作何选择了,推行良种则万民受益,藏于禁中则外族不可得!损益之举皆圣人官家做定!事关江山社稷,不可不慎!”
这一手“太极”打的实在漂亮,连王曾和吕夷简都忍不住对视一眼,心中惊叹于叶安在刘娥追问下的斡旋之术。
但刘娥并不打算放弃,而是追问道:“哦!那本宫非要你说出一个说法呢?”
叶安躬身道:“圣人这是在为难小臣!土豆地瓜之物本为农物,如何运用皆看利益之择,利大于弊,用之无不妥,弊大于利,则弃之不用矣!如此权衡方为治国之道矣!”
刘娥目光微微一凝,朝臣们则是颇为惊骇,这是说的什么?是在教圣人如何治国吗?!这少年人竟然胆大如斯?!
玄诚子在边上急急的向叶安连使眼色,但他却不为所动:“圣人官家明鉴,臣下只是说出了诸位臣公的心中之言罢了!”
刘娥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冰冷:“说的好,好一句权衡利弊,阳城叶安,你这“夜郎”之名,名不副实啊!诸位卿家可都听到?利大于弊则用之,弊大于利则弃之!尔等可有定计了?!”
朝臣们微微一愣,随意道:“臣等皆从圣人,官家旨意!”
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最后的一切还是自己定下的,也只能是自己定下!
“如叶侍读所言,祥瑞当推恩天下,可为我大宋解粮荒之弊,粮足则天下安,本宫决定推恩天下,只不过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说完不等朝臣们附和,便又道:“既是叶侍读的主意,那便让叶侍读来主持此事,师出则不可无名!当以司农寺少卿委任之,又有敬献祥瑞之功,赐爵开国侯!食邑一千户!”
原本叶安觉得自己的封爵会让大庆殿中的朝臣们炸开锅,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躬身道了一句:“娘娘圣明!”
而问题就出在开国侯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好大一口“锅”
宋爵十二等。
但爵位并非按照公侯伯子男进行划分,而是按照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划分十二等。
开国侯位列九!换一种说法便是倒数第四!
在叶安看来,开国二字看似“威武霸气”,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稀释封爵而出现的。
至于食邑千户,更是拿不出手的,虽然宋依唐制保留“封君食邑”,但这是虚封而非食实封,也就是说叶安根本不可能有一千户的食邑。
按照比例折算下来也只有二百五十户,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骂人。
一户给钱二十五文,二百五十户便是六千多钱,再去掉火耗等等,折银六两还不到半斤。
这还算是好的,若从三司支取,拿到的不是银子而是省陌过的六贯钱而已,因为银子并不流通。
叶安要是靠这点钱过活,虽说饿不死,但要想在东京城这天子脚下活的舒坦根本不可能。
好在他还有一个司农寺少卿的差遣官。
这是正经的差遣官,待遇是不错的,至于品秩方面的寄禄官,刘娥算是给了不小的面子,赐下从五品朝散大夫的文散官,算是让叶安高职低就。
只不过这情况在大宋实在是再寻常不过,文散官完全没有权利,只是官俸考量而已,叶安的俸禄是按照文散官的品秩拿的。
东京城中正六品,从五品之类的官员多如牛毛,甚至还有不少是等了小半年的待选官…………
当然司农寺少卿乃是一寺之次的二把手。
整个司农寺除了正卿外便是他这个少卿说了算,可司农寺的少卿足有三人,对于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少卿来说,也就基本上处于权利边缘。
都是朝中混迹多年的人,朝臣们对于叶安得到的这样封赏没有半点异议,甚至颇为同情他,但谁也不会为他出头,也不会为他说项。
叶安明白过来,久久不语,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站班的玄诚子,看来自己又被这老道给阴了!!
“叶侯为何还不谢恩?!”
站在珠帘之外的内侍陈彤对眼前这个呆立原地的少年人有些微微不满。
在他看来即便是得了封爵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也该立刻谢恩才是,哪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玄诚子目光躲闪,但又无法说什么,干咳一声提醒叶安这不是胡闹的时候,并用祈求的眼神望向他。
微微一叹,谁让自己是个外来户呢?叶安微微屈膝道:“臣谢官家,圣人恩典!”
“叶侯不得无礼!既有封爵当以拜礼谢恩才是!少年得此厚赏,当恭谦行事,不可骄纵枉顾礼法!”
钱惟演并未出班,而是在文臣队列中缓缓开口,指出了叶安的错处。
叶安转头望向钱惟演道:“谢过钱枢密!叶安自乡野而来,不知国朝礼法,今日提点之情来日必将厚报之!”
“你………”
话是好话,可到了钱惟演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瞧见眼前少年人的平淡眼神,钱惟演忽然觉得自己大意,不该在最后关头忍耐不住。
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嚣张的威胁自己!
“启禀圣人,叶侯虽是年幼,可为我大宋敬献祥瑞,大功于国,今日得赐侯爵,亦是我大宋国运昌隆后辈才俊频出之象!便是年幼又不识礼法也可入我宗正寺礼教署习礼!”
开口之人乃是宗正寺丞事赵宗礼,宗室中出了名的严格之人,先帝在时尝侍宴太清楼,可见他深得天家信任。
瞧见他开口,刘娥稍稍皱眉随即释然道:“韩国公既有此提携后辈之意,甚好!”
世上从来就不会有人无故献殷勤,除了非奸即盗!
热心肠只会出现在朴素的百姓之家,绝不会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安深知这一点,对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韩国公颇为留意,在短时间内拼命回忆关于他仅存的记忆。
史书中对他的记载极少,只知道他是汉恭宪王赵元佐之孙,平阳郡王赵允升之子,除此之外便是此人重礼法,行为端正。
上辈子留下的习惯,使得他第一时间寻找人物关系,稍稍一顿之后便叉手道:“叶安谢过韩国公,不日便往宗正寺受教!”
赵宗礼微笑着叉手道:“叶侯无须多礼,此乃本公因尽之事!”
眼下朝堂上的祥瑞风波已经平息,所有人都明白一点,刘娥把祥瑞之事交给了叶安这位新晋开国侯去处理了。
毕竟祥瑞是他献上,由他来办最为妥当,但朝臣们也都会把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叶安自然知道,这看似是刘娥的信任和赏赐,可事实上他却背上了一口大锅!
在文武百官的眼中自己推广土豆和地瓜一旦出现不妥,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难怪边上的玄诚子一脸尴尬,恐怕是他也没想到刘娥会来这一手把自己坑的实实在在。
回到横班之中,叶安低声道:“没想到吧?这下我被坑惨了,但我知道这和您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会做什么不是吗?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韩国公赵宗礼与谁较为亲近?”
玄诚子没想到叶安会轻轻带过,并未与他纠缠封爵以及司农少卿之事,微微思索道:“赵宗礼平日里算是恪守宗室法度的,于外结交之人甚多,于内手足情谊甚好……”
叶安忽然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来赵宗礼与赵宗说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的喽?”
玄诚子稍稍一愣,随即点头道:“这是自然,因其父赵允升与叔父赵允言一母同胞,自然关系亲厚!”
叶安微微眯眼道:“据我所知秦慕慕的兰桂坊便是从赵宗说的手中“撬”来的,而他之前可是打算把慕慕变成自己的…………看来这是在对我故意下黑手啊!”
玄诚子听了叶安的分析,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也是封侯的人了,便是对你怀恨在心也不敢肆意报复,秦慕慕乃是东京城中的大家魁首,更是得了圣人召见的女子,前日还得封阳城县君,赵宗说不敢明火执仗的下手整治你!”
“暗地里来更受不了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玄诚子笑道:“你怎么便如此不开窍?圣人可是欠下了你一个大人情不是?”
叶安用余光扫了一眼珠帘冷冷道:“您觉得此事圣人不知?说到底不过是一次勘磨罢了!”
玄诚子瞪着叶安,许久之后微微一叹:“你这小子,总以恶断人?圣人是要打磨你这块璞玉,年纪轻轻便得封侯爵,这可是皇宋开过至今从未出现!
何况你还是一个外臣,并非宗室!宗室都没有人有你这般的命好!”
“妈卖批!”
叶安久久不语,自己被人卖了还要感谢所有人?这是什么思想?!若是按玄诚子的话,自己应该感谢刘娥才是?!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政治,看不见摸不着的政治
瞧着玄诚子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叶安忍不住靠过去用肩膀抵着他道:“我这是命好吗?!祥瑞良种乃实打实的东西,能给大宋逆天改命!你不知,她能不知?!”
玄诚子自知失言,面露尴尬望向珠帘,低声道:“权且放下此事,你现在已是正五品的朝散大夫,司农少卿,朝仪!朝仪何在?!”
肚子发出缓缓的鸣叫,像是有一只饿兽在里低嚎,叶安悄悄的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正午了,看着精神奕奕的朝臣们不得佩服,一上午不吃不喝,连出恭的都没有,着实厉害啊!
“下午还要于官家讲学,我现在能走吗?”
玄诚子瞪大眼睛的望着叶安赌气道:“你还真敢说,能走!”
瞧见叶安把腿便走,玄诚子猛的拉住他,苦笑道:“你就不能规矩些?这是大庆殿的朝堂,是大朝会,若非紧急谁人敢擅自离开?”
叶安看着朝臣们向刘娥表功的模样,便一阵烦躁:“眼下都是在说虚话,没有什么意义,何不早些散朝?”
“你说的轻巧?怎生就是虚话了?祥瑞之事昭告天下自有章程,此时若是不商议好了,反倒失了体统,再说朝臣上奏杂事也都是为了圣人和官家,也为了国朝稳定!就你一个人要封赏?其他人就干看着?!那才是你倒霉的时候!”
叶安知道玄诚子说的对,无奈的叹息一声靠在柱子上,瞧见殿中御史们不注意,在玄诚子惊讶的表情中,低头咳嗽一声便迅速把手中的肉脯塞进嘴里。
这是秦慕慕送他的猪肉铺,味道极好,咸咸的盐味在口中化开,带着一点桃木的熏香,叶安忍不住闭上眼睛微微享受这朝堂上难得的轻松。
玄诚子咽了下口水,伸手戳了戳叶安,手指头一招一招的示意,很快一沓鲜红的猪肉铺便拍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这上清宫的师徒二人便一人一声咳嗽,一口一个猪肉铺的吃了起来,看的边上最近的驸马都尉李遵勖目瞪口呆。
没错,叶安玄诚子站班的队伍就是外戚所在的队伍,或者说是闲杂人等站着的地方。
这些人既算不上是文臣,也不算武将。
或是外戚,或是六品以下九品的上官之子,但这些人多是家门显赫,荫恩入仕,虽无品秩,但按年对其功过行能进行考课,经三考逐级升转,转迁试判后便可入流,成为正式品官。
因为相熟,李遵勖便悄然拉了拉玄诚子的衣袖,玄诚子无奈的再次向叶安示意,谁知叶安并不买账,把剩下的一叠猪肉铺全部放入口中。
兴许是早已看见,兴许是由机缘巧合,此时珠帘之后传来刘娥“亲切”的询问:“叶侯久咳不止,可是染了风寒?今日于资善堂读书,若是传了官家可就不妥了。陈彤,传御医院提领前往资善堂偏厢等候,给叶侯瞧了风寒!”
满嘴猪肉铺的叶安明显感觉到刘娥淡淡的威胁,立刻捂嘴咳嗽同时吐出猪肉铺藏于手中道:“谢圣人恩典!只是叶安今日吃咸,又久不饮水,嗓内干涩,非受了风寒。”
“那便忍着!”
随着刘娥的呵斥,叶安低头退回横班之中,一群“闲杂人等”投来羡慕的目光,在他们看来能得圣人这子侄般的呵斥也是一种殊荣。
其实这场朝会刘娥抛出了一个极大的诱饵,在这个诱饵下所有人都在争抢与瓜分属于自己的利益。
文武官员大多得到了加封和赏赐,连司农寺都得到了来自刘娥的嘉奖,也得到了三司的拨款。
三司得到了属于皇帝的左藏库贴补,并且免去了之前从左藏库中借出补贴国库的钱财。
左藏库便是皇帝的“小金库”从太祖朝便开始设立,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即便是常常贴补国库,也有着大量的存余。
最终大朝会也在文武百官的心满意足中散去,但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在叶安看来并非是成熟的御下之道。
一团和气,所有人都获得了奖励,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玄诚子仿佛看出了叶安的不解,笑眯眯的问到:“怎生?还在腹诽圣人对你的赏赐?”
叶安微微摇头:“师傅说的对,叶安能有一个侯爵已是邀天之幸,不敢奢求过多,眼下圣人对满朝文武皆有封赏,倒也是其乐也融融。”
玄诚子微微一笑道:“看的见是封赏,看不见的却是外放!”
说完又低声道:“你可知这些朝臣表面上高兴,可心中早已悲愤相交?此次大朝会被外放之臣达二十有三,明升暗贬者更不知几何!钱惟演被圣人留身对奏,这已经算是给了他颜面的,真以为今日参朝之人都得了赏赐?十年寒窗,谁不想在这繁华如烟的东京城中待着?”
叶安微微一惊,他还是真的没有察觉出来刘娥在对谁下手,小声道:“师傅,列举一个给我看看?”
玄诚子抿了抿嘴不打算开口,但早就跟在他们身后的李遵勖却凑了过来道:“小子…………哦,叶侯!刚刚在殿中弹劾你的刘郜,好好的一个殿中侍御史,现在却被“升任”到了广南西路安德州为司户参军。
一个是七品朝官,一个是正六品的府官,看着自然是升迁的,可问题是升迁在哪里!安德州的边上可就是越李朝,当地民风彪悍不通教化,土地荒芜蛮夷众多啊!此去安德州路途遥远,山高水长,且要路过瘴气之地,嗞嗞…………”
瞧见微微咂嘴的李遵勖,叶安拱手道:“多谢李将军……世伯提点!”
见叶安改口,李遵勖笑眯眯道:“你就不能和文臣武将混在一起,某家也不是武将,更不是文臣,所以你和我算是一类人!”
“嘁!你明明是一个外戚,怎生?还想把这小子往你外戚那一堆里拉扯,断了他的仕途?!钱惟演可正在殿后于圣人留身对奏,他这枢密副使怕是也到头了!曹利用可是下了大本钱,否则冯拯怎会以殿中请辞来说项?!”
李遵勖微微尴尬道:“你这老倌说的什么话!某家只是与叶侯亲近些罢了!常闻其诗才绝艳,家学渊源,某家好的便是此道,怎生?你不知晓!谁把他往外戚里拉扯,谁便是细犬!”
玄诚子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你这人当真是古怪的脾气!问学如痴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免得让人误会。”
“求学问道之心又不是坏处,某家改他作甚?!”
叶安笑了笑,没想到眼前这个中年大叔却是这个时代的另类,居然对杂学感兴趣。
三人到也开始熟络起来,谈笑风生而去,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从身边经过的小内侍。
小内侍陈彤急急的向后殿而去,圣人让自己多多留意叶侯,却未曾想他居然和李遵勖如此亲近…………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咎由自取
大庆殿的后阁之中,刘娥静静的看着跪地不起的钱惟演,连她也没想到这个刘美的妻舅居然对权利的渴望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圣人明鉴,钱惟演对圣人忠心耿耿,若圣人有需,钱惟演可为圣人之基!”
“荒唐!”
刘娥一声呵斥,打断了准备继续表忠心的钱惟演,瞧着他跪地乞怜的模样,不忍的叹了口气。
“希圣啊!你是本宫兄长的妻舅,也是大宋的外戚之家!当初授你枢密副使乃先帝为了保全本宫和官家之举!眼下国朝安定,内外相合,不可再生事端!”
钱惟演没想到刘娥拒绝的这么明显,毫无商量的可能,唯有低声道:“若朝臣们中有人为希圣说项,可有转圜之地?”
刘娥摇头苦笑道:“转圜的余地?冯拯等一众文官可是拿着辞官罢相的借口来的,你觉得能有吗?”
不等他回答,有自顾自的靠在御座上道:“你的功劳本宫记下,自不会亏待钱家,你安心赴任便是!”
钱惟演微微一呆,随即缓缓拜下:“臣知晓了!”
刘娥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甚至不惜用钱家威胁自己,显然她已经与文臣之间达成了某种妥协。
而这种妥协钱惟演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
定然是文臣在权利上的退让,甚至是在礼法上的退让,满足这位一心想要做大宋最有权势,又最有德望的女人!
自己也不过是人家交易的筹码,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就不应该选择刘美!
凭借自家的身家,凭借吴越忠懿王之后的名声,难道就不能在朝堂中一展拳脚?!岂能连一个枢密副使也做的心惊胆战,风雨飘摇,说被人拿了去,就被人拿了去!
即便自己舍弃名节苦心钻营,最后在朝中也不过是落得一个阿附希进之名!
一切的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
但现在想清楚也为时过晚,钱惟演缓缓起身道:“臣告退!”
毕竟是刘美的妻舅,刘娥瞧见钱惟演瞬间苍老数十岁的模样稍有不忍,随即道:“你钱家与叶安结怨实为不智之举,如今回头还算来得及!
此子非同一般,本宫历两朝从未见过甘愿为孤臣独立于朝堂之上者!
何况此人家学精而博,虽说是杂家,可…………终究是莫要得罪,若是能与之交好,可为钱家之大幸矣!”
钱惟演苦笑道:“二郎与其结怨颇深,如何能解?老臣出外非娘娘之愿,乃大宋祖宗之法!臣知晓娘娘的心意,不敢怨望!谢娘娘提点。”
说完便躬身退走,背影说不出的凄惨悲凉。
边上的蓝继宗缓缓走出阴影,小声道:“娘娘,钱枢密好似并不愿出外,眼下他大抵是把叶侯也记恨上了。”
刘娥冷哼一声:“你这老杀才,本宫刚刚给他化解钱家之怨,你便把他又提出来!也不知他叶安有什么魔障,让你这内大官也为他说项!”
蓝继宗谄媚的笑了笑:“老奴也要为自家某些身后事啊!娘娘老奴老了,伺候不了您几日,待这幅身子不中用了,便去外宅住着颐养天年,到时还巴望着有人能待见老奴,和老奴说说话,解解闷不是?”
刘娥抿了抿嘴:“这叶安和秦慕慕一样的傲气!不愧是一个地方来的人,在他们眼里才是众生平等,连本宫和官家都与你们一齐的!”
蓝继宗笑了笑:“娘娘,乡野之人都是这般没有教化的,您没由来与他们置气,再说到了您面前,秦慕慕还不是要蹲身万福,叶安还不是要屈膝拜礼?”
刘娥苦笑道:“本宫瞧见他们身上的傲气便不爽利,你也瞧见了,大庆殿之上,朝会之重,他居然敢靠在宫柱上偷吃!那副模样气的本宫恨不得把环佩砸在他的脑瓜上!”
“圣人息怒,持才傲物之人皆是如此,他是有真本事的,官家最爱的便是他讲的课,两日不见便嚷嚷着召他进宫嘞!”
想到赵祯最近几日的模样,刘娥不自觉的解去面上寒霜,微微点头道:“他确实能引官家向学,说是教授官家帝王之道,可到现在也没说个由头来,但却引得本宫也是好奇!”
蓝继宗的脸色微变,挣扎一番还是小声道:“圣人,叶侯为官家讲学,讲的是国鼎神器之说,还是莫要再…………”
“放肆?!本宫连听都听不得了?!谁知晓他说的是对是错?若是荒唐言让官家信了去,便是国朝大患,本宫百年之后如何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你之意便是本宫窥伺国鼎?”
刘娥的声音在愤怒中撕裂,尖锐的刺激着蓝继宗的耳膜,跪地连道:“老奴不敢!”
宫殿中寂静无声,刘娥深吸一口气道:“起来吧!天地昭昭,本宫之心日月可鉴!你身为赵家的奴婢,自是该提醒本宫的。”
伏在地上的蓝继宗稍稍穿了口气,刘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最少不会治罪自己,该说的也说,不敢再多说下去以免招来祸事。
宫门外的小内侍陈彤轻敲殿门小声道:“内侍黄门陈彤求见。”
刘娥看着起身的蓝继宗道:“收拾干净了让他进来。”
蓝继宗连忙把衣服上在褶皱收拾平整这才开口到:“进殿!”
“启禀娘娘,叶侯散朝后便与观妙先生同行,身边还有驸马都尉李遵勖,相谈甚欢,赚貌亲切。”
刘娥笑了笑:“这反倒不打紧,他叶安再蠢也不会与外戚搅合在一起,我那小姑子的男人就是个痴迷学问的人,定然是官家求问了他,引得他又去与叶安问学,算不得大事!
说来我那小姑子是个顶顶聪明的,知晓让她男人去与叶安亲近,宗室与之相比却差得远呢!”
蓝继宗在一旁愣住,随即道:“娘娘,叶侯下午要给官家讲学,怎生这就出宫了?!”
此言一出,刘娥也愣住,随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当真不知轻重,让陈琳把他拎回来!”
陈彤一溜烟的便跑出大庆殿的后阁,心中暗道:这叶侯没有一次不惹圣人生气的,但圣人终究是惜才啊!
在叶安心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此时的他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哪有功夫去管别的事?
而刘娥气的就是这一点。
明知下午要给官家讲学,他却没事人的跟着别人走了!
玄诚子不知资善堂的讲学时间也就罢了,连李遵勖也忘了!他的儿子可是官家的伴读,今日也要入宫陪官家读书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无事献殷勤
赚钱一直是叶安脑袋中挥之不去的想法,最近他的事情还有很多,大相国寺边上的铺面才刚刚开始运作,更多的想法却在他的脑袋里酝酿。
现在的宋世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后世的那场“改革开放”的大潮,处处充满了机遇,遍地都是黄金!
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够聪明,而是他们受到了知识的局限,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目光可及之地,即便如此在有限的视界中宋人已经把商贾之道做到了极致。
连外卖都已经成为东京城中最寻常不过的事情,还有什么奇思妙想他们没有?
叶安所有的这是千年时间里的积累,以及后世信息爆炸所带来的眼光,但有这两样,他足以在东京城成为最富裕的人。
何况他现在已然是官身了。
宋代并不抑制官员从商,虽说商人乃贱业,但只要不是官员亲自做下场做生意,就不会有人去管,瞧瞧东京城中,那个官宦之家没有一两处铺面的?
有些甚至已经垄断了整个行业!
所以家中有些产业对于大宋的官员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大家大户所需用度颇多,而宋代又是一个提倡享受的时代。
宋人几乎已经总结出了经济学中最为重要的定律,钱藏起来不交钱,流通起来才叫钱!市场因消费而繁荣,只要不超过公序良俗的底线,奢侈也是一件相当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东京城中奢靡繁华的背后,是大量的工作机会,中介行业,快递行业,车马租赁行业,甚至是服务都以具备了市场经济的雏形。
每当叶安走在街市上的时候,目光所及便之地,便是市场经济模式,他终于知道为何宋代比历朝历代都有钱了,宋人会花钱,也会赚钱!
李遵勖完全就是一个学者模样的人,和他一番交谈下来,叶安甚至感觉他和自己的教授有颇多相似之处。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感觉很好,不会有太多的利益纠缠,也不会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当然主要还是气氛非常融洽,只要和他说到学问,那李遵勖必定会滔滔不绝。
当然叶安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儿子李端懿与自己相处也是不错的,但毕竟因为英娘的事情稍显尴尬,为何李遵勖还是对自己相当不错?
在叶安提出这个疑问之后,李遵勖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说的荒唐,大丈夫岂能因一女子而纠结?!再说你与王家并未有亲,亦无媒妁之言,何来的不妥?”
没想到李遵勖在这一点上还是极为开明的,玄诚子在边上微微点头道:“为师还未同意,所以男女之间稍有仰慕也算不得什么不是?老道可以为这小子佐证,他们可什么都没有!”
牛车中的李遵勖哈哈大笑道:“自然无碍的,王皞早已与我说过,今日与叶侯相逢投缘的紧,康平坊长庆楼,今日某家做东,顺便也向叶侯讨教一番,还叶侯不吝赐教!”
叶安连道不敢,说实话在李遵勖这般的“学者”面前,自己还真的不好意思起来。
康平坊乃是宣德门外最大的街坊之地,热闹非凡,这里较为特殊,有富贵之家,也有寻常百姓,有高门大户,亦有贫者草房。
虽然看似格格不入,但双方在一起却一直是相安无事,甚至常有接济,毕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自然道德标准也就高了些。
但让叶安没想到的是,这里的人几乎算是做到了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的程度。
寻常的人家见了高门大户的主人家,甚至如同乡邻一般的打着招呼,而对方必定以礼相待的回应。
长庆楼就在街边,高大的门帘上雕梁画栋,高高的楼舍上插着一副大大的酒旗。
早已饿的不行的叶安自然是不客气的,这是他第一次出入东京城中的豪华酒楼正店,这个时代的正店不光是有特许经营的酒水生意,堂食更是丰富美味的,当然也兼具了特殊服务…………
几乎所有欢门彩楼的店铺都带有特殊服务,看到包厢之中的卧床叶安就明白了,而李遵勖显然也是个中老手,张口便唤了几个依蓝俯翠的名字,吓得叶安连连摆手。
这才是大中午怎生就这般开放了?
当然用李遵勖的话说,寻几个侍女来陪酒有何不妥?
但看着玄诚子以及叶安的一身紫服道袍便尴尬的笑道:“倒是忘却了观妙先生!”显然在李遵勖的眼中,叶安根本就不是道士………………
各种菜色如同流水一般的摆上来,多以蒸煮为主的菜要的就是一个味道好,因为用的是砂锅,上桌的时候还能瞧见羊肉在汤水中上下翻腾。
宋人的服务意识特别强,即便是没有寻侍女前来陪酒,但长庆楼的伙计也领着一位模样清秀的侍女前来倒酒添菜。
只要你目光所及,她必定能瞧得清楚,准确的把菜肴夹到你的碗中,搞的叶安非常不舒坦。
后世某捞的服务也没有这么热情的。
瞧见叶安不舒服,李遵勖笑了笑便挥手让侍女退走道:“叶侯在东京城中住的久了,便知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无需拘谨。”
叶安笑道:“这一顿饭吃下来倒是不自在,若是有空,世伯可去往叶安那里去吃酒,叶安开了一家小店,就在大相国寺边上,酒菜之别,恐怕世伯从未尝过!”
李遵勖微微一笑:“如此便待闲暇之时而去,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某家便为你招揽生意又如何?”
叶安欣喜道:“如此甚好,多谢李世伯了!”
这又是一次无事献殷勤的,叶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好人似得李遵勖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不知他到底要什么,但对自己这般的热情显然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以李遵勖的人际关系,他带去的人一定都是权贵之家的,以对自己酿酒水平以及厨艺的自信,叶安相信这些人将会成为酒馆最好的招牌。
这是一个好大的人情啊!
长庆楼的酒菜味道相当不错,当然因为下午还有事,叶安也不敢饮酒,只是以茶代酒与李遵勖陪酒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已经被叶安风卷残云,瞧见叶安吃饭的模样后,李遵勖下意识的开口道:“世侄这吃饭模样与军中的汉子有些相似啊!”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道:“从小就饿怕了,见了吃食便停不住,非得把肚皮填饱才停的下手嘞!”
玄诚子在边上笑道:“如今你以是官身,一行一动皆要有规矩,不可再这般的放肆了。”
叶安连连点头,但随即看了一下时间道:“李世伯,小侄下午还要为官家讲学…………”
“什么?!”
随着叶安的话,李遵勖和玄诚子脸上的醉意全无,惊愕的盯着酒足饭饱的叶安道:“你今日还要为官家讲学?怎生就这样出宫了!怎生不去资善堂中候着?!”
“有必要吗?吃过饭去也是一样,时间还有一会……”
玄诚子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叶安,边上的李遵勖急急道:“皇宫禁中岂是一般地方?又不是你上清宫可来去自如!你这是闯下大祸………陈大官?!”
李遵勖的话还没说完便一声惊叫…………
陈琳站在包厢的门口冷冷的盯着酒足饭饱的三人,缓缓走近叶安,也不说话直接拎着他的后脖领拔腿便走,就像是提着一只“丧家之犬”。
这模样吓得李遵勖和玄诚子不敢言语,只是呆呆的看着叶安被“拎”走。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杀鸡儆猴
陈琳的个子很高,提着叶安这个少年郎使他双脚都不沾地。
叶安觉得自己可能又犯了忌讳,于是也不申辩只是低声道:“大官,还是放我下来吧?太不体面了些。”
陈琳斜斜的望了他一眼冷笑道:“体面?原来叶侯也是知晓体面的?!你要体面,难道天家就不要体面?今日本是你到资善堂讲学之日,怎生就能浑浑噩噩的走了?”
“那也等我吃过饭再进宫啊!上次叶安在宫中可是饿着肚子…………”
“上次你不是吃了官家的茶点吗?”
听了陈琳的话,从包厢中追出来的玄诚子和李遵勖“嘶嘶”的吸着凉气,这小子实在是太过胆大了些。
“陈大官,还是给叶侯放下吧!毕竟是勋贵这般模样有失体统!”
见玄诚子不说话,李遵勖便在边上开口,他是希望息事宁人。
但未曾想陈琳却把矛头转向他道:“李遵勖,这是圣人的意思,就是让他出丑,你还在这里为他说项还不快些入宫请罪?!”
李遵勖微微一愣:“这与某家何干?某家也不知叶侯…………啊!”
说着说着他便一声惊叫,他想起来了,今日李端懿也进宫了,他是作为官家伴读与自己一同入宫的,早已在资善堂中等候…………
这下事情有些大了,李遵勖连忙对玄诚子道:“观妙先生,公武犯忌兹事体大,还请先生一同入宫佐证之失!”说完便整衣相随。
玄诚子无奈,苦笑着跟上牛车,一切皆是叶安这小子引起的,若是他不出宫也不会牵连到李遵勖,更不会惹怒圣人!
上了牛车叶安就被陈琳给放下了,没必要在马车中也拎着叶安,毕竟圣人只是让他丢面子而已,不是让他真的受罪。
但叶安完全不在乎丢面子,坐在牛车上笑眯眯道:“圣人这是在告诉叶安,她可以封我为开国侯,也可教训我这开国侯?”
陈琳眼皮微抬:“知晓就行,以后莫要无视规矩。”
叶安从车窗看了看后面跟着的牛车苦笑道:“我说小子是真的不知你信吗?”
陈琳依旧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道:“老奴自然是相信的,若你故意为之,就不会坐在车中与老奴说话了。”
“你凭啥就不待见我呢?叶安自认为没有得罪于你啊!”
陈琳这次抬起眼睛,直直的盯着叶安道:“因为你不守规矩!因为你对官家的重要,因为你对圣人并无不臣之心,所以老奴要苛责你,你现在年少,又是刚刚入宫,还能如此放肆,可若是过几年还是如此,那便不是老奴寻你,而是内侍黄门来寻你了!”
叶安微微点头,他知道陈琳的意思,身在大宋,成为官身,又得封爵,以后自己就不能做原先的自己了。
最少该规矩的时候要规矩,现在自己还年轻,可以说是年少无知,过几年还这般放肆,便是目无君上,无有礼法。
御史和朝臣弹劾自己的时候会毫无顾及,便是刘娥与赵祯都无法保全自己,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矩。
陈琳的话算是给叶安提了个醒,既然改变不了这个时代,就应该融入这个时代,这话没毛病。
牛车再次进入巍峨的宫门,这一次却是从东华门进入的,入了东华门走不了多远便能瞧见赵祯作为太子时的潜邸东宫。
李遵勖看到东宫时稍稍感叹:“不知不觉官家已经这般年岁,再过几年便能亲政了。”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气氛尴尬,叶安甚至想拍死这个蠢货,而玄诚子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在发力了…………
但陈琳并没有说什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而李遵勖貌似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便继续前进。
说到底他是赵祯的姑父,虽说是驸马都尉,是外戚朝官,但那份亲情上的羁绊却是割舍不断的东西。
叶安自己孑然一身,别说是姑父,便是七大姑八大姨都没有一个,没有享受过这种感觉的他看到李遵勖的模样稍稍有些感叹。
资善堂距离东宫不愿,事实上这个大宋皇子读书学政的地方就是从赵祯才开始的。
由此可见真宗皇帝当初对儿子教育问题上的重视,这个签订城下之盟的皇帝叶安是相当钦佩的,因为他的前半生几乎是一个贤明君王的典范!
同时在政治上的成熟和御下的手段也是极为出色的。
至于为何在后半生做出那么多的荒唐事,叶安认为应该从心理学上找原因,他甚至怀疑真宗皇帝可能因为澶渊之盟而换上了某种心理疾病。
穿过宫门进入资善堂,明显感觉到四周的宫人噤若寒蝉,而能是他们如此模样的,也只有贵为六宫之主的刘娥了。
一个人的心情控制着整个皇宫的心情,一个人的喜怒影响数千人的行动,天下间也只有刘娥这般母仪天下的圣人能够做到。
刘娥最先召见了李遵勖,站在偏殿之外的叶安能够清晰的听见喝骂以及李遵勖胆战心惊的请罪之声。
叶安觉得这是在杀鸡儆猴,当然也有可能自己就是“那只鸡”,毕竟李遵勖是外戚,是官家的姑父,是刘娥的妹夫。
李遵勖出来的时候满脸的懊悔,在瞧见似笑非笑的叶安后讪笑道:“让叶侯瞧了笑话。”
叶安摆了摆手:“没事,我不笑……今日李端懿第一天来宫中伴读,有些规矩不知陈琳和您说清楚了没有?”
李遵勖望了一眼边上的陈琳道:“说了,有些学问不是元伯能学的,不知今日……”
叶安笑道:“今日暂且无妨,教授官家的多是数术之法,和一般杂学。”
李遵勖厚着脸皮对陈琳道:“可否启禀圣人,公武也想听听叶侯的家学,不知可否?”
陈琳微微摇头道:“圣人有言,除官家及伴读,外人不可窥伺,资善堂也有资善堂的规矩。”
李遵勖尴尬的点了点头,冲着偏殿躬身施礼道:“公武告退!”
刘娥正准备与玄诚子说话,闻言对身边的蓝继宗挥了挥手道:“让陈彤送他出宫,免得长公主以为本宫刁难他,又要嚷嚷着守陵去!”
瞧见蓝继宗离开,刘娥这才开口道:“李遵勖可是把你这徒儿当作宝贝了,他想作甚以为本宫不知,既是外戚又何必去争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玄诚子苦笑道:“圣人误会了,他多半是看上了叶安的技法,想要与他一同做买卖。”
刘娥微微惊讶道:“这小子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怎生王皞,李遵勖上杆子的寻他做买卖?”
玄诚子笑道:“贫道也不清楚,只知晓他能把劣酒变成烈酒,做出的饭食让人崔延三尺,其外好似还有诸多手段,这些皆是他的家学,只可惜贫道至今没有弄清楚他的家学到底有多广博,连园林之艺也颇为通晓…………”
刘娥点头道:“嗯,此子非凡,博学而多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他的“家学”掏空!”
玄诚子笑道:“娘娘莫急,时间多的是,他本就尊汉家为宗,只需厚待之……必定投桃报李!”
刘娥瞥了殿门一眼:“怎么?他是不满本宫的赏赐和安排吗?”
玄诚子惶恐道:“他不敢!!”
“好一个不敢……这是心中还是有怨望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复利的“秘密”
在刘娥看来,叶安的家学非常神秘,甚至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引人入胜!
她自诩自己是有学问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从一个播鼗女变成皇后再到现在执掌天下的太后,跟随先帝多年她早已博览群书。
最重要的是她有其他皇后没有过的历练。
先帝病重,退朝后阅览天下奏疏,多吃力以至深夜,刘娥总是陪伴左右,参与国事的处理,有些政事真宗皇帝便直接交给她来定夺,结果周谨恭密。
积累的经验多了,学问自然也就多了,常年读书,阅人,读史,使得刘娥快速的成长起来,她自诩自己在先帝面前也是不成多让。
这就是她临朝称制的自信也是她心中的一股气力所在!
但就是博览群书之后,就是在对学问相当熟络之后,刘娥对儒家的学说有了全新的理解,并且能够为自己所用。
这时她发现,一种全新的学问出现了,虽然她是女流之辈,但她有着读书人所不同的女子细腻之处。
于微末之中发现了叶安家学的不同寻常!
叶安在资善堂中成为侍读学士的根本原因是,他能给官家讲述帝王之道,但叶安只是开了一个头就把下面的话给隐去了。
刘娥一直怀疑这是叶安防备自己听闻而故意为之,所以不动声色的等待,但叶安好似真的忘却此事,而自己也毫无察觉。
原因便是叶安的学问太过吸引人了,上次他虽未说出帝王的本质,但一个“器道之辩”便足以让自己揣摩许久。
而先帝的所谓作为,先帝的一生也仿佛印证了他的话,王渊便是最好的证明!
今日王渊的授课被暂且停下了,刘娥发现也许叶安的讲学不光能给官家带来正确的引导,也能给自己带来启发。
虽然不想承认,但刘娥还是觉得叶安讲学的内容要比朝臣讲的儒家经意要有用的多,但她并不知道这就是使用之学的好处。
简单易懂,直观科学!这也是后世学问对宋人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想到这里刘娥便让蓝继宗先不急着把李端懿从等候的外阁叫来,反正那里有书,也有茶水和糕点,让他在里面等着也不算天家怠慢了外戚。
官家,臣前日留给您的数术之题可有答案?”薄薄的纸窗后传来了叶安平淡而严肃的声音。
每当他讲学的时候,都是用这种看似严肃却又并不威严的声音开口。
刘娥立刻凑近纸窗,她也极为想知道那“浮萍问题”的答案,边上的蓝继宗稍显尴尬的拉开纸窗,看到的景象让刘娥立刻“恶从胆边生”。
叶安正随意的斜靠在锦榻之上,而身为官家的赵祯却坐在他的身旁如同一对友人似得托着脑袋。
“朕想不出来,问了宫中的侍者,也没有知晓的,连蓝大官都不知晓嘞!”
叶安揉了揉肚子起身道:“官家诚实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身为帝王没有必要太过诚实,要善于使用“语言的艺术”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讲,今天要给您说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词,“复利”!”
“复利?”
赵祯对这个全新的词汇有些陌生,待叶安用毛笔在纸上写下复利二字之后他才明白,但依旧不解其意。
看着桌上的毛笔和宣纸,叶安觉得有必要给皇帝搞个黑板出来更有利于教学,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板书可要比毛笔字好看的多了………………
“复利其实就是利滚利,与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放的“长生钱”有点类似。”
赵祯不解的问到:“长生钱?”
在听到叶安提起长生钱的时候,蓝继宗便微微一惊,果然边上的刘娥缓缓开口道:“长生钱的事情怎生能用来给官家讲学?”
蓝继宗苦笑道:“兴许是叶侯举之为例罢了。”
刘娥不再说话,却听见叶安道:“官家,所谓的长生钱就是高利贷,百姓向大相国寺借钱一千钱,却只能得九百文,但归还时却要还给大相国寺一千三百文。而且,利息是逐日起“钉”,以复而计,此谓之“利叠利”。往往是借了几百文,过了一年半载才还,连本带利可能要还几贯钱。”
即便是赵祯这种对钱财不太敏感的皇帝,也知道几百文和几贯钱之间相差多少,一时间竟不可置信的叫道:“不可能!”
叶安笑了笑:“臣知晓官家会吃惊的,那咱们就来看看之前的池塘之问,臣告诉官家,十日浮萍遍布池塘,则九日半之!因第二日为前一日的一倍,所以…………”
赵祯忽然站起,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如此说来,这长生钱果然是长生之钱!不断翻倍之下,时间越长则利钱越高!难怪数百文会变成几贯钱!”
叶安笑了笑:“官家还是莫要吃惊,这些不算什么,臣今日也不是讲的佛门之恶………”
赵祯忽然抬头仰着脸看向叶安笑了起来:“叶侯便莫要与朕打哑谜了,你在上清宫前列举的“佛门十恶”可是在东京城的读书人中广为流传,便是朕在深宫之中也略有耳闻咯!”
叶安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道:“未曾想臣已经有这般名望了?那些和尚怕是要恨死我了。”
赵祯却摆手道:“大相国寺的空空法师朕是见过的,不会做出此等恶事,也不会记恨叶侯的,只是别的和尚可就不好说了。”
叶安笑道:“巧了,我和这空空和尚还是有些交情的,官家无须担心。臣近日当真不是给官家列举佛门之恶,而是提醒官家,复利之重宛如泰山!”
赵祯有些纳闷,但鉴于叶安的不同他还是耐性的听下去。
“官家,复利是依靠每日的积攒,以及长时间的积累而形成的,比如说您每日读书一个时辰,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五个时辰,十年便是三千六百五十个时辰,您现在才十来岁,十年过后也不过二十岁,可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这三千六百个时辰所积累下来的知识与智慧,您就比同龄人要强大三千六百五十个时辰!”
简单的一道算术题,却让赵祯陷入沉思,也让纸窗之后的刘娥目瞪口呆。
而叶安接下来的话却更为震撼:“官家,您想没想过,若是咱们大宋每天开垦一亩荒地,第二日开垦紧紧比第一天多一点,十年之后会如何?只要坚持不断的投入,咱们大宋十年后会得到什么?若是用在拓边上,用在兵制上,用在三司的财政上,您觉得咱们大宋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就不是一个能想的事情,一旦想象开始,一切美好和恐怖的东西就会不断的涌现,不断的刺激着赵祯以及刘娥的“贪婪”。
于是叶安抛出了另一个“恶魔果实”:“官家,复利还有一个好处,基数越大,收益越大!臣献上了土豆和地瓜,有了这两种高产之物便可打破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屋顶,使得咱们大宋的人口倍增!”
赵祯的眼神稍显迷茫,他不知道叶安的意思是什么,但叶安却耐心的说道:“官家您想想,百户之家数百人甚至千人之数,在吃喝不愁的情况下十来年便是一代人,远的不说,三十年的时间里便有两代人,这百户之家有多少人?”
赵祯微微一愣,掐指一算随即惊讶道:“怕是有数千余人嘞!”
砰的一声,资善堂与偏殿的木门被推开,推门而入的刘娥此时也顾不得体面,紧紧地盯着叶安道:“果如你所说?!”
在赵祯的迷茫中,叶安缓缓点头:“如百川奔海,黄河溃堤,浩浩汤汤不可阻挡!”
于是刘娥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华夏的魔咒
人口基数越大,复利的效果便越明显,以现在大宋的人口,只需要几代人的时间便能产生爆炸式的增长。
于是叶安给赵祯的授课变成了与刘娥的对奏。
赵祯作为大宋的官家自然要在边上旁听的,但他发现叶安与大娘娘说的话有很多他听不懂。
这已经是在讨论国策的问题了,叶安其实就是在用与官家的讲学引申到国家的层面,分析利弊。
中原汉地一直都是人口温床,这里的环境和气候非常适合人类生存与繁衍,所以华夏文明的历史才会发展的源远流长。
但同样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汉家王朝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便在于粮食问题。
刘娥最关心的是人口,在她看来粮食对于一个国家非常重要,但人口更为重要。
粮食少了点便少吃些,但人口的增长可以为国家带来更多的劳动力,如此便能开垦更多的土地,以获取更多的粮食。
这想法对于叶安来说有悖于社会发展的客观常识。
只能在蓝继宗目光灼灼中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圣人的想法颠倒了,若是没有高产的粮食,人口的增长就会变得极为缓慢,即便是开垦更多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也是有限度的,百姓手中没有存余,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后果不堪设想。”
刘娥当然能听懂叶安说的话,皱眉道:“如今有了土豆和地瓜,我皇宋便可产粮万巨,天灾人祸亦可全力救治了?”
叶安微微点头:“圣人明鉴!我汉家之土乃繁衍百姓之良地也!只要有足够的土地,高产的粮食,咱们汉家的人口便会激增!”
刘娥微微眯起眼睛道:“太宗时大宋不过四百万户,到了先帝朝咸平年间以达六百多万户,如今更是逼近七百万之数!”
叶安转身看向懵懂的小皇帝道:“官家,您知道为何先帝朝人口增长如此之快吗?”
赵祯皱眉想了想:“因为国朝安定?”
叶安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不仅如此,先帝鼓励耕种,并且大力修建水利,良田增加粮食多了,自然人口也增长惊人,但最重要的还是在另外俩个地方。”
瞧见赵祯与刘娥两人紧紧地盯着自己,叶安稍显尴尬的端起茶杯,稍稍润口之后才缓缓道来:“一者便是铁器更为精进,二者便是引进了暹罗良种占城稻。
铁器农具可要比木质的农具好用的多,前朝锻铁之法打造出的铁器不是过脆便是过软,常常损坏颇为不便,但眼下咱们大宋的铁器已经相当结实,有了趁手的农具对于农人来说大大的提高了功用。至于占城稻自不用说。”
赵祯微微惊讶道:“叶侯怎生知道的如此清楚?”
叶安躬身对赵祯以及刘娥施礼后才道:“这便是臣的家学,格物之道!探究事物本身的道理,从中获得对国朝百姓有益之事,如此便为格物!”
刘娥见叶安终于说出他的家学,心中颇为满意,随即坐在了刚刚叶安依靠的锦榻上缓缓开口道:“本宫现在问你,如何让我大宋百姓之数剧增?”
说了这么多还是回到了人口的话题上,这是刘娥最急迫想要知道的。
叶安竖起三根手指道:“一者国朝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二者推广土豆地瓜,大面积种植,给咱们大宋快速增加粮食产量,三者便是需要圣人下旨,朝廷出力,在大宋十五路各州府甚至是县乡开设保育堂,花钱雇佣产婆统一为孕妇接生!这些产婆必须得到检验丰富的前辈授课讲学,方能执业!”
刘娥以及赵祯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安,他们没想到叶安提出的三点之中,最后一点最为详细贴切。
出生率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古代的婴幼儿的夭折比例非常高,连天下最尊贵的皇子都免不了夭折,何况是寻常的百姓之家。
宋真宗好几个孩子,唯有赵祯一人活了下来,至于赵祯………他一个儿子也没有,尽数夭折!
国家安定,提高粮食产量,提高婴幼儿的出生率存活率,这三点是乃是增加人口的必要条件。
刘娥却在听了叶安的话后,整个人开始浑浑噩噩起来,嘴里微微念叨:“温王赵禔,早亡;悼献太子赵祐,十岁夭折;昌王赵祇,早亡;信王赵祉,早亡;钦王赵祈,早亡!”
刘娥忽然对蓝继宗道:“宣召御医院提领吴夲,医政胡远于紫宸殿!”
看着眼前笑而不语的叶安,刘娥微微皱眉道:“以后莫要这般的上谏,直言进谏本宫自不会治罪的!”
叶安随意的耸了耸肩膀道:“一旦保育堂在各州府以及各乡各县建立起来,娘娘的名声自不用说的…………”
要想让人动心,必须拿出足够的好处,叶安在改变这个世界,虽然不能直接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但小小的改变却是可以的。
随着土豆和地瓜的出现,“人口天花板”便会崩溃,这是困扰在华夏头顶上的一个魔咒也是王朝更替的重要原因之一。
“官家,您知晓为何周朝维系八百年,而之后数代却没有一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吗?”
不光是赵祯,甚至是边上的刘娥也瞬间闭气凝神认真倾听。
随手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另一个简单的名词“土地”,刘娥顿时恍然大悟,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明白了叶安的意思。
看了一眼刘娥,叶安对小皇帝解释道:“每一亩土地的产出都是有定数的,即便是再辛勤的劳作,所得到的粮食数量也不会有多少区别,丰收时也不过是多收三五斗罢了,可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便是颗粒无收,前功尽弃!”
稍稍顿了一下,让赵祯缓缓的消化自己说的话,叶安继续道:“官家,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汉家的国土就在不断的变大,直至盛唐已经到了无法再扩大的程度了,西域已经到了朝廷能够控制的最远距离,而在这范围之内,耕地不断增加,此时另一个围绕土地的问题便出现了,兼并!”
刘娥挥手让蓝继宗也离开,她不希望叶安的话被除了她以及皇帝之外的人听到一个字,这不光是在给官家讲学,也是在给自己讲学!
“土地兼并是历代无法避免的问题,因为人和人不一样,总会有人聪明些,更胜一筹,更快的积累财富,更快的获得土地,官员和权贵手中的土地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咱们大宋并不抑制土地兼并,于是更多的土地集中到了少部分人的手中,这也是为何自开国以来,作乱之人越来越多,农人反抗愈演愈烈的原因之一!”
“叶侯的意思是要本宫和官家一改祖宗之法?”
刘娥突然开口打断了叶安的话,到现在她还认为叶安是在用另一种方法上谏,但她错了,叶安缓缓摇头:“不,臣只是要给出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来化解这个问题。”
刘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在赵祯看来几乎不可思议,但叶安更绝:“眼下还不是时候,臣请密奏此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深宫秘奏
什么样的对奏需要圣人把叶安带回福宁宫?
蓝继宗想不出来,也不敢往下想……
他不否认叶安长得是俊俏风流的,但……这事一旦被传出去,不光圣人的名声受损,连叶安的名声也会变得可耻,且永不翻身。
当年武后“宠幸面首”之事早已成为她身上挥之不去的骂名,现在圣人把一个年轻俊美的外臣带回寝宫之中,很有可能变成诛心之言啊!
整个皇宫中最私密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身为太后刘娥的寝宫,之前为了肃清宫禁,整个皇宫可谓是被里里外外的整肃了一遍。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臣进入太后寝宫的消息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但好在官家还相伴左右。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继宗才敢带着叶安一路穿过宫门抵达福宁宫。
其实在叶安看来,刘娥的寝宫与资善堂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里在皇宫的深处,一路上他都没见到几个人,大抵是已经被蓝继宗派人给支走了。
今天说是给官家讲学,但事实上却是有着不同的目的,他是在给刘娥上谏,同时也是在给她描绘一个未来。
作为统治者,刘娥的眼光要比赵祯这个初出茅庐的官家长远的多,也要比他拥有更敏锐的政治嗅觉。
所以她在叶安简单的复利问题中看到了大宋的未来,也看到这个关乎王朝兴旺的一点灵光。
“有了土豆和地瓜之后,大宋的粮食年产便会惊人,粮食多了,粮价就会下跌,百姓们便会拥有更多的粮食,如此国朝便会更为稳定,叶安这便是你的意思?”
叶安笑着点头道:“圣人圣明!粮食多了,粮价低了,带来最大的改变并不是人们吃喝不愁,而是会出现剩余劳动力……”
叶安的话刘娥听不懂,但她在等待叶安解释,因为这就是他的家学,他要把家学用自己听得懂的话说出来。
果然叶安面色严肃的开口道:“圣人,官家,国朝之况与士农工商密不可分,而除去士外,农工商三者为国之经济也!”
赵祯好奇道:“何为经济?”
叶安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缓缓道:“此乃“经邦”、“经国”和“济世”、“济民”之合,说到底是三司所管辖之务,农人,百工,商贾,三者组成了咱们大宋的经济也是治国的要害所在!”
“你这说法虽是新奇,但也是早已存在的东西,说说具体的,比如土豆和地瓜会给国朝带来的改变。”
刘娥赞同了叶安的说法,但她更想知道带来的改变是怎样的,以至于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农人的粮食多了,除去留下的一部分作为所需的存粮,上缴一部分作为税收之外,其他的卖出去也意味着农人手中的钱财多了。”
刘娥点头道:“这是自然,而后呢?”
“农人手中的钱财多了便会花钱啊!花钱便会使得市面繁荣起来,百姓们对货物的需求也就更多了,如此一来百工的需求便越大,所需的劳力也就越多。”
叶安的话没说完,刘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也是粮食增产所带来最直观的变化。
“叶侯的意思是,随着土豆和地瓜的推恩,整个国朝都会变得富足?”
叶安点了点头道:“臣便是此意,国朝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农人不再需整日在土地上劳作,他们还多了一条出路,便是做工生产货物,各种各样的货物!
如此便解决了农人赚不到钱,吃不上饭的问题,也会使得他们在失去土地的时候多出一条出路不会被逼的造反谋逆!”
叶安虽然从头到尾没有提到一句“土地兼并”,但刘娥深知他的意思。
这是她要的终极答案,事实上她与汉家绝大多数帝王一样,都知道土地兼并给王朝带来的危害,但可惜的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土地兼并最直接的改变就是农人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富人,官宦,勋贵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
长此以往国朝会变成什么模样?刘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结果。
土地兼并一直是叶安担心的问题,这是一个隐藏在历史之中的“漏洞”也是历朝历代的“定时炸弹”。
从“复利”到祥瑞,从土豆地瓜到大宋的经济,叶安一直在把话题向土地上引导,始终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
虽然是被询问的一方,但叶安不断的抛出诱饵来引导刘娥。
从刘娥现在的态度上来看,他成功了,刘娥也不是一个愚钝的人,相反她位居高位多年,当然能够看穿叶安的把戏,只是现在的她完全被另一个巨大的惊喜所包围。
叶安了解刘娥吗?
当然了解,他知道刘娥许多隐秘之事,知晓她的出身,知晓她对权利的渴望,知晓她与赵祯的关系,甚至知道她并没有打算称帝。
这个女人只是对权利极其渴望罢了,同时也对名声极其渴望!
她想在丹青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人怎么能少得了一块“大饼”呢?
于是叶安就在她的面前描绘出一张巨大的“蓝图”,这张蓝图是改变一切的开始,改变叶安不愿从史书中看到那笼罩在华夏头顶上阴霾的开始!
他始终记得教授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
若是宋被其他汉家王朝代所替,叶安不会惋惜和懊悔,这是历史的抉择,是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律。
但被外族所更替却让他不能接受,越是在大宋生活的习惯了,舒坦了,他这种危机感便会愈发的强烈。
元蒙是外族,满清也是外族,他们给华夏文明带来的不是融合,而是毁灭,任何一个外族文明与华夏的融合都必须以汉家作为主导,否则都会走向退化。
明朝便已经出现了热武器的雏形,甚至成建制的投入到了战争中,为何到了满清非但没有发展却走向了衰落,直到数百年后被西方人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
因为外族对汉家文明的发展根本就没有益处,只是在毁灭,只是在保留附和统治的糟粕而已!
在大宋,叶安已经看到了儒家思想的发展,这个时代的儒学并没有出现变态的束缚和荒谬的理论,也没有灭人欲存天理的极端。
相反,学以致用在这个时代的儒学中随处可见,为国为民的思想贯穿始终,可以说现在的儒学是积极的,全面的,和叶安印象中的儒学相去甚远!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驸马府的邀请
蓝继宗亲自送叶安回到了资善堂,在这里等待多时的李端懿颇为羡慕的看着赵祯与叶安谈笑风生。
他来资善堂是真的想陪赵祯读书的,也是真的想要求学,但他看得出从官家到宫中的大官对待叶安非常的有礼。
这足以说明圣人对他的看重。
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叶安更是备受母亲和父亲推崇,他虽然不知道叶安讲学的内容是什么,但能被圣人和官家如此重视一定不简单。
当然他也知道作为伴读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并且他也不在意叶安受到天家如此的礼遇,毕竟他是刚刚得授官身的开国侯。
想起母亲说的话,李端懿上前给赵祯倒了茶水后道:“官家,臣奉圣人之命前来伴读。”
赵祯对这个表弟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他知晓轻重,等待许久也没有一丝不满。
“今日叶侯讲学,又被母后召见对奏,元伯久候了,在这资善堂中可还舒坦?”
李端懿连连点头道:“一切皆以官家圣人为重,臣弟无有不妥,只是…………”
瞧见他欲言又止,赵祯却挥手道:“元伯有话直说,可是资善堂的宫人怠慢了你?朕定然斥责他们!”
脸面微红的摆手道:“官家误会,非是宫人怠慢,只是臣弟本是来伴读官家的,又喜问学…………”
赵祯微微一愣,忽然笑道:“知晓你,你与姑父一般,最喜求学问道,朕可告诉你,这叶侯肚子里的学问与咱们之前学的经史子集稍有不同,于微妙之中存有大义!以后咱们便一块听叶侯讲学可好?”
这正是李端懿所希望的,连连施礼道:“元伯谢过官家。”
赵祯拉着他的手埋怨道:“都是一家人,说着话便是外道了些,父皇与姑姑亲厚,对你父亲也是多有褒赞,说他识大体,懂分寸,母后更是夸赞姑父可重用,与朕说谢便是疏远了。叶侯今日……”
叶安笑眯眯的站在边上道:“官家,以后还是唤叶安为侍读更为合适。眼下以过了讲学的时辰,臣也该离宫回家了,臣刚在东京城中落脚,还有些许事情要处理,这便告退。”
赵祯稍显失望的点了点头:“如此也罢,明日是渊汆先生讲经,你也要入宫侍读,那便早日回去。”
说完歉意的望向李端懿,恋恋不舍道:“元伯今日可惜了,你且随叶侍读一同出宫,明日再来。”
李端懿看着叶安见他没有说什么,点头道:“如此,臣弟便告辞了,父亲走的匆忙,忘了交代车马接我出宫,烦请叶侯送我一程可好?”
皇帝一般是不能随便派遣宫人送某人出宫回府的,因为这种行为算是一种极大的恩赐。
叶安笑着点头道:“无妨,还望元伯莫要嫌弃牛车颠簸的好。”
瞧见叶安和李端懿要走,小皇帝的眼中充满了羡慕:“还是你们舒坦,想要出宫便出宫去了…………”
“官家慎言!”
陈琳一直站在资善堂的角落里,突然开口把李端懿吓了一跳,而赵祯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微微不满道:“朕连说也说不得了?!”
瞧见赵祯埋怨,陈琳缓缓拜下:“官家,您是天下之主,不该说这样的话,若是心中不爽利,奴婢甘愿受罚!”
赵祯指着陈琳好一会,随即颓然放下胳膊道:“罢了,你说的没错,母后说的也没错,你送叶侍读和元伯出宫吧!”
陈琳缓缓起身道:“奴婢遵旨!”
叶安知道小皇帝的苦闷,现在的他正处于青春期,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有着极大的好奇,这也是为何他对自己这种完全有悖于儒家传统教学方式而浓厚兴趣的原因。
赵祯对待叶安非常的尊重,虽然只是比他大几岁,可还是如同对待王渊,杨国安等人一样,站在资善堂的门前以弟子之礼相送。
叶安低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官家莫要羡慕,叶安以后讲学有些内容是要出宫的,还请官家倒是莫要推辞才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的头猛然抬起,眼睛中都带着小星星的似得望向叶安道:“叶侍读所言当真?”
“修行之人不打妄语!”
看着叶安身上的紫服,赵祯笑道:“朕倒是忘了,你还是个道士嘞!对了听说你与秦家姐姐………当真是好福气,若是见了她还请她把答应朕的手套,耳捂给带来。”
叶安笑了笑:“官家放心,臣自是不会忘记的。”
在小皇帝恋恋不舍中,叶安带着李端懿离开了资善堂,陈琳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不该许诺官家的。”
叶安耸了耸肩:“一双手套和耳捂算什么?”
陈琳冷冷道:“老奴说的是不该许诺官家可以出宫,圣人可是不会同意的!你若是做不到便是欺君!”
叶安笑了笑:“哦?既然如此,那你怎知道我做不到?咱们走着瞧!”
陈琳愣了愣,随即看了边上的李端懿一眼道:“官家乃万金之躯,坐不垂堂!岂能随意出宫?”
“嘿,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
说话间便到了东华门,宫门上的禁军在看到陈琳之后,便上前要了叶安出入宫禁的腰牌以及确认了李端懿的身份,这才放行。
穿过东华门深邃的门洞便能瞧见铁牛无聊的坐在马车上等候,至于王帮显然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天色不早,叶安上了马车道:“先把李端懿送到驸马都尉的府上咱们再去铺面。”
铁牛应了一声便赶车,好在李遵勖的驸马府距离东华门并不远,事实上东京城中最好的地段就是东华门外的东城,这里大多是达官显贵之家,大名鼎鼎的曹家,石家也都在这里。
牛车中的李端懿看着叶安道:“先生今日讲的不是数术吗?怎生又与圣人对奏了?”
叶安看着求知欲极强的少年人笑道:“你应该知道官家的那道题了吧?你知道浮萍的答案吗?”
李端懿微微点头道:“知晓,应是九日半之!”
叶安点了点头,从他看到自己和赵祯回到资善堂时李端懿跃跃欲试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已经知道了答案。
“能在短时间里想到答案,殊为不易,这是一个“复利”问题…………”
叶安毫无顾及的向李端懿讲述了复利的原则以及基础,并且让他明白复利的实际运用,不一定要李端懿现在就理解,只要他记住以后慢慢揣摩便是。
叶安知道,在数术上这小子和他父亲一样有天赋,也比赵祯要有天赋,小声道:“回去告诉你父亲,若是有意与我做生意那就直接说,莫要不好意思,我叶安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
李端懿红着脸的到:“还请先生进府一叙。”
叶安看着李家高大的府宅,摇头道:“今日不妥,改日再叙!”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外戚之家
高大的门头之后,李遵勖看着叶安的牛车缓缓走远颇为感叹道:“他还是不想与我这外戚交集过深啊!”
“他一个新晋的开国侯怎生瞧不起咱家?!咱们可是天家的近亲!不是那些劳什子的远房外戚!”
瞧见有些动怒的公主,李遵勖无奈道:“无论如何咱们家都是外戚,我走不出去,端懿,端瑞都是如此,永远也走不出这个身份,所以能有官职在身,能成为对官家,圣人有用的外戚,那就足够了。”
赵莹微微一颤:“这就是我带来的宿命吗?”
李遵勖微微摇头道:“不是你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你,当初阿爷就是这么想的,大宋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云波诡谲。
我李家可以搅和在其中,但阿爷想要我李家安稳些,不再参与朝堂之中,于是在他自己拒绝了太宗的招婿后,最终让我尚公主,也就是…………”
赵莹一点也不惊讶,相反看着李遵勖轻轻的拉起他的手:“你大抵是猜错了……”
“错了?”
李遵勖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自己的女人露出从未有过的深邃。
“其实父皇当年也是不希望你李家坐大,公公是后周时任供奉官判四方馆事,跟随太祖征战四方,又是高品武将,父皇时又是三司使、出枢密使…………”
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李遵勖明白了一切,李家不能太过昌盛,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外戚,从原本的官宦之家变成外戚之家,被满朝文武盯着。
微微苦笑道:“阿爷深明大义!”
赵莹把手放在了李遵勖的肩膀上轻轻拿捏重复道:“阿爷深明大义!”
李端懿极少看到父亲和母亲如此亲密,原本双方之间都是相敬如宾的,甚至让自己觉得不像是一对夫妻,否则父亲也不会在外面还有私宅。
眼下的父母却展现出了另一面,当然也没有避讳他,显然是为了让他知道。
缓缓走上前道:“孩儿知晓爹娘的用心,但为何还要让孩儿与叶安交好?”
李遵勖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微微笑道:“因为他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能赚钱,咱们家也需要赚钱敛财!”
李端懿微微有些惊讶:“可咱们家不缺用度啊!父亲您不是常说钱财所求有度,方可为君子立身?”
边上的赵莹却笑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父亲的意思,咱们家是要让别人看着,让别人认为咱们家贪财嘞!”
“让别人认为………自污?!”
李遵勖欣慰的看着儿子道:“没错,世上的人永远不可能十全十美,若是有人十全十美,那背后一定有大图谋!所以咱们李家不是十全十美的外戚,咱们要有不好的地方出现。”
面对儿子纯洁的眼神,李遵勖尴尬的补充了一句道:“再说敛财也不是坏事,还能赚钱不是?咱们在城外的田庄可是咱们家一笔不小的添头…………”
李端懿稍稍有些失望,他没想到父亲和母亲居然有着这样的想法,也没想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也没有任何出头的可能。
“那孩儿还有必要与官家那么亲近吗?反正再亲近以后也不会得官家重用的。”
李遵勖看了一眼赵莹哈哈大笑道:“傻孩子,怎生就能不与官家亲近?你们毕竟是表兄弟,是姻亲啊!你别看官家风光独一处,可要知道官家也有官家自己的苦,他活的比谁都累呢!”
李端懿微微点头,他想起了今日离开资善堂时官家羡慕的眼神,看着父母笑道:“也许咱们家这样才是极好的?”
赵莹微微一笑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官家面前说,咱们家的好,咱们自己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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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家的好,咱们自己知道,万万不可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秦姑娘的那俩个婢子!”
同样的话从王帮嘴里说出来,让铁牛有些莫名其妙:“咱们家那里好了?这房子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嘞!家穷四墙的……”
“是家徒四壁!”
叶安环顾四周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还纠正了一下铁牛的错误,对于他来说眼下的装修风格已经极为舒适了。
虽然没有家具,但酒馆的吧台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打造好了,红红的枣木吧台,这在后世可是一项价格不菲的开支,但在东京城的刨花街只需一贯又八百便得,还包工包料!
按照现在的铜钱购买力,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不到一千元,大几百块左右,这价格不得不说是良心的紧。
吧台,酒柜,加在一起刚好三贯钱,王帮看着肉疼,却让叶安颇为爽快。
吧台面前是一排的高脚凳,这些带着靠背能够旋转的凳子让这俩人非常好奇,坐上去便已然不想下来。
“摊子算是铺开了,接下来等咱们雇的小斯和匠人来了就行,房间都收拾好了?”
王帮点头道:“回小郎…………侯爷的话,都收拾好了,外院的三间房子给店里的人住,内院的房子您和主家住,我和铁牛住在偏房之中,供您方便招呼。”
叶安无奈道:“不是说让你们和萱儿住后院吗?怎生住到了中院洒扫做饭的偏房边上去了?”
铁牛憨笑道:“您现在是侯爷了,俺们都跟做梦一样,王帮今日脚下踩了棉花似得,中午还特意赶回来一趟,专程把东西从后苑搬到了中院偏房里!”
“自家人这般便外道了些,我不舒服!”
王帮笑道:“您且讲究一下,好歹也是侯爷了,便是没有自己的府宅,也该有个规矩的,以后若是萱儿再敢往您的房间里去,小的一定要好生说道说道!”
叶安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她再往我房间里去,我都快把持不住了,铁牛套车去,咱们去兰桂坊一趟,把她接回来!”
一听是去兰桂坊,铁牛便两眼放光,这小子是真的没有“开过荤”的,瞧见那些各个标致,身段又好的小娘子,心中抓挠的厉害。
王帮却并没有那么的多的心思,在他看来,兰桂坊的女子娶回家不合适,还是寻一个本分人家的小娘子要好。
“小郎君,咱们去兰桂坊除了接萱儿回来,还有什么事?”
这就是职业管家的素养啊!叶安笑道:“顺便去问问我那未过门的娘子,咱现在有多少月俸!我自己可是不清楚,慕慕常与贵妇诰命们打交应该知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未来的谋划
叶安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月俸,当然他现在手里还有些钱,还没拮据到要用月俸花销的地步,但很快他就要开始用钱了。
即便是做餐饮也要有前期投入的,这一点叶安非常清楚,现在的他需要一笔启动资金,这钱不是用来购买实质性的东西,而是用来投放广告的。
兰桂坊无异于是投放广告的最佳平台,但可惜的是秦慕慕管他要钱!
一想到这里,叶安的眼前就能浮现出那双白哲的柔荑在警务通上灵巧“跳跃”的模样,实在是…………大煞风景!!
当然,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这一点作为后世人的叶安非常清楚,不过这不是关键,秦慕慕是在告诉他,即便是婚后她也是要自由,独立的。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是一个拥有双手和骄傲的女人。
她独立,智慧,充满女性的魅力,同时也拥有不输与叶安的眼界。
叶安知道她不可能做个花瓶,所以也没想过让她做花瓶,人家通过自己的能力已经证明自己也能在大宋生活的很好。
在叶安的传统思想中,他还是保留了对秦慕慕的尊重,就像是遇到了一位初见的“小姐姐”一样,保留了基本的礼貌。
虽然在兰桂坊的初见双方都算是大大咧咧,可事后双方之间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习惯了对方之后,那种矜持就再次出现了。
牛车缓缓抵达了兰桂坊,叶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对于他来说,这算是他和秦慕慕的正式见面…………
“我这样还行吧?”
王帮微微一愣,便和铁牛两人伸出大拇指,异口同声道:“小郎君体面的紧!年轻才俊在您面前算不得什么!”
“那我便放心了。”
不排除这个时代出现才学和人品极佳的人,万一有人走进了秦慕慕的心,叶安觉得麻烦了。
即便是见到了秦慕慕之后,叶安也没有把她一定要占为己有的想法,从心底里叶安还是一个“后世文明人”。
若是单单的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那和用棒子敲晕拖进山洞中的原始人有什么区别?
叶安的牛车缓缓抵达兰桂坊,用王帮的话说,自家的牛车上就应该有属于叶安这位开国侯的徽记。
但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一个脑残的做法,这不就是在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所有人吗?
即便是不用徽记,铁牛的形象也早已被兰桂坊的女子们给记住了,待牛车到了欢门之前,一群人侍女便用看姑爷的模样“死死的”盯着叶安,热情的几度让边上等待的客人不满。
能出入兰桂坊的,有几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有些官员甚至联袂而至,前来欣赏兰桂坊这种独特而高雅的“艺术表现形势”。
当他们在厅堂中买票检票的时候,看到叶安在一群女侍的前呼后拥下,大刺刺的走进兰桂坊,直上顶楼的时候,心中的怒火便快冲破天灵盖了。
阳城夜郎的名头谁不知道?即便是叶安现在成为堂堂的开国侯,也还是有人喜欢在背地里叫他“夜郎”的名头。
即便是当面如此叫他,叶安也毫无办法,毕竟人家就是这么叫了,你能如何?
若是用开国侯的身份和地位报复人家,那就是有失风度,若是置之不理,那就是“理屈词穷”…………
于是叶安路过这些人并且在他们说出“阳城夜郎”的时候,果断的竖起了中指回敬他们,并且加上一句“臭屌丝!”
说完这话之后,叶安便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在一群人的惊讶和不解揣摩中缓缓走上通向顶部的楼梯,毕竟是去见最爱的女人,这些人并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阳城夜郎,我还是觉得你这名号比开国侯响亮些。”
叶安看着故意靠在门边,把半个胳膊露出去的秦慕慕便是一阵发苦,这是在故意给自己挑事啊!
下面可是有一群荷尔蒙躁动的男人在看着呢!
随意的瞥了一眼楼下,果然嫉妒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的刺过来,他只能把眼前这个精灵一般的女人推进屋里。
秦慕慕优雅的转了一圈,带着一丝惊讶道:“不该这么冲动,也不该如此张扬,但……我喜欢!”
叶安笑了笑:“我们生而不同!”
秦慕慕微微点头道:“是啊!我们生而不同,你的广告费准备好了吗?”
“我要垄断,垄断东京城的所有广告,现在缺钱啊!”
一口打木箱被秦慕慕吃力的从床底拖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甘心开一个酒馆,这些钱够我们垄断经营的吗?”
木箱被打开,叶安吃惊于秦慕慕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积攒下如此庞大的财富。
木箱中铜钱只是占据了一点地方,更多的是各种各种各样的金银器物,上面是一层铜钱,但下面却全部都是金钗,银饰,以及金银做成的叶子和瓜子!
这是她表演获得的缠头,抓起一把金瓜子,叶安笑道:“你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女神了吧?”
“算是,但终究是男人眼中的花瓶而已,他们情愿用千金卖我一次表演,也不愿起身为我鼓掌!”
“你这是打算在这个时代推进女权,我觉得不是一个好时机…………”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代,那什么时候是呢?”
“说说你的计划!”
这下两人算是真正的开始了合作关系,叶安在锦凳上坐下,屋内的碳盆使得秋冬的寒气被一扫而空,温暖的房间让人舒服的想要呻吟。
烛光下的美人展露出她最强势,自信的一面:“你的土豆和地瓜给这个时代的华夏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即将发生的改变,整个大宋的经济都会天翻地覆,而现在我们站在了第一列车的头等舱里。”
“你已经看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了?”
“哈哈…………你也一样!你的小酒馆只是一个噱头而已,想要让你的酒水大卖,就必须要有一个引子,当所有人都觉得高度白酒好的时候,你的工厂也会出现吧?”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个女人再次识破了他的目的。
瞧见他默认,秦慕慕轻轻的坐在床沿:“广告只是开始,我们的计划也只是开始,你要做好你的事情,成为士人并无不妥,改变这个时代,改变这个王朝你就必须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而我!要成为你的“后盾”最强大的后盾!”
叶安耸了耸肩膀:“多强大?”
自信又迷人的微笑出现在了秦慕慕的脸上:“堪比赵宋的财富!”
“成交!”
秦慕慕知道叶安会答应,但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起身坐在叶安的身前道:“你爱我吗?”
“仰慕许久,否则也不会一直被你抓现行。”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查我了吗?”
一把被秦慕慕拉住,叶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放弃了所有防御,天旋地转的被推到床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再次扑倒………………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云中郡开国侯
王帮和铁二羡慕的看着兰桂坊最上层的房间,谁都知道这是属于秦大家的闺房,至今还没有一个男人进去过。
而现在却不同了,侯爷自从进去之后便没有出来的迹象,不用说也知道今晚是不用走了的,虽然叶安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仆从来看到,但他们自己却有一种自觉。
此时的萱儿出现了,看着他们二人稍显挣扎的开口道:“两位哥哥来了,快快带我回去!”
铁牛指了指最高处的房间:“侯爷还在上面呢!”
“侯爷?”
在萱儿的惊讶中,王帮骄傲的解释道:“咱们家的小郎君已经是大宋的开国侯了,还是司农寺少卿,正五品的朝散大夫嘞!顶顶好的文资!”
原本还在挣扎的萱儿瞳孔猛然一缩,带着恐惧和颤抖的声音道:“那就更要快些走了!那个女人太厉害了,粘不得!”
王帮和铁牛有些莫名其妙,那个女人不用说也是指的秦大家,可秦大家厉害不厉害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是咱们家侯爷的人了。
瞧见他们得意的表情,萱儿低声道:“她改变了这里女子想法,她……她要让这里的女子独当一面,你们不知道她在兰桂坊中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琴棋书画,以舞以乐,除此之外还能有些甚?”
王帮有些不解,但铁牛这次却看出了不同,对于萱儿这个自家妹妹来说,未来主母不应该让她如此恐惧,但他也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拉着萱儿到了茶室的角落中小声道:“你瞧见什么了?给我们说说?”
王帮也有些好奇,秦大家那仙子一样的人儿能做出什么让她如此恐惧的事情来。
“我说不出来,但她和一般的小娘子不一样,说话比诰命夫人还要大气些,但在对我说话时,总是像在蛊惑我似得,还让这里的女子学习如何自己养活自己,不要靠男人,便是嫁人了也要自己说的算,还…………教这些女子防身之术!”
王帮和铁牛大惊,这秦大家的想法有些偏激了,什么样的女人会有这般的“怪”念头生出来?
看来萱儿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小郎君啊!
三人默然不语,对视一眼都明白各自心中的想法,现在让小郎君离开显然不可能,但也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
于是三个“忠仆”在最不恰当的时间,最不恰当的地点,做了最不恰当的事情…………站在秦慕慕的房间外大喊。
即便是被兰桂坊的侍女们拦住,依旧在大喊大叫,铁牛的嗓门是真的大,以至于叶安实在无法无视掉。
看着秦慕慕羞愤的眼神,叶安知道自己这下麻烦了…………
前往小酒馆的牛车上,叶安捂着鼻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三个人,驾车的是兰桂坊的小娘子,一手鞭花甩的比铁牛都漂亮,根本就不用担心。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们什么?怎生就这般的坏我好事?”
铁牛讪笑道:“俺们也是为了侯爷您好,那秦大家好似不太寻常。”
“废话,人家是阳城县君!当然不寻常!你们这般吵闹到底是为了什么?!”
萱儿坚定的说道:“侯爷!她是妖精嘞!她教兰桂坊的女子什么独立,什么幸福是靠自己,什么…………”
叶安不解的望着她道:“这有错吗?”
萱儿小声的辩解道:“夫为妇纲,女子聪慧失节者多…………当安分守己,不必风流灵巧。”
叶安惊讶的瞪着萱儿:“这些都是谁交给你的?怎生之前在你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哦,到了秦慕慕这里便可以往她身上套了?”
王帮小声道:“侯爷,这般的女主若是入府,非吉兆啊!”
“滚蛋!”
揉了揉酸痛的鼻子,秦慕慕的含恨一击差点把自己的鼻梁给打断,任谁在干柴烈火之下被人搅了兴致都会如此!
“我不管别人说的,我和秦慕慕必定是要成婚的,她在做一件大事,你们不懂的大事,以后莫要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安说完又奇怪的望向萱儿道:“你昨晚被留了下来,不是与秦慕慕说的挺好的吗?怎生就突然之间如此不满她了?”
萱儿低声道:“秦大家虽然已经应下了萱儿,愿让我为平妻,但萱儿自觉她非小郎君之良配。”
叶安嘿嘿一笑:“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除了她也不能娶其别人,算了此事你们也不要纠结,等着她成为主母便是。若是不愿自可离去,但不可诋毁秦大家的清名!”
牛车到了小酒馆,叶安匆匆的去了后院,心中还在回味两人的激情瞬间,但被人破坏的感觉实在让他恼火。
但他只能带着幽怨和不满的躁动进入梦想,幻想还能在梦里与那谁相会………………
但你越是想什么,越不会给你什么。
一夜无梦的叶安大早就被吵醒,原是王帮之前寻的中人来了。
还带来了几个小斯,杂役,都是按照叶安的要求找来的,岁数不大,模样周正,更重要的是脑子活泛。
叶安把这些当作是员工,进行了相当简单却颇为有效的测试,这些人在服从上完全没有问题,是时代背景所造就的,而品德也是相当不错,年轻人的想法颇多是好事。
简单的测试下来,除了俩个笨拙但力气大的被安排到了前院外,其他人全部被安置在了店面中。
叶安对他们的要求不多,唯一必须要遵守的规矩就是干净,这一点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一个人只要是干净利索的,那他的自律性也一定不错,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连自己都懒得收拾的人,怎么让他收拾好店面?
人数不多,一共八个人,前院完全住的下,至于厨娘,叶安并没有招,而是希望中人再寻摸一番,他需要体力好的男人作为掌勺的厨子。
毕竟酒馆不光要酒水好,菜品也要好。
客人多了就要保证上菜的速度和质量,一口大铁锅颠下来,女人上哪能吃得消?即便是兰桂坊不太愿意接受男人,秦慕慕还是招了男人来作厨子。
在这个时代,依旧认为下厨乃是女人做的活。
中人颇为为难,但看在叶安给钱一点也不含糊份上,最终还是应下。
声称一定会给云中郡侯找到三个满意的人选,否则中钱不要!
如此叶安才知道,自己的封号竟然是云中郡开国侯!
云中郡是哪里?始皇帝分天下三十六郡,云中郡便是现在大宋的云中府,只不过这个云中府不属于大宋,有名无实,乃是契丹人的大同府!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大宋的“试验田”
叶安这几天过的有条不紊,几乎回到了原先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中。
去皇宫听王渊讲学,到小酒馆忙活自己的生意,以及在兰桂坊与秦慕慕讨论未来的发展以及现在就必须进行的谋划。
当然叶安到现在也不清楚了自己的月俸具体是多少。
大宋的官俸制度十分混乱,官员无实职者可以领俸,像叶安这种有实职者,则可另加钱。
当然不光是给钱的,除正俸外,还有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
若是地方官则配有大量职田,官员有差遣职务者另加津贴,作为职务补贴。
即便是以秦慕慕那般的消息广泛的,也只能大概能算出叶安月俸四十五贯,再加上其余收入加起来一共九十多贯钱。
用秦慕慕的话说,按照眼下大宋的物价来这便是妥妥的月入二十万!
当然叶安身为云中郡开国侯,还有大量的补贴,这些补贴不光是仅仅来自于食邑的六贯钱,还有和官员一般无二的待遇。
所以相当于叶安拿了除去正俸外的两份贴补钱,王帮把东西拉回来之后折钱五十五贯!
也就是说叶安每个月能拿到一百四十贯钱,相当于后世的三十万块!这还仅仅是月俸而已!每年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分外赏赐以及贴补…………
于是秦慕慕便觉得,叶安当官拿的钱只需要一年就能够他们的规划所需,并且建议叶安把之前从王皞那里拉来一千贯投资给退回去。
看着秦慕慕认真的眼神,叶安无奈的摇头道:“不行,这一千贯必须拿着,尤其是在我眼下已经封侯之后,若是现在退回去,别人会怎么看我?”
秦慕慕微微点头:“也是,但你当初为何要拿这一千贯?我有钱啊!”
叶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秦慕慕道:“我又不知道!我若是你知道也到了大宋,就在东京城中,赵宗说能那样欺负你?”
看着叶安紧紧的盯着自己,秦慕慕笑着靠近道:“若是当初你在我的身边,你会如何帮我?”
“我会让他消失,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撩起叶安胳膊上的朱色功夫,看着淡化了很多依旧显得狰狞的疤痕,秦慕慕稍稍心疼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曾经又经历了什么?”
“人间地狱,我也算是在暗中负重前行的人吧!”
瞧见叶安不愿多说,秦慕慕轻轻拉下他的衣袖道:“在这里你就不用再受到心理上折磨了。”
叶安摇了摇头:“相反,我在这里受到的折磨更大些,知道未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吗?”
缓缓起身,拉开了自己设计的窗帘,秦慕慕推开窗子就能把东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我也不敢想象这座城池被毁灭时的场景,太过久远,也太重了,我们担得起吗?”
叶安笑了笑:“担不起为何还要去做?我的月俸完全能让咱们过上奢侈的生活,且没有危险,可一旦走上这一步,也许就不能回头了。”
秦慕慕回眸一笑,整个房间都变了模样:“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我历史不好,你却懂得很多,兴许我们到了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历史呢?”
叶安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当交警……你的能力不止于此的。”
“若是我们不找一个崇高的目标,不找一件极为有意义且困难到让咱们用一辈子来实现的事情,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女人的心思非常奇怪,你永远也猜不到,但你却永远会被她独特的思想和思维方式所震撼。
叶安起身道:“那咱们先试一试,做一个早期试验田如何?我并不觉得一定要改变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活法活着便好。”
秦慕慕没有反对,而是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不觉得你这个“愤青”性格的人会做出妥协,我的心理侧写错误率很低哦!”
叶安皱了皱鼻子:“这就是你为何要我把萱儿留在你这里一夜的原因吗?”
“她有些特殊,我从她那知道了很多东西,且她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知道她的心理缺陷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还好,她有自己做人的底线。”
“那你让她听那些激进的言论作甚?”
“那是测试的一部分,她非常适合作为我的经理人,我会教她如何管理一个企业,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企业。”
叶安愣了愣:“你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不是!”
秦慕慕想也不想的便否定了叶安的话,随即又道:“但她是一个难得人才,你还没有发现她身上的优点哦!”
“忠心的人可不少,希望这不算是她身上的优点。”
“她的心很细,对细节也非常的敏感,这样的人非常适合作为执行人,我们需要她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想把她保护在玻璃罩里一辈子?她能自己走出去的,再说这个世界的道德标准与我们的不同。”
叶安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秦慕慕,最终还是妥协道:“你说的对,萱儿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最少比王帮更为合适。”
“他适合做管家,以后咱们家可少不了他忙里忙外,有些事情我可做不来。”
说完秦慕慕便催促叶安道:“你也该去城外看看了,那里有好几个庄子都不错,我之前看过,但可惜没办法买下来。”
叶安笑了笑:“那我便去买,我想盖一栋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你觉得呢?”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庄子尽量买的大一点哦!”
叶安拍了拍胸脯:“咱们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你原本没有当家人撑腰,现在有了,连你的阳城县君都是我用手表换来的…………”
“你果然是开着车来的!”
“放心,车里的东西随便挑选,都是你的,我不管家!”
和秦慕慕待在一起的时间是叶安最放松,也是最愉快的时间,他们俩都只有在彼此双方的面前才能卸下所有伪装,真实的袒露自己的心声。
铁牛早已在楼下等的无聊起来,王帮和萱儿留在店铺带着那些个刚刚招来的伙计收拾铺面,他发现好似只有自己最清闲。
但意外很快发生,当他载着叶安前往东华门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从他的体形和呼吸上看,这群人远非之前那群花胳膊能够相比的。
“侯爷,这些杂碎是军中出来的,身手不差,颇有合击章法!”
“那就冲过去!”
叶安毫不犹豫的掏出匕首插在了牛屁股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被人劫道在东京城中算不得多大的事,毕竟拥有近百万人口的东京城错综复杂,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之类的人不在少数。
可在内城,东城,还是被训练有素来自军伍的人劫道,那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了。
对方占据了明显的人数优势,基本素质还非常高,在叶安把刀插在牛屁股里的时候,为首之人便已经反应过来,两根巨大的横木便出现在牛车的必经之路上。
这种早有准备的简易路障虽然无法阻止已经吃痛发疯的“疯牛”,但却让牛改变了方向,被几柄快刀给砍伤。
顺便贼人还逼着铁牛不得不跳下牛车,速度慢下来的牛车不可能躲得过早有准备挥舞而来的快刀。
坐在车辕上的铁牛无处可躲只能下车,当然叶安自然也就下车了,他可没有抛弃同伴的习惯。
六人劫杀两人,原本不算难事,何况他们是早有准备且训练有素。
快刀带着破空声砍下,却被灵巧的躲过,此时的叶安只有一个念头,该死的公服为什么要设计成曲领大袖的模样?
这样的公服文绉绉的,连办公都耽误效率,何况是与人搏杀?
但这样也有好处,大袖之中便可藏匿杀机,随身携带的军刀借着公服的大袖挥在壮汉的脸上,遮挡了他的视野,也随之带走了他的性命。
这个汉子死也想不到叶安这个还未到加冠年纪的少年文官,居然在大袖中藏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
匕首被钉在了他的脑门上,这一击叶安用上了极大的力道,为的就是必杀。
军刀插在脑门中,鲜血和浑浊之物随着血槽倾斜而出,很快就这壮汉失去了意识,灰色的瞳孔证明了他的生命已经失去。
剩下几人看着门板一般倒向地面的壮汉,惨叫一声便欺身而上,铁牛抄起刚刚阻挡马车的横木玩命的挥舞,给叶安争取了一点喘息之机。
“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叶安与你们无冤无仇,居然敢在东华门外劫杀我!算你们狠…………”
若是叶安孤身一人以一敌六,这场劫杀他毫无胜算,但有了挥舞横木的铁牛,他便能逐一击破。
这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了。
大袖卷着一柄短刀,叶安毫不犹豫用袖中的手抓住刀刃,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掌,刺痛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反手一刀插进对方的脖子里,鲜血再次喷出。
以少胜多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可能的,不过此时的叶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中只有兴奋,兴奋,兴奋!
鲜血的腥味刺激着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了嘴角微咸的血沫,一股熟悉的味道再次把他拖回了“地狱”。
叶安并不知道,他的狰狞把对面的几个壮汉以及边上的铁牛都吓得够呛。
铁牛之前与叶安交过手,但从未想到眼前的少年郎站在鲜血和尸首之中会如此“和谐”,甚至连取人性命都毫无顾忌。
除了为首的壮汉用的是快刀之外,其他人都是用的牛耳尖刀,在铁牛的横木面前完全占不到便宜,而铁牛的力气仿佛永远用不完,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横木。
只要被横扫到,难免会失去重心,在一柄尖刀掉地后,叶安便如同猛兽一般的扑了上去…………
原本铁牛是打算把他们驱赶到街市上的,但叶安却要一个个的把他们扑杀掉。
搏杀看似是一件非常麻烦,实则却很简单的事情,肉搏战能有什么策略?
干就完了!畏首畏尾反而是自寻死路。
对方已经动刀,那这事就不会善了,这群人一看就是有目的而来。
这时候还亮出了刀子,只能说明对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同时也说明幕后之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简单的推断就能猜出这些人背后的主人和偷自己朝服的不是一个人,因为性质完全不同。
连杀三人之后,剩下的三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们依旧没有丢掉手中的尖刀,铁牛抱着横木瞅准时机由扫改刺,重重的撞在一个人的肚子上。
顿时一股酸爽的液体便从他的嘴里喷出,带着浓烈的羊膻味。
胃部遭遇如此重击,吐出午饭来都是轻的,应该吐血才是,叶安一脚踢在与自己纠缠的人胯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忍不住换了位置,叶安反手持刀轻轻一划,鲜血便从他的脖颈蔓延出来形成“一顶倒立的王冠”,最后喷射出大量的血迹。
叶安下的美一刀都是致命之处,脑门,脖颈,咽喉都是动脉的集中之地,且没有多少防护,鲜血染红了公服上的鸟兽锦纹,鲜血从地上形成小水潭。
叶安迈着血色的步伐继续向剩下的两人逼近,右手的刺痛一遍遍的提醒他冷静,留下活口………………
巡城虞侯刘志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哆嗦,身穿朱色公服的少年郎缓缓走来,左手的大袖中不断的滴落鲜血,而右手是一柄牛耳尖刀。
身边是一个壮汉,一手提着一个汉子拖死狗一般的走出了小巷,这一幕诡异的让人汗毛竖起。
刘志是听闻有疯牛踩踏摊铺才匆匆赶来的,在看到牛屁股上的刀口时便知道出事了。
赶到绣衣巷却见从中走出一个身穿五品公服的少年人,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
若是搁在晚上,刘志一定掉头便走,但现在是白天,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刘志壮着胆子道:“敢问上官何人?”
少年人笑了笑,不忘把刀插进刀鞘装入袖中,还撩起了破烂的大袖整理了一下头上的乱发:“本官云中郡侯,司农寺少卿叶安!”
“阳城夜郎?!”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便立刻没了声音,四周的人瞧着这血染官衣的少年不敢言语。
未曾想这般年纪便能杀人了!
刘志听了叶安的名号便立刻恭敬的多,从衣着上便能看出,这俩个死狗一般的人不是拿什么有身份的人。
地上的血迹也说明他们已经死了,此时刘志也知道该如何了,小声道:“侯爷可随小的回府,这里的事情自会有人处理。”
叶安笑了笑:“哦?这俩个人可没死,只是被打伤而已,巷子里倒是有死人的。”
“还有?!”
刘志的瞳孔猛然一缩,一声惊呼便带着手下的人冲入了绣衣巷。
很快又匆匆跑了出来,站在巷口扶着墙大吐特吐,里面的人死相太过惨烈,尤其是脑门上被开了洞的那个…………
“叶侯,事关重大,以死四人,还请叶侯随我去一趟开封府才是。”
一群差人紧紧的盯着叶安,他们担心叶安仗着开国侯的身份不走,到时便真的麻烦了。
但叶安却笑了笑道:“不是四条人命,是六条…………我叶安不管你是谁,既欺辱到了我的头上,还想取我性命,那就引颈就戮!”
众目睽睽之下,叶安环顾四周发出了威胁,抽刀,杀人,一气呵成!
四周一阵惊呼,刘志已经吓傻,东京城每天不知死多少人,便是当街杀人的也有,可这般狂傲凶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对方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东京城中的“死士”
六条人命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刘志在得知叶安的身份后便在第一时间让自己的手下前往开封府知会。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入流的巡城虞侯想要带走一个新晋的开国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刘志也知道,这六条人命的出现究其原因还是他们杀人未果的缘故,虽然不是开封府的判事,但他依旧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把这案子变成铁案。
刘志不敢得罪叶安,也不敢得罪要杀叶安的人,于是只能就事论事,以自己看到和叶安所说作为证据,请开封府的判事前来。
但来的人不是开封府的判事,而是知府事王臻!
没想到是王臻亲自来了,四周的百姓和刘志既惊讶,又兴奋,这位“王铁面”向来是不惧权贵判案无情的。
他们都想看看王臻如何处理此案,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知道叶安的身份后便明白,劫杀这位云中郡侯的人一定也不是一般人。
当热闹发生在达官贵人的身上,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因为无论是叶安这位开国侯,还是背后要杀他的人,都与围观的平民百姓无关,在百姓眼中这便是一出可以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新鲜事”。
没人关心死了几个人,以及叶安的伤情如何。
铁牛找到了自家的牛车,从上面取下了一个牛皮包打开,里面是干净的白色纱布,酒壶等物。
叶安看了看铁牛微微颤抖的手,最终还是拒绝了他帮自己包扎的想法,自顾自的到出白酒给伤口消毒。
好在刀口不深,只是因为不太锋利反而皮肉外翻显得有些狰狞。
高浓度的白酒倒在伤口上,即便是叶安也要紧锁眉头,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让他嘴唇发麻和四肢开始发麻。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阵阵抽吸冷气的声音,谁都知道酒水洒在伤口上是什么感觉,尤其是闻着这么烈的酒。
好酒之人使劲的闻着酒香,他们都想知道这酒香浓烈如此的酒,喝到口中是什么味道。
在酒液的冲洗下,大多数的污渍被冲洗干净,露出了已经有些发白的皮肉,叶安小心的用镊子夹出里面肉眼看得见的杂物,接着继续用酒冲洗。
这一幕终于让人群开始变化起来,一些妇人最先带着孩子走了,接着是一些胆小的人,谁也不敢相信,眼前坐在石墩上淡定且残酷治伤的居然是一个少年人。
王臻赶到的时候有些颤颤巍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叶安的年纪,他从来没有见过能如此淡然面对如此恐怖伤情的人。
叶安的冷静平淡,甚至让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酝酿许久之后才道:“叶少卿这伤口狰狞严重,还是去往医馆好些,不知发生何事,竟闹出了数条人命?”
王臻还算客气,并未直接质问叶安,这让他心中舒服许多,笑道:“王待制客气,这点小伤还用不着去医馆包扎,叶安自己便可处理。”
此时刘志缓缓上前,在王臻边上耳语一番,这才让他大惊失色,他之前这是知道绣衣巷出了事,死了几个人,还伤了叶安这位新晋的开国侯便匆匆赶来。
未曾想居然是这少年侯爷连杀六人的结果!
“叶少卿!你在绣衣巷中连杀四人,到了这锦绣街上又杀两人?!光天化日之下,王法何在?!”
王臻有些动怒,在他看来叶安便是有再大的功劳,再高的爵位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当街杀人。
瞧见叶安没有反驳,也没有喊冤,而是继续冷淡的处理伤口,他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微微苦笑着看向叶安道:“未曾想叶少卿刚刚到了东京城没多久,便惹上仇家了。”
聪明人都能分析出其中的问题,一人杀六人,岂不就是六人杀一人而未果?显然不是叶安的问题,王臻知道这样低级的喝问,不可能在眼前这个淡然的年轻人身上奏效,于是换了一个态度。
这变脸也是够快的,叶安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不去找别人麻烦,却总有人会来找我的麻烦,今日叶安便是要向王知府报案鸣冤!”
王臻微微点头,神色认真道:“还请叶少卿详细说出原委!”
既然愿意听,那就说明王臻与幕后之人不是一伙的,现在的叶安谁也不相信,尤其是大宋的官员们。
他已经从那俩个人的口中得知了答案。
瞧见叶安向府尊描述详情,铁牛死死的紧握双手,环顾四周这些人看到了叶安凶猛的一面,可与他刚刚相比,当街杀了这两个人还是太过温和的。
刚刚的拷问才是令铁牛恐惧到颤抖的原因,侯爷对他们的威胁之言他到现在也不会忘记,偷偷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叶安,铁牛回想起刚刚的拷问,便忍不住再次发抖。
………………………………
“我是谁你们知道,现在若是不说出幕后之人,那我便不会杀你们,但会一直囚禁,直到把你们的家人,族人,一个个抓到你们的面前,亲自手刃,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只要你们不死,就能查到你们的身份,你们当中谁先说出对方家人的名字,或是所居何处,那便会少死一个族人,当然若是说出主谋,那我便给你们一个痛快。”
绝望的刺客说出了一个人名,接着他们就被侯爷一顿暴揍,面目全非之下才被自己提出了绣衣巷,并且当街杀死。
铁牛不明白叶安为何要这么做,但叶安只说了一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事实上叶安猜测周灿有很大几率躲在人群中偷看,毕竟这里是刺杀现场,他一定想要知道后续进展情况。
只是他不知道周灿到底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但只要知道名字,但也不是什么难事,东京城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自然有探听消息的渠道。
“叶少卿所说的是,前往宫中的路上被人劫杀?那您如何知晓自己是遭遇了劫杀?而不是劫财?”
叶安指了指绣衣巷道:“地上是一柄快刀和数柄牛耳尖刀,若非要取我性命,不会带着这种必杀的凶器出现,六个人设置了路障伏击我,所以我认定对方是劫杀!”
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六个人,还是颇有配合章法的,一看便非东京城中的花胳膊,叶安甚至怀疑这是蓄养的死士。若非他们知晓我的身手,一开始便结阵扑杀,叶安说不得以成冤死鬼。”
王臻微微点头,从叶安的描述上看确实如此,尸体也被一具具的抬了出来,连同街上死掉的两个人,一共六具尸体。
“便是如此,叶少卿也不该当街杀了凶手,眼下线索全断了。”
叶安笑了笑,语出惊人道:“王知府多虑了,叶安不打算深究,此时便此揭过!我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王臻惊讶的看着叶安道:“六人伏击劫杀叶少卿,难道你就没有想着查出某后真凶?”
叶安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死士,差不到的,但却应当上奏官家圣人,有人在东京城中豢养死士,此乃大逆!”
王臻微微一惊,随即道:“王某必当查明真相!”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心有猛虎的云中郡侯
死士的出现不光给了叶安以威胁,也给了开封府知府事王臻以巨大的压力。
私自豢养死士,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重罪,死罪,所谓的死士已经与门客不同,不在主家出现,他们只是被养在各地的杀人工具而已。
相比门客,他们更危险,更致命,散于市井之间,藏于阡陌之中,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
这才是死士的可怕之处,在暴露之前你几乎很难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以及数量!
之前王臻没想到这个层面,但之后被叶安提醒后他却悚然一惊,已经入冬的天气里,北风扑面,冷彻心骨。
六个人居然敢在绣衣巷中刺杀前往皇宫讲学的叶安,关键是他的身份还非同寻常,乃是大宋刚刚新晋的云中郡开国侯,还是五品朝散大夫,司农寺少卿,资善堂侍读!
这些差遣,品秩,爵位,无一不说明此人圣眷昌隆,被圣人和官家所看重。
那这群死士的身份更为特殊了些,显然幕后之人很可能便是朝堂之中的某人,不光是对叶安的嫉妒,更多的怕是对圣人和官家的不满。
只要事关圣人,官家,王臻便知道自己要提着脑袋办事,他也终于知道叶安为何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了,为的就是威胁幕后主使。
看着叶安年轻的脸庞,王臻苦笑道:“叶少卿今日怕是无法入宫讲学了,本官这就派人把你送回去,至于死士之事,一旦查明本宫必会上奏官家圣人以待圣裁!”
叶安看了看包扎起来的手掌微微点头道:“也好,那便有劳王知府了,我出于自卫,杀了这六个死士算不得罪过吧?”
王臻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眼下看这六人应该便是死士了,您斩杀六首非但不是罪过,还能得到圣人的嘉赏。”
叶安长出一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王知府,叶安先行一步!”
瞧见叶安大步向东华门而去,王臻脸色一变:“叶少卿,这是去往哪里?”
“自是去为官家讲学?今日乃我为官家讲学,岂能因此小事耽搁了去?”
这哪里是讲学,分明是去诉苦,王臻苦笑道:“叶少卿留步,这般模样如何入宫?怕是会冲撞官家。”
叶安低头看了看:“无妨,带去资善堂之前请宫中大官寻一件常服便是,课业之重不可荒废!”
瞧见叶安坚持,王臻有些无奈,但对他治学的严谨却颇为佩服:“叶少卿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见地,殊为不易,若是不嫌弃便用本官的公服暂代?”
王臻的龙图阁待制也是正五品的品秩,朱色公服与叶安的一般无二。
叶安躬身一礼:“多谢王知府了,如此便省去叶安颇多麻烦。”
“同朝为官,叶少卿又遭了劫难,自是应该的。”
王臻若是让叶安穿着血色公服前往禁中,他这个判开封府事可就难堪到了极点,毕竟叶安这个正五品官员,堂堂的开国侯在东京城被人劫杀和自己治下不严拖不得干系。
不光要给叶安公服,还要给叶安派一辆牛车代步,瞧见他走远王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铁青的望向刘志道:“尔等乃是巡城虞侯,所辖之地便是这东城,怎生如此迟慢?!”
刘志呐呐道:“回禀府尊,我等得了消息便火速赶来,可还是迟了一步,叶侯已经从绣衣巷中走出。”
王臻微微眯起眼睛:“当街手刃两人,这是多大的杀心啊!”
刘志小声道:“府尊,这叶侯不简单啊!寻常人别说是杀人,便是杀个畜生也难下其手,杀人可不同,非军伍之人,无有大毅力者难以为之,便是在良心上也过不去,这…………云中郡侯心有猛虎啊!”
王臻岂能不知刘志的想法,微微点头道:“别忘了,他还是个少年人,如此杀伐果断,匪夷所思!”
看着尸体对跟随而来的仵作道:“查验一番,看能否知晓他们的出处。”
刘志再次靠近王臻,小声道:“府尊,小的之前查验过,这些人手上虎口带茧,当是出自军伍…………”
“混账!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王臻瞳孔猛然一缩,随即淡淡道:“此事中你们巡查不力,也没有多大的罪过,去往厢巡检领罪十杖!”
即便是被治罪了,刘志等一群差人非但没有委屈,走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如蒙大赦,他们知道这件事非常大,大到让他们不能接触的地步。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身上,若是被王臻勒令限期协助破案,那一旦超过起先必定要跟着开封府的差人一起领罪,到时便不是十杖便能了事的了。
仵作小心勘验完后,便低声对王臻道:“府尊,这些人确是出自军伍,但从他们手上的老茧和身上的旧伤来看,当是善用弓弩而非刀兵。”
王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的锤击了一下,伸手扶住车厢道:“事情大了,这些死士若是军中出来的弓弩手…………脸上还无金印……”
边上的仵作已经不敢喘气,哆嗦着向后退去,没有金印的士兵来自何处?必然是禁军啊!
一入禁军便不可脱去兵籍,这些人却便装出行,还能成为死士,那这幕后之人岂不是手眼通天?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的本事?
瞧见仵作向后退,王臻冷声道:“若是不想连累家小,便把自己的嘴巴管好!”
“小老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府尊恕罪!”
“你有什么罪?有罪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死了!哼…………”
甩袖而去的王臻早已心神不宁,事关重大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查下去,务必要先向圣人秘奏,方能暗中查索。
开封府的差人以最快的速度驱散了四周围观的百姓,并且用板车把尸体拖走。
偌大的东京城死几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这里人烟浩闹,各色人等凑集!
流氓无赖横行于街巷之中滋扰生事,有游手好闲之徒设立美人局,以娼优为饵,引诱浪荡子弟,趁机诈取钱财。
京师无赖辈相聚蒲搏,开柜坊,屠牛马驴狗以食,销铸铜钱为器用杂物者。商贩买卖货物,以假充真充好,骗取钱财,被市民百姓斥为:白日贼。
天子脚下却非净洁之地,越是在任职开封府多年,王臻越知晓这开封府一派繁荣之下隐藏的肮脏和祸端。
但这些肮脏和祸端不会危及到朝廷,也不会危及到宫中的至尊。
可死士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地下的规则,上了马车上王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下封装在木匣之中,用火漆封好,让家仆火速送往待漏院。
看着天空灰蒙蒙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声:“出事了,天不能变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很难想像一场劫杀会发生在叶安这个少年人的身上。
以往叶安每次进宫陈琳都会在东华门等候,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还带着数十人的禁军在此。
看到禁军叶安的眼神便不善了,这让他想到了刺杀自己的人。
当然也惊讶于陈琳收到消息的速度,自己受伤的左手可以藏在了大袖之中,但脸上的伤痕却无法隐藏。
陈琳冷冷的看着叶安,在他看来这小子就不该出现在东华门,就应该用一个稳妥的借口搪塞过去并且躲在家里才是为臣之道。
“你不该来,但还是来了,圣人让你不要吓着官家。”
即便是用冰冷的声音掩饰,但叶安还是能从陈琳的声音中听到一丝担忧,和关心,虽然不是很明确,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伤得不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圣人的担心其实并没有必要,死士的出现只是一个脓包,该挑破就要挑拨,若是捂着早晚会出大事伤及本体。”
陈琳盯着叶安看了许久,直到冷风让叶安打了个喷嚏才让内侍为他披上一件裘衣:“某家有时怀疑你不是凡人,怎生这般年岁便能把世间的东西揣摩的如此通透。”
叶安耸了耸肩,毫不在意道:“有些人就是生而知之。”
陈琳却摇头道:“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但…………兴许你是个例外。”
在这一瞬间,叶安真的非常恐惧,陈琳说的话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自己确实非生而知之,确实经历过他所说的一切。
淡定的迈步向前,看着四周的禁军道:“加强皇城防务,不若整顿东京,王侍制久居开封府,他自能整肃东京城,但却需要朝廷的鼎力相助。”
陈琳没有说话,依旧在前面不急不缓的走着,只不过他已经把叶安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资善堂还是老样子,王渊中气十足的声音依旧在回荡,李端懿依旧规矩的在听讲,年轻的小皇帝赵祯还是在一丝不苟学习。
叶安静静的站在火盆边上烤手,天气已经逐渐变冷,这对自己手上的伤势恢复非常有利,而热量可以加速血液循环,更快的修复自己的身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意至简,用光明正大的品德来教化世人,使人弃旧图新,使人达到至臻之境。”
王渊讲了大学的开篇之言,并且直接对赵祯和李端懿讲述了至高信念。
这是没错的,儒家思想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在给人树立信条,不断的用大义,用它的广博来冲刷和提高人的境界。
叶安站在火盆边上,此时的他第一次认真的倾听王渊的讲学,倾听儒家的道义,且被深深震撼。
可以说开篇第一句便是站在人类历史文明的高度在看待“大学”之道。
古人八岁入学,主要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的文化课和基本的礼节。
十五岁后可入大学,开始学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就是相对‘小学’而来的“大学”。
这种能把学习上升到推动世人进步且天人合一境界的,也只有上古先贤的“大道”了。
叶安不得不承认,后世的应试教育并不能做到指导人生的作用,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进入了青春期与叛逆期,但同样也是学习的黄金年龄。
而在这个时段里,应试教育是以最大的强度在向孩子们灌输多元化的知识,而儒学则是在树立目标,授以大义。
叶安觉得俩个时代都没错,只是古人在向孩子输出更重要的东西,人生观以及价值观。
平静下来的叶安感受到了脸上和手上的刺痛,这是身体在提醒他受到的伤害,同时也在修复着他的伤口。
平心静气的喝了几口茶水,向对面的小内侍陈彤笑了笑,挥手阻止了他打算向王渊通报的举动,而是继续认真聆听王渊的讲学。
作为大儒,王渊几乎能把《大学》庖丁解牛一般的“大卸八块”,并且运用自己的语言和经历讲述出来。
这种教学方式非常好,虽然不是最高效的,但却是最深入和透彻的。
古人的智慧和能力与后世人相差无几,叶安觉得他的教学水平远超后世制度化的教育工作者,但效率却也要远低于他们。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便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由来!”
赵祯的声音在王渊停顿的时候礼貌的出现了:“先生,那格物致知呢?”
王渊微微一顿,长叹一声道:“格物致知乃儒家遗珠,至今未见有文明晰而载,先生我大抵知晓其意,便是对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一窥究竟,如此便有了探究天地大道的可能。”
“那先生有没有人擅长此道?若是真的能格物致知,岂不是又一圣人大德?”
李端懿的话让王渊微微苦笑:“世间之物何止亿万?没人一窥究竟的,这需要漫长的时间,以及数代人的积累。”
“那为何叶侍读说他通晓格物?”
赵祯的话让王渊脸色尴尬,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因叶少卿的家学不同,他的家学以杂家为主,且擅长格物之道,只是…………格物之道对治国无益。”
听了王渊的解释,赵祯皱起眉头,恰恰相反,之前叶安对他说过,格物之学对治国非常有用。
“先生之言学生不敢苟同,叶侍读曾说格物便是天理所在,便是大道运行之像,彩虹挂空,日月星辰交替往复,农有四时,水利沟渠,宫殿房舍,皆有格物,国朝繁盛,兵器甲胄,粮秣之重亦有格物啊!”
赵祯一连串的反问让王渊脸皮涨红,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臣听闻叶侍读曾以器道之辩为官家讲学,臣讲的是道,而叶安讲的是器,器能更好的展现出来,让官家看得清楚,而道无形无状却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引领官家治大国,这便是区别。官家可重器,却不可荒废道,二者兼具,相辅相成才能算是正道。”
王渊的话让叶安见识到了什么是治学大家,也让叶安知道真正的儒家学者对知识和文化的包容。
呆立一会后便起身击掌,缓缓步入资善堂的正殿道:“渊汆先生果是得大道者,叶安五体投地!”
“叶侍读!”
小皇帝见到叶安后便面露喜悦,只不过在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后便惊讶道:“这是怎生了?!”
看着资善堂中三人惊诧的表情,叶安微微一笑:“臣出门晚了,一时着急,不小心撞在门框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怒发冲冠的王渊
王渊盯着叶安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叶少卿应该小心些,这几日风大,难免刮到门窗,一个不留神便会撞的头破血流,有碍观瞻啊!”
叶安心领神会:“先生说的是,先撞门框上,岂知穿堂风大吹着门框又弹了回来,便又撞了上去,疼啊!”
瞧见小皇帝和李端懿捂着嘴巴笑,叶安便知道应该是搪塞过去了,带着愉快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官家,今日本是听渊汆先生讲学,但还是要查验课业的,还请官家交出作业。”
听到叶安的话,赵祯的笑脸立刻便没了,边上的李端懿也是一脸的慌张,显然他们都没有完成叶安的作业。
最近几日下来,叶安发现这俩个孩子对自己的学问非常感兴趣,但在实践中却力不从心,主要是基础太差。
数学方面便不用说了,简单的日常知识也只有李端懿还能回答出来,至于其他的物理化学知识几乎等于零,更别提社会经验和常识了。
但叶安留下课业也并非是要让他们给出答案,相反而是运用这些课业来给他们讲学。
这就是叶安在教育上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出的题都是相当有趣且要动脑筋思考的,也是他上课并不枯燥的原因。
王渊的讲学基本结束了,所以也就好奇的旁听叶安的讲学,除非帝王之道的讲述外人不能旁听之外,关于格物的学问他却可以随意旁听,这是刘娥下的特旨。
现在的刘娥已经不是每堂课都来旁听,只有在叶安讲述关于帝王之道的学问上才会在偏殿悄悄听讲。
李端懿作为伴读,自然是要帮赵祯这位官家给挡雷,起身一礼后恭敬的开口道:“先生之前留下课业后,学生便去了黄河堤岸,但依旧不知是何原因使得黄河泥沙汇聚,河道抬高。”
叶安微微点头:“能亲自去看,并且自己思考,这是一件好事。”
瞧见赵祯尴尬的模样,叶安便笑道:“官家天子之躯,自是不该去的,否则臣便是犯下怂恿官家的罪过。”
赵祯松了口气,但还是倔强道:“治河乃百代之重,朕亦从崇文苑调了书册查阅!”
王渊在边上惊讶的看着赵祯,他没想到叶安一个问题,便能让官家如此向学勤勉,甚至亲自调阅文卷,这不是叶安要求,而是官家自己去做的。
这种主观的去学,可要比讲学更加有效!这才是治学最好的态度,相比之下,自己讲学官家,便有些迂腐了些…………
叶安翻看李端懿的记录与回答微微点头,抬头一笑道:“官家既然也有答案,可曾写下回答?”
赵祯把自己的小本子交给了叶安,这是叶安之前亲自制作的作业本,并且在陈琳和蓝继宗的多次检查下才送到赵祯手中的。
看着作业本上的烫金书皮,也拿觉得该把陈琳和蓝继宗打个半死………………
翻开叶安赵祯的作业本,看到了关于黄河的记载与河道不断抬高的原因之后,叶安点了点头,其中甚至还有如何治河的办法,这让他颇为满意。
毕竟是一道历代王朝的难题,不可能指望小皇帝有别出心裁的想法或是给出正确答案,但能在前人的经验上表述自己的观点,这已经是难得了。
用朱红的毛笔在赵祯和李端懿的小本子上写下了“优”,叶安起身对外间的小内侍陈彤道:“今日讲学之地不在资善堂,而是在后苑,还请传告大官。”
居然不在资善堂讲学,陈彤在惊讶过后便飞快的去寻陈琳去了,至于资善堂中的赵祯以及李端懿便发出惊喜的欢呼,至于王渊眼神中的惊讶便更多了些。
黄河问题一直是困扰历朝历代的大难题,尤其是到了大宋,河床不断的抬高,堤坝也越筑越高,俨然是陆上河,一旦溃堤,便是大患,千里良田毁于一旦,数万灾民无家可归。
而叶安留下的题目不是在问赵祯和李端懿如何治理黄河,而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黄河越治越滥?
这是一个连王渊都没想到的问题,为此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陈琳匆匆赶来,依旧是一张死人脸:“叶侍读,讲学要去后苑作甚?”
他对叶安的要求非常的不满,在他看来读书做学问就该在资善堂,去后苑算是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叶安是来给官家讲学,还是来皇宫欣赏风景的?后苑是宫中后苑,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小皇帝非常不满自己的课业被破坏:“陈琳,叶侍读这是在给朕讲学黄河之害,你这是作甚?”
陈琳还打算说什么,但小内侍匆匆而来,与他耳语几句他便改变了态度:“那老奴先去安排一下。”
叶安看了看手表:“那大官要快点,我讲学可是从不拖堂,时间一到便走。”
回头瞪了叶安一眼,陈琳冷声道:“知晓了,你夜郎的倔脾气谁不知晓?”
叶安与身边的小皇帝相视一笑,这话能从陈琳的嘴里说出来,也是不小的变化,最少说明他不是非常抵触叶安了。
一边的王渊则是暗自惊讶陈琳对叶安的态度,谁不知道这陈琳乃是仅次于蓝继宗在宫中的地位。
实打实的天家亲信,能这般开口调侃叶安,可见叶安在宫中,在官家和圣人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做个孤臣实在可惜,但他确实只能做孤臣。
事实上叶安也算是王渊的学生,对于这个教导不多且品秩与自己相当的学生,王渊充满了尴尬和好奇。
在儒家经意上他是叶安的先生,但在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向叶安请教,这一点连赵祯和李端懿都能看出。
但叶安依旧规规矩矩的以弟子之礼相待,给予了王渊最大的尊重和体面,甚至亲自带着美酒佳肴前往王家看望。
就是这么个规矩的学生,却让王渊有着诸多不放心。
今天满脸伤痕的出现在了宫中,显然是与别人殴斗了,还说是撞上了门框,鬼才相信嘞!
王渊知道出事了,但当他从陈琳那里听说叶安居然遭遇了劫持,这位原本温文尔雅的先生便立刻怒发冲冠。
往日里的冬烘先生,斯斯文文的儒者风范瞬间被破坏,甚至打算亲自去往王臻的开封府要个说法,王臻曾经也是他的学生…………
陈琳见识到了一位大儒的愤怒,用王渊的话来说,寻王臻的不是只是开始,他还要拜访巡城御史,监察御史,甚至亲自前往乌台联合御史弹劾东京城中的禁镇将、厢校,厢巡检,内外左右厢…………
陈琳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同时告诉他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圣人自会决断,此时万万不可再生事端,免得害了叶安。
王渊这才缓过神来,从陈琳的话中他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这不是简单的劫道,而是劫杀………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取舍之道
皇宫后苑早已变了模样。
东北角上的土豆和地瓜田越来越大,刘娥不知怎的对这些已经在司农寺开始种植的良种割舍不下。
数百亩的土地都种下了土豆和地瓜,但她还是坚持在后苑扩大种植范围。
对于她来说,后苑只是天家的花园,可有可无的花园。
相比之下,土豆和地瓜的意义要重要的多,至于叶安带着宫人在地上挖掘,这在刘娥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事情。
蓝继宗有些不解,陈琳更是在看到叶安亲自带着官家挖地的时候勃然大怒。
想要上前斥责叶安,却被蓝继宗所阻止,努嘴向刘娥比划比划,陈琳此时才惊觉,原来圣人早已把这一切看看在眼中。
既然圣人没有阻止,那自己就不该开口了,陈琳悄悄的站了回去,他知道谁才是后宫的主人,大宋的主人。
在后苑若是随意的挖土很可能挖出事情来,所以叶安挖的地方是蓝继宗早已准备好的,只可惜了地上的一片桃树林。
叶安卷着裤腿,同样赵祯也卷着裤腿,小皇帝实在是细皮嫩肉,当然自己也差不多。
干活总是要出汗的,李端懿气喘吁吁的用汗巾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从小到他他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但看着叶安熟练的模样,以及赵祯任劳任怨的态度,李端懿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两人的身份可比自己尊贵的多。
刘娥坐在亭榭之中远远的看着,边上的蓝继宗小声道:“圣人,难道叶侯这是在给官家练体?”
刘娥瞪了一眼蓝继宗不满道:“宫中御药院的內西头供奉有的是锻体之术,何须他叶安差遣官家来干活?瞧瞧地上的沟渠再说话。”
蓝继宗和陈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刘娥皱眉道:“这是黄河走势,想想也该知晓是他叶安留给官家的课业!”
随着刘娥的提醒,蓝继宗和陈琳这才发现个中玄机,他们不是不知道黄河的走势,在看到远处沟渠果然如同一个“几”字形后,恍然大悟。
“圣人好眼力,奴婢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您说他叶安真的知晓黄河泥沙加剧且每年抬高的实情?”
刘娥微微摇头:“说不准,也许知晓,也许是胡吣,看了便知。”
对于她来说叶安的课越来越有趣了,连治河这样的要务都能带着官家来后苑中示范,连自己都忍不住被其吸引。
代表黄河的沟渠很快便成形,毕竟不是很大的工程,只是缩略还原而已。
当连接后苑雁池的闸口被放开时,池中之水便倾泻而出,顺着叶安等人挖掘的沟渠形成一道溪流,虽然远不能与黄河比拟但奔腾而出的场面依旧让人惊叹,水花打湿了众人的鞋袜,赵祯和李端懿兴奋不已。
在沟渠的两边还有木质的房舍,代表良田的阡陌线条,以及青草装饰的禾苗,远远望去惟妙惟肖,连刘娥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池水很快便浑浊起来,这道沟渠完全是在泥土中挖掘,刚刚内侍已经提醒过叶安等人,若是希望挖掘一条曲水流觞的小沟渠出来,下面是要垫上鹅卵石的,如此泥土才会坚固不易被池水冲击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祯和李端懿明白了黄河多泥沙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是叶安不断的把上游的泥土踢到水中,小块的泥土在水中很快消失,而大块的则是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的翻滚前进,越来越小,越来越密…………
叶安看着小皇帝和李端懿眼中的不甘。
在赵祯眼中,这小小沟渠便是大宋的黄河,每当池水冲击之下,沟渠中的水泛滥到土地边上的时候,他便能联想到黄河两岸的灾民。
叶安笑道:“官家,现在可以开始构筑堤坝了,试试看?”
于是俩个少年人开始维护起自己辛苦的“劳动所得”,用他们认为最坚固的办法来修建堤坝。
很快带有石块的堤坝就出现在沟渠“两岸”但叶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而是用铲子破坏了上游的闸口,地势较低的沟渠瞬间迎来了池水的巨大冲击力…………
大量的泥沙被裹挟着冲击而下,沟渠越来越浑浊,溢出了他们幸苦修建的堤坝,最终在沟渠两岸形成了一大片的洪泛区。
这在刘娥的意料之中,但蓝继宗和陈琳却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这么做对于官家来说太过残忍。
若是要讲水患,就好好的讲,非要一次次的打击官家作甚?
看着依旧倔强清理淤泥的赵祯,叶安沉声道:“官家,淤泥是清不干净的,因为上游会有源源不断的淤泥冲击而下,泛滥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那若是上游没有淤泥呢?”
叶安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是土质所决定,树木越少,土地上的泥沙越容易被河水带走,唯一的办法就是多植树,保护水土以防流失,但上游是哪里?”
赵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指着几字形的拐弯处道:“前套是党项人的土地,后套是辽人的土地!”
这就是很明显的事情了,最少小皇帝对地缘政治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
“官家说的没错,所以治河只能靠咱们自己,咱们大宋治河多用“固堤”之法,这便是官家刚刚做的事情,虽然省钱,可一旦到了汛期便有危情。
另一种便是“束水攻沙”之法,更费钱,也更费力!”
“什么是束水攻沙?”
赵祯非常期待,而边上的李端懿也很好奇,叶安便直接坐在了沟渠边淤泥中的石头上道:“听着就应该知道,以堤坝稳定河槽,尽量向内加固堤坝,如此便能缩窄河道,增大流速,提高水流挟沙之力,利用强劲之水刷深河槽,以解决泥沙淤积问题。”
“这个办法好!可谓是一劳永逸!”
但叶安再次摇了摇头:“但这个办法更难,也更危险,虽“束水攻沙”看似可行,但要达到集中水流的目的就必须要有自身抗冲能力较强的束水堤坝,这对于大江大河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说到底就是要花费钱财无数。”
赵祯瞧见叶安的模样一时“恶从胆边生”,带着质问的口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侍读你必须给朕一个说法!”
叶安没想到小皇帝对于治河如此上心,略带沉重的说道:“束河攻沙看似可行,但现在几乎不可实现,国力无法消耗在一条陆上河中,宽河固堤倒是可行的,但一定要留出足够的空间作为泄洪渠,待黄河堤坝支撑不住的时候,撤离百姓开闸泄洪…………”
“难道要看着河水淹没百姓的良田?!”
叶安点了点头:“官家,有些事能够改变,有些却改变不了,人力不可及!
即便您是帝王,也无法改变黄河泛滥的事实,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去接受,并且学会用行之有效的办法战胜!这是您的责任,也是该负担起的义务!这便是帝王的取舍之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人生导师
瞧见小皇帝无奈的坐在石头上,站在边上听了许久的刘娥却开口安慰道:“官家,其实黄河泛滥也非坏事,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可是良田万顷啊!”
听到刘娥的声音赵祯微微一惊,瞧瞧自己脚上的淤泥尴尬的笑道:“朕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失礼大娘娘了。”
刘娥轻轻摇头:“官家,您能亲自挖渠验证黄河之害,本宫欣慰的紧,怎生会怪官家失礼呢?只是有些人知晓原因却想不出办法,实在是有失侍读之名啊!”
话里话外带着钩子,叶安苦笑道:“圣人明鉴,叶安的家学虽广博,但又不是仙家术法,那里能做到“包治百病”?
黄河形成今天之况,非一日之功,也非一朝一代而成,想要治河,最好的办法还是做长远的打算,宽河固堤,留出足够的洪泛之地才是上上之策,但防汛之备必须万全稳妥,否则这便是害民之策!”
刘娥皱眉道:“自不用你分说,这黄河一直是我大宋的水患之重,如同悬壶至于东京城的头顶!”
这不是刘娥在危言耸听,而是残酷的现实。
黄河像一头脊背穹起、昂首欲跃的雄狮,横跨于中原腹地之上,它带来了繁荣和伟大,也带来了灾难和毁灭。
任何文明都曾与河流相伴而生,对一个城市魂牵梦绕,成了凝结在心口的蚌珠,是痛苦的结晶,也是精华的见证。
黄河冲出郑州邙山进入平原,落差骤然变小,泥沙大量沉积,致使开封段的黄河河床每年增加,别说是现在,便是后世也没有太多治理黄河的办法。
这已经不是一条水道,而是陆上悬河!
虽距离东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可一旦黄河决堤,遍布漕运水道的东京城必然首当其冲,这不是没有发生过,真宗朝就有过一次黄河河水倒灌东京城。
洪水退去,淤泥之下的惨状刘娥每每回想起来忍不住心中发寒,连皇宫大内都成了一片泽国,城内更是损失惨重,为此真宗皇帝曾经下大力气治河。
但黄河河水越治越高,常年驻扎在黄河上的都水监甚至说,黄河河堤之高以等同开宝寺福胜院的福胜塔一般!
刘娥每每想起便觉得头皮发麻,眼下叶安这么说,她更是相信黄河决堤在所难免,虽不想承认,但宽河固堤之法应是最好。
叶安今日讲学黄河遗害成因,既是一个关于治理黄河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关于皇帝如何做出取舍的问题。
对此刘娥非常的满意,她现在也不再催促叶安讲述帝王之道了,她能看出叶安在不断的循序渐进的向官家讲述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为此她甚至希望叶安能永远的留在皇宫之中,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但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他脑袋里的杂学看似杂乱,但几乎都有高妙之处。
就和他为官家讲学一样,看似颇为跳脱,但却别有深意。
明明是讲如何治理黄河,但最后却能绕到取舍的问题上,刘娥作为大宋的实际“掌舵人”,她太清楚取舍在治国之中的重要程度。
边上的王渊也听出了其中的寓意,自然是颇为满意的,但相比之下他还是对治河更感兴趣。
雁池之水重新被封堵起来,无论是赵祯还是李端懿都被汹涌澎湃的水流给吓到了,他们现在对水患已经有了相当清楚的认知。
叶安带着赵祯李端懿两人坐在雁池边的木制走廊上,把脚伸进水中一边洗脚一边讲学:“官家,水看似无形,实则蕴含巨力。
荀子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之民便是水,陛下便是舟船。
唐太宗也说过“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归根结底便是说的民心,洪水滔天肆虐,倒霉的是谁?是官家吗?不是,而是百姓。
百姓与黄河之水是一样的,一旦汹涌澎湃起来,便会从原本的温和变成滔天的巨浪,他们为了活命会不惜一切。
但同样的是,治理的好,就如同臣的宽河固堤之法一般,用正确的办法来安置他们,用妥善的地方来引到他们,最后非但不会变成害处,反而成了洪水退去之后留下的良田沃土…………”
池水轻轻的拍打赵祯的脚,他却惊奇的望向叶安道:“都是说大道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却与其他先生们嘴里说出来完全不同,朕非但没有繁琐之感,反而觉得有趣的紧,新奇的紧…………这是为何?”
边上的李端懿疯狂点头,在他看来今日能跟随官家听叶安讲学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光知晓了黄河泥沙的成因,还亲自参与修建了一条类似黄河的沟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原因,至于载舟覆舟的道理他全然当作不没听见。
叶安笑了笑:“官家谬赞了,臣只是把原本无趣的东西变得有趣起来,顺便充当一下人生导师罢了…………您若是觉得臣讲得好,那就认真完成课业便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以及李端懿顿时哭丧了脸,对于他们来说叶安的课业才是最痛苦的,他留下的不是练字,背书,熟读经义,而是一个让人很难找到答案的问题。
有时是数术之题,但却又并非数术那么简单,有时是时政但却相去甚远,让他们充满了期待又惶恐不安。
叶安把左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道:“今日疲乏了许多,便不留下课业了,但明日开始臣会早上进宫讲学,官家还是好生准备一番吧!”
到现在皇帝的起居还是延续秦汉时的规矩,“清晨听治,罢朝而议论。”
朝臣们还能在待漏院中用餐,甚至是喝羊汤之后再上朝,但皇帝的用膳时间却是在朝会之后,一大早起来只能用茶水和茶点骗骗肚子。
过了巳时三刻之后才能用膳,接着便是批阅奏疏,当然作为小皇帝,现在的赵祯还没有这么劳累,大多数的奏疏都是由刘娥批阅的。
所以赵祯向刘娥请旨,把讲学的时间定在了早上,这样一来下午他就能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当然也能顺便去往司农寺去看看…………
这段时间叶安几乎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忘了,城外的庄子已经物色好,中人给出的价格还算合适,至于小酒馆也顺利开张了。
但作为司农寺的少卿,叶安还是一日未曾去过司农寺,他甚至连司农寺衙门向哪开都不知道。
若非是蓝继宗派人去打过几次掩护,叶安相信弹劾自己的奏疏已经送到了刘娥那里去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棉花的线索
刘娥对于叶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相当满意,但却一直笑眯眯的看向他,仿佛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似得。
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露出这样的笑容却让叶安脖后的汗毛竖了起来。
刘娥无疑是精明女人,不会无故的看着自己发笑,果然在叶安腆着脸跟着傻笑的时候,刘娥的脸色变了:“你倒是个硬骨头,手上的伤口都渗血了还能带着官家挖沟,怎么,这种小事不值得向本宫奏报?”
叶安就知道事关自己的劫杀,伸出已经染红了纱布道:“叶安的手没事,只是伤了皮肉,若是有针线缝合最好。”
刘娥冷笑道:“你当自己的伤是皮口袋?用针线缝合便能痊愈了!”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圣人圣明!若是还能赐下伤药便更好了!”
见叶安只口不提遇袭的经过,刘娥大怒:“陈琳去取针线来,顺便从御药院拿些伤药,本宫倒要看看他如何用针线治伤!”
蓝继宗已经急的向叶安连使眼色,在他看来用针线缝合伤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叶安看着天空全然当作没瞧见。
他是真的不想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刘娥,甚至不打算告诉陈琳和蓝继宗。
有些事情一旦说了出去,那再想自己处理就要麻烦的多。
从刘娥的态度上看王臻,甚至是皇城司并没有从那几具尸体上查出什么。
陈琳去的快来的也快,带着几个小跑才能跟上他的内侍把托盘放在了叶安的面前,托盘上不光有针线,还有一柄小刀和剪子以及干净的纱布。
所有人都在盯着叶安,但他却无所谓,相当从容的揭开了染红的纱布,露出了已经发白的皮肉。
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肌腱,否则这只手便要残废,叶安其实也不敢大意。
向蓝继宗寻要了一个火折轻轻一吹便点燃给小刀和针头消毒,在把多余的皮肉割掉。
一个少年郎坐在石头上,安安静静的一针一线缝合自己的手掌,仿佛是在缝制一个“荷包”般聚精会神。
这场面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让众人毛骨悚然。
刘娥脸色发白紧紧地咬着下唇,蓝继宗紧皱眉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只有陈琳紧紧地盯着叶安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样的伤口对于叶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身上有不下十处,当年胳膊被射穿,因为情况紧急他一边复述案情,一边接受紧急处理,连麻药都没打。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到了宋世可能是和身体改变有关,连恢复速度也快了些许,只是痛感稍稍有些增加,这说明自己的身体愈发的敏锐了,是好事。
虽然是细线,但对于叶安来说还是太粗了,瞪着好奇宝宝一般的陈琳道:“大官,您就不能寻一截丝线来?以后拆线更麻烦!”
陈琳微微点头但还是紧紧盯着叶安的手道:“老奴记下了,下次给你换丝线。这木棉线也是顶顶好的,乃是西域使臣的进贡之物,结实的紧!”
叶安突然一愣,随即紧紧的盯着手中的棉线,他刚刚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却发现手中的线是棉线!
木棉是木棉,棉花是棉花,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木棉花的绒毛也可以做枕头和被褥的填充物,可量小且保暖效果却不好,但棉花却不一样,于是叶安便有一次发现了巨大的商机…………
棉花并非中国原产,在没有棉花的时代有钱人以绫罗绸缎为衣,普通百姓只能以麻、葛等织物蔽体,衣服看起来像麻袋片,便被称为“褐”。
褐衣一直是黎民百姓的象征,一个普通人如果当上了官,就称为“除褐”。
叶安成为开国侯的赏赐中就有一件丝棉袍,虽然只是一件衣服,却被萱儿当作宝贝一般收了起来,不时还要拿出来通风拍打。
蚕丝打成絮,做成丝棉,再填充到衣物或被子里去,就成了丝棉袍或丝棉被。
丝棉在后世仍是御寒佳品,质地轻柔,保暖性好,还能防潮,乃冬日最理想的保暖材料,但还是受限于成本原因选厂百姓根本消受不起。
制成丝棉要消耗大量蚕丝,因而价格昂贵,而有钱人冬季还能穿用动物皮毛,像貂皮、狐裘等都是极好的御寒之物,这些衣物极为昂贵,一件狐裘动则千金,平民百姓便更不敢奢望。
要赚钱,也要惠及百姓,棉花无异于是改变这个时代保暖规则的佳品。
想到这些,叶安顿时觉得手上的伤痕也不再那么的疼痛,神游天外的他随手就把咬断的针线扎在了身边的锦凳上,于是便传来了陈琳如夜枭般的惨叫声………………
叶安几乎被蓝继宗轰出皇宫的,他刚刚的表现着实把圣人吓的不轻,哪有人能这般缝合自己伤口的?
到现在蓝继宗依然认为叶安是在用自己的切肤之痛回绝圣人的问话。
“朝臣拒绝对奏的办法有很多,根本就不需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子,这样只会让圣人觉得你酷烈无情!”
叶安苦笑摇头,瞧见瞪着自己的蓝继宗无奈到:“这就是最好的法子,大官你看我的手已经不流血了,过几日便能拆线,怎生就不信我呢?!”
“敷上金创药也不流血!”
“那能一样吗?”
看着叶安坚定的眼神,蓝继宗稍稍和缓一些:“你这法子真的有效?实在是匪夷所思了些……”
“几日之后便见分晓,怎生就不信我呢?”
“圣人让你说说劫杀的事情你不说便罢了,如何还要去扎了陈琳!”
叶安一把拉住蓝继宗道:“蓝大官,还望您帮忙约出陈大官,小子在大相国寺开了酒馆,还望陈大官赏脸,叶安必定好酒好菜的招待!”
蓝继宗狐疑的看着叶安道:“真的?某家可是听说李公武与好友杨亿,楚圆慈明禅师醉倒在你的酒馆,“酒烈无双”之名在东京城一时间名声大噪啊!”
叶安顿时间腼腆道:“那里,那里,蓝大官过誉了,过誉了。”
蓝继宗挺着个肚子冷笑道:“可我还听说,你连渊汆先生和王学士这些故人都未曾宴请,我等这些宫中宦官真好意思去呢?”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酒馆刚刚开张,小子嫌店中的桐油味重便没有请渊汆先生以及王学士,连家师观妙先生都来了便走,怎生会有这样的传闻?”
蓝继宗叹了口气道:“树大招风,你可知道你那无名的小酒馆一出,就有人开始传你的闲话了?私德是最好造谣的,也是最好中伤的,你可要小心些。”
叶安点了点头却忽然道:“我的小酒馆会侵犯到谁的利益呢?”
蓝继宗微微一愣:“这可说不准,毕竟东京城中酒楼林立,正店也不在少数,其中还有在勋贵宗室产业搅合其中,错综复杂的很!”
叶安缓缓点头,随即道:“陈大官的事就请您费心了,叶安必定扫榻相迎!”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既成事实最不容易撼动
叶安的小酒馆在东城一炮而红,不是因为李遵勖和他的友人,也不是因为他“阳城夜郎”的名气,而是因为浓郁的酒香。
高度白酒极易挥发,叶安也并没有阻止酒香的挥发,后院的酿酒工作还在继续,完全由王帮负责。
对于他来说酿酒乃是独家秘方,也是赚钱的大本事,绝不能交给别人,他宁愿和铁牛二人“累成狗”也不愿把前院的小斯叫来帮忙。
叶安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以后是要开办酿酒厂的,大规模的生产之后,保密会变得非常困难。
但王帮依旧不这么看,他还不明白叶安所谓的“大规模”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每天门口排队等待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需要在门口搭建凉棚以及长凳,冬日里的小酒馆门口还能排起长队足以说明酒馆的生意火爆。
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即便是寒冬里也让人欲罢不能,坐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浓烈的酒香也越来越重。
对于嗜酒如命的宋人来说,美酒是他们不能辜负的东西。
叶安到了自己的小酒馆,这里和往常一样,只不过人更多了些,他也打算在自己的酒馆喝一杯,看着门口越来越多的客人,他知道自己的酒馆已经满誉全城的所在。
而最让他欣喜和高兴的却是高度白酒已经成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只是影响了某些人的利益。
坐在酒吧的吧台前,已经人满为患的小酒馆吧台却有些空旷,除了几个寒酸的酒客外,稍有体面的人的客人都不会选择这里落座。
叶安知道问题出在哪,汉家文化使得人们的朋友圈相当广泛,便是邻里间都能互相招呼一声便一同前往酒肆畅饮一番。
极少有人孤身一人的前来饮酒,但这并不意味着吧台就不需要,相反叶安觉得越是在这种大环境下便越需要给人以独处,独饮,独酌的空间。
所以他极力的保留下看似无用的吧台。
虽然只是有几个寒酸的客人,但还是有一个收拾体面的中年人坐在那里,独饮独酌,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小小酒盅和一盘炒制的黄豆。
中年人仿佛很喜欢这独饮,而且还不断的比划着什么,从他的衣服便能看出他是相当体面点人,连幞头上的软脚都一丝不苟的垂在肩膀上。
叶安觉得自己见过他,但自己在东京城中几乎没有熟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庆殿中了。
于是叶安便热情的过去打了招呼,只是对方的回应有些淡然。
“先生一人独饮?”
面对叶安的询问,晏殊只是端起酒杯礼貌的回应一句:“晏殊在此独饮,未曾想居然有同道之人?”
咔嚓!
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晏殊?叶安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果然如同书中记载那样,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但待人接物相当的有礼貌,让叶安居然有一种对方虽高冷,但却不失礼与自己的感觉。
不知为何,叶安甚至觉得这是最舒服的感觉,看着四周热闹的酒桌,他忽然明白,也许这就是习惯后世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礼貌感。
“原是晏学士?”
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认识自己,晏殊笑道:“不知小友贵姓?”
三十岁的晏殊比现在叶安大了一轮便是自称“老夫”也不为过的,叶安礼貌的回答道:“叶安,字长生,司农寺少卿。”
对于别人的尊重,尤其是对长辈的尊重,自报家门时需带上表字,同时还有官差职衔,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晏殊惊讶道:“未曾想你便是那鼎鼎大名的阳…………云中郡侯?!”
说完便上下打量叶安道:“果然是早而夙慧之辈,慎密当得大器!土豆地瓜可解我大宋粮荒,实乃造福万民之物!”
不知为何面对晏殊这位千古名相的赞誉,叶安反倒是有些脸红,连道不敢的同时也好奇道:“晏学士也支持推广土豆地瓜?”
晏殊笑道:“这是自然,土豆地瓜者,粮也!产量之巨,嘉禾也!国朝缺粮叶侯未曾就食于外,自是不知啊!既有益于我大宋之事,岂能不推而广之?!”
见眼熟亲自要给自己斟酒,叶安连忙接过酒壶笑道:“晏学士还是叫我长生便好。”
晏殊指了指叶安道:“长生,好大的气魄,反倒是有让人恭维你之嫌,稍有不妥。”
叶安笑了笑:“修行之人若是无有大魄力,难以静心养气。”
晏殊看了叶安一会道:“少年人能有你这般的气运的实属罕见,如今以是云中郡侯,更上一部却需打磨一番,你可有所准备?”
叶安知道大宋的升迁规则,他也没有想要坐上高位,毕竟高位不过是宰相而已,而且这个宰相干不了几年的。
“长生不打算坐上高位,也没有宰执天下的想法,能把一个司农寺少卿做好便是大幸了!”
这还是晏殊第一次发现有人会不想做官,不想升迁的,但看着叶安“真诚”的眼神,晏殊也不由得怀疑,难道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十五岁便得授官身的他见惯了官场中一心往上的人,对于叶安这个对权利官位并无多少兴趣的少年人不由得颇为赞赏。
“顺便说一句,我很爱钱,这小酒馆就是我开的铺面。”
晏殊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爱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朝臣之家谁还没有点买卖?”
叶安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释然道:“如此甚好,叶安就怕犯了忌讳,但还是觉得官宦之家不得经商才是。”
晏殊端起酒盅笑道:“哦?愿闻高论!”
“这有什么高论可言,士人手中多少有些权利,只需运作得当,便可行之方便,越是高官便越是如此,甚至无需主人家出面,便是打着主家的旗号,买卖也是红火的不是?更别提还有变相受贿之嫌。
如今国朝以高俸养廉,官宦之家岁入惊人,若是为国为民,也不应再经商得钱了,冗官之巨无需长生多言了吧?”
晏殊微微点头,这话是没错的,盯着叶安看了一会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上疏官家圣人?”
叶安摇了摇头:“没用的,这已是既成事实。”
见晏殊有些不明白,叶安便粘着酒水在吧台上画了一个圈道:“晏学士您瞧,这原本是一个小圈,里面的人是收益的,外面的人都像进去,于是这圈便越来越大,用您的话说,眼下的官员之家都在做买卖,那就是所有人都在这圈子之中,谁敢打破这个圈子?便是圣人和官家也不行!”
晏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紧皱眉头:“为何连圣人和官家也不行?”
叶安拿起一颗蚕豆放在圈子的最中心道:“因为就是这个圈子在护着圣人和官家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居京师大不易
叶安和晏殊两人依旧坐在吧台前饮酒,此时双方之间已经没有多少交流,都是自顾自的在独饮。
叶安的话给了晏殊相当大的震撼,当然他也知道叶安的就是在告诉他这么做不现实。
在心中他是认可叶安说的话的,但同样也惊讶于这少年郎对朝中情形看的如此透彻,年纪轻轻就能分析其中利弊。
但此时的晏殊所在意的不是官宦之家开设买卖的问题,而是叶安所说的冗官。
晏殊授官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掌幕职、州县官以下注拟、磨勘事。
别人听了叶安的话可能觉得危言耸听,但在晏殊看来却非如此,身在吏部的他对大宋官员的多寡了若指掌。
唐时科举每届取进士三四十人,到了大宋动辄便是四五百人,太宗淳化二年朝廷取士总计竟达一万七千三百人。
想到这里晏殊不自觉的好奇,转头望向叶安道:“长生是如何知晓朝廷冗官之巨的?”
叶安笑了笑:“别的不说,单单是一个司农寺便有正卿一人,少卿三人,上林署令二人,丞四人,太仓署令三人,丞五人,监事八人。有府十人,史二十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八人。钩盾署令二人,丞四人,监事十人,有府七人,史十四人,典事十九人,掌固五人………
除此之外还有?官署太原、永丰、龙门等仓,司竹,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京都诸宫苑总监,九成宫总监,诸盐池监,诸屯等。
您说这么多的官吏是不是都在拿着朝廷的俸禄和贴补?一个司农寺便有如此多的官员,况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呼?”
叶安说完便把手中的酒盏端起一饮而尽,现在的大宋冗官问题其实已经非常严重了。
晏殊缓缓点头:“你说的对,但恐怕远不止这些。朝廷对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七岁,便可以授官,更有甚者便是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得授官身,品秩!地方上的官吏便也不在少数…………”
看着晏殊食不下咽的模样,叶安微微有些担心,现在大宋的三冗问题基本上已经出现,但却不是改革的好时候。
朝廷上至刘娥,下至两府相公都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平稳度过,皇帝太小还不能亲政,外敌环伺蠢蠢欲动。
但如此一来,积弊只会越来越深,顽固势力也会越来越强大,所以叶安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在的大宋,他没那能力,也没有那么高尚。
于是在看到晏殊这个“高尚”的人,就把难题甩给了他,并且早早让他明白问题的严重。
现在终于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了,但不知为何,叶安反而有些不好受。
但很快他便发现好似这个难题并没有困扰晏殊多久,刚刚还眉头紧锁,食不知味的晏殊现在已经气场大变,最少从他饮酒的模样上看又恢复到了那个进退有度,持重稳固的模样。
“长生,你这小酒馆现在已经成为东京城中的妙处,往来之人甚多啊!以后能多开几家分号便好了,某可是从保康门过来的。”
瞧见晏殊的埋怨,叶安笑道:“以后会更多的,只是眼下铺面刚刚开张不久,便以分号出众,难免有人说闲话不是?”
晏殊盯着叶安道:“你这是也怕别人把你拉进圈子?还是担心有人嫉妒?”
叶安微微点头:“两者都怕,只是长生向来是个一往无前的性子,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晏殊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
吃完最后一个炒黄豆,他便起身道:“今日与小友一会,心中通达些许,若是不弃,可前往保康门麦秸巷一聚,你现在是官家的侍读,当直言上谏才是!”
叶安呆呆的看着晏殊扔下一贯钱便走有些呆滞,这货是把球又提回来了啊!
自己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不会参与到不该管的事情中,怎生就能被他无视掉?
自己可不会把三冗三费的问题向赵祯以及刘娥上谏,这不是他的事,是你晏殊晏元献的事情哦!
沉重的一贯钱丢给吧台中的账房先生,便被他抄手接了过去,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叶安才是这家店的主人,更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
在叶安看来这位账房老先生就是一位木讷的人,自己只是知道他姓张,除了算账别的事情一概不问,但据中人说,他是东京城中一等一的“好算盘”。
酒馆和其他店铺稍显不同,账房先生不在柜台后的帐房,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吧台做收银,这店里没有掌柜,只有账房先生和小斯负责支应。
酒客来了小斯负责接待,走时会帐直接给账房先生,如此省去了很多麻烦。
晏殊走了叶安的酒也喝的差不多,看着门外还在冷风里排队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太长的等待时间确实不利于酒馆的发展,但“饥饿营销”却是一种好手段。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更多的酒馆,而是要把酒水卖出去,做餐饮是好的,但一味的做餐饮终究不能成为上游企业。
眼下小酒馆的火爆场面还需要在东京城中持续一段时间。
相信通过兰桂坊的宣传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慕名前来,当然也要推出更多吸引人的菜品才是啊!
酒菜不分家,好酒必须要有佳肴辅佐,否则以后开放酒水的售卖,会有更多的人来卖酒去别处吃饭,大大降低酒馆的“附着力”和人气,这可不是叶安想要看到的。
于是叶安便想着扩大规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边上的店铺也租下来,但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商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尤其是开设文雅店铺的商人,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商贾,多有些自己的风骨,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坚持,才获得自视甚高的文人墨客前来。
左边的墨香斋,右边的锦绣团,都是这类文雅的店铺。
叶安之前与他们还有所走动,两位掌柜都是东家,为人和善,即便是酒馆门前的客人甚多影响了他们的生意,也大多没有怨言,甚至称叶安的酒馆给他们也带来不少客人。
于是叶安便更加无法对这两家店铺下手了,毕竟他们都是手艺人,有了一点积蓄后才在大相国寺的边上租下了铺面开始营生的。
最终叶安决定搬家,把所有院子都用作酒馆的经营上。
既然后院大,那就拿出来扩建成内堂便是,只需要一个帆布棚子,便能把内院改造成一处简易的酒棚,边上的厢房也可改做雅间。
当然,价格自然更高一些,只不过雅间的价格是根据消费多少以及人数而定,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叶安的酒馆有项不成文规定,三人以上才能用雅间,否则便是再多的钱也不行。
眼下的叶安也要在东京城中买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了,和后世一样,内城寸土寸金,连他这般的人也无奈叹息一句:“居京师大不易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大逆不道的揣测
叶安从来就没想过要去秦慕慕那去住,虽然兰桂坊有很多小院,但毕竟是秦慕慕的产业。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作为男人的自尊还是让他无法去向秦慕慕开口。
很自然的,上清宫便成为叶安买房子之前最好的去处,至于东京城外的庄子,叶安还在考察中,并没有急着买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便是买下了也不方便,距离皇宫太远了,一来一回需要半天时间。
在东京城中还是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宅院才方便啊!
秦慕慕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对于叶安在大相国寺边上开店的想法没有说什么,但对于他把住处在放在后院的想法嗤之以鼻。
果然还是人家有先见之明,在这种事情上就该好好听从贤妻良母的意见才是。
东西不是很多,稍稍收拾一番叶安便带着萱儿和铁牛在王帮关切的眼神中离开了。
王帮需要留下照顾他的宝贝秘方,自从叶安毫无顾及的把蒸馏酒工艺告诉他之后,这货便把这项技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宁愿一个人住在酒馆后院的小柴房中也不愿离开。
用他的话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这种传家宝一样的秘方才是能久远流传的东西,才是金银不换的摇钱树。
古人对技艺的传承看的比什么都重,因为独家秘方是家族性的东西,是传家宝,是摇钱树,是用性命守护,为了子孙后代长远的利益考虑。
既然王帮这么想,叶安便也由着他去了,毕竟现在还不是公开酿酒方法的好时机,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守着也不是一件坏事。
回到上清宫的叶安受到了上清宫中一众道士们的欢迎,无论叶安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会讲“玄幻”故事的小道士,依旧是那个年轻的“长辈”以及热情的道友。
静武对于叶安的回归非常高兴,他担心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把他给拐走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大相国寺的和尚经常会诱骗俊美的少年郎去出家为僧,也会把妙龄的少女拐走囚禁起来。
瞧见叶安回来了,第一件事便问他是否被空空大和尚欺负了,让边上的铁牛笑成了“虾米”。
玄诚子瞪了叶安一眼:“怎生还知道上清宫是你的归属之地?若是走远了便回来歇息一番,莫要总是在外!”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师傅,弟子离开不过月余,怎生如同半生漂泊似得?”
玄诚子扯了扯胡子,颇为感叹道:“是啊!你到东京城不过数月,眼下却以翻天覆地,也搅得东京城不安稳了,小小的道士已经变成了云中郡侯,为师恍若隔世啊!”
叶安叉手一礼道:“师傅,还记得在那山洞中弟子说过的话吗?对我来说转眼富家翁不难,你不要怀疑我的本事,至于我要做孤臣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包括我自己。”
玄诚子愣了一下,脸色剧变:“你还想着做孤臣?你马上连命都要送掉了!”
满不在乎的跟着玄诚子的身后,小声道:“我现在就是要知道谁要我的命,刚刚到了东京城,不过是刚刚被封爵开国侯而已,谁就这么看不下去了?”
“你觉得是谁?圣人难道都庇护不住你!”
“原本我猜测是圣人…………”
“不可能!”玄诚子猛然回头,直愣愣的盯着叶安许久,瞧见叶安的眼神清明才颤声道:“你为何这么想?”
叶安上前负责玄诚子的胳膊,让他在亭子中坐下,顺便把四周的挡风帘也给放下顺便点上了碳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藏着太多的秘密,也太过胆大妄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在大宋得着足够多的利益之后,完全可以除掉我这个祸患,以免引出现变数!”
玄诚子冷冷道:“你不该这般的揣度圣人,圣人要至你于死地无需这般的费力,也无需这般的拙劣。”
叶安点了点头:“所以这是我排除圣人的原因。”
端起茶盏的玄诚子微微颤抖,握着茶盏的右手毫无血色的泛白:“你这是大逆不道!圣人也是你能揣度的?!”
“喝点茶消消气,我这是就事论事,用排除之法来猜测背后的人,当然我现在也有了一个名字,周灿!那是我在锦绣街杀死的俩个死士所吐出来。”
玄诚子微微一惊:“你怎不上奏圣人或是皇城司?陈琳那老鬼应该能查到你要找的人!”
叶安微微点头,清茶在茶盏之中荡漾,飘散出微微的香气:“我知道他有这本事,正因如此我才不会告诉他,我要自己查!”
玄诚子微微一愣,随即道:“自己查?你凭什么查?单单是一个名字便能查到?”
叶安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玄诚子不相信叶安能够查到这个叫周灿的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人甚至很有可能告诉叶安一个假名字,死士是什么人?
是一群被人捏在手中的杀人工具而已,玄诚子比谁都清楚死士的作用和他们的忠诚,即便是有软肋在你手中,他们也不会顾忌。
但叶安却知道,这些人与其说是死士,不如说是亡命之徒罢了。
真正的死士不会给自己任何的询问的机会,他们会在被俘后第一时间自尽,根本就不会给敌人拷问的时间。
人总是有弱点的,且最大的缺陷便是恐惧,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在叶安眼中,这群死士并非是真正的死士。
由此叶安还可以推断出另一各结论,幕后之人并不是一个特别高明的指挥者,但他的权利很大,身份和地位都很不一般。
开封府的仵作给出了相当准确的回答,当然叶安是不知道的。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获取消息的渠道,巡城虞侯刘志。
刘志给出的消息与开封府仵作别无二致,叶安最近这段时间和刘志接触的相当频繁,这个巡城虞侯总能见到了他,并且获得叶安的热情款待。
大相国寺的酒馆便是他常去之处,因为叶安给了他相当优厚的优待。
不需要太大的成本,也不需要刻意去打听,酒后吐真便是最好的契机,刘志自己也清楚与其守口如瓶,不如卖叶安个人情。
堂堂开国侯请他吃酒,即便是什么都不问,也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这其实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您不是宦官!
叶安待人真诚,不做作,即便是刘志在说出所有知道的消息之后,他依旧受到了酒馆的欢迎。
最重要的一点是,叶安并未因得到所需便疏远他,相反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他说笑谈天。
这让刘志对叶安有了相当大的好感。
他虽是一个不入流的巡城虞侯,但叶安并未看轻他,反而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谈天说地,聊着东京城中的见闻。
若是几日不出现在酒馆中,叶安便会有些无趣,因为他发现刘志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极好相处的朋友,也是东京城中看的顺眼的人。
两人在酒馆之中畅聊,时间长了叶安也知道刘志心中的想法。
这是一个稍有侠义精神的人,但在现实面前又有些苟且。
在他身上叶安看到了中年人的无奈,这是不分时代的情感,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便建立了相当坚固的友谊,叶安把刘志当作朋友,而刘志把叶安视作知己。
叶安这才发现这个在澶渊之战中立下战功的汉子,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玄诚子不知叶安的人格魅力,所以也就认为他是在夸大其词,光靠一个名字难以在偌大的东京城中找到幕后真凶,几乎是痴心妄想。
所以也只是当作一个少年人的自大一笑了之。
小亭子里的叶安看出了玄诚子的态度,也不言语,而是把带来的半斤粗盐拿了出来,倒在了一口小铁锅中放在炭火上烤,待其发热有了一些结晶破碎的声响时,这才装进了小布袋中放在了玄诚子的腰上。
“师傅,以后腰疼的毛病犯了就用这法子,多少能让您舒服些。”
玄诚子微微闭眼,享受着腰上散发出的温热,笑了笑道:“你这小子,总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法子,若是能查到周灿的出处,不要忘了通报皇城司一声,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其背后很可能是权贵之家!”
“我猜是勋贵!”叶安伸手在玄诚子的背后敲打一番,舒服的让老道发出一阵呻吟,但随即一僵。
“你怎么知道?!”
叶安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不屑道:“那些人是军中的弓弩手,脸上没有黥面,定然是禁军的,但我想禁军中也一定查不到这些人,说不得是些在战场上刻意伪亡之人。”
稍稍顿了一下,瞧见老道沉默不语,叶安又道:“什么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手段?除了军中的武将之外,便是可以招募稍许亲兵的勋贵了,而且是地位极高的将门勋贵。”
玄诚子这下沉默了,因为叶安所分析的也是皇城司现在的追查方向,只不过有一点叶安并不清楚,大宋的勋贵没有这个胆子,他们当初被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便已经不敢有任何逾越,否则整个家族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不是勋贵,勋贵没有这个胆子,在东京城蓄养死士,除非……除非……”
“除非他们能改天换地!否则便是找死!”叶安随口就把玄诚子的猜测给说了出来,让他接下来的话“胎死腹中”。
见叶安又坐回自己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玄诚子便觉得头皮发麻,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怎生能心智成熟至此?!
“你觉得是谁?”
玄诚子小声的试探,在他看来这个徒弟一项是有超乎常人的智慧,说不得已经有了方向。
叶安笑而不语,直到对面的玄诚子“摩拳擦掌”的时候才道:“我有了一个方向,但还没有证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便会寻陈大官去的。”
玄诚子看着笃定的叶安,微微叹息道:“你这娃娃天生就是不寻常的,说你生而知之为师也是相信,只不过你有了眉目该去直接寻陈琳,而不是有了结果再去找他。”
叶安微微摇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后笑道:“不妥,师傅若是在宫中还有差遣,便直接说出来,何必在弟子身上打探?”
玄诚子莫名其妙的问到:“你这话何意?”
叶安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您在宫中不单单是一个观妙先生那么简单,好似和陈大官以及蓝大官非常相熟,且不是进宫多寡的原因,而是一种近乎于同僚之间的感觉,很奇怪。”
玄诚子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的乱动:“哪有的事,为师乃修行之人,上清派的掌教,怎生能与宫中的大官做同僚?那岂不也是宦官了?”
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说话的真假,叶安便是这样的人。
脸部的表情虽然细微,但却能够下意识的表达心中的想法,在后世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也叫微表情。
叶安虽然并非深谙此道,但他依旧不会忘记教官当初教授他们时说的一句话:“人身上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流露出许多东西,至于你能发现多少,就要看你的观察力了,但绝不可能没有!”
看着眼前的玄诚子,叶安微微点头道:“师傅说的是,您不是宦官!”
“废话!”
………………
师徒二人在闲聊之中已经入了深夜,秋冬季节即便是有个火盆也不能给驱散老天降下的寒冷。
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起了雾,上清宫的大门被敲的山响,在老实巴交的静武打开大门后,就被一人给推开。
接着急切的叫喊声便出现在了上清宫的前院。
“观妙先生,观妙先生……”
叶安和玄诚子有些惊讶,谁大半夜的来上清宫这般的放肆喊叫,而且还是在呼唤“观妙先生”的名讳。
很快那人就被带到了亭子前,但他却毫无礼数的撩开了帘子叫道:“观妙先生,圣人诏您入宫!”
来的人玄诚子和叶安都认识,不是蓝继宗也不是陈琳,而是经常跟随在赵祯左右的小黄门陈彤。
这就有些让人惊诧了,玄诚子还要问话,却已然被陈彤拉住了胳膊:“观妙先生事情万急容不得的多言,上马再说!”
瞧着师傅被拖走,叶安跟在后面送到了门口,但一路上陈彤并未言语半句,这是一个劲的催促玄诚子快些走。
到了上清宫的大门,好家伙,五匹马立在那里,各个都是高大威猛的紧,一看便非凡品,根本就是那些驽马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用说这便是宫中的御马了,除了陈彤和玄诚子之外,另外三个人一身黑色公服的人若隐若现,在雾霭之中更显诡异。
但兜帽之下的一双招子却给叶安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目光太过犀利,好似永远都盯在人的要害上,被这样的目光扫过,便如同被冰冷的匕首划过肌肤,使得叶安的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小米”。
这种感觉叶安经历过,在密林中被盘起的毒蛇盯上,你在它的面前甚至不敢乱动一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夜入皇宫
皇宫果然是有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他们能给自己这样危险的感觉,便足以说明他们的强大。
陈彤算是老相识了,虽然交谈不多,但身为皇帝的贴身内侍,他对叶安还是有着某种好感,瞧见叶安跟随而来,便快速的在他耳边低声道:“官家身体有恙,御医院的提令胡远和吴夲都去了,不见好转…………”
“咳咳!”
一身撕裂般的咳嗽出现,陈彤便立刻不再言语,显然那两位并不希望叶安知道禁中的消息。
叶安并未在意,而是点了点头面向玄诚子叉手道:“师傅一路小心!”
玄诚子心中猛地一颤,“小心”二字实在是让人惊悚。
从陈彤的话来看事情不小,御医院两位提令的本事他是知晓的,胡远自先帝朝开始便在宫中当差。
而吴夲的本事更不用说,一个能被民间唤为“神医”的人,怎生连些小毛病也看不好?
翻身上马之后,五骑便在东京城的五颜六色中一路奔向东华门。
皇宫禁中已经戒备森严,甚至连宫墙上都已经站满了禁军,虽然在外围的宫墙上看不出来,但后宫的宫墙却早已变成了铜墙铁壁。
大宋历代皇帝居住的景福宫一片冷寂,虽有匆匆忙忙往来的宫人,但却没有多少声响。
一身便服的刘娥此时也没有了皇后的威仪,坐在赵祯的床边看着脸色煞白的小皇帝不断的给他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内殿的地板上俯着俩个正六品公服的官员,此时的他们也是毫无办法,只觉得地上暖和的地暖如同寒冰一样的刺骨。
蓝继宗在边上低声的问话:“还不知官家的病灶在何处?”
胡远微微抬头看了看靠在刘娥身上的赵祯,微微摇头道:“老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实在不知症结何在……”
“废物!”
刘娥的冷哼让他迅速的低下了头不敢言语,而边上的吴夲却并不在意,依旧上前给赵祯号脉。
许久之后皱眉道:“启禀圣人,官家脉象虽稍显虚弱,但主脉却带健硕之意,并无不妥,只是体质发虚,多乏力,冷汗。”
随着他的话景福宫中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吴夲作为有名的“神医”他的话多半能有保障,不像胡远一般…………
刘娥擦了一把赵祯小脸上的冷汗,冷声道:“那为何不知症结所在?”
原本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胡远突然开口,小声道:“启禀圣人,官家这般模样多半是邪气入体,之前以用热牛乳服用,虽说腹泻的更厉害了些,但终究是驱赶了风邪之气,秋冬时节,天气陡寒,不该让官家……”
随着胡远的话,刘娥目光一凛,转头望向蓝继宗道:“他叶安有几个脑袋?若是官家短时间不能痊愈,不用本宫治罪,他也该自戕谢罪!”
蓝继宗大骇,颤声道:“圣人,这事情也并非是叶侯之过,那日艳阳高照,并未……”
胡远打断了蓝继宗的话,阴阳怪气道:“蓝大官之言谬以!秋冬时节,北风最寒,官家劳累出汗,汗毛皆开,邪风一旦入体,便是多大的太阳也无用的!何况官家还沾了水…………”
刘娥的眼睛如同快刀,盯的蓝继宗不敢言语,而殿外走进来的陈琳小声道:“启禀圣人,陈彤以带着观妙先生来了!”
刘娥皱眉道:“快请!”
“大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归罪叶侍读!讲学是他的本分,把学问讲清楚也是他的本分,是朕的身子孱弱,若是因此治罪叶侍读,那朕以后便无颜听他讲学了。”
小脸煞白的赵祯忍着腹痛,虚弱的开口,他是真的担心连累叶安,以后若是不能再听他讲学,赵祯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在资善堂的时光。
刘娥心疼的轻抚他的小脸道:“吾儿仁义,吃了这般的苦头,还为臣子着想,他叶安便是个胆大妄为的,若是不治罪与他,以后还得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赵祯一把抓住刘娥的手道:“大娘娘,万万不可治罪叶侍读!他出身不凡,才学惊人,性子又高傲的紧,若是负气而去怎生了得!朕因他而病,以后他必当尽心竭力!若是懈怠再治罪与他也不迟!”
刘娥惊讶的看着目光真挚的孩子,长叹一声:“官家长大了,稳妥了许多。如此便也诏他觐见!”
边上的陈琳惊讶道:“圣人,眼看已经子夜,他叶安一个外臣不可进宫!”
刘娥轻轻的放下赵祯,从袖口中掏出印信交给了蓝继宗道:“玄诚子乃西头供奉官自可通行禁中,你去一趟监门司,着墨敕鱼符寻他叶安!”
蓝继宗错愕的看着刘娥,大晚上的开启宫门本就不同寻常,内臣回来自可从小角门进入,但外臣万万不敢走小角门,只能从宫门而入,他叶安何德何能,居然让圣人为他夜开宫门?
墨敕鱼符非万急不可轻用,一旦使用《起居注》必然会留下的,那几日之后外臣也会知晓。
但很快蓝继宗就明白了刘娥的意思,她这是要把叶安变成实实在在的孤臣,变成只能效忠天家的孤臣,用官家这般的模样来收拢一个臣子,实属不易。
明白了缘由蓝继宗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上清宫,而玄诚子和他在出门的时候打了个照面,瞧见他离开的背影,玄诚子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叶安几乎是被蓝继宗给拖到东华门的,夜扣宫门无论如何也是大罪,当然手中有蓝继宗给的墨敕鱼符就不一样了。
“蓝大官,这大半夜的到底出了何事?非要让小侯进宫面圣?”
蓝继宗脸色苍白道:“官家今日与你在后苑挖渠,染了邪风寒气,已经腹泻多时!圣人召你进宫去,你说什么事?!”
叶安稍稍惊讶:“不会吧?官家身体康健,风寒入体?可曾发热?”
“不曾!”
“流鼻涕?咽痛,咳嗽,有痰液?”
“不曾!”
叶安摸着下巴道:“仅仅是腹泻而已?”
“仅仅是腹泻?!你还要怎样?”
叶安小声道:“官家今日吃的东西都验过了?”
蓝继宗下马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脸色剧变道:“叶侯,这话可不敢乱说,官家用膳都是陈彤先验的,万万不会有问题!”
叶安皱眉低声嘀咕道:“那不应该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生杀予夺皆系一人
东华门发出一阵“吱呀”的机括声,一道小的不能再小的缝隙出现,仅仅能通过一匹马的距离。
蓝继宗牵着马便进入,叶安紧随其后,举着火把的禁军校尉上下打量着他,瞧见了叶安手中的墨敕鱼符后才惶恐道:“还请叶侯亮出印信,在书册上留下印记才是!”
这便是宫中的规矩了,叶安从腰间的小口袋中掏出属于云中郡侯的印信,在书册上用印之后才得以通行。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从东华门夜入宫给这些禁军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夜晚的皇宫和繁华热闹的东京城相差甚远,黑夜在这里更显它的浓重,高大的宫墙遮挡了来自城中的灯火,使得甬道幽暗。
只有蓝继宗拎着的一个小灯笼在高大的宫墙下忽明忽暗的摇晃着,把他的阴影投射在身边的宫墙上稍显诡异。
…………………………………
玄诚子站在景福宫中,此时的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大宋皇帝赵祯已经开始慌乱。
他知道,赵祯作为大宋的幼主不能出任何事,即便是在御医院的两位提领分析过病情之后也不能安抚他的内心的烦躁。
刘娥此时已经不是朝堂上那位一言九鼎的圣人。
她是一位只关心孩子的母亲,但这样的她却更加可怕,甚至会把任何一个敢于打扰到赵祯的人撕成碎片。
就在刚刚一个宫人不小心把铜盆跌落在地上,巨大的嘈杂声在景福宫的殿中回荡,惊扰到赵祯,于是不由分说便被拖了出去扑杀了。
玄诚子能清晰的听见骨骼被金瓜敲碎的牙酸声,恐惧到极致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
想想赵祯是因为叶安的讲学才会这般模样,玄诚子惊惧的连话都说不周全。
“胡远和吴夲说官家这是风邪入体,但却并无妥善之法,你是上清派的掌教,可有妥善的法子?”
玄诚子惶恐道:“官家这模样确是风邪入体,与邪祟并无关碍!官家乃九五之尊,身上有天子之气,至刚至烈,阴寒邪祟不敢侵袭。”
原本平静的刘娥厉声喝问:“那是为何官家腹泻不止?!”
“圣人息怒,老臣……老臣……不知!”
刘娥的眼睛已经如同毒蛇一般,瞳孔收缩如针:“你不知?你是不敢说!你那宝贝徒弟居然敢让官家这般的万金之躯开挖沟渠…………若非如此岂能染上风邪之症?!”
玄诚子猛然一颤,此时他知道叶安无论如何也摘不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启禀圣人,我这徒儿颇通医术,可否让他一观?”
刘娥惊诧的望向玄诚子,医术这东西多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叶安这般年岁哪来的医术?
至于胡远更是在边上皱眉道:“观妙先生,这医术高低可不是随便说的,叶侯若是通晓医术,便该知晓风邪乃“六淫”之首,为百病之长!岂能让官家染了病气?!”
刘娥把目光投向吴夲,这位一项是以厚德长者示人的老御医也是微微点头:“风流动不居,善行数变,有升发向上、向外促使腠理疏泄张开、易袭阳位,官家这般腹泻不止便是如此!但叶侯若是真的通晓医术,大抵家学渊源有关,可请其观瞧一二。”
胡远不满的叫道:“吴提领,为官家瞧病岂能这般儿戏?他叶安可从未有过诊病之举,贸然让他观瞧实属不妥!”
玄诚子忽然想起当初下山时候的事情,小声道:“启禀圣人,劣徒虽说不曾行医,但贫道曾经突发厥脱,被他一力就回!”
此言一出不光是刘娥惊讶,便是吴夲和胡远也惊诧的盯着玄诚子,厥脱乃是要命的急症,稍有迟缓便是回天乏术,这叶安当真有这本事?
但玄诚子毕竟是观妙先生,眼下又是事关官家,他不会在这时候撒谎,这对他和叶安都没有好处。
“厥脱也是能随便医治的?观妙先生莫要说笑了。”
胡远依旧站出来反对,他甚至不相信玄诚子的话,在他看来很可能是玄诚子自己缓了过来,不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医治了他的急症。
玄诚子摇头道:“事关重大,贫道怎能妄语?!”
胡远想的什么景福宫中的大多数人一清二楚,若是真的被叶安治好了,那他和吴夲俩个御医院的提领便面上过不去了。
但吴夲显然与胡远的想法不同,缓缓开口道:“圣人,既然如此还是该让叶侯来试一试的,医术就是不断积累起来的学识,若是叶侯真有妙法,吴夲心服口服!”
站在边上的胡远脸色难看,但他知道眼下赵祯的病症确实不好拖延,否则自己也跟着倒霉,只能默然不语。
蓝继宗回来了,小声奏报道:“启禀圣人,叶侯已经入宫在景福宫外等候。”
玄诚子一时惊诧,随即明白了,之前与蓝继宗打了一个照面,他便是去寻叶安来的,如此一来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叶安能够治愈官家身上的病症。
赵祯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刚刚喝下热牛乳的他再次痛苦的开口道:“大娘娘……”
刘娥挥手对蓝继宗道:“快让叶安觐见!陈彤扶官家起身!”
…………………………
叶安站在景福宫的外面,看着内侍把一个烂泥一般的宫人装进布袋里拖走心中发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这让他相信了史书所载,也看清了事实,生杀予夺皆凭圣意!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缓缓的窜向天灵盖,在看到蓝继宗出来后便道:“那宫人犯了什么错,何故被扑杀在官家寝宫之外?!天家仁慈何况是官家病重,再造杀孽,实乃酷烈无情!”
蓝继宗并未言语,而是低声道:“你便莫要这般了,圣人已经发怒,别说是扑杀宫人,便是景福宫的所有宫人被扑杀干净也不为过的……”
叶安冷冷道:“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圣人还未到乾坤独断的时候,便是官家亲政也不能行此酷烈之举!”
蓝继宗大骇:“我的叶侯哟!您是真的不怕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这般的漂亮话来?圣人宣您入宫觐见!”
叶安明白了,这就是封建社会,这就是以人为治的弊端,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从思想上,叶安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一个人掌握了天下命运,一个人掌握了无限大的生杀大权。
心中的愤怒归愤怒,但身处这个时代就要顺应规则,封建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天家掌握了生杀大权,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症结所在
叶安刚刚进入景福宫的正殿,便瞧见赵祯煞白着小脸被陈彤以及另一个内侍搀扶着回到了龙床上。
瞧他这虚弱模样,叶安便知道为何刘娥会发这“雷霆之怒”。
赵祯对于她的重要,甚至超越了刘娥自己,可以说现在刘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赵祯,若是他有了三长两短,她的统治也将会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毕竟从太祖开始老赵家便得国不正,到了太宗那里又是兄终弟及,可以说大宋的君主传位已经相当的混乱了。
这时候若是赵祯出现任何问题,都会使得原本已经在金匮之盟框架下得到承认的帝王传位秩序出现新的危机。
于是当叶安出现在刘娥面前的时候,这个已经暴怒的女人化身“护崽猛兽”,毫无保留的向叶安展示了她的凶残。
叶安对于她的威胁充耳不闻,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给小皇帝治病。
他不敢想象,若是小皇帝出了三长两短,天知道这个时代会变成什么模样。
仁宗皇帝没了,大宋的历史会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陨落,会不会更加快速的陨落?
他不是学医的,但曾经作为职业军人的他,对一些急症还是多有了解的,尤其是腹泻,这看似并不严重的病症,若是在缺医少药的地方,也可能要人性命。
号脉叶安肯定是不会,但他可以仔细观察并且分析问题:“陈彤,官家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发病这个词听着非常刺耳,陈彤小声纠正道:“官家今日用了晚膳之后便不豫,半个时辰后腹泻不止,这已经是第五次出恭了。”
叶安点了点头,起身道:“没有发热,咳嗽,流鼻涕,也没有红疹,红疮…………官家今日晚膳用了什么?”
陈彤微微一愣,随即转头望向了刘娥,刘娥微微点头后他这才开口道:“酥饼,紫苏膏,蜜饯果子,荔枝白腰,炙羊肉,千里羊、羊头元鱼汤。”
这下轮到叶安发愣了,皱眉望向陈彤道:“官家每日都是这般的吃食?!”
陈彤自然是连连摇头:“寻常官家从不这般吃喝的,只是今日疲乏了,便多吃了些,但分量不是很大。”
“便是一盏也不是小分量啊!寻常没有这么大的肚量,一次又进食如此之多,不拉肚才怪呢!”
在边上的吴夲微微摇头:“叶侯此言差矣,若是单单吃食过多,以酸汤饮子催以消食便是腹泻也不该如此之频的。”
叶安看着眼前的老者,微微行礼道:“不知老先生觉得症结何在?”
吴夲连道不敢:“当不得叶侯这般的称呼,下官吴夲,御医院正六品提领。”
“你是谁?!”
“吴夲……”
“你是吴夲?!”
在场众人瞧见叶安的惊叫微微有些不解,吴夲更是有些发蒙,小声道:“叶侯认识下官?”
岂止是认识啊!简直是如雷贯耳…………
宋代历史上出名的神仙可不少,什么吕洞宾,曹国舅,济公等等,可这些大多是以讹传讹。
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是真真正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物,并在死后被人直接尊为神仙的。
他就是吴夲,吴真人,等同于药王孙思邈孙真人一般的存在。
吴真人的名号在后世不是那么的响亮,但他另一个名字却是响彻天下“保生大帝”…………
这下算是见到“活神仙”了,叶安一时间有些激动,但瞧见老人尴尬的模样便知道现在不是和人家攀谈的时候。
边上的“病人家属”已经有些暴走的迹象,叶安相信若是自己再在这里“发疯”很便会被刘娥一顿好打,陈琳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颇为不善了。
叶安走向陈彤道:“带我去看看官家的出恭之物。”
医者父母心,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刚刚吴夲和胡远两位御医也是仔细的观察过的。
还没看见浑浊之物,便能闻到一股酸腐的牛奶味,叶安还在感叹皇帝生活的优越时便猛然发现问题所在。
一把抓过陈彤道:“官家今晚喝牛乳了?”
“喝……喝了……”
“那你刚刚怎生不说?!”
“那是胡御医开的药引子,说是能暖胃驱寒……”
叶安大步走离开殿中的后室,看着胡远道:“你为何一直给官家服用牛乳?”
胡远面对叶安的质问大为不满:“这不明摆着的吗?官家风邪入体,肠胃不适,以热牛乳催发,可驱寒复阳!”
稍稍顿了一下胡远冷笑道:“哦,老夫忘了,你不懂医术,自然是不知晓的了,这牛乳算不得药,喝多少也无干系,乃是食补之法!”
“混账!”
叶安大喝一声打断了胡远的话,随即道:“官家乳糖不耐,喝了牛乳必定会肠胃不适,今日官家本就是吃多了,肠胃不好有些腹泻之状,你倒好一碗碗牛乳喝下去,本就不舒服的肠胃那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刘娥急急的打断叶安的话问到:“官家腹泻不止乃因牛乳之故?!”
叶安点了点头:“臣已经瞧过,官家出恭之物多牛乳而少其他,牛乳发酵之味甚重,乃是因为里面的益处没有被身体吸收,而是在肚子里………留存一会便被排出体外。”
“一派胡言!”
此时胡远已经顾不得其他,眼瞧着责任落在自己的头上岂能罢休。
指着叶安骂道:“黄口小儿岂敢这般张口胡吣?!牛乳无毒又无害,乃是进补佳品,怎生到了官家这里便有了害处?!你医术不精,便想把罪责推卸到老夫身上?!真是岂有此理!竖子尔敢!”
边上的吴夲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胡远早已没了御医的体面,更像是一个被人揭短的“泼妇”。
但作为昔日同僚,也作为一个医者,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侯刚刚所说的乳糖不耐是何意?”
叶安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胡远,而是向吴夲解释道:“所谓乳糖不耐之名全称是“乳糖不耐受症”乃是我家长辈的一个叫法。
有些人喝牛乳,羊乳没有一点问题,可有些人肠胃之中少了些东西,天生就不合适喝牛乳羊乳,一旦喝下去,肠胃不适,腹泻频频,只要停下,不出几个时辰便会无药而医。
当然,牛乳和羊乳都是好东西,这些人若是坚持少量喝一段时间下来,只要坚持日长,便不会有腹泻之状了。”
吴夲惊讶的看着叶安,他从未想到过官家的病症居然是因为这个,喃喃自语道:“未曾想牛乳也是不可进补过多?”
“非是不可进补过多,而是因人而异,就如同用药一般…………”
“这是那来的道理,本官从未听说!你这是信口雌黄!”
胡远还是不相信叶安的话,急急的污蔑叶安,但刘娥是个明白人,冷声道:“是不是污蔑你,待官家停了牛乳便知!”
此时的她心如刀割,就在刚刚她还亲手给病重的官家喂下了一碗牛乳,现在看来非是有利官家,反倒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若真是如叶安所说,那胡远以及热牛乳就是害了官家的“毒药”!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瞌睡送枕头
停了牛乳的赵祯在俩个时辰的时间里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腹泻的次数也逐渐减少,这是一个惊人的转变,甚至连吴夲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明显。
胡远之前给出的办法便是官家每次腹泻之后,以热牛乳喂下驱寒,顺便还能补充气力。
但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官家腹泻不止,久病未愈。
胡远已经瘫坐在地,他此时才知道牛乳居然还有致人腹泻的可能,他本以为牛乳要比清淡的白粥要好,谁知道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现在的他已经是走投无路,刘娥在瞧见赵祯恢复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更没有对他的任何呵斥,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作为大宋的圣人,她已经见惯了这种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家伙,虽是他导致官家一直腹泻,但不是他有坏心,而是能力不足。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官家喝不惯牛乳,若是换做别人早已痊愈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刘娥原谅胡远的原因,他不可饶恕,无论是不是胡远的原因,问题就出在他的身上。
对陈琳挥了挥手,于是胡远便被“请”出了景福宫,看着他在地上扭曲的模样,叶安少有不适,而吴夲却是颇为同情这个昔日里的同僚,打算开口求情。
只可惜他还未开口,刘娥的话已经堵了过来:“今夜之事不可外传。
叶侯,官家资善堂的课业暂且停下,吴夲,你对外便说是官家偶感风寒,需静养几日。”
看着小皇帝还有些苍白的脸,叶安微微点头,名义上来说他是自己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自己的学生!
“娘娘放心,臣暂且告退了。”
随着吴夲的离开,刘娥把目光投射到了叶安的身上,一同而来的还有玄诚子以及蓝继宗的目光,他们上下打量,仔细观瞧,仿佛要把他的上下看的通透了才肯善罢甘休。
但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看出来,叶安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道:“不知圣人还有何吩咐?”
“你是如何知晓官家症结所在的?”
刘娥的话说出了在场之人心中的疑惑,医术这东西没有捷径,只有依靠不断的积累才能做到对症下药。
而叶安甚至能够在诸多问题中发现是牛乳出现了问题,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建议,便让赵祯无药而医。
不得不说这样的医术要比胡远高明的太多,甚至要比吴夲更为精湛。
叶安当然知道刘娥等人的惊讶来自何处,但他却并没有觉得骄傲,相反他只是占据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罢了。
微微躬身向刘娥道:“启禀圣人,叶安这不是医术,也不是什么本事,而是因为家学广杂,知晓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罢了。”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刘娥扶着赵祯躺下,微微点头道:“若是如此,也当不得医术通神,只是一些被人不曾知晓的事。
但今日你确是解了官家的危急,当赏……
听说你在东京城中还未有府宅,南门大街的信陵坊还有一处宅院,虽说地方不大,但位置也算是顶顶好的了,离大相国寺也近,便赏赐给你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叶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南门大街边上的宅院,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存在,而信陵坊就在酒馆的不远处,叶安常常路过,当然知道位置极佳。
这时候就没有什么好推让的了,腆着脸笑道:“谢圣人赏赐!”
叶安这般大刺刺的态度令陈琳与蓝继宗相当的不满,只有玄诚子知道,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
一座信陵坊的宅院,足以说明圣人对叶安的恩宠,这样一来也算是解了他一个大难题。
在不知不觉中收买人心,这一点刘娥要比真宗皇帝做的更为精妙,本就是叶安的功劳获得赏赐,别人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叶安欢天喜地的打算离开,蓝继宗依旧跟随在他的身边,当然也少不得陈琳,这老家伙被叶安用针给扎了,到现在看向叶安的大袖还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实在是太过有趣,仿佛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能自己用针线缝合伤口,还能看出官家的症结所在,这本事已经可以说是通神。
天色已经逐渐亮起,叶安并没有返回上清宫,而是盛情邀请蓝继宗和陈琳前往酒馆一叙。
他早就打算招待陈琳和蓝继宗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他们俩在宫中是位高权重深得官家和圣人信任的“大官”,但在自己面前就是俩个愿意提携护佑自己的长辈。
宦官在后世被太多的影视形象所“黑化”,以为他们是祸国殃民,蛊惑帝王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们是最忠于天家的人。
大宋不是汉代,也不是明朝,权阉的定义用在他们身上不公平,皇帝也要有属于自己的耳目和信得过的人,宦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个时代的宦官也一样会被委以重任,但他们受到文官的监督也是史无前例的。
文官和武将之间是天敌,而文官和宦官之间也是这种关系,可皇帝也不可能一味的信任文官,必须要找到一个东西来掣肘他们,宦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酒馆还未到,浓烈的酒香就已经飘散过来,这比任何的广告都好使,只不过叶安并未打算放弃广告,而是在扩大宣传规模。
蓝继宗耸了耸鼻子,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呼…………果是一处妙地!叶侯的酒馆当真让人崔延三尺啊!难怪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在东京城打响名头。”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酒自然能招到更多的人前来。”
“这酒香倒是不假,可某家也没见巷子有多深啊!虽然门脸不大,可这酒馆的位置可算是东京城顶顶好的。”
陈琳不满的开口打击叶安,但下马之后走向酒馆的步子却不小。
“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老陈一向如此,心中稀罕的不行,嘴上却是得理不饶人,你可不知,他没少在圣人面前夸赞你,否则圣人怎生知晓你在东京城还没有府宅?”
蓝继宗为陈琳解释却让叶安微微一惊,敢情自己的事情陈琳都知晓,圣人也知晓…………
看来陈琳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刘娥。
随即点头道:“小子知晓谁是对我好的人,陈大官便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子记得他的好!”
蓝继宗笑道:“这便是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棉花的下落
即便是到了凌晨,酒馆之中依旧是有酒客的,只不过人数少了些,但相比别处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东京城除了妓馆或是带着欢门彩楼的正店,哪家能有这般的热闹气氛?
酒客一旦相熟起来,便会越来越多,且关系在觥筹交错之间越来越好。
这就是酒馆的魅力,汉家百姓热情好客,性格开朗,即便是在后世也依旧如此。
陈琳显然是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下意识的走在了阴影之中,叶安已经对他的这种行为习惯了,老家伙定然是背负不少人命的,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说不准。
至于蓝继宗却是满不在乎,看着新奇模样的酒馆连连向叶安发问,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弄明白似得。
到了小小的包间,这才两人才算是消停下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大大的铜锅,下面却是散发着热气的炉子。
这间房子是叶安准备给自己准备的,最近这段时间酒馆的木工匠人们都在忙活这东西。
铁皮的外壳以及耐高温的陶土打造成的火炉,虽然没有蜂窝煤,但整齐的煤饼却依旧能够提供相当大的热量。
一根铁皮管子把呛人的烟气送到了屋外,于是铜锅中的高汤便开始沸腾,在寒冷的秋冬时节一顿牛油火锅无疑是最好的“调味剂”。
为了这顿牛油火锅,叶安可是没少下功夫,单单是牛油便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食材之一,剩下的还有桂皮,草果,八角,花轿,丁香,陈皮,干草,白芷,香叶等一大堆的“药材”。
不知道缘由的王帮还以为叶安病了,在得知他是在做火锅的锅底,顿时大为不满。
这种行为在王帮眼中就是在败家,一顿火锅下来居然要寻常火锅的三倍价格不止!
没错,到了东京城的叶安才知道,原来宋朝已经有了火锅,当然这还只是火锅的雏形,闻名遐迩的“山煮羊”便是火锅的一种。
但叶安更喜欢把这道菜叫做“杂烩”更合适,因为只有羊肉是涮一下就吃的,其他食材都需要慢慢煮熟,当然也是因为砂锅的保温能力较好,才能涮羊肉,否则都不一定能够涮的熟。
眼下面前的牛油火锅却是完全不同,下面是滚烫的铁炉,上面的冒着热气不断翻腾的铜锅,铜锅里是火红热辣的牛油,粗大的大葱和生姜在红彤彤的牛油里上下翻腾,如同热闹的庆贺。
各种各样的肉食,能找到的蔬菜都下了锅,于是这场饕餮盛宴便算是开始了。
蓝继宗和陈琳两人脱去了宽大的公服,只穿着一件里衣便坐在特制的木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辣椒乃是火锅的灵魂,也是最为诱惑人的存在。
叶安不知道他带来的辣椒是什么品种,但效果惊人,辣度和香味都是极为地道的。
从对面俩个“食客”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的模样就能看出效果如何,火锅吃的就是一个麻辣鲜香。
切成博片的羊肉在牛油下的高汤里涮一涮,片刻之间就能烫熟,就着蒜泥和香醋快速的放进嘴里便是一口一天堂!
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和碗碟发出的交响。
叶安还打算客套一番,谁知人家这两位已经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期间还不忘“心有灵犀”的举杯相碰,根本就没有他什么事。
叶安唯一能做的就,就是给这俩个“宫中大官”斟酒,还被人家一顿鄙视,说他小气不用大腕来盛酒………………
正事还没说呢!怎么能让这两人给喝足了?
万一被这高度白酒撂倒,那就白忙活了,叶安虽然是在请陈琳和蓝继宗饮宴,但同样也有自己的目的…………
“小子,你也太过吝啬了些,说是请老奴吃酒,又不肯让人畅饮,岂不是折磨人?!”
叶安的美酒蓝继宗喝过,但陈琳仅仅是有所耳闻,眼下这酒香四溢的美酒就在面前,但却不能开怀畅饮,这岂不是折磨人?!
面对陈琳的不满,叶安笑了笑道:“陈大官有所不知,这酒虽说香醇无比,但酒烈也是一等一的,万一您酒醉不起,那…………可如何是好?!”
陈琳乃是实打实的酒徒,被叶安如此一激岂能罢休,但边上的蓝继宗却开口道:“叶小子这话没错,这酒水看似清澈似水,然味香极烈,若是贪这杯中之物,怕是你明日都无法起身!”
见昔日老友也这般说,陈琳稍显犹豫,但还是有些不尽兴道:“你们两人不会设套给老夫了吧?有什么话便直说,否则老夫起身便走你信不信?!”
果然在宫中混的人都是人精啊!
叶安只是稍稍有所试探,就被陈琳猜的八九不离十,至于蓝继宗,纯粹便是来蹭吃蹭喝的,对叶安的事情毫不关心。
叶安笑着伸出了受伤的手掌指了指道:“大官,您瞧小子的手掌已经好多了,最少不会再有流血的迹象,伤口恢复的也会快得多。”
陈琳微微皱起眉头,今日下午缝合的伤口他是瞧见的,现在看来确实要好不少,那么大的口子寻常人是要歇上几天才能恢复成这样。
“血了呼啦的便别往某家面前竖了,你小子要说什么便痛快的,莫要学着文人那般弯弯绕!”
叶安笑了笑道:“还望大官告知棉线是从何处寻来的?”
“哈!某家还以为你这小子善心大发,原是冲着那木棉线而来,你也知晓那东西不一般?韧性十足又吸水的紧,柔软纤细的嘞!”
果然是棉花制成的线,叶安终于放心下来,虽然之前已经再三确认过,但得到了陈琳的回答心中终于出了一口气。
给陈琳倒上一杯酒,小心的陪着笑脸道:“不知这木棉线从何而来?”
陈琳一饮而尽,随即看向蓝继宗笑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西域进来的东西,不知是谁弄来的,据说数量不是很多,若是你要寻还是去往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说不得便能找到此物,只是最近西面不太平,西域胡商不知能来多少。”
这下地点也对了,叶安便起身道:“多谢陈大官提点,小子这就去取酒坛来,大口喝酒才能配得上这火锅啊!”
未曾想叶安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陈琳和蓝继宗微微一愣,异口同声道:“你就问的这?”
“就这啊!”
俩个老头顿时气急败坏,陈琳更是怒道:“便是一根线的事,还在这里龃龉半天,让他蓝继宗堂堂一个都都知给你说项,当真是不知所谓!”
蓝继宗也郁闷的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着叶安催促:“速取酒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有房便有家
不得不说宋廷的办事效率在刘娥的旨意下进行的很快,短短的几天时间叶安的云中郡侯府便算是有了着落。
这里是东京城,是整个大宋房价最高的地方。
即便是许多朝中重臣,依旧是通过租赁的形势暂且安居京师,何况是叶安这般的小小开国侯?
而让叶安更加无语的却是宋人的经济意识,炒房已经在这个繁荣的时代所出现,在这一点上几乎与后世无异。
房地产是一次性投资,风险低,稳定性好,司马迁曾说“以末致财,以本守之”这便是房地产的特性。
因此房产受到宋人的追捧,除了富起来的商人,一些宗室贵族和朝廷官员也加入到投资房地产的行列里来。
诸王邸多置产市井,日取其资,可见房产收益之巨!
…………………………
而叶安得到的这套信陵坊的宅院刚刚落户,提举东京城所在房契上改为他的名字后,便有大大小小的中人找上门来。
且无一例外,都是请他把这套房高价卖给他们的“客户”。
这些中人可不一般,他们有些甚至常常出入官宦勋贵之家,即便是宗室之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经常去往的。
王帮这几日不在,又是刚刚搬到新府宅,没有一个妥帖的管事,靠“铁憨憨”一人自然无法打发走这些人。
人家三言两语便能把铁牛说的一愣一愣的,甚至亲自去寻叶安,说来人是何等的厉害,是哪家的座上宾。
叶安这几日还算是清闲,小皇帝身体恢复的不错,但刘娥显然想让他多休息一些时日,便把资善堂的课业停了下来。
一开始叶安还见了俩个所谓的“能人异士”,可这些人一张嘴叶安便听出了满满的“话术”。
人家这是在劝自己卖房子呢!
听了几个之后,叶安便发现这些中人给出的方案相当诱人,信陵坊的宅院规模不小,是东京城中少见的园林式宅院。
结构要比四合院复杂的多,集观赏与实用为一体。
至少叶安刚刚搬到这里来之后,便被这宅院的结构所惊艳到,完全不似后世那种三进宅院的模样。
虽然在朝廷手中多年,破败不堪了些,但相信只要精心设计和修缮,一定会变成独一处的好景致!
叶安相信自己能够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东京城中的巨商可不在少数,这些巨商手中的资产可达百万贯之巨!
中人的意思也很简单,让叶安把这套宅院卖给他们的“金主”,价钱最低的也有三十万贯之巨,听得铁憨憨瞪大了眼睛,差点把拳头给塞了进去。
三十万贯对于他来说便是天文数字,叶安很好奇的问了一句:“那本侯住在哪里?!”
中人立刻承诺会给他选一处极好的宅院租下:“只需每年百贯钱便可,这样一来叶侯岂不是白白赚了三十万贯?!”
看似是天大的好事,听边上的“铁憨憨”听了连连点头,而端茶过来的萱儿也是惊诧无比,唯有叶安笑而不语,紧紧地盯着中人。
直到把对方盯得发毛,这才笑眯眯的开口道:“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固定资产,这宅院就算我不卖,也是我的财富,也就是说我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有三十万贯钱在手中。
但我不缺钱,也暂时不需这么大的开销,你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么好的宅院买了吗?
之前属于朝廷你们买不到,现在是我个人的了,你们便想着买下来,坐等这宅院价格翻倍,你觉得是我蠢,还是你蠢?你是在骂谁呢!”
中人愣在原地,于是反应过来且暴怒的铁憨憨,就他把连人带着屁股下的破凳子给扔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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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善堂的课业虽然停了,但赵祯依旧要每日常朝,以安百官之心。
皇宫中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朝堂上,对于小皇帝因为牛乳而腹泻不止的事情,许多官员上疏表达了看法。
没错,皇家无小事,任何关系到皇帝的事情都会得到官员们的密切关注。
在这些奏疏中便有不少提及喝牛乳拉肚子的先例,并且给出了简单有效的方法“止饮多时,自会痊愈,稍缓则复用几日,腹泻之状即可消弭!”
这在某种程度上论证了叶安的说法,一般人家哪里喝得到牛乳?东京城中的牛乳饮子也是富贵人家才有机会喝到的。
对于赵祯养病其间参与常朝,朝臣们虽然表面上不说,但私下里却是极力盛赞。
每当这个时候,各种奏疏便会或多或少的隐晦称赞皇帝,说他是圣明之君,这也是在便向的敲打刘娥。
别看现在刘娥已经完全掌握了大宋的最高权利,可事实上她的权利全部来自于赵祯。
文臣们虽然拥护她垂帘听政,但也无时无刻的不在防备她篡国夺权。
大宋不是唐朝,文官们从一开始便被老赵家赋予了监督后宫宦官以及武将的权利,只要这三方稍有逾越,对不起,文臣一定会举起手中的“大棒”毫不犹豫的挥下。
被说是已经被压制的武将和宦官了,便是皇帝有时都招架不住文人的“直言上鉴”。
至于身为女子的后宫,更是要小心谨慎的,皇帝的家事便是国朝的大事,谁敢懈怠?谁敢隐瞒不报?
于是叶安这个在起居注中明确被记载夜入皇宫的人,便引起了朝堂上下的注意。
各种消息不断的流传出来,有说是因为叶安带着皇帝在后苑挖掘类同黄河的水渠而使得官家染病的,有说是叶安跟随玄诚子入宫为官家治病的,有说叶安的家学非凡,颇通医术为官家治病的,反正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而圣人下旨把信陵坊的宅院赐给叶安,便足以说明他夜入皇宫必定是给官家带来了好处,也更加稳固他幸臣的地位。
没错,朝廷上下现在都把叶安当作是幸臣,这不是一个褒义词,也不是一个中性词,而是实实在在的贬义词。
作为叶安先生的王渊百口莫辩,甚至于不开口解释,他知道叶安想要做孤臣,就必须经历这一关。
他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别人都是十年寒窗,铁砚磨穿才通过科举得到文资的,可他叶安一步登天,且平步青云,这样的速度简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土豆地瓜两样祥瑞良种的出现,使他得到了别人十年甚至十数年才能达到的位置,甚至还不一定比得上!
这样是不公平的,遭到嫉妒也是正常,若是没人嫉妒他,那才是不寻常的事。
在王渊看来,现在的叶安就应该接受磨砺才是,也该打击打击他的顺风顺水,让他知道在大宋的官场上,即便是孤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随着资善堂的讲课停下,叶安发现自己的生活陡然间充实了起来,给皇帝讲课真的耽误事…………
大相国寺边上的酒馆虽然扩建了,但依旧“客满为患”,为了方便摩肩擦踵的顾客等待,叶安只得在街对面租下一块空地,搭上棚子放上长凳给人歇脚。
这样火爆的生意令他自己也没想到。
只得在自己的宅院中聘请木匠,开始了他的第二产业,家具生产………………
原本这家具产业他是不打算早早动手的,但架不住需求大,同时也要为酒馆提供更好的服务质量,于是只能把秦慕慕请过来。
女人天生就是家装的高手,尤其是在看到叶安的宅院后,这位还未过门的“女主”便在破败的宅院中开始当家做主起来。
当然照旧对萱儿“关心备至”,把这个背负几条人命的“小姑娘”吓的心惊胆战。
秦慕慕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彻底降服这个不安定因素,在兰桂坊如此,在府宅中依旧如此。
收到消息的王帮特意回来一趟,催促叶安早日完婚,虽然有些仓促,但实在是架不住这两位“活祖宗”的胆大妄为。
哪有还未成婚便住到一个宅院中的?
秦慕慕无所谓,叶安更无所谓,铁憨憨觉得不好,萱儿觉得自家侯爷被侮辱了,而王帮如同被烧了屁股一样着急。
在叶安看来,奉子成婚都算不得大事,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这就是不知廉耻,目无礼法的大罪过,出门的时候脊梁骨都能被人给戳断了!
好在叶安和秦慕慕都没有家人在。
但叶安的长辈却是不少,玄诚子,王渊,王皞都算是叶安的长辈,即便是蓝继宗和陈琳都知道了消息,斥责他的无礼。
秦慕慕为此还被刘娥召见,呵斥不止一次,说她有辱女子名节,更有辱天家。
叶安知道消息后有些纳闷,怎么就有辱天家了?自己和秦慕慕住在一起,和老赵家有一毛钱的关系?
还真的有,蓝继宗和陈琳这两位宫中大官再次联袂而至,说是恭祝乔迁之喜,但脸上的神色仿佛叶安欠他们十万贯似得。
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叶安亲自烤好的肉,蓝继宗不满的瞪着叶安道:“叶侯,不是老奴说你,你怎生就不明白道理呢?!你这么做可是让天家也跟着蒙羞啊!”
“你就多余和他说这话,一顿老拳下去,他便知晓该做什么了!”
陈琳斜斜的看了叶安一眼,又笑眯眯的对给他斟酒的秦慕慕道:“好慕慕啊!你可不能由着他胡来,阳城县君的诰命头衔可是圣人赐下的,这就是在夸赞你的妇德,你现在和他住在一个府宅里,便是没有在一张床上困觉,可也是从一个大门进出,坊间对你的风评可是大有诋毁,如此岂不是打了圣人的脸面?”
秦慕慕缓缓低头,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陈伯伯说的是,小女知错了。”
这样的态度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越是漂亮的人儿委屈认错的时候越能得到别人的原谅。
于是叶安便立刻遭到猛烈的抨击,俩个老家伙吃着自己的,喝着自己的,还在对自己“口诛笔伐”,自己还要陪着笑脸。
更可气的是,从一开始便是秦慕慕自己主动搬过来,最终什么错都算到了自己头上!
便是叶安脾气再“好”…………眼下也不敢发作,一个劲的陪着笑脸,同时宣布了和秦慕慕的婚期,正月之前!
看着秦慕慕吃人的眼睛,叶安心中的快意便如同“暴揍”了陈琳与蓝继宗一般的舒坦。
而这俩人终于舒坦了,蓝继宗笑道:“这便是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人的事情在东京城可算是一段…………奇闻异事,就该早日完婚的!”
这话说的,啥叫奇闻异事?难道不该是一桩美谈吗?
虽然不爽,但叶安知道这两人是为了自己好,但他很奇怪:“两位大官这般的清闲?难道就不用在宫中当差?”
陈琳和蓝继宗用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随即恍然大悟道:“叶侯你还真是不知晓!今日乃是承天节,我等也得了清闲,这才出宫来寻你…………祝你乔迁之喜,再说家中的琐事也要处理一番不是?”
好吧,感情今天是真宗皇帝的生辰,宋代每个皇帝的生日便是一个节日,官员可放假三天,而这其中还包括了太后的生日,以及历代皇帝的生日。
好家伙~~现在算下来每年就有十几天的圣节假期,这还不算大中小等十余种节假的…………
春节,冬至和寒食节三大节朝廷给假七日,圣节给假三日,春社、秋社、上已、端午、重阳、立春、人日等十八小节给假一日。
用蓝继宗的话来说,一年下来朝臣们有五十四天的节假,这还不算请假。
人生在世难免有些三灾五病的,最长的病假可请假百日!这让叶安感叹“真是人性化管理啊!”
当然最重要的婚丧假期也不短。
丧假的日期最长,明确规定为三年,这是官员必须遵守的,无论是什么原因除非皇帝下旨夺情,否则必须回乡守孝三年,而这对一个官员来说几乎是致命打击。
这其中牵扯太多的政治利益以及手段,蓝继宗和陈琳都没有详细说明,因为守孝对叶安这个“石头中”蹦出来的云中郡侯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婚假九日,也已经相当富余了,尤其是叶安把日子定在了年关之前,而婚假不光包括自己的结婚所得的假期,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也有着一至五天的假,但所谓的假期只限于官员。
这样的福利制度,让秦慕慕这个家眷都大呼老赵家的“给力”。
秦慕慕和叶安都不想早早完婚,虽然这个时代十五六岁的年纪完婚并不是一件稀奇事,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
可架不住这个世道上的礼法规则,何况两人有时又经常需要在一起,于是完婚便成为叶安最好的选择。
现在房子也有了,叶安自己也有了相当稳当的“职业”,秦慕慕的兰桂坊和叶安的酒馆都能给这个小家带来足够的财富。
两人需要合理合法的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安和秦慕慕的事情,于情于理秦慕慕这个比叶安大上三岁的阳城县君也该嫁人了。
这不是你认为,而是别人认为的事情。
在蓝继宗和陈琳看来,秦慕慕需要一个男人作为依靠,这一点和她与叶安成婚的理由如出一辙。
不是秦慕慕认为她需要,而是蓝继宗和陈琳,甚至是刘娥认为她需要,她头上的阳城县君就是因为叶安才获得的,为此秦慕慕非常不爽。
但…………反对无效。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信陵坊的邻人
虽说叶安秦慕慕已经订婚,并且宣布了婚期,但秦慕慕依旧不能在叶安的府宅中居住下去。
毕竟没有从要嫁的人家出嫁的道理。
叶安知道秦慕慕这几天很不开心,甚至是悲伤的。
毕竟女子出嫁父母不在,亲朋好友不在,越是临近婚期,她便越能感觉到在这世上的孤独寂寞。
而在这个时候,小皇帝仿佛是为了庆祝自己身体好了,也为了展示给外臣看,以腊八节为名在琼林苑举行了饮宴,邀请了正五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宗室勋贵子参加。
太后刘娥也借此机会下诏东京城的诰命夫人们也一并参与,只是饮宴之地不在一起,但相隔不远,这目的实在是太清楚了。
虽说是打着给诰命家的子女联姻的名头,可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年节之前的一次封赏。
宫中的小黄门如同洒出的豆子,涌出宫城前往各家通报,而叶安这位新晋的云中郡侯赫然在列。
叶安是在邻居葛善书家收到消息的,古人的邻里关系要远比后世更为亲切些,大多数人对邻人都是极为友好的态度。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是真真切切的友好关系,只要相处的好了,甚至能超过一些亲朋好友。
葛善书行三,邻人说他命硬,克死了两位兄长。
于是叶安便亲切的称呼他为“葛三叔”他是个独居的中年大叔,宅子是祖传的宅子,听说早年间是一位富家子弟,因为父亲嗜赌如命,输掉了万贯家财。
葛三叔自己从小便是仗着家中殷实,读了几年的私塾便不在读书,因“急公好义”整日在市井之中结交闲人,于是便成为有名的游侠儿。
但母亲病故之后,父亲便愈发肆无忌惮,葛家日渐破败,待其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父亲死后家中便没有几样之前的东西,唯有一座空空的大宅院栖身。
信陵坊中多是东京城的土著,有些甚至是从后周传承下来的富贵人家,但大多家道中落,靠一两个铺面苦苦支撑。
看似光鲜的外表之下,却都是衰败之感,这些人家大多被东京城里的中人给盯上,就等着他们撑不住把祖宅买了。
而从街坊四邻的话中,叶安知晓这些中人的背后大多是勋贵宗室。
看来这些人早已在大宋的祖宗之法下失去了入仕为官,或是杀敌建功的雄心壮志,成为一心经营,敛财暴富的商人。
但信陵坊的居民们也不傻,他们知道这些中人都是觊觎祖宅的“白日贼”,对他们从来没有好脸色,但架不住时有钱财窘迫的困境,这时便需要周转了。
利钱借贷在被逼无奈之下出现,这一带有名的“钱头子”便是葛三叔,他既是信陵坊的主事,各家的红白事他都会帮忙,又是负责与借贷中人打交道的“钱头子”。
“钱头子”不是借贷给别人的,而是负责调剂借贷关系的人,哪家的钱暂时还不上,便由他出面说项,请放贷中人款项几日,催促借贷之人早日还钱。
因为葛三叔的急公好义,又因他为人正派,多照拂信陵坊的邻人,便被邻人推举为信陵坊的坊吏,虽说不是官身,但好歹也是衙门承认的小吏,有了一贯钱的月俸还有些贴补,日子逐渐便好了起来。
叶安这位开国侯到了信陵坊,葛三叔便几次登门拜访,奈何叶安在资善堂中忙的团团转,几次未曾寻得。
这几日闲暇,叶安便本着睦邻友好的态度,亲自带了些伴礼去了葛三叔家。
好家伙,整片枯黄的爬山虎在房上铺盖着,没有几十年的时间长不出这样的气派,待过了寒冬便能再度变绿。
葛三叔的国字脸上满是受宠若惊。
堂堂的开国侯爵,居然亲自登门,这可算是不小的敬重,赶紧上前请进门内,又对石桌旁哭哭啼啼的女子嚷嚷道:“张寡妇,你便莫要哭嚎了,咱们信陵坊的大贵人来了,速速家去!”
女子的哭嚎声戛然而止,看着一身短襟常服的叶安带着疑惑:“这便是云中郡侯?!”
叶安微微苦笑,自己已经习惯了短襟,但在别人眼中,短襟便是平头百姓穿的,稍有体面的人哪个不是穿着对襟开衫的。
看着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孩子,叶安叉手道:“张家大嫂有礼了。”
瞧见叶安年轻的模样,这女子居然走上前来,在叶安面前微微一礼,万福道:“小妇见过云中郡侯,奴家便在街柳树下,侯爷若是无事可来家中坐坐…………”
葛三叔大怒:“腌臜的妇人!怎生就敢响晴白日做起暗门子的生意来……糟蹋自己便算了,糟蹋了侯爷岂不是作孽的事!小心佛爷收了你!”
叶安呆滞的站在原地,葛三叔不说自己还不知道,这………张寡妇居然是在“揽客”?
但葛三叔说完便低声道:“侯爷莫要怪罪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在这世道上不容易,奈何那死鬼还留下了俩个孩子,虽说还有一处宅院,但终究是养活不了自己和那俩个讨债的,前些日子借了福寿钱,今日佛家便要来收债了。”
叶安见惯了世态炎凉,在瞧见张寡妇看着孩子宠溺的眼神,便知道这个寡妇的不容易,长叹一声道:“大嫂这般艰难了,何必苦守这宅子?不如卖去寻个便宜的地方住下,一心教子说不得还能…………”
“休想!呸!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岂能知晓我等心中的东西?!这宅院是他们老张家留下的祖宅,是我孩儿的传承,是命根子,谁也动不得!”
一听叶安让她卖宅子,这女人便如同疯魔一般冲着叶安张牙舞爪,脸上的狰狞如同挖去了她的“心头肉”。
葛三叔一边拦下张寡妇一边向叶安解释道:“侯爷,这祖宅是万万不能动的,谁家的祖宅卖了去,那便是对不起祖宗的大罪过。”
“呜呜……我不活了,卖了祖宅便是死了也不得好死,哪有脸见我家那死鬼,哪有脸见张家的祖宗们呦!”
大抵是自己没有传承的缘故吧…………对待这样的事情用后人的理性来思考问题本来就是个错误。
叶安尴尬的搀扶起张氏道:“那便请葛三叔好生说项,再请人家宽限几日。”
见叶安这般开口,张寡妇也不哭不闹,边上的葛三叔却苦笑道:“侯爷您是不知道,这好佛家已经宽限两次了,这次却是早早的放出话来,请了“肉山佛”前来讨要,要么还钱,要么抵身子…………”
“大相国寺放的福寿钱?”
“昂!”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没头脑与不高兴
想想也是,信陵坊就在大相国寺边上,这一代若是放钱给别人使,也只有大相国寺的“福寿钱”,算是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只是自己在上清宫门口列举的“佛门十恶”好似并未对人家造成什么影响。
而大多数的读书人在谴责一番之后,便也没有了后续,显然该进行的生活还要继续,福寿钱并没有因为叶安的口诛笔伐而消失,因为毕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大相国寺又没逼着人家借钱不是?
叶安虽然有钱,但却不会借给张寡妇,不是因为小气,而是因为张寡妇不愿接受,这个妇人情愿用自己的的身体来从叶安这里赚钱,也不愿从他这里得到借款。
即便是叶安承诺不收例钱,人家也根本不考虑,称借了叶安的钱后,就没脸在这信陵坊待下去了。
作为“钱头子”的葛三叔只是微微一叹,也劝阻叶安借钱给张寡妇的行为。
“这是人家最后的体面,侯爷还是莫要坚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借了福寿钱,就要还清才好,便是自己家的事情,再向侯爷伸手便是说不过去的,张家在信陵坊多年,药材铺面也是一项仁义。”
叶安开始不理解这种行为,都快被人逼得去做暗门子为娼了,居然还要顾及体面,这哪里来的体面啊!
但看着张寡妇以及葛三叔坚定的眼神,叶安渐渐明白,他们所坚持的是作为小民的最后尊严,即便是山穷水尽也不能被人瞧不起。
没有任何交集与付出,平白的怎生向叶安这位开国侯借钱使?
“咣当”一声,葛三叔的家大门就被人给推开,连敲门的步骤都省去了,显然来者不善,作为信陵坊的“钱头子”和信陵坊的坊吏,葛三叔家的大门在白天是几乎不锁的。
于是叶安便瞧见了一座“肉山”,好家伙……难怪叫“肉山佛”,这一身的肥肉用手一掐便能出半斤油水吧?
“张家娘子你还算是明事理,知晓到葛家等着,怎么今日该还钱了吧?否则佛爷都不会饶了你!”
肉山佛的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瘦小干巴的模样再配上一个光头,着实不像一个和尚,反倒像是充满了市侩气的商贾。
叶安把自己带来的酒菜放在了石桌上开始布菜,这两日萱儿忙着府宅的缝缝补补,铁牛忙着洒扫,王帮在酒馆忙碌分身乏术。
正准备寻葛三叔在信陵坊附近雇个管事和从人,未曾想撞见了张寡妇家的事。
也好,就当是在休沐的时候当作消遣了,别人敬大相国寺几分,叶安可不吃这一套,连空空和尚都可以直接怼的人,还怕这俩个小杂碎?
在叶安看来,肉山佛和干巴僧人根本就不算是和尚,只是大相国寺为了放福寿钱的打手和账房先生。
浓烈的酒香吸引了肉山佛以及干巴僧人。
在他们眼中,一身短襟的叶安不过是信陵坊中的某家少年,出现在葛家怕是也因为什么琐事,甚至也是要向大相国寺借贷福寿钱。
瞧见他风轻云淡的倒酒,饮酒,以及石桌上的各种从未见过的珍馐,并不言语的肉山佛挪动庞大的身躯上前,随手抓起叶安进行烹制的烤鸡就要放入口中。
葛三叔连连惊叫:“肉山佛,不可无礼!”
但叶安却冲着他微微摇头,并且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干巴僧人根本不在意这些,看着肉山佛大快朵颐的吃鸡,反而拿起酒盏就喝。
浓烈的酒香伴随着炙热的酒液穿肠过肚,让他想起了大相国寺边上顾客盈门的酒馆。
叶安的酒馆没有别的名字,只在招牌上以“酒馆”二字为名,简单易懂。
“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能有相国寺酒馆的美酒,怎么来了葛家也是为了借钱度日?之前没见过你?”
叶安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道:“你不该糟蹋我带来的酒菜。”
寻常都是自己欺辱别人,干巴僧人看了看边上大吃二喝的肉山佛,冷笑着抓起一把蛋黄菘菜放入口中,手中的油腻随手就打算擦在叶安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却被叶安闪电般的捉住,这一下如同毒蛇吐信,抓着他的拇指方向一掰,瘦弱的干巴僧人便惨叫连连。
“贼厮快快松手!你可知…………嗷!”
“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这桌酒菜多少钱?你可知空空大和尚在我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
呼啸声转瞬即止,伸手一提便把干巴僧人拉到面前,肉山佛砂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干巴僧人的脸上。
酒菜的残渣带着三颗白牙从干巴僧人的嘴中吐出,喷在了好好的一桌酒菜上。
“两位长老不可无礼,这位乃是刚刚搬到信陵坊的云中郡侯!”
捂着嘴巴的干巴僧人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的看着叶安,边上的肉山佛也立刻住手,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居然是位朝廷敕封的开国侯?!
“没头脑,不高兴,你们两既毁了我的酒宴,就该好生偿还,我收你们十贯钱不算多吧?”
“十贯钱?!侯爷这也太过不公了吧?”
干巴僧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翻身就从地上起了身,看着桌上的酒菜,用谄媚的笑容低声下气道:“您既然与空空大师相熟,如何会刁难我等……”
叶安笑了笑:“若是你去问空空和尚,他一定让你离我远远的!少啰嗦,给钱走人,否则我便去往大相国寺去!”
软硬不行,那就只能耍无赖了,当然在他们看来也是叶安耍赖在前,想用这一桌酒菜讹人。
干巴和尚猛然笑道:“既然堂堂开国侯为张家娘子说项,那我等便走,可张家娘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的账慢慢算!”
张寡妇大惊失色,这样的威胁可要比什么都可怕,尤其是干巴僧人一直盯着她的孩子看,更让她惊惧道:“佛爷恕罪,非是奴家要得罪二位,只是家中周转不开,还请宽限几日!”
干巴僧人看了叶安一眼:“这位侯爷替你出头了,宽限是自然的,我等小僧岂敢得罪云中郡侯呢?若是想要一笔勾销,那还要把我这兄弟二人伺候好了才是……”
张寡妇的眼睛往肉山佛的身上瞟了瞟,立刻绝望道:“这不要了奴家的性命?!”
乒乓……、
一声脆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葛三叔牙酸的抽搐着嘴角,一个劲的吸着凉气,叶安居然把一盆热汤扣在了干巴僧人的头顶上,滚烫的汤水顺着他的脑瓜流进了宽大的袈裟,烫的他乌拉乱叫。
而肉山佛更是凄惨,食盒中保暖的小碳盆扣在他的脑袋上,烫的他在原地蹦跳,仿佛是一只跳舞的大白猪。
“尼玛,还在这哔哔!不高兴,谁让你说话了?没头脑谁让你走了?谁让你们无视本侯的存在的?”
一时间叶安从一个翩翩少年郎,文雅的侯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化身成了暴虐成性的野兽。
随手抄起桌上的锅碗瓢盆便对着胖瘦俩个和尚左右开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替人出头便要负责到底
叶安是什么人?
是大宋的堂堂开国侯,是勋贵,是官身,是文资,是朝臣!
说到底他便是特权阶级,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站在了绝对的高度!
只要不弄死这俩个和尚,他打人的事情非但不会有人说什么,相反为他摇旗呐喊的人还不在少数!
这就是意识形态和思想正确。
叶安掌握了话语权,他不在是都打俩个老老实实的本份和尚,而是在殴打罪恶,这时候他便代表正义。
干巴僧人在叶安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下根本无力反击,而肉山佛确实有力气,他的体重也是明显优势。
可以说他完全能一屁股把叶安给压死,但达到这种吨位的胖子同样有致命缺点,灵活不足。
叶安几乎都是在围绕肉山佛而灵活游走,至于干巴僧人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凄惨的模样仿佛是被精锐铁骑正面碾压,躺在地上直哼哼…………
葛三叔家的东西几乎都被叶安给用上,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自不用说,墙角的砖头,地上的碎石,等等一切叶安能找到的东西都在不断的向这座“肉山”发动进攻。
即便是肉山佛一身的肥肉,但痛觉神经却不会比别人少,尤其是脑袋上已经被砸出了不少的包来。
鼻眼更是流血不止,当然,叶安对他的胯下也是重点照顾,省得他还要祸害人。
一根不知是哪来的石棍子被递了过来,叶安抄手接过,狠狠地砸在了肉山佛的子孙根上,于是肉山浑然倒塌,发出了巨响的同时,还有一声如同女子般的高亢尖叫。
嗷………………
葛三叔伸着手站在边上,却把头扭到另一边,而张寡妇早早的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此时的叶安才惊觉自己手中的石棍分量不轻,看着边上稍显尴尬的葛三叔,这才知道这是人家的抵门石。
“祖传的抵门石,用了不少年,有些包浆了…………叶侯用的可还顺手?”
叶安随手把石棍子放在门后,吹着口哨的走到石桌旁,看着已经荡然无存的酒菜微微摇头道:“用了葛家的抵门石,坏了风水,莫要怪我啊!”
抵门石一般是镇宅用的,忌讳一点的人家甚至会在抵门石上绑着红绸,现在用了这东西打人,多少犯了些忌讳。
葛三叔却连连摆手的笑道:“侯爷说笑了,这事情怕是不好善了,还把侯爷搀和了进来。”
回过神来的张寡妇带着孩子便跪在叶安面前:“侯爷是大善人,可这两人被打,大相国寺便不会与奴家干休啊!”
葛三叔微微皱眉,瞪着张寡妇道:“你还要怎生?都这般了,总不能一直绞着侯爷不放,眼下只要侯爷没事,你便没事……还想怎生纠缠?!”
张寡妇把心一横,一把扑向叶安,抱着他的腿便不撒手道:“奴家不管不顾了,还请侯爷好人做到底,给奴家一个照应!”
“贼婆娘,你疯了?!”
葛三叔大惊失色,叶安已经把事情拦了下来,张寡妇与大相国寺的借债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大相国寺不敢动叶安,她家便不会有事。
但瞧张寡妇的模样,像是吃定叶安一般,死活不打算罢休,无论如何也要请叶安护佑她家周全。
葛三叔只能小声对叶安道:“侯爷,大相国寺虽然不敢明面上整治她,但终究是会牵连,这事情……您看……”
此时的叶安却久久不语,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刚刚摆摊时,替人出头后反被人家埋怨他多管闲事,最终果然印证了苦主的话,自己是没事,但苦主却被接连下绊子,最终倒霉的还是被他出头的人。
张家孤儿寡母,想要报复她们家实在太容易了,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肉山佛和干巴僧人,叶安决定还是找大相国寺好生谈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空空和尚亲自来一趟!
“葛三叔,还请你去一趟我府上,寻铁牛过来处理了这个俩个腌臜东西。”
“侯爷万万不用这般客气,小的这便去!”
瞧见葛三叔出门,叶安无奈的低头望向张寡妇:“张大嫂你也该松手了,我的裤子都快掉了!”
此时原本“彪悍开放”,死缠烂打的张寡妇立刻松手。
整个人也恢复到了妇人该有的状态,蹲抱着孩子怯生生的望向叶安:“侯爷莫要觉得奴家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倘若能守住老张家的家业,奴家什么都不顾及了,可……奴家是个女人,岂能连最后的脸面也舍了去。”
叶安烦躁的挠了挠头:“知晓你的意思,我家的婆娘乃是东京城的秦大家,谁会看上你这人老珠黄的…………”
“侯爷这么说,可见不知床笫之事了…………”
叶安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女人啊!在困境之中敢于豁出一切,可现在稍有喘息,反倒是比自己还平静。
地上躺着俩个被打的凄惨的和尚也不能阻止她对自己的调笑,还别说这张氏捂嘴媚笑的模样,真有点潘金莲的神韵。
话说回来,虽然是俩个孩子的母亲,但张氏看起来却并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这样的小妇人在东京城比比皆是。
“我那府宅之中还却个经验老道的管家妇,若是你实在缺钱,便可打理一下后宅的事情。”
随着叶安的话,张寡妇瞪大眼睛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再三确定叶安没有说笑之后,便无奈的苦笑道:“侯爷是真的不知晓,奴家是寡妇,这般的年岁便死了汉子,怎生去得侯爷家的后宅打理?克夫的命,再妨了侯爷您嘞!”
叶安皱眉道:“又不是让你……那什么,不过是帮着照应一下后宅罢了!”
张氏小声试探道:“侯爷当真不顾忌?”
“当真!若是不愿本侯也不强求,稀得你去似得!”
这下叶安的态度反倒让张氏满意起来,知晓这是叶安在照顾她,又一次扑倒在叶安面前道:“奴家张金莲谢过侯爷!后宅那些事奴家知晓的一清二楚,保准把您的后宅打典的妥帖!若是出了一点事,可叫主母刺了奴家的面!”
张氏的话说的很“死”,叶安却好奇道:“你家不是有铺面吗?怎生不赚钱吗?”
“侯爷有所不知,张家的铺面只是临街的一座小挑棚,因为临街所以开了个门,勉强算是个铺面罢了,若非是临街哪来的什么铺面!”
葛三叔领着铁牛到门口,长叹一声又道:“买卖的也是小股不入流的药材,但仁义的紧,老张家几代人维系这药材生意为的便是我等这升斗小民能够抓到些药。
最近川陕四路的药材来的少些,价格居高不下,张家的药材高了卖不出去,便宜的又买不到,能够维系也仅仅是在苦撑着产业罢了。”
“张家的铺面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张氏的声音虽小,却无比坚定。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酒水的零售权
后世人很难理解张寡妇的坚持,她就相当于一个坐拥百万房产的穷人。
信陵坊的祖宅是不可能卖的,但她家的生意也在日渐萧条。
尤其是在看过她家的铺面之后叶安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张家的铺面位置相当不错,虽然是自己家宅院开始的店铺,但却是临街的铺面。
所售卖的药材种类颇多,但大多是市场上最常见的寻常药材,甘草,蒲公英,菊花,等清热解毒的泻火药材。
这就是症结所在,低端药材价格根本就不具备优势,一旦遇到了如葛三叔说的,外地药材货源受阻的情况,经营肯定会出现问题。
张家没有第二产业,也没有副业,抵御风险的能力实在太弱。
眼下川陕四路的药材货源稀少,当然是仅供大的药铺使用,小药铺只能靠着存货苦苦支撑,支撑不下去的便只有关门歇业了。
张家就是这些小药铺中的一员,面对迎面而来的风险,他们毫无办法,只能举债购进药材,勉强维持药铺的生意。
当然,这仅仅是为了维持药铺不关门,一旦关门歇业,再想东山再起便苦难重重,维持口碑也是有利的,只不过这么做弊大于利,终究不可能长远。
叶安一项是变废为宝的人,看着店铺中并不算好的药材,在看看门可罗雀的景象,叶安长叹一声道:“张大嫂还是关了这药材铺吧!”
瞧见张寡妇的嘴咧开又要哭号,叶安连忙道:“你家这店铺怕是遭了别人黑手打压,这些药材你说是一直给你家供货的蜀商送来的,可从品貌上看即便是我这外行都知道已经是不堪售卖的货了,何况是常年抓药的病患之家?再有便是川陕四路的药材今年可是大收,司农寺的文书不会有错的。”
知晓叶安是司农寺少卿,葛三叔好奇道:“侯爷,司农寺还管药材的事?”
叶安摇了摇头:“司农寺不管药材的事,但药田却属司农寺的管辖之内,今年一年川中药田锐减,不是因为天时不利,而是因为山民多采药颇丰,张大嫂是做药材买卖的,自然知晓山上的药材要比药田中的好得多……”
张寡妇回过神来,震惊的表情立刻显露在脸上,随即咬牙切齿道:“如此说来,便是钱三斗诓骗我孤儿寡母?!”
葛三叔皱眉道:“钱三斗与你死鬼男人可是拜把子的兄弟,他家能有今天也多亏你张家的帮衬,该是不会这般坑害你张家的。”
张寡妇忽然小声道:“该是不会的,前些日子他还差人送来了米面肉食,还有十来本的书册,说是给家中的俩个小子开蒙读书用的,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些书的人情便不小。若是有心害我,不该这般,难不成心生愧疚了?”
叶安却皱眉道:“张大嫂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为何他要送来米面肉食而非钱财?书册的价格更是不低,只要稍稍接济你也不该被大相国寺打上门的。”
这话让张寡妇恍然大悟,随即咬牙道:“便是如此也是我张家的苦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去找他钱三斗的晦气!既被这种出入家门的老交情给害了,便寻上门去大骂也无济于事,这药材铺面是做不下去了,还请侯爷指点迷津!”
叶安笑了笑:“既然雇你在家中帮衬,也不能让你舍去家业,这铺面虽然不能再做药材生意了,可还能做别的生意,不如你我合伙开办一家铺子如何?”
葛三叔都有些羡慕张寡妇,看着她扭捏的样子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信陵坊到大相国寺的路上有一家酒馆,如今已成东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去处!每日客人多的挤不动嘞!”
叶安笑道:“便是了,我那酒馆可为你这铺面提供零售酒水,你别的不用做,就是雇人给我酒馆卖酒便可!”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葛三叔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他还是由衷的为张寡妇高兴,并且还笑道:“这般下来,老张家的铺面也就能延续下去了。”
张寡妇点了点头,:“药材生意还是要做的,杏林堂的老郎中还是要从我张家拿药,终究是不能辜负了这么多年的情义,寻常街坊四邻身子若是不爽利,也可来那些药材回去败火。”
铁牛觉得自己家侯爷又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但他不知道,叶安这件好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酒馆白酒的独家经营权就这样给了张寡妇,虽然说是合伙买卖,但事实上张家只是出了铺面而已。
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张家占了天大的便宜,于是乎葛三叔看向叶安的眼神便不同了,至于张寡妇在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回头,眼神带着钩。
“侯爷对这张寡妇……咳咳……”
瞧见张寡妇走远,葛三叔终于用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看向叶安,这么大的人情送出去,岂能没有所图?
“只是瞧着张大嫂生活不易,还要维系张家的祖宅和脸面,能帮一把是一把,你怎生知道本侯就占不到好处?”
葛三叔笑了笑:“侯爷,您家铺面的生意乃是东京城中独一份的,卖给谁还不是打破脑袋的抢着来?给了张寡妇家可就………”
叶安笑着摇头道:“这可说不准,肉山佛和干巴僧人来自相国寺,打了这两条狗,主人家是会来寻麻烦的,你还要帮我一个忙,就算是给张寡妇家做善事了,也是给所有借了福寿钱的人做善事。”
葛三叔眼睛一亮,随即道:“侯爷尽管吩咐,今日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侯爷还有后手。”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不得后手,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随着他的耳语,葛三叔的嘴巴越来越大,边上的铁牛越来越迷糊,直到叶安带着他离开,葛三叔才回过神来。
愣愣的看着叶安的背影缓缓道:“这少年郎哪里是侯爷,便是老相公也不为过,杀人诛心,这般一来肉山佛两人和大相国寺都要名声扫地了。”
铁牛憨憨的拿出朱红色的帖子交给叶安道:“小郎君,这是宫中传来的帖子,说是官家请您去琼林苑饮宴。”
叶安哦了一声便把帖子收在怀中,这种饮宴大多是年节之前的形式,也是特权阶级玩的游戏,拉拢感情啦,利益交换啦,自己一个新晋开国侯便不该去凑热闹,但既然是皇帝下帖,那还是要去的。
看着铁牛一身的朴素微微点头,这憨货虽然到了东京城什么都不懂,但好歹知道低调内敛,不出去胡混,知晓把钱存着给家中的老娘捎去。
“明日你赶车,去街上寻一套成衣换上,免得给少爷我弱了名头。”
铁牛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嘻嘻道:“小郎君放心!”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与子同游
琼林苑是什么地方?
大宋的皇家园林,也是御苑之一,与北面的金明池相对,金明池会对寻常百姓开放,但琼林苑琼林苑却是只属于皇家的御苑。
唯有皇帝的旨意,士大夫以及勋贵宗室等人才能抵达参与属于皇家的宴会,说到底就是大宋的国宴!
最让人如雷贯耳的便是大宋科举之后的琼林宴,状元跨马游街之后,在琼林苑接受皇帝的赐宴,一群新科进士从此迈入士大夫阶层。
这场宴会的意义自然是非凡的,让这些刚刚“除葛”的人见识到士大夫阶层的状态,瞬间满足了他们十年寒窗的幸苦所得。
在这一点上叶安觉得老赵家拉拢精英的手段别有一套,要知道琼林宴只是在琼林苑后才出现,而琼林宴只有宋代才开始,后世不过是延续而已。
由此可见赵宋的高瞻远瞩,在拉拢精英和人才方面,他们不比唐朝要弱,相反老赵家更为激进,更为广博。
科举四宴:鹿鸣宴、琼林宴、鹰扬宴、会武宴。
前二者乃是文科,后两者乃是武科,只不过在大宋前二者更为重要。
鹿鸣宴是为新科举子而设的宴会,起于唐,因为宴上要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而起名。
琼林宴自不用说,因是为新科进士而举办,待遇更高一些。
鹰扬宴是武科乡试放榜后考官及考中武举者共同参加的宴会。所谓鹰扬,是取“武如鹰之飞扬”之意。
会武宴是武科殿试放榜后,在兵部举行的宴会,规模比鹰扬宴更大。
但眼下大宋的科举四宴并不那么火爆,只有琼林宴值得关注,因为这是所有宋人崇拜的偶像,状元郎的宴会。
而今日的琼林苑的饮宴上,也有大名鼎鼎的一门两状元的宋家兄弟赴宴。
叶安对宋庠和宋祁兄弟两非常的好奇,因为他们俩曾经被教授单独拿出来讲,以讨论这宋代的礼法规矩。
原本是宋祁当得科举第一的状元郎,而宋庠当为第三的探花,但因为宋庠为兄,宋祁为弟,太后刘娥认为弟弟不该排在兄长面前,于是便下旨礼部调换了两人的名次。
当然,两兄弟的才学都是相当出众的,宋庠实打实的“连中三元”,乡试、会试、殿试均第一,至于宋祁这位“红杏尚书”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词曲一流。
叶安对这场宴会稍有期待,不是因为皇帝下旨让他赴宴,而是因为在这场宴会中能见到数量不少的名人。
这些人物的出现,对他这个学史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别人不清楚但叶安却是清楚的,宋代的科举制度虽然相当完善,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公平公正,但有一点改变不了,阶层依旧是强大的分水岭。
能够科举进士及第的人,其中绝大多数依旧是中高级阶层,这是不争的事实。
贫寒子弟的人家,有多少时间和能力能给孩子创造出读书学习的环境,这个时代的教育与后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读书的成本很高,意味着要牺牲掉家中的一个劳力,而且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
凭良心说,一个农人家庭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无异于让这个家庭背负起一座“大山”。
至于真宗皇帝的《劝学篇》在叶安眼中就是一个“胡萝卜”,绝大多数的读书人就如同一头名叫欲望的“驴子”,不断的驱使自己去啃那个“胡萝卜”。
最终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够抵达终点,心满意足的啃到那根硕大的,金光灿灿的“胡萝卜”。
叶安的这个比方让秦慕慕哈哈大笑,“铜铃”般的笑声让牛车外的路人纷纷侧目,也让正在赶车为自己一身体面衣服沾沾自喜的铁牛目瞪口呆。
叶安发现每当秦慕慕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人再次恢复了“肆无忌惮”也恢复了她的本性。
在外面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礼数得体的女神,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个“女神经”。
当然也有小女人的一面,撒个娇,发个脾气,而自己单单就吃她这一套,觉得非常舒服。
“太后也请你去赴宴了?”
秦慕慕骄傲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听说东京城中的诰命夫人有大半被邀请赴宴,前几日兰桂坊开设的美容院生意红火的忙不过来呢!”
叶安嫉妒的要发狂,这个世界上最好赚的钱一个来自女人,一个来自孩子,尤其是女人,她们对自己容貌的在意远超一切。
这些诰命夫人那个不是家中富贵的一塌糊涂?几乎是引领东京城风尚的所在,秦慕慕的美容院,简直就是“销金窟”。
原材料与后世无法相比,效果还算一般,但对于这个化妆品和美容几乎滞后到愚昧的年代,却是称得上立竿见影的好东西。
看着秦慕慕吹弹可破的皮肤,叶安觉得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广告。
轻轻的撩起她的发丝,叶安微微感叹:“你现在也是阳城县君了,堂堂的大宋诰命,这般的赚钱也不怕被人说道,万一被人嫉妒上,怕是会波澜不断的。”
秦慕慕皱了皱鼻子:“看我挣钱眼红?那你就快点,光靠你那官俸可养不活我哦!你的酒馆已经在东京城中扬名立万了,工厂怎么还没开始建设投产?一旦大规模投产,以垄断的形势出现,可比兰桂坊要一本万利的多!”
叶安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但前期的铺垫要打好,我们要长久的做生意,长久的垄断,不能急于一时,底子薄,再高的大厦也会瞬间土崩瓦解的。”
秦慕慕对于叶安的能力是肯定的,笑眯眯的说道:“你摆摊短短几年时间,就能成为州桥街上的数一数二的摊贩,水平自然不一般哟!”
叶安老脸一红:“经济心理学还是要有有些的,咱们从一开始就要做垄断生意的,要么不做,要么便成为东京城的佼佼者,巨无霸!其中困难重重,谋划是必须的。”
“城外的庄子考虑的怎么样了?没有相中的地方吗?”
秦慕慕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有了土地才能建设厂房,才能保证货源以及垄断地位,她甚至知道如何去打价格战和垄断市场,这是叶安稍显意外的。
“中人介绍了几个,位置不错,只不过都是好田地,舍不得下手。”
秦慕慕微微点头,她知道叶安不会对良田下手,这也是他们定下的规矩,开办工厂最大的弊端便是减少耕地面积,而叶安坚持用荒地。
荒地的缺点便是距离东京城稍远一些………………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先生的先生
琼林苑是皇家专属园林,也是北宋历史上建设时间最长的园林,从太祖朝宋乾德二年置,直至宋徽宗时才算是建设完成。
可造化弄人,就在它完美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也是北宋王朝即将终结的时刻。
这与后世那座定级园林是何其相似的悲剧?也许上天都被它们的华美和规模所震撼,不容它们这般的“精绝”留存于世。
琼林苑在城西顺天门外,横桥之上便能窥见金明池的华美,也能瞧见琼林苑高高的假山。
东京汴梁地处平原,没有高山丘陵,而山水一直是御苑的特色,于是琼林苑的东南便堆有一座高几十丈的假山,山上建有楼阁,山下铺设锦石道路,并辟有池塘。
如此一来山水俱全,而苑中大部分地段都种植岭南、江南进贡的名花,还设有射殿和球场,苑中以植物景观为主。
饮宴之地就在花海佳木之间,当然女子是不能出现在那里的,只在琼林苑中的一处偏殿举行。
即便如此也是意义非凡。
萱儿给秦慕慕小心的打扮着,没错,这个女人已经把萱儿治的服服帖帖,叶安不知道她是如何“威逼利诱”,反正现在的萱儿已经成为她忠心不二的“小跟班”。
连原本跟随她的秦叶,秦安俩个侍女也被她留在了兰桂坊,反倒是刚刚接触月余的萱儿成为了她的“好帮手”。
对于萱儿,秦慕慕的态度和叶安一样,并未把她当作奴仆,而是如同闺蜜一般相处,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没有主仆之分,仿佛姐妹。
只不过秦慕慕越是如此,萱儿便越是谦卑的紧。
叶安非常奇怪秦慕慕用的什么手段,但人家只是揶揄一笑,死活不说,好在只要相安无事,叶安便算是心满意足。
他已经从一开始把萱儿当作可怜女人看待变成现在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虽然也有父母,但和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人一样。
只不过秦慕慕却斩钉截铁的认为“这世上就没有纯洁的男女关系!”
御赐的金钗被插在简单的浮云髻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以一根青丝作为发饰的固定,这是秦慕慕的习惯。
宋人女子喜欢高髻,危髻,那种高高的发髻需要假发的“加持”,朝天髻需要大量的参杂假发在其中,不光麻烦,也不卫生。
秦慕慕这种崇尚“自然美”的女子,极为厌恶这些发髻,在她看来简约朴素灵动,才是女子最美之处,端庄大气才是女子的本质。
当然叶安更觉得,她的自信完全是因为容貌加持!
女神穿个“草帘子”都是女神,秦慕慕的简单朴素一定会吊打那些花枝招展的诰命夫人,秦慕慕还在“政治正确”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宋人提倡朴实简单,但也很讲究礼数,服饰有严格的等级身份之分,不可逾越,而历代皇帝都提倡节俭,后宫相随。
母仪天下的皇后们甚至不许女子们身着奇装异服,也不能佩戴贵重的头饰首饰。
虽然这一套在诰命夫人当中早已名存实亡,但依旧是一套存在的规矩。
叶安相信,秦慕慕去参加琼林苑的宴会,必定会把那些花枝招展的诰命夫人比下去,引领新风尚的同时,也会给她的生意带来最好的广告效应。
当然,看着秦慕慕“纯洁”的大眼睛,叶安也觉得她可能“早有预谋”的想到这一层………………
琼林苑外叶安便下了牛车,因为只有女眷才有乘坐牛车进入琼林苑的特权,女子嘛!不宜抛头露面。
只不过在叶安下车之后,门口的一群年轻官员都在盯着他的牛车缓缓驶入偏门,这就很“伤人”了。
虽然没有徽记旗号,但叶安的身份大多数人一看便知,十五六岁的年纪便能有五品官职和响当当的差遣,除了他叶安大宋朝堂找不出第二个。
一个饱学之士模样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盯着叶安,这让他提心吊胆起来,何况他的边上还是自己的先生王渊。
说实话,叶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怕这些饱学之士,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读书人,是治学严谨的先生,不是那些酸儒可以比拟的。
便是王渊在这老者身边都是以学生姿态恭敬有加的,叶安更是心中发怵,诚惶诚恐的上前拜见。
“学生叶安,见过渊汆先生!见过这位大家!”
上了岁数的饱学之士,称之为“家”不算过分,这“大家”和秦慕慕的大家可不同,乃是学者之中的大家,儒学大家!
秦慕慕和他相比,便是皓月之辉与萤火之光。
“子渊,这位少年郎便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我可觉得他当不得夜郎之名啊!少年人内敛的紧,不似那种外露之人哦!”
稍显揶揄的话中透露出友善,如同长辈的亲昵,让叶安对老者的态度立刻好了很多。
王渊对叶安介绍道:“这位便是龙图阁学士,礼部尚书,九经先生孙奭!”
这样的称呼便有些奇怪了,这种先生一般都是皇帝赐下的,就如同玄诚子的观妙先生一样,但能以儒家九经为号的,可见他的儒学造诣之深。
孙奭这个名字一出,叶安便立刻肃然起敬,立刻叉手一揖到底:“原是九经先生!学生怠慢了!”
这样的态度让孙奭很是满意,但也有些惊讶:“叶侯这是听说过某?”
王渊也是惊奇,叶安才到东京城没多长时间,甚至连一部分同僚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会对孙奭这般恭敬?
叶安笑道:“九经先生可是叶安的前辈,曾在资善堂为翰林侍读学士,怎能不知?”
孙奭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感慨道:“为官家讲学如同昨日,官家已然到了束发的年纪,老朽却不能日日经筵了。”
王渊笑道:“先生之学官家时常提起,夸赞先生讽喻规劝,不敢懈怠嘞!”
孙奭点头道:“官家仁义好学,才能比肩贤明,乃是英明之君!老朽心中甚慰。”说完又看向叶安道:“你现为资善堂侍读,当直言上谏,讽谕规劝不可懈怠!”
叶安连连道:“学生不敢!”
王渊的嘴角在边上抽抽,这位先生是不知道叶安讲的什么,否则一定不会这么说。
但他很奇怪,为何叶安这个向来没有多少顾及的人,怎生对孙奭这般恭敬,甚至到了敬重的程度?
事实上,叶安对孙奭的敬重完全发自内心,因为这个九经先生不简单,算是宋朝的“魏征”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儒学的“支脉”?
在真宗朝直言上谏的臣子不在少数,但有分量的却不多,而孙奭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身份并不一般,乃太宗朝端拱二年九经及第,是极少有的大儒贤才。
要想九经及第,最少要通读九经做到烂熟于胸,否则根本就不可能通过九经的应试,更别提还要进行规格更高的殿试了。
所谓九经便是《易》《书》《诗》《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
这是宋代公认的九经著作,而太宗皇帝更是注重学识方面的人才。
毕竟越是得国不正,越是要烘托自己对儒学的重视…………
孙奭九经及第后便任国子监直讲,太宗皇帝还亲自到国子监听他讲《书经》,并对孙奭的讲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以至于真宗皇帝时为诸王侍读,累官至龙图阁待制,他的学生遍布朝堂和天下,其中佼佼者不乏当朝宰相。
即便是王曾和吕夷简两位当朝相公,见了他也要拱手施礼道一声:“九经先生。”
真宗时他极力反对赵恒迎天书的举动,并说:“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
大中祥符四年,真宗轻信人言“祀汾阴”。
而那时天大旱,京师附近郡县粮食价值千金,孙奭上书进谏,指出国朝土木工程累年不息,水旱灾害使民日不聊生。皇帝不顾社稷安危,劳民伤财,执意要远离京师,祭礼汾阴,只不过是效汉武帝、唐明皇巡幸名地,刻石颂功,扬名后世,图个虚名而已。
但真宗皇帝不听,于是孙奭以父亲年老为由请求归田,以示抗争,谁知真宗竟然不准,使知密州,两年后,再任左谏大夫。
由此可见孙奭在真宗皇帝心中的地位,即便是当众怼他,也要保留这个国朝之中的大儒,敢说真话的人即便是自己用不上,儿子也能用上啊!
果然,赵祯继位后,孙奭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了大宋朝中重臣,只要有他在,朝臣们便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他的学生中更是有许多名满天下的人才。
这样的老人叶安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当然也不敢得罪,毕竟是三超老臣,“正道之光”。
有王渊在,叶安和孙奭之间的交谈便轻松的多,没有那么多的尴尬,反而充满了趣味性。
在得知叶安的家学居然是以杂家为主,而非儒道时,这位谆谆老者并未有任何鄙夷和歧视,相反充满了好奇和赞许。
王渊是个聪明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引领孙奭这位先生进入一处水榭休息,顺带着把叶安也叫了过去,说是让他烹茶…………
于是叶安便在一群官员的羡慕中,耸了耸肩,并且做了一个罗圈揖算是打过招呼了。
对于寻常朝臣来说,这般敷衍的举动自然是得罪人的,但他是孤臣啊!
宴会还没有开始,只要皇帝还没到,朝臣们就必须等待,但没有必要非得在正殿等待。
毕竟皇帝到了还是要稍稍打扮一下,整理衣冠,甚至还要接见朝臣和一些关系稍近的宗室。
如此一来,琐事颇多,到时再以铃鼓为号,自然人都会过来,在这个时代,奴性思想还没有普及,朝臣在皇权面前也没有那么卑微。
于是一方水榭之中,王渊扶着孙奭缓缓坐在了柔软的裘垫之上,四周的侍者已经极为勤快的点燃了火盆。
一圈高大的屏风把水榭周围的寒风隔绝在外。
银丝炭在火盆中散发着温暖,却没有一丝烟气,单是这些便足以见得宋人的奢侈。
临冬的水榭周遭皆是灰黄发白的芦苇。
一艘画船孤零零的飘荡在不远处的码头上,孙奭,王渊,叶安三人老中青三代以君子之礼对坐。
在长辈面前便要正坐,叶安知道自己的膝盖又要受罪了,但依旧撑手大拜,王渊和孙奭也一同回礼这才结束了正式的礼仪。
这一套在叶安看来极为受罪的礼数,但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却是一种崇高且必不可少的存在。
许多人想要这般还得不到,能与孙奭这般的大家座谈与水榭之中,乃是一种极致的大雅,甚至是一种境界。
煮茶的手艺叶安算是下品,因为他对文人墨客流行的香茶根本不感兴趣,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做的好。
但好在王渊知道叶安的清茶,便让他以清茶相待。
寒冬虽冷,但好在日头不错,无风的水榭被照的暖洋洋也算是冬日里难得的舒坦。
把上好的团茶揭开一点,尽量的保留完整的茶叶,叶安这才用温水冲泡开,红泥小炉上的铜壶冒着浓烈的热气,但他去不紧不慢,手法娴熟。
看得边上的孙奭微微点头:“这般气度和模样,可为宰相器也!”
叶安“憨厚”的笑道:“先生谬赞了,小子家学不同于世,心中的执念和信念也与诸公不同的。”
王渊一边为孙奭讲解叶安的茶水特色,一边笑道:“怕是官家想要赐他宰执之位,也没有宣麻拜相的时候嘞!九经先生,这小子打算以孤臣自居。”
孙奭惊讶的打量叶安,没想到一个正值少年,本应虎啸鹰扬的年纪居然便有如此想法,实在是让他有些诧异,但他并不计较。
孙奭看着叶安双手递来的茶盏,笑着接过,轻轻一嗅,便觉得一股清香窜进鼻子里直冲脑仁。
冬日里的寒冷气,带着清茶热腾腾的朴素清香,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不知叶小友的家学是何等的学问,可否与老夫说其一二?”
叶安连道不敢,素手请王渊用茶后谨慎道:“其实叶安的家学说是杂学,可依旧脱不开儒学之道,只不过非以儒家经义为执念,而是以格物为学,穷尽天下之万物,究其本源,研析其理,造福于人也。”
孙奭乃是顶顶大儒,叶安不敢在他面前胡说,只能把后世对科学的态度以及本质说出来。
但这样一来反而让孙奭更为好奇,而王渊这时在边上小声的把叶安之前讲的“器道”之说列举出来。
孙奭的神色从平淡变为惊讶,从惊讶变为震惊,惊为天人!无他,因这种器道的观念非常符合儒家对实用主义以及理论主义的定义。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儒家学说的实用性,也阐述了儒家学说的精神指导思想。
孙奭感慨的看向叶安,随即拱手而拜,这反倒是让叶安和王渊大吃一惊,这般的儒学大家,高德名仕怎生能以如此大礼对一个少年人?
在两人的惊讶中奭叹道:“这一拜乃是孙奭对小友家中长辈的敬重,器道之说乃儒学之大成也!当得起孙奭这一拜!”
叶安连忙回礼,但并没有否认,而是双目通红“感动异常”道:“家中长辈弱知先生之赞,可为知己也!当浮一大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科学与格物与儒家
其实,叶安所说就是后人在儒学基础上对“科学”的另一种解释。
毕竟积累了千年的基础,儒学的发展一直没有停滞不前,即便是曾经遭受过重创,但在某种程度上依旧领先于这个时代。
因为有太多的经验和著作可以借鉴,人类最擅长的依旧是归纳和总结,发展和创新。
叶安的思想虽然是后世的思想,可依旧没有超脱儒学的框架,后世几代人都在研究如何把儒学与科学进行结合,并且进行合理的解释。
这是汉家人心中的执念,也是一种坚持。
虽说有人固步自封,有人走上歧途,走进了天道与伦理的“死胡同”,提出了可笑的“灭人欲,存天理”的反智思想,但并没有阻碍儒学的进步。
任何一个学问的发展都是呈现螺旋式上升的,虽然会出现曲折,但总体还是在进步。
孙奭此时对叶安的“家学”更为感兴趣,尤其是对格物这个“应用儒学”更感兴趣:“小友今日便算是坐而论道,大可畅所欲言,老夫这便不算是窥伺你的家学吧?”
这个时代的大儒妥妥的保留了君子风范,即便是身份不凡,但在面对叶安的家学时,依旧怀有一种请教的态度,甚至还能考虑到叶安的顾虑。
即便是叶安当场婉拒,他也不会有所不满,毕竟家学这东西便是一种传承,求学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到了孙奭这般境界的人,自然不会在意繁文缛节,相反境界通达。
叶安连道不敢:“家中长辈若知先生这般,定然是欣喜若狂的,叶安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奭笑着点头,伸手虚引,在王渊的期待中叶安便再次叉手道:“叶安家学穷尽数代研析格物,把格物一道分门别类,以器而论道,探究天地大道!所谓大道便是天地运行之理。”
单单是这一句话便让人期待,孙奭微微点头,因为儒学的本质也是为了探究天地运行的道理,于是他更加肯定叶安家学对格物的探究就是儒学中的一支。
对孙奭解释科学,叶安是忐忑的,同时他还要想办法把科学变成格物,事实上格物只是科学中的狭义部份,真正广义上的科学实在太过庞大,那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整个地球数千年文化的“大集合”。
即便叶安这个后世“文明人”,在科学这个浩瀚如同星辰的学科面前卑微的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
但眼下只能赶鸭子上架,幸好叶安知道科学的定义:“我家长辈认为,格物不过是沧海一粟,是大道中的小小精华,真正更为广博的是格物科学!”
“格物科学?这是如何的一门学问?”
无论是王渊还是孙奭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甚至简单的认为格物科举之学便是格物科学,但叶安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指了指天空叶安道:“渊汆先生,九经先生,二位都是大儒,学识天人的!但可知,为何天有一日,日夜交替?年有四时,春夏秋冬?可知,为何夜有明月,星辰浩瀚?为何春暖花开,夏日炎炎,秋风萧瑟,冬日凛冽?这些都是格物科学的一部分,上穷天理,下至蝼蚁,为何蚂蚁筑巢,鸠占鹊巢?”
从极大到极小,叶安简单的把范围划出来之后,对面的孙奭和王渊便不淡定了,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日月星辰乃是天象,春夏秋冬也是天象,至于蚂蚁鸟兽,这些居然也是属于格物科学的范畴?
但叶安并没有说完而是继续道:“而小子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格物科学的沧海一粟,于是乎家中长辈把科学划分的更为细致,以自然,社会和思维分为三类!”
这三类其实就是科学的三大领域,既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思维科学!绝大多数科学都离不开这三个范畴,当然还有形式科学以及交叉科学。
只不过后两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几乎是用不到的,所以叶安不会列举出来,单单是这三大科学领域就已经是相当惊人的存在了。
必要的名词解释还是少不了的,对于孙奭以及王渊来说,这三个词非常的新鲜,而从他们期待的眼神中,叶安就知道要讲清楚可能很困难。
“自然便是咱们人所在的环境,包括了动物牲畜也包括了花草树木,当然还有岩石山川河流。”
孙奭点了点头:“这么说便易懂了些,颇有道家的韵味在其中啊!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叶安惊叹于孙奭的联想,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无道理,举着茶壶为孙奭斟茶后笑道:“天地之物,自然而然出现者,便是我家长辈所说的自然!”
“意境深远,颇有其韵啊!叶小友,还请说说这自然乃在格物科学中如何运用?”
叶安尴尬的咳嗽一声道:“这倒是为难小子了,小子和长辈的学识不能相提并论,格物科学浩如烟海,小子只是略懂皮毛,在这自然之下,还分为天文、物理、化变、生物,地理等学科,我家长辈说:若是能学尽一门,便足以傲视天下,可惜小子几门都懂,几门都不精深。”
王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叶安,在他看来如此深奥的学科就该好生钻研才是,但他并不知道,单单是物理学之下还有诸多分类,而个人仅仅是站在海边拾取贝壳的少年而已。
孙奭却非常好奇,希望叶安进一步解释,对于他来说这些学识都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儒学之中居然还有另一方天地。
瞧见王渊不满的神色,他更加不满的瞪了一眼王渊道:“叶小友这般的年岁,又要学习儒家之道,又要通晓格物之道,能有今日便已然了不得,怎生你这般年岁的时候便好上哪里去了?行文一塌糊涂,笔锋拖沓无两!”
王渊此时已经被孙奭这位先生敲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应和,同时催促叶安快点开口。
叶安笑道:“所谓物理,便是万物之理,九经先生,不知您身上的皮裘可是羊毛所制?”
孙奭一愣,随即点头道:“啊!是带着羊毛的羊皮裘。”
叶安有对王渊道:“渊汆先生身上可有松香?”
王渊微微一愣,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口袋笑道:“你这小子鼻子倒是尖的很,上好的南香!”
叶安起身接过王渊的松香,用衣服隔着小心的在孙奭的羊毛裘上“玩命”的摩擦,最后笑眯眯的对王渊道:“先生您的松香!”
王渊莫名其妙道:“让你解释格物,说到物理便怎生作起妖来………………啊!”
“啪”清脆的电击声音响起,接着一声惊叫,王渊随手就把上好的松香甩飞出了水榭………………
这突如其来的电击简直如同仙家技法,距离较近的孙奭甚至瞧见了一闪而过的火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天地之威不过尔尔
“羊毛和松香擦拭,真的能产生电光?!”
赵祯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侍者,他刚刚把水榭中孙奭以及王渊叶安“坐而论道”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对于叶安能够“变出”电光,不光是他,便是正在梳妆的刘娥都极为诧异,随即开口道:“官家,让侍者亲自试一下便知晓的。”
天家自然不缺毛料和松香,于是在冬季干燥的环境中,侍者成功的与静电接触,在手被微微电麻之后惶恐跪地。
电这东西对于古人来说便是上天才能产生的神物,一般人除非是被雷电给劈中,寻常是根本不会碰到的。
但很快刘娥便突然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益儿,电光之说史书亦有记载,查阅便知其出处,相信九经先生是知晓的!”
电对于古人来说是神秘的,但并不代表没有接触,静电是冬日里会出现的日常现象,若说数千的生活还没有发现这一现象,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刘娥便让侍者退去,她在等待其他消息从水榭传过来,以叶安讲学的风格,万万不会止步于这小小电光之事,也不会用这点“雕虫小技”来展示家学。
水榭之中,孙奭在稍稍惊诧后,便笑着看向叶安:“未曾想你的家学居然会研析这种小事,这让老夫想起汉代杂书《春秋考异邮》,其曰:“顿牟掇芥,磁石引针,皆以其真是,不假他类。他类肖似,不能掇取者,何也?气性异殊,不能相感动也。”虽说摩擦的是玳瑁,但其法与小友之所为类同啊!”
此时的叶安内心是震惊的,他对这《春秋考异邮》并不知晓,更惊诧于古人居然知道静电的存在,只不过在他们看来静电不是电,而是一种气性。
但孙奭并没有说完,看着有些惊讶的叶安再次笑道:“西晋人张华《博物志》中有载:“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也有咤声。”多半和你这法子类同吧?”
所以说就不要在学问高深的人面前摆弄学问,别看孙奭乃是儒家文人,可事实上人家不光对儒家学说了若指掌,更是博览群书,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大多数东西都能解释的通,并且从书中找到出处。
叶安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先生博学多才,叶安佩服!”
但他可没打算“认输”,眼下已经成为叶安与孙奭的一场辩论和交锋,是学问上和知识储备上的一次“大讨论”!
“如先生所言,前人早已知晓其状,但并不明其理也!虽知晓冬日会出现电光,咤声,但却并不知道原因。”
孙奭笑道:“哦?!这么说来你的家学明白了?这可是天地孕之。”
叶安微微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天地孕之也说明常伴我等左右,叶安家学稍异,喜追根溯源,于是便可发现某两样东西摩擦便可带电,而他物不可得也!”
孙奭点了点头,但叶安并没有说完:“家中长辈以为,松香和羊毛摩擦,一者为阳,一者为阴,两者积累之数到了一定的时候,便可产生电光,而万物之中多带阳电阴电,只不过囤积不多,不足以出现电光而已,雷电亦然!”
最后一句雷电亦然让孙奭和王渊大为吃惊,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就差斥责叶安“一派胡言”了。
于是叶安详细的用阴阳之说来解释雷电现象,让这两位儒学大家缓缓理解,而此时的叶安才发现,阴阳这东西仿佛就是老祖宗探寻世界发现的一个真理。
许多自然现象以及科学现象用上阴阳之说后,完全能够解释得通,小到正负电子,大到天时运行,日月交替,再到男女之别,仿佛所有的事情用阴阳都能解释得通。
当叶安说能够把雷电从天空中引下来的时候,孙奭以及王渊的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但更多的不是对叶安说的话所惊诧到,而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个傻子。
天上的电火和人间的电火岂能相提并论,至于把天上的电火引下来,这怕是疯子才会说出的话吧?
如果叶安说的是真的,那这代表天罚的东西便立刻成为一个笑话,甚至历代王朝以及史书记载中的不祥灾厄预兆,等等都会被推翻。
想到这里,无论是王渊还是孙奭心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袭来,而脸上和身上都止不住的颤抖。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他们的心中回响…………这格物之学到底是什么?!
同样愤怒的还有收到消息的刘娥,一个人说他能够把天上的雷电“引下来”,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雷电是什么?是天地之威,是上天示警,到他叶安这里岂不是成了和“天”没有关系?
至于阴阳之说,刘娥不得不承认这话很有道理,但不能变成他解释雷电的原因!
水榭中的孙奭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如叶小友所说,若是能把雷电引下,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不光动摇儒学根本,便是连佛门道教都会被动摇,还有便是小友要用什么方法把雷电从天上引下来,这…………怕不是说笑之言吧?”
相比孙奭隐晦的威胁和质疑,王渊这位叶安实实在在的先生却利用自己的身份“特权”开始了对叶安的“口诛笔伐”。
当然孙奭是王渊的先生,王渊是叶安的先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孙奭可以称得上叶安的师祖了。
叶安恭敬的行礼道:“天地之威虽宏大不可及,但只需得当,还是有办法的,格物之道追求的就是实事求是,叶安所说本就是真理,如何能撒谎?
但先生说的是,小子之言与动摇国本之嫌,是小子不慎,但这也是为了向先生细说我格物之学的本事!
先生可以不知晓,朝臣可以不明白,百姓可以照旧愚钝,但…………
而作为大宋的主宰,官家应当知晓这些事情!芸芸众生可为愚,官家,圣人不可不知!”
到这里,话题终于走上了正轨,他是在通过简单的对话以及科普让孙奭明白一个事情。
格物可以解答许多问题,但最根本的还是向帝王表述真理,让帝王作为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这要比只知道以“天地之威”“乃上苍示警”来下罪己诏的皇帝好得多。
但同样,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孙奭心中升起,忍不住靠近叶安,低声在他耳边道:“既天雷如此,那蝗灾,水患,旱灾,地动…………”
叶安看着好奇的王渊,再看看一脸期盼和紧张的孙奭心中那叫一个“五体投地”无比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这才是正真的“得道大儒”“圆融通达”的读书人啊!
“老怪物”居然瞬间就会抢答了!
低声道:“如先生所言,这些都是自然格物中的表现,也如同雷电一般,事出有因,非…………咳咳……您懂的!”
“嘶………………呼……………………”
一声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得到了新鲜空气的呼吸声出现,孙奭看向叶安缓缓点头道:“未曾想小友家学精深如此,于国有益但唯限官家一人尔!果真是大道之学也!帝王之学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叶安背后的“圣贤”
水榭中的“论道”草草结束,孙奭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小声的对王渊嘱咐了几句,同时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叶安,微微长叹便走。
虽然他从始至终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但王渊却惊诧的盯着叶安,待孙奭走远才道:“你这小子……九经先生居然对你…………”
稍稍一顿王渊便不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你以格物之道上谏官家乃大才!只是心中曲折太多,不该这般的谨慎,少年人当锐意进取才是!”
叶安笑了笑,叉手行礼道:“先生教训的是!”
茶水已经喝的没有滋味,但口干舌燥的叶安依旧大口畅饮,今天真是太爽了!
自己做了一件前无古人的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给汉家王朝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认知体系,当然这只是在帝王的身上有所教化而已,也只能告诉帝王真相。
孙奭看的非常通透,而王渊…………与这位“老怪物”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格物的好处非常明显,自己不过是展示了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孙奭就能从中抓住重点,且还能举一反三,叶安只能在心中评价他“非人类”。
他的匆匆离开,用脚后跟想便知他去作甚了。
颠覆一个国家所有人的认知,这不是普及科学,而是“作大死”!叶安不会让自己变成异端邪说,被绑在柴堆上“烤全羊”。
但让国家的高层明白事实的真相,并且用实际证据或是实验来揭开“天地之威”的神秘面纱,这却是在做“有意义的事”。
真相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和真相掌握在所有人的手中效果完全不同。
尤其是在封建时代里,人们更多的是关注如何去生活,如何向上走,这时最需要的便是稳定思想。
孙奭明白这一点,于是通过王渊告诉自己,这么做没错,上谏给官家,圣人更是没有错,但应该自己去!!
不过他甘愿为做伐,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叶安把更多真相告诉皇帝,顺便也告诉辅佐皇帝的太后刘娥。
通过他作引,接下来叶安再向官家以及圣人讲述格物之道,帝王之道,那便更为简单了,也更能让圣人和官家信服。
只不过孙奭不知道的是,其实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叶安也没想到会在琼林苑遇到他,只是在话题继续的时候,突然发现,该好好的利用孙奭的特殊身份。
无论叶安还是秦慕慕,他们俩都是实用主义者…………
格物在这个时代本质上还是与奇技淫巧脱不开关系的,要让它从微末之学变成显学,变成大道,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当然也需要统治阶级的支持,以及主流文化的接纳。
叶安相信孙奭的“帮忙”上谏,很快就能得到刘娥的回应,尤其是身边不断来回的侍者,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在水榭中伺候。
每当一个侍者离开,总会有一个侍者接替,或是给小炉中添柴,或是给众人上茶点,甚至是上前斟茶…………
如此私密的场合里,侍者难道不该站的远远的?这般的殷勤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无论是王渊还是孙奭,都没有一丝反感,相反还颇为随意,叶安即便是再傻,再是官场小白,也该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
既然刘娥想要知道,那就让她知道呗!
本来这就是打算讲给赵祯听的,虽然在叶安的课程计划上还没到,但并不影响讲给刘娥听。
相信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好好的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也能不那么震撼的颠覆小皇帝脑袋中的想法。
喝了这么多茶水,王渊便自行去更衣了,只不过在他走的时候,脚步稍显凌乱,九经先生刚刚在他耳边说了令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话。
“叶安家中之长辈,必有圣贤出,当奏请官家圣人!”
圣贤这个词有很多解释,圣君与贤臣可以合称圣贤,也可泛指漫天神佛,甚至可代指酒水,但若是用在人的身上,那就不简单了。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为圣贤?!“圣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养圣贤。”
品德高尚,才智超群,出神入化的人,且能教化万民的人便是圣贤!
这只是孙奭所说的圣贤,可一旦被官家或是圣人认定为圣贤,那就不一样了。
大儒认同,帝王下旨认可,留存史书,朝廷祭祀,配享孔庙,太庙…………
王渊不敢往下想,一个哆嗦后便提起裤子,想到叶安之前带着官家模拟黄河之宽不禁喃喃自语:“圣人出而黄河清!升太微而法璇玑,辟紫宫而清九围!”
说完便是又一哆嗦,接着便是一声长叹:“湿鞋矣!”
叶安在芦苇荡里解决了个人问题,哼着小调便瞧见一个侍者站在不远处目光毫无避讳的盯着自己。
没必要这样吧?在芦苇荡里小解都要盯着?!
刚刚吃了不少特色茶点,也喝了不少茶水,叶安现在已经没了饮宴的期待,本来他今日就是“奉旨赴宴”而已。
瞧见正殿中已经有人坐下开始闲聊,于是叶安便寻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必定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算是在主持“茶话会”似的,有点类似于主持人。
不要小瞧这个人,他往往是颇有名望的前辈,也是在给这些后辈指点迷津,是在提携护佑后辈。
而很快叶安就听到了一声:“夏子乔,你在哪里都是这般的倜傥风流啊!”
微胖的中年人头也不回的笑道:“你庞籍庞醇之还不是一样?前几日听说你前往大理寺了,怎生一个大理寺丞便让你焦头烂额?连这般的饮宴都敢懈怠了?”
“这怎生敢,不过是被一桩公案给牵扯耽搁了!”
好家伙……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夏竦,另一个居然是“庞太师”!
叶安饶有兴致的靠在大殿中的柱子上,这两位可堪是未来北宋王朝呼风唤雨的人物,一个成了相公,一位成了枢密使,可谓是把大宋最高权力的二府都占全了。
本打算是听听八卦,以及这个时代文人士大夫寻常都在谈论什么,但叶安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倚柱而栖者可是云中郡侯?”
叶安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夏制诰认错人了!”
这夏竦叶安可不想沾染,有能力,有手段,关键是胆子大,情商高,对权利的渴望使得叶安这个从史书中认识他的人都都觉得可怕。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夏竦的手段
谁也没想到叶安会当场否认,这样做实在是太过打脸了些,毕竟大宋的少年郎且得封侯爵只有他叶安一人啊!
你小子身上侯爵纹饰不要太过明显!
夏竦也微微愣住,随即大笑道:“叶侯这般的真性情,夏竦佩服!如此便不打搅叶侯小憩了……”
于是叶安随意的挥了挥手,便算是和夏竦等人打过招呼,而这样的态度立刻引起了一种人等的不满。
“叶侯这般的尊贵人物,怎能与我等一众“小吏”攀谈?”
“可不是?圣眷正隆的幸臣不屑于我等为伍啊!”
“诶,此言差矣,人家在九经先生面前可不是这般模样哦!”
阴阳怪气的声音扑面而来,叶安并为所动,只是换了个姿势依旧靠着宫柱闭目养神,这些官员之间的交际他不感兴趣。
他们之前的对话自己可不是没听见,谈的是风月,吟的是诗词,可作为官员,一句时政都没有,完全就是在“炫技”。
尤其是在他们评价东京城女子的时候,几次三番的把秦慕慕拉出来评头论足,这就有些让人不适了。
叶安知道秦慕慕作为东京城的大家花魁,难免会被人品论,但这些表面上的正人君子,嘴里说出的都是些什么?!
“容貌殊丽,腰间一握,腿丰玉润,可为一枕眠!”
尼玛!当老子是死人呢?
别说是秦慕慕得封为阳城县君,便是什么诰命都没有,身为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评头论足的“想象”叶安也受不得。
最可气的是,东京城中谁不知秦慕慕是自己的女人?
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腌臜想法说出来,是为了展示“雄风”,还是为了恶心自己?
真正的士大夫不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也不会这般的不要体面,与其说这些人是官员,还不如说是官宦。
虽品秩不高,但从他们腰间的佩饰便能看出,这些人大多是荫恩的官员,说到底便是靠着家中地位和富贵得到的官身。
真正科举入仕的官员不屑与之为伍,夏竦自己也是荫恩入仕,否则也不会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没瞧见庞籍前来不是攀谈,而是为了把夏竦从这群“人渣”中拉出去吗?
夏竦对庞籍有知遇之恩,庞籍乃是进士及第的“正统”官员,在这些人面前的高傲和矜持就差把“文资”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夏竦看似是在招呼叶安,其实就是想把他拉进去然后自己脱身!
“小算盘”打的不错,可惜叶安根本就不上套,你不想在这“臭水坑”里待着,凭什么把我拉进去垫背?
兴许是知晓叶安看穿了自己的用意,夏竦即便是被落了面子也没有恼怒,而是与庞籍说起话来,至于那些阴阳怪气的荫官,继续攻讦叶安。
官场上很容易形成小团体,这是因为无论是谁总归会面对共同的“敌人”,现在的叶安已经成为这些人进攻的焦点,于是夏竦便在庞籍的“告罪”下从容离开。
无论如何他还是成功的把这些荫官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随着钟鼓之声出现,从属教坊四部的官妓便开始了演奏,和舞蹈,这些官妓和东京城中的清倌人一样,只是展现才艺而已。
原本还在聒噪的一群人,便瞬间盯着这些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女子目不转睛起来。
这般的模样,实在是有失体统,难怪他们的周围会形成一股“真空”大多数的官员都不愿靠近。
叶安看了已经和庞籍两人走到自己位置上的夏竦一眼,此人明哲保身倒是很有一套,既没有得罪荫官,也没有让人把他划入其中的感觉。
在叶安看向夏竦的时候,他好似有所感应,与庞籍说话间也看向了叶安,见这少年侯爷略带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举杯示意,略带苦笑的对庞籍道:“醇之,老夫刚刚之举太过孟浪,得罪了人家。”
庞籍稍稍惊讶的看着叶安略带深意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可思议:“这般年岁年能想到个中曲折?莫不是主动示好?”
夏竦微微摇头,反而是举起面前的酒盏微微回敬叶安后才开口道:“老夫观其之事,此子多智而近妖,不可小觑。”
庞籍顿时失笑:“夏制诰此言过了!舞象之年岂能有如此才智?以此作伐虽有不妥,但也不至自责如此。”
夏竦转头看向庞籍,认真摇头道:“当年老夫为得文资,在御道之旁拦下文靖公的坐骑,一双膝盖跪烂才有今天,你觉得此子这般年岁与老夫当年相差多少?而得今日之位,又有几何归功于祥瑞之功?”
庞籍顿时不再言语,祥瑞是能给叶安带来今天的爵位,但却不会带来如此厚重的圣眷。
连秦慕慕这般还未嫁给叶安的东京花魁都被圣人赐下了阳城县君的诰命,这样已经不能说是圣眷正隆而是一时无两了。
当然庞籍不知道,秦慕慕的诰命夫人头衔完全是因为叶安把一块手表给了司天监,这是一种不为人知的交换!
“此子被圣人如此看重,非是祥瑞一事而已,资善堂的侍读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要知道寻常的侍读都还挂着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名头,而他叶安却只有一个侍读学士,而无翰林院之前缀,可见圣人敕封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夏竦简单的一句话便道破真相,这让庞籍颇为惊诧:“如此说来,他的家学当真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老夫不知,但定有独到之处,甚至能让圣人放下天家的高傲和审慎!”
夏竦的话没错,叶安现在在刘娥眼中就是一块宝贝,尤其是在他号称能通过人力把雷电引下来的话,这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只不过孙奭的话说的非常委婉,更多的是觉得叶安的格物能给帝王带来完全不同的认知,让天家了解事情的真相而语出惊人。
庞籍忽然笑了笑:“子乔兄,这般一来你要图谋人家在信陵坊的宅子便是不可得了哦!”
夏竦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多少中人碰壁,但老夫却还要试一试,说不得还能峰回路转不是?”
庞籍笑而不语,在他看来以夏竦的手段,叶安很大程度上的要“乖乖就范”。
夏竦在东京城中房产颇多,别的官员靠官俸养活,他却仅仅靠房产便能活得比谁都滋润。
作为东京城中的“炒房”者,从一开始夏竦就在打叶安信陵坊宅院的主意,寻常那座宅院是在朝廷手中,而信陵坊大多数的住户都不愿买房。
叶安的出现让夏竦看到了“商机”,他是一个既对权利渴望又对财富渴望的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非传统意义上的“孤臣”
在简单的前奏中,孙奭缓缓出现在了正殿,应是饮宴场所,官员之间虽有品秩之分,却并无多少的拘束。
宋人在私德方面的培养要远高于历朝历代,即便是在政治斗争中无所不用其极,但却还是拥有一定的底线绝不会触碰。
这在叶安看来是最为怪异的地方,明明都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还在想着做人留一线,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数千年的政治斗争经验告诉他一个残酷的道理,“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皇帝的赐宴非常奢华,每一样器具都是精美无比的,侧面的展现了大宋的经济实力,叶安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把嵌着松石的汤勺塞进袖袋中。
这是什么行为?明目张胆的偷窃啊!
但旁人瞧见了非但不言语,还要夸赞一句“某公好眼力”于是叶安便看着眼前的小银碗和银筷子目不转睛,更想把那硕大的带着银镶边的海碗也给揣走………………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文人挺矛盾的,他们既有远大的抱负和胸怀,又有一些“不拘小节”且让人难以理解的小奸诈。
教坊的官妓已经在偏台上舞动优美的身段,高高抛起的水袖如同波浪般,曲乐是优美的,舞姿是动人的,一行一动之间充满了古典美。
叶安看的出神,但其他人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相比之下他便算是“孤陋寡闻”了些,身边传来了一声略带惊喜的声音:“叶侯怎生坐在这里?您的位置在前面啊!”
叶安看着眼前笑眯眯的李端懿奇怪道:“这不是正五品的席位吗?”
李端懿笑道:“正五品的席位不假,可官家赐宴向来是先按勋爵排的,之后才是朝臣品秩,您身为开国侯理应坐在前面的,家父身边的位置便可。”
叶安点了点头:“原是如此,你也是正五品的品秩?”
李端懿红着脸道:“先生误会了,元伯只是七品如京副使,乃官家特旨而来……”
哦,原是这样,皇帝说是召集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前来饮宴,其实不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与天家相近的宗室,勋贵等等。
叶安缓缓点头“由衷”感叹道:“圣人思虑精细,厚爱勋贵,亲近宗室也!”
在他看来这就是刘娥在告诉东京城中的勋贵和宗室;看好了啊!官家身体好好的呢!有什么想法都赶紧收起来,有什么小心思都别显露出来,说不得便会被记在宫墙上!
看着那群穿着青色衣服的御史盯着自己,叶安便起身了,在这种宴会上虽然没有多少拘束,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
御史的出现也在叶安的意料之中,他们虽然品秩不高,但始终是天家拉拢的对象。
看着一脸笑意的李遵勖,叶安觉得他的笑脸中充满了目的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叶安还是觉得应该敬而远之。
废话一个人没事老是对你笑脸相迎,没事总对你客客气气,这难道没问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叶安刚刚落座,李遵勖便凑了过来小声道:“长生头一次参加赐宴,万万莫要拘束,随意些便好,官家和圣人最厌表里不一之人。”
这话说的便有些令人揣摩了,是在提点自己还是在警告自己?
但看着李遵勖真挚的眼神,叶安觉得人家这是好意,便笑道:“长生多谢李将军提点,原本还有些忐忑,现在却无拘束之感。”
李遵勖点了点头:“这便对了,待会“大鸣之乐”一起官家便会出现,长生随我等一同拜礼便好。”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提醒和关照,叶安感谢道:“长生知晓了。”
但很快李遵勖便开始游说起来:“听说长生在大相国寺边上的酒馆名声大噪,不知我李家可否入些干股?”
看着搓手的李遵勖,叶安便有些无语,好家伙,他这是在想着赚钱呢!
自己手里可还有王皞家的一千贯钱,李遵勖又要来投资…………叶安笑着说道:“这是自然,但眼下长生不缺钱……”
李遵勖立刻露出失望的眼神,略带委婉的好意劝道:“长生啊!生意要做大,怎能少得了钱财?”
叶安笑道:“您说的对,但长生的酒馆也算是日进斗金,以此缓缓积累,不出几年便能有所积攒。”
瞧见李遵勖的脸色变得难看,叶安话锋一转悠悠道:“但眼下长生的酒馆确实出现了一些桎梏,还望李伯伯相助啊!”
随着称呼变得更为亲昵,李遵勖大喜:“哦?不知长生遇到何种问题?”
叶安笑道:“无他,需要在城外设一处作坊而已,但长生几次去寻,皆不得,不知李家……”
“有!有的!李家在东进城外颇有田产,庄子也有几处,改日长生可随意挑选!”
对于李遵勖来说,城外的庄子多的很,随便找出一处也足够叶安用的了,一处庄子对李家来说只是添头,送给叶安让李家入股云中郡侯的产业在是在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是一件双方都满意的事情,叶安不用花大价钱在东京城外寻找适合自己的开办工厂的土地,还能与李家在经济上紧密联合。
没错,从一开始叶安没想过做一个意义上的“传统”孤臣,而是一种政治上的中立,利益上左右逢源的孤臣。
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能随意抛弃的,即便是最稳固的联盟之间,也会因为利益而产生龃龉。
但只要牢牢的抓住经济利益,那这种关系和利益便是长远的,因为经济利益是最直接也是最实际的东西。
之前和秦慕慕讨论的时候叶安没有说出这一点,所以秦慕慕希望他把王家的一千贯给退回去,但叶安却是打算利用这一千贯作为双方之间利益牵绊的所在。
随着“利益”的敲定,叶安与李遵勖之间更加亲和,甚至是谈笑风生,引得一群宗室勋贵纷纷侧目。
远处一对关系亲密的宗室眼神不善,正是赵宗礼与赵宗说兄弟二人。
眼瞧着叶安与李遵勖笑谈,赵宗礼压低声音对怒目而视的堂弟道:“云中郡侯在朝中看似孤立无援,但眼下看来却是左右逢源啊!你为了一个女人与他计较,实属不智,不如就此作罢?王臻已经盯上了这件事,据说圣人震怒,令有司严查……”
身边的赵宗说眼神阴翳,冷声道:“不行,此子不除不解我心头只恨!一个小女子不过贱妇而已,不从我便罢,居然夺我产业,坏我根基,岂能善罢甘休?!兄长助我良多,弟感激不尽,但事情已做岂能反悔?”
赵宗礼无奈道:“你这倒是讹上我了!”
赵宗说笑了笑:“你我兄弟二人情义深厚,弟弟得了好处怎生能忘了哥哥?若是得了秦小娘子,必定送到府上去的…………”
赵宗礼大惊失色道:“我要她作甚?你也莫要说这般的痴话,她是圣人赐下的阳城县君……一旦折辱他叶安岂不是要发疯?!”
“我就要让他叶安发疯!”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叶安的反击
赵宗说对叶安的恨意如同潮水。
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的屈辱?秦慕慕夺了他的欢彩楼,让他损失惨重。
而更可气的是,秦慕慕拒绝自己后,居然与叶安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子在了一起。
甚至是主动投怀送抱,这事已经在宗室和勋贵中传开了,难道自己堂堂一个祁国公还比不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
一向把自己天潢贵胄的身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赵宗说,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一记响亮耳光般更受羞辱。
他对叶安的恨意远超拒绝他的秦慕慕,赵宗说的想法很简单,我都得不到的东西,你一个区区阳城夜郎如何能得到?
凭什么能得到?!
这种怨恨和愤怒不断的在赵宗说心中燃烧,不断的驱使他对叶安下手。
眼下若非是在琼林苑的正殿之中,他现在就想用手中的酒壶把对面笑得潇洒的少年人砸的头破血流。
唯一能够让他发泄心中怒火的,便只有家中的那些侍女,他会把那些女子想象成秦慕慕,疯狂的折磨她们,这样才能让他心中好受一些。
可一旦像现在这样的闲暇,他便不可控制的又不断回想自己遭受的“羞辱”,于是看向叶安的眼神更加狰狞。
宏大而深远的乐曲缓缓奏响,官妓迅速撤走,赵祯一身便服登场,身上的穿着在叶安看来都有些朴素。
但在他坐在御座上之后,这一身的便服就被忽略了。
大宋的官家即便是穿着麻衣葛服也是最尊贵的人,这无关衣着,无关气度,甚至无关年龄。
曲乐之声渐敛,内侍一句:“拜!”
正殿中的众人便向御座躬身拜下,高声呼喝:“吾皇万岁!”
年轻的小皇帝环视四周,随即道:“平身!”
虽声音稚嫩,但却充满了帝王之威,他是掌握汉家天下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他掌握了天下的生杀予夺。
但随着饮宴的开始,画风一变,官妓们走到了一块临时搭建出的舞台上随着曲乐翩翩起舞。
舞台正对赵祯的御座,只是有些远,相对来说距离朝臣却较近。
朝臣们大吃二喝还能欣赏歌舞表演,而小皇帝却只是稍稍动了动筷子便放下,接下来便是正襟危坐的看着朝臣并且等待宗室勋贵以及朝臣们的敬酒。
叶安觉得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喝酒实在是愚蠢行为,即便是酒水寡淡,但其中还是含有酒精的。
否则后世为何对未成年人眼睛严禁酒水?
因为酒不光会伤害身体,还会伤害脑子!尤其是未成年人的大脑发育,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叶安在看到小皇帝饮酒之后,便脸色难看,这是他的学生,自己要对自己的学生负责!
转身招呼身后的内侍,把一张小字条塞给他的手中,顺便再搭上一片薄薄银叶子道:“送给圣人,便说是叶安特意叮嘱。”
内侍精明的把手一转,银叶子便随同纸条消失在了他的袖中,低声道:“叶侯放心,小人这便去,但能否送到圣人手中,还要看…………”
叶安点了点头:“你只需去送便好。”
内侍是聪明的,他当然知道叶安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微微点头便悄然离开,而这一切落在邻座的李遵勖眼中,便觉得自己没有押错宝。
伸出大拇指道:“长生这一手实在高明啊!寻常老吏的手段你也能使的这般圆融嘞!”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看着对面的一群权贵道:“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李遵勖举杯一饮而尽,斜眼看了看宗室勋贵低头看条子的模样冷笑道:“还是莫要学他们为妙,一群自以为聪明的人,自掘坟墓还不自知!条子上写的是什么?”
叶安稍稍惊讶,随即笑道:“酒是粮**,但却对少年人无益,令郎还是莫要饮酒过甚。”
在李遵勖的不解中,叶安又指了指杯子道:“这东西伤脑子啊!尤其是未到加冠之龄的少年人。”
看着叶安杯中并未被动过的酒水,李遵勖脸色一变,他知道叶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所隐瞒,何况他也写了条子递给圣人,赶紧招来身后的侍者…………
饮宴上最烦躁的其实是君臣之间的互动,无聊但却必须进行,朝臣们还好些,毕竟他们只面对皇帝一人,而皇帝就麻烦了!
宋代的饮宴和后没有什么区别,非常随意的大宋官家与朝臣们之间的饮酒也是频频的。
这体现了皇帝与朝臣之间的融洽关系。
小字条到了赵祯手中之后他便看向了叶安,内侍递来了一个新的酒壶,小皇帝举起酒杯向叶安微微示意,虽未开口,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种关心在叶安这里不过是对自己学生的负责,但对于赵祯来说却有些无微不至了,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叶安在无意中洒下了一颗种子,于是这颗种子便开始生根发芽…………
赵祯的一举一动在众人的关注之下,叶安无疑成为目光的焦点。
只不过叶安在东京城中待的时间太短了,没有多少事迹是可以拿出来说道的,当然所谓的事迹乃是不好的事情…………
相反他做的事情大多中规中矩,且给大宋王朝带来了惊人的好处。
大多数的朝臣是不会有什么恶意的,但有些人却在此时“不合时宜”或是说“恰到好处”的开口了。
“听说叶侯英武非常,有无双之勇,绣衣巷中以一人之力搏杀六人,且在锦绣街当场诛杀两人,这般的手段着实令本公好奇啊!”
叶安虽是侯爵,却是得授文资的,说到底他是读书人,但却能当街杀六人,这便让群臣们哗然了。
叶安的瞳孔微微一缩,说话的是赵宗说,他的话从头到尾隐匿了一个事实,叶安杀的不是寻常人,而是死士!
这般的低级的手段实在是有些泼脏水的意味,叶安笑了笑:“叶安不知您是谁,但也好奇,为何您不说叶安杀的是什么人呢?”
不等赵宗说回答,叶安便一声怒喝:“是某个大逆不道之人豢养的死士!”
这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事情,即便是赵祯这个大宋的官家,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叶安之前在半路上遭到了堵截。
“死士”之言一出,马上引起众人哗然,叶安敢如此笃定的说出来一定是有证据的,豢养死士乃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
即便是赵祯也是一时发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虽然他小,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他之前专门向陈琳询问过叶安的事,陈琳的回答是,叶安初到东京城,被一些歹人当作富家子弟劫道,之后被巡城虞侯遇到所幸无碍,开封府已经彻查此事。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歹人劫道和死士劫杀完全是俩个概念。
正殿之中陷入死寂,赵祯愤怒的眼神让陈琳微颤,而陈琳的愤怒不在叶安身上,而是在赵宗说的身上。
只不过此时赵宗说却不知道,只是表情狰狞的看着叶安,堂堂祁国公却被叶安一句“不知道您是谁”噎的怒气勃发。
而叶安后面的隐晦之言也是绵里藏针,他堂堂祁国公哪里受到这般的折辱?至于边上的赵宗礼恨不得把面前的酒壶呼在这个堂弟的脸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寻常的端疑
谁也想不到,好好的琼林苑赐宴会变成这副模样,但更多的人则是关心叶安所说的死士一词。
死士出现在了东京城也意味着东京城中有人谋逆,虽然这两件事虽不能画上等号,但严重性是一样的。
无论是谁,无论地位有多高,只要豢养死士,便是有不臣之心,尤其是在大宋这个依靠黄袍加身,兵变篡位的王朝更是严重。
这无疑是会受到千夫所指的行径,当然也没人会承认…………
叶安当众挑破这件事,不光是为了给赵宗说难看,更多的是在施压!
施压谁?当然是在施压赵宗说,但也是在向刘娥施压,从朝臣们震惊的表情来看,显然极多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刘娥通过陈琳和蓝继宗隐晦的转告自己,不可宣之于众,她在派人暗中追索。
但叶安知道以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办事效率,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和技术手段,几乎不可能找到幕后黑手或是直接的证据。
对方是谁叶安同样也不知道,他猜测是赵宗说,因为眼下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叶安的结论非常简单,自己初到大宋,初到东京城,自认为除了钱家之外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更没有得罪什么势力和利益集团。
在钱惟演被贬出京之后,王曾已经派人请了玄诚子,明确的转达了钱家和解的意愿,为此钱惟演不惜把宝贝儿子钱晦给带走,离开了东京城。
这是极大的诚意,不会是表面文章。
有作为见证的王皞在,钱家几乎没有办法后悔时再对叶安下手。
通过排除法,剩下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与秦慕慕产生冲突的祁国公赵宗说!
欢彩楼,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产业,就这样被刘娥打压,以顺水人情的方式半卖半送的给了秦慕慕。
叶安简单的分析就明白原因。
刘娥当然是在打压赵宗说,但赵宗说不会愚蠢到和国家这个暴力机器对抗,他只能对秦慕慕下手,而自己在出现后第一时间与秦慕慕走在了一起。
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和嫉妒心瞬间被击溃,如此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但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叶安没有搞明白,一个豢养死士的人,会因为愤怒而完全没脑子的对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动手而暴露隐藏多年的实力吗?
叶安猜测,也许赵宗说是被疯狂的心理冲昏了头脑,也可能是对自己所豢养死士有着绝对的自信,当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轻视。
眼下的琼林苑饮宴已经成为朝臣们发泄愤怒的地方,豢养死士这就是在挑衅天家的颜面,就是在打文臣士大夫的脸。
死士能够做什么?当然是杀人!
威胁皇帝只是极小,极小的可能,更多的可能是对政敌下手啊!
文臣是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的,不像将门武将家中还有些亲兵,文臣家中要的都是规矩老实的仆从。
赵宗说也回过神来,原是来害人的,怎生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万万没想到叶安居然说那些人是死士,不过是些军中的厮杀汉怎生就成了死士?眼下死无对证,为何会被叶安抓住不放。
赵宗说脑袋有些发蒙,他虽易怒,冲动,但他并不傻,天家的禁忌是什么他不会不知道,底线就在那里一旦越过……后果很严重。
赵宗礼却在边上低声呵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是冲着叶安当街杀人去的,眼下却被他引到“莫须有”的死士身上,糊涂!”
赵宗说也慌了神小声道:“哥哥,这该如何是好?本是让那几人教训一下这小子,非是要他性命,怎生就变成劫杀之举?!”
可还没等他话说完,正殿中便有人开口道:“官家,事关重大,有谋逆之嫌,当下旨彻查此事!开封府乃京畿治下之司,缉凶捕盗,并无大碍却非重事之所,当以大理寺为主!”
开口的乃是已经准备致仕却被皇帝留中的冯拯,他是三朝老臣,堂堂的魏国公,此言一出得到了文臣们的附和。
吕夷简更是开口道:“官家,事已至此,当以三司会审以绝其害,幕后之贼首当严查严办!”
赵祯毕竟是小皇帝,对于这种事情自己也一时没有主意,但依旧开口道:“不知王相公如何看?”
一直没有开口的王旦沉吟道:“此事若有定论,确是死士无疑,便当以吕相公之法为上,若非死士,却当别论,只是有一事王曾不知,云中郡侯初到东京城,何人有此大恨,以死士当街劫杀与你?”
叶安微微点头,叉手施礼道:“这也是叶安想不通的地方,叶安自付并未得罪谁,也并未做过损害他人之事,唯有敬献祥瑞良种罢了,再者便是入资善堂为官家侍读,至于司农寺少卿之职,叶安虽领差遣,还并未至司农寺坐衙,百思不得其解,唯有自省一事,何人不悦叶安之举?”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众人所思考的问题,叶安刚刚到东京城没多长时间,虽说一飞冲天,平步青云与天家关系紧密,但也不至于遭人劫杀啊!
“作案动机”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尤其是在这个刑侦还停留在较为原始的时代,许多案件都是以有罪推断来进行的。
叶安做的最大的事就是敬献祥瑞良种,谁不希望大宋得到祥瑞良种………………
正殿众人莫不噤声,此事可能另有隐情,涉及外朝之事,而原本群情激奋的朝臣们也就没了声音,而是小声议论起来。
叶安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刻意把事情往国家层面去引导。
他当然不希望这些死士被朝臣们揪住不放,他要让幕后之人被震慑,却不希望对方心惊胆战,越是龟缩越难以露出马脚。
紧紧地盯着赵宗说,果然这货只顾着低头饮酒,并不做声了。
只有在目标自以为事情过去,危机解除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叶安觉得这一搅和效果非常不错。
刘娥会面对压力,朝臣们知道死士的存在,但二者的方向却不同,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看似是外朝对叶安下手才合情合理,可事实上发生在东京城的事情,且知道的如此详细,知道叶安何时进宫,知道叶安的车驾是何模样,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外朝所为。
傻子都知道的事情,但到了朝臣们这里,却变成了需要思量的“合理解释”。
当叶安在看到王曾以及吕夷简精明的目光后便知道,这两位相公知道了自己目的所在,还是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啊!
否则最傻的人就是自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扑朔迷离(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饮宴因为死士一事告一段落,但宴会并没有结束,君臣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提这件事。
自然而关于叶安“勇武”也勇武不会有人提及了。
但没人提是没人提,这并不代表没人知道,朝臣们心中对叶安的评价产生了改变,这云中郡侯不光能文,还能武啊!
杀了六个人可不是一件小事,没有相当了得的身手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何况对方还是以搏杀擅长的死士!
…………………………
这就是特立与朝堂之中了,能文能武在大宋的朝堂上并不受待见,或者说是一个异类。
文臣觉得你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武将觉得你满肚子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应该和文臣站在一起。
但好在,叶安不打算站文臣,也不打算站武将,他一直是他,是不一样的“焰火”啊!
就算是炸也要的炸你一脸“灿烂”,这就是孤臣。
刘娥身在偏殿之中,但对正殿的一切却都是了若指掌,身边的蓝继宗已经极为小心了,但还是被刘娥压低声音呵斥道:“皇城司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头绪,反倒是让他叶安捅了出来!”
蓝继宗嘴中发苦道:“叶侯已经把祸水东引了……”
“和契丹人有关?这话你信吗?你都不信,那些精明的朝臣会相信?!”
蓝继宗尴尬的点头道:“老奴是不信的,但好歹叶侯也没有纠缠下去,眼下朝臣们已经不追究此事。”
刘娥微微冷笑道:“不追究?怕是会穷追不舍吧!只是没有明着说罢了,待明日朝会之后,留身奏事者怕是能把后殿都给塞满。他叶安这是在向本宫施压呢!”
蓝继宗惊讶道:“他叶安怎敢如此?”
“他当然敢,兹事体大本宫不会和他计较,但也不会纵容他,待会封赏的时候把秦慕慕那份增加三成,但赐下的头面便不给了,他叶安自然知晓本宫的意思!”
蓝继宗点了点头,敲打叶安的最好办法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秦慕慕身上,只是这样一来秦慕慕便较为无辜了。
圣人赐宴,还是在琼林苑的赐宴,赏赐自然是不少,但最为尊贵的还是圣人用过的头面,一根发簪便是顶顶的荣耀,便是一朵宫花都是诰命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那是要给自家女子出嫁用的好头面,本应赏赐秦慕慕一支宫钗,眼下却什么都没有,多少让她失了点颜面啊!
瞧见刘娥没有交代,蓝继宗便对宫人传话了,而陈琳却从角落走来,小声在蓝继宗的耳边道:“官家震怒,以向老奴下了密旨严查此事。”
蓝继宗向刘娥所在努了努嘴:“圣人也在气头上,免了阳城县君的头面,敲打叶安这小子呢!”
陈琳稍稍惊讶道:“这般算不得敲打,这小子把此等隐晦捅破已是犯了大忌,让圣人没了面子,也让我皇城司丢脸啊!”
蓝继宗紧皱眉头道:“皇城司到底查到了没有?!你老陈做事还从未这般拖延过!”
陈琳怒道:“皇城司的亲从官和逻卒都撒出去了,满东京城的去查线索,都快累成狗了,连我老陈这般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看他们回来挨板子,你说我皇城司拖沓?!”
蓝继宗拉了拉陈琳的手道:“小声些,若是不行便把冰井务也用上!”
陈琳瞪着蓝继宗道:“要把冰井务也用上需请旨圣人,这事情我老陈做不了主,你也说不得,眼下看来圣人自有计较。”
死士之事已经让蓝继宗和陈琳焦头烂额,看似最近东京城风平浪静,但他们两以及皇城司却并未闲着。
“说来也怪,这些死士居然难以查出脚跟,东京城的勋贵之家,宗室之家未少一人这不奇怪,查阅战场上的伪亡之人,也没有线索,枢密院中的文吏已经查阅了所有文书,兵部的卷宗也全部调来了,查出不少伪亡之人,但那几个却不在其列。”
蓝继宗长叹一声:“这便麻烦了,就怕把手段使了,还查不到,这便是骇人听闻,圣人怕是要彻底把东京城翻过来才肯罢休。”
陈琳微微一颤:“圣人最惧者莫过如此,你老蓝可要好生劝慰,若是圣人走上极致,怕是会牵连不少人,也会殃及无辜来。”
这话不假,蓝继宗忽然皱眉道:“你说会不会是东京城外的禁军?”
“东京城外的禁军?你是说屯驻?!”
蓝继宗微微点头:“对,禁军虽然在外屯驻较少,但在有些州府还是有屯驻的……”
话还没说完,陈琳迅速摆手道:“这没得查,没得查!”
蓝继宗奇怪道:“怎生没得查?!屯驻在各州府的禁军数量不多,又无战事,死伤之数岂不屈指可数?一旦查验必定会浮出水面,有何之难?!”
陈琳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蓝继宗:“你老蓝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晓禁军在外屯驻多少州府,相距又有多远?虽人数不多,可要查起来没五六月都不可能有结果!”
蓝继宗咬牙切齿面露狰狞道:“那也要查,这件事如噎在喉,若是不能给圣人一个交代后果你可知晓?不是咱们这些奴婢倒霉,是整个东京城都要天翻地覆!圣人最见不得的便是这些不臣之心,鬼蜮伎俩!你别忘了她是圣人不是官家!”
蓝继宗的话让陈琳骇然变色,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圣人是圣人,官家是官家,官家震怒,圣人便是暴怒!
看着往来的内侍,看着一片祥和的偏殿,听着诰命夫人们从中发出的愉悦笑声,陈琳只觉得背后发冷。
转头对蓝继宗沉声道:“冰井务也该出去走走了,快马往返一处不漏!”
蓝继宗挑眉道:“这便对了,还有,长生这小子一定还知道什么,你便好生去问问,客气点。”
陈琳立刻拉住蓝继宗的大袖,腆着脸道:“还是你老蓝随我一同去吧!这小子我一人对付不来,他多少对你还留有几分薄面。”
蓝继宗看着陈琳发苦的神色,点头道:“便随你一同去,且先说好,该如何问我不管,但你莫要再板着“死汉子”的脸了,这小子最见不得这个。”
陈琳怒道:“怎生还要某家笑脸相迎乎?!”
“你不这般还能如何?不与你掰扯,圣人赏赐诰命的旨意已经下了去,某家还要看看那帮小崽子准备的如何,你且去忙你的吧!”
陈琳看着蓝继宗走远便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老伙计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再次把身影缩到宫墙下,一路返回正殿便听见高声喝彩。
原是夏竦这位制诰在作“骈文”,只不过词文一出满堂寂静。
“父殁王事,身丁母忧。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官家,臣不愿为正旦使矣!”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宋辽关系(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琼林苑的饮宴是皇帝赐宴,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还是有些时政的问题被提出来。
身为宰相的同平章事吕夷简便向赵祯奏报了一项朝政,契丹人的正旦使已经从辽朝的中京大定府出发了。
叶安这才发现,年关将近,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流也要开始了。
所谓的正旦使全称为“贺正旦国信使”,这东西在汉家王朝就是个畸形产物,也是在宋代被承认的差遣官。
正旦使非常好理解,就是本国以朝臣充任向对方皇太后、皇帝或皇后祝贺正旦的使臣。
之所以说畸形,乃是因为汉家的王朝哪一个不是天朝上国,哪一个不是万国来朝?
什么时候汉家居然要向外邦派遣使者恭祝别人“新年快乐”了?!
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颇为奇怪,叶安到了东京城之后才发现,原本从史书上他看到了一点端疑,但真正到了东京城才发现,“两国关系”与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初到东京城,叶安也看到宋辽两国之间的交流。
这种交流重点体现在了文化上,从侧面证明了大宋“文化输出”的成功。
无他,连辽朝的四座都城都在不断出现大宋的诗词歌赋,年轻人上到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在普及汉家文化。
辽人甚至专门派出抄录之人,在东京城寻访名词佳作以供“国人”之阅。
这是多么强大的文化输出啊!
叶安觉得后世和现在相比都要甘拜下风,后世是自己想办法进行文化输出,而在这个时代却是别人跑来求你文化输出……………………
辽朝的政治体制也在向大宋靠拢,虽然双方之间还是一种敌对关系,但却能互相承认,甚至以南朝,北朝称呼对方。
这种怪异又合理,敌对又求存,竞争又贸易的情况在叶安看来着实有些了不起。
当然叶安从来没有觉得辽人应该有今天的地位,其更不应该成为汉家王朝身上的一块顽疾,成为大宋金瓯有缺的无奈。
他不是一个民粹主义者,但却是一个地地道道实实在在的民族主义者。
在叶安看来,契丹成为华夏的一个民族完全没问题,但成为一个华夏的王朝那就是大大的不妥,既然大宋承认人家是北朝,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法礼的原因,辽朝的历史比现在的大宋要长,先有耶律阿保机建辽在前,后有太祖代周立宋。
汉家人有一个优点便是讲理,同样也是一个缺点,还是讲理…………
这不是宋朝才有的事情,而是千百年来,以至千百年之后依旧留存的“传统”,有些时候脑袋死板的让人发狂…………
正旦也就是新年,正旦要到,作为北朝的辽朝派出了使者祝贺大宋的君王和太后这没有问题,于是大宋也要派出使者前往辽朝祝贺对方的皇帝和皇后。
毕竟在礼法上,宋辽之间是兄弟之国啊!
叶安独自饮酒,只不过他的酒水不是发酵酒,而是一种略带酒味的果酒,与后世的果酒相差甚远。
夏竦站在那里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诉后表明了态度,自己不愿为大宋派遣辽朝的正旦使。
而在短短的盏茶工夫,居然还能做出如此精妙对偶的骈文,实在是令人惊叹他的才华。
夏竦因其父死于契丹入侵,不愿拜见契丹国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只要是出使外朝,多半会有相当大的政治“收益”,功劳是不可避免的,回来也必会被皇帝赏赐,或是加官进爵,或是得到重用。
在法礼和情感上,夏竦不愿出使契丹,这种鲜明的态度和立场无疑是“政治正确”。
聪明人都能看出,夏竦这样表明态度,仁孝有嘉,作为以孝治天下的大宋官家,必定会大加赞赏。
果然赵祯放下手中的酒盏,正色道:“卿能至纯至孝如此,朕深感欣慰!然国朝之事非意气之举,大国气度,上邦风范,当施为教!夏卿之父虽殒命疆场,乃为国建功之举,尔使契丹亦为国体也!”
寥寥数语便能瞧见赵祯的“人小鬼大”。
叶安微微点头,这个学生倒是有颗七窍玲珑般的心,当众夸赞了夏竦,又让他以另一种为国“施以教化”的名义出使辽朝。
最重要的是没有打吕夷简以及王曾两位相公的面子,毕竟这两人都推荐夏竦作为正旦使。
叶安微微笑了笑,夏竦的小心思赵祯并未看透,他这么做其实是在堵那些嫉妒者的嘴,也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说不得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吕夷简和王曾推荐为正旦使了。
于是这么一来,他夏竦就成为不愿出使契丹而被官家夺情赴任的,别人自然不好龃龉。
既能在皇帝面前表示自己的孝道,又能得到皇帝的背书,如此便不至于被别人翻出他父亲被契丹人在战场上杀害的事实,以作为攻击他不孝的手段,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又有手段又高明吗?
夏竦同样瞧见了叶安菊花一般都笑脸,这笑脸上还挂着一股看穿了他的深意,让夏竦忍不住脸色尴尬。
这笑意的目光太过直白,也太过另类,瞧向夏竦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大殿之中如同被脱去衣物一般,一眼被看穿“内里”。
忍不住把脑袋里的想法给抛出去,夏竦不相信叶安会有如此老辣的眼光,兴许是自己对他太过重视所致。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为擅长观察之人,常于细微之处观毫厘之别。
在对叶安感兴趣之后夏竦便刻意观察过他的过往,由此而出一个结论,这个少年侯爵并非如同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懵懂。
在这幅简单懵懂之下,隐藏的很可能是比自己还要妖孽的一个“怪物”。
凡事就怕琢磨,他对叶安的琢磨不可谓不透彻,即便是叶安已经对这个“能臣”敬而远之了,但终究还是被他盯上。
在皇帝的挽留以及劝说下,夏竦感激涕零,大加赞扬了小皇帝的英明与对自己的劝导,坚定了他出使契丹的心。
凡是能得到出使外朝的差事,尤其是像辽朝这般强大的王朝,一旦返回,必会得到皇帝的嘉奖。
这次出使几乎可以说是让夏竦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台阶。
李遵勖作为朝堂之中的“前辈”自然是向虚心好学的叶安小声解释夏竦这个人。
“眼下夏制诰之良机非吕相,王相所赐,实乃其多年政绩所致,近十年时间,三任知州政绩斐然,中书门下勘磨为上等,也是被圣人钦点为知制诰,判集贤院的。”
说完便用一副你懂得的眼神看着叶安,再次低声道:“此人手段了得,非是善类,宜敬而远之,不宜结为亲近之人。”
叶安稍显惊奇的看着李遵勖,直到把他看的不自在才竖起拇指赞叹道:“世伯高才,定能活得百岁!”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孤臣挺好……(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无论受到什么影响,琼林宴的气氛还是很快被带回了正轨,朝臣与君王之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模样真的让叶安怀疑宋代的君臣关系已经到达了和睦的巅峰。
在赵宗礼的刁难下,在赵祯好奇的目光中,在某些人的幸灾乐祸下,叶安以一首《鹧鸪天》把饮宴的气氛烘托到另一个“小高潮”。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词文意境深远,如同眼前作画,小城夕阳之下的景色扑面而来。
尤是最后一句“又得浮生一日凉”,堪称画龙点睛,颇有潇洒飘逸的姿。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接着便是反复吟诵,只觉得这词笔锋老辣,行如流水。
李遵勖惊叹的看着身边的叶安,如同在看一个怪物,就差凑近把叶安的衣服给脱了去,他到底想看看少年人的皮囊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内里。
在座的几乎都是聪明人,以叶安为先决条件,村舍,古城,杖藜,无不指向一人,和他有交集且刚刚返回东京城的集贤院学士王皞。
词中凄凉无奈之意,闻着莫不动容,空怀壮志却难酬之感,王曾这位兄长甚至还用大袖擦拭眼角…………
赵祯看向王皞微微点头道:“王卿为待选官多时,当委以重任才是,吕相公可有缺省之差遣?”
吕夷简看向了身边的王曾,又飞快的看了一眼叶安轻咳一声道:“工部侍郎一职尚无人以担当,王学士可为之判事官。”
叶安明显看到身边的李遵勖撇了撇嘴,表情中充满了不屑,稍稍一想便知道,吕夷简这一手玩得漂亮!
工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的高品官员,但表面上是判工部事,可实际上所属屯田、虞部、水部的职权全被划归“三司”。
工部侍郎的职权少之又少,能做事的地方还没有自己这个司农寺少卿要多。
给官不给职实在有些过分了,但吕夷简做的并没有错,从三品的高官可不是说给就给的,如此高的品秩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他对王皞的“尊重”。
即便是王曾本人也说不出什么,但他就是在明着打压王家,吕夷简非常聪明的利用了平衡这一点。
果然小皇帝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叶安相信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刘娥的耳朵里,对于小皇帝的作法刘娥定然是默许,甚至是放权的。
只不过身边的李遵勖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长生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以如此佳作为王学士说项,劝诫官家任用良才啊!”
叶安微微苦笑:“小子拙劣之计,岂能入世伯法眼……谬赞,谬赞了。”
“你也莫要谦虚,这般的文采不在夏竦之下,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嘞!若有闲暇可给犬子指点一二哦!”
叶安只能拱手应下,这哪是什么文采,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也是临时从脑中抽出来的一首词应急罢了。
没瞧见对面的赵宗礼,赵宗说兄弟二人“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就差把自己给“烤了”?
赐宴到了这里几乎就是“拉家常”“赐封赏”之类的事情了,宗室之中的郡王,郡公,国公等小皇帝的长辈也开始套近乎。
这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事情,在天家也不例外。
朝臣们也不会过多的干涉,毕竟人家“一家子”说话,作为朝臣插嘴有失体统,也有失文人气度。
而相伴官家左右的小内侍陈彤却是脚下生风,一双腿脚快若风火轮似得,显然年纪尚小的赵祯应付不过来这些亲戚的“热情”。
叶安看着都觉得麻烦,何况是并未经历过这一切的小皇帝?
好在有刘娥帮衬,很快这些宗室就被打发了,看着跃跃欲试的李遵勖,叶安劝道:“世伯便莫要搀和其中了,宗室和外戚不同,何必让官家难做?”
李遵勖一口何干酒水,眼睛已经有些发红道:“外戚可非我这一家,都向官家讨要我李家若是不做,便有些冒傻气了不是?”
叶安探身给李遵勖斟酒随即笑道:“此时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才是明智之举,您没瞧见官家眼中已有不悦,神色四顾?
谁要了什么,做了什么,官家都记下了,若是您不要,只是陪官家说说话,比别人高强的不知多少啊!”
李遵勖猛然一惊,随即看神色颇为不耐的赵祯微微点头道:“是这道理嘞!”
“听说官家与长公主亲近,亲姑侄的关系在那里放着,岂能想不到您?”
李遵勖的头点的如同小鸡啄食,看向叶安再看向不远处的玄诚子感叹道:“观妙先生有你这徒弟,实乃不可多得啊!”
叶安回首看向远处的玄诚子默然不语,玄诚子能参加这场宴会,完全是因为刘娥的旨意,他自从回到了东京城,地位却越来越不同了。
怎么说呢?
给叶安的感觉是可有可无,所谓的召见入宫,也如同差遣一般,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更多的感觉像是如同陈琳和蓝继宗一般的存在,完全没有得道高人的那种“孤傲做派”。
这也是为何叶安常常觉得自己这位师傅在宫中有差遣的原因。
而自从被敕封云中郡侯之后,老道和叶安的往来明显便少了许多,这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
但他知道玄诚子这么做必定有原因,今日饮宴自己被王渊和孙奭拉走,却未曾与自己的师傅见礼实在是有些过了。
当然玄诚子也是快到饮宴开始才出现的。
他本就不是朝臣,能出现在琼林宴上也算是一种优待。
冗长的宴会接近尾声,天色已经很晚了,歌舞表演已经看的有些腻歪,酒水点心菜品也吃的半饱,没错这酒宴其实就是一种形势,吃的精美但分量,呵呵……
随着一声清脆优雅的金属奏鸣之声响起,小皇帝起身离开,叶安随众人再以大礼相送,这场琼林苑的赐宴就算是结束了。
叶安看着眼前银筷,银碗,最终还是放弃了“薅羊毛”的想法。
边上的李遵勖毫不客气的打算带走餐具,但看着叶安起身离席“俩领袖清风”的模样,还是忍痛割爱,他觉得这小子在官场上的见地要比自己高明。
诚挚的邀请叶安坐他的马车离开,但叶安却道:“世伯,小子是同慕慕一起来的…………”
于是李遵勖立刻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道:“那老夫便不在此大煞风景了,你这小小年纪,不可旦旦而伐,当稳固精元才是,家中有瓶虎骨酒…………人家来谢你人情了!”
随着李遵勖努嘴的方向,叶安便瞧见王家的牛车缓缓拐了过来,虽未停下,但是依然能瞧见车辕上的仆从恭敬的对叶安行礼。
绕了这么一大圈过来,不会是专程来行礼的,李遵勖羡慕道:“小子你当真不该为孤臣的……”
叶安笑道:“孤臣挺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下套与反下套
为别人说情,就不是孤臣所为,叶安深知这一点,但却并不在意。
李遵勖看似是在夸奖自己重情重义,但事实上还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孤臣”的身份。
这样一个长辈般的提醒让叶安非常受用,暗叹一声:好人不多啊!
李遵勖的马车相当高调,对于外戚来说这种高调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种高调中也透露出了他们的无奈。
炫富只是为了让天家知道,他们追求财富和奢华生活的决心,看似荒唐颓废可越是如此天家便越安心。
当然不只是外戚,许多将门之家也是如此的。
这是宋世的无奈,也是整个王朝的悲剧,矫枉过正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过正”。
叶安无聊的在琼林苑外数着车轮,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热闹的东京城与少年人的身影在暮色中逐渐重合。
陈琳不知为何愣在原地,他从这个少年人身上看不到一丝朝气,甚至更多的是一种惆怅和无奈,以及看透世事的颓然。
这他娘哪里是少年人!
若非能瞧见他灵动清澈的眼睛,陈琳一定要上前拱手作揖,“拜见”这位通晓尘世万千,锦绣皆藏与胸的“耋老”…………
一双黑靴出现在自己面前,圆润的头部如同半个恰到好处的馒头,叶安不用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只有他陈琳会穿这样的靴子。
宫中的侍者穿靴都要挑选鞋面带纹饰的,一双黑靴连半点纹饰都不带,整个宫中唯有古板且寡言少语的老陈琳了。
“大官寻我何事?”
陈琳并不看叶安,而是仰头道:“你可知自己的鲁莽让阳城县君受了大罪?”
上来就扣帽子?
叶安眉头一挑便笑道:“慕慕在圣人那里能受什么罪?一群诰命怕是不及她一半吧?”
“嘿嘿”的笑了笑,陈琳并不说话,他的笑声怎么听都觉得是鬼哭狼嚎,与刀子刮在玻璃上的声音相差无几。
“大官,您还是别笑了,听着怪渗人的……”
“你杀人的时候可不觉得渗人,某家的笑声怎能让你发怵?!”
“别扯那些没用的,慕慕怎生了?”
陈琳大怒:“你这混账话说的,怎生就没用了?!若你不把知晓的全说出来,秦慕慕便出不了这琼林苑!”
嗡……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陈琳骇然瞧见一支细细的箭矢钉在了身边的大槐树上。
“你居然敢带箭矢参宴!”
叶安挑了挑眉头,风轻云淡道:“你瞧见了吗?莫要血口喷人,叶安从来不做冒犯官家的事。”
瞧见叶安一脸的义正言辞,甚至带着无辜的表情,陈琳就想抽自己的嘴。
蓝继宗几次三番的告诫自己,万万不要与这小子斗嘴,否则不光自己吃亏,还憋一肚子的火气。
“你若不说,那我便自己去寻圣人了!难怪半天未曾瞧见我家牛车,怎生还打算用一女子胁迫我?圣人做不出这事来,唯有你借势而为,杀你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陈琳冷笑道:“怎生?叶侯打算以命相搏?”
叶安同样冷笑道:“国朝不杀士大夫,真当大宋的祖宗之法是摆设?!太庙誓碑…………咳咳……太妙了呗!”
瞧见陈琳的眼睛中露出的惊骇,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叶安就知道他上套了,同时心中也在疯狂呼喊:“是真的!是真的!”
“你刚刚说了什么?太庙誓碑?!”
叶安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带迷茫的开口道:“什么太庙石碑?小子明明说的是太妙了呗……”
陈琳如同铁钳一般的双手抓住了叶安的前襟,带着咆哮道:“你小子明明说的太祖誓碑!你到底知道什么,怎生能知晓如此隐秘之事!谁告诉你的!”
看着陈琳嘴角的泡沫,叶安努力的把头往后仰以躲避这“生化攻击”。
可即便如此,叶安依旧平淡道:“陈大官这是怎生了?叶安不知所云啊!”
“你!你!…………竖子气煞我也!”
“别,气大伤身,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三刻钟之后若秦慕慕没有出现,那可就麻烦了啊!”
陈琳看着依旧坐在棚子下笑得比谁都轻松的叶安,只觉得一股闷气在胸中郁结,猛然挥手击在凉棚的竹竿上。
“咔嚓”一声成人手臂粗细的竹竿应声而裂,叶安眼角忍不住抽抽,还真是变态啊!这他娘的是正经毛竹!
陈琳步履蹒跚的离开,叶安觉得自己好像把人得罪了惨,也气惨了,但问题是他要诈自己在先。
果然不到一刻钟,自家的牛车便从琼林苑中出来了,秦慕慕探出脑袋看着凉棚下的叶安,一脸的埋怨。
还没停车便皱眉道:“你不该把陈伯伯气成那样,蓝伯伯说要出来寻你拼命的……”
看着安然无恙的秦慕慕,叶安苦笑一声:“我也不愿意,但他想诈我有些过分了,问话就好好问话,用我最在意的人诓骗我,那就别怪我发飙。”
秦慕慕仰着脑袋“哼”了一声,只不过声音中透露着愉悦,边上的萱儿捂嘴笑了笑,冲着叶安比划了一个鬼脸,这小妖精越来越随意了!
把赶车的宫人从车上撵走,叶安亲自坐在车辕上赶车,铁牛今天把车赶到琼林苑叶安便让他回去,不想麻烦也没让他回来。
亲自赶车这件事在士大夫看来是有损体面的,大街上随便雇个赶车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更花不了多少钱。
但叶安却乐意,坐在车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动鞭子,老牛便迈开蹄子缓缓的踏上来时的路。
都说老马识途,老牛也是一样的。
甚至不需要叶安挥动鞭子,老牛也不会停下或走错,牛车晃晃悠悠的前进,车上的叶安便有一句每一句的和秦慕慕闲聊。
这才知道,陈琳所说的受辱其实就是刘娥没有赏赐秦慕慕宫中的头面而已,用秦慕慕的话来说她也不惜得那些头面。
“小娘子,这话可说不得,宫中的头面都是顶顶好的,尊贵的紧,有钱也买不到嘞!”
萱儿的声音在边上响起,秦慕慕却道:“要想好头面,你家侯爷身上有的是专门用来骗小姑娘的货色,可比宫中赐下的还要精美得多,是不是啊!侯爷~”
拖长的尾音带着少女的娇声让叶安苦笑连连:“有时间带你去挑,应该挺多的,当初可是备了不少的货,你一天戴一样,半年都不带说重样的!”
“哈!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可别打算用那些东西来当作聘礼。”
“你确定?!”
“不确定!”
和女人就没有多少道理可讲,尤其是一个正处于结婚之前的女人。
“人家的马车可是跟上来了,你觉得要不要亲自去向老人家赔罪?反正我觉得应该,至少你明明看穿了人家的心思,还气的人家够呛…………”
秦慕慕的声音从牛车中传来,叶安回头看了看,黑色的篷车果然在后面远远的坠着,如同尾巴一样。
叶安挥了挥鞭子让老牛加快了脚步:“先把你送回去再说,这事情你便不要搀和了。”
“你到底对陈琳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尘封在历史中的隐秘而已,他这模样我反倒是得到答案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府宅中的密谈
“黛玉因在一风雨交加的夜晚被拒怡红院后,开始痛恨宝玉,第二天一大早,本来是大家作饯花会,黛玉却一个人,在山坡下独自哭泣,葬花…………黛玉的生活处境和孤独自知,她仰天长泣:“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呜呜……萱儿本以自己才是这世间最惨之女子,未曾想这林小娘子居然也如此凄惨……”
牛车外的叶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家伙秦慕慕这实在是“毒害少女”!
林黛玉的感情史惨不惨另说,单单是她的物质条件和身份地位就比萱儿这个从小被卖到妓馆去的好了不知多少。
书中描写的最惨不过是感情问题,虽也有大家族的分崩离析,逐渐破落,但人家好歹是辉煌过的。
即便是再破败也比寻常百姓家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相比之下,若是让林黛玉来过萱儿的日子,怕是她在妓馆的老鸨子压迫下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哪有萱儿这般挣扎求生的欲望?
叶安甚至觉得萱儿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厉害,林黛玉给她提鞋都不配的。
秦慕慕以红楼梦为引,简单的几个小故事便把萱儿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到了兰桂坊便把她也带走了,叶安觉得陈琳和蓝继宗不会善罢甘休,便是回家大闹一番也罢,但却不能殃及无辜。
秦慕慕稍显担心的拉着叶安的胳膊小声道:“你跟我走,在这里他们不会对你如何的。”
叶安却拉开袖子,亮出一支稍显精巧的袖箭道:“不碍事的,我好歹也是给大宋敬献祥瑞的云中郡侯,他们还不敢在家中动手,何况…………终究要有一个了结不是?”
两人都是知晓利害的,秦慕慕出于对叶安的信任微微点头道:“你小心些,他们若是敢动你!我便把那些禁忌,秘密一股脑的都撒出去!”
叶安猛地哆嗦了一下,连连摆手道:“小姑奶奶,还是算了,有些是不能说,会天下大乱的!”
“谁敢动你,我就让整个世道陪葬!”
兰桂坊小院的柔和烛光下是一张英姿勃发的俏脸,叶安一时看呆,回过神来猛地凑上去啵了一口笑道:“这世上动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信我准没错!”
在秦慕慕的惊讶中,叶安掉头就跑,但佳人并未追打,只是喃喃一声:“你最好说话算话!”
叶安稍稍一顿,便立刻大步上了牛车头也没回。
缓缓而行的牛车后面坠着一辆漆黑的马车,一路上从南门大街拐进了大录事巷,这里便是信陵坊的所在。
最靠近巷口的大宅院便是云中郡侯府,叶安跳下牛车拍了拍门,铁牛便打着哈气的拉开大门,习惯的跳上了牛车准备赶到偏院去,但猛然惊觉一辆马车就在身边,车上是两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陈琳和蓝继宗并不在意铁牛,随意的撇了一眼便下车跟着叶安的脚步进入了侯府。
堂堂的侯爵府宅,居然没有仆从,除了铁牛这个赶车兼门房,兼管仆从,以及临时管事的王帮之外,宽大的宅院中便无一人了。
陈琳和蓝继宗不由得对视一眼,好家伙这是打算把俩个老家伙埋在这里吗?
待走到一处暖亭才瞧见,叶安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两人,面前是一套从未见过的红木器具,上面是一把紫砂提梁壶,还有数个造型别致的小杯盏。
虽然不知道叶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着他在月光下露出的一口白牙泛着渗人的光泽,两人便觉得毛骨悚然。
头顶的那盏气死风灯在微风下摇曳,把少年人的影子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这景象还是让两位老人还是有些发蒙的。
即便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蓝继宗都有些发怵,而陈琳微微皱眉道:“某家见惯了鬼蜮之象,但你这小子才是最渗人的一个!”
叶安一脸无辜到:“陈大官这就是在侮辱小子了,小子一项是人畜无害,怎生到了您的嘴里却变成了妖魔鬼怪?”
毕竟是在宫中待了一辈子,侍奉过三代君王的老怪物,陈琳和蓝继宗相视一笑便大马金刀的坐下。
“小子,你先不要说话,现在我们俩个老家伙以长辈的身份问你,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好?”
好家伙,上来就这么强势,上来就这么直接,但能这般的态度,确实把叶安当作是后辈来看待,他反倒是被两位老人的直白所感动。
能以长辈的身份问话,却要比宫中大官的身份好的多。
向俩个老家伙叉手一礼,叶安在他们面前的小茶杯中倒上了热茶,伸手虚引道:“如此也好,但小子同意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也要回答小子的问题可好?若是不能回答,便不开口,叶安亦然!”
陈琳和蓝继宗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上道,他们两人还打算与叶安攀扯一段时间的。
轻轻饮用小茶杯的茶水,陈琳微微闭眼品味余香道:“你是如何知晓太祖誓碑的?”
这就等同于承认此事了,叶安笑眯眯道:“果然有太祖誓碑,之前只是猜测,未曾想是有的。”
简单的一句话便说明了两件事,一是陈琳承认了太祖誓碑的存在,另一个是叶安承认了他知道太祖誓碑的事。
蓝继宗脸色一变,冷声道:“连圣人都不知这块誓碑的存在,唯有官家知晓的事情你如何知晓?!”
叶安再次露出笑容道:“你们不是知晓吗?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了我家长辈的耳中,自然也会传到小子的耳中。”
“是你家长辈告诉你的?你家长辈…………”
说到这里两人才惊觉问题所在,叶安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啊!
他的那个宋世太祖已经一统天下了,很可能是发生了许多改变,于是太祖誓碑之事被叶安的长辈知晓也是有可能的事。
对于未知,人总是会用自己的想象去得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结论。
叶安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被人家自己给“解释通”了,这就省去了诸多麻烦。
再次给两人斟满茶水,叶安笑道:“二位大官,事情算是清楚了?其实小子也不知道太祖誓碑是真是假,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蓝继宗微微点头,圣人曾经严令他们两人不得琢磨或是询问叶安更多的身世,现在看来自己也犯了禁忌,但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们。
叶安本打算继续开口,问一些关于太祖誓碑的话题,或是悄然把话题引向别处,但蓝继宗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道一句“天色不早”便打算开溜,好家伙茶也喝了,该问的都问了,就打算拍屁股走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陈琳知道叶安是用这个消息诈了他,也让他把问题扯远,自己一开始寻叶安是为了什么来着?!
“死士一事你还有什么线索,莫要藏着掖着,越早告诉我们,越能早些找出幕后大逆不道之人!”
叶安轻轻摇头:“你找不出来,我知道一个叫周灿的家伙,他是那日刺杀我的死士联络之人,但小子在东京城中秘密寻了许久,未有一点线索,显然这个名字是假的……”
陈琳大怒:“何不早说?!你查不到的事情我皇城司可不见得查不到!你这小子才来东京城几天,便敢放此豪言?!”
看着茶杯中的涟漪,叶安摇头笑道:“相信我,小子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蠢。”
蓝继宗拍了拍陈琳的肩膀,转头对叶安道:“叶侯,我们这俩个老家伙叨唠了。不知可否一切照旧?”
端起茶杯,叶安恭敬的向两人敬了一杯茶道:“你们在叶安看来一直是长辈,只是陈大官颇喜敲打后辈,小子心领!”
蓝继宗拉起不愿离开的陈琳,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大理寺的人
叶安非常不想把自己和陈琳,蓝继宗之间的关系搞得紧张起来,并且他是真的没有查到关于周灿的消息。
东京城中的那些“包打听”几乎网络了所有的城狐社鼠,若他们说不知道周灿这个人,那就一定没有这个人。
“包打听”看似是一个不入流的营生,可事实上恰好相反。
大宋的“包打听”不光是个规矩极重的买卖,还是一个地位较高的职业,但这样的高收入职业也有高风险。
规矩极重,即便是死也不能泄露对方的消息,否则在这靠口碑混的一行中根本就混不下去。
不光人家会找他的麻烦,同行更是会上门“讨债”,因为毁掉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信誉,而是整个“行业”的口碑,更有甚者连性命都会赔上!
所以叶安才敢放心的去让铁牛人去“寻人”,只可惜还是没有周灿这个人的下落。
当一切的问题都回到原点的时候,就需要外力来干涉,这样才能有助于解决问题。
叶安做了有罪推论之后,便把目标定下了,于是乎周灿此人能不能找到,他并不在意,而陈琳却把这个周灿作为主要的目标。
皇城司的人应该也会很快查到,周灿是一个假名字,在叶安看来,他们努力的方向还是应在那几个伪亡的死士身上才对。
但既然人家有人家的想法,办法,那自己就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反正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
腊月里距离年关越近,事情便越多,这是云中郡侯府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叶安与秦慕慕成亲的前夕。
王帮回到了侯府开始了他管事职责,当然叶安之前告诉过他,没必要把侯府的事情当成太过重要的来做,他是自己找的店铺“经理之人”。
但王帮坚持认为自己应该是侯府的管事,其他的事情在叶安成亲之前都应该放一放。
于是王帮回来了,萱儿也是他前后脚回来的,云中郡侯府再次恢复了一点生气,但叶安却是更忙了些。
年关将至小皇帝的课业不能停下,而司农寺的小吏寻到了信陵坊…………
周光祖在司农寺做刀笔吏已经不少年,见惯了官人的模样,也习惯了被官人指使着跑腿送信。
因为自己做事利索,办事有分寸,官人们总是喜欢用自己传话跑腿,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体面的事情。
至少在诸位同僚小吏中是体面的,最重要的是油水足够多,所以他乐此不疲。
单单靠司农寺给出的月俸在东京城中仅够一家老小吃喝,想扯一匹上好的布料都难,但靠着这些闲散差遣他却能获得足够的油水,没事还能在脚店里吃上几顿好的。
而这位一直没有前往司农寺的少卿听说还是位侯爷,那可就不一般了,至少他在司农寺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尊贵的官人。
信陵坊是东京城中一处相当不错的位置,但这里的人家大多数是破落户,死守着信陵坊的宅院不肯卖出去。
周光祖也知道这些人的难处,但又能如何?他在东京城这么多年,早已见惯了当初风光之后破败的人家。
眼前这高大的云中郡侯府之前是谁家?乃是后周柴氏族人的旧宅,所以才会一直在朝廷手中,否则早已被东京城中勋贵,宗室买了去!
紧了紧腰间的革带,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公服,周光祖上前叩响了乌头门上的辅首门钹,清脆的声音便传递到了内里。
按照周光祖的经验,应该很快便有门房上前应门,但许久也未曾见人前来,反倒是边上的一户人家出来了人,扯着嗓子叫喊:“铁牛,你这憨货不当正差又去了何处?!”
周光祖大惊,这中年男子倒是胆大的紧,居然敢对着侯爷的府宅大喊大叫?!
尴尬的叉手一礼道:“老兄不用叫喊,某是司农寺的,给侯爷传个话罢了,稍等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中年汉子并不在意,叉手回礼笑道:“在下葛善书,信陵坊坊吏,云中郡侯刚刚搬来信陵坊,许多事情还需打点一番,奈何人手不济,这便连门房也给寻了支使去,这不我也打算去帮衬一二。”
周光祖刚刚哦了一声,便听大门内急急的叫唤:“来了,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且瞧见一身穿对襟壮汉开门,好好的对襟穿在他的身上愈发不伦不类。
“你是何人?”
看着略带好奇的铁牛,周光祖便知道极少有人来拜会云中郡侯,否则这门房也不会在看到自己这身公服后还发此问。
于是笑着再次叉手道:“我乃司农寺刀笔吏周光祖,奉少卿范子渊之命,前来寻叶少卿明日前往司农寺议事。”
铁牛点了点头便道:“哦,原是如此,那便进来吧!”
周光祖本以为他会被引到偏厅,花厅之类的地方用茶等待,岂知铁牛居然引着他一路向后院走去…………
“你这贼厮怎生害我?!”
瞧见周光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铁牛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不是你要寻俺家侯爷的吗?怎生说俺害你?!”
“哪有直接把人领进后院的!”
“侯爷在后院挖水塘,你不去后院怎生见他?!娘的,这穷措大非要俺来硬的!”
铁牛说完伸手便抓着周光祖前往后院,他的一双“铁手”岂是周光祖这个小吏能够抵抗的?连拖带拽就把他拉扯到了后院。
叶安正在挖水塘,原本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宅院里居然有好大一处水塘的,后来看着后院的荒地不太对,这才发现有一处不小的水塘,且有沟渠从汴河引入一股活水。
不过多年淤积下来,水塘不见,活水也被人堵了口子,只留下一块洼地。
只需把松软的尘土挖去,很快就露出水塘的模样,于是叶安便亲自下了洼地开始挖土,也雇了几个人来帮忙。
远亲不如近邻可不是说说的,信陵坊的壮劳力几乎都来了,经过张寡妇的事情,再加上葛三叔的宣传,信陵坊的人都知道这位侯爷没有架子,宅心仁厚,一听说需要雇人开挖水塘,自然都来了。
与其把钱舍给别人,还不如给前来帮忙的邻居,叶安也没有推脱,而是亲自下厨操办招待乡邻的酒宴。
张寡妇是打死也不愿叶安进厨房,但却被叶安给轰了出去:“你做的饭食还能吃?!一锅饼子把本侯的腮帮子都嚼肿了!”
于是她只能在外面给萱儿打下手,把热了的香茶给出力的青壮送去,瞧见铁牛领人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上前拍打他身上的土灰。
“你这憨货,叫你去迎官身的过来,也不知把自己收拾体面了!怠慢了侯爷府上的客人!”
铁牛憨憨一笑便道:“张家嫂嫂莫要怪我,这措大让他来还百般推脱,说是后院女眷进不得,咱们侯府还没有主母嘞!张家嫂嫂香茶可否给俺一杯?”
张寡妇吊起丹凤眼,却还是伸手把擂茶递了过去,随即转向周光祖微微一个规矩的万福道:“让官人瞧了笑话,是不该来后院的,但这不是侯府后院开挖水塘,未有女眷在家,这便随意了些,官人无需在意。”
周光祖这才知道原委,赶紧回礼:“张家嫂嫂说的是,不知侯爷……”
“待奴家去往通禀。”
“有劳了!”
铁牛在边上微微长嘴,原来这才是规矩啊!瞧见张寡妇的得体应对,他便忍不住面红耳赤,相比之下自己还真就是莽撞的憨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乡党
大锅菜对于叶安来说并不是难事,只要料下的够足,掌握的火候够好,那就没有什么问题,自己尝了尝味道不比后世的行军灶要差。
看着被火苗映衬着脸蛋发红的萱儿,叶安笑道:“让王帮把菜端出去,杂烩的菜味道不行,可终究是能吃饱肚子的。”
萱儿耸了耸鼻子惊讶道:“侯爷,这还算是不好?已经是顶顶好的味道了,这香气可不比咱们往日里吃的差!”
待瞧见叶安灶台上的佐料,心疼的埋怨道:“这些料子放的也太多了些,都是从药铺买来的好药材…………”
叶安顺手敲了她的小脑袋:“哪有这么多的牢骚,都是乡邻怎生怠慢?之前学的《论语》这么快便忘了?“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连孔子对乡邻都是温和恭敬的,何况是咱们呢?!”
萱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小郎君不讲道理,需要的时候便把圣人之言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便不知扔到了犄角旮旯中去了!”
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端着食盆出了去,也不给叶安解释的机会,只能让叶安拎着大勺苦笑摇头。
这丫头哪里知道,人要是全部按照《论语》去生活,这日子早已没法过了!
站在门口的张寡妇瞧见飞奔出来的萱儿不满的呵斥道:“小女女这般的模样也不怕摔了去,丢了自己的面子是小,丢了侯爷的面子可怎生了得?以后还怎生入房,伺候侯爷吃喝?”
不知为何,瞧见张寡妇后,萱儿便立刻规矩起来,在她看来这个对侯府上心的妇人如同长辈一样关心自己,自她来侯府后宅主事,便教了自己许多,是个顶顶好的妇人,只可惜死了汉子,运气不比自己好多少。
叶安穿着围裙便出来了,瞧见张寡妇便笑道:“茶都送去了?眼看便晌午了,快些让大家伙歇歇,水塘就那么大,不需这般下死力气的,晚一两天不打紧。”
张寡妇颇为无奈的叹气道:“谁家的侯爷不是顶顶的贵气,就是您还要操持这点小事,连饭食都要上心,生怕他们这群杀才吃不好,寻常的懒汉子,有这挣钱的机会还不下死力气如何使得?您且去收拾一番,司农寺的公人来了!”
叶安点了点头便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拍了拍身上几乎不可见的尘土笑道:“收拾的甚,这一身舒坦的紧,大抵是年底了,司农寺派人来寻我坐衙处理些公务。”
瞧见叶安随意,张寡妇连道:“那您可要赶紧些,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差遣官嘞!”
“知晓了!”
叶安走的随意,可心中却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司农寺少卿多少是因土豆地瓜的推广问题而获得的,说好了是明年才开始主持此事,怎生年关之前便派人来了?
在刚刚收拾出来的偏厅见了周光祖,瞧着他四处张望的模样,叶安便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刚刚翻修的偏厅,还有些桐油味,遮盖了茶香。”
周光祖立刻躬身施礼道:“小人周光祖见过云中郡侯!”
叶安笑着摆手道:“你是司农寺的人,直呼官称即可,上下从属之分不可乱。”
这是在故意降低自己的身份,周光祖看得出这位侯爷没有架子,可比东京城中的勋贵和宗室强得多。
于是态度愈发恭敬了些:“如此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叶少卿小人是奉司农寺少卿范子渊命前来,请您明日去往司农寺议事的。”
瞧见叶安不解,他又立刻补充道:“这不是快到年关了吗?司农寺公筵,而公使钱需少卿用印…………”
好家伙……感情是要公款消费了,这才找到了自己。
也难怪,宋人公款吃喝不是什么新鲜事,朝廷在各个衙门有专门的公使钱福利,美其名曰“盖养贤之礼,不可废也。”
叶安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周光祖没有细说那就不宜追问,而是点头笑道:“也好,明日便去往司农寺,有劳你跑一趟!”
瞧见叶安端茶,周光祖便识趣的告辞,待出门的时候便瞧见不是刚刚的憨货来送自己,而是一个府中的管事王帮。
这下总算安心,若是刚刚那憨货自己今日定然是白跑一趟的。
果然待到了门口,王帮灵巧的屈指一弹,一枚闪着白光的银豆子便落入周光祖的手中,微微一番立刻消失在大袖之下。
不用看,只是稍稍掂量便知晓少说也有一贯多的,赶紧笑道:“王老弟,这便告辞了,若是侯爷还有什么不明白,到了司农寺尽管差人来问便是。”
于是又一枚更大的银豆子落到了他的手中,王帮笑道:“那便有劳官人了,您慢走。”
王帮是个精明人,虽然年岁不大,但跟着王皞的时间不短,学到的东西也不少,能够轻松打点这些寻常事物。
回了后院瞧见叶安站在小厨房外指挥着萱儿把米饭端出来,便上前小声道:“侯爷,已经打点过了,明日可寻他问个清楚。”
叶安点了点头:“司农寺突然请我去,怕不单为了公筵之事,能知晓内幕的便是这种勤快的小吏,一次把钱使足了,可比接二连三的使小钱来的划算。”
王帮立刻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小郎君英明!”
叶安对司农寺的了解非常有限,但现在司农寺的少卿找上自己,若是单单为了公使钱,完全可以让人把所需的账册送来,自己直接用印就可以了,没必要让自己亲自去一趟。
“小郎君,啥时候能吃饭?都在那等着您呢!”
叶安微微一愣,看着铁牛郁闷的眼神道:“饭菜不是送过去了?怎生不吃!”
铁牛指责王帮埋怨道:“王帮说要等您放话才能吃!”
叶安看着王帮无奈的摇了摇头:“都是邻里乡党,不用这般的规矩,让人觉得我在立威似得,好生没意思!”
王帮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就不明白,为何小郎君都是侯爷了,一点威仪都不要,对待这些邻人已经够好的了,何必连官仪都没有?即便是在阳城县的王皞,官仪之大都是高高在上的嘞!
到了后院,瞧着露天下紧紧盯着盆里猪肉炖粉条的众人,叶安便有了一股子不知何处而来的火气,忍不住大吼:“都愣着作甚?吃!”
葛三叔笑道:“侯爷发话了,还等什么,吃吧!”
于是叶安便听见碗碟的撞击声,一群汉子便站了起来把盆里的粉条和猪肉一股脑的叉进大碗里,对嘴呼噜呼噜的往里吸。
看的身边的铁牛也跟着咽口水,这些人的吃相实在是刺激人的食欲。
粉条浓油赤酱,厚厚的五花肉炖的糜烂,这是叶安特意先红烧过的五花肉,再放上热水泡软的粉条那味道自然是没得说。
只需配一大腕的白饭,连叶安自己都把持不住,幸好王帮留了一盆。
于是叶安便被安排在了另一座,和别人吃着一样的饭食,顺便把张寡妇也请了过来,她是妇道人家,又带着孩子不适合与一群男人挤在一起吃饭。
张寡妇的俩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铁牛在他们边上都不敢甩开腮帮吃。
拖着汤汁把粉丝在米饭上搅和一下,叶安便就着五花肉一起刨进嘴里,满嘴的油光的长舒一口气道:“这才是享受啊!比那赐宴好过太多……”
张寡妇抿嘴笑道:“官家的赐宴在我等看来便是天上的事情,到了侯爷嘴里却不及这食盆里的荤肉香嘴了。”
叶安看着筷子使得跟绣花一样的萱儿,顺手夹了满满一筷子,在肉汤中搅合一下便放进她的碗里笑道:“赐宴规矩太重,心机太多,累得慌,哪有在家中随意?”
张寡妇尴尬的说道:“侯爷,以后咱家的宅子里也这般?阳城县君会不高兴的……”
叶安哈哈大笑:“她啊!说不得比本侯还要随意,无需这般的战战兢兢。”
说完看着王帮问到:“让你去大相国寺一趟,空空和尚怎么说的?”
一听是关乎自己的事情,张寡妇便放下了碗筷,紧紧地盯着王帮,担心的模样无以言表。
王帮看了看四周,咽下嘴中的饭菜苦笑着说道:“空空大师说,这事情他不管。非要您亲自去一趟,毕竟那俩个和尚被您揍得凄惨。大师有些生气了。”
叶安点了点头:“也好,下午便去寻他说道说道,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这胖和尚了。”
王帮小声道:“那您怕是还要下厨,大师说要您带着酒菜过去的!”
“胖和尚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也罢!于情于理也该给他大和尚点实惠!”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民怨面前你算个屁
吃饱喝足的众人打算去接着干活,叶安看着一个汉子使劲的时候差点把刚刚吃的饭都给吐出来,又急急的咽了下喉咙,心中膈应的不像话。·
“都急个甚?难道担心本侯跑了不成?不想肠痈就好生坐下,喝点茶水再下去挖,免得肠痈,惹了风寒,到时又怪起本侯来了!”
众人自然知晓叶安是好意,葛三叔笑着道:“知晓侯爷是心疼我等,自然不敢拂了侯爷的好意,都是邻人侯爷无需这般的。”
叶安看着已经挖好大半的池塘,微微点头道:“都是邻人,本就是应该,本侯雇他们来出力,若是出了事自然也是本侯的责任。下午便要去趟大相国寺,这里还望你好生照看才是。”
葛三叔看了看在角落里并不言语的张寡妇,向叶安拱了拱手道:“侯爷高义!我等看在眼里,心中明白的紧!谁也不会偷奸耍滑。”
叶安点头进了小厨房,一通忙活后顺手取了两瓶酒出来,一瓶小的扔给了葛三叔,一瓶放在是食盒里,在葛三叔的唱诺声中离开了后院。
其实他是不想去见大和尚的,最近事情多,又麻烦,脑子连轴转也没好生休息一下。
尤其是你要害人的时候,还好意思还去人家面前?
本打算今天下午小憩一下,却又要去大相国寺,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虽然家中的事情挺多,但终究不忍张寡妇一家提心吊胆的过年,孤儿寡母本就生活不易。
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是没有改变爱管闲事的臭毛病,上辈子算是吸取教训,要么便不出手,要么便下死手。
叶安看着执意要来赶车的王帮开口问到:“那俩个秃驴伤的如何?”
车辕上的王帮微微苦笑:“侯爷,说实在的,小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见人被打的如此凄惨,听杏林堂的老郎中说,肉山佛已经废了,至于干巴僧人睡觉都不能躺着。”
叶安微微点头:“记住了,要么便不帮人,要么便要下死手,我曾经错过一次,眼下不能再错了。”
瞧见王帮惊诧的回头,叶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看路!你瞧见没有,现在肉山佛和干巴僧人就没来寻张寡妇任何麻烦了不是?”
王帮苦笑着回到:“侯爷说的是!”
人都被打成这样了,没三五个月就别想下地………………
从信陵坊到大相国寺不过几步之遥,但要绕一个大圈,以叶安的身份已经不好从后门进去了,当然叶安还是经常从后门去“串门”。
看门的老和尚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叶安每次都会折上一只鸡腿,害的大和尚总说他吃的是瘸鸡。
今日不同了,因张寡妇家的事大和尚不愿与叶安见面,开始摆起谱来了,那也只能带着美酒和吃食从正门过去。
说到底还是为了帮人,否则也不至于这般,王帮有些不服气,在他看来叶安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本就是为了帮人的好意,这最后还要低声下去的去寻大和尚,这叫什么事?
听见王帮和看门人理论,牛车中的叶安浑不在意,靠在自制的躺椅上舒服的躺着,其实与空空和尚交谈的越多便会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虽自己对佛教充满敌意,但对这个胖和尚却并未在意,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是在交谈哲学问题。
没错,在这个时代哲学思想的萌芽已经出现,也就是出在这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身上。
人就是在物质基础丰富,有保障的情况下才会去思考其他的事情,“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放在何处都准确的真理。
用叶安的话来说,只有这些享受世人香火的大和尚才会有空暇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去思考西方极乐!
大和尚对此非常赞同,并且认为自己成佛之后,便可以引渡叶安这种暴戾之气过多的人。
拎着食盒的王帮跟在叶安身后,在瞧见远处斜斜靠在大树下的胖和尚便没有好脸色的上前把东西放下。
叶安无声的笑了笑,空空和尚同样也无声的笑了笑。
一身厚重的袈裟披在他的身上,但还是露出了他的胸口,叶安忍不住埋怨:“你这般的模样是想在我面前装弥勒?还是算了吧!天寒地冻的,就不怕染上风寒?”
空空和尚笑道:“你这小子说话总是令人不爽利,明明是担心贫僧,怎生就这般的不顺耳呢?”
叶安亲自把食盒中的饭食拿出来,一样样的摆在毯子上,最后拿出精美的酒壶摇了摇笑道:“这话说的,你的人欺负了本侯的乡邻,还指望本侯给你好脸色看?”
空空和尚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不一样的地方,贫僧看不懂,为何你就与这世人相差如此之多?
寻常的侯爷巴不得身边没有这些恼人的事,即便撞上了也会拂袖而去,但在你眼中,一个寡妇居然值得你下如此功夫,你不会是…………”
叶安顺手就把酒壶倾斜,在酒液倾洒的瞬间胖和尚便如同“脱兔”般的窜了过来,扶着酒壶恼怒道:“你这人怎生如此?!有话便说何必糟蹋金贵的东西!”
“我就是特立独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晓,激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面子吧?”
空空和尚给自己的酒盏倒满了酒,淡然道:“当然不是,你在上清宫的门口列举佛门十恶,眼下又打了我大相国寺的和尚,前来登门赔罪也是应该不是?”
叶安冷笑道:“哦?这么说来你打算让我赔罪?!”
空空和尚把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微微摇头道:“非也,大和尚是求你放过佛门,放过大相国寺!”
一阵冷风吹过,杏树上所剩无几的最后几片树叶便随风飘下,打着旋的落在地上格外凄凉。
树下的胖和尚已经没了之前的超脱物外,反倒是看着有些可怜,即便是没有呼啸的寒风,也让人觉得他被冷的瑟瑟发抖。
“咎由自取,强大的时候不知道管束自己的力量,待发现已经开始反噬自己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民心如水,民怨便是滔天的洪水,我只是撬动了小小的一块石头而已,这早已被欲望所填满的沟壑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安的每一句话便如同一道“寒风”使得对面的大和尚抖的更厉害了。
“那也不至于宣扬的满城皆知!这才几天的功夫,那信陵坊的事情便在东京城传开了!半夜贫僧如厕,都能听见砖石破空之声!大相国寺原本的宝相庄严,现如今变成了人人唾骂所在!”
站在不远处的王帮看着都有些不忍,毕竟一个肚大腰圆的“得道高僧”,几乎用上了祈求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心中一软。
只不过铁石心肠的大有人在,叶安完全无视空空和尚的模样,微微摇头道:“你觉得若是我不插手此事,张家娘子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境地?”
“出家之人虽说话语粗鄙了些,但…………”
“呵!好一个出家之人!好一个话语粗鄙!出家之人能威胁一个死了男人的小娘子?能忍心在孩子面前作践她?!若我不痛下死手,你信不信那些粗鄙之言就会变成真的!”
空空和尚默然不语,但叶安却没打算放过他,一字一句把肉山佛和干巴僧人的话重复给他听,让他羞愧难当,让他无言以对!
即便是没有在现场的王帮,听了叶安的复述都觉得一股怒气冲上了天灵盖,何况是叶安?
起身拂袖而去,叶安回首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空空和尚冷冷道:“既然已经开始,那便不会轻易收场。”
空空和尚呐呐道:“此事可否暂且放下,大相国寺愿舍了张家妇人。”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着胖和尚,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我真怀疑你的脑子是怎么长得?里面不是智慧,都是脂肪吧?!这是张寡妇家的事情吗?这他娘的是佛门的问题!
我早就说过,佛门之恶已经到了危险边缘,甚至已经在歧路上走的太远,大宋繁荣,不是你佛门投入市场经济的理由,当资本无限膨胀不加约束的时候,会无限趋向于利之所在,无限趋向于人的恶!”
空空和尚不是傻子,虽然他不知道叶安话中的好些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叶安说的都是事实。
“大相国寺百年基业,也非是你叶安一句话便能破碎的!给我点时间…………”
没有办法了,只能用强硬的态度来回应,空空和尚现在只想着保全大相国寺的声誉,否则他连改变大相国寺的机会都没有,大相国寺与叶安之间必定要撕破脸面。
他也知道张寡妇的事情在东京城中已经闹得很大,一旦出现民怨对后果不堪设想,虽说大相国寺乃皇家寺庙,可终究是一群和尚在营生。
空空和尚是不打算管这事的,但此时的他已经和大相国寺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勿谓言之不预也!叶安不才若是大相国寺有手段便尽管施展!民意如火,一旦点燃便把世道这口大锅给煮沸!倾倒而下,你算个屁?呵呵……佛门百年基业连屁都不是!”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拖天家下水
威胁的话从强者嘴中说出来是威胁,从寻常人嘴里说出来不过是叫嚣而已。
空空和尚了解叶安,这小子从来都不会随意出手,可每一次动手都是十拿九稳,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好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空空和尚之所以如此担心,就是因为叶安的所作所为,最近别说是信陵坊,便是大相国寺附近也开始出现各种流言蜚语。
张寡妇被逼迫太甚,还有些旧时的苦主也在到处说此事,对大相国寺的声誉有损,但他却没有办法让寺中停下长生钱和福寿钱。
这关乎整个大相国寺的钱财,他知道眼下的大相国寺已经无法和这些钱财脱开,人心的贪婪和欲望他见识了太多。
不光大相国寺放长生钱,福寿钱,大宋绝大多数的寺庙几乎都在这么做。
积土成丘,积水成渊,这已经成为佛门的规矩,根本就不是能废止的可能。
他空空和尚做不来,无论哪位高僧大德都做不来!
瞧见叶安放下小酒杯的往外走,空空和尚放弃了抵抗,缓缓道:“你要怎生做?”
叶安并没有理睬他不会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但看着有些发愣空空和尚却转头道:“大和尚,你知道我叶安从来不会失言,但这对你佛门来说不是坏事。”
已经心灰意冷的空空和尚惊道:“何出此言?!”
“这是你佛门改造的一个机会,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你们的存在已经不合时宜,不合大宋的发展,朝廷对你们多有宽容,但世人却不见得会宽容你们。借此机会整顿佛门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一身青衣的叶安转身而去,留下空空和尚喃喃自语:“整顿佛门?上哪去整顿?佛门就是佛门,不是你看到的样子,是一个隐藏在汉家的庞然大物啊!”
……………………
早晨的阳光洒在了东京城,冬日里的阳光最是珍贵,洒在了侯府院子里的时候,买面汤的小贩准时挑着扁担送来了热水,把门敲的山响。
王帮看了一眼后院,一脚踢开了铁牛的房门扯着嗓子道:“门都快敲烂了,也不见你起来开门,那吴扁担都快把门给敲烂了,你可想让整个信陵坊的人都知道咱们家架子大?!”
铁牛麻利的起身,皱着眉头叫道:“还真是,侯爷怪罪下来我又要跟着吃瓜落,也不知怎的这些挑担的就喜欢在咱们府门口来回。”
王帮掀开了厚厚的门帘,让阳光洒在铁牛的屋里:“你这憨货,也不知收拾一番,还有几日侯爷便要成亲了,你也该拾到拾到,侯爷成亲,你也就该寻个小娘子成个家…………”
铁牛一路点头到了府宅边上的小门憨笑着开口道:“得是你自己也想娶媳妇了吧?俺可没有相好,倒是你最近和坊里的外家户杨妇人家的小娘子走的近乎,怎生看上人家了?”
“杨家小娘子可水灵着呢!那都是用了俺家的水才有这般的面皮!”
门外的吴扁担在边上帮腔,一开口便让王帮臭骂:“要你在这胡吣!连外户来咱们坊的人家都死要钱,若是便利些我便在这给你结了去!”
铁牛不傻,一个劲的憨笑:“还说不是?”
一串钱扔给了吴扁担,这是十天的面汤钱,侯府的惯例便是如此,吴扁担稍稍掂量便知道钱只多不少,唱了个肥喏便欢天喜地的离开。
王帮和铁牛搭手把木桶抬进宅院,顺着木桶的温度两人也觉得心中暖和,这大宅院虽然现在冷清,可过了些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大木桶放在里院的门口,王帮便死活不愿往里进,铁牛埋怨道:“这般的沉重,萱儿妹子怎生能抬得动?咱们给抬进去多好?”
“又在这胡咧咧,往后有了主母,你还敢往里进?等招了几个使唤的婆子,什么都好说,再说咱们府上的空房多的是,里院做个大灶,咱们自己烧热水,也不用吴扁担的面汤了不是?”
“这话倒是在理,但吴扁担的面汤还是要买,而且要多多的买!”
叶安看着月亮门前裹足不前的两人,上去便是一脚把他们揣进去道:“后宅怎生了?不还是有一道门了吗?尽管进来,没有那么多的禁忌,在本少爷府上可不许你们这般见外!若是把那些高门大户的规矩套过来,便趁早滚蛋!”
王帮愣了下,看着月亮门里的院子道:“侯爷,这不合适,咱们还是……”
“还是个啥,我让你和铁牛在后宅里用好木料打的秋千呢?!到现在也没见你们动手!”
这是真的不拿王帮和铁牛当外人,也是明白的告诉这两人他们是侯府的老人,都是自家人,无论什么时候,来了多少新人,他们都是叶安最信任的。
王帮抬脚就准备给铁牛一下,却被人家一脚给躲开:“木料早就准备好了,最好的滕绳也备下了,这就去动手准备!”
叶安看着宅院的模样微微点头,见王帮也把木桶搬了进去,便冲着刚刚梳好头的萱儿道:“最近你准备的女红可不少,课业却全都落下了,嘿……这些也不用本少爷操心,等慕慕来了也该让你把欠下的都给补上!”
萱儿满脸通红,低声应下道:“萱儿知晓了,以后万万不敢拖沓了课业。”
叶安伸手拉住王帮:“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地点选定了吗?”
王帮立刻点头道:“南门大街上最好的唱曲娘子,最好的话本先生,都给您寻到了兰桂坊,就等你去发话呢!”
叶安摇了摇头:“我可不会去,本侯是什么身份,怎能亲自去呢?但你要把这些东西送过去,不能用我的名头。”
看着厚厚的一摞纸,王帮两眼发直:“侯爷,这都是您一晚上写的东西?”
叶安笑了笑:“写文章算不得什么,又练了字可算是顺手着呢!”
王帮是识字的,稍稍翻看便脸色大变:“侯爷,这您可要慎重啊!一旦开了口子,可就是与大相国寺撕破脸!”
叶安笑道:“怎生就撕破脸了?难道这些不是真事?只是让百姓们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听到而已,至于朝廷…………嘿,不会干涉此事的,开封府也没胆子沾染。”
王帮的手抖了抖,颤声道:“侯爷,咱们家就算是帮张寡妇家,也不需这样啊!”
“胡说!咱们家不是在帮张寡妇家!而是在为东京城苦其久矣的百姓!文人要做的就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是宣扬大义!当然偷着宣扬也是宣扬不是?”
王帮小声道:“侯爷,这成吗?咱们家的铺面还是用的大相国寺的,万一…………”
“哈哈……若是他大相国寺蠢到极致,那才会对咱家的铺面下手,有铺面在还好谈,以咱们家现在的经营,你说东京城哪家不愿租铺面给咱们?你信不信还有人愿意送铺面给咱们的!”
叶安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大相国寺在东京城的放贷行为,虽说不是扰乱了经济,甚至还有促进效果,但接踵而至的麻烦也不少。
皇家寺庙不能打倒,那问题来了,可否闹大了让皇家来处理?
这就等同于让张寡妇家散卖酒水一样的道理………………只不过下游企业不一样,一个是孤儿寡母的妇人家,一个是孤儿寡母的天家!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家本事好人家,丰衣足食堂堂户,宽门大宅良善人;父老慈而子孙孝,多少金银也不换!谁知老天不顺人,出了祸事找上门,本也不算多大事,借债可度一时难,谁料长生钱来看似善,实则利钱催人命!这哪是长生钱,福寿钱…………”
南门大街上的脚店,正店,茶楼,茶铺,甚至是连茶棚都有人在说唱这种小调,朗朗上口不说还参杂着动人的爱情故事,或是伦理故事。
这就是朴素思想,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百姓一下就能听懂的“喜闻乐见”的东西。
而且叶安还在其中穿插了一些奇闻异事,当然也是依据坊间传闻改变,再加上一些《花娘子遭难》《散家曲》之类的名字,眨眼间便在东京城的坊间打响。
很快,这场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东京城,叶安看过多少书,看过多少文学著作或是各种写作手法,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是另辟蹊径,抓人眼球。
很快这些故事就成为大街小巷最畅销的话本,曲词,杜撰出来的东西结合实际,就是能吸引人,与后世那些标题党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故事精彩!
而这时候一个潜移默化的问题就在人的心中固化了,几乎所有的悲情故事中都参杂了一个“恶魔”,长生钱和福寿钱。
家破人亡的,妻离子散的,销声匿迹的,浪迹天涯的,无不和大相国寺的钱财纠缠在一起。
百姓们都是简单朴实的,当然也在心中自己有杆秤,或者说有自己的偏好…………
人都是个体动物,当然也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动物,在这时候同情心,同理心,以及一些不好的负面情绪便会左右人的想法。
舆论引导这东西在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每每皇家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主导力量,但相比之下,大相国寺这件事却不是天家在动手,而是叶安在背后推波助澜。
掌握了最新,最强大舆论操控力量的叶安几乎是以碾压的方式对大相国寺发动舆论战。
这场战争看不到硝烟,也没有血肉模糊,但大相国寺却被叶安的办法刺激的皮开肉绽,连皇宫中的天家都惊动了。
叶安说的没错,“民意如火”这把火不光在民间烧了起来,也在朝堂和天家烧了起来,火这东西是最不好控制的,一旦稍有不慎,便会牵连自己。
脍炙人口的段子在百姓口中是个消遣,在官员口中就变成了上谏,在天子圣人口中就成为愤怒的“火焰”。
大宋以孝治天下,孝道也是汉家文明几千年来的传承,可是这些故事和段子中,却蕴含了无数有悖人伦孝道,有悖朴素情感的东西。
在这里叶安偷换了一个概念,一味的强调了感情的作用,而选择性的遗忘客观事实,“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
但就是这个事实却也被很多人忽略,连部份朝臣们也只是看到了大相国寺用百姓的香火钱和皇家的供奉钱在对外高价借贷牟利。
在他们看来大相国寺本就有钱,本就是佛门之地,你看百姓过不下去借贷钱财难道不应该吗?
你收这样的高利贷难道不是昧良心了?
当然有些人也看到了问题的另一面,不管大相国寺的钱是从何处而来,至少没有是作奸犯科得来的,那和尚自己的钱没有胁迫,没有恶意借贷,凭什么就不能上门催缴?
至于那些死了人的,或是自己自杀的,与大相国寺的干系并不大,这些朝臣们认为是百姓自己不知肚量,非要向大相国寺借钱,以至于还不上钱款,利滚利之下不堪重负所酿成的悲剧。
这些言论的出现让叶安非常吃惊,没想到这些朝臣中已经有不少人摸到了经济学中借贷关系的边缘问题,情理和法礼的判定。
但可惜的是,大宋不是市场经济,经济的规律和自由他们根本不知道,同样也没有律法这东西来规定利率。
小皇帝赵祯是个不会就问的好学生,且皇帝作为学生最大的好处便是他的问题必须要回答。
“叶侍读,您说大相国寺到底是有错还是没错?”
小皇帝赵祯非常希望知道答案,朝堂上各种各样的意见都有,各种各样的奏疏也把他看的晕头转向,各种各样的说法充斥其中互相辩驳,却两者都有道理。
叶安撑了撑手,伸了伸腰,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后,笑道:“还请官家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做几个热身运动之后便要开始学习射箭了。”
赵祯看着眼前的弓箭微微皱眉:“朕用过弩箭,威力比这大多了,百步之外可穿甲透胄,弓箭却需三石,不到百步才能有这般的威力。”
叶安笑了笑:“那敢问官家,那弩箭是您亲自上弦的吗?”
“是朕亲自击发!”
“那战场上的将士们也能有人帮他们击发?”
“叶侍读,你这话可是谬误,不可类比,朕又不上战场嘞!”
于是赵祯便瞧见叶安眼中极为浓重的不屑嘲讽表情,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也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
但理智控制住了他,伸手拦下了边上已经看不下去准备上来教训叶安的蓝继宗。
“难道朕说错了吗?听说你有搏杀猛兽之力,手刃死士之能,但你还是要为朕讲学不是?”
叶安笑了笑道:“官家,臣问你一个问题,我和您还有蓝大官再算上陈彤,一齐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每日只有一个人饭食被送进来,您说谁最大,谁又能活到最后?”
“叶安,你……你……大逆不道!”
蓝继宗已经疯了,他发现最近叶安这小子给官家讲学,论述帝王之道越来越离谱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官家偏偏还就吃这一套,圣人甚至说他的课业讲得好。
但今日不同了,叶安的话已经是掉脑袋的罪过,大逆不道的把官家拿出来这般比喻。
“都给朕住口!”
小皇帝一屁股坐在了团凳上,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拳头,最后恼怒的盯着叶安道:“这根本不可能!”
叶安摇了摇头:“臣说了,这是猜想,您必须把自己带入这个场景之中。”
挣扎许久,小皇帝放弃了,带着绝望道:“那无疑是谁最厉害谁才能活到最后!”
陈彤在边上不服道:“官家,定然是您活到最后啊!他叶安敢动您?谁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您的对手不是?奴婢,哦,还有蓝大官定然不会让您有恙的。他叶安敢动您?那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皇帝愤怒的把屁股下的团凳冲着陈彤扔了过去:“你懂什么?!”
随即转头望向叶安道:“朕知道结果,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安笑了笑,颇为欣慰的点头道:“官家,您看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拳头就是一切的基础,权利的基础,财富的基础。
咱们的老祖宗可是与外族作战无数年,死了不知多少人才有了今天的汉家。现在的汉家呢?想不想臣刚刚比喻的那样,只不过把您自己换成了大宋,把陈彤换成了西面的党项,把蓝大官换成了大理,把我换成了辽朝,这时候谁说的算,谁是最强大的,只有“拳头”说的算了!”
冷静许久之后,小皇帝抬头道:“那你之前嘲讽之意为何?朕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便是父皇御驾亲征,也未发一箭!”
叶安突然转身,脸上满是愤怒,几乎是用咆哮的口气吼道:“我说的不是皇帝的能力,而是该做什么!天子应守国门,君王当死社稷!!!”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飞将军
回应叶安咆哮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先不说历代君王做的如何,单单是这句话便已经是把君王烘托到了一个极为伟岸的高度。
天子身负天下,代天牧民,守卫国门自然是应该之事,社稷之重宛若雷霆万钧,哪一位君王身死之前不是为了江山社稷?
“社稷亡,君王死”自古有之的常言,但叶安把君王与江山社稷之间的关系更加明确的说了出来。
这几乎是一种对君王价值体现的最好的要求和形势。
小皇帝赵祯在原地愣住,这句话拥有大魄力,也拥有让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
“先帝无论做的如何,叶安认为他做到了这一点,做到了一个君王对江山社稷以及天下的责任!”
这不是叶安刻意恭维真宗皇帝,相反他是这么想的,至少在澶渊之战的时候,他不似宋代的后世君王被俘的被俘,南渡的南渡,把一个“逃”字诀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叶安在“培养”赵祯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同时,也在培养他的胆气。
激荡的文字,澎湃的语言,都可以激发他的心智,也能在他幼小的心中扎下根,后世的爱国主义教育可不是没用的东西,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洗涤。
简单的一句话,但其震撼程度让一直处于防御政策下的宋人倍感震撼。
这句话把帝王的责任担当无限放大,把那种为国为民,为了祖宗基业托付自己生命的伟大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光小皇帝被震撼了,便是在边上的陈彤,蓝继宗二人也被震撼了。
蓝继宗疯了似的跑了,跑得时候连手中的箭矢都没丢下,径直的往刘娥所在的望台而去,宫中的后苑在叶安的劝说下腾了出来改为了小校场。
当初叶安说要给赵祯习射,于是刘娥便在后苑之中开辟出一片不怎么用的地方。
虽说射是君子六艺之一,但读书人已经许久不习了,不过叶安的说法倒是非常新鲜,身体乃大业之本,无论是谁若是没有一副好身体,什么事都别想干成。
只不过眼下蓝继宗手握箭矢匆忙而来,吓得宫人们赶紧围住刘娥,更有忠心耿耿的拿着手里的暖笼便要砸向他。
蓝继宗随手扔掉手中的箭矢,小声道:“圣人,不好惹,叶侯又说胡话了!老奴拿不定主意,您快快去劝劝!”
刘娥没好气的挥退宫人,瞪着蓝继宗翻了个白眼道:“他叶安哪次不说胡话?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次有说了什么?起来说话,说到底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郎,虽是开国侯可你蓝继宗见过多少这样的勋贵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蓝继宗看了看左右,小声道:“老奴请圣人靠近了说话,也好禀报的清楚些。”
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刘娥还是极少在他身上瞧见的,小声道:“那就过来说话,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蓝继宗小心上前在刘娥的耳边嘀咕了一句,接着便瞧见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露出了和他之前一样震惊的表情。
“这话当真是他说的?!”
蓝继宗的衣袖被扯住,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圣人露出慌张,小声道:“千真万确,老奴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期满圣人,您快去劝劝吧!官家被他说的都魔障了。”
刘娥缓缓点头,打算起身却又再次坐下,在望台上看着远处的赵祯与叶安摇头道:“本宫不去说,叶安这话是在激发官家的胆气,益儿性情仁和缺果断勇毅,要想成为天子,非有如此大气魄不成!
先帝曾经说过,帝王魄力唯太祖太宗有之,到了他这里便已经寥寥,太祖时他敢在诸王中自称元帅,但…………不提也罢!”
“那圣人的意思是任其自然?”
“有何不妥?本宫便觉得极好,他叶安有能耐就把官家的胆气给教出来,也省的在那帮子宗室勋贵面前拉不下脸来,本宫倒是宁愿官家强硬些也不能太过软弱了!”
刘娥说完便又道:“但你要把话给他叶安说明白了,不可矫枉过正,把官家给教成那种穷兵黩武的,大宋现在经不起折腾,最好以后也不折腾!”
蓝继宗总算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官家年纪小,被叶安这慷慨激昂又充满大义的话一激,变得不着边际起来。
这话太大,太重,官家扛不起,别说是官家了,便是先帝和太宗都扛不起!
有了定心丸之后,蓝继宗便悄然返回,而此时的赵祯一个劲的问叶安:“你这话是听谁说的?如此慷慨,当为一绝世的人物!是哪朝哪代的皇帝说的?”
叶安拉满弓弦试了试,微微皱眉的看着蓝继宗道:“这力道来哄幼童的呢?官家已到了舞象之年,这般的身高又是各种珍馐美食的吃着,怎能用这不到五斗弓?换八斗弓来!”
蓝继宗皱眉道:“叶侯,你这便有些过了,官家之前便只能开这五斗弓……”
“叫你换你便去,作甚的在这里叨唠?怎生朕说话你也不听了?”
叶安看着干劲十足的小皇帝笑了笑:“官家知道为何臣要让您松松筋骨吗?因为人的身上筋脉颇多,只有活动开了之后,才不会抽筋,当然运动量大的话,晚上还是会有酸疼之感,但总比弱不经风的强不是吗?”
掂量一下手中的一石的弓箭叶安笑了笑,蓝继宗这是故意想在赵祯面前让自己丢面子,一石便是一百二十斤的强弓!
而臂力要比人身体上的其他力量更难以发挥出来。
不过叶安的身体素质还行,到了宋世也没有忘记锻炼,寻常时引体向上做了不少,只是微微吸气双臂发力,前猛后缓,手中的弓箭便在赵祯的惊讶中被拉满。
这是叶安后世在一位极为擅射的牧民老乡那学的,若是开弓不够猛你根本就别想把强弓拉开,可若是后劲还是那么猛,受伤的一定是你的胳膊。
缓缓的把弓弦松开,叶安再次开弓,这一次却是带着箭矢的,牙酸的弓弦声响起,箭矢带着呼啸便出去了,几乎在弓弦还在震动的时候,羽箭便没入了箭靶边上的树干。
场面一度尴尬,蓝继宗嗤笑道:“原本当叶侯有什么本事,现在看来这准头可实在是太差了。”
叶安笑了笑:“校准一下而已,多年未曾开弓这便生疏了。”
说完便是再次开弓,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准,几乎做到了箭箭上靶且在圆心附近的地步。
这样的准头和力道着实吓了蓝继宗一跳,而这时候叶安却对赵祯道:“官家您继续开弓,臣下的劲头来了,可否让内侍把箭靶再向后移一些?”
叶安再次射箭的时候便把拇指翘起,简单的测距之后便在心中有一个抛物线,弓箭逐渐抬高,逐渐以更大的角度扎向箭靶,每一箭出去蓝继宗的眼皮都要跳一下。
他瞧过叶安的手掌,那细腻的手掌根本就不可能与弓弩打过交道,怎可能有这百发百中的本事!
边上的赵祯已经看呆,他自己是知道射箭有多难,开弓的力道便不用说了,还能箭箭上靶这就有些神乎其技。
当内侍退到宫墙边上的时候,叶安的羽箭再次扎在靶心上赵祯忍不住欢呼雀跃:“叶侍读真乃飞将军!”
叶安笑了笑:“若是臣说官家也能做到,您信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孤臣更可怕
蓝继宗一脸发蒙的看着叶安在地上画着难以看懂的图形,边上的官家小声念叨:“抛物线便是箭矢射出去之后的模样?难道这也是物理之一?”
叶安点了点头用笃定的口气道:“没错,官家你扔出去一颗石子是不是一条弧线?弓箭上的箭矢射出去是不是也是一条弧线?这一点蓝大官或是陈大官都应该清楚的。”
蓝继宗瞧了瞧四周未见到陈琳,只能把脑袋凑过来小声道:“官家,战场上作战的时候,无论是弓手还是弩手在接敌之前需齐射击敌,百步之远遇着甲之敌,当以抛射而迅击之!敌人距离不断靠近,也需不断的改变抛射的仰俯,直到不足二十余步,才是直射而去的。”
叶安让蓝继宗在边上张弓搭箭几次射击后,赵祯便能看到箭矢的飞行轨迹。
于是叶安对赵祯道:“官家,您瞧见了吗?只要是您扔出去任何一样东西,就永远是以抛物线的形势落地,臣说的是扔。”瞧见小皇帝露出狡黠的笑容,叶安立刻在话的最后补上一句。
也许是到了年纪,这孩子越来越喜欢挑战权威,只不过有些手段看上去较为拙劣。
但显然赵祯对弓箭上靶更感兴趣:“叶侍读,您说单单知晓这些有什么用?难道知道这些朕的弓箭便能百发百中?”
叶安笑了笑:“百发百中是稍显神乎其技的,但让官家多次上靶倒是可以做到,您还记得臣之前交给你的拇指测距法吗?现在测量一下您距离箭靶有多远。”
小皇帝一本正经的竖起拇指,稍稍测量过后道:“约是二十步,七丈多远!”
蓝继宗在边上微微一愣,他是经验丰富的,扫一眼就知道大概距离,可官家这才多大的人?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叶安已经在地上写下了一道公式,笑着看向赵祯道:“官家,还记得臣下之前告诉您的方程式吗?离心率不去考虑,剩下的请您解答!”
稍显局促之后,赵祯便蹲在蓝继宗完全看不懂的“天书”面前不断的写写画画,最后带着兴奋的语气道:“朕知道了!果然可行!”
说完便张弓搭箭,在拉满弓弦的一瞬间撒手,箭矢带着呼啸和期待稳稳地扎在了叶安之前拖把射中的树上…………
小皇帝非但没有气馁,而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看向叶安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等他再次射箭的时候,箭矢便在蓝继宗的惊骇中稳稳地扎在了箭靶上。
蓝继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他看向叶安的眼神开始充满“恐惧”,这小子到底是人是妖?!
简单的几句话便能让官家的箭矢上靶,尤其是在地上画了那“天书符咒”一般的东西后,这难道不是妖孽还是什么?!
蓝继宗上过战场,箭术虽说不是高超,但他太了解射箭的困难了,尤其是第一次射箭,别说上靶,能把箭矢扎在箭靶的五步之内便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可看着兴奋着不断射出箭矢的小皇帝,蓝继宗只能在心中疯狂的呐喊:“这不可能!”
官家绝对是第一次射箭,用的还是不到一石的八斗弓,可他却能如此轻松的在十箭之中上靶七八箭,这是寻常人万万做不到的!
可事实上,赵祯已经掌握了抛物线的规律,以及该使用多大的力道,只要力量相同,角度相同,那轨道便是死的,唯一影响箭矢的只有风,这也是他和叶安第一箭射在树上的原因。
看着满头大汗的官家,蓝继宗便立刻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递了过去,谁知赵祯拿起来却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叶安。
“叶侍读,您怎么就能这般的厉害,简单的一个算术便能让朕上靶如此之多?不光让朕练了体魄,还让朕学了数术,更让朕了解了物理的重要!这天下的先生怕是比不上您一人!”
叶安大刺刺的接过暖饮子,笑着喝了一口说道:“官家之聪慧叶安不得不服,这些东西叶安学的时候被先生打的手都肿了,但到了官家这里,短短几天时间便能熟练掌握和运用,叶安不及官家之万一。”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你小子哪里能与官家相比?”
蓝继宗此时才露出得意的模样,而赵祯却颇为不悦:“蓝都知,叶侍读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讲学的内容繁杂良多,除了经史子集,儒家经典之外,他几乎是无所不教,无所不会!可看他的年岁,比那些教朕儒学的先生小了多少?!”
赵祯说完便看着叶安面带疑惑道:“叶侍读,你只比朕大三岁,怎生朕觉得在你面前如同一个幼儿,你就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反倒像是博学的鸿儒一般嘞!”
随着赵祯的话,蓝继宗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他总算想明白了,为何总在面对叶安的时候觉得怪异。
这小子身上有着少年人不该有的成熟稳重,也有着少年人不该有的智慧和才学!
此时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蓝继宗心中升起,死死的盯着叶安在赵祯耳边道:“官家,这叶侍读不会是妖孽吧?!”
“糊涂!子不语怪力乱神,叶侍读若是妖孽,那晏殊算不算妖孽?连中三元的宋庠算不算妖孽?甘罗拜相年十二算不算妖孽?叶侍读如今以十六岁,过了年节便是十七!正是为朝廷出力的时候!”
叶安给小皇帝擦了擦头顶上的汗,笑着说道:“官家,若是您这么说便是捧杀臣了,臣最希望的就是把自己的生意做好,有一个闲散的差遣做这,最多便是看着自己的学生成为大宋的中兴之主,至于其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赵祯惊讶的看着叶安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一次两次在朕面前说这话便算了,若是你天天这么说,朕会信以为真的!”
叶安奇怪道:“官家为何不信?”
“你不是要做孤臣吗?”
“孤臣就一定是为天下操心,为国朝卖命的能臣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在臣看来孤臣并非是能臣,说不定是一个不喜朝廷争斗的臣子,比如说叶安,还有一点官家可能不明白,孤臣才是最可怕的,最需要天家防备的,绝对孤立的臣子心中一定有着其他打算,一定有着自己的执念,这股执念会成为朝中最不稳定的存在。”
赵祯和蓝继宗瞪大眼睛,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不就是孤臣吗?!”
“所以官家要提防我,提防我给大宋捅出一个大篓子来!到时候还要官家为臣擦屁股嘞!”
蓝继宗带着惊恐的语气道:“你又做了什么?!”
捡起地上的弓箭,叶安弯弓满月一箭射出,待箭矢正中靶心之后瞥了一眼蓝继宗,笑着看向赵祯平淡的开口。
“臣掀翻了大相国寺的百年基业!挖断了大相国寺立足世俗的根本。”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黑暗被揭开之后
刘娥刚刚还沉浸在叶安的“教学成果”中不能自拔,但随即一则消息让她大惊失色,大相国寺的僧人被人当街打杀,落井而亡!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许多百姓因为借贷大相国寺的钱财被逼无奈,只能眼看着家宅被一群和尚给收走,自己带着家人沦落街头。
自杀的,杀人的,与和尚拼个你死活我的,死掉的百姓,死掉的僧人加起来已经超过三十余人!
当消息到了刘娥手中时,这位一向冷静的太后愤怒的摔碎了最爱的青瓷手暖…………并且严旨把叶安赶出皇宫。
大相国寺反击的手段非常简单粗暴,已经被逼到舆论低点的他们非但没有对那些借债的人宽限时间,相反而是采用更加强硬的态度进行催收。
原因很简单,大相国寺打算用最短的时间讨回债务,把借出去的钱财讨回来,接着蛰伏起来,偃旗息鼓的不再那么高调的做放贷生意。
其实不光后世人知道公关,古人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大相国寺想出“危机公关”的最好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既然被人推倒了风口浪尖,那为何不用最简单的办法收回成本呢?
这些和尚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收回来的钱就是自己的,即便是无法在短期内再去借钱,那就以后再说,反正偌大的东京城需要钱财周转的人家多的是。
只要大相国寺坚持一段时间不借钱给别人,那些需要钱财或是被逼上绝路的人还是会来大相国寺借贷。
到时候长生钱和福寿钱依旧还是会再次出现的,只要大相国寺在这次风浪中没有倒下,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名声这东西对一个佛门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长痛不如短痛,短时间的把钱财追缴回来,那大相国寺就能减少损失了!
不得不说想到这个主意的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和尚!
整个大相国寺只有空空和尚一人反对,并且是坚持反对,他甚至还跪在了已经成为新方丈的智贤和尚禅房外恳请他收回成命。
但可惜的是智贤和尚根本就不听他的,甚至放出话来,什么都能听从这位师叔的,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打算用商贾之道来对付叶安,并且在大相国寺中宣扬,若非有大相国寺,东京城的繁华便会少了一半,市井便会乱起来,朝廷便会打压叶安!
娄守坚坐在一棵枯萎的菩提树下似乎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空空和尚已经急的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可他依旧闭目养神。
“娄道者,这关乎大相国寺的百年基业啊!也关乎我中土佛门的兴衰,名声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佛门的立身根本!”
“火烧屁股说的便是你这模样哦!”
娄守坚开口便是一句调笑,随即又道:“你不是空空和尚吗?怎生一个空字却不见了?反倒是与这些污浊之物混在一起。既然大相国寺根深蒂固,何须担心一股劲风?”
空空和尚一屁股坐下扬尘四起,见对面的娄守坚未有反应,苦笑道:“他叶安哪里是什么劲风,他是那天上的罡风啊!一旦吹起来,便是飞沙走石您是没瞧见他的手段!”
“手段?什么手段?只要不出人命,大相国寺用的便是最好的手段;便是出了人命,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占理!事情闹大传到天家,别人不知大相国寺对东京城的重要,天家难道不知?圣人难道不知?智贤终究是没有胆气的,并未照我说的做,就该更加强横些,让整个东京城知道离开我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会如何!”
空空和尚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宝相庄严的娄守坚:“这一切皆是源自您的主意?!这下可要闯下大祸!”
娄守坚睁开眼睛,揉了揉眼角道:“大祸?即便是大祸也是他叶安所闯下的,与大相国寺何干?咱们为何要提前收钱,甚至是减少利钱去收钱,甚至是不要利钱去收钱?还不是因为被他叶安所迫?那些拿不出钱的人家,不应该找我大相国寺,应该去寻他叶安!他才是罪魁祸首!”
空空和尚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位同辈师兄弟居然有如此手段,一个转手便把大相国寺自己的问题栽赃到了叶安身上。
他一直认为娄守坚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是一位有着无上大智慧的法师,怎生会如此狠厉?手段如此诡诈!
“可这事终究是我佛门有错,叶安并未有何错处啊?”
一声嗤笑响起,娄守坚缓缓起身道:“这话是你说的,也是不错的,但那些被逼急了的百姓会这般想?谁对谁错有那么重要?没有,对错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对他们有利便是对,害得他们提前还债就是错!这么多年你还没见过人心的可怕?”
咕咚……………空空和尚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充满智慧的眼睛中居然会散发着饿狼一般的“绿光”。
他同样也会知道,断人才路,如同杀人父母!!
此时的空空和尚明明知晓大相国寺不会倒霉,不会被叶安所迫,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喜悦,带着一种痴呆的模样,缓缓的离开这颗“证道菩提”。
当黑暗被揭开一角,人们看到的不是恐惧,还有一种突突的心悸。
但当黑暗被整个揭开,暴露在阳光下甚至比光明还要庞大时,恐惧也不存在,因为这是一种比恐惧还要绝望的“心死”。
空空和尚心死了,在娄守坚看到他尿裤子的时候便知道他已经心死,同情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毕竟是佛门子弟,毕竟是一脉相承,但自己要为了大相国寺,为了整个佛门,没工夫去管这个已经心死的人。
正义这个词比什么都苍白,有时却又比什么都有力。
正义在娄守坚和大兴国事面前毫无作用,但在空空和尚这里却是压垮他的山岳。
…………
没人喜欢一个浑身尿骚味的胖和尚,大相国寺不喜欢,大相国寺的和尚们也不喜欢,于是他被撵出了寺门。
疯和尚出了大相国寺的门,也不会回去哭闹,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
东京城不认识这个胖和尚的人没几个,但没有人上前说什么,也没人劝阻,只是一个劲的祈求他快些离开自己的视野,快点把那股闻之欲吐的臭味带走。
于是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知道大相国寺的空空和尚疯了,信陵坊的人知道了,把他用板车载着送到了王帮的跟前。
铁牛暴怒的要砸了大相国寺的匾额,王帮暴怒的摁住了铁牛,两人亲手把这浑身骚臭的胖和尚抬进了侯府。
信陵坊的人说大相国寺无情无义,没人在意;他们说云中郡侯有情有义,同样也没人在意。
因为此时的东京城乱了,朝堂也乱了,圣人怒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朝堂的态度
当一个谁也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是不知所措的,更有一部分人是慌张的。
朝堂不是愚蠢的地方,相反,这里汇聚了大宋这个王朝不少的能人才子,一个国家通过科举遴选出来的精英大部分在这里。
不能说民间就没有“遗珠”,虽然数量还不少,但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能与朝堂相比。
汉家王朝发展到大宋这个时代政治经验和处理事务的手段已经算是相当成熟,即便是在面对灾难时,也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体系。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过往经验的基础上,然而现在东京城所遭遇的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经济问题。
叶安早早的在赵祯面前就提出过经济一词,这个词让他对大宋的生产活动有个更新的认识。
也使得赵祯这位大宋的官家在眼下的朝堂震动之中瞬间抓住问题所在,一切都出在东京城的经济问题上。
之前叶安说过,经济是小到东京城中一家一户的花费,大到三司官员上报的国朝税收,囊括了各种各样的钱财流通。
于是在朝臣们把伦理道德,市井衰落,大相国寺的借贷,以及百姓们被逼无奈失手杀人等等诸多问题陈诉出来的时候,赵祯就知道谁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朝堂上焦点很快回到了问题的源头,为何会出现这样动乱的模样,东京城为何会在一夜之间从繁华之地变成人人自危之所?
吕夷简并不在意这些,他用最理性的口气道:“启禀官家圣人,眼下的东京城虽然出现不法之事,但归根结底是那些借贷之人还不上债务所致,臣以为错不在百姓,而在大相国寺!他们既然与百姓有约在先,现在就不该提前催债!还要人家连本带利的把钱还上,这是言而无信之举!”
话是没错的,吕夷简的意思很简单,借债的不过是少部分人,而且也并非都还不上钱,所有问题都应该归咎于大相国寺,归咎于和尚们的不守信用!
理智,讲道理,有礼有节,吕夷简的话得到了朝臣们的赞同,但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不会出那么多的人命官司了。
唯有王曾稍稍奇怪,在他看来叶安算是与王家交好的,自己与吕夷简一项不和,今日他怎生站出来替叶安说情了?
他的话看似没有提到叶安一句,但却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大相国寺的头上,谁不知道大相国寺这么做,完全是比叶安给逼的?
开封府的王臻小心的出班,带着谨小慎微的口气道:“吕相公所言极是,但大相国寺却放出话来,他们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一切皆因叶侯所为。”
赵祯颇为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却见她闭目养神便开口道:“王龙图,此事与叶侯有何关系?”
开封府的办事效率并不低,王臻在东京城动荡的第一时间就查到了问题所在,再次施礼后道:“此事乃因云中郡侯帮了信陵坊的一位寡妇……”
王臻的话还没说完,朝堂上便炸开了锅,朝臣们什么问题都能有,但人品却是至关重要的,这在朝臣们看来是原则问题。
“什么?!这成何体统?”
“有伤风化!伤风败俗!”
“堂堂开国侯与寡妇家纠缠不休!”
王曾出班道:“圣人,官家,臣以为当让王学士把话说清楚,这才刚刚开口咱们就口诛笔伐,实在有些过了难免偏颇?”
“可!”
刘娥这位垂帘听政的太后终于开口了,赵祯缓缓出了口气,他担心的就是连母后也不站在叶安这边。
有了圣人的旨意,王臻也就敢继续说下去:“一切缘由皆是自信陵坊中的一位张家寡妇,早年死了男人,一直带着俩个孩子经营自家的药铺买卖,后来钱财不够了,这便借了大相国寺的福寿钱,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张家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这钱便还不上了,后来请坊吏做中人从中调和延缓几天,恰好赶上叶侯到访,谁知那俩个和尚来了便出言不逊,往死里逼迫那对孤儿寡母,叶侯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了两人,这便与大相国寺结下了仇怨。”
朝堂上安静下来,在朝臣们看来叶安做的并没有错,甚至是一个文人该有的所作所为。
孤儿寡母受到恶僧欺辱,身为文资朝臣的叶安,身为开国侯的叶安,这么做乃是急公好义,应该受到赞扬,赞扬他的高义,赞扬他的热忱。
在儒家精神上看,叶安做的十分得体,除了打人这一点有些过了,但得知事情真相的朝臣们并没有觉得什么,反正打的是和尚嘛……
恶僧就该严惩不贷,最近在东京城中突然出现的那些话本,词曲可是让文人扬眉吐气。
原因很简单,每一个故事中都会有一个文人,或是官员或是读书人为苦难之家出头的!
王曾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吕夷简,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老对头会为叶安出头,也不明白一项固执己见,希望朝堂安稳的他为何会搅到大相国寺与叶安的纠缠中。
朝堂上的转变也只是对叶安个人的转变,对他帮助张家寡妇宁愿得罪大相国寺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但对于他把事情闹大,让大相国寺在东京城中闹腾可没有任何宽容。
谁不知道大相国寺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叶安给逼迫的?
大相国寺今天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出现的,而是早已根深蒂固的问题!
朝堂不是没有想到,朝臣们也不是不知道,但谁都不希望把这件事挑破,东京城中放贷的可不是大相国寺一家…………
这原本就不是个问题,只要一切安定,就不会生变,可现在变了,大相国寺的改变会不会引起东京城中更多的改变?
现在的朝堂还想着求安,求稳!
在大相国寺这件事上,根源其实很容易找到,甚至谁都知道,但问题就出在叶安与大相国寺之间的矛盾上,大相国寺被叶安被迫着追缴借出去的钱,这就是向朝廷施压,向叶安示威!
这件事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份稻草,也是最难出现的“稻草”。
叶安是没有问题,也没做错什么,但他与大相国寺这一闹,错就被生生按在了他的头上,所有人都清楚叶安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给大相国寺一个交代。
朝臣们都清楚刘娥能不清楚?即便是赵祯也都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叶安与大相国寺之间的龃龉而出现这样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死人了,事情闹大了,对于整个东京城来说这都已经不是小事,无论死的是百姓还是大相国寺的和尚都在把事情闹大,这也是为何刘娥把叶安赶出皇宫的原因。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利益抉择
叶安是被刘娥给赶出宫的,赵祯知道这是母后为了保护他,但还是不明白,为何叶安要得罪大相国寺,听母后说大相国寺乃是天家的皇家寺庙,在东京城根深蒂固。
朝会上最后的结果还是打算让这件事风平浪静的过去,这样一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叶安屈服于大相国寺,即便是刘娥也同意朝臣的想法。
唯有赵祯非常担心,他了解自己的先生,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他在冗长的朝会之后找到了刘娥。
“母后,孩儿觉得应该寻叶安前来问个清楚,这件事难道叶侍读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做?孩儿觉得他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其中必有原因,其后必有手段!”
刘娥笑眯眯的看着赵祯把话说完后微微点头。
“吾儿真是能独当一面了,叶安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也不会随意便动手,他这人着实比狐狸还精明,比三司还会计较!但官家知晓本宫为何要把他叶安赶出宫吗?”
赵祯腼腆的说道:“是为了保全叶侍读。”
微微摇头刘娥笑道:“不光如此,更是为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眼下大相国寺对他的攻讦压迫只是开始,大相国寺根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长生钱,福寿钱都不是一日之功,乃是利益所在,牵扯的也不光是大相国寺,还有其他人…………”
“宗室,勋贵!”
刘娥震惊的看着赵祯,这还是她一手一脚带大的孩儿吗?居然连这种隐秘都知道了?
“你是如何知晓的?”
赵祯笑了笑:“叶侍读教过孩儿一个道理,利益相关的时候,只需要看一下谁在反对,谁在收益,就能轻松理清关系。
孩儿看过大相国寺交给三司的账册,每年香火钱中勋贵和宗室给的最阔绰,最大方,有些甚至已经颇为骇人!
而大相国寺放贷出去的长生钱和福寿钱更是多的吓人!不用说过也是与这些人家商议好的,拿了他们的钱用来放贷长生钱和福寿钱,最后互相分利。”
刘娥缓缓点头:“这叶安,倒是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那官家觉得应该如何?”
赵祯有些惊讶的看着刘娥,小声道:“朕觉得应该寻叶安进宫,他总是有办法的,总是能给朕和大娘娘惊喜。”
刘娥稍稍摇头道:“现在不行,至少在年关之前都不行,你别忘了他叶安要成婚了…………”
赵祯默然不语,母后的意思很简单,叶安成婚之前不能再参与其中,现在也不是寻他入宫对奏的时候。
但眼下的事情确实越闹越大,赵祯小声道:“母后,若此事拖沓下去,恐会对叶先生更加不利。”
“官家,您不该叫他先生,他是侍读,不是您的先生,您和那些读书人不一样,您是大宋的官家!”
看见愣住的赵祯,刘娥再次语重心长道:“他叶安是有本事不假,可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咱们天家凭什么要出手帮他?既要帮他,那就要让他死心塌地的臣服于天家!”
赵祯居然有些陌生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他不知道为何一向仁慈善良的母后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一面,简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后母的意思是,要陷叶侍读于万劫不复之时,天家才能出手相救?”
刘娥缓缓点头语重心长道:“益儿,你已年岁不小,在这天子之位上坐着就必须要有人死心塌地的对你忠心耿耿。
吕夷简的心中只有他的相位,王曾的心中也只有朝堂,朝中文武百官的心中装着的都是什么没人知道,可谁的心中装着的是官家您?!”
“叶侍读!”
赵祯想也不想的开口,随即便默然不语,他知道母后的意思了,也知道叶安是为数不多能辅佐自己的朝臣。
他叶安要当孤臣,要当直臣,但不行!
他叶安只能当自己的臣子,孤臣,直臣也是臣子,也是文人之中的,也是朝堂之中的一份子,但却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母后,可眼下就是拉拢叶安的极好机会啊!”
刘娥摇了摇头:“不,眼下不是,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哪一个更重要?他叶安现在要成婚,想要经营自己的产业,更重要的是,他这个孤臣不想为天家呕心沥血!
官家啊!大宋能走多远在您的身上不在本宫的身上,朝堂的将来是什么模样在叶安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不再他吕夷简和王曾的身上,也不在他张耆身上,虽然贵为两府高官,但他们不可能成为您亲政后的助力,他们老了,不中用了!”
从来没想到刘娥居然会如此评价两府相公,现在实在是有些让小皇帝接受不了。
他忽然发现,若是以刘娥的话来说,自己身边就没有可用之臣了,相比之下宋庠,宋祁,夏竦等人都不是可以托付的,晏殊还算好一点,可他终究也还是太过年轻。
“但叶侍读也太过年轻啊!”
赵祯的话让刘娥忍不住发笑,同时也忍不住面露苦涩:“叶安是年轻了一点,他甚至要比宋家兄弟和晏殊都要年轻,但朝堂上下的年轻人中却根本就没有能与他匹敌的!否则本宫也不会这般的打压还要收复他!!本宫慌!本宫怕!怕以后没人能制得住他!”
赵祯知道叶安的能力,但还是有些怀疑道:“母后此言是否太过盛赞?”
“连官家您的帝王之道都是他教的,官家拿什么制衡他?!”
刘娥竖起了一个手掌,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扯。
“其一他的出身不同,家学之渊源,学识之广博官家是知晓的,就他的才学怕是整个大宋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便是渊汆先生,九经先生自己也说若非儒学,不足与叶安相论也!
他的脑袋里仿佛装着谁都不知道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技压群雄!
再者便是他的手段,河南府灾情便能瞧见他手腕,王皞家的二十万斤粮食生生变成他叶安名利双收之物,王皞还要高高兴兴的再给他叶安投钱一千贯!
祥瑞良种更是让他以这般年纪便得了开国侯的勋爵,官家您说他以后还能走多远?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收服他,本宫甚至不惜贬斥其出京!”
赵祯明白了母后的意思,若是不能让叶安成为天家的心腹,那就利用这次大相国寺之事把他贬斥出京彻底放逐到朝堂之外…………
小皇帝第一次接触到天家的权谋,但刘娥不知道的是,叶安曾经对赵祯讲过一句话:“政治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利益决定了一切,至于什么是利益…………一切都是利益,关乎天家的是利益,关乎百姓的也是利益,关乎臣自己的自然更是利益!
官家您也是利益之中的一环,也是利益的一部分,您会从别人身上获得利益,别人也会从您身上获得利益!
当有一天您发现利益难以取舍的时候,不妨停下来想一想,自己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如何做才能获得最有价值的利益!”
此时再看刘娥循循善诱的模样,小皇帝觉得母后也有自己的利益,而这利益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互相矛盾,自己抉择了!
看不见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年轻的小皇帝做出了自己人生中的重要决定,寻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把自己的利益和他的利益牢牢的联系在一起!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司农寺的刁难
司农寺的大门紧闭,叶安看着远处拦下自己牛车的小吏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让铁牛上前理论一番,谁知人家就是不放行,还美其名曰车驾不得进入。
但刚刚明明有一辆车先行进入的,怎生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铁牛那暴脾气上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小吏的前襟给他拖到了叶安的面前。
“小郎君,这小子说司农寺正卿不在,任何人不得出入司农寺!”
稍稍一想便知,现在朝堂上的人不敢与自己纠缠过多,而司农寺便更加不敢了。
瞧见叶安并不言语只是冷静的盯着那小吏,铁牛怒道:“小郎君,这不是骑在咱们脖子上…………”
“注意言辞!这里是司农寺,乃是朝廷的官衙,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知晓吗?”
叶安的态度让铁牛微微惊讶,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郎君吗?
但叶安的话却让那小吏明白这是在敲打自己,看向叶安的眼神也变了。
叶安转头望向他露出森森的白牙道:“本官乃是堂堂司农寺少卿,别说是范子渊派人请本官来的,便是本官自己来坐衙也并无不妥,你这区区小吏怎生还敢阻拦上官?!”
“您现在是司农寺少卿小人自然不敢得罪,可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谁知道您明天还是不是司农寺的主官了?”
砰,叶安一拳过去便把小吏的鼻子打开了花,两条鲜红的鼻血顺着嘴唇便流到了下巴上,但铁牛一手抓着他的头发根本没办法捂住酸涩的鼻子。
“铁牛,把这以下犯上的小吏押送大理寺!目无上官,揣测朝廷,妄议朝政,阻拦上官!无论那一条都让他皮开肉绽,脊杖最少五十,若少一下便说本侯亲自过去帮他们大理寺数数!”
叶安是真的愤怒了,大相国寺在朝堂中施压也就算了,居然把手伸到了朝廷的衙门中,难怪空空和尚说大相国寺树大根深,现在看来怕是不止如此。
未曾想到自己与大相国寺撕破脸之后,连司农寺都会给自己使绊子,开玩笑这是朝廷的衙门,乃是九寺之一。
自己这个堂堂司农寺少卿居然被一个小吏拦下,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但也让他发现一个问题,大相国寺的影响不光是在舆论上,甚至已经扩展到了朝堂,能实际的给自己施压。
那就是背后和其他势力有所牵连了,还是属于朝堂之中的势力。
看门的老门房在瞧见小吏被打之后,立刻便做起了缩头乌龟,两眼一闭的便“睡着”了,任由叶安迈步进入司农寺的衙门。
不知是得了消息还是怎生了,待叶安站在司农寺的中庭时,公廨中便走出了些许小吏,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假惺惺的给叶安说起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大多是恭维之声,就是不告诉叶安他的公廨在何处,签押房又在何处。
叶安是少卿,不是正卿,虽在司农寺他也属正印官,但权力却无法与范子渊这个早已在司农寺混迹多年的少卿相比。
司农寺的正卿乃是挂职官,甚至没有正卿这个说法,而是以中书的官员判司农寺,没人告诉叶安连叶安自己都不知道。
也就说现在的司农寺是少卿说的算,但不是叶安这个并未进行权利过度的少卿。
只有一些特殊的事情才需要叶安这个少卿出现用印,所以范子渊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给叶安小鞋穿。
叶安觉得范子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否则也不可能昨天还是请自己,今天就把自己拒之门外。
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叶安便随手抓过一个,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捂住他的嘴,一手掐着他的麻筋小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否则让你生不如死,听见了就眨眼睛!”
看着疯狂眨眼一脸哀求的模样,叶安道:“范子渊的签押房在何处?”
顺着小吏的眼睛叶安瞧从人群的缝隙中瞧见了贼眉鼠眼的脑袋,随即道:“本官的公廨在何处?”
在得到明确答复之后,叶安便放了他,随即冲着人群大吼道:“荒唐!眼下虽到年关可还未到放休之日,身负差遣岂能懈怠?!
本官虽不是司农寺的正卿,但眼下司农寺之权本官亦有半之!
范子渊不出来管事,那本官就要管了,你们这些这些刀笔吏,文卷吏在当值的时不伏案与公廨,群聚而阻本官是何居心?!
既本官无法坐衙,那便去中枢寻吕相公和王相公,看看圣人官家何时下旨罢黜本官司农寺少卿一职的!”
叶安说完便往外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甚至呵斥铁牛快些赶车。
这样的威胁无异当头棒喝,原本安静的小吏们再次吵闹起来,胆大的甚至上前跪在叶安的面前认错。
谁也没想到叶安居然打算把事情闹大,一旦闹大无论他与范子渊如何,他们这些小吏都是要受到严惩的。
司农寺虽说不是什么顶顶要紧的衙门,但多少也是九寺之一,穿上这身公服多少也算是衙门的公人啊!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少卿可不简单,根本就不是范子渊那般只会躲在背后耍小手段的。
“本官也知道你们是受了小人鼓动,这事情权且不去计较,但若是再让本官瞧见你们还使这般的鬼蜮伎俩,休怪本官不客气,一经发现,无论参与与否皆要连坐治罪!一个公廨只有一人犯错,整个公廨受罚!”
谁也没想到叶安第一天来便定下这般的规矩,立刻有人在人群中嘀咕:“这是谁定的规矩,怎能如此连坐?其他人不是平白遭了殃!”
叶安冷笑道:“但眼下已经年关了,哪个公廨处理公事最快,最好,本官亦会奏请上峰,把司农寺的多余的公使钱拿出来,分发给你们补贴家用,你们说如何?”
公使钱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即便是年节的时候吃喝,也根本就用不了,眼下还有不到一个月便到年底,结余下来的可不在少数!
作为堂堂司农寺的少卿,叶安的话是相当有分量的,寻常这些公使钱可都是年底公筵之后被司农寺官员分掉的,什么时候能落到他们这些小吏的口袋中?
而听说叶安要分公使钱,范子渊便第一个坐不住,从签押房中走出来笑道:“叶少卿这话说的便有些不对了,公使钱乃是朝廷支给司农寺的用度钱,便是公筵用不了,也不该随意瓜分啊!”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不解和惭愧的神色道:“哦?原是这样,那敢问范少卿,往年这公使钱最后都去了哪里?”
“这自然是……是要留……留在衙门的账上的嘛!”
从范子渊支支吾吾的表情中叶安就知道,和后世如出一辙,这些用不了的公款肯定是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叶安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这些希翼等待的小吏道:“原是这般,那本官就不好越俎代庖了…………”
在所有小吏愤怒的眼神中,范子渊甩袖便走,只不过叶安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司农寺丞何在?既范少卿说每年公使钱用不了的都会入账,那就把账本拿给本官看看,还有多少公使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也该有不少的,本官也好根据钱财多少给出今年公筵的用度。”
人群中没有人出声,司农寺的官吏都在这里,却没有人敢出声,都是在这里厮混多年的,谁不知道这是叶少卿在当中给范少卿难堪啊!
最聪明的作法就是两不相帮,以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但这些官吏们却都觉得叶安这个新来的少卿要比范子渊好些。
即便知道他要把公使钱拿出来分给大家是为了让范子渊难堪,但人家至少开了这个口子,瞧瞧范子渊急急跳出来的模样,呸…………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是敌?是友?
叶安虽然是司农寺的少卿,但毕竟还是第一天到衙门中坐衙,诸多事情还没头绪,像他这样的应该有个前辈来指点。
但范子渊被得他得罪了,另一个少卿据说调任了,而他实际上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但好在叶安是负责来年土豆和地瓜推广的,虽然他现在没事做,但可以制定推广方案,这对一个后世科班毕业的叶安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叶安看来,土豆和地瓜的推广归根结底就是一种营销,对于这一点他实在太熟悉不过,这个时代的营销方法在寥寥无几,而后世的营销方法却是多的惊人。
不过当叶安提起毛笔却一时间有些羞愧,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营销方法就是汉家老祖宗们所秉持的以诚待人。
以诚待人,这个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是所有营销手段中最好的一个,诚信像一面镜子,一旦打破,你的人格就会出现裂痕,朝廷的公信力也是一样。
此时的叶安只能给自己不断的催眠,这是在为大宋百姓好,这是在为汉家的百姓好,但即便如此每当他提笔时,都不知该如何去向大宋百姓营销土豆和地瓜。
华丽辞藻堆砌起来的解释在淳朴的农人面前苍白无力,尤其是在对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你在他们面前去卖弄你的营销手段简直就是在对自己先人的侮辱。
墨点毁了一张纸,再换上一张纸还是如此,最终叶安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决定还是用最简单,最朴实的道理进行推广。
没有鼓励政策,没有那么多的宣传,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就以最纯粹最直白的话语告诉东京城外的百姓,这些就是高产的粮食,若是愿意种植,那就拿回家去种,朝廷会用比稻米和小麦更低的价格统一收购!
有了方向之后叶安下笔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其实这一切早已在他的脑海中酝酿多时,最终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他酝酿多时的结果。
待他出了自己的公廨,看到的便是一张颇为熟悉的大脸以及大脸上谄媚的笑容。
“周光祖?”
“正是小人!”
叶安看了看周围有些调笑的说道:“你倒是真的不怕事,没瞧见本官“门庭冷清”,怎生还敢站在门前等候?”
“良禽择佳木而栖!小人自觉得可比良禽…………”
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啊!若是他知道自己在朝堂上是一个孤臣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安小声道:“本官在司农寺不会待的多长久,你若是真的想要更进一步,那便离本官远一点。”
周光祖微微一愣,露出苦涩的表情道:“小人是没得选才到了您这里,小人嘴欠,回了司农寺便向同僚吹嘘您对邻人多照拂,还说您是有情有义之人,这下咱们司农寺的刀笔吏们有福了,谁知道…………”
叶安略带怜悯的看着周光祖,敢情这货是没得选了,难怪他在自己遭到范子渊的刁难下还会选择站队自己这边,根本就是“逼上梁山”啊!
既然是个倒霉鬼,那就没有办法了,叶安勾肩搭背的拉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算是我的人了,若是以后本官离开司农寺,说不得还能让你跟着走。”
周光祖眼睛一亮,若是能跟着叶安离开司农寺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用力的点头道:“那便多谢侯爷了!小的跟在您身边必然鞍前马后不敢懈怠!”
叶安砸了咂嘴道:“鞍前马后倒是不用,但你且告诉本官自何处得罪了范子渊?”
周光祖微微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苦笑道:“我的侯爷,您是真的不知道?别说是朝堂上,便是各部司的衙门都知晓您的事,御史差点便要上疏弹劾您嘞!”
叶安有些奇怪道:“上疏弹劾本官?本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您不是在信陵坊帮了一个小寡妇吗?侯爷……小的绝不会怀疑侯爷的品性…………可终究还是有人怀疑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得罪了大相国寺!”
叶安瞥了四周来去匆匆仿佛躲避瘟神一样的官吏继续向外走去,在周光祖跟上他离开司农寺的大门后便不屑的笑了笑。
“一群和尚即便是背后有大树撑腰,难道还能变成佛?”
周光祖长大了嘴巴看着身边的少年人:“您知道了?!”
“废话,大相国寺有能力在朝中向本官施压?”
周光祖颇为惊讶,这叶安才多大的年纪,原本自己是看好他的以后的仕途,但更多的是看好他受到的恩宠,可现在看来这少年侯爷并没有自己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侯爷,您知道大相国寺的背后是谁吗?”
叶安看着司农寺的大门奇怪道:“你看本官像不像傻子?连你都知道都事情本官会不知晓?”
周光祖小声道:“大相国是的背后是宗室和勋贵,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虽说在朝堂上不如相公重臣,也没法呼风唤雨,但他们在东京城中的势力太大,根深蒂固啊!您若是与他们对抗,吃亏的终究是您自己。”
一个能在强大威胁面前对自己说真话,还能劝自己不要冒险的人,无论他的目的如何都是难能可贵的,但这样的傻子不会出现在官员之中。
难怪司农寺的人对自己都是那种态度,显然他们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免得被人误会是他叶安一伙的。
叶安跳上牛车,看着满脸期待的周光祖笑了笑:“我这人就是爱逆流而上!大相国寺我是撕破脸了,那就要撕到低!回去告诉让你来游说本官的人,没用!我叶安没做错就不会低头!”
周光祖愣愣的看着叶安离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也不明白他是怎么看穿自己的,自己把一切都谋划的很好,也装的很像,即便是司农寺的那些同僚也没看出自己有问题啊!
直到叶安的牛车消失在踊路街上,周光祖这才返回司农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范子渊的签押房。
“他怎生说的?”
此时的范子渊早已气质大变,完全不似刚刚与叶安对峙的模样,也没有了那股子猥琐之气,相反他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气度非凡,举手投足之间也是仪态庄重。
“回禀少卿,叶少卿知晓大相国寺的背后是什么人,但他说他不怕,还看穿了小人的苦肉计……您看……”
挑了挑笔直如剑的眉毛,范子渊微微点头道:“未曾想他是真的不怕,其中牵连甚多,他难道是打算依仗圣人?可圣人也不会为他叶安去与宗室勋贵闹翻,就是在默许他们这般的敛财啊!”
东京城的事情大多数小吏都是清楚的,在周光祖面前范子渊也没有什么避讳,别说是他这样在司农寺干了十来年的刀笔小吏,便是大街上的衙役都知晓。
自己之所以这般的敲打叶安,就是为了把他赶出司农寺,未曾想这小子的手段如此凌厉,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还真是小看他了。
“给你的那些同僚传个话,以后便莫要用这般的敷衍的手段对叶少卿了,他毕竟是司农寺的少卿,与本官一样,甚至比本官的品秩还要高上一等。”
瞧见周光祖的忐忑,范子渊不屑道:“你有何担心的?他叶安知晓你去游说是为他好,想劝他放弃与大相国寺争锋,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若非没有这般的气度,倒是本官小看他了!”
范子渊的态度令周光祖惊讶,但他知道这是上官之间的事情,自己不过是按照吩咐做事罢了。
应了一声变离开签押房,独自一人的范子渊端起茶水微微皱眉:“就看他叶安到底能不能度过难关了,若能司农寺也有他的一席之地,若是不能也要把种植之法寻来,终究不得耽误推广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侯府中的胖和尚
叶安不是傻子,他知道大相国寺几乎垄断了大半个东京城的放贷业务,这需要多大的资金体量他也非常清楚。
而这么多的钱,根本就不是大相国寺一家能拿出来的。
显然还有外部资金流入大相国寺“注资”,在外人看来这几乎是隐秘非常的事情,但在叶安眼中这些注入资金就如同“无遮拦”的相扑汉子,就差一条底裤了。
若是注资大相国寺的是别人家,叶安还有些担忧,他之前甚至怀疑过天家才是大相国寺的幕后黑手,但后来一想便知道这不可能。
赵宋王朝天家对名声的重视,不至于让他们做出这种不顾脸面的敛财手段来,天家毕竟是天家,即便是敛财还是要名正言顺的从税收入手,不需这等压榨民财的腌臜伎俩。
那什么人有闲钱,不要面子呢?当然还要有权有势,那便只有勋贵和宗室了!
这算是大树,也不算是大树,叶安在牛车中缓缓摇晃,从一开始他就希望把事情闹大,对于大宋的宗室叶安是一向没有好感的,对那些几乎已经废掉的勋贵同样也没有好感。
这些蛀虫叮在大宋身上吸血,已经是个个脑满肠肥了,但即便如此他们还不满足,依旧要把手伸到民间压榨,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剥削。
对于叶安来说,吃相如此难看的剥削就应该掀翻了才是。
只不过眼下自己才刚刚把桌子抬起来,真正“掀翻”这桌子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天家,而应该是百姓!
事情还不够大,也不够波及整个东京城,需要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才是。
虽然在司农寺被人冒犯顶撞,也被范子渊使了绊子,但叶安却知道他应该就是周光祖身后的人,只是敲打自己的手段颇为让人不悦。
即便是如此叶安还是好心情的,直到他看见了自己家宅多了一个痴痴呆呆的胖和尚…………
暴怒的叶安拎着胖和尚就准备带他前往大相国寺寻公道,但奈何大和尚实在太过沉重,根本就无法撼动分毫。
叶安无奈的看着依旧痴痴呆呆的大和尚,又看了看四周埋怨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在我面前装了,良心发现了?”
空空和尚纹丝未动,只是伸出了手掌,叶安没好气的把酒壶塞在了他的手上:“你大爷,便是这般了还要喝酒,打算一醉解千愁?门也没有!大相国寺麻烦你可别想躲着!”
“说的什么话?大和尚都这般了,你还不打算放过?”
“看看你这一路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收容你?”
胖和尚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痴呆之气瞬间消失:“你若是不收容贫僧那便是薄情寡义之人,名声臭了大街喽…………”
“哟?反倒是讹上本侯了?信不信把你扔出去?铁牛,王帮…………”
“行了,都这般时候了,还要捉弄贫僧,实在无趣,你打算怎么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是打算给大相国寺一些惩戒,奈何人家不妥协啊!既打算与叶安打擂,那便来吧!只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叶安手中的力量也不小,百姓之舆可沸反盈天!”
胖和尚一个起身便盯着叶安,死死的盯着,看的他发毛之后才道:“你当是该杀的!圣人也该杀了你!”
叶安哈哈大笑,反倒是让胖和尚发杵:“你以为我操纵民意?可事实上呢?我这是帮天家挑了脓肿!
你平心静气的想一想,照大相国寺这般的施展,无限量的放贷,再过几年之后会如何?再过十年之后又会如何?你们…………”
“是他们!”空空和尚的暴怒让叶安顿了顿,也让边上一直看着的铁牛和王帮眼神柔和了许多。
“好,他们甚至不惜刻意毁人生意以便借贷之举!这便是一颗大大的毒疮,不断的在东京城的身上扩大,不断的在吞噬百姓的骨血,不断的蚕食天家的仁德!”
“这……便是如此,与天家仁德何干?”
叶安使劲的揪了揪头发,看着眼前的胖和尚便是猛然伸手上前,一个大暴栗砸上去砸的胖和尚乌拉喊叫。
“你是不是傻?说你没脑子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百姓们遭了这些长生钱和福寿钱的催逼,你觉得他们最后会埋怨谁?他们是谁的子民?民怨四起之中天家名声岂能不受折损。”
这是空空和尚从未想过的,眼下被叶安点破,顿时汗如雨下般顺着脑袋上的沟壑不断流下,在冬日里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
“你小子这是要窜撘着那些倒霉人家把事情闹大,让圣人也骑虎难下?”
“怎生是让圣人骑虎难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办法扭转乾坤?若是没有金刚钻,如何拦下这瓷器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手,你这小子永远都不做没有准备之事!你打算怎么做?”
叶安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但对你空空和尚,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打算…………”
瞧见胖和尚撅着屁股靠近自己,叶安压低声音道:“我打算先成亲才是正理!”
不知怎的,瞧见胖和尚目瞪口呆的表情,叶安便觉得通体舒泰,笑眯眯道:“你这胖和尚啊!在我这府宅中,合适吗?”
“哎!哎!哎!之前贫僧可是听你对张寡妇说过这么一句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怎生到了胖和尚这里就要赶出去?!”
“我怕晦气…………”
空空和尚瞪大眼睛的盯着叶安:“怎生就晦气了?!”
“废话,我成亲的日子里一个和尚给我道贺还住在我家中,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合适,极为合适,哈哈…………大和尚就是要给你道贺,给你向佛祖祈福,你可不知贫僧的祈福可是向来应验的!说不得秦大家也…………”
叶安想起秦慕慕对这场婚礼的重视,想起她对未来的憧憬便小声对空空和尚道:“我可提醒你,她可不似我这般的好相予,你不了解她,她是真的能打死你的……”
不知为何,瞧见叶安的重视和眼睛里发毛的模样,空空和尚抖了抖:“这小娘子当真如此厉害?”
叶安指了指边上抖似筛糠铁牛道:“你问这憨货便知,我这府上一切就绪,就差一些东西没送来,待那些东西来了,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天爷爷,这秦大家当真如此厉害?!”
“可不是?!当初小郎君在兰桂坊初见秦大家,您也知晓小郎君的厉害,可在秦大家面前却被打的青头紫脸…………”
这话说的空空和尚确实有些怕了,东京城中关于秦慕慕的传闻他听到了不少,可一直没有见过这位本尊“菩萨”。
空空和尚不打算回大相国寺,他已经打算就在叶安的府上,一般的高门大户都会请一个和尚在家宅之中,但听叶安这么说他有些犯怵,毕竟女人的强势与男人不同啊!
叶安他能对付的来,可秦大家一旦成为云中君侯府的主母那自己就要看人家脸色了,叶安这是在提前劝告啊!
思虑许久之后,大和尚依旧一屁股坐下:“贫僧就是不走了,那里也没有你这云中郡侯府待着痛快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皇宫的态度
虽然朝堂上,坊市中,都在议论大相国寺,都在议论叶安这个敢于和大相国寺撕破脸的开国侯,但他本人却不在乎,种子已经洒下,剩下的只有等待,至于眼下却是时机未到而已。
嘴长在别人身上,也长在那些说书人和唱曲女子的身上,当然也长在百姓的身上。
听王帮说最近街面上那些说书人越来越不敢说了,唱曲的倒是被文人才子或是年轻的官宦子弟逼着说了几次。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民间的声音在逐渐消失,敢于当街把大相国寺之事宣扬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王帮和铁牛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叶安却依旧不着急,他终于开始忙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成婚之日定在了腊月十八。
这对叶安和秦慕慕来说是相当吉利的日子,也是玄诚子特意选定的吉日,叶安现在每日都在平整院子,把该收拾的地方收拾好,把该准备的东西都买回来。
王帮和铁牛二人对叶安的设计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想不出那些没用的碎瓷片为何到了侯爷的手中就能成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那些灰和砂浆搅合在一起就能变成平整的地面,看似随手一撒的鹅卵石,落在地面上便错落有致的很!
张寡妇家现在每日都会上缴丰厚的酒钱,且是每日缴纳从不懈怠,叶安让她一月一缴,谁知人家死活不同意,非要每日清账方才安心。
…………………………
这世界上离了谁都转,叶安便早早地向圣人和官家告了假。
里院的秋千已经架好,萱儿趁着秦慕慕这位主母不在的时候尽量占着享受一番,眼下已经成了她的专座,颇惹了王帮的不满。
“你这懒慢的丫头,主母还没过府便已经占了主母的位置,待秦大家过来看她还不惩治你!”
“秦娘子才不会这般小气嘞!秦娘子可好了,待我温柔体贴,如同姐妹一般。”
“人家给你脸面为姐妹,你也该好生记着,可不能争抢!”
叶安只是笑了笑道:“你们两人真是瞎操心,秦慕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了解?我多日闲暇你们看看这院子里还差些什么?若是不差了,那我便要开始布置了!”
王帮呆呆的望着叶安,边上的铁牛也是如此,他们两不明白为何叶安还要布置宅院,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
但叶安并不满意,笑着拿出图纸交给了王帮道:“让咱们家的匠人现在开始制作,务必在婚期之前做好,还要送去刷油上漆,没有这些家具可算是对不起慕慕了。”
看着图纸上从未见过的家具,王帮指了指一个竖着大圆盘似的桌子奇怪道:“小郎君,这是什么东西?”
“梳妆台,给我在东京城寻一面最好的铜镜,就要这纸上尺寸的,打磨好了让匠人镶嵌上来,到时可算是一个大件。还有这床榻,一定要照我这模样制作,万万不可差了,到时可是好大的招牌。”
“招牌?”
王帮有些不懂,但萱儿却是知晓,看着眼前的图纸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她第一次在秦慕慕那里见了这些家具后便不可自拔。
萱儿瞧见王帮和铁牛的好奇,便在一旁看着叶安小声道:“小郎君打算用这些东西在东京城做个好招牌,男人家的不好入内室观瞧,可诰命夫人们却是能进内院的啊…………”
叶安指了指萱儿:“就你聪明?这些话和他们点明了,他们反倒惶恐了,做出来的东西可就成本高得多!”
“小郎君,都是自家用度,当然该精细些的,要不萱儿去盯着?”
这回连叶安都瞪大了眼睛,但许久之后却在王帮的惊讶中缓缓点头道:“也好,既然你对这件事情上心,那便由你负责此事。”
看着萱儿三步一跳的离开,叶安便觉得自己好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负责人,说不得萱儿在这件事上还要比其他人做的更好。
在后世,女人的强大已经展露无遗,与男人几乎平起平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反正是自己家的产业,交给萱儿也不无不妥。
以后自己要在朝堂之中厮混,家中的产业只能起一个头,定下大方向,具体执行还是要交给别人的,也算是给秦慕慕以及萱儿找一个打发时间的东西。
这些家具需要在十天内打造好,时间不可谓不紧,但却是叶安之所以现在才拿出来,乃是故意为之。
所需的材料他早就派人买办好,为的就是考察这个时代的匠人有多快的生产速度,如此以估算流水作业的效率。
既然家具交给萱儿,那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这几个大老爷们了,看着那些精美却繁杂的彩带,叶安顿时觉得头大,而边上的铁牛已经悄然摸向了门边却被王帮一把捉住。
“咳咳,这些彩带是要挂起来的,你们知晓,本少爷…………”
“小郎君,我等还是要事,这便去忙了,要不您自己试试?”
说完就准备逃走的两人被叶安一把抓住,指着地上一团团的彩带:“你们都给我按照要求挂好了,之前秦大家已经告诉萱儿该如何做了,晚上听她的指点把东西挂好,今日不需你们赶车,本少爷自己坐车去往禁中,出宫之后还要去往长辈家亲自去下帖子请长辈才是!”
叶安的借口实在是堵得王帮和铁牛无言以对,瞧见叶安走时揶揄的笑容,两人只能垂头丧气的应下。
今日叶安确实要进宫,但谁料到几日未去竟然连自己的穿宫腰牌都不好使了。
原本殷勤的禁军对自己也没有好脸面,叶安稍稍好奇,在等待去请蓝继宗的当口拉住一个往日里熟络的禁军都领道:“单都领,这是怎生了?本侯的穿宫腰牌都不好使了,非要寻蓝大官前来作保?”
摸着手中的银鋌,单都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叹息的说道:“叶候,您自己自己是知晓的,事情闹大了,圣人没有了好脸色,自然是要削去您身上的一些恩荣,如今您的穿宫腰牌还好使已经不错的了,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连通报都没有,只能在此等候了。”
“原始如此,那有劳单都领了。”叶安笑了笑便把大袖中的钱袋转瞬之间递给了单都领。
果然这小子掂量一下随即笑眯眯的又道:“但叶候您的圣眷可未曾减弱,官家心中还是记挂着您的,前些日子在御前当值,听闻官家问了蓝大官,说叶候就要成婚了,他要送一件好东西给您呐!只可惜不知送什么妥当,请蓝大官参详,滋滋滋…………叶候这圣眷,某当差多年还从未见过嘞!”
叶安摆手笑了笑:“官家年岁小,自然有些念旧的。”
“可不是?以后叶候若是飞黄腾达,还是请您多多…………”
单都领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一副惶恐模样道:“陈大官!”
“某家是内臣,当是管不得你这禁军诸班直的都领,可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便是三衙的都指挥使都死光了吗?!”
单都领知道这是在打自己的脸面,也不敢把事情闹大,躬身不语。
好在陈琳没有再追究,哼了一声便走,叶安歉意的看着单都领一眼,瞧见对方并不在意的笑了笑才放心入宫。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爬得再高也是屁民
一路上陈琳几次想要开口,但看到叶安这张毫无所谓的脸后,便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待到了福宁殿之前,便实在忍不住的开口道:“叶侯,您这次入宫对奏,可是有了妥善之法?若是没有还是万莫去见圣人了。”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惊讶道:“什么妥善之法?什么入宫对奏?这次是来拜见娘娘和官家,以谢娘娘对臣和慕慕的关照,当然也因作为官家的侍读学士而向官家讨要个亲笔以使家宅生辉无有不妥吧?”
陈琳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叶安,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有时候老奴觉得叶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十个八个的青年才俊捆在一起都不是您的对手,可有时候怎生觉得您是在故意装傻拿老奴玩笑呢?!”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您这话说的,叶安明明是进宫来拜谢圣人和官家的嘛!最近是怎么了?总有人觉得叶安必须要有一个妥善之法出来才算是完结,到底是什么呢?!”
“唉!可不兴打人的,你这老倌实在是说不得了!”
瞧见陈琳气急败坏的举起手掌,叶安便回想起那根被他拍断的毛竹。
抓起叶安的袖子仔细翻看一番,没瞧见那精巧的袖箭陈琳才冷冷道:“别在老奴面前装,大相国寺之事难道叶侯就一点也不担心?”
“哦!原是说的这件事,早着呢!还没到功夫,娘娘都不着急,您着什么急啊!”
叶安随意的一句话便让陈琳目瞪口呆,他叶安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让人惊讶,不知是该惊讶他的淡定,还是该惊讶他的愚者之勇,无知者无畏!
福宁殿乃是内殿,一般的外臣尤其是叶安这种品秩爵位不是很高的外臣几乎没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但好在刘娥待见叶安,他也便能出现在这禁中的主殿。
在叶安等待的这段时间,陈琳便把话传给了蓝继宗,蓝继宗同样惊讶于叶安的“心大”小声的在刘娥耳边把叶安的话重复给了她。
“他叶安当真以为事情闹大了本宫就会留着他?便是官家课业未半又如何?!照样贬斥他出京!”
蓝继宗稍稍尴尬道:“圣人,叶安看似在朝中没有交情,但即便是贬斥出京也需一个好借口,他并无错处,还有敬献祥瑞之功,这年关未过,又是婚约在前……”
恨恨的把手中的茶盏顿在桌上,刘娥怒声道:“他叶安就是算准了这些才不急不缓,天大的篓子捅了,最后还要让本宫给他善后?岂有此理!本宫便让他成婚!该给的赏赐一样不少,该给的勉励一句也不缺!统统以最甚之制给他!”
蓝继宗愣了一下,随即道:“圣人,如此岂不是便宜了这小子,又该他得意许久了…………”
“便宜了他?这些东西他叶安拿了去,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旦大相国寺的事闹得喧嚣尘上,闹大了,怕是这些东西他拿了也不安心了。”
蓝继宗尴尬道:“娘娘,老奴觉得还是莫要这般对他叶安了,毕竟对天家有大用处的。”
刘娥的眼皮微微跳动,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蓝继宗跪地而拜:“老奴有罪,不该出言干涉娘娘之举!”
“你说的没错,他叶安确实对天家有大用,也是有才学有能力的,但本宫要的是什么?不是他叶安献上解决之策!本宫要的是他的态度!要的是他向天家表忠心的模样!不是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这模样说明什么?说明他叶安有把握解决此事!说明这桶了天的事在他叶安面前什么都不是!”
蓝继宗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叶安的能力显然早已知道大相国寺背后有什么,但他这般的初出茅庐的臣子,小小的云中郡侯,真觉得自己能与之抗衡?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娘娘,那还召见他吗?”
“本宫倒要看看他叶安到底有何本事!”
每当瞧见叶安的笑脸,刘娥便有一股无名业火冲散头顶,即便如此她还强压着怒火。
“你成婚的日子也快到了,本宫该有的赏赐也会赐下,你这次进宫便不必多说,待成婚后携阳城县君而来再多留你们聊聊。”
叶安立刻大礼拜下:“臣叶安谢过圣人!叶安与慕慕初到大宋,得圣人之照拂,心中感怀不敢忘却,可否请圣人赐下手书以勉励叶安?”
刘娥稍稍惊讶:“求本宫的手书?你不是要求官家的手书吗?”
叶安的脸上再次挂着招牌式的腼腆笑容道:“臣和慕慕在大宋无父无母,圣人为天下母,叶安求了圣人的手书便可至于高堂,以代双亲!”
话都说的这么诚恳了,刘娥也稍稍有些感动:“难得你有如此敬重之心,把本宫当作你的长辈!明日本宫便会手书一卷,差人送去你的府上。”
叶安立刻再拜:“谢谢圣人!”
“你进宫不会单单是讨要本宫的手书吧?”
刘娥带着好奇,她在给叶安尽可能多的机会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她等到的不是叶安的求饶和求助,而是一句让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的话。
“臣还要奏请官家,也求一份手书。”
死一般的寂静后是一声尖利的怒吼:“叶安,叶长生!!!”
四周的宫人跪倒在地,叩首不敢抬头,整个福宁殿乃至福宁殿外的宫人全部战战兢兢,只能在心中咒骂叶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侯爷怎生又去招惹娘娘了。
福宁宫中的人包括蓝继宗和陈琳以最快的速度撤走,他们从未见过圣人如此愤怒,蓝继宗甚至放下了宫帐隔开大殿内外,给陈琳使了个眼色便迅速离开。
“你,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求吾?!”
清冷的大殿中只有刘娥的声音在回荡,帝王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到了刘娥这里,威势也是差不多的。
这不是性别决定的,而是权利所决定的。
叶安看向刘娥,面色肃穆道:“叶安不知何处惹怒圣人,还请圣人示下!”
刘娥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尖锐,如刀子刺向叶安:“你与大相国寺之争以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东京震荡,惹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大相国寺已经催债已经催疯了,不管不顾了!逼死了多少人?但百姓借贷了大相国寺的钱财,便是朝廷也无法说什么!”
说了这么多终于到了正题,叶安忽然也笑了笑:“不是大相国寺要收回借债,而是大相国寺在逼着那些投钱的那些宗室,勋贵在收债不是吗?”
“若你输了,那就是你在逼着大相国寺收债!此事的罪责就要由你一人承担!”
在叶安点破其中的厉害后,刘娥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出了利害和威胁,她希望叶安在这时候能选择果断的投靠天家。
“圣人之言叶安不懂,使得东京百姓遭难的不是叶安啊!也不该由叶安承担!”
“不是你又是谁?!”
“是朝堂,是天家!”
“放肆!”啪!!
短债的耳鸣之后叶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这一巴掌算是把他打醒了,这是封建时代,这是君权高于一切的时代,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屁民!
爬得再高,也是一个屁民,最多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屁民而已………………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福宁殿中不可描述之事
刘娥在甩出这一巴掌之后便有些后悔了,朝臣可杀不可辱。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即便是有也极少有君王皇后太后亲自动手…………
但这次是自己亲手结结实实的打了叶安一巴掌,刘娥看着眼前少年人脸上鲜红的指印心中莫名一颤。
叶安不是一般的少年人,也不是一般的朝臣勋贵,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眼睛之后,刘娥居然发现自己心中竟莫名的生出一丝慌张。
“怎生你还不服气?莫要用这般的眼神看本宫,本宫是提携你!”
“这天下能得本宫所教者寥寥,你可知这些话传出去之后会如何?不说本宫,便是朝堂之中的朝臣们也会站在你的对面!”
“眼下他们还在观望,你得罪的人和他们不是一路,可若是你连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要拉上,把天家也拉上,那就是要与天下为敌了!”
“娘娘您说完了吗?”
刘娥微微一愣,看着眼前依旧执拗的少年,看着他脸上的指印,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软了些,少年人就是要成长的,虽然执拗了些,但他也只比赵祯大三岁而已。
蹲下身子在他面前语重心长:“长生,此事你一人无法驾驭,大相国寺的背后是勋贵,是宗室,甚至是外戚,如何应付的来?你要与他们为敌,便是与天家为敌!”
“娘娘您说完了吗?”
刘娥愣在原地,脸上一阵潮红怒气上涌,自她入宫之后便从未被人如此轻蔑的看过,叶安的态度非但没有柔和下来,相反更加执拗和强硬,这是大不敬!
“你……你放肆!你叶安能有今天全仰仗天家照拂,一切都是本宫给你,既然能给你就能全部夺走!”
叶安突然动了,伸手揽住刘娥的腰,在她失重的惊恐中摁在了自己的腿上,对着她的裙摆之下便是一巴掌………………
“蜀地孤女,善摇铃播鼗,与龚美之私却嫁真宗皇帝!宗室勋贵与大相国寺勾结压榨民财,我叶安把事情挑破,你非但不对付宗室勋贵还有那些将门,反是要借用此事逼我就范臣服天家之威?!天子在德,帝王在威,何来煎迫之说?!妇人手段岂可登堂入室?!”
刘娥已经被打蒙,但随着叶安的话她却震惊的一动不动,她刘娥乃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居然被一少年以这般……这般羞人的姿势击臀…………
“你敢打我?!!”
“啪……”又是一巴掌,叶安反手又是一巴掌,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
“你打我,我认了,你的手中掌握了暴力机器,可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你打了我还要我愈发恭敬的顺从你,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的脑子有问题?!”
刘娥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已近十年没人碰过了,这种羞愤几欲让刘娥大叫出声,但又被她生生的压住。
若这般羞人的模样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若此时大叫必会惊动殿外的内侍。
“你……你就不怕抄家灭族?!本宫要诛你九族!”
“诛九族……你敢吗?你敢成为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个诛杀九族之人?还诛杀的是士大夫,诛杀的勋贵开国侯?我叶安孑然一身但若是真算九族还不少,先生,朋友,还有学生……”
“你撒手!”
“我不!”
“你疯了?!”
“啪…………”
“我没疯,笑话,你都要杀我了,我还不能反抗?你信不信今日杀我,明日你非官家生母的消息便能传遍整个东京城?”
福宁殿骤然陷入死寂静,刘娥在叶安的腿上也就不挣扎了,只是扭头静静的看着叶安,眼神中没有一丝感情。
“此事你若敢传出去,本宫不惜一切也要诛杀你与知情之人!若官家知晓,本宫炮烙你心中最在意之人!”
既然已经撕破脸,叶安便也不在意:“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说的是大相国寺的事。
宗室与勋贵与大相国寺沆瀣一气压榨民财,看似没有什么,甚至能让他们在别的地方安定些,但你恰恰不知道的是,这是动摇大宋国本之举!”
“还不把本宫放下?!”
叶安看着自己手放的位置,讪讪的把刘娥抱起来放好……连他自己都怀疑刚刚是不是疯了。
好在有些事情击中了刘娥的要害,否则刘娥现在一嗓子,自己必定会被扑进来的带御器械碎尸万段。
说实话对面的刘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老态,相反大抵是因为在宫中得到了保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四十多岁女人满脸的羞愤还是挺风情万种的。
待刘娥重新站在地上的时候,脚下一阵发软差点便又坐倒在地,叶安好心的伸手扶住了她,但在对方狠厉的眼神中再次把手缩了回去。
刘娥高高在上的皇权并没有震慑到叶安,事实上从未经历过皇权洗礼的他并不畏惧挑战权威,他有足够的把握保全自己的性命。
“圣人…………”
“滚出去!”
这声暴喝让叶安一边讪讪的退走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刘娥瞧见他猥琐的模样,顿时羞愤欲绝。
待瞧见刘娥死死的盯着自己抹鼻子的右手,叶安转身就跑并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福宁殿。
还别说来自大食国的蔷薇水味道相当好闻,最重要的是留香时间长………………
呼啸声从背后传来,叶安下意识的低下脑袋推门而出,于是原本打算斥责叶安的蓝继宗便成了“独眼龙”。
虽然不知在殿圣人与叶安说了什么,但眼瞧着他狼狈而逃,以及圣人暴怒的态度,蓝继宗便在心中微微一叹,他知道若是圣人逼得叶安就范便不会有这局面了。
刚抬脚便迈入福宁殿的门槛,一声尖叫便响了起来:“谁也不许进来!违令者诛!”
陈琳看着蓝继宗的“黑眼圈”轻轻的拉着他的胳膊道:“叫你刚刚留在殿中,怎生非要出来?我可瞧见了,叶安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圣人这是动了大怒!”
蓝继宗却奇怪到:“那我怎生觉得圣人受了他的欺辱,这小子刚刚跑出福宁殿的时候我可瞧见了,脸上颇有猥琐之状。”
陈琳看着叶安离开的方向微微点头:“某也瞧见了,但他是从福宁殿中出来的……圣人……该不会……”
蓝继宗想也不想的挥手道:“你老陈癔症了?!他叶安有胆子在福宁殿中不规矩吗?这小子有几个脑袋?定然是在那件事上……看来圣人这几日火气不消,我等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陈琳向殿中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圣人与叶安谈妥了吗?最近心中不安生,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叶安这小子便是个异数。
要我说他便该向天家服软,求天家来给他料理此事能有多难?天家永远是天家,他本来便是要做孤臣的,怎生就不能投靠天家?”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朝堂上的事情你怎生就这般后知后觉?他叶安是文资,是正五品的官身,是堂堂开国侯,他想要做孤臣没人能拦得住他,便是……天家要逼迫他做什么也难,当初为了说服王旦,先帝少下功夫了?!”
陈琳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叶安要的是什么了:“这小子就是这般,就希望天下没人能管束住他才好嘞!”
“嘿,这话说的,圣人还能管不住他?且看着吧!以咱们圣人的手段,他定然会被圣人攥在手心里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家门被围
叶安几乎是一路冲出禁中的,路上瞧见了小皇帝的仪仗他也心虚的避开,刚刚在福宁殿的一切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把刘娥当作孩子一般来打,这事情别说是传出去了,便是想都不敢想!至于罪过有多大叶安觉得最少也该是大辟之刑。
但好在刘娥让他走了,这说明她的妥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叶安觉得应该把这只手给供起来才是………………
当时更多的是一种被冲昏头脑的过激之举,但好在自己的威胁也奏效,刘娥被自己镇住之后自己便占据了主动。
瞧见单都领两眼放光的笑脸,叶安就知道这货是打算长久的在自己身上捞油水了,脸上的手指印是没办法遮挡,叶安所幸就让他瞧见,这最少是让人知道自己是被刘娥给打了的,被太后打还能出宫,这无疑是圣人的看重…………顺带着便把一块小银铤扔了过去。
这银铤少说也有二十贯钱,顿时让单都领喜笑颜开,唱了一个大大的肥喏。
微笑的点头就打算离开,但谁知身后传来陈琳的叫声:“叶侯休走!”
这就追过来了?这就改主意了?!
单都领惊讶的看着远处的陈琳,再看看眼前的叶安,露出歉意的笑容道:“陈大官这般焦急的追来,怕是有要事您还是等等吧!”
等?再等怕是连命都没了!
叶安本打算冲出去的,但看着眼前高大的宫门,以及宫门上的弩箭,他便彻底放弃这个打算。
为何宫门外十丈之内没有人?因这十丈之地完全在弩箭的射程之内,即便是冲出宫门也会被东华门上的箭矢射成筛子。
“叶侯怎生走的如此之快?圣人发话了,让您路上慢些走,待到家中的时候考虑清楚再上劄子。”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躬身道:“多谢陈大官,叶安必定小心谨慎,不敢辜负圣人期许。”
陈琳微微点头只是用一种稍显怪异的眼神看着叶安,看的他发毛之后才上前拉着他道:“你给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圣人态度大变让你出主意了呢?”
这老货靠近了干嘛?还不是为了看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叶安揉了揉脸道:“圣人待叶安如晚辈,悉心教导,关心备至,这件事自然也是一样!”
陈琳将信将疑,但瞧见叶安脸上的巴掌印,微微点头道:“你也莫要在心中怨恨圣人,定然是你小子说错了话惹怒了圣人,你瞧瞧挨了巴掌还能让你上劄子,还说让老奴去向官家求字,这便是在心中待见你!可万万不敢心生怨望!”
“叶安哪敢有何怨望,即是当时心中有些怒气,这不也消失的干净吗?圣人乃天下之母,叶安这个做孩子的被打且是应当应分的,怎敢生怨?!”
边上的单都领连连点头,看着叶安脸上的巴掌印微微感慨道:“圣人能给叶侯这般的教导实在是圣眷恩隆啊!我等看着都眼馋的紧,便是想挨娘娘的巴掌都没这福分呢!”
这话说的叶安真想让他体验一下“大耳刮子”的感觉,但现在看来,这一巴掌虽然挨的不值得,但多少也算是还了回去。
只是叶安没想到刘娥的态度改变的如此之快,但看着眼前陈琳的态度,叶安便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想也是,福宁殿中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传到别人那里,要么刘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自己,要不然便把那件事给烂在肚里子。
叶安微微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觉得值了!除了皇帝谁人能碰刘娥一下?自己可算是挣到了不是吗?
至于劄子…………看来刘娥还是不愿让事情发展到大变的时候再出手,她知道自己有办法,但不想等。
不过叶安可不会随便改动心中的计划,劄子照写,事情也要推进了,之前已经闹出人命,眼下东京城已经出现动荡,但还并未出现借贷所导致的“经济危机”。
但很快就会出现改变了,量变必定会引起质变,到现在大相国寺都没有收敛,甚至在看到自己没有被打压之后还在变本加厉的收账。
已经坐上牛车中的叶安突然明白了,大相国寺不是在向朝廷施压,也不是在向自己施压,而是在向那些勋贵和宗室施压,逼得他们对自己下手。
这样的关联让叶安不寒而栗,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宗教对经济和政治的影响居然等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天大的毒瘤。
宗教和皇亲国戚搭上关系,大肆用隐晦的手段敛财,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百姓的影响都是极大的。
高利贷永远都是社会的毒瘤,这种乘人之危的手段使得它的出现必然会引申出暴力,任何一个知晓礼义廉耻,文明教化的王朝都不会太过容忍这一点。
他对百姓的危害远不及对整个社会的危害,这一点从张寡妇身上便可见一斑。
否则也不会才到这种程度刘娥便已经忍不了,从车窗中向外看去,明显便能发现眼下的东京城被那群讨债的和尚搅的是天翻地覆。
市井萧条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世上反应经济的最好表现就是商贾的买卖,买卖凋零,民生凋敝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借贷,催债,连锁反应之下波及的是整个东京城。
难怪刘娥开始着急,东京城每月的税收可不在少数,不算小摊小贩,单单是座商,客商,行商每年向朝廷缴纳多少的税收?
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东京城的动荡已经开始影响经济了,东京城能乱,但市井贸易不能乱!!
经济利益是最直接的,对大宋也是最有用的,这才是刘娥绝不能让东京城动荡起来的原因!
牛车一路到了信陵坊,但刚到了坊口便无法前进,一群人已经把云中郡侯府的路给堵住。
“求王管事开恩,让我等见见云中君侯吧!”
“是啊!我等已经等不得了!眼看大相国寺这般催债,我等生意做不下去了啊!”
“侯爷还未回府,再说你们自己的事情如何能寻我家侯爷的不是?”
王帮被一群人堵在门口,面对如此多的百姓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对待官人他能从容不迫,轻松应付,但面对这些寻常百姓他却是难有手段。
之前叶安便警告过他,对待百姓要以仁和谦让之态,不可居高临下,鄙夷待人。
叶安下了牛车,不用说这些百姓的到来必然是被人窜撵着来的,并且还是当街堵在自己的门口,这是要把罪责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啊!
好一招偷梁换柱,连叶安都没想到大相国寺会如此撕破脸,栽赃嫁祸实在是高明,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嘛!
人家既找上门,也不能示弱,那些人甚至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不愿等到明年再动手,甚至不愿等到自己成婚之后在动手!
既然要战,那便战吧!这场不见血的经济战要比战场上真刀真枪更为狠辣隐秘,虽然不见血,却是真的要肉疼,甚至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即日起,凡是还不上钱的都可到本侯的府上来登记造册,你们的债本侯来还!记得带借据来,还要有中人,保人,坊吏四邻,否则我叶安可不认账!”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变债为利
叶安的声音不大,却让整条信陵坊的街道陷入了短暂的静音。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侯爷居然说他要把大家借大相国寺的债给还了!
人群中走出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他原本是来抓自己儿子回去的,老人家本份的很,知晓这是自己的事情与叶安无关,看不得儿子来寻别人撒泼,但没想到叶安非但没有推脱,甚至还要拦下债务。
想到自己家中被大相国寺的和尚催债逼迫,一咬牙的站了出来道:“老朽比你大上几轮,托大叫您一声后生,这事情与你无干的,万万莫要牵扯进来,东京城中有多少的人家欠下了大相国寺的债务?您要是大包大揽下来,恐怕把您这座府宅买了也赔不起啊!”
“老倔头,你搀和什么?你家张大还欠了大相国寺二十贯钱,怎生就不着急呢?”
“我张家自然会把钱还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把铺面关门,也要把这钱还上!老大,咱们走!”
叶安笑眯眯的上前扶住老倔头的胳膊道:“这位老人家莫要急着走啊!先听小子把话说完您再走也不迟?话的话可没说完,我也不是单纯的做善事嘞!”
老倔头转身瞪着叶安:“本以为你还是好后生,怎生话说也是个不知个深浅的!还想从我等这些山穷水尽的人身上赚钱?”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叶安笑道:“您说对了,我叶安从你们身上把债接过来,就是打算赚钱的!”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群起,所有人都用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叶安,从没听说过替人还债还能赚钱的,这云中郡侯怕是癔症了。
老倔头摆了摆手,带着笑意的看向叶安道:“且不说我等的债加起来有多少,您叶侯要是能说出个赚钱的法子,那小老就在这里向您磕头赔罪,第一个把债给您!”
“老掘头说的是,侯爷若是能从我等身上赚钱,这大相国寺的债也心甘情愿的请您给还了!无论您能从我等身上赚多少都随便您说!”
叶安看着一众好奇的人,点头笑道:“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后莫要反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谁后悔谁是傻子!”“权凭侯爷做主!”
叶安哈哈大笑道:“大相国寺的和尚就是一群傻子,本侯便说说如何从你们这些债务上赚钱!”
王帮迅速的冲进侯府搬出一把椅子,顺便把一个茶壶递给了叶安,他知道自己家的侯爷必定又想出什么好法子了,最重要的是还能从这些倒霉鬼身上赚钱!
靠着椅子舒服的喝了一口茶,瞧见众人期待的目光叶安缓缓道:“本侯说了,只接收大相国寺的债务,你们当中若没有向大相国寺借债的人家趁早走开,听了也是白听!”
此言一出人群便骚乱起来,都是大相国寺周围的人家,且大多是买卖家,谁不认识谁啊?
很快有些人就被揪了出来,这些人都是为了向叶安施压以为能得到好处的,当然还有一些是受雇于人前来造势的…………
不要小看百姓的力量,在事关他们利益的时候,寻常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木讷人摇身一变就成心思缜密的“大侦探”。
“李瘸子借的是孙一巴家的钱,孙一巴可不是大相国寺的和尚!”
“孙小乙!你这闲散汉也敢来这里?怕是收了人家钱来起哄的吧?!”
“赵青听说你家的房子都给大相国寺给占了去,钱债两清还来作甚?!”
果然还是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对,陷敌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便战无不胜!
待人被撵走的七七八八,叶安也就不在意了,即便是有人在其中也是好事,正好把消息传回去…………
“我收你们的债,帮你们把大相国寺的钱还上之后,你们便欠我的钱了是不是?”
众人一齐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不明白,但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有些吃惊:“你们当中有买卖的人家和没买卖的人家是不一样的,有买卖的人家本侯要入股,也就是我通过查验发现你们的买卖是赚钱的,便抵消你们的债而你们要每年给我干股所得的花红!别急着惊讶和反对,你们想想一大笔债免去了,身上的担子便轻了,这样一来生意是不是更好做了?赚得多了再拿出一小部分来给本侯分例,不算过分吧?若是觉得自家生意好,不打算走这条路的现在便可离去。”
但这一次人群没有一个动的,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还不上钱的,或者说一次拿不出来那么多钱的人,要是能拿得出来便也不会来寻一个开国侯的麻烦。
叶安开心的笑了笑:“放心,不是一直要你们的花红,本侯还没下作到榨取你们一辈子的程度,会按照你们所欠的多少提出一个年限,五年,十年,二十年不等!”
老倔头微微点头:“侯爷说的在理,若是能得侯爷之助免去被大相国寺逼迫的关门,这比什么都强!总比店铺关张要来的好,我老倔头应下了!”
随着老倔头发话,他儿子张老大也跟着点头:“既然爹同意,俺这做儿子也没话说!”
“老倔头是会做生意的,他都应下了,当家的咱们也应下如何?”
人群中的商议很快便开始,谁都会根据叶安提出的条件进行权衡,能做生意的人家都不傻,怎么选择有利他们自己清楚。
但其他人还没有着落:“侯爷,那我等这些没有买卖的人家该如何是好?您可不能见死不救不管我们啊!若是按照以前来,大相国寺不会这么快的便来催债…………”
叶安挥了挥手道:“莫要着急,至于没有买卖的人家则可根据家境分期付款……”
“啥叫分期付款?”
叶安笑了笑道:“这便简单的多了,就是看你家赚钱的能力如何,在本侯认可你能还上钱的情况下,给你家定下时间,每月偿还一定的钱财,以一年或是两年为限最终还清欠债,当然这是要有利息钱的,就是你欠大相国寺多少钱,我以年限收取利息,如此一来看似比要还大相国寺更多的钱,但实际上你只需每月偿还一定数额的钱财便可…………”
“啥?!要比大相国寺还的更多?!”
一听这话许多人都坐不住了,他们本来就还不上大相国寺的钱,如今把债转到叶安这里却要比之前还的更多,那他们还能干?
老倔头吼了一嗓子道:“嘈嘈什么?侯爷的话还没说完,你们难道还要被大相国寺逼着还钱,每日看着妻儿受辱,脸面丢尽不成?!”
见众人安静下来叶安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么给你们举个例吧!比如你们把十二贯钱的债转到了我这里,那你们要还给我十三贯,多出来的一贯便是利钱,但我不要你们一次还清,若是为期一年,只需每月还我一贯又八十三文便好。”
众人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他们还债的压力便小了许多,一次拿出十贯钱难,但每月拿出一贯多一点对在座的大多数人家都不是难事。
欢呼声响起,这群被大相国寺逼得没有办法的人终于把心中的压力释放了出来,人在被逼无奈的时候一旦发现了一条出路,这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要抓得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人心叵测
人群的欢呼让王帮跟着高兴,虽然铁牛在边上一句也没听懂,但也跟着憨憨的笑,在他看来自家侯爷是顶顶厉害的人,这群人来的时候个个像是丧门星一般,现在却都变得精神,最少脸上的哭丧气消失了大半。
叶安的脸上此时没有了笑脸,而是泼上了一盆冷水:“别忘了,这也是有年限的,若是借的少的,那还钱的时间也短,总不能拢共欠我一贯钱,再分三五年还清,那一个月才还我几文钱,这便不合情理了不是?”
“侯爷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您放心,我等干不出这种昧良心的缺德事来!”
叶安点了点头,举起茶壶喝了口茶水,看着边上惊呆的王帮和铁牛起身笑道:“好,如此便这么定下了,话本侯也说清楚了,你们便自己决定了吧!
但有一点要说清楚,本侯最重规矩,一切都要按照我定的规矩来,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当中有人偷奸耍滑,那便要扭送官府去!
还有记得把借条拿来,我不给你们钱去还于大相国寺,而是拿着你们的借条去往大相国寺直接还债。
记住!本侯只认大相国寺的借据!还必须要有保人的保条!若是没有这些趁早别开口,免得把你打出去!!都回去商量吧!明日登记造册!”
当侯府的大门关上时,门外跪了一地的人高呼“侯爷仁德!心慈念善!”
王帮是高兴的,他听懂了叶安的意思,这样一来侯府不光能得了一个好名声,还能从这些人的身上赚钱嘞!
只不过铁牛却在边上一个劲的捅他,回头瞪着这憨货一眼道:“你怎生了,非要戳我作甚?!”
铁牛就像是抽筋一般,努着嘴挤着眼,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瞧向叶安却发现自家小郎君的凝重表情,王帮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颤颤巍巍的上前道:“小郎君,这是怎生了?莫不是咱们家拿不出这些钱?!”
叶安微微摇头:“数量庞大,还需一些时间筹措,咱们家大部分钱财都折进了酒馆和人工上,秦慕慕拿出来的东西较多但段时间折现麻烦,师傅已经回阳城县帮我取东西了,那些……应该能换成钱财的,只是也需要时间啊!”
“啊?!”
王帮猛然愣住,随即急急道:“侯爷,这可是用的咱们侯府的民生再给那些人打包票,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一旦他们拿着借据回来,只会有更多的人来,到时候大相国寺再来讨债,就是向咱们侯府讨债了!”
原本沉稳的叶安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本侯能不知?不过终究能有人给咱们兜底,慌什么!”
“谁给咱们兜底啊!”
叶安随手指了指北面的方向道:“天家!”
王帮目瞪口呆的盯着叶安,铁牛却在边上憨憨的傻笑道:“果然是咱家小郎君,天家都要护佑咱们嘞!天底下还有谁有这般的面子?!”
话没说完就被王帮一脚踹走,从刚刚叶安凝重的表情他就知道,去求天家这件事小郎君也没有把握!
哐哐哐……………………
大门被敲的山响,王帮和铁牛对视一眼,这时候还敢来侯府的人除了信陵坊的邻人怕是也不会有别人了,便是信陵坊的人除了张寡妇和葛三叔两人也大多躲着自家走。
王帮把人领了进来,叶安躺在摇椅上看着眼前一身短襟打扮的人道:“你是谁家的从人?这时候来寻本侯怕是糊涂了……”
从人并未尴尬,而是露出谦和的笑容道:“小人乃是夏府的侍从,我家制诰已经在门外牛车中等候,望与侯爷当面一谈!”
叶安惊讶的看着从人道:“夏竦来了?他来作甚?”
从人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随即环顾四周道:“侯爷这宅子不错,还布制的如此精美喜庆,怕是能卖出个好价钱嘞!”
瘦弱的从人在铁牛面前根本就是个沙包,提起来便要甩出门外,但被叶安制止,笑眯眯的打量着他道:“既然来了,那便请夏制诰进府饮茶,免得说是咱们怠慢了同僚。”
从人不屑的看了铁牛一眼,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迈步离开,王帮无奈的跟着出去应对,铁牛恼道:“小郎君,这明显是趁火打劫!唉?不对啊!这鸟制诰怎生知晓咱们家的事?消息传的就这么快?”
叶安笑了笑:“人家是债主,当然盯着咱们了!”
“债主?咱们家与他有啥的关系?”
叶安并不回答,而是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住,游走在忽明忽暗的阳光道:“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是人心!”
铁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小郎君说的话太过深奥,自己只能听懂一点,太阳当然不能直视,人心……那玩意能看吗?
当夏竦踏入侯府的时候便立刻被眼前的景色所惊艳,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延伸到了一块山水照壁上前,带着优美的弧度绕过了照壁不急不缓的延伸到了里院。
尤其是这山水照壁,居然嵌上了青瓷!配合着其他颜色迥异的碎石,居然把当中的这条山溪变得生动起来。
阳光早在瓷片上,就像是溪水泛着波光,栩栩如生!雾霭,寒山,远寺,小径,溪水,一切都是那么的意境深远,自然无浊。
站在照壁前许久,夏竦这才从这幅画中走出,呼出一口浊气微微感叹:“寒山深远,孤寺常伴,溪水潺潺,只待人未远。好意境,就是暮气重了些…………”
“官人,这是我家小郎君回忆嵩山老君观的模样所做,说是溪水欢腾,您瞧这溪边还有一位道长和少年嘞!”
夏竦微微一愣,经过王帮的提醒之后,眼前这幅山水照壁立刻变了模样。
少年人在溪边打水,一支水瓢从上游冲下,少年人回首呼喊的模样以及老道穿鞋提袜的窘迫立刻显露出来。
往后退了两步,夏竦这才意识到整个照壁的重中之重根本就不再寒山和孤寺,而是在这老道和少年人的身上。
“如此看来当真是活脱的…………活脱的……”
他并不知道叶安的用意,其实叶安只是把他与玄诚子初见后的交流以及相处画了下来。
他怕自己忘了初到大宋的想法,他怕自己在这朝堂之中苟且的习惯了,他甚至担心自己忘了那深山之中的道观,忘了那里善淳朴的人,忘了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人嘛!活在世上可以苟且,可以随大流,可以浑浑噩噩,但总是要有寄托的地方。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零和博弈
照壁只是大门前遮挡里院模样的装饰,绕过照壁之后才算是见识到府宅的内里乾坤,之所以惊艳到了夏竦实在是这里的布局巧妙,朴实中不乏精美。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自不用说,连小小的灯柱都装饰的颇为精美,不是外观上的华丽,而是一种独到的巧妙。
地面平整的有些不像话,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材质一体而成,类似砂浆却又结实平整,更像是一块大石头整个铺放在院中,干净整洁的不像话。
边上的花草树木也是错落有致,用小石头垒砌镶边,造型精美,一颗桂树如同舞女展袖,即便是隆冬凋零,也能瞧见它秋日飘香的风姿。
廊腰缦回,曲径通幽,虽瞧不见后院的模样,但从曲折的廊柱中便可见一斑。
这样的宅院实在是美轮美奂的,远远的瞧见桂树下的花圃中有一人躺在那里摇晃,夏竦便好奇的走过了去,一路上还瞧见偏房,花厅中的别致家具,从模样上看便让人觉得典雅优美,震撼练练。
尤其是那横杆椅上的大圆弧,不自觉的让夏竦锤了锤腰间的酸痛…………
花圃之中,看着眼前的叶安,夏竦指了指边上的摇椅笑道:“这倒是新奇的家什,老哥我能试试吗?”
叶安伸手道:“自然可以,摇一摇,减烦恼!”
夏竦便不客气的躺在摇椅上,学着叶安的模样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整个人就在摇椅上不断的上下,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
人之所以喜欢摇椅,喜欢那种微微失重的感觉,就是因为这种感觉伴随着他们的出生,是脑袋里记忆最深处的感觉,早已融入到了基因之中。
瞧见叶安对他的到来不闻不问,只是躺在摇椅上揣着汤婆子晒太阳,夏竦笑道:“不知叶侯有和烦恼啊?”
轻摇椅背叶安稍显苦恼的笑道:“我这是在苦恼如何拒绝夏制诰的劝说啊!你瞧这宅子好不好?”
“东京城中之宅院,华丽堂皇者有之,典雅古朴者有之,但如叶侯府上这般意境如画,雕琢用心的却是少之又少,可为宰相府宅矣!”
“那你还想劝我卖掉它吗?我可是打算与慕慕一起在这里白头偕老的哦!”
夏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般的府宅能给叶侯卖个好价钱,为何不卖?府宅再精美也是死物,最重者还是这府宅之中的人啊!这信陵坊中的宅院大多不差,可那些人家过的可算不得多好,家贫者依旧死守府宅,不知变通,岂不是坐拥金山却出门讨饭一般?!”
叶安点了点头,夏竦的话并没有错,印证了那句“人挪死树挪活”。
“之前有中人把这卖掉这府宅的好处给本侯说过,夏制诰知晓本侯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夏竦闭目养神,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知晓的,你叶侯说出了许多人看不明白的一个道理,却也是许多人坚守的道理,有人能看破,有人却看不破啊!”
“巧了,这信陵坊的百姓可都是看破了的………哈哈!”
夏竦面露尴尬,随即道:“叶侯也不打算卖掉这宅院?”
叶安起身看着夏竦,带着惊讶道:“这么好的宅院,我为何要卖掉?唉?你不是要出使辽朝的吗?怎生还有空暇到我这里?”
听叶安的话他被逼成这样还是不打算买这宅子的,夏竦微微皱眉道:“老哥我轻装简行东西早已收拾好了,只是在等三司的东西罢了,你这宅院当真不卖?”
“自然不卖!”
“可为兄听说你在门口可是应下了大相国寺的债,消息传出不知多少欠债之人前来,你给他们分期偿还,可大相国寺却不会给你机会分期偿债啊!”
叶安盯着夏竦一字一句道:“未曾想你夏子乔消息如此灵通,我知道你在背后出了不少力,今日还要好生谢过子乔兄啊!王帮让张氏备菜,今日要与夏制诰不醉不归!”
这样的轻松潇洒实在是让夏竦满头雾水,大相国寺放出去的长生钱和福寿钱可不在少数,别说是他叶安,便是东京城中的巨富之家也吃不下!为何他还能如此清闲,甚至揶揄自己?
事出有异必有妖,夏竦小声道:“那不知长生有何破解之法?”
双方之间在称呼上进行了改变,这就是一种示好和拉近关系,叶安忽然拉起夏竦的手道:“来来来,子乔兄既然以到叶安的家中,便好生游览一番!未曾想这后院还有好大的一座池塘,前些日子天冷,正好开挖清淤,如今已能一观,只是汴水稍缓,未曾充沛矣!”
夏竦是个精明人,即便如此他也发现自己快要被叶安给带偏了,他原本是来作甚的?是买劝叶安卖宅子的啊!怎生到了这里被叶安三五句话便打发了?
态度稍稍强硬些,夏竦盯着叶安道:“长生难道已经家财万贯?你那酒馆在东京城是红火,可酒水生意不可一蹴而就,如何能还上大相国寺的钱财?”
叶安笑了笑,并不在意夏竦的威胁,而是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道:“你在大相国寺的买卖中投了多少钱?别说没有,我不信你这么精明的人会放弃这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何况你来的实在太快了些,就算消息传得快,也不至于那些百姓刚刚散去没多久你就找上门来了吧?别说是你凑巧,叶安从来便不相信世上与凑巧的事!”
夏竦被叶安的话堵得微微一滞,无奈的露出苦笑道:“之前传闻长生多智近妖,今日为兄算是见识了。为兄确实在大相国寺中投了钱财。”
叶安哈哈大笑道:“那子乔兄可要担心自己的钱能不能回到自己的口袋了!”
夏竦脸色一变:“长生这话是何用意?为兄的钱如何便要不回来了?!你不是接了那些百姓的债要替他们偿债大相国寺吗?”
瞧见他焦急的模样,叶安忽然发现这货也许去做商人要比做官员要好得多,当然他对权利的贪婪也是可见一斑的。
“我当然会还钱给大相国寺,但……大相国寺违约在先,还钱可以还但要打折扣,若是不打折扣,那就要等到日期到了再还钱喽!”
夏竦有些不解的看着叶安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何要打折扣?为何不折扣便要拖到日子再还钱?!”
叶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夏竦,长叹一声道:“我真不知晓圣人看重了你的哪一点,人无信尚且无法立足于世,何况大相国寺乎?高僧大德之所在,岂能言而无信乎?既要提前收债,可以,但必要免去利息,否则朝借夕催,岂不就是无信乎?!”
夏竦微微一愣,若是真的按叶安这般说,那便是打到开封府他也是占理的,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整个东京城的大多数都会站在叶安这边。
若是叶安真的能把欠债替百姓还给大相国寺,那就意味着他还的要比百姓们还去的还要少,且能通过时间赚取差价。
他叶安在其中只是垫付了一部分的钱财便能有一本万利的买卖,这简直太过轻松,比大相国寺放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还要轻松许多!
“子乔兄……子乔兄?”
叶安的声音打断了夏竦的思索,稍显尴尬的看向叶安道:“以长生的意思是,我的钱可能要不回来?”
叶安笑了笑:“要不回来倒是不大可能,大抵也是要打折扣的不是吗?要么便劝说大相国寺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再来讨钱才是。”
夏竦忽然笑了笑:“好一招偷梁换柱,你这是逼大相国寺就范,为的就是不逼着百姓们早早还钱?!这可是在赌啊!若是被识破岂不是…………哈哈哈…………”
看着夏竦一副“我看穿你”的笑容,叶安也跟着笑了笑:“你敢赌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王家的情义
夏竦匆匆离开了云中郡侯府,只不过相比他急慌慌的模样,侯府中谁也没有在意。
连铁牛这个憨憨都知道夏竦就是个来趁火打劫的小人,不光如此萱儿甚至连茶水都没给他上,王帮则是赞叹自家小郎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过叶安却并不这么看,与其短暂的接触下来他发现夏子乔乃是真小人,这一点并不可恨。
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不偷不抢去投资有错吗?
没错,只是夏竦忽视了一个道德标准而已,所以他是真小人,否则叶安甚至要夸他是敢于担当的真君子嘞!
见惯了商场上的卑鄙无耻,也不知被奸商坑了多少次,在叶安看来只要不犯法,不触犯道德底线的赚钱就是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少在自己面前,夏竦并未有所欺瞒的,而是开诚布公的要买自己的府宅,没使什么下作的手段。
即便是把大相国寺的压力搬出来也是事实,是和自己做心理博弈的一部分。
他投钱给大相国寺时,也不知道自己会帮东京城的百姓背下债务,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会从那些欠钱的人身上赚钱。
这是叶安的优势,他有许多办法能化腐朽为神奇,思维方式的跳脱造就了叶安转废为宝的能力,无论是张寡妇家还是其他欠下大相国寺债务的人家都是这样。
人本身就是价值的创造者,在叶安看来这些欠债的人不是负资产而是净资产,他们不是自己的负担,而能创造价值!
叶安与大相国寺最大的区别恰恰也在这里。
因为认知的差距,在大相国寺眼中,这些欠债的人就是他们的“负资产”,还不上钱的不用说便是“累赘”,正好趁着叶安的所作所为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并把钱财快速的收回来。
那群和尚心中想的什么叶安当然能看穿。
大相国寺有点像后世的借贷企业,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快速的回笼资金是极为重要的,但必须通过正确的方式回笼资金。
大相国寺现在做的就是在盲目回笼资金,完全不顾自己在道德上的缺失,这会最大程度上的造成口碑滑落,同时产生坏账。
他现在等于是帮助大相国寺处理坏账,毕竟若是叶安不接手,还会有更多的人家被大相国寺逼的家破人亡没法还款,这样坏账率便更高了。
当叶安对空空和尚说清楚这些的时候,这个胖和尚用一种接近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说你是天上的财帛星君转世贫僧也相信的!怎生你的脑子里装着这些东西,你可知道大相国寺因为每年收回不来的长生钱和福寿钱有多发愁吗?这些放出去的钱中有一些是本就收不回来的。”
“寻常他们是怎么做的?”
“除了卖儿卖女还能如何…………”
胖和尚说着说着便闭了嘴,叶安的眼神冰冷如同毒蛇一般的在盯着他,下意识的开口道:“此事与大和尚可半点关系啊!”
叶安忽然便咧开了嘴,露出招牌式的“和善”笑容,只不过在这笑容之下却是比隆冬时节的寒风更为冰冷。
“大和尚,原本以为你是得道高僧不问世事,现在看来人在红尘中岂有不沾身啊!什么大相国寺,什么清修无物全是扯淡!连我师傅观妙先生都非一个普普通通的掌教,何况是你空空和尚乎?”
不理睬空空和尚的疑惑叶安对忙活半天的王帮叫道:“从明日开始,在门口放上长案,把所有上门移交债务的人都记录下来,收好欠条和保书,没有人证的一律赶走!”
王帮愣了一下,随即道:“明日便这般?”
叶安肯定的点了点头:“明日便要如此,若有大相国寺的和尚前来,便把人请到空空大师这里,大师自然会说的清楚!”
空空和尚拉着叶安道:“你这可是有些不仁义了,大和尚一路疯癫到了你这里,为的就是与大相国寺划清界限,你怎能这般?!”
“就说是我把你治好了,怎么?难道我连官家的病都能治好,却治不好你的毛病?!”
看着叶安似笑非笑的表情,空空和尚无奈道:“你这话说的,还真让贫僧无言以对,只不过用贫僧做说客,怕是难解大患!”
“什么大患?我怎么看不见有大患?”
大和尚换了个姿势歪在夏竦之前坐过的摇椅上,吱呀吱呀的响声听的叶安直抽抽,生怕摇椅被他给压塌。
“夏子乔因何来寻你?你有钱帮欠债之人还给大相国寺吗?不会是打算去借吧?那可有些天真了哦!”
叶安皱着眉头道:“我怕你把这摇椅给压塌了,改日便让匠人们再做一个大号的给你,至于我有没有钱,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铁牛,让你去南熏门外迎我师傅,怎生还在府中?!”
拿着大扫把扫地的铁牛微微一愣,随即扔下扫把便走,他这性子最烦的便是扫地,偏偏王帮在府里说的算。
叶安想要独自坐在院中安静一会,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千头万绪的应该理清楚,但空空和尚并不打算让他清闲,一个劲的让他去做俩个下酒菜来。
这叫什么事?和尚寄宿在人家便算了,还要让主人家亲自下厨?王帮差点就把大扫把砸在他的脑袋上,但终究没有下手,他知道胖和尚是侯爷留下的客人,也是东京城中享有盛名的“高僧”。
青衣小婢被带到了叶安的面前,在他的莫名其妙之中放下了一个木匣也不言语转身便走,木匣中是一封信以及厚厚的一叠交子…………
叶安不知是哪位“天使姐姐”给自己送的礼,但看到信笺的抬头称呼自己叶世兄便知道是谁了。
自己认识的女人不多,能给自己送钱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王皞家的英娘怕是没有他人了。
她不懂得怜惜别人,但却不能说她心坏,这是她所在的环境造就的,叶安并没有怪她,也不是很厌恶她,只是觉得她身上的那股贵气刺得眼睛生疼,无法忍受罢了。
“交子乃蜀中商贾所用,虽是片纸却可在东京城的蜀中商号中换取钱财,小妹听闻世兄之事,无以为阻,唯有绵薄之力望世兄度过难关。”
女子的蝇头小字清美秀丽,让叶安想起了那个傲娇的少女。
空空和尚瞟了一眼便道:“哈,原是蜀中的交子,这东西最近在东京城很是好使,如此之数应有百贯,看来你与这信中女子交情匪浅啊!若是好人家的姑娘便断了联系,莫要耽误人家的姻缘……”
“她也要嫁人了,终究是一份情谊,但也让我欠下了…………你说王曾若是被贬出京,我该不该为他说话?”
空空和尚惊奇的盯着叶安,拖着长音道:“原是王家小娘子的“情义”,只是你怎知晓王相公会被贬黜京师?”
“感觉……”
“以你与王家的情义,该出手相助的,但以你这般的身份,却是不该,你出手反倒是害了人家,大相国寺背后的人可不管那些,既然与你撕破脸,你帮的人就是他们要打压的人。”
叶安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交子,微微点头道:“知晓了,这些给你吧!”
“无功不受禄!”
“当是给佛祖供奉的香油钱……”
“老鼠才吃香油嘞!”
“有区别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好宝贝!
叶安从英娘的来信便知晓,自己与大相国寺之间的矛盾在东京城的官宦人家中已经传遍了。
她的表态也就意味着王家在表态,王家无法在表面上支持他,但却能在背地里给他一些帮助。
交子可不是谁家都能弄到的,而这东西最大的好处便是无法查到出处,无论是谁拿了交子都能直接去往蜀中的商号兑换钱财,即便是孩子都行。
但叶安并没有打算与王家牵扯太多,王家的好意自己心领了,但…………孤臣就该有孤臣的自觉不是吗?
月亮挂在天空上的时候,玄诚子回来了,虽然没有宵禁,但晚上进城还是麻烦了些,只不过驴车中的东西太过贵重,他不敢在外耽搁。
五口大箱子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叶安的面前,老道只撂下一句:“你答应过为师!”便去往客房睡觉了,短短几日的功夫在东京城与阳城县之间一个来回让他太过疲乏。
静武憨憨的朝着铁牛傻笑,这两人倒是一对不错的玩伴。
“静武,那些东西可按我说的照料好了?”
静武抬头道:“师弟放心,咱们老君观的两位师叔白天黑夜的倒着看护,自你书信中说那些是摇钱树后,他们便不敢休息了嘞!”
叶安点了点头,自己强大的资本就在这里,五口大箱子是车中的所有东西,而自己给老君观的则是除了土豆和地瓜外的其他农作物。
自从土豆和地瓜变成祥瑞后,玄诚子便立刻对那些遗留在嵩山上的那些其余植物上心了,那些东西说不得便有这般改天换地的存在。
但叶安知道,除了味道好,营养价值高外,那些东西并没有太过惊人的表现,玉米勉强算是一个。
玉米与传统的水稻、小麦等粮食作物相比具有很强的耐旱性、耐寒性、耐贫瘠性以及极好的环境适应性。
一片土地适不适合种植粮食,首先种植玉米便知道了,当然玉米还有一个特性便是可以作为精饲料使用。
还有一点,玉米还能酿造烧酒,如此一来便解决了粮食酿酒浪费的最大难题,叶安不傻,随着土豆和地瓜的出现,粮食的价格可能有所降低,但也会逐渐的使得传统的稻米和小麦价格升高。
到时候用稻米小麦酿酒的成本便会增加,完全有悖于利益最大化的初衷啊!
玉米的出现便能最大程度上的解决这个问题,叶安相信只要自己控制好玉米的产量,保密,几乎就能在大宋的酒业市场上占据垄断地位。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充满好奇的空空和尚,叶安笑眯眯的打开了第一口木箱,大和尚“嘎…………”的一声便如同小山一般的瘫软在地上。
“琉璃宝器不计其数”“精美绝伦”“自发荧光”“世间无双”“绿水结绿玉,白波生白圭。”
大和尚被叶安的东西震撼到了,即便是瘫坐在地也在不断的扫视着箱重的宝贝,嘴里念叨着赞叹的句子。
他是见过市面的人,但这些精美的首饰他还是第一次见过,满满一大箱子让他怀疑叶安是不是偷了天宫的宝库!
王帮和铁牛二人瞪大眼睛的看着这一切,他们俩已经失声,无法用自己认知的语言描述这一切,只能一个劲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天爷爷,天爷爷!”
至于萱儿便彻底不能看了,要不是一群大男人围在箱子前面,她便快扑了进去…………首饰对女人有着天然而致命的吸引力。
叶安在大箱子里翻找,最终在底部把拉出一个磨毛的盒子,这是他那“地摊”的镇店之宝,一款纯银与水晶制作的三套项链,立体感特别强。
其中还用上了大块大块类同蓝宝石一般雕工精美的“玻璃”,挂在胸口呈现出一种倒三角的美丽,几乎是盛装华服的必备之选。
这是他之前摆摊一哥们特意从“全国最大批发市场”给他带回来的,摆摊你要是没有一个镇店之宝,人家都不一定在你的摊位前停留多久。
其实高纯洁度和透明度的玻璃可要比宝石更为耀眼夺目,只要雕工好,打磨的好,极具观赏价值,别说是强光灯,便是借着月光这款项链都能散发出绚烂的虹光。
胖和尚已经说不出话来,其他几人也不能看了,这种后世科技制造出的首饰就是为了吸引人对珠宝最原始的冲动。
许久之后王帮颤声道:“小郎君,这东西,是天上的宝贝吗?”
叶安笑了笑:“你说这项链能把大相国寺的债给偿了吗?”
“小郎君不可啊!绝不能把这天上的宝贝给了那群秃驴!他们不配!糟践了东西啊!”
王帮和铁牛的义愤填膺让胖和尚一脸的尴尬,即便是他自己在看到如此迷人的项链后都觉得佛门配不上它。
轻轻挑起项链,让它在月光下旋转着散发辉光,叶安看向空空和尚道:“你觉得我把这个给了圣人会如何?”
大和尚微微一颤:“你………唉!大相国寺中危矣!”
“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但我想知道,谁与大相国寺合作害我?大相国寺没有理由突然对我下这般的狠手,即便是我搅合了张寡妇家的债也不该下如此狠手,直接撕破脸可是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
空空和尚歪着脑袋道:“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无论智贤还是娄守坚都不该对你有如此恨意,便是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被你搅合,也该先礼后兵,未有这般的深仇大恨啊!”
叶安看着一脸迷茫的空空和尚,肯定了他的话:“你说的没错,看来事后我要寻那位“卧佛”好生聊聊才是。”
空空和尚双手合十长宣佛号:“喃无阿弥陀佛!”
随手把手中的项链带在萱儿的脖子上,这个丫头便开心的疯掉了,捧着项链不断的傻笑,满脸羞红的看着叶安,声音细若蚊吟的念叨着什么。
叶安听不清,也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这项链再精美也是死物,既然萱儿喜欢便给她戴一会,若非是要送给刘娥“赔罪”送给萱儿也不是不行。
想到刘娥,叶安便立刻有些发怵,没人知道福宁殿中发生了什么,但他自己却是难以忘怀,到现在他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甚至怀疑在殿中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刘娥并没有抓自己治罪,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言语,看来自己是抓住了她的痛脚,但说实话自己除了打了不该打的地方之外,说的话并没与一句是错的。
对于女人来说珠宝是最具吸引力的东西,叶安把这项链送给刘娥在内心深处也是为了向她赔罪,至于赎罪是说不上的。
在他的骨子里便认为自己和秦慕慕是高贵的,虽说不是高于世人一等,但也是最尊贵的存在,他甚至把自己的位置摆在了和刘娥平起平坐的位置。
在他的思想深处还是有着后世的“人人平等”,所以刘娥打他,他要打回去,那是自尊心和内心深处的高傲在作祟。
他的智慧和骄傲不允许被人对他进行欺辱,身体会下意识的做出反击之事来,无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是别的什么人,结果都一样………………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开封府的帮助
天不亮该死的公鸡便开始打鸣了,这是王帮执意买来养在后院的,说是家中没有一个打鸣的公鸡那就不算是正常的人家。
每日在梦乡中被鸡鸣唤醒,害的叶安瞧见那只骄傲的大公鸡都在想着如何将其烹饪成美味,连洗漱的时候都在念叨着“小鸡炖蘑菇”“炸鸡”“叫花鸡”之类的菜单。
冬天太阳升起的晚,但辛勤的人却已经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整个东京城仿佛都在鸡鸣破晓中醒来,挑着面汤的吴扁担也再次来到侯府门前,只不过这次他却被挡在了门外。
不知何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小声说话,吴扁担随便听上一耳朵便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寻云中郡侯过债来的。
微微摇头道:“好大的一个家业,如何就给这些倒霉人来败?”看了看牌匾上的字,更是叹息道:“怕是以后来卖面汤都要赊账了啊!”
王帮和铁牛用力拉开大门,这群人便把吴扁担给挤走了,不知是有意无意,专门挤他的扁担,热面汤洒了不少,害的他狼狈的扯着麻绳急急的离开。
“王管事,大相国寺的人昨日又去俺家催债了!”
“王管事,侯爷昨日应下的话可还算数?”
挤出最和善的笑容,王帮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笑道:“侯爷放话了,即日起接下你们的债务,但也要重新拟定借条,所以时辰要耽搁一些,我这还要去寻葛坊吏来做个见证,还要寻几个笔墨好的先生来,你们暂且在这稍后可好?”
众人立刻应道:“这是自然,王管事的话在理!”
葛三叔看着这群人心中便是一阵发寒,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王管事,我早已被他们请来了,也按照侯爷的吩咐寻了几个笔墨叫好的写信人。”
王帮微微苦笑道:“那便有劳葛坊吏了,这事情终究要有个了断。”
葛三叔立刻安排写信的先生在长案前检查借条,并且按照叶安给的“样子”重新写下云中郡侯府与百姓的借条。
这是叶安昨日拟定的,内容非常全面详实,这个时代的合同文本他根本就看不上,寥寥几字,简单数语便结了?相差太多,可钻的空子也太多。
所以他改过的新借条就要比原先的字数条款多的多,其中还有详细的利益划分…………
葛三叔拉着王帮道:“你家侯爷这是真的深陷泥潭,瞧瞧这是多少的人家?还不知有多少借了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人要来,你看着,便是到了晌午这些人也不会断绝!”
王帮看着乌压压的人群,也是心中发怵,但想起昨夜看到的东西心中便有了底,微微一叹道:“你也知晓,我家侯爷乃是真真仁善的,既然揽下的话已经说出,如何能收回来?咱们侯府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葛三叔默然不语,唯有长叹一声:“侯爷仁善啊!”
其实在昨日叶安应下这事之后,整个信陵坊便传开了,街坊四邻都觉得叶安是疯了,偌大的家业还不得给败光?
东京城中有多少人家借了长生钱和福寿钱?若是都来寻叶安岂不是他倾家荡产也还不了?
好在叶安定下了期限和条件,自大相国寺开始违约收债的日子开始,之前的长生钱和福寿钱他可以还,之后的便不在他的范围之内。
那些想要乘机“提前消费”的人统统被排除在外,但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借条上有时间,地点,借债多少,保人是谁,多久还钱,利钱多少等等,这是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的。
叶安的定下的规矩几乎把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了,以上这些缺一不可!
几个代笔先生很快便能按照叶安给出的样式进行重写借条,并且把这些人的借条统一收到木匣之中放好。
这般规矩稳妥的模样也让在场的百姓放心下来,他们是没见过这般做事的,实在是太过谨慎,但也是云中郡侯谨慎负责的态度嘛!
一时间百姓放心,也按照铁牛的话进行排队,有序登记,凡是闹事的,嚷嚷的,寻衅的,不满的,一律要被赶出信陵坊。
……………………
横街上的开封府中,叶安看着王臻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王侍制,您也知晓我揽下了大事,这可是为了百姓着想,也为了化解这场动荡,说到底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人和官家。
寻到您这里就是为了请您派百十个衙役去压阵,维持秩序的,您放心,在圣人面前长生一定把您的高瞻远瞩和提携后辈之举说出来!”
王臻尴尬的看着叶安,干咳一声道:“这事情恐怕叶侯是为难本官了,开封府的衙役寻常要在街面上巡视,以防作奸犯科,欺盗不法!百十个衙役抽调到你信陵坊,这恐怕有公器私用之嫌。”
叶安拉着王臻的胳膊笑了笑:“哎呀,这话说的便是有些过重了,只是不知我在绣衣巷中被劫杀为何不见开封府的差人?我被劫杀之后也未见你派人来护我周全吧?!”
“这…………”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若是你不派人去,只要信陵坊出了一点事,我立刻毁约,这替百姓还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事,恐怕就要落到开封府的头上了!”
王臻大惊:“这是何故?!与我开封府何干?!”
“你不派人去维持秩序啊!因为你不派人,发生了动乱,我云中郡侯府承受不起,只能关起门来不闻不问,谁知道会不会有贼人混入其中,冲击我府行不法之事,别忘了我叶安之前可是在大街上遭到劫杀的!”
王臻被叶安说的满头大汗,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咬牙切齿道:“好,这便等我入宫请旨,开封府的衙役可不是随便抽调的,你也是朝廷命官不会不知道规矩!”
叶安摇头笑道:“我建议你先派人去,手书一份给我,反正我要入宫面圣,正好替你带去不是?”
王臻奇怪的看着叶安道:“你要入宫?眼下你云中郡侯府外可是有一群人嘞!如何便能一走了之?”
“所以才请王知府派遣衙役前往啊!若是有开封府的衙役在,便不会有刁民闹事了不是?”
王臻微微一愣,苦笑道:“你这是让开封府给你坐镇啊!你到底怕的是那些百姓,还是别有用心之人?”
叶安盯着王臻道:“我怕大相国寺,更怕其背后的那群人!若此事你不帮我,事情闹大你这权知开封府事也要做到头了!”
王臻大惊,叶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其中利害他早已知晓,何况之前锦绣街死士一案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自己可算是坐了蜡!
瞧见叶安行礼,他也只能叉手回礼道:“叶侯放心,此事本官应下了!”
叶安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前往信陵坊心中便安定了些,这些衙役对付别人不行,但对付寻常百姓以及那些城狐社鼠的闲汉却绝对是一物降一物。
别小看这些衙役,他们虽然是贱役,但手段却是极多,乃是东京城中的基础力量,也是一个王朝的重要的维稳力量。
王臻从府衙之中走了出来,瞧见叶安上了牛车便在窗口低声道:“本官已经助你,算是得罪了那些人,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
哈……原来王臻也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想得罪那些人,一切都要看叶安如何完美的把这件事解决掉了。
“王知府放心,他们并非是铁板一块,大相国寺毕竟是皇家寺庙,天家难道能坐看家庙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丢脸的岂不是天家?!”
王臻微微点头,他自己也清楚各中关系,也并没有太过担心,否则打死他也不会被叶安派遣那么多的衙役。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安得千万钱?
叶安的牛车离开了开封府府衙,但并未直接去往皇宫,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叶安的底气便来自于此。
叶安还是习惯性的自己赶车没有雇车把式,要不是脚上的一双厚底官靴一定会被人当作是赶车的少年车把式。
对襟的衣服必会配上大袖,拖天扫地的实在麻烦,相比之下唯有劲装和短襟更为适合日常生活。
当然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官员士大夫来说,对襟的麻烦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影响,唯有提笔写字的时候要把大袖卷起,这非但不是累赘,相反还显示了文人气度。
叶安便是一身短襟的坐在牛车上,冬日里的寒风被外面的皮衣所遮挡,头上戴着狗耳帽,在下巴上勒得紧紧的,这幅打扮稍显怪异了些,但胜在保暖的很。
皮衣是秦慕慕亲手做的,保暖柔软的羊毛被特意缝制在了里面,叶安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寒冷,顺便还做了一双羊皮手套,用麻线穿着挂在脖子下面。
官服是有的,只不过在牛车之中,一般到了高门大户的人家,必定提供地方更衣的,但叶安不喜欢,而是把牛车里装了一个小煤炉用铁皮管子引到了外面,同时用厚厚的柳絮帘子遮挡了车厢的缝隙,待到了人家的府前再进去换衣服便是。
但冒着烟气的牛车却成为一道新奇景致,引得路人平凡张望,还有些孩子指责牛车大笑:“爹爹,这牛车会冒烟!”
相比较窄的马车,牛车却要宽大的多,便是三个人坐在里面都不是觉得很挤,这也是为何文人士大夫喜欢牛车的原因。
后世看到的牛车和马车根本脱离了实际,不光颠簸还没还原好外观。
从开封府出来一路向东,再拐几个弯便能到南讲堂巷,无论是王渊家还是王皞家都在这里,此处乃是东京城中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驾车靠近便能隔着院墙听见里面朗朗的读书声。
在这读书声下,便是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都不好意思靠近,唯有几个卖奇巧玩具的货郎把手中的藤球,毽子之类的攥紧,在门外等着这群贵府少爷和小娘子出来之后售卖。
看着天空中越来越多的乌云,叶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这个代的冬天比后世更加寒冷,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温室气体排放,也没有对大自然的强大破坏,人口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实在太低,空气质量更是好的令人发指!
如此说来冬日里的寒冷异常便是那场小冰河期到来前的预兆了,后世研究得到了中国历史上三个公认的小冰河期之说。
一者是三国的混乱时代,曹操一夜冻土筑城与寒冷的气候密不可分,他在度过渭水后于潼关筑城,关键的点在于潼关,在后世这恐怕是相当有难度的,尤其还是九月的时间里。
第二便是五代十国到南宋这段时间,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不要命似得往南方侵袭,许多诗句中都能反应这一点。
最明显的便是苏轼记载杭州西湖结冰的景象,时间与地点也反映了小冰河期的到来。
第三便是让人唏嘘老朱家建立起来的王朝了,但叶安一直认为把问题归咎于小冰河是不对的,虽然有部份原因,但并没有那么大,毕竟寒冷在抵达南方之前,最先遇袭的是北方的土地,没有抵挡住女真人的进攻才是大明王朝自己的问题,至于内忧外患的局面也是自己造成的。
叶安不打算把小冰河这件事告诉老赵家,说了也是白说,只能被刘娥当作天地之威而已…………
怕是整个大宋的朝臣百姓都不会意识到,刺骨的寒流正在把北方的游牧民族往温暖的南方驱赶。
冰与火之歌即将在华夏的千年之土上演绎,白山黑水之中的“野人”也在崛起,他们的名字叫女真…………
跳下牛车的叶安在地上跺了跺脚,他真的希望有一双老棉鞋代替脚上的官靴,虽然会出脚汗但总比被冻僵了要好。
敲响王渊家的大门,这是一个庞大的宅子,该说是一个建筑群才对,整个三槐王氏都在这里。
王渊是王家的老供奉,跟随王旦多年在王家的地位甚至在王雍这位三槐王氏的家主之上,门房在寒风中把小角门打开,瞧见一辆牛车以及抄手在袖的叶安不满的呵斥道:“哪家小儿敢敲我王家大门?偏门还不够你走的?!”
叶安笑着指了指马车:“老丈,牛车颇大,小门过不得嘞!”
“嘁!牛车还想进来?你是哪家的仆从?你家长辈的拜帖呢?”
大抵是瞧见叶安脚上的官靴,老门房对叶安稍显客气了些,至少能叉手行礼稍显客气的问话。
叶安摇了摇头,顺便把怀中的手暖拿了出来从搓着手道:“没拜帖,只是一人前来,你便说学生叶安前来拜访渊汆先生。”
“叶安?”老门房稍稍一愣随即惊愕道:“你是云中郡侯?!”
叶安笑道:“正是小子……有劳老丈了!”
老门房连滚带爬的冲了回去,拉开大门谄笑道:“未曾想是开国侯来了,先生早有交代若是您来了可直接去往书房嘞!”
门槛被抽走,一块厚木板被放在了台阶之上,牛车顺利进入,叶安被一路带到书房,这次是见自己的老师,身上的衣服也就不用换了。
书房乃是隐秘之地,里面大多存放贵重的书籍以及属于个人的隐私,能直接前往书房可不是一般人,最少是自己极为信任的人。
叶安看着满墙,满柜子的书籍,看着一卷卷插在花缸中的字画,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文人对知识的追求和磨炼。
桌案上十分干净,干净的有些不像话,没有笔洗,没有砚台,甚至没有笔架,只有一本书,一支极细的毛笔。
毛笔上的墨汁刚刚好,边上的小几上放着砚台,用的时候只需沾一下墨便可。
一句话道家典籍中的话被写在一页宣纸之上“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这是《道德经》中描述“有”和“无”关系的句子,虽然简单,但实则充满奥妙,有不一定有用,无不一定无用,这是汉家古典哲学思想的表现。
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和感悟,叶安看着这句话便知道王渊在哲学思想上已经一脚踏入至臻之境。
“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王渊的声音响起,叶安赶紧行礼。
“揉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中空的地方,才有器皿的作用。开凿门窗建造房屋,有了门窗四壁内的空虚部分,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了它的作用。”
王渊笑了笑:“仅此而已?”
叶安稍稍一愣,随即躬身施礼道:“学生请先生解惑!”
王渊也不客气,坦然的坐在圈椅上拍了拍护手笑道:“你这椅子做的精巧,抽空做一个送给九经先生去,老先生腰不好,有了这圈椅还能靠一靠。”
瞧见叶安点头,他这才开口道:““有”“无”便是“虚”“实”而这两者结合起来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作用,有“虚”无“实”岂不是吓唬人的东西?有“实”无“虚”也不能事半功倍啊!就如同你昨日在信陵坊放出的豪言壮语一般,看似是给人以安定,为的是吓住大相国寺,但即便是你把从那些人身上赚例钱的法子说出来,也吓不到人家的。”
叶安皱眉道:“为何?”
“因为那些都是虚的,你可知晓大相国寺总共放出了多少钱财?据说有十万贯之多!每年月单单是例钱便有万贯的进账!便是人家毁约在先,你也要一次拿出十万贯来,否则这事不可善了!”
王渊越说越急,越说越气,口水差点飞到了叶安的脸上,他是真的为叶安这个学生担心,十万贯在东京城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贯便是一千钱,十万贯即便是连省陌也算上最少也要数千万钱啊!
叶安笑了笑:“学生只是答应偿还有借条,保人齐全的那些。”
“为师替你算过,那也要十万贯!”
老先生是真的动怒了,横眉冷对的模样挺吓人的,但不知为何叶安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老先生微微一叹,最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匣,里面不是金银财宝,却是几张纸。
“这是老夫在东京城中的几处宅院,早些年东京城宅院的价格还未有今日的离谱,老夫在魏国公身边多有赏赐,这便攒下了钱买了三处宅院,本打算给自家人用,谁知家中没有一个争气的,便也没招来东京,这便给你暂渡难关之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先生与学生
说实话连叶安也不曾想到王渊会这般的帮自己,要知道眼下的东京城可谓是寸土寸金,尤其是内城之中,几乎没有空地。
王渊手中的地契随便拿出一张也值个万贯,这些完全够叶安还钱的了,何况他拿出来这么多。
叶安有些惊讶道:“先生用不了这些…………”
“用不了??怕是就这些加起来还远远不够嘞!你可知道一旦撕破脸人家可不单单是在大相国寺这件事上对你下手,怕是连你的酒馆生意都要被人家挤垮!
你不了解那些人,在商贾之道上就没有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你信不信你兑现这头一批到信陵坊借钱的人,之后便会有更多的人去往你那?
别忘了是你自己放出话去的,十万贯现钱可是谁家都能拿出来的?那可是大宋每年给辽朝岁币的数额!东京城的宅院看着贵,但你信不信拿了这些地契去卖也卖不出十万贯来?!”
老先生厉害啊!
叶安不禁惊诧的看着眼前的王渊,躬身一礼道:“之前一直以为先生做学问厉害,未曾想先生做生意也是顶顶了得的!”
王渊瞪了叶安一眼:“莫要在这里说些恭维话,若是想要快些来钱,便把这地契拿了去,老夫再给你写个条子,早早卖掉说不得还能多得些!”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缺钱,自己拿着房契去买能卖几个钱还不一定,至于让别人去卖,同样也不现实,只需要一个招呼便可从中人那里探听消息知晓是谁在卖。
自己能够想到的,对方也一定能够想到,这是个简单的道理,自那日从大相国寺出来开始,叶安便发觉自己家被人盯上了。
那些盯梢的人看似隐藏的很好,可在叶安看来就如同黑夜之中打着“探照灯”一样招摇。
想要清理这些人随时都能清理,但有时留着他们反倒是做用更大些,比如向他们的主子提供错误的信息,在这一点上就非常的合适。
把王渊递过来的房契折叠好再次放入木匣中,叶安顺手放在了桌上,笑容中充满温暖的看着这位关心自己的老先生。
“先生的心意学生心领了,但此事大可不必先生这般的破费,再说便是给我也没用,卖不出去的房契若是直接给大相国寺抵债,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套内城的宅院位置好的也不过几百贯,便是我那宅院事实上也不卖不出三十万贯的价格。”
王渊没想到叶安看的如此透彻微微感叹道:“老夫还以为你真的信了,若是你真的相信那中人的话,怕是早已被诓骗了卖去是不是?”
叶安笑了笑:“三十万贯的现钱别说是用银鋌,便是铜钱叶安也开开心心的收下!可若是用交子,那还是免谈了,叶安敬谢不敏!”
“诶?你居然看出来了?怎么说?交子难道不好吗?东京城中不少人已经开始用这种“飞钱”了,据说只要拿着交子到任何一家蜀中的商号都能换出钱来!”
王渊颇为惊奇的看着叶安,这是蜀中流出的飞钱,在蜀中商贾之中颇为通行,连朝廷也在准备在蜀中这种缺铜的地方推行交子的,廷议就不下三回。
瞧见王渊惊奇的模样,叶安便知道交子还并未正式正式流通,只是在蜀中和东京城一定程度上的流通,长舒了一口气道:“自然是不好的,若是朝廷要确立交子的地位,便要有三件重中之重的事情要做,其一便是加强交子的制作,以防有人造假翻制,否则必定会大乱!”
王渊微微点头:“这自是不用说的,朝廷之中早有人提出这点,也是为何朝廷要把交子定下的原因,那其二呢?”
“其二便是准备足够的本金!”
“本金?”
叶安看着王渊迷惑不解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时代对纸币的了解还差得很远:“本金就是国库要拿出一部分钱来给交子备用,一旦发行交子,其数额不得超过准备本金的三倍,否则便会天下大乱!”
“三倍?!一倍都不行!此事,朝廷中有人一直说是无本印造,但老夫不同意,这交子一旦滥发滥印便是掠夺民财,是打着朝廷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
咦?!
叶安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老先生,这话说的实在是超前啊!
居然深刻的意识到了滥发纸币的后果,没错这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就是因为滥发而走向终结的。
小心的把炭火挑起一点让房间的温度升高些,叶安几次看到王渊用手揉着膝盖,看来老先生的老寒腿又犯了。
“至于其三便是一定要做的,回收交子,只有定期,定量的回收才能保持市面上流通交子和新印发交子的价值不会产生大变动,也是保值的最好办法!”
王渊皱眉思索一会后微微点头:“你说的极好,许多人都看不到这些,却被你说中了,若是再次廷议交子之事,你也要前往参加,为师待会便写劄子上呈官家和圣人…………”
“老师……今日叶安是来作甚的?”
王渊微微一愣,看向手中装着房契的木匣苦笑道:“倒是把你的事给忘了,你这小子太过博才,聊着聊着便把为师也带偏!你打算如何应对?钱财是你的软肋…………无论是大相国寺还是大相国寺背后的人都知道你没钱,只要逼迫你还钱,你便任何办法都没有,即便是你说的能从那些借了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人身上赚钱也没用,人家就是要逼得你无路可走啊!”
叶安笑了笑道:“其实学生今日前来是送喜帖的……腊月十八学生成亲,这是喜帖,还请先生大驾光临!”
红色的喜帖送到了王渊的手中,轻轻展开俩个小人便立刻站了起来,女的戴盖头,男的挂红花…………
反复端详手中的喜帖,王渊苦笑道:“你这小子,便是个喜帖也要做的如此精致,以后人家婚配还要专做这种帖子了,否则都不好意思送出去!”
叶安讪笑道:“一时兴起做的东西,单是这种厚纸便寻了许久,幸好请的人家不多,也不必那么麻烦,待会还要去王侍郎家,以及九经先生那里,还有几个要好的人家要去,这便不叨扰先生了!”
瞧见叶安起身,王渊一把拉住他道:“你到底如何变出钱来?莫不成想要以成婚的礼钱来还大相国寺的债?”
叶安神秘的笑了笑:“先生放心,叶安已经找到下家了,相信很快就能解决此事!先生尽管前来吃酒便是!”
把自己腿上的护膝摘下来,亲自给王渊绑上,叶安轻声道:“先生这寒腿之症就要保护好膝盖,越是天冷越要注意,放任不管以后怕是连路都走不得了!”
叶安的举动让王渊非常满意,说实话若是有孙女他都想嫁给叶安,让他给自己做上门女婿,偌大的家业交给他也不是不行!
“快些去送帖子吧!老夫不管你有什么办法,不管你有什么手段,若有一日山穷水尽了,尽管来老夫这里避难!护你周全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是能行的!又不是死钱,担的下就担,担不下就算!大相国寺自己没人,偏偏要激你这少年人去担当?!笑话!”
给老先生关上房门,这话说的叶安心中滚烫滚烫的,一点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大相国寺在故意激将,只是有一点大相国寺以及背后的人没有想到,那就是自己居然会大包大揽下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驸马府
叶安的喜帖当然是送给相熟的人家,王皞家是少不了的,这位宰相的家弟虽然心思不少,但多少也算是从阳城县认识的老交情了。
亲自送喜帖是对一些故交,世交的尊重,叶安在东京城中没有多少朋友,除了刚刚认识的九经先生孙奭以外,其他的老交情,认识才不过半年。
即便是李遵勖家也是算是故交,毕竟叶安与李端懿在王家庄就已经认识,有过几次交集,到了东京城更是会面颇多。
王皞家的态度不算冷淡但也没有多热情,王皞亲自见了叶安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后便是和王渊一样,拿出些钱财希望帮助叶安度过难关。
这表示是私交,非是整个王家的情义,叶安自己非常清楚,当然还有王皞之前入股一千贯的情义,他还等着那一千贯能给王家钱生钱…………
感谢了王皞的“情义”后,叶安如同对待王渊一样的拒绝了,但在王皞这里却觉得理所应当,叶安觉得,若是自己不拒绝王皞的帮助那才是麻烦。
王皞没有打听叶安如何筹措钱财应对大相国寺,他甚至觉得叶安就没有办法度过这个难关,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大相国寺妥协,他大包大揽的接下长生钱和福寿钱太过冲动。
如同王渊一样,王皞的“语重心长”的对叶安劝道:“长生啊!此事不可为便退一步,本就是大相国寺自己放出去的钱,激将你这少年人便是不再理的,你若是反悔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大相国寺还是能收回钱来的啊!”
叶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嘿嘿一笑:“王学士放心,叶安自有应对!”
王皞自当是少年人的盲目自信,并未有过多的言语,他希望叶安在现实面前被击倒后,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王家客客气气的把叶安送走,自始至终英娘也没有露面,只不过叶安在临走之前把英娘的木匣交给了王家的一位侍女,请她转角给英娘。
木匣里的交子叶安收下了,这是一份情义,但木匣里却被换上了一支璀璨的…………大玻璃吊坠,书信中写的很清楚,这是给英娘陪嫁的添头。
回首看了看王家高大的宅门,叶安无声的笑了笑,一个家族能出现一位宰相并不代表整个家族都是那么的智慧和强大。
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叶安跳上牛车前往高头街,无论是王渊还是王皞都在劝自己妥协,他们不是不看好自己,而是根本就不认为自己能赢。
高头街附近住的几乎都是外戚,清一水的高门大户,连街面上都少有走街串巷的小贩,类似于后世的高档社区。
随便哪家出来的仆从都是一身的妥帖,让人指摘不出半点的不是来。
李遵勖家的驸马府已经靠近皇宫的晨晖门,就在五丈河边上的西榆林巷里头一户,据说他家的府宅是外戚中最好的,也是最大的,这不光是因为冀国大长公主乃真宗皇帝的妹妹,更因为李家的生意做的好,有钱!
李家的驸马府不光是门脸这么大的,后面的两家宅院也都被买了下来,不用说也知道能有这般的经济实力与天家的赏赐分不开,同样也与自家的努力也分不开。
李家的努力方向不在入朝入仕上,而是在经商做生意这件读书人瞧不起的事上,李家的铺面在东京城中少说也有数十家,且涉及了各行各业,连马行街上的车马行他们家都有铺面!
至于酒楼正店更是不在少数,那可算是东京城中星级酒店的存在,由此可见李遵勖家的生意的一斑。
叶安是按照认识人的先后来送喜帖的,认识最早的人是玄诚子,玄诚子也是第一个收到叶安喜帖的人,并且最为隆重,只不过老道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惆怅。
但在叶安需要他帮忙时,二话不说便带着静武快马赶回老君观,可见玄诚子对叶安的关心发自真心,没有一点做做,用王帮的话说类同父子。
可不是这样?只有父亲为了孩子付出是不求回报的,从认识玄诚子到现在,老道几乎没要过叶安任何的回报,甚至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该做的事。
于是叶安发现自己除了给玄诚子养老送终之外,也没有可以回报老道的了,他在府中设计了一处名曰太虚阁的小院,专门留给这位师傅,来去自如。
牛车距离李遵勖的驸马府还有一段距离,便被人拦下,叶安看着冻得脸面发青的李端懿惊讶道:“元伯怎生在此?”
李端懿揣着手跺着脚,瞧见叶安就像是瞧见亲人一般跳上牛车,在车中用火盆烤着手道:“还不是长生害的!不知兄长是如何做到的,让我那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父母大人把你当作是自家子侄一般的看重,不,比自己家子侄还要看重!
今日听闻你的事后,便派人前往你府上去请,谁知你家铁牛说你一大早便出门了,说是要亲自送喜帖,于是大人便让我在这街巷口等你,怕你不知家在何处…………这话说的,那么大的牌匾怎生就不知晓了!”
大人是对父亲长辈的口语称呼,叶安差点没转过来,挥鞭驱赶牛车回头看了一眼烤火的李端懿笑道:“那是李将军对我这个后学晚辈的关照,你也是,不能多穿些?非得在那南北通风的巷口等我?不远处便是一处脚店…………”
李端懿嘶溜了淌下的鼻子笑道:“本打算请你去吃高头街上有名的山煮羊,谁知你来的这么快,其他几位先生家都去过了?”
叶安摇了摇头:“九经先生家还未去…………”
“吓!九经先生家你竟未去便来我家?九经先生何其………咳咳,兄长还是先去九经先生家,我在脚店等你,免得被别人说你不识礼数!”
一把将准备跳下车的李端懿按倒,叶安不满道:“我这是以认识的先后来送的喜帖,九经先生虽最是我当重视的,但你家送完便过去,也耽误不得,再说了你家最远,送完了也就没事了,平康坊理那较近,回去的时候顺便拜访便是。”
李端懿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心大,也不怕别人说你,可我家乃是外戚,你先去两王家自然没有什么,可你先来我家反倒是最后去九经先生家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叶安笑着摇头道:“你要不你下车在寒风中等着,等我一个来回?”
“那还是家去吧!”
“还就是!你的从人呢?”
“已经回去报信了,家父交代过,你来了便直接去后院暖厅里吃茶,把你当作自家侄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叶安惊奇的看着李端懿:“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你家对我这般的热情,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啊!怎生就能如此走心呢?”
李端懿稍稍一愣,随即苦笑道:“谁知晓?!是家父与你走心!就是这般莫名其妙的看重你,反正你又不吃亏,怎生还抱怨起来了!
快些走,我母亲可大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姑姑,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但说起你来便一个劲的夸赞……邪门的很!”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情义
李遵勖这个驸马都尉为何与自己这般交好,一直是叶安非常纳闷的问题,他家虽是外戚,可因为翼国大长公主的存在,在朝中的地位并不低。
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的亲妹妹,当今官家的亲姑姑,即便是刘娥见她都要唤一句妹妹的,不说是在诰命夫人中,便是在宗室里也是顶尖的存在。
李遵勖虽是外戚,可能文能武,品行端正,交友为善,豁达的很,甚至与“性耿介,尚气节”的杨亿为友。
从他交友的人就能看出李遵勖的品质,杨亿当年可是大力上支持丞相寇准抵抗辽兵入侵,极力反对真宗皇帝大兴土木,求仙祀神直臣!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没错的,只有思想志向相同的人才能走到一起,由此可见李遵勖并非是一个不学无术,飞扬跋扈的外戚,相反他的才学和抱负相当了得,只可惜他是外戚,在政治上几乎无缘高官,实权差遣之类。
地位的高低和差遣并无关系,当然实权这东西一项是朝堂之中最重要的存在。
于是当叶安到了李家后院的小校场中,便见李遵勖大冬天的光着上身,一杆大枪舞的虎虎生风水泼不进。
叶安终于见到了古代武将的彪悍,即便是远远的看着都觉得枪锋凌厉扑面而来。
此时他才知道,暴雨梨花不只存在于小说的描述之中,而是真的能做到。
手持铁枪的李遵勖如同一部战争机器,叶安相信自己若在战场上在李遵勖的手中不一定能过上一个回合,除非前提是搏杀。
“好!将军果是猛将也,一点寒芒先至,然后枪出如龙啊!”
笃…………一柄错银宽背手刀被扔到叶安的面前,插在土里一颤一颤的让人心惊。
“世侄听闻你在绣衣巷以一敌六搏杀死士,战力不可谓不强,老夫技痒陪老夫练练手!”
叶安看着地上的手刀叶安笑了笑:“世伯说笑了,长生雕虫小技,岂能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长生可不想自取其辱。”
“你最好还是拔刀一战,否则家父可不好对付…………”
李端懿小声的在边上开劝,只是话未说完便被那铁枪被扫飞,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空中翻着跟头摔在土里,赶紧一个“驴打滚”躲开。
开玩笑,对亲儿子都下手何况是自己?
大铁枪看似笨重,但在李遵勖的手中却如同灵蛇,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袭来,让自己应接不暇。
叶安擅长的并非是正面搏杀,他擅长的近身格斗,或是远距离袭杀。
这使得他在李遵勖面前处于下风,只能被动防守格挡,于是在李端懿的眼中,自己的父亲完全占据了上峰,把样压制的如同幼童,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叶安拿刀的姿势和手法,活脱脱一个“大马猴”!
枪柄一甩叶安便被抽了个踉跄,随即一只大脚带着呼啸的踹了过去,只不过叶安并未躲避而是迎了过去。
短短一瞬间攻守转换,叶安侧身在一息间打开胳膊抄住李遵勖的腿,在李遵勖惊骇的目光中他刀锋一挑,斩断了长枪上的红缨,一身冷汗的李遵勖下意识的长枪一抖,叶安便如同炮弹一般的飞了出去。
“父亲大人威武!”
在叶安摔着跟头飞出去后李端懿便在边上跳脚大叫,同时发出赞扬,而李遵勖却愣愣的看着如用胡茬一般短的枪缨默然不语。
披上从人递过来的熊皮裘衣,赤着胳膊一把拉住叶安把他压在胳膊下道:“你小子都是这么拼命的吗?”
叶安笑了笑,擦了擦牙齿上与大地接触时留下的泥土:“想赢就要搏一搏,单车也能变摩托。”
“单车?摩托?”
李遵勖不解的看着叶安,而叶安解释道:“想要赢就不惜命,我家长辈曾说:“战场上比的就是胆气,比的就是敢于亮剑的精神。面对强大的对手,明知不敌,也要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长生学的都是战场上搏杀,讲究的是杀敌,而不是在招式和比试上,所以能侥幸如此,若是世伯上来便是杀招,叶安早已身死枪下了。”
随手把铁枪扔给从人,李遵勖微微感慨道:“敢于亮剑!这是何等的凛然,何等的决绝,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气魄!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好男儿自是该上战场建功立业的,不该以一较高低为目的,也不该一时技痒便寻人家比试啊!但输了便是输了,轻敌一样是输!你小子莫要说这奉承话!”
感慨完这些,李遵勖立刻露出笑脸:“你这次只是来家中送喜帖?不去孙奭的家中,反倒是先来我家,老夫承你这个情了,但凡是有所求便不要吝啬开口,我李遵勖可不是个吝啬的人。”
叶安就知道李遵勖会这么说,几乎所有他来送喜帖的人家都会询问这个问题,连王皞都打算给他帮助,何况是一直对自己不错的李遵勖?
“你在做一个前无古人的事,别人看不出来老夫却能看出你的想法。你不愿告诉别人,但却瞒不过老夫。”
李遵勖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王皞王渊等人都没有说的一句话,叶安惊讶道:“世伯何出此言啊?”
李遵勋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安,眼神中满是狡黠,看的叶安微微发毛才松开手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聪明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我打算帮你渡过难关。”
“世伯的话长生怎么听不懂…………”
李遵勖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叶安后脑勺生疼:“当你世伯是傻子呢?!你把大相国寺的债给接了下来,东京城有多少人家要对你感恩戴德?如此以后只要是你云中郡侯府上的产业,定然会背一个仁义买卖的招牌!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做买卖最要紧的是什么?这么问你吧!做卖什么最赚钱?!”
“诚信?”
“啪!”
本打算再给叶安一巴掌的李遵勖瞧见叶安躲开,锤了一下手掌道:“情义!最赚钱的买卖就是情义,咱们卖的不是那些死物,卖的是情义啊!只要把名声赚到,哪怕卖的是同一样的东西,在百姓的眼中咱们家也是最好的!你估摸着需要多少钱才能把这个窟窿给填上?十万贯够不够!我李家帮你掏了这钱,以后占你七分干股如何?!”
“世伯,长生有钱的…………”
“唉,你这小子精明,到现在也不松口是吧?!那就五五分账!这可是世伯背着你姨娘私下订下的,可万万不敢让她知晓啊!”
“世伯!叶安真的有钱啊!”
“你这臭小子怎生如此死心眼呢?!五五分账都不满意,你这是要榨干你世伯啊!”
“一成,长生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给世伯加上一成干股,这也是长生的情义,不能再多了,慕慕那便还没去商量嘞!”
“一成?!”
李遵勖惊叫一声:“十万贯才能在你这里换上一成的干股?!你这买卖得有多大?世上可没有这般的买卖!”
瞧着四周观望的仆从,以及一个踉跄险些绊倒的李端懿,叶安苦笑道:“世伯误会,长生不要世伯一文钱,白送您这一成的干股,卖的也是这份两家之间的情义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李遵勖狐疑的看着叶安道:“你小子当真能拿得出十万贯?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跑路就更不现实了,名声扫地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叶安无奈道:“当真是有钱的,只多不少!”
于是李遵勖问出了王渊,王皞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样的直接反而让叶安舒服的多,叉手向东面皇宫所在的方向拱了拱道:“自然是请天家来托底了!”
“吓!小子,你这是胡吣!”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粗中有细李遵勋
随着惊愕斥责后,李遵勋甚至大笑起来:“天家来给你善后?你小子真当自己是大宋的祥瑞了?
近十万贯,甚至超过十万贯的钱财你知道是多少钱吗?你在信陵坊的府宅便卖了还不值十万贯,真当那些中人说出来的话便能相信?大宋每年给辽朝的岁币堪堪十万贯而已!”
叶安并不反驳,而是跟着傻笑,在瞧见李遵勖抬手之后便跳开道:“世伯若是不信,拭目以待便是,长生可不打诳语。”
李遵勖仔细的打量着叶安,许久之后才道:“看来你是真的有办法让圣人为你善后,但我告诉你,要是一次把天家的圣眷全部用完了,那以后也就再也没有护身的东西,圣人官家也是常人,索取无度必遭其恶!”
叶安恭恭敬敬的叉手行礼道:“长生多谢世伯教诲!”
摆了摆手随即李遵勖便拉着叶安的胳膊再次亲热的说道:“你便说说打算怎样向圣人求助?圣人之前吊着你,为的就是让你叶安向天家服软,成为属于天家的孤臣啊!听说你百般不愿,怎生又转了性需得天家的帮助了?”
叶安惊讶的看着眼前国字脸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对宫中的事情如此了解,但想想他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翼国大长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对于宫中消息的探听自然是一般人不能相比的。
看来东京城中真的是藏龙卧虎,名声不显的李遵勖居然了解如此多的隐秘,这才是东京城“土著”该有的实力,如此看来勋贵,宗室,外戚个个都不简单,若是以见到的模样来揣测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叶安并没有解答李遵勖的疑惑,只是再次故作高深的笑了笑,让李遵勖非常的讨厌,在心底里暗骂他是小狐狸。
但谁让他是皇帝的侍读学士,听说有人的时候官家称其为叶侍读,没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直接叫叶先生的。
由此可见叶安这小子在官家那里受到的礼遇,寻常朝臣根本就是想都别想,这也是为何家中的“贤妻”自从那次琼林宴回来之后便态度大变的原因。
其实叶安也纳闷,为何李遵勖与自己如此叫好,甚至不惜抛弃繁文缛节,以平辈相交,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即便是因为自己在教赵祯的同时,也在给李端懿上课,但也没有必要如此的礼贤下士,完全可以当做后辈来提携,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把自己摆在和他一个高度上。
谁也不是傻子,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叶安还是明白的,尤其是在这个阶级极为分明的时代便更是如此了。
但这些话却是不好问出口的,看着李家热情款待的一做饭菜,叶安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在见到长公主之后便愈发小心谨慎了。
以臣子之礼参见了这位史书中未有多少篇幅,但经历和品格却颇受赞扬的女人。
“叶安参见翼国大长公主!”
这朝臣参见之礼一出便让边上的李遵勋皱起了眉头,简单的一个称呼把他与驸马府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李遵勋是外戚不是宗室,但翼国大长公主不一样,她是正经的宗室,是老赵家的血脉,这不是叶安对她的尊敬,而是对规矩的尊敬,也是要“表现”出来的尊重。
没办法,文臣与宗室之间的区别就是这么大,即便叶安现在顶着一个云中郡侯,可实质上他却是要算在文官体系中的。
文官封爵者不在少数,这是老赵家对文官的优待,也是地位的体现,在面对宗室的时候虽然要以礼相待,但在这份重礼之下的却是深深地隔阂,甚至是警惕…………
叶安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告诉李遵勖,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既然把长公主抬出来了,就不要谈生意了,只谈感情便好。
赵清裕脸色清冷的看着叶安,她出现在李家的花厅来见叶安这个后辈已经算是极给面子的了,谁知他上来便以朝臣之礼参见,显然是不想与李家牵扯过多,亏得自己之前还那么看重他…………
但很快赵清裕便调整了心态,从小她便听闻父皇说过,毛驴这牲口一项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即便是脾气再倔,但只要切中要害便也能被驱使的服服帖帖。
微微一笑,赵清裕居然向着叶安微微一礼道:“听闻叶侯在宫中给官家授课,还讲到了黄河水患,又教授懿儿,本宫感激不尽,叶侯切莫多礼才是。”
这一礼反倒是让叶安有些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官家的姑姑,堂堂翼国大长公主居然会对自己回以重礼。
叶安连道不敢,边上的李端懿已经看傻了,自己的母亲有多高傲他不是不知道,但对叶安这般客气实在是有些不符她的性格。
唯有李遵勖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公主此举何为,反将一军倒是让叶安这小子服服帖帖。
一顿饭吃的叶安是浑浑噩噩,因为还要拜见九经先生孙奭,叶安便没有饮酒,赵清裕没有说别的事情,就是一个劲的夸赞叶安的家学,顺便还把李端懿这货拜托给了他。
若非李端懿和李遵勖有着一样的国字脸,叶安真的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他们两夫妇亲生的。
把李端懿一顿打击,那叫一个惨,想想也是,与官家伴读你能有多聪明?便是晏殊当年伴读官家,也是被夸赞老成持重,完全没有了神童的聪慧…………
李遵勖亲自把叶安送到了门口,一路上交代了很多,看着他迈步出了大门站在门口等他,叶安便知道人家已经打算与自己进行利益捆绑了。
能让主人家送到门口的一般都是极为亲近的挚交好友,这就是在告诉别人,他李遵勖与叶安往来密切,深交莫逆。
这样的态度让叶安都觉得送人家一成干股有些太少了,但想想日后自己买卖的规模,叶安便很快释然。
牛车已经被仆从给牵到了门口,老牛的嘴里一块豆饼嚼的香甜,叶安觉得自己和这老牛也差不多…………
向李遵勖叉手一礼便跳上了牛车沿着高头街一路上南去了。
李遵勖的所作所为完全有迹可循,十万贯他李家拿得出来,实乃一石三鸟之计,既能让自己承李家的情,又能博得一个好名声,最重要的是这十万贯不是不能收回来的!
这么做等于是拿出了钱帮助叶安解决了资金问题,还能名利双收…………谁要是在叶安面前说李遵勖是个简单的外戚,是个莽夫,叶安一定一脚把他踹的远远的!
从他做的事就能看出这个驸马都尉不简单,不光文武双全,还有着相当了得的经济头脑,上来就要和自己三七分账的他能是一个莽夫?
粗中有细的人,莽夫的外表往往使用来骗人的,甚至叶安相信他在小校场上耍大枪也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试探自己的身手。
能把自己击飞还没有多少伤,这种对力道的把握就不是等闲之辈,他完全能在交手之初便把自己击倒………………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与契丹人的冲突
康平坊在崇明门附近,沿着朱雀大街的御道向西一拐过了仪城桥便到,这里最有名的便是崇明门内大街,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这里有多热闹,而是因为这里是东京城中外族最多聚集之地。
大宋在东京城中设怀信驿安置辽朝使者,后来这里便成为辽朝的使馆号曰:都亭驿。
外族使臣之类便也大多安置在了崇明门内大街附近,其中景福坊大多是外族商贾所居,但也不乏有来自西域的胡商和来自海外的倭国商贾。
这也是叶安第一次到这片充满异域风格的地方来,别说是人了,便是这里的房舍都充满了异域风格。
坐在牛车的车辕上环顾四周,身穿厚厚皮裘的人一般是西面的党项人;穿着和汉家一样服饰,但发形颇为“蒸汽朋克”的便是契丹人了。
契丹人的发行稍显古怪,在前额两侧各保留一小绺长发,或编成发辫,或自然下垂,而将其余部分剪光或剃尽。
叶安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有些像后世的“行为艺术”,但好奇的目光很快的便招来了对方的呵斥,纯正的汉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叶安毫不意外。
只是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几个月的时间头发长得并不算长,只能用莲花小冠束起,看着还破相怪异的,于是对方更加鄙夷的叫了句:“原是狗奴人……”
啥玩意?!
叶安好奇的拉住边上的一个汉家小子:“为何他骂我是狗奴人?!”
被叶安突然拉住的青年人上下打量了叶安一番,在看到他脚上的官靴后便确定他是汉家子,微微笑道:“果是我汉家儿郎,小郎君有所不知,你这头发太短了,就像是倭人头顶的小髻…………”
叶安微微点头,这才小声问到:“不知康平坊如何走?”
青年人惊讶的看着叶安,指了指南面的一条巷子道:“沿着那条小纸坊街向南便是,只不过你这般的小官身怕是过不去,那里已然被堵住,求学,献文之人甚多,不可通行,小郎君莫不是也来拜见九经先生的?”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小哥!”
说完便驾着牛车前往,只是在路过那俩个契丹的时候开口问道:“甄皇后坟茔可安?!”
简单一句便让这俩个契丹人勃然大怒,操着契丹语便是一顿叫骂,打算把叶安拉下牛车教训,但却被他轻松躲开。
事实证明穿着汉家服饰最大的“好处”便是约束住了蛮夷的手脚,对襟长袍,宽衣大袖想要捉住穿短襟的叶安几乎不可能。
瞧他们提着前襟追赶牛车的模样,路人直呼斯文扫地,当然他们脑袋上的“地中海”倒是挨了叶安几鞭子,红红的印记交叉相叠颇为惹眼可笑。
叶安并没有催促牛车离开,相反而是坐在车辕上不断的大笑,这笑声在契丹人的耳朵里便如同无尽的嘲讽。
一个契丹汉子脚下发力堪堪追上牛车时,叶安却灵巧的跳下牛车在他伸手的一瞬间扯住他的大袖直接塞在了车轴上绞了进去…………
于是好好的一件对襟长袍便被扯裂,留下一半的碎片如同破布袋一般的挂在了契丹汉子的身上,惹得周遭路人哄堂大笑。
另一个契丹人终于追了上来,看着野牛一般扑向叶安的汉子叫道:“葛止捺拓休要动手!”
叶安这才注意到原来他居然是个汉人!
契丹人与汉人其实非常好辨认,基因决定了长相和肤色,传统汉人的特征非常明显,与契丹人高高的鹰钩鼻和颧骨相差颇多,最重要的是脸上的轮廓不似那么僵硬,而是更显圆融。
“陈子善你莫要说话,他辱我大辽世宗皇帝!”
“仰慕我汉家衣冠却不懂汉家之礼,甄皇后之事本就是你契丹亏心,一国之母尸体被草草地埋葬在荒野十八年,便是正式收葬后却始终都没有得应有谥号。”
“她本就不是契丹人!”
一双拳头猛然砸了过来,叶安顺势而为,拉着他的拳头,脚下使绊便把他甩了出去,本就就是含恨一击,再加上惯性和叶安的发力,契丹汉子居然被摔出了近十步。
看的一旁和陈子善和路人目瞪口呆,在他们眼中只是看到了少年人一个伸手便把孔武有力的契丹汉子葛止捺拓给甩飞了出去。
这一幕就像蚂蚁绊倒了大象一般怪异。
“明明已被立为皇后,却被史官称之为“妃”,且位列萧氏之后,既然你辽朝自称北朝上国,在国史中至少应该记载“某年某月册立甄氏为后”,但史官对她竟只字未提!!好,好一个北朝上国!”
晃着脑袋的葛止捺拓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怒气汇聚于心,摇晃着脑袋的起身死死的盯着叶安:“你这般的小儿在战场上我可生裂之!宋人软弱如鸡,在勇士之前只敢鼓唇弄舌!”
叶安好奇道:“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飞出去的?果然是契丹勇士啊!”
“啊!!”
游牧民族的血性被激发,葛止捺拓扯掉身上破布似得的长衫,穿着里衣便冲向叶安,眼睛中的杀意和愤怒便是陈子善也不敢言语。
四周的路人惊恐的后退,有些大宋的百姓已经去寻右厢巡去了,在他们看来叶安这个少年郎若是真的与契丹人较量,怕是要被打死在这里。
但其他的外族人却是当作看好戏似得,无论是叶安还是葛止捺拓死在这里,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契丹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几次交手下来便明显发现这家伙的体力和耐力相当惊人。
自己的身体素质自己是知道的,但看着对方身上坟起的肌肉,叶安发现自己是以巧破力,而对方却是在以力破巧。
即便是被击倒几次,脸上挨了几拳,对方也要抓住机会反击一次。
胳膊上的酸痛明确的反馈到大脑,叶安轻轻活动肩膀,脚下开始频繁的使用跳跃步法,这样能在段时间内做出快速机动的反应。
运动中的物体人眼捕捉难度较大,这是实战经验所得,但这种步伐更多的是为了灵活机动,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后世许多的格斗散打中都会用上这种步法,而面对以力破巧强壮到变态的契丹人,叶安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以消耗战来与他打。
说难听点,自己吃上一拳要远比葛止捺拓吃上三拳还要不划算。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葛止捺拓的愤怒便越来越大,厢巡禁军还没来,来的却是一群契丹人,不断的用契丹语叫喊着,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
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陈子善也被他们拖走一顿呵斥,顺便还被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被踹倒在地。
事实证明,就算你说着人家的语言,住在人家的土地上,顶着一样的地中海,人家依旧不拿你当自己人看,不,人家依旧不拿你当人看!!
在契丹人眼中,这样的比试应该是受到长生天注视的,是神圣不可打扰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以直报怨
当葛止捺拓再次被叶安压在身下的时候,这个强壮的契丹汉子便如同泥鳅一般疯狂的扭动起来。
不挣扎不行,刚刚也是这招,葛止捺拓差点就昏死了过去,若是这个少年人和自己一样的强壮,他可以肯定在一开始他就已经成了地上的尸首。
拳头疯狂的砸在少年人的肋下,单单是靠硬抗叶安的嘴角已经开始出血,四周的契丹人疯狂的大叫着,而宋人百姓脸色同样兴奋却保持着克制。
汉人是内敛的,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血性和骄傲,天子脚下的百姓更是如此,即便是强悍的契丹人又如何?你敢在大街上随便杀人试试?
体力还是叶安的弱点,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人最强壮的时候,这时候的年轻人反应速度,体力,耐力几乎都是巅峰状态。
葛止捺拓最后还是挣脱了锁喉,如同野兽般的把叶安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卸掉所有力道。
叶安的脸上不好看,葛止捺拓的脸上更不好看,他学聪明了,刚开始的愤怒在他几次被叶安擒拿之后便清楚的意识到了危险。
他明白眼前看似温婉如玉的少年不是一个温顺的兔子,而是一条毒蛇!
冷静下来的他即便出手也颇为谨慎,在抓住一个破绽时便把叶安狠狠的踹了出去,他尽量的不被这个少年人欺身上前,那种被毒蛇缠住的感觉非常恐怖。
叶安从地上缓缓的爬起,烂桃似得眼睛盯着气喘吁吁的壮汉,这就是身体素质的差距,也是地域之别的优势。
吐了口血水,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好在牙齿没有松动的迹象,否则可就亏大了。
此时的打架斗殴已经变为搏命,没有一方倒下,谁也别想离开,看着周围的各族百姓,叶安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离开,同样葛止捺拓也是一样。
“少年才俊,居然可与我大辽猛士一战,你现在投降我可保你性命!”
一个少年人手拿团扇出现在契丹人的队伍里,虽然汉话说字正腔圆,但头上的地中海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叶安并不分心,他现在心无旁骛只有一个目标,杀人!
对面看似越打越顺的葛止捺拓其实同样疲惫,尤其是在那少年人出来让自己投降的时候,叶安明显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有些放松。
一次次的抵近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找破绽,两人在身高上相差不多,叶安体力不及人家,自然要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几次击打在对方的坚硬的颧骨上,手都破了就是为了给葛止捺拓一个错觉,自己重创不了他。
在契丹人的哄笑中,叶安再次欺身而上,只不过这一次叶安生生的硬抗了葛止捺拓的一击,拳头狠狠砸在胃部,叶安的肚子顿时翻江倒海。
只不过他的拳头也挥了过去,但在对方准备硬抗这一拳头的时候蜷曲胳膊,以肘出击,重重的杵在了那个异常明显的喉结上………………
当“巨人”倒地震颤大地的时候也震撼了人心,契丹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谁也没想到使团中的第一勇士居然被一个宋国少年给击倒的站不起来。
“郡王,这…………”
耶律宗政愣了一下,随即道:“废物,居然被宋人给击倒,但也可见宋人的妇人之仁,这时候简单一脚便能踩断脖子了却对手性命,他却还要以礼作罢,哈,讲究面子的宋人哟!抬葛止捺拓抬回都亭驿。”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四周的人听清,俩个契丹人上前狠狠地瞪了叶安一眼,便准备抬起他们的勇士,只不过勇士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
“葛止捺拓!葛止捺拓!”
喉结被击碎的人根本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会咽软骨被打进去最直接的结果便是窒息而死,所以在叶安看到他昏死过去的脸上发青发紫的抽搐后才安心的拍打自己衣服上的尘土。
看着对面脸色如同猪肝一样的少年拱手笑了笑:“说的好,说的妙啊!”
这一次宋人的百姓没有欢呼,没有激动,而是愣愣的看着叶安,许久之后才发出嗡嗡的议论,但议论的内容不是大宋少年战胜了辽人,而是为他的前途担忧。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可如何使得,少年人惹上了大麻烦了!”
这事若发生在唐时,那大街小巷必定会高呼喝彩!
但到了大宋…………百姓宁愿为花魁喝彩,为文人墨客的诗句喝彩,也不愿为一个当街搏杀曾经侵略过自己国家的外族少年人而喝彩…………
叶安的无奈化做哈哈大笑,只不过这笑声中充满了凄凉和无奈,听的四周宋人鼻子发酸,脚下快步离开。
说实话叶安挺悲哀的,他不会去计较这些百姓,百姓能想到的只有眼前,能想到的只有利害,但朝廷和天家作为领导世人的存在,却没有正确的引导,这是大宋缺少血性的症结所在。
都说唐人狂放,宋人内敛,这他妈根本就不是狂放与内敛的区别!
一个是驰骋天下把九姓铁勒被坑杀殆尽的盛唐,一个是被游牧民族欺负到家门口,差点迁都的“大”宋。
“少兄胜我大辽猛士,为何笑声中满是凄凉?哦,对了,你大宋重文轻武,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不得还要被斥责鲁莽…………瞧少兄的模样应该是个读书人啊!在这样的王朝一怕是辈子也襟袍难开!”
叶安并不在他的话,揉着胳膊跳上牛车,耶律宗政却不罢休,依旧大声笑道:“我大辽国力蒸腾日上,求贤若渴!少兄这般的手段,才学,若到我大辽必定一展宏图,燕云之地乃南院汉制,与中原无异,少兄…………”
叶安挥舞着鞭子驱赶牛车路过耶律宗政,淡然的看了他一样,接着吐字如珠。
“滚!”
契丹人瞬间炸锅,怒吼着便要扑上来,另一个少年人操着稚嫩的声音道:“你敢辱我兄长?!”
但却都被耶律宗政呵斥道:“回去!都给我滚回去!”
大宋的厢巡使终于出面了,刘志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便带人冲了过来。
他其实早就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汉家的英武少年郎与契丹人起了冲突,在得知是契丹使团的人后便不想搀和此事。
只是咬牙坚持一旦有便也好早些救人,当他得知是汉家赢了后,便立刻带人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听闻打死了契丹人后他又犹豫了,现在发现是叶安,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过来,这位可是个活祖宗啊!
但老祖宗却来了,孙奭一身的儒服,鹤衣白须,竹杖单鞋同仙人一般的在寒风中耸立,盯着车上的叶安大声道:“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孔圣人从来就没有说过以德报怨的话,以直报怨的意思乃是用公正的手段去惩治恶行!
叶安下了牛车躬身一礼,孙奭再次高声道:“子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虽千万人吾往矣!”
孙奭的话让耶律宗政脸色铁青,刘志哈哈大笑,一群读书人随即高呼:“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也!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三句话皆出《论语》,是孔子在面对矛盾和冲突的极好解释,这才是汉家的先生,儒学的先生,用儒家经典对百姓国人进行引导的“精神领袖”!
也是明确的告诉叶安,今日之事他做的没错,也不需要心中难过,百姓愚钝就是需要他们这些人来引导的,否则何谈教化百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需要引到的“胆气”
刘志在脑中幻的那些事并没有发生,辽朝使团并没有因为叶安杀人而纠缠,也没有因为那句粗话而发疯,发狂。
相反辽朝使团的正使,中山郡王耶律宗政并未追究叶安的一切责任,放任其离去。
反倒是刘志自己被耶律宗政盯得发毛开口责难:“你身为宋国京都厢巡使,理应早早赶来平息殴斗,事情闹成这样你才出现,要你何用?难道宋国的闲人就这么多?”
刘志的神经猛然一紧,这是要把屎盆子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啊!
明明是辽人辱骂云中郡侯在先,云中郡侯揭了辽人不光彩的老底才造成这次的互殴,怎生扯到自己这个厢巡使的身上?!
你辽人自己不是云中郡侯的对手,死了人却要找自己的不是?!娘的,凭啥自己要当替罪羊?!
刘志可不是没脑子的,短短一瞬间他便做出取舍。
“呵呵,使者说笑了,这里是崇明门内大街,乃是外族最多的地方,寻常起了争执哪次不是……哈……贵方挑起的?
今日若非那是你们契丹人挑衅我汉家男儿在先,岂会有这般的祸事?国有国法,我大宋的宋刑统在那摆着呢!
我大宋可是个讲规矩,讲礼法的,若是要理论,去往东京的府衙,便是三司会审也会还你辽朝一个公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辽朝是厉害,契丹人是能打,可这里是大宋的地盘,是天子脚下,刘志并不担心耶律宗政的报复,甚至不担心他上疏朝廷来治罪自己,越是如此自己越发的荣光。
同样耶律宗政也知道这一点,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奸吏,本使必定上疏大宋官家,请他做主!”
“悉听尊便!”
刘志随意的拱了拱手,迈步便走,这件事或许他处理的不是很及时,但就事论事的说,他没有错处。
若是倒霉的人是叶安,那他一定是罪责难逃,可死掉的是辽人啊!还是辽人的一个卫士,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即便刘志不是很懂,但对于官场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自己上面还有禁军的指挥使,都指挥使,三衙,相公,以及御史在。
若是因为此时波及到自己,让自己这个小小的厢巡使去顶罪,那才是真正丢人的事!
赶紧追上前面的牛车,招呼兄弟为叶安开路,相比之下那些堵在巷子口的读书人愈发的丢人现眼,刚刚有不少人听闻宋人与契丹人殴斗都跑过去看热闹的,但最后居然一个喝彩的宋人都没有,若非九经先生出来这些来了,这些人还要做缩头乌龟!
看到这些大头巾的模样便让刘志憋了一股气,他倒是真的想要为叶安喝彩,但奈何自己是厢巡使的公差,又是在辽朝使团死人的情况下,这般的偏颇难免会被人抓住痛脚。
继读书人的儒家经典之后,围观或是准备离开的大宋百姓也改变了态度,一句话原本不敢说的话被他们喊出来,声音要远比读书人大得多。
“小郎君威武!”
“少年郎威武!”
“英雄出少年啊!”
因为孙奭的一席话,以及众多文人的发声,使得百姓的态度开始转变,原本就卡在脖子里的一句话,在现实面前被击溃胆气时,在一位大官,大儒的领导下喊出来,最恰当不过!
心中的担忧已经被降到了最低,那些读书人,文人都敢开口了,自己这些平头百姓还有什么不敢开口的?
反正倒了霉也不是自己,有大个的在前面顶着!
孙奭并没有多说别的话,只是执意上前亲自牵着牛车向家的方向走去,叶安惶恐的想要下车,却被孙奭瞪着眼睛道:“坐上去!这是你应得的!虽不是战场上,但能手刃辽朝的狂徒,老夫为你牵马执坠有何不可?我大宋若是没有这少年血性,如何夺回燕云?”
四周的文人默然不语,叶安却知道这位老先生的意思,大宋可以没有燕云,但却不能没有夺取燕云的胆气。
孙奭的宅子不大也不小,但位置稍稍差了些,在宋人眼中,崇明门内大街这里有太多的外族,虽然货物繁多,但商贾之气太重,且麻烦事也不少,于是稍有家资的也都在想尽办法的搬离这里。
但孙奭家却一直在此处,老先生对自己的家充满感情:“家宅稍显简陋,老婆子故去的早,家中唯有一老仆尔!”
虽然简陋,但并不邋遢,相反十分干净,一圈矮墙甚至能直接从院外看到院内。
刘志在边上悄声道:“九经先生的家宅乃是东京城中的老宅,都是这般的模样,据说先生家曾经被盗,而先生却不曾报官,说是连他这样的人家都来偷了,必定是实在过活不下去的。自此之后先生的家宅便再也没有被人闯入过,便是先帝出行至此都在院外等待先生迎进屋的。”
叶安笑了笑:“如此说来,先生这家宅却是整个东京城最安稳的地方嘞!”
孙奭哈哈大笑:“一饮一啄皆在转瞬之间啊!若你在东京城中呆不下去,大可来老夫这里避难便是!”
到了小院门口,叶安赶紧跳下牛车微微苦笑:“先生哪里的话,长生不敢叨唠先生,扰了先生清静!”
损失拉着他的胳膊笑道:“不妨事,可常来,你的家学老夫甚感好奇,官家有不解之处以向老夫问矣,可请旨圣人,不必遮拦!”
叶安惊讶的看着孙奭,没想到自己教授的那些“禁忌”居然被转述给了他?
但随即释然道:“那小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错,就说刘娥那般执掌天下的人物怎么可能单单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即便是相信自己编出来的故事,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所说的帝王之道!!
叶安忽然之间便想通了,以后大宋的天下都需要年少的赵祯来执掌,身负乾坤之责如何能“偏听偏信”?
当然刘娥自己也不会听信自己的一家之言,必定要找一位信得过,且没有野心也没有机会的人来分析自己所阐述的知识。
没有愤怒,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叶安在瞧见孙奭颇有深意的一笑后便放松了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孙奭并不会外泄某些消息,相反他的出现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自己,从他的态度来看便说明他对自己教授给赵祯的学问非常感兴趣,也是一种肯定的态度。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文化之辩
孙奭的书房是他府上最大的建筑了,其他的房舍远不能与之相比,原本该是属于女儿家的二层小楼也就是闺阁一样的建筑中,各种书册堆得是满满当当。
不用说这便是用来防霉防蛀的,只不过当叶安看到里面的书籍时,依旧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学海书山真的不是一句形容词,宽大的二楼几乎被各种各样的书籍堆满,其中有一些大抵是孤本,还特意用苫布给包裹了起来。
看着这里的书册,孙奭的眼神颇为复杂,既充满了对待子女一般的柔和,而眼睛的深处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这就是一个做学问的人该有的表情,叶安是见过的。
轻轻的抚摸着这些书,孙奭缓缓开口道:“长生啊!你可知晓儒学传承至今为何成尊?”
叶安微微一愣,继而用上了习惯性的语气抱拳朝着山东的方向拱手道:“自然是圣人教义开化民智,以仁德教化天下,统御万邦…………”
“你这小子…………”
孙奭苦笑着指了指叶安,打断了他毫无营养的恭维:“老夫听过你给官家授课的内容,其实你与儒学格格不入矣!非我儒家正统传承,也非是历代一家,即便是杂家也不能与你的家学相比,你的家学………怎说呢?”
带着疑惑的语气吸了口气,盯着叶安看了许久,仿佛要把他的心肝脾肺看穿了一样。
“嘶嘶…………就是怪异到老夫也说不出来,但老夫可以说你对官家所讲学的内容的确是奥妙非凡的,便是老夫详细推算,也才发现“复利”之奥妙。你以此数术之道规劝管家读书向学,实乃妙哉!”
叶安微微一笑,叉手施礼道:“先生过誉了,非是叶安之功,乃家学之利也!”
孙奭花白的眉毛猛然一挑,指着叶安道:“没错,就是这幅模样,仿佛永远都是智珠在握,永远都是站在至理恒言之上!你这份自信和雍容非一般的读书人能有,便是老夫浸淫儒学多年,讲学时也不敢由此笃定,可你却能有这般的自信!”
叶安微微一愣:“先生听过叶安讲学?”
呼…………孙奭出了口气,微微点头:“瞧过几次,每一次都被你的学问给惊到,原本你说你能教授官家帝王之道,这话老夫是不信的,历朝历代均不相同,各朝国情不同,甚至是每位君王在世的世况也不一样,也许你的家学适合某位帝王,但不一定适合当今的宋世…………”
叶安心中如同翻江倒海,惊骇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家伙也太厉害了!世事在他眼中居然被看的如此通透,甚至连原始辩证法都出来了,娘的,这些得道大儒都是妖怪吗?!
“可你的家学却无论放在何时何地,仿佛都是正确的,只是老夫好奇,什么样的家学能够把一个国朝划分的如此清晰?那些可见的,不可见的东西都有琢磨,单单是你说的文化一目便可延伸些许,你说文化乃国之精神,乃是国朝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的思想之大统一,老夫起初是不曾待见的,甚至嗤之以鼻,后来细细品味却又有几分道理,今日你要给老夫辩个清楚!”
孙奭说完便在小凳上坐下,随即素手相邀。
看着眼前的小凳,叶安觉得仿佛回到了论文答辩的现场,一时间居然局促起来。
在这种看透世事,能把知识和学问活学活用的老人面前,自己就像是刚刚出世的孩子,此时的他才认识到这个时代学者的可怕,他们不再居于繁文缛节,把知识化作己用,为剑为犁。
这种怀疑的态度,谨慎的辩证,对知识的尊重和渴求与后世大家如出一辙。
“商君有云:“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朴则弱,淫则强;弱则轨,淫则越志;弱则有用,越志则强!”
老子曰:“古之善为治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法家,道家,儒家,皆以民智为愚而利国朝,为何长生却说当广施教化,汇集百姓之智以强国哉?!”
孙奭的问题一出,叶安心中便知道了个大概,这是关于愚民政策的讨论,也是孙奭对自己推行文化教育的一种不解,当然也触及到了王朝的管理的核心问题。
这不是一场答辩,而是一场探讨,事实上叶安并不知道,他对小皇帝讲的每一节课,甚至他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被刘娥告诉了孙奭。
刘娥也觉得这个少年郎实在是太过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每句话都是对的,可一旦完整的联系在一起便又似是而非,与世人想法完全不同,让人捉摸不定。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孙奭这样真正的大家,以一个经验丰富,学问如渊的人来分析和揣摩叶安。
孙奭在看到了叶安的一言一行,思想理论,知识学问之后,便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叶安上门送喜帖便成为孙奭当面“拷问”的良机了。
青衣小帽的老仆来了,惊奇的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猪头”,便在他和孙氏的中间放上了茶具,清茶如水,茶香清幽回甘。
“冬日里一壶暖茶便是悠然,老夫如今也只饮清茶了,舒坦的很嘞!快尝尝这茶水如何?”
孙奭热情的邀请叶安品茶,但让叶安惊讶的却是边上老仆的手法,两颗松球被扔进红泥小炉之中,一股松香便在斗室之中缭绕。
老仆手脚麻利的冲泡起茶水,甚至连头道茶倒掉的规矩都是如出一辙,与自己冲茶的手法何其相似,甚至还要利落些。
此时的叶安才隐隐觉得,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家的眼中,一言一行也都被记录在案,自己还是太过小看这个时代,太过小看这个时代的智慧!
“此乃家中的药酒,外用跌打,内服调理,乃家师王彻所留之法,你这模样着实难看了些。以后莫要这般强出头了,激怒辽人本就不是好事,当街殴斗吃亏的也是自己!”
好家伙…………这才是地地道道的“保护主义”,自己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对方连命都没了还叫吃亏?这话损的若是被辽朝使者听见怕是要被气的半死。
老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大相国寺以及叶安现在所面对的难题,而是一边把老仆送来的药酒递到了叶安的面前,瞧着叶安烂桃似的眼睛颇为动容。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长生谢过先生。”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十六岁的身体是恢复最快的时期,也是状态最好的阶段,到了大宋之后吃喝都是营养均衡的,一场打斗下来感觉最为明显。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民智大开的利与弊
老先生用法家,道家,儒家三家之言来阐述愚民政策,这让叶安非常的不满。
为什么要推行愚民政策?原因显而易见就是为了维护王朝的统治!
百姓不去想解放人的天****劳动力,不去想改变这个时代,不去想如何让这个时代更公平,合理,对统治者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叶安烂桃似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孙奭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不知这是先生的问题,还是娘娘的问题?”
孙奭微微一惊,随即笑道:“这是老夫之问,也是国朝之问,你该知晓为何这么问的。”
叶安想到了之前自己对赵祯说的话,微微苦笑道:“好一个愚民之策,但先生不觉这些话吊诡吗?”
“吊诡?何来吊诡之说?”
“儒学提倡教化万民,教化天下,却一边声称“民可使之由,不可使知之”这不怪异?道家也常说“无为而治”但却说百姓不能自己去追求开智,追求智慧,这不是怪异?至于商君之言长生更是不敢苟同,人不学不明理,不明理如何为善?万民不明理则万民不善,以法而治,以法而诛,看似是好事,但实则是不教而诛的恶法,恶政!”
“那你觉得该如何?!”
孙奭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睛放光的盯着叶安,极为期待他给出答案,这模样反倒是让叶安有些发憷。
但随即道:“长生家学不同于世,但却觉得王朝强盛非兵甲之强盛,非文人之强盛矣!应是天下百姓强盛!”
“百姓强盛则国朝如何自处?天下人人皆有想法,人人皆知大道?!岂不是乱成混沌!”
“此乃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曲士不可语于道!”
叶安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也提高了几分,一种隐隐作痛和内心对双标的不满爆发出来:“这天地间是谁定的规矩?知识只有流通起来被更多的人接触才能造福百姓,《氾胜之书》《齐民要术》,乃是正经的农书,但在农人手中却如废物一般,农人有几个识字的?在读书人手中又有何用?读书人根本就不种地啊!
司农寺的劝农官有几日在农田里向百姓推广农事?还不是在几案之后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想着如何通过锁厅试?!
农人依旧要靠自己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种地,与天地之威斗法?能有多少经验流传下去?能有多少的技巧流传下去?!
先生这里的书是多,可这书藏在楼中只是您自己的私物罢了!好,即便是您能把书保护周全的传承下去,躲过兵灾民祸,躲过天地之威,可如何把书中的知识和智慧传承下去?!
每日净扫又如何,书不蒙尘,书中的先贤智慧却早已蒙尘多时!只有被人学到的知识才是知识,否则便是天大的笑话!
时代变迁,沧海桑田,斗转之间百年以逝,便是这些书中的智慧得以世人,又有多少不会被时代所抛弃?有多少还能历久弥新,先生怕是比我知晓的更清楚些!”
叶安说的口渴,端起茶壶对嘴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先生说叶安的家学怪异,没错,叶安的家学就是如此,以杂家为学,提倡的便是民智全开,消除目不识丁之人。
因为我家先辈认为,识字的农夫一定比不识字的要更能种出好的庄稼,因为他们会思考,会琢磨,会把经验传承下去,甚至会给别人提供帮助。
同样识字的贩夫走卒会更聪明,明白更多商贾之道上的道理,抓住商机,货通南北,让货物流通起来,如此一来自己赚了大钱,也能让国朝繁荣起来,商贾繁荣了,国朝也就繁荣,国朝繁荣税收岂不就更多了?
有人说天下财富皆有定数,不在农,便在商,商贾无有生产而农人辛劳却被榨取,岂知商贾的辛劳同样不弱于农?
额…………跑题了,但意思很清楚,农人有知识可以提高粮食产量,商贾有知识可以赚更多的钱,可以帮国家流通货物,甚至可以从外朝赚钱贴补国家,这些都需要文化的引到,都需要对百姓进行教化。
教化的不光是儒学上的礼法,不光是仁义礼智信这些做人的道德,还有智慧,读书人自己感悟出来的智慧,读书人运用智慧实践出来的经验!这些才是富国强兵的所在,才是改变国力的所在!”
随着叶安的话,斗大的汗珠从孙奭的额头滴落,作为传统的儒家学者,他没想过这些,即便是想过要教化万民,可也没想过让所有人都开智,让所有人都明理。
但叶安的话却是从另一方面给他带来冲击和震撼,他可以幻想那个时代,幻想人人都读书,人人都明理的时代。
若是农人都懂得《齐民要术》会如何?若是商贾都看过《货殖列传》会如何?
孙奭不敢往下去想,但他心中同样浮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以你说说,天下岂不大乱?朝廷还如何去管理,商贾,百姓都聪明了,开智了,想要反对朝廷一些不合时宜之策又该如何?”
果然回到了原点,孙奭以及所有的士大夫和统治阶级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他们担心自己的统治被动摇,因为在传统儒学中一直认为百姓不需要有过多的想法。
只要有忠孝礼智信就够了,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士大夫和统治者去管理和安排,让你种粮食你就种粮食,让你做买卖你就做买卖,让你服兵役就去服兵役,一切听从上层的安排便好。
叶安笑了笑:“先生说的是,天下之人若皆开民智,那便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国家也会动荡不安,但这就是在倒逼士大夫和天家做出改变,士大夫要有更高的学识,吸收更聪明的人,而天家也要做出改变,需要接纳百姓变得越来越聪明,变得越来越有思想,需要把国朝治理的更好,更稳妥,让百姓心服口服,真心的佩服天家,认为只有这样的朝廷和天家才能给他们好日子………………”
孙奭瞬间抓住了什么,一把抓住叶安的胳膊道:“若是做不到你说的这些呢?!若是无法做到你说的这些会如何?!民智大开,思想激荡,届时必定多能力出众者把天下搅动的翻云覆雨!国朝岂不危矣?!”
“那就要看先生做和选择了,是想要汉家一成不变,永远这般的苟且下去,直到被这个世界大浪淘沙一般的淘掉,还是让汉家浴火重生,与毁灭之中千锤百炼成为不朽!!
错不怕,咱们汉家犯过的错还少吗?但哪一次不是在千锤百炼中成就的不世王朝?!
就怕一直视而不见,一直苟且下去,别的不说,便是咱们大宋也不是为了避免前代之患,矫枉而过正了?
汉家从来就不缺少战力,从来就不缺少强兵,从来就不缺少横扫天下的胆气和决心,但这些东西被束之高阁,被铁链深囚九渊之下,重文轻武现在看来是维系天家与国朝的稳定,可不出百年必定成为国朝大祸!
阳极必阴,物极必反,水满则溢,月满则缺,若国朝不变,叶安有生之年说不得便能瞧见国朝大祸临头之时!”
叶安的话一句句的冲击着孙奭,他每说一分,孙奭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但到了最后却反而从容起来,缓缓道:“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是你家学的猜测!真正如何谁也不知道……”
没错,真正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叶安知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失望的真相
小楼之中陷入安静,青衣小帽的老仆颤颤巍巍的在边上奉茶,眼前的气氛太过诡异了,一老一小之间一言不发,就这么互相瞪着眼睛。
黄昏慢慢道来但这楼上却不能点烛火,唯有红泥小炉散发着一丝忽明忽暗的光亮把少年人和老先生的影子投射在了一本本珍贵书籍之上形成一种怪异的舞动,仿佛是在进行无声的较量,但谁占据了上风老仆却是不知。
他只知道自家老爷的模样很吓人,跟随老爷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老爷如同斗鸡似的盯着对方,白色的眉毛和胡子都快抖的抽抽了………………
多少年了,老仆自己都忘记老爷多少年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处事不惊一直是老爷的气度,不动如山可不是说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半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在老仆悄然退走离开小楼之后,便听见楼上传来老爷的干咳。
门外等候拜见老爷的人依旧不曾减少,但看老爷这兴致怕是不会再见客了,都这么晚了也该让这些人早些散去,以免打扰到老爷和那少年人的争论……辩论……
“先生博览群书,可通易学?”
孙奭盯着叶安道:“这是自然,我辈中人岂有不通易学之理?怎么小友想要卜算一卦?”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世事如此。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叶安说完便盯着孙奭,这两句话一个出自《易经》一个出自《中庸》几乎是宋代文人必读之物,自己之前在宫中听王渊讲学也恰巧讲到过这两句。
“哈!小子,穷则变!眼下大宋未到穷尽时如何去变?至于…………哈哈!你还是多读些书罢!“中庸不可能也”何解?!乃指中庸极难做到罢了!”
叶安抿了抿嘴,想要用对方的“剑”来攻击对方这很难,毕竟是人家的主场,叶安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在孙奭三言两语之下便被“击倒”。
此时的孙奭哪里是个大儒的形象,完全就是一个“老顽童”,从他说话的语气到动作仪态,都像是一个斗志昂扬的,誓要拿下这局的“高玩”!
自己这个“菜鸟”只有奇兵,想要用“堂堂之师,正正之旗”去打败孙奭几乎不可能,但自己却无法永远都用奇兵。
长叹一声叶安向孙奭躬身行礼缓缓拜下:“口舌之辩叶安自愧不如,但我家长辈却说过“事实善于雄辩”!
先生应该看到,眼下的大宋弊政过多,而外患环伺,若是仅有内忧到也不是不可拖延,便是唯有外患也非不可力敌;
然内忧外患之下,国朝还能撑多少年?便是小子无法说服先生,先生却也知晓小子所言非虚!!
若是先生不信,便可拭目以待,党项人以有不臣之心,最多六七的功夫,党项人必叛宋自立,到时才是真的内忧外患啊!”
孙奭抿了抿嘴,下巴上的胡须一翘一翘的:“党项人之目光不再我朝而在西域,李明德也不会挥师南下,他这些年来一直与我朝修好,不曾进犯,甚至扬言要退还灵州,专心对付西域诸国。”
哈哈…………
叶安大笑:“先生,这话您信吗?他为何要对付西域?还不是为了党项的崛起,为了党项垄断丝绸之路,为了党项有一个安定富庶的后方?!他为何要有一个安定的后方呢?!自然是图谋南下!!党项人窥伺我中原之富庶久已!”
砰!
叶安的嘲笑让这位老先生拍案而起,怒目而视道:“你当老夫不知?!党项人所为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雍熙二年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我大宋名将曹光实,并占银州,攻破会州,又向辽国“请降”,被契丹人封为夏国王。至道二年李继迁截夺我大军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太宗大怒,派五路军击夏,然皆败北!”
说到这里老人颓然顿首,面色颓然撕心裂肺的声音也跟着衰弱许多:“太宗崩后,真宗即位,为息事宁人,割让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与李继迁。
谁知党项人贪得无厌,真宗咸平五年,李继迁率诸部落攻陷西北重镇灵州,改名西平府,后又攻取重镇凉州,截断我朝与西域的商道,截断西域向我朝的入贡,同时禁止西域诸部向我朝卖马…………否则我大宋马政何以至此?!”
叶安同情眼前的老人,他什么都知道,却无能为力,军事永远都是服务于政治,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大宋自从死了一个曹光实后,便再也没有能对敌党项人的将领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纵观大宋的历史,开国名将或是战死,或是被豢养成废物,真正拥有战力和全局指挥能的力的寥寥无几,全被霍霍完了!
这一点孙奭这样的三朝老臣,重臣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清楚背后的原因,但还是那句话,他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他要服从“大局”!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但他却不可能让步和答应,在某种程度上他代表的是天家和大宋的士大夫!
天家的利益与文人士大夫的利益捆绑在了一切,孙奭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即便知道以文制武的弊端,也没有办法去改变。
“国朝有今日的局面已经殊为不易,长生啊!你是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待国朝安定,官家春秋鼎盛一展宏图的时候,你便能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现在万万不可说,便算是先生我最后的规劝如何?”
叶安以家学作为诱饵,引诱孙奭谈论儒家的政策,愚民的理论,从根本上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到大宋的“祖宗之法”上。
无论是抨击“愚民政策”的不好,还是要提倡开化民智改变大宋,这些都是在为最后的话题做论述。
大宋要改变眼下的局面,就要从变法上来,他叶安要改变的东西有很多,但最重视便是以文制武…………
在叶安把这一点放在最后的时候,孙奭便抓到了他的目的,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只可惜,叶安却并不在意,笑着抬头道:“今日之论其实小子早就知道结果,只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为了与先生一较高下而已,长生不是傻子,没想过去做那不切实际的事情,知晓当下需要的是什么!还请先生放心便是。”
孙奭有些恼怒,瞪着叶安道:“既然知晓还要与老夫一辩,实乃吓唬老夫?!竖子看打!”叶安不偏不倚的挨了老先生这一下,只不过眼底的失望让老人家看着心颤。
他的话确实勾起了孙奭心中的悲伤,真相这东西往往是见不得光的,应该被埋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旦被拿出来必定会熏得人老泪纵横…………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当世大儒,不过尔尔
孙奭并没有关心叶安与大相国寺的冲突,只是在叶安临走之前给了他一把钥匙道:“老夫身无长物,没有什么东西可作你的贺礼,这辈子积攒下来的也只有这些束之高阁的书,其中不乏珍世孤本,若是你小子不嫌弃便以此作为读书处吧!老夫命不久矣……望你善待之!”
看着老先生殷切的眼神,叶安实在没有办法拒绝,这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攒,也是汉家文明的一种传承,但他清楚,这是老人家为了堵自己的嘴。
小楼之中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绝世宝藏,只是一些书籍,但对于孙奭来说这些便是无价之宝。
双手敬重的接过钥匙,叶安小声道:“先生觉得这些书能否公之于众?”
孙奭哈哈大笑:“你可知道公之于众的代价是什么?一本书雕版印刷万册便要近两千贯的天价嘞!老夫这里的藏书何止千本?你若是有本事便把这些书全部翻印一遍,老夫便是感激不尽了!”
叶安笑了笑:“藏书是好事,可若是能天下流传,处处可得,那便是永不断绝的传承了,即便是改朝换代,也不需担心这些先贤智慧的流失啊!”
孙奭只觉得叶安是在说笑,并不在意反倒揶揄道:“若你能有这般的本事,那老夫必当登门而拜,以圣贤之礼向待!”
说完又把一个苫布包裹塞在叶安的怀中,小声道:“莫说那些,老夫这里有一本书,你拿回去看,其中之载颇为骇人,不当流传于世,你之家学颇奇异,兴许能看透玄机,圣人得此书命人毁之,三思之后又命老夫深藏,老夫翻书骇然,不敢通读!”
叶安想要打开,却被孙奭阻拦,眼中满是恐惧之色道:“拿走再看,拿走再看!”
虽然不明所以,但叶安还是把书揣进怀中,躬身施礼后便离开,天色以暗,正是行阴谋之时,他要入宫了…………
待叶安离开孙奭家的小院,老仆小心的上前看着感慨万千的孙奭道:“老爷,您真的把那书…………”
“莫要再言此事!”
孙奭扫了一眼老仆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道:“从今日起闭门谢客,明日便入宫请辞!”老仆惊讶的看着自己老爷。
“九经先生为何要请辞?难道现在便要离圣人官家而去?!”
蓝继宗缓缓从小院的厢房中走出,看着孙奭惊讶的开口道:“官家夸赞先生博古通今,直言上谏,圣人亦是看重先生的,如何能在此时请辞?!”
孙奭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他道:“此乃吾之荐书,吝惜多日未曾上疏天家,今日便烦请蓝大官交由圣人了。”
蓝继宗看向门口纳闷道:“先生如此看好叶安?多日开门见客以求治国良才,如此多的名家大儒,能臣干吏来访先生不曾予荐书,怎生到了他叶安这里便仅仅小半日的功夫,便愿为他上荐书了?”
“这小子怪异的很,老夫今日与其激辩良久,竟然初心动摇,寥寥数语便让老夫心性不稳,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针砭时弊之言,老夫莫不能对!他的家学太过诡异,窥一斑而知全豹,虽儒学一塌糊涂,但老夫相信,只要他肯学,终有一日可为大儒矣!”
蓝继宗吃惊的看向孙奭:“先生是否言过?”
“言过?嘿嘿嘿…………此子若为天家所用,驾驭稳妥可为大幸,若不喜也万莫能弃,惹怒他必有翻江倒海之能啊!”
蓝继宗看着孙奭认真的眼神不知为何哆嗦了一下,边上的老仆低声道:“我家老爷最擅观人,大官勿谓言之不预也!”
蓝继宗苦笑道:“这小子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今日明明要入宫面圣,却先把喜帖送了个遍最后拖到晚上才要入宫,老陈在东华门等的恶从胆边生,先生觉得他为何有如此把握?”
孙奭瞪了他一眼:“你问这么多作甚?他叶安必有妥善之法,从他一进门开始老夫便知他成竹在胸,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这小子。
宗室将门也该吃些苦头,这么多年在京中搜刮民财无所不用其极,与大相国寺纠缠作甚?自毁名声,看不出这小子对佛门厌恶以深?如何敢与佛门纠缠哟!一群蠢货!”
蓝继宗尴尬的笑了笑,叉手一礼告辞,他是真的想要看看叶安这小子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自己家都快被那些借债的人给围满了,还有心思出门送喜帖…………
孙奭没有理睬蓝继宗,而是独自看着二层小楼长声一叹:“少年英姿勃发,红尘历练蹉跎,到头来有几人能守少年之志矣?”
与惆怅感叹的孙奭不同,叶安却并没有非常在意这件事,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在宋世遇到的又一个波澜而已。
他想要改变这个时代,但即便是改变不了也没有关系…………这个时代的安定足够延续到自己安安稳稳的秦慕慕过完这一生。
若是所谓的改变需要自己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那为何要改变?
牛车上的叶安在一摇一晃之间忽然明白,今日与孙奭的对话让自己看清了一个事实,即便是品德高尚如孙奭这般的文人士大夫,也都不在乎未来会如何,那自己为啥要拼死拼活的去改变未来呢?
孙奭清楚的知道为何大宋会丢掉西北的土地,为何李继迁与李德明会逐渐坐大,但即便是知道又如何?还不是选择妥协,选择更为保守,也更能让大宋龟缩起来的办法?
李德明已经是西北之地的实际统治者,即便是像大宋称臣又有什么用?他还向辽朝称臣了呢!
明知李明德是在麻痹大宋,是为了建立一个以西域为稳定的大后方,可还是看着人家这么做,就像是明知道前面有一个大坑,还是装作看不见的自己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个小坑而已,即便是摔跤也不会伤筋动骨,可事实上大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疯狂前进的马车!
这个看似不大的小坑会把整个王朝颠的满目疮痍,从今以后西北之地再无宁日,会不断的消耗大宋的国力,兵力,和注意力。
当然这个早已病入膏肓的瘸腿巨人依旧能坚持好长一段时间。
想起教授曾经说这是个文人最好的时代,是汉家历史上最好的时代,叶安不自觉的便想笑。
若是老人家亲眼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怒发冲冠的指着孙奭的鼻子破口大骂,会不会直接一拳打的他满脸桃花开?
叶安的嘴角挂起极具嘲讽的笑容,喃喃自语:“什么哟!所谓当世大儒,不过尔尔!”
“你说的是谁?”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蓝继宗把叶安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牛车上摔下去,待看清楚来人后怒道:“贼步无声!”
“嘿,某家骑驴而来,如何会无声?何来贼人之说?!你刚刚说的是九经先生?怎生如此胆大哟!”
叶安立刻否认道:“何曾说的是九经先生?先生皤颠魁垒,授道帷幄。辰告日跻,渊静扬休。出入十年,厥猷茂焉!”
蓝继宗皱眉道:“你小子一直是个实在人,怎生也用上西昆体般的阿谀了?先生若知晓,必定斥责!”
别说是蓝继宗,连叶安自己都酸的难受。
“西昆体啊!雕润密丽、音调铿锵、辞藻华丽、声律和谐………内容贫乏空虚,脱离社会现实,缺乏真情实感,完全是用来恶心人的东西!”
蓝继宗瞥了叶安一眼:“嘿!你小子原是知晓的,唯有那些穷酸的大头巾才会用这种东西来阿谀!”
“蓝大官英明!”
“英明个屁!你可知道陈琳在宫门口从晌午等到现在?!”
“等我作甚?!”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历史的真相并不美好
叶安不认为自己面子大到让陈琳和蓝继宗这两位宫中大官一个在宫门口等着,一个半路上搭讪……
从蓝继宗的话中不难听出,自从自己离开李遵勖的驸马府开始,这两人便已经出发了,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这个小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被天家看在眼中。
叶安相信自己今日与孙奭的对话会一字不落的传到刘娥的耳朵里,当然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孙奭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刘娥与自己对话。
这位老先生哟…………终究是还是逃脱不了士大夫的命运。
蓝继宗骑着毛驴的样子非常高傲,驴子不大,但速度却要比牛车快不少,只是他要跟在牛车的边上,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怀里放太多的东西是不舒服的,尤其是在有一个盒子之后再放上一本书便显得胸口鼓鼓嬢嬢的,随手把装着项链的盒子扔给蓝继宗,叶安把苫布包裹拿出去轻轻打开。
一本能让孙奭如此重视的书定然是了不得,尤其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叶安便更加好奇,到底是一本什么书能让他恐惧如此?
“五帝纪,舜放尧于平阳……伊尹流太甲称王,太甲潜回杀之。嘶嘶…………”
叶安瞄了一眼便迅速把书合上,双手颤抖的用苫布想要把书重新包裹起来,老家伙厉害啊!连这书都有,不光有,还敢看,从他恐惧的眼神就知道,这书中的内容怕是他早已看过。
《竹书纪年》的辑佚本相当了得,单单是随便翻一页便能看到许多与儒家经典完全相反的内容。
虽然不再是竹简,但从内容的完整性上看,应该是被仔细抄录甚至没有删改的。
对于叶安而言这本书非常珍贵,他在汉家数千年的历史中做到了真正的记录,而非是被认为篡改的历史记录。
书是人写的,是人自然会有所偏颇,但相比秦朝之后的大一统和忠君思想统治下的史书,这本自五帝开始一直到魏襄王二十年为止的史书却并没有那么偏袒君王,为尊者讳。
首先排除了孙奭想要害自己的可能之后,叶安便明白为何老先生要把这本书给自己了,自己虽说也是文官,也是士大夫中的一员,但学的不是儒家学说啊!
孙奭为何要把这本书给自己?难道是担心这本书消失在历史之中?
“嘶嘶…………这是…………天物?!”
与叶安一样,打开盒子的蓝继宗猛然合上,死死的抱在怀中瞪着叶安质问,仿佛他偷了皇家宝库一般。
迅速用苫布把手中的书给包裹好,叶安不满的皱眉道:“这是我的东西,怎么就成了天物?你就说能卖多少钱吧!”
蓝继宗一时无语,再次打开盒子看了看又迅速合上,学着叶安的模样塞进怀中,还把腰上的革带给解下扣在胸口…………
“这东西你要卖给谁?”
“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你疯了?!这东西可比你给王皞送给圣人的头面要珍贵的太多,乃不世之宝!”
叶安看着蓝继宗在风中吹起的下摆指了指:“大官,你的里衣露出来了。”
“你进宫不是为了把这东西献给圣人?”
“当然不是!”
叶安下意识的提高声音道:“我还准备用这东西卖钱呢!给了圣人圣人能给我钱吗?”
“这……那也不能卖了啊!”
叶安笑了笑:“我打算用这东西做一个引子,为天家的仁德树碑立传呢!唉……别跑啊!”
叶安话未说完,蓝继宗便催促毛驴加快速度的向东华门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叶安便瞧不见他的身影,这算不算抢劫?!
到了东华门,没瞧见陈琳,只看见满脸横肉的单都领站在那里冲着自己招手笑,叶安便知掏出入宫的墨敕鱼符扔了过去。
“叶侯这又是要进宫啊!天色不早了,您可要快去快回,若是过了酉时,出宫便麻烦了些。”
叶安点了点头道:“知晓了,请个人来驾车,本侯要更衣。”
单都领稍稍一愣随即道:“好说,好说,您这一身确实不能见圣人。”
有人赶车了,叶安便钻进了车厢,把怀中的包裹再次打开,小心的放入牛车的抽屉里,这才开始换上公服,再套上一件大氅,若不是有碍观瞻,叶安还打算带着狗耳帽,但想想滑稽的样子还是算了。
禁军把牛车赶到了右嘉肃门便停下,再往里便不是禁军该去的地方,禁中向来是禁地,唯有天子亲军可驻扎在宫墙上,还不能随意下来。
小黄门瞧见叶安后便打着宫灯上前,小声道了句:“叶侯这边走。”便迈着小步快速进入右嘉肃门,除此之外一句话也没有。
冬天日头短,还没过申时便已经看不见阳光,天上的辉光也逐渐消失,把整个禁中变成了一只灰暗中的猛兽,叶安信步跟在小黄门的身后,原以为还是去刘娥的福宁殿,谁知道去居然是在崇政殿外停下了,这地方他还挺熟的,东面便是为官家讲学的资善堂,不过有宫墙相隔,只能瞧见高高翘起的飞檐。
崇政殿算是宋家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面便是赵祯的景福宫,以延和殿与景福殿构成,算是比较气派的。
内侍通报一声便请叶安入殿,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再见到刘娥,叶安的内心就有些突突的,生怕刘娥摔杯为号左右冲出刀斧手之类的。
但入殿之后却没有多少担忧了,刘娥正坐在御座上看劄子,同时给边上的小皇帝指导批阅,既然赵祯也在,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反正刘娥不会当着小皇帝的面对自己这个侍读学士下手。
“臣叶安参见官家,参见娘娘!”
叶安大袖一展双手相叠由内外推躬身行礼,心中不断的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叶侯这时候入宫对奏有何要事?”
刘娥把手中的毛笔放下,看了一眼边上的蓝继宗便笑眯眯的瞧着叶安。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叶安不相信蓝继宗没告诉她,抬起头头正色道:“臣娘娘和官家送礼来了!一份利国利民的大礼!”
“什么礼物能够利国利民?!”
果然赵祯被叶安的话给吸引住,好奇的开口发问,而边上的刘娥却是无奈,这孩子实在太过信任叶安了,这时候不该问什么礼物,而是该问他叶安有什么能力送上这份大礼。
但叶安却惊讶道:“唉?蓝大官未曾把东西带来吗?未曾把臣的话传过来?吓!娘娘,臣被蓝大官给劫财了啊!”
“休要胡说,蓝继宗已把你的东西给本宫呈上了,只是本宫未曾看过,天家侍从不可随意污蔑!”
刘娥说完便拿起御案上的盒子,轻轻打开后这对天家母子便石化了。
璀璨的蓝色宝石即便是在烛光下也能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巧夺天工的被镶嵌在镂空的银边之中,作为女人的刘娥瞬间就被吸引住,不可自拔。
而这样的华美也让边上的赵祯惊叹连连,居然连发丝一般粗细的地方都能掐丝的如此完美。
瞧见官家和圣人这般模样,蓝继宗狠狠地瞪了叶安一眼,责怪他张口就来………自己明明是为这小子好,怎生却被他如此污蔑!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自由经济的恶
人类对美的欣赏都是有共性的,即便是陈琳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都被这条项链给惊艳到,一张惊诧的老脸倒映在蓝色的“大玻璃”上,显得分外扭曲。
身为大宋的太后刘娥见过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但眼前丝绒布上的项链却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华美的首饰。
作为女人刘娥深深的被眼前的首饰给吸引,但作为大宋的国母,她却要克制自己内心的强大占有欲。
“如此华美之物从何而得?”
刘娥的声音打破了崇政殿的寂静,也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叶安躬身道:“启禀娘娘,这是家中长辈赠与之物,用的是“至尊蓝宝石”,可谓是雍容至贵也!”
刘娥狐疑的举起手中的项链,灯光照耀之下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它牢牢的抓在手中。
“如此珍贵之物你便打算敬献本宫?”
叶安摇了摇头:“臣不打算送给娘娘,臣是想请娘娘做个见证,最好能估个价,臣打算把这东西卖掉…………”
“卖掉?!”
不光刘娥惊讶的张开嘴,便是边上的赵祯都忍不住瞪大眼睛的望着叶安,便是把自家宅子卖掉,把他叶安最赚钱的酒水生意卖掉,也不能把这宝贝卖了啊!
这东西甚至可以用来传家!这么便卖掉,无论多少钱都是傻子才干的事情,是败家子的行径!
美丽的珠宝是相当的诱人,但在叶安的眼中却是却并非是什么无价之宝,相反这些美丽的首饰和珠宝只是他叶安的一笔“横财”而已。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材料,他自己也能制作出令人惊叹的东西来。
玻璃的制造技术其实并不难,他甚至可以打造出玻璃器皿来填充这个时代对琉璃器物的渴求。
叶安躬身道:“启禀官家,圣人,东京城放贷之风以愈演愈烈,有钱人以此为牟利的手段,不断对穷人进行压榨,利钱之高骇人听闻,如此乘人之危有违儒学之仁义,有违我大国之风范,不可不治!”
刘娥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这小子还是把话题引到了长生钱和福寿钱上,别人不知道叶安的想法,刘娥却是清楚地很。
“哦?照你这么说,是要把东京城中的放贷之事彻底整治的干净?如此一来那些真的需要借钱的人家又该如何?如此恐怕不妥吧?”
叶安并没有反对,而是沉声道:“圣人明鉴!借贷有利于东京城的繁华这点毋庸置疑,百姓之家或是商贾之家难免有遇到周转不开的时候,这便需要借钱周转方能走出困局,借贷之法乃利国利民之法,稳定东京城民生之法!”
前后矛盾的话让刘娥惊讶,蓝继宗和陈琳惊讶的对视,这小子莫不是疯了?自己打自己的脸有意思吗?
赵祯却是了解叶安这位先生的,他知道先生一定又要说出惊人之言!刘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静静的看着叶安,等待他的后续之言。
“百姓需要借贷钱财,商贾需要借贷钱财,这时候就应该以朝廷出面,而非那些有钱人通过大相国寺来借贷给百姓!”
刘娥皱眉道:“朝廷出面?你的意思是应以朝廷的国帑借给百姓或是商贾周全其困局?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
叶安朗声道:“圣人所见与叶安所见不同,圣人为了朝廷,为了国帑花在有用的地方,自然心中谨慎,但叶安却觉得,与其混乱没有规矩的私下借贷,不如以国朝法度进行规范!
此次大相国寺的所作所为便是没有规矩约束所造成的恶果!若是朝廷早早定下规矩,大相国寺敢提前催收借贷之钱?若朝廷有规矩,大相国寺敢以如此高的利钱乘人之危又煎迫百姓?
据臣所知,这利钱之高以耸人听闻,借贷不到三贯钱,一月之后居然要还五贯甚至六贯钱,几乎翻了一番,这样的高利贷把咱们大宋的“仁义”二字撕扯成破烂一般,更别说佛门所谓的“慈悲为怀”,根本就是假仁假义!”
事实永远是最骇人听闻的,也是最有利的证据,你可以用语言美化它,也可以用暴力去改变它,但你却永远无法遮蔽它的真实面目。
叶安的话让刘娥惊讶,也让小皇帝吃惊,蓝继宗和陈琳早就知道真相反倒是不以为意,都是借钱的时候商量好的,有本事你便不借啊!
果然,刘娥也是这么想的:“借钱之前大相国寺可有欺瞒?”
“不曾!”
“那借钱之后大相国寺可有刻意拖延?”
“不曾!”
“如此说来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朝廷如何去惩治之?!”
刘娥站在了自由经济的这边,当然也主要是因为大宋之前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便是历朝历代都没有遇到过如此蓬勃的经济发展,更别提这种经济学上的难题了。
“启禀圣人,若是有选择,东京城的百姓还会这样借贷吗?朝廷不作为,天家不重视,任其发展下去会如何?现在已经出现逼死人的情况,为何圣人依旧视而不见?!”
“放肆!叶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天家何时不重视?本宫何时视而不见?逼死人的事难道不是你叶安与大相国寺撕破脸之后才出现的吗?!”
“圣人明鉴!臣查阅开封府旧案,自天禧三年至今,因长生钱,福寿钱之纠纷而闹出人命的案子不下数百起,其中一尸两命的妇人便有十七人之多!
三口之家,五口之户尽数逼死者不下几十余户!其余旧案也都是两条性命以上,少有一人死而债全消!
这是为何?这就是赤裸裸的逼杀!直至一家一族人死净,才肯罢手的禽兽所为!相比之下,怕是禽兽都作不出此等恶事来!
这些还仅仅是逼死的人家,那些妻离子散的,那些逃走的,那些为奴为婢的,那些被用孩童抵债的又是多少?!臣问了开封府的书吏,圣人知晓他是怎么回答臣的吗?”
“不可胜记!”
掷地有声的话让崇政殿陷入安静,高高在上的人如何能看到市井小民的痛苦,“弯腰”对于他们来说太难了,所以他们看不到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大宋的经济发展速度快,快到国家制度还没有跟上的程度,许多东西都是依旧以古老的价值观来进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死债消有何不可?
这是因为没有规范的制度,没有更多的选择,穷苦人在“自由经济”之中自动成为被压榨的对象。
即便是还上借贷钱财的人难道就好过了?
更是不尽然,其中有许多从小康之家走向衰落的,更多的则是雪上加霜,日子越发潦倒,最终也会走上家破人亡的老路。
叶安的话让刘娥脸色冷清,也让赵祯涨红了脸,边上的蓝继宗狠狠地瞪着他,这小子就不该在官家面前说这些,这些事官家不知道,但除了官家谁不知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一石三鸟
叶安的话掷地有声,言之凿凿,但可惜的是对于刘娥来说这并不是最优选择,事实上这些事情她都清楚,且一直是天家纵容的结果。
看着边上气愤不已的皇帝,她的心中微微苦笑,年幼的官家岂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这就是为了让那些宗室和勋贵们安安稳稳发财的办法啊!
叶安要断了福寿钱和长生钱,无异于是断了宗室和勋贵们的一项财路,虽然这些不占他们产业的“大头”,但谁又会同钱过不去?
轻轻用一根手指挑起叶安的项链,刘娥略带深意的说道:“你也说了,此事牵连甚广,所需钱财之多乃是万巨之数,你打算用这头面在来换钱还债?”
叶安再次摇头道:“臣要买了这头面不假,可并未打算用这东西来还债,臣打算把这头面拍卖掉……也就是臣出一个底价,接着任何人都能竞价,在规定时间内价高者得。”
刷的一下,叶安明显感觉到刘娥的目光变得无比犀利,大有自己干这么做她便敢抢的模样。
“如此珍贵的头面,若是单单以铜臭之物卖了去,岂不可惜?”
于是叶安的脸立刻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圣人说的是,在臣看来这世上唯有最尊贵的女人才能佩戴此物,其他人戴上都是在亵渎这头面的晶莹无暇!”
陈琳和蓝继宗在边上同时撇了撇嘴,这恭维的有些太过,当然,也只有圣人能佩戴这东西了…………
“叶侍读,你的意思是让大娘娘买下你这头面?!”
“官家圣明!臣正是此意!”
赵祯有些惊讶的看着叶安,在他看来寻常人都是巴不得把精巧的头面献给大娘娘的,怎生他叶安非但不献还要卖给大娘娘,瞧他满脸的商贾之气,哪里还像个堂堂开国侯?
刘娥顺手把项链放进盒子里的丝绒上,笑眯眯的盯着叶安道:“你不是说要用来拍卖价高者得的吗?怎生又改变主意了?”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臣是打算请娘娘出钱十万贯卖下此物,再拿出来进行拍卖!”
疯了!!
无论是赵祯还是蓝继宗亦或是看戏的陈琳都觉得叶安疯了,娘娘花十万贯的钱财买下这东西,还要再拿出来进行拍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但叶安却在众人的惊讶中缓缓道:“相比此物,臣以为天家的名声更为重要,仁德也更为重要些!”
刘娥瞪着叶安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讲?本宫难道卖掉此物便能给天家迎来仁德无双的名头?”
“正是!”
叶安的眼睛闪闪发光,声音也愈发高昂:“圣人您也知晓东京城中的借贷有多杂乱,对百姓的影响有多大,何不卖掉此物以所得之钱开设天圣钱借贷给百姓?以低廉的利息和相对稳定的收账来给百姓减轻压力,同时也能给天家带来不菲的收入?”
“那你为何自己不卖掉它?反而让本宫花费十万贯之巨买下后再卖掉?”
“圣人花了十万贯买下的东西,再以天家的名头拿出去卖岂不是更显得天家的仁慈?”
随着叶安的话刘娥陷入沉思,她忽然明白了,其实叶安就是要用着头面作为引子,让天家出钱接手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
如此一来东京城的百姓有了暂时借钱周转的地方,也不会被长生钱和福寿钱压垮,事实上这就是在给天家名利双收的机会。
“此事复杂的紧,需好生谋划,你暂且退下,回去后便上一份劄子走通进银台司上奏,本宫要稳妥之至的法子!”
看来刘娥被自己的想法给说服来,只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能领略到其中的意思,叶安在心中暗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看出来利弊,也知道如何选择…………
蓝继宗和陈琳不明白这是为何,但对于他们来说连圣人都在认真考虑叶安的上谏了,便说明事关重大,已经打动了圣人。
见刘娥态度改变,叶安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这算是赌赢了,有可能真的能改变东京城中的经济秩序。
缓缓退出崇政殿,叶安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在东京城中建设一个钱庄,交子的出现给叶安极大的启发,虽然大宋没有成熟的银行业,但借贷业务却十分发达,而眼下所缺的便是一个正规的的借贷机构。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大相国寺的麻烦,也能给约束住宗室和勋贵不择手段获取李颖的手脚。
蓝继宗在送叶安出宫的路上小声问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天家成为东京城中最大的债主吗?”
叶安笑了笑:“难道天家就不想名正言顺的制衡宗室和勋贵吗?这是光明正大福祉天下的好事,怎么还能犹豫呢?官家年幼这事情看不明白,圣人不会不明白吧?”
蓝继宗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嘲讽道:“圣人当然明白,否则也不会让老奴前来问话了,圣人让你上劄子就是已经动心了,你且说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果然如此,从蓝继宗代替小黄门送自己出宫,叶安就知道这是刘娥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从自己口中探得底细。
叶安看着四周逐渐亮起的宫灯,故作高深的笑了笑:“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圣人若开设“天圣钱”,一来可解百姓借取高利贷的风险,二来可限制宗室和勋贵不择手段的挣钱,三来者是给东京城的买卖注入活力,买卖家需要钱财,天圣钱给他们解决了所需,最直接的便是让东京城的买卖越来越好,这样的繁荣会很大程度上的延续到最直接的地方,税收!买卖越好,买卖越多,咱们大宋的税收便越多啊!”
蓝继宗点了点头,这个简单道理他还是能理解的,虽然他不知道复杂的商贾之道,但他却知道商贾有了钱财周转,便能渡过难关。
“大官,您想想如此一来东京城的百姓会如何对待天家?”
“那自然是感恩戴德的!”
叶安猛地拍手道:“没错,借钱给别人,天家还能在收回本金的同时又收到利息,若是以我的办法进行每月按期还款,那对百姓来说压力骤降,也就是说天家每月都能获得相当可观的利息收入,同时也有本金归还,这样的生意只要妥善经营,不断放钱,不断收钱,不做盲目放贷的蠢事,那便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咕咚…………蓝继宗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自己都被叶安描绘的“大蛋糕”给吓到来,这不管是宣言天家的仁德,更是能给天家带来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来!
眼睛死死的盯着叶安的脑袋,蓝继宗真想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聪明绝顶又怪异的想法。
“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难怪观妙先生说你有陶朱公的本事……果不其然啊!”
蓝继宗提起了老道,这让叶安心中有些愧疚,最近自己就要大婚了,可最忙的人却是老道,还为了自己的事特意奔波百里回了趟老君观。
抬头盯着蓝继宗,叶安一字一句道:“你若是与我师傅相熟便告诉转告他,师傅永远都是师傅,无论叶安成家立业还是封爵封侯永远都是他的徒弟,即便是他在宫中有差遣也无所谓,叶安不会在意…………”
蓝继宗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话?观妙先生怎生在宫中有差遣?”
叶安不等他说完便郑重一礼道:“还请大官帮忙转述!”
瞧见少年人大步离开的模样,蓝继宗微微一叹:“玄诚子这是什么命哦!居然有这样的徒弟,若是我有这样的干儿子……做梦都能笑醒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夷狄入中国
不知为何,离开了这个大宋的权力中心叶安便没了喜悦,即便是刚刚游说刘娥帮他渡过眼下的困难也是一样。
他的心态从一开始的松了口气的状态仅仅持续来短短的一瞬间便消失了,迅速的趋于平淡,连叶安自己都惊讶自己心态调整的如此之快。
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没有关系,坐上牛车后,叶安觉得大抵是因为想到了玄诚子,所以刚刚那一切便已然无关紧要。
作为到宋世接触的第一个人,尤其是对自己这般照顾的人,叶安早已把玄诚子当做是自己的亲人来看待,现在老道刻意疏远自己,这让他很不舒服。
夜幕降临下的东京城繁华喧嚣,那些借了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人家并没有彻底影响到这座繁华大都会的正常运行。
繁华往往遮蔽住来苦难,也让人产生一种太平盛世的错觉,叶安身在其中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今日他见识到了契丹人的彪悍,只可惜整个大宋却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强敌,叶安也并不是很在乎,辽朝正在走向衰落,但盘踞在东北更为彪悍的女真人却在崛起。
契丹人并不可怕,自从澶渊之盟后,大宋与契丹之间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事情。
现在的辽朝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自从他们学习汉家的统治方法后,这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就已经开始自缚手脚。
连叶安也不得不承认大宋在文化入侵上的成功,同时感叹这种类似于“意识形态转换”的手法在汉家文明的操弄下炉火纯青,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北方的敌人。
汉家文明不止一次的发挥着它的威力,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响力,在悄然改变任何一个打算立足于汉家制度来改变自己的外族,这样的同化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上演。
坐在车辕上的叶安瞧见了一群从欢门彩楼的正店中走出的契丹人,一个个穿着体面举止斯文,若非是别致的发饰,很难让人想他们曾经是牧马塞外,擅长骑射的契丹人。
这让他想起了韩愈《原道》中的一句话:“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这句话并非是说夷狄进入中国便能取代中国,相反而是阐述让外族学习汉家之后衰弱的过程…………
夷狄学习汉家的文明和制度后,自己也会变成类似于汉家一般的存在,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汉家文明所击败,成为汉家文明的一部分!
当凶悍的游牧民族开始放弃骑马涉猎的时候,他们的手脚就已经被束缚住,当他们开始接受并且自己也采用汉家的文明统治手段后,他们就成为一个沐猴而冠的大傻子。
汉家文明持续了多少年?发展了多少年?成熟了多少年?
你放弃自己的优势去学习汉家,无异于把自己的獠牙给拔掉,把自己的利齿给磨平,然后再和一只用平齿修炼多年咬合力惊人的猛兽去战斗。
辽朝在走向衰弱,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衰弱,这也是它为何会被白山黑水之间异军突起的女真人所击败的原因。
而大宋新的危机已经出现,大力经营西北地区的党项人李明德已经具备了称霸一方的眼光和手段。
叶安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党项人坐大,这对大宋和辽朝都没有好处。
路过曹婆婆家的肉饼铺子时,叶安要了一份这个鼎鼎大名的小吃,只要是关于东京城的描述和记载中,这肉饼往往都是最为诱人的美味。
金黄色的肉饼被放在一个藤条小篮中递来,只需要十个大钱便便能享受这种美味,若是再添半吊钱便能到店里喝上一碗羊汤,味道鲜美至极………………
晚饭没有着落的叶安毫不犹豫的买了一份肉饼就在车上吃,小小的藤篮就放在边上,担心寒风吹冷了还特意放在车帘后面。
冬日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份烤的香酥的肉饼更能驱寒果腹的了,当然若是有一碗羊汤便更好,但眼下叶安赶着回府。
他已经在曹婆婆家的店中看到了别致的酒瓶,以及上面大大的叶字,看来张寡妇家的酒水批发生意已经相当红火,连曹婆婆家的肉饼店都从她那里散购酒水。
现在酒馆的酒水已经响彻整个东京城,据说连契丹人和党项人都会前往张寡妇家购买酒水,只是叶安给张寡妇限量供应,从而实际控制酒水价格的其实还是酒馆。
到了信陵坊便瞧见侯府门前的人非但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这在叶安的预料之中,消息传播的很快,那些借债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人也不在少数,听闻之后便都会涌过来。
叶安相信这样的局面还会持续好几天,说不得自己成婚的时候都不会结束。
还是人手不够啊!叶安无奈的叹息一声。
葛善书请了两个写信的先生完全是不够用,即便是写的速度再快,也要仔细核对借据以及保书,甚至还要有保人坊吏前来佐证,否则侯府一概不认,这样的查验不可谓不仔细。
如此一来速度自然缓慢的多,一个拖字诀被发挥到了淋淋尽致,何况还有开封府的衙役在边上维持秩序,谁人敢捣乱?
这件事在东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现在叶安的手段也被人穿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叶安是故意拖延时间,因为他根本就没钱,还有人说着是叶安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给借债的人拖延时间,等他们有钱再还给大相国寺。
当然这段时间大相国寺不是没来人找过麻烦,只不过数十个揣着腰刀的衙役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在堂堂侯府前放肆。
开封府的王臻下过令,在云中君侯府统计完成之间谁要是来找麻烦,就是故意扰乱东京城的秩序。
这样一来那些和尚自然也就不敢上门,毕竟开封府乃京畿之府,治整个东京城,大相国寺认为自己有理,等的起叶安的拖延,相反越是拖延对大相国寺越有利。
人群在见到叶安的牛车后便自动分开,百姓虽然不都是善良明白事理的,但有一点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求着人家,自然不能把人得罪。
牛车到了门口,叶安便跳下马车,来到长案边上随手拿起抄写的全新借据微微皱眉道:“为何没有借钱之人的营生评估?”
葛善书小声道:“这些都在保人的书具之中,已经仔细查验过保人和坊吏,不会有问题的…………”
叶安摇了摇头:“从明天开始,本候会雇人乔装打扮前往这些人的家中查看,若是好吃懒做,或是故意欺瞒的,本候一律不认!”
叶安的话一出便让四周等待的百姓哗然:“侯爷,不是说话了您把咱们的债接了,替我等还钱给大相国寺吗?”
人群中出现了不满的声音,却让叶安“恶从胆边生”看着这群人却冷笑道:“本候这里可不是福田院,不养孤寡老人,也不是替你们还债,而是借钱给你们还债定期还款,若是你们没有能力把钱还给本候,本候为何要替你们周转?!难道本候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你们不愿,还想着被大相国寺日日催债,那便自行离开,本候可不打算把整个东京城的福寿钱和长生钱都接下!本候就不明白了,都这般仁至义尽,为何还有人不满?难道是故意道本候这里找茬?”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开封府衙役,听着叶安光明正大的威胁,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没了声音。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叶安把他们的债务转嫁到自己头上已经是在做善事,若是还有别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心中有鬼…………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东京夜晚静悄悄……
在院子里寻了好一会,果然还是没找到玄诚子,叶安颇有些失望。
铁牛瞧见了在一旁小声念叨:“观妙先生回了上清宫,说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胖和尚坏得很,说了些什么观妙先生便走了,唯独把静武兄弟留了下来。”
“哎!你这憨牛可莫要胡说,我只是劝观妙先生认清身份,毕竟他是叶小子的师傅,但也是上清派的掌教,你得罪了宗室和勋贵,也得罪了大相国寺,他自然要作出取舍!”
叶安觉得空空和尚挺可怜的,丧家之犬一般的离开大相国寺,同时还要再这里看着玄诚子为自己来回奔波,心中酸楚。
“你一个孤家寡人便不要在这揣测那么多的事情了,挑拨离间对于我来说不好使,你应该知道!”
胖和尚学着叶安的模样耸了耸肩,无奈的笑道:“你既然都看出来了,为何还要装作不在意?哦,明白了,你是故意为之,好让你师傅不那么难做,这么说来你也清楚道门和宗室勋贵之间的联系?”
出乎空空和尚的预料,叶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平静道:“废话,连大相国寺都和宗室勋贵有联系,上清宫岂能例外,只是上清宫没有那么紧密而已,但多少也参与其中,我师傅身系道统传承,自然要慎之又慎,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胖和尚微微一愣,随即哂笑道:“果然如此,大和尚早就有所感悟,难怪你对观妙先生不闻不问。”
叶安笑了笑:“毕竟是我师傅,明知叶安与宗室勋贵撕破脸,他又与其有往来,不开口相劝已然是情分了。”
空空和尚微微感叹:“你可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之上,深渊在前可曾胆寒?”
叶安看着脚下平坦的地面道:“我不知悬崖在何处,只听见九渊之下的哀鸣,那里是利欲熏心的地狱,唯有资本在其中咆哮,追逐利益的同时忘记人性…………”
“资本为何物?”
叶安笑了笑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道:“既然他们那么喜欢操控资本的力量,那就不要怪我,资本有时渺小如浮尘,有时又如滚滚巨浪,真正操控他们的人是那些弱肉强食的王!”
胖和尚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就这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少年人突然变成了一只吞天食地的猛兽。
“你叶安是王吗?顶多算是一只鳖!”
叶安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你信不信,终有一日那些宗室和勋贵会为我所用,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他们逐利我先把他们的利破坏掉,接着再用我的方式给他们利,大大的利,你说他们会不会听我的话?”
胖和尚嗤笑一声:“宗室和勋贵又不是没见过钱财宝物,就算你给他们带来大利也不可能驱使的动他们,天家都不愿驱使他们,也不敢驱使他们,你觉得自己几斤几两?”
叶安笑了笑:“勿谓言之不预也!”
瞧见他潇洒的离去,胖和尚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少年人可能会在大宋搅起一波惊涛骇浪来,只不过这样的心思被他深深地藏在心底,口宣佛号的离开。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皇宫禁中的刘娥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头面深思着叶安的话,那句“宣天家之仁德,福泽天下百姓”让她十分动心。
对于天家来说,没有什么比名声更为重要,尤其是现在的自己执掌天下的时候,只要能在史书中留下一个好,那比什么都重要。
辛辛苦苦的替老赵家看守这偌大的江山为的是什么?
自己从一个可怜的蜀中孤女在成为大宋的太后,本就已经享受了世间最大的权利还有什么可期望的呢?
要么便是更进一步,成为堪比吕武一般的人物,要么便是退后一步成为同长孙皇后一样的贤后,这样的选择原本很困难,但在看到老赵家的祖宗们留下的家法后,刘娥便没有了选择。
偌大的福宁宫中,刘娥放下手中闪着辉光的头面微微一叹:“这赵宋江山终究是要交给益儿的…………”
随着这一生叹息,阴影之中的蓝继宗悄然退去,心中兴奋的想要大吼但却被他压制住,唯有一双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黑色的夜幕之下,不光有禁中的波动,信陵坊的云中君侯府外也有悸动。
阴影之中缠上布条的抓钩被抛起,轻轻的钩在了高墙之上,因为布条的作用并未发出多大的声音,麻绳结实的很,薄底快靴蹬着墙面黑色的身影便顺着麻绳快速的上升。
侯三绰号金钱鼠,乃是东京城中响当当的诨号,高墙大院几乎没有他不能去的,溜门撬锁也是手到擒来,但可笑的是几乎东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他的名号,想要靠近都麻烦。
自己一身功夫去偷小户人家反倒是让人看轻,但东城之外的地方也有不少的大户人家,这些人家都是后来入仕后才搬到东京城的官宦,没钱买房子只能租房子住,这样的人家最好下手,当然一旦失手那便要面临开封府差人的锁拿危险的很。
信陵坊不同,得罪了大相国寺的开国侯可没人会帮忙,想想都觉得今日见到的少年侯爷是个傻子,没事居然敢揽下长生钱和福寿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样的傻子侯三都不屑去偷,毕竟是给穷苦人家免了重负,可想起那双阴毒的眼睛,侯三下意识的打了个颤。
自己若是不来这里查探清楚,怕是在东京城中连命都保不住,相比之下那少年人的仁义便和自己毫无关系了。
眼看到了墙头,侯三伸手便是一抓,但在触碰到锋利的边缘的瞬间缩回了手,好家伙,墙头的内里居然一排铁蒺藜似的钉子,若是自己刚刚一把抓实,这手上必定要多一排血窟窿。
没成想这小侯爷家中还有一个防贼的老手,铁钉向内而不是朝外,站在高墙之下根本就看不见!够歹毒的手段!
伸手顺着墙头轻轻一摸便知晓铁钉的长度,摁着顶端伸手一撑,侯三灵巧的越过高墙,在落地的一瞬间缩紧身体只一个翻滚便卸去力道。
回头看了看顺势撤下的勾爪,侯三笑了笑,再次抛出去留下退路,便顺着墙根向内院莫去。
鼻子有些发痒,一手捂住以免打出喷嚏,微微暗叹一口气,今日倒霉本是染了风寒,还要被人逼着出来翻墙入室。
这侯府说来可笑,偌大的宅院居然只有几个人,几日下来便打探清楚,一个管事,一个杂役兼门房兼车把式的憨汉,再加上一个胖和尚和侍女,除此之外便只有云中君侯一人了。
这侯爷还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整个东京城都在说他大功于国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自己根本就没瞧见!
什么大功于国,怕又是个靠着父辈恩荫入仕的家伙,这样的人侯三见的多了。
走着走着便一脚踩在了柔软的土地上,侯三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这些人家总喜欢在园中中一些花花草草,反倒是这侯府的地面平整的不像话,只是在墙边种了些花草而已,倒是方便自己,落地无声。
轻轻摸到内院,借着月光这才看清了这里的模样,即便是侯三这种往来于高门大户的惯偷也被这里的精巧给惊到。
坐北朝南的必定是主房,侯三悄然摸了过去,看着闭合的木门掏出牛耳尖刀只需要轻轻一挑房门便被打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侯三知道眼睛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悄然站来好一会,待眼睛能够看清房中的家什了才缓缓的摸了过去,脚下的的薄底快靴上套着柳絮的底子几乎没有声音………………
但当他靠近里屋的时候却汗毛炸起。
一声略带青涩的嗓音开口道:“怎么这么久才来?本候还以为你不打算进来呢!”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烤“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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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三如同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野猪般吊在空中,到现在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家发现的。
一根木棍根插在手脚之间的绳结上,倒吊着的侯三露出讨好而卑微的笑容看向眼前的少年:“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宅子荒废多年,未曾想居然住进了贵人来…………”
叶安笑了笑微微点头道:“哦!这么说来你不知道这宅子住进了人?”
侯三立刻哂笑道:“可不是?若是知晓这里有贵人在,便是给小子一百个,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向贵人这里伸手啊!”
叶安再次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但有一点本候却是不明白,这连续几日侯府的门前人山人海你就没瞧见?还是当本候好戏弄?你可以来偷我家东西,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啊!”说完便捡起边上准备好的柴火搭木塔似得小心堆在一起。
“贵人,小人冤枉啊!小人上有……”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这话便不用说了。”
叶安挥了挥手打断了侯三的哀嚎:“你冤不冤枉本候不管,我只需要一个名字。”
瞧他这模样已经不是第一次入室行窃了,从它被抓住的求饶来看便是一个惯偷,哪有上来便舔着脸承认自己偷窃的,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懒得费。
侯三的脸立刻茫然起来:“什么名字?侯爷的话小人怎生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听懂的。”
叶安便不再理睬他,专心些开始自己的“手工艺”。
两根粗壮的树枝用麻绳编好,在地上挖两个坑洞把树枝插进去固定,接着再做另外一个。
这一番操作看的铁牛和王帮两人一脸的茫然,萱儿则是有些好奇的在边上帮忙道道:“少爷,您这是要甚?”
叶安瞥了一眼被王帮和铁牛抬着的侯三:“还能作甚?当然是烧烤啊!”
“叶小子,烧烤是何物?”
这么大的阵仗已经把空空和尚给惊醒了,挺着大肚子施施然的走过来,惊讶的看了一眼倒吊着的侯三指了指道:“这是?”
“大师,俺家侯爷抓了一个偷儿,正打算严刑逼供呢!”
叶安瞪了铁牛一眼:“什么逼供,没有逼供啊,只有严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好好的人为何要做偷儿?被人抓住了轻则一顿好打,重则怕是要流放充军啊!当然落到叶候的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侯三看着叶安搭起的烧烤架,疯狂的挣扎道:“大师,您可是出家人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不能见死不救!这是要作甚?草菅人命?!”
叶安终于笑了笑,森森的白牙闪烁着渗人的白光:“架上去!嗨起来!”
铁牛和王帮对视一眼,稍稍犹豫一下还是按照叶安说的话把侯三架了上去,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叶安看着横放在柴火上的侯三到:“你只有一次机会,我现在就要那个名字!”
“侯爷饶命,小的是真的不敢说出来,求您放过小的吧!说出来小的全家老小都性命不保啊!”
“点火!”
随着叶安的话,铁牛和王帮都愣住了,而萱儿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空空和尚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安的手…………
叶安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火把尴尬的笑了笑:“忘了是我拿的火把!那就走起!”
火把扔在了柴火上,冬日里的柴火已经被寒风吹的很干,很快便一路向上炙热的烤着侯三的脸,火辣辣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在吓唬自己,真的就要变成一只烤猪了!!
“我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机会用完了,铁牛王帮把火弄小一点,本侯爷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被烤熟,低温炙烤之后味道才更好。”
众人愣了一下,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叶安打算把这贼偷给烤了,但现在看来好似不是在吓唬人,反倒是真的!!
杀人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叶安在东京城中可没少杀人,那六个死士外加一个契丹武士,但单单杀一个贼偷便有些过了,还是用如此不人道的手法…………
侯三是真的慌了,这种死亡就在面前的感觉让他发出了女人般的尖叫,火焰就像是恶鬼伸出的舌头不断的舔着他的脸,一股水渍从裤裆晕染开来滴落在火焰上闪烁着奇异的火光…………
叶安一边看着侯三在烧烤,一边笑着对边上的胖和尚解释道:“放心其实温度并不高,不信你自己试一试,这是低温烧烤,之前在家中叶安看过长辈烹饪牛肉,用的就是这个法子,看似并不烫手,可一旦长时间的接触,那种炽热便会吧血水慢慢的……慢慢的……蒸发掉……和尚你冷啊?”
空空和尚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哆嗦着双腿:“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不会真的打算吃人吧?!这可是天理难容的事情,人之异于禽兽者…………”
叶安并不听胖和尚的话,而是摸了摸侯三的脸道:“已经开始发烫了,你见过煎鸡子吗?外面已经焦黄的时候,内里的蛋黄还是稀烂稀烂的,别说糖心鸡蛋的味道相当不错,吸溜……”
这一声吸面条的声音把侯三吓得亡魂大冒。
“是武大派我来的!为的是查探侯爷府上可有充足的钱财,求求您别吃我!小的皮糙肉厚瘦弱干柴,不够您果腹的啊!”
叶安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吃不成了,你这人为何不坚持一下呢?只需要两个时辰……算了,放他下来吧!”
王帮和铁牛如释重负,他们也被叶安的模样吓坏了,即便是了解侯爷可听着他说的详细也着实太过渗人。
萱儿更是在边上小声道:“少爷,您真的吃过人?!”
叶安立刻义正言辞的呵斥道:“那是禽兽所为,吃了人便已经越过了做人的底线,再说人肉发酸有什么好吃的!”
“吓…………”
看着被吓跑的小姑娘,叶安哈哈大笑,而四周的人毛骨悚然的盯着他,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侯爷救命啊!小的已经把武大给供了出来,小人的身家性命就只能交给您了,求您救救小的一家老小,便是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叶安惊讶的看着扑上来的侯三,扯了扯裤腿叫到:“你还真的有一家老小啊!我当你之前是说说的………我觉得你应该被送去开封府才是。”
侯三的眼神充满恐惧:“侯爷饶命啊!去了开封府小人便是死定了!一顿板子出来武大必定会要了我的小命,家里人也在劫难逃!”
叶安摸了摸下巴:“这个武大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姓武家中排行老大,原本是东京城中的游侠儿,但后来因为意气用事连累家人,惨遭屠戮,于是便纠结一般城狐社鼠啸聚山林,后来有了本事,收拢了一群亡命之徒便又回了东京城,据说藏于无忧洞中打杀出了一片自己的底盘,乃是匪类的群首。
只要有钱托到他,他便一定把事情办妥,据说没有他不能做的事,但钱一定要给够。若是惹上他,便麻烦了。”
说话的不是侯三却是边上的空空和尚,没想到他对武大如此了解的,从侯三连连点头的模样看胖和尚说的没错。
叶安微微皱眉道:“你怎生对此人这般了解?”
空空和尚长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原本武大一家都是大相国寺的信众,我与他有过几次面缘……”
叶安摸了摸下巴:“无忧洞?是不是鬼樊楼?”
侯三吃惊的看着叶安,随即点头道:“无忧洞是无忧洞,鬼樊楼是鬼樊楼,咦!侯爷居然知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地上与地下的黑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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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樊楼和无忧洞的大名叶安早有耳闻,据说那里是关于东京城地下世界的描述。
著名的大诗人陆游所著的《老学庵笔记》中便有记载:“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东京城这样水网密布的庞大城市必然需要庞杂的排水系统,在信陵坊的附近就有一条阴沟,这是一种明面上的沟渠,在地上挖掘一半地下深挖,只能排放污水,而杂物粪便不可进入其中,违者杖五十。
虽然是简单的规定,但却是所有街坊四邻都会遵守的公约,即便是再坏的人家也不敢坏了这规矩,否则便会有被所有邻人撵走的危险。
同时东京城中还有规定,不可随意开挖水井,一旦有人随意开挖杖一百,且所有水井都必须设置栅栏,可即便是如此隔三差五依旧会有酒醉的路人落入井中而丧命。
东京城中的下水道便是在这些明渠暗渠相连之中产生的,这些沟渠有些相当高大,经过五代到大宋的加固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
寻常人当然是不喜欢这种肮脏阴暗的地方,但对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好去处,庞大阴暗的下水道躲避了大量的匪盗和亡命之徒,甚至连丐帮在这里都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这里的丐帮可不是后世小说中行侠仗义的存在,恰恰相反乃是最为恶毒与不耻的代表,穷**计富涨良心可是至理名言!
叶安在入住信陵坊的前几天就听葛善书说过此事,万万不敢随意招惹那些地下的“污烂人”,一旦被纠缠,那些人便会想尽办法的攀扯你。
他们的命贱,不怕死,越是命贱的人越是如此,他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已经没有什么希望的污烂人活着便是为了延续生命,他们可以放弃一切和你拼,直到你服软为止,唯有这种蚂蚁抱团滚火一样的法子才能生存下去。
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不过下水道里光脚的人太多,他们聚集起来,形成了一种帮派制度,这种帮派要比黑社会组织更为可怕,甚至可以称他们为“恐怖组织”。
人一旦没有了底线就会做出禽兽之事,之所以叫“污烂人”就是因为他们下作到没人愿意沾染,东京城中是个人都会躲得他们远远地。
即便是朝廷拿这种地方也没有任何办法,地下世界的存在朝廷不可能不去剿灭,但开封府的知府事换了不知多少,却从未有一个能剿灭干净这些人的。
侯三以为自己的话能吓到这位云中君侯,但事实上恰恰相反,叶安并无畏惧,反倒是心中踏实了许多。
盯着侯三道:“你让我救你一家老小不是不可以,但却要听我的,既然卖了武大,对你来说便是灭顶之灾,你也知道唯有本候能救你!”
侯三犹豫许久之后点头道:“小的这条贱命就交给侯爷了!”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选择,侯三清楚武大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想想无忧洞中那些人的手段,侯三遍体生寒,他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带着家人离开东京城。
只要在东京城中,他就没有拒绝武大的可能,说来可笑,现在事情办砸了唯有依靠眼前的少年郎才能活命。
世上最痛苦的其实就无路可走,明知道结果不好还是要选择这条路艰难前进。
对于侯三来说,自己想要活命,想要让一家老小活命,那就只能靠着眼前的这位少年侯爷,但想想他刚刚的手段,侯三欲哭无泪,总感觉自己是把一家老小往火坑里推…………
对于侯三叶安也并非十分相信,但现在看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从他的举动看显然就是那群人在背后搞的鬼。
通过武大郎找到侯三,利用他来侦查自己家中的钱财数量,甚至可能把自家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不过可惜的是侯三漏了马脚。
这货也不知是怎的,居然连自己脚上踩了新鲜的粪肥都不知道,从他进屋开始叶安自己便闻到了。
把这个简单的破绽告诉侯三之后,这货便一直要寻死,说是丢了师门的手艺,丢了师门的脸面,但谁又能想到这侯府居然在墙角下沤肥?!
恰巧侯三昨日染了风寒,今日鼻塞的愈发严重,别说是粪肥的味道,便是掉进粪坑中都不一定能闻得见!
看着眼前苦闷的侯三,叶安觉得若是自己但凡有一点心慈手软,最后的结果就是被这货给坑了,好在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也不可能完成武大郎的差事,但现在叶安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侯三却觉得这货是一招极好的“妙棋”。
侯三一定不知道委托的人是谁,但武大一定知道。
想要找到武大,就必须要侯三这步棋。
对于无忧洞中的人来说,在地洞里是最安全的,一旦到了地上的世界,就无异于出现在光明之下的阴影,很快就会被消失。
东京城的人对于无忧洞的恨可不是一天两天,拐卖孩童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们极其痛恨的事,失去孩子的人家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啃其骨,寝其皮。
无忧洞不光拐卖孩子,还会拐卖姿色不错的妇人,甚至藏匿囚禁妇人少女与无忧洞中享乐,想想她们在地下过的日子,家人朋友甚至是邻人谁不痛恨?
所以无忧洞的人要么便不出现在大街上,只要被人认出来,结果必然是惨遭横祸。
半月前据说有个无忧洞的小喽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水壶巷中,正巧在出洞时被人发现,立刻就被擒住,也不送往开封府,直接乱棍打杀。
最后开封府的人去了,居然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找到………………
这就是两个世界,上面的人无法彻底剿灭地底下的人,下面的人无法出现在地上只能与阴影为伴。
但凡是活得下去的人都不会去往地下,但世界看似黑白分明,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总有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与地下世界进行联系。
“存在即合理”这句话没有错,无忧洞的人通过地上的人进行着属于自己的“买卖”,而地上有权有势的人也会悄悄的与无忧洞的人联系以获取他们所需的“帮助”。
侯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清楚,而他自己既不是无忧洞的人,也不是属于那些权贵之家的人,因为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
是权贵之家找到了无忧洞后,无忧洞因为不方便自己出手而寻的他,毕竟溜门撬锁这种事并非无忧洞所擅长,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像云中君侯府这样的人家,若是没有一身了得的功夫,根本就别想进去。
于是无忧洞的武大受了贵人之托寻到了侯三这个惯偷。
了解来一切之后,叶安从怀中掏出一只镶满了碎钻的发卡递给了侯三道:“你拿着这个给武大,就说…………别发愣!给他之后再说我这里还有一大箱子,这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还有许多绝世珍宝,只可惜东西太多你带不走,让他带人来取。”
侯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发卡,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之物,无数的水钻在月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让他的眼睛也跟着迷离起来,直到被铁牛拍上一巴掌才醒悟,惊讶的看着叶安道:“侯爷就不怕小的拿了您的东西便跑了?”
叶安笑了笑毫不在意道:“说实话本候还真的不怕,你跑一个试试?根本不用本候去寻你,只说你把武大以及整个无忧洞都出卖了,还偷了我的一样奇宝,信不信东京城中的地上地下你都待不下去?保管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侯三哆嗦了一下,双手抱拳哂笑道:“侯爷明鉴!”说完便往门口走去,却被叶安拦下,指了指墙角到:“从哪里来,从哪里走,你从我家大门走出去合适嘛?”
侯三微微一愣小声道:“侯爷的意思是小的也被盯梢了?”
叶安略带深意道:“武大让你来偷东西,他会不防着你私吞?小心些吧!若是不按我说的做,你可能会死的很惨。”
侯三大骇………………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章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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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迎来了冬日里的初雪,大片大片的鹅毛般的雪瓣落在寒冷的地面上没有融化逐渐堆积起来。
这是一场真正的瑞雪,对于农人来说这场雪意味着丰年的到来,对于文人墨客来说却是一场难得作词写诗的好景致。
京中梅园总是不缺吟诗作对的才子佳人,便是冬日里的寒冷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何况今日难得的好天气,虽冷但阳光总是暖人的。
京中名流往往会在这里聚集,其中不乏一些权贵之家,瞧瞧马车在梅园外的拥挤便知道这里有多少贵人了。
连赶车的都是一身不错的衣裳,至少寻常人家是舍不得穿绸子短襟。
梅园之中吟诗作对之声不绝于耳,女子躲在薄纱之后,三五成群的坐在毛毡上小声说话,而男子不时窥伺的眼神便会惹得一阵娇羞。
真是青春荷尔蒙啊!这种男女之间的羞涩的和憧憬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比山还沉重,所以在这里没人会说着三个字。
浓浓的爱意和仰慕都会化作一首首动人的词曲,在纸条中流露出来,在暧昧中缓缓飘荡。
唯有叶安这个局外人拿着请帖吹着口哨的便来了,格格不入的有些纳闷自己在东京城中并无这般雅趣之友,谁会莫名其妙的给自己下帖子?
“水阁中宵动,寥寥起远思。秋风生折苇,星彩动寒池。白社孤前约,青云少旧知。苦吟空自叹,风雅道由衰。”
一首词曲出现,立刻赢得在场众人的一片欢呼,只可惜一身锦衣坐在最显眼位置上的赵宗礼却面色难看。
这首词根本就不是眼前“才子”的佳作,而是已故相公寇准的词作,看来是此人无意中得到,以为是没人知晓的遗作,谁知在这里卖弄的时候竟有这么多人都不知晓。
看着边上的赵宗说微微皱眉道:“你今日叫我来便是听这些人盗词的?你自己便没甚的事做?”
赵宗说笑了笑:“哥哥稍安勿躁,今日请来的都是东京城中的高门衙内和贵女,说是吟诗作对,其实就是为了撮合人家而已,哥哥总说我不做正事,眼下不就是正事吗?最少王家的贵女和李家的小子已经有了眉目不是?”
赵宗礼皱眉道:“人家已经认过亲了,与你何干?”
“嘿,哥哥不知晓,虽是认过亲的,可总没有定下婚期,这男女之间不得见面,李端懿这小子心中定然抓挠的紧,弟弟借这个游玩的机会让这对金童玉女见面,岂不是好事?就算这两家不承我的情,李端懿和王家小娘子还是要记得我的好啊!”
赵宗礼惊讶的看着这个堂弟,微微点头道:“你倒是上进来些,知晓拉拢人心了,这些衙内贵女也都是你打算撮合的?这份情义可不小,你以后…………”
说着说着赵宗礼便没了声音,盯着叶安直愣愣的看着,随即望向目光躲闪的赵宗说冷笑道:“我当你是会拉拢人心了,原是寻这些人给你做帮衬?怎么,心中还是不服不忿?人家可是连婚期都定下来,昨夜还敢去兰桂坊?被人打出来的滋味可还好受?!”
赵宗说脸色铁青道:“都是这小子害的!哥哥也莫说我,你不是想让仲翘入资善堂伴读吗?还不是被他叶安坏了好事,官家宁愿用一个外戚陪他读书,也不愿咱们宗室的晚辈,实在是……”
“住口,这都是圣人的意思与官家何干?!”
“圣人……又是圣人……咱们赵家什么时候由她一个女人家说的算来?阿爷…………”
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赵宗说便立刻不再言语,他知道这个堂哥厉害的很,一句话便能让自己倒霉,父亲让自己听他的,连阿爷都听信他。
瞧见赵宗说老实闭嘴,赵宗礼眉毛一挑道:“你派人送的帖子?”
“不是直接派人去的,是通过李端懿,只需要漏个话便能办妥的事情没必要我亲自沾染,反倒是露了痕迹。”赵宗说急急地解释终于让身边的寒意消失来一些。
“如此最好,你打算让人家出丑,可不能自己露相,如此傻子都知道是你在背后使手段了,难看的紧。”
赵宗说的脸上荡漾着奸诈的笑容,对他来说有的是手段让叶安出丑:“他叶安不是号称文武全才吗?那就让他与我家中的那些闲汉相扑,无论如何也让他脸面丢尽!”
赵宗礼看着这个蠢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歹叶安现在也是开国侯,如何会与那些闲散人等相扑?
“好!”
一阵叫好声传来,尤其是李端懿,声音中甚至带着几分兴奋,就属他的叫好声最响,赵家兄弟莫名其妙的时候,仆从送来了纸条,赵宗礼看后便微微一叹:“这叶安在文道上以相当了得,颇有出口成章之才啊!”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赵宗说念罢便盯着叶安所在的方向怒道:“这说谁是骚人呢?!”
“骚人墨客,便是文人墨客!屈原做离骚…………算了,与你说也是白费口舌,没事让你多读些书,你便是偏偏不听的!”
……………………………………
叶安坐在毛毡上有些惊诧的看着李端懿,没想到是他给自己下了帖子,只是奇怪为何不署名呢?
“世兄莫要怪罪,此梅园赏雪之会乃祁国公赵宗说所办,你与他有嫌隙,人家托我来请你又怕你不来,便只能由弟弟我代劳了。”
叶安看了眼远处坐在高处的赵家兄弟,微微皱眉道:“这么说来他是打算与我和解?”
李端懿拍着巴掌笑道:“可不是?父亲大人说了,你与祁国公之事宜解不宜结,人家既然主动示好,那你借着机会下了台阶便是。”
“你父亲知晓?”
“还未曾告知…………”
叶安微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看他的诚意了,至于你,最好还是不要掺和其中,你与英娘明年成婚,现在借着这个名头私会实属不妥,让人抓了把柄可就难看了。”
李端懿稍稍尴尬道:“思绪之情难解,唯有借着这冬日赏雪才能相见啊!”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挺痴情…………”只不过看向赵家兄弟的目光却充满了警惕。
他从来都不觉得在触及根本利益的时候有讨价还价甚至是和解的余地,商场如战场,一旦开始便只有东风压倒西风,没有所谓的握手言和。
今日赵家兄弟请自己来,定然是宴无好宴的…………
梅林是东京城中的一处好景致,当然也是属于贵人们才能去的地方,往常都是些文人墨客受邀到这里来赏雪赏梅,只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侯三紧紧地跟在武大的身后,藏在大袖之中的手更是把那个精美的头面攥得死死的,只不过在他看到叶安之后便目露震惊,差点把手中的头面给掉到了地上,心中唯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这个“活阎罗”怎会在这?!
武大也瞧见了叶安,瞪了侯三一眼道:“怕什么?他怎生可能认出你来?你现在便是安稳的紧,待会见了贵人把东西送上去,咱们兄弟便能和贵人们分账了!”
果然叶安与武大侯三擦肩而过,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甚至因为嫌弃的看了两人一眼,这种鄙夷的感觉武大太过熟悉,也让他更为安心,拍了拍侯三的肩膀便领着他向一旁管事的所在而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贵人与污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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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武大以及侯三的到来赵宗说是没想到的,赵宗礼则是大怒差点就派人把他们打出去,若是让人知晓他们这两个国公居然与无忧洞中的污烂人有所攀扯那还了得?!
但在看到管事递来的手中居然是闪闪发光的珠宝头面时,这两位贵人便没了言语,金黄色的祥云头面上满是璀璨的水晶,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使人深陷其中。
这种美妙实在让人难以言语,边上的赵宗说在瞧见之后便挪不开眼睛。
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两人弄到了一处僻静的马车上,赵宗说紧紧地盯着他们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贵人这话说的,在我武大面前何须这般遮掩,不是您让我给您找人探探云中君侯府上可有财物的吗?当然是来自云中君侯的府上!”
武大挠了挠头上的发髻,寻常他在无忧洞中根本就不需束发的,但今天不光束发而来,还洗了头洗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对脏惯了的他来说反倒是有些不舒服。
赵宗说与武大这种匪类说话可没有半点客气:“你给我听好了,此事若是再敢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我一定让人捣了你的无忧洞!”
赵宗礼却并不在意,不断的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轻轻的按压别在自己的头上:“这东西别致的紧,几乎独一无二,若是出现在市面上…………呵呵。”
听着兄长的话赵宗说微微一愣,随即一把抓住武大的前襟恶狠狠道:“怎生?你这是打算害我呢?!这东西虽然华美,可卖得出去吗?!”
武大充满匪气的脸突然笑了笑:“所以小的才来寻两位贵人啊!小的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嘞!”
“算你识相,这东西再我等手中便有一万个法子拆碎了重新卖出去,在你的手里便是无法出手的东西!”赵宗说斜斜的瞥了武大一眼,顺带着又仔细打量侯三一番看的他直发毛。
“难怪着小子如此倔强,到现在也不肯服软,以他云中君侯的面子只要去大相国寺服软便也不会刁难他,非要与我等死磕,原是有此等宝物。”
赵宗礼在瞧见东西之后便明白为何叶安最近这段时间如此淡定,他家开着长生库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
东京城中的豪门破落了,那些败家子必定会把家中的宝贝拿出来变卖,长生库便是专收这些东西的,只要寻一个富贵人家卖了去,转手便能赚上三五倍的钱财!
但有这般巧夺天工他的还是第一次见。
东西估价几何谁也不知道,即便是赵宗礼心中也没有个底,他现在知道为何叶安会如此嚣张的要与大相国寺叫板,为何嚣张的与宗室勋贵们叫板来。
赵宗礼瞧见武大扯了扯身上颇为不习惯的长衫,微微摇头道:“只是这一样的东西,便是再好能卖出几贯钱?”
武大作着揖笑着指了指侯三道:“贵人可能不知晓,这位侯爷家的宝贝可不少,这小子说他亲眼所见,至少有满满一个樟木箱!”
赵宗说和赵宗礼猛然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后便说不出话来,这样精美的首饰已经相当惊人,可他叶安居然还有一箱?!
这…………
赵宗礼看着眼前人模狗样穿着长衫的武大和侯三道:“有话便直说,这里没有外人便莫要遮掩了!”
武大拍了侯三的肩膀小声道:“把你昨夜见到的东西都和这两位贵人说说!”
侯三此时已经发颤,从昨夜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一切果然如同那少年侯爷说的一般。
武大派人在墙头外的不远处等着自己,一路上几乎被是架到无忧洞中去的,到了他那里边若是自己不说真话,怕是这精美的头面已经成为武大的手中之物,至于自己,还不知被扔到哪里去喂了野狗!
头上挨了一巴掌的侯三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皱眉的赵家兄弟以及怒目而视的武大颤颤巍巍的说道:“小的是第一次见到贵人,这便有些发憷,还请两位贵人莫要计较,昨夜小的翻墙入室,那府宅之中根本就没几个人,轻松的避过之后,便再主室内放了安神香,那侯爷睡得可是死沉死沉的毫无察觉,小人这才从房中的一个樟木箱中寻到的这个,满满一箱子,小人实在是没法拿,又不敢多拿让人生疑,这才挑选一个看上去一般的来给两位贵人瞧瞧,也顺带着给小人涨涨眼见嘞!”
“呵!你小子倒是有些聪明,这事情办得不错,没有惊动人家,你可知偷盗侯府会如何?杖八十,黥面流五百里充军,就你这一身怕是还不够路上熬的嘞!”
侯三当然知道流放之苦,据说有些差人为了省事早日返家路上会用各种手段折磨犯人,病了便扔在荒野任其自生自灭,若是死了便更好直接回去复命,至于逃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于是侯三的表情更加谄媚:“两位贵人,这不是我武大哥给指了明路,小人叩谢两位贵人,谢过武大哥!”
武大冷笑一下,大脸上的横肉跟着抖了抖道:“两位贵人,此事还正需要他出力,我武大召集人手负债搬运,东西到手后边请二位贵人给收了去,至于钱财…………”
瞧见他一双大手互相摩擦的模样,赵宗礼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想要多少钱?一万贯如何?”
一万贯?!
侯三愣一下,边上的武大立刻皱起眉头小声道:“二位贵人,这一箱东西可远不止这点钱啊!便是这个头面也不止这点钱嘞!兄弟可是脑袋拴在裤腰上,刀口架在脖子上的,一万贯买个平安才更划算嘞!侯三咱们走…………”
侯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车中小几上的精美头面,但却被赵宗礼一把按住,未曾想这个富家公子的手劲如此之大,侯三使出全力居然动弹不得。
看着被死死按住的侯三,武大便准备发怒,却被一丝丝寒芒给咬住,一把小巧而精致的手弩出现在赵宗说的手中,弩上的箭矢指向了自己。
晒然一笑,武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人的脑袋实在是不值钱的,原本就要被砍头,能换了两位贵人的性命倒也值得!贵人若是不在乎,武大跟不在乎,无忧洞的弟兄可从来不怕死,多杀几个高门衙内和贵女又算得了什么?”
赵宗礼把手挡在了赵宗说的箭前笑了笑:“果然是无忧洞啊!你们这帮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做,也罢,十万贯如何?”
武大带着旋的眉毛挑了挑:“贵人爽快!若是说定了,小人这就回去安排,几日便可下手!”
赵宗礼却摇头道:“不行,时间太久,我要你今晚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今晚?”侯三愣了一下,武大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果然是贵人胆气高……”
“不是贵人胆气高,而是云中君侯就在这梅园之中,我尽量拖延,你们尽快动手,说不得他今夜都无法脱身回府。”
武大惊讶的望着侯三,将信将疑的试探道:“你是认得云中君侯的,他可曾在这?”
侯三立刻点头:“瞧见来,刚刚就在梅园之中,还作了一首诗,叫好声倒是不少。”
武大嘿嘿一笑:“好说,小人现在就带着他去准备,您看…………”
赵宗说瞧见堂兄点头便收起手弩,这样的污烂人还真不值得自己下杀手的,自己杀的只有那些貌美如花的侍女…………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真小人的好处
无论再怎么复杂的阴谋都会露出马脚,计划的越多破绽便露出的越多,但叶安真是没想到侯三会出现在梅园之中,这货自然不是来赏雪的,那唯一的解释…………
“叶世兄何故发笑?”
瞧见叶安盯着一个胖的不像样,且长相有些惊世骇俗的贵女傻笑,李端懿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的名句一出,四周的衙内们立刻拍手叫好,在“交朋友”这件事上他叶安自然是不同凡响的,常年在外摆摊的他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几个小魔术,几个撩妹技巧,让一众衙内惊呼遇到“行家”了,难怪人家能把眼高于顶的秦大家收服,果然是有真本事!
于是叶安便迅速成为一群衙内纨绔中的“人生导师”,再说他叶安侍读学士的名头,谁不和他交好谁是傻子,至于他身上的债……那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叶候这话说的,难道是看上来夏家的贵女?!这……兄弟果然是高强我等,独到之处令人称奇啊!”
叶安看着对面向自己狂抛媚眼的胖了女子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刚刚为兄是想通来一些事,打通了心中的桎梏,一时走神这才让众人误会来,夏家的千金自然是美艳的,只需瘦下来便是东京城中顶顶漂亮的贵女!夏家三千金的故事诸位可曾经听说过?”
………………………………
夏家确实有三个千金,而且这胖女子就是夏竦家孙女中的一个,已经四十岁的夏竦在这个早婚早育的时代有三个孙女算不得多大的事。
在叶安得知这女子居然是夏竦的孙女后,便再纸上写下了减肥的“药方”,“多菜少饭,多动少静,一月便可见奇效也!”
毕竟在叶安看来,夏竦的这个胖孙女并不丑,谁说胖的人就一定丑了?看着轮廓和五官完全不像夏竦的模样就知道,这女子一定是不丑的……
虽然与夏竦不对付,但也只是在房屋买卖这件事上,至于别的地方,夏竦还是没有给自己下过绊子的,且这个贪权贪财的中年大叔还颇为提携后辈,单单是这一点便是朝臣之中少有的难得品质。
真小人叶安是不怕的,甚至有些喜欢,因为你在这些真小人面前不用装腔作势,不用顾忌自己的体面,只需要拿出足够的利益而不是诚意,便能办成事。
当然,真小人被用来出卖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出卖小人你会觉得过意不去吗?
不会!只是没有出卖伪君子来的那么解气而已。
叶安直爽的性子获得了在场无论男女的好感,不光说话风趣,懂的还多,最重要的是待人亲善,没有那么多的隔阂,几句话下来仿佛是相识许久的朋友。
这是叶安的本事,一种快速融入环境的本事,当然李端懿却能看出来,因为短短的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叶安便通过一个又一个故事和其中穿插的问题把在座众人的家底都快打听清楚来。
若是现在问他谁最有钱,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卖自己,因为就在刚刚自己告诉他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积蓄拿出来做生意,一共五百贯,但人家根本就瞧不上!!
李端懿惊恐的发现叶安就是个怪物,即便是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但总能在无意中被一个看似不是全套的话给套出话来,这让他一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但当所有人都中招之后,他便放心来,最少他没像那些人一样还要对叶安表示感谢…………
当然,李端懿也发现了叶安打听最多的便是关于这场梅园赏雪之会是谁发起的,也打听了关于韩国公赵宗礼与祁国公赵宗说的事情。
想想他与大相国寺的间隙,再想想大相国寺背后的人,李端懿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了,人家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信使邀请叶安而已。
无论是自己,还是对面娇羞的英娘,亦或是这群谈天说地的衙内和拉开距离些的贵女,他们都是一群“摆设”!
李端懿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君子,但父亲告诉过他,李家要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叶安,至于为何那还用说?为了李家在官家亲政之后获得更多的好处。
而同样的,在李家眼中叶安一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就像他叶安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若是在以前,李端懿绝不会搅合到宗室与别人之中,但叶安不是别人…………
悄悄的靠近叶安,在他边上硬着头皮道:“叶世兄此事乃是小弟我的不妥,祁国公与韩国公可能不怀好意,你还是早些离去吧!”
叶安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端懿,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提醒自己,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问题,但还是泰然赴约,他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当然也是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在叶安的有罪推断下赵宗说已经成为来幕后的黑手,于是当所有事都和他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那他就是要杀自己的人。
当然意外的收获便是侯三出现在了这里,更加确定了叶安的猜测,幕后指使的人就是赵宗说。
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当然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叶安觉得自己目标明确来,也就该下手了,当然家中那些明晃晃的宝藏估计能把这个土大款给诱惑到吧?
通过李端懿很容易就猜到侯三出现在这里是为何,尤其是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彪悍的汉子,别的不说单单是看他走路时的模样便知道此人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谁走路的时候总是刻意的避开人多的地方,刻意的避开别人的目光?
人与人之间是有安全距离不假,可那是下意识的保持一种安全距离,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太过刻意的避开他人,要么便别人有问题,要么便是自己有问题!
作为一个“手法高超”的惯偷,侯三的手艺让叶安非常满意,这货识字不多,但能用指甲在小柴棍上留下一个回字,虽然只是两个圈,但叶安知道他的意思。
侯三最后还是选择来投靠自己,在见识过武大的手段和宗室的无情后,他肯定担心自己会被利用完后无情的抛弃。
其实对于侯三来说,他这个小人物的命运没人在乎,他本来就是个可悲的笑话,在现实中他只能选择来最稳妥的方法来保全自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叶安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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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被热情的款待了,这是一种寻常人根本无法推脱的热情,堂堂韩国公和祁国公两位国公的邀请便是对于豪门衙内来说都是一件荣幸备至的事情。
这是人家给你的脸面岂能拒绝?
于是叶安便被两位国公在一群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热情的拉上了马车,只有李端懿看着叶安笑眯眯的模样慌张的不知所措。
梅园赏雪这么多人,赵家兄弟二人唯独邀请叶安前往庆丰楼饮宴,别人以为是这两位国公对他的看重,可为何只邀请他一人?还如此热情?深知事情原委的李端懿可不认为这是热情。
这下可算是倒了霉,明明是赵宗礼赵宗说两兄弟要对叶安下手,但却是自己请的叶安,回家之后还不知会被父亲如何惩治,李家的家法一向严苛的要命。
眼看事不可为,李端懿低声对身边还在惊讶于叶安运气的英娘道:“国公看似是在邀请叶候,但事实上怕是并非善意,此事在我武断,不该请叶候来这梅园之中的。”
英娘抿嘴笑了笑:“你当我不知?父亲大人早就说过,叶安得罪了宗室,宗室必然出手反击,至于是谁……我猜祁国公应是最恰当的人选嘞!”
李端懿苦笑着说道:“你这般的才智做个女子可惜了,只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有些恼怒的看着李端懿,英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还不是因你自己?!到了这梅园才告诉我实情,俨然已经回天乏术,若是叶世兄拒绝韩国公和祁国公,明日他的目中无人便会传遍整个东京城!大伯常说文人可以有傲骨,但叶世兄是文人也是勋贵中的一员,傲骨的文人可以,但傲骨的勋贵只会被孤立!你李家乃是外戚,家中还有一个宗室之女的大长公主坐镇自然可以傲一些,可叶世兄呢?!便是有再多的圣眷又如何?终究还是勋贵,便算是文臣也需要处处小心何况还是个开国侯!你当他要做孤臣是为何?还不是没得选!”
李端懿第一次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王家贵女,她的眼光和在朝堂之中的见底可比自己还要高强些,不愧是有一位在朝中为相的大伯……
“眼下又该如何?若是父亲知晓我邀的叶世兄,必定会家法伺候,李家的家法严苛的紧,我怕……”
李端懿自认为自己已经没了办法,只能向边上亭亭玉立的英娘求助,但英娘并未有多少担心,而是俏生生的冲他比划了个鬼脸。
“你担心什么?若叶世兄遭了罪,你是要发愁如何回去交代,可你瞧他的模样像是要遭罪的吗?我反倒是觉得这两位国公要倒霉了。爹爹常说他叶安是绝不会吃一点亏的主,但凡他觉得不妙也不可能被拉着赴宴。”
李端懿觉得自己在英娘面前完全不够看的,这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子仿佛比自己聪明不知多少,而自己好似是小看她了,当然也小看了王家。
坐在马车中的叶安十分舒心,因为两位国公对他相当客气,甚至不能说是客气,应该用热情来形容。
“叶安听说这场梅园赏雪乃是二位国公发起的,但对叶安如此热情怕是不妥当吧?叶安可瞧见不少高门衙内大家闺秀还在梅园之中,主人家走了也不招呼?”
赵宗说虚伪的笑意下满是傲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兄弟二人虽邀他们前来,但若是极尽相陪倒是让他们不自在了些,今日乃是撮合一些人家……也是为了作陪于你。”
叶安“哦”了一声笑道:“原是如此,只是不知叶安何德何能让两位国公相陪?若说是些客套话便算了,咱们单刀直入说些实话吧!叶安可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庸人!”
赵宗说心中暗道一声“蠢材”便不再言语,他知道拖延叶安的最好办法还是在赵宗礼这位堂哥身上。
果然赵宗礼笑了笑道:“东京城中常常流传你是“夜郎”,现在看来定是虚言了,这般年岁便能在宗室面前淡定自若,少年人无出其右也,既然你如此直爽,那某便也不遮掩,我兄弟二人此番是为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而来,你也应该知晓我等为何寻你!”
赵宗礼的态度非常真切,若非叶安知道幕后隐情定然会信了他的话,可惜他看到了侯三以及他留下的东西。
怀着感慨的语道:“其实这本是叶安与大相国寺之争,未曾想居然会把宗室卷入其中,当然还有勋贵,二位也该知晓叶安与宗室之间并无冲突,如何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但大相国寺欺人太甚,仅仅是因为我打伤了两个上门讨债的和尚,便要拉上整个宗室与我相斗,岂不是狐假虎威?再说它大相国寺用心歹毒,佛门的名声可以不要,却也要把宗室和勋贵的名声踩在脚下污蔑,这般的有恃无恐把诸位置于何地?把天家置于何地?!”
一大串的话下来,便是赵宗说都有些动摇,他甚至单纯的认为此事乃是大相国寺与叶安之间的矛盾,还真的是大相国寺做事不地道。
但边上的赵宗礼却目光一凝,他发现叶安简单的几句话便让自己对他的改观大为转变,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叶安并没有说完,而是继续道:“叶安生性好交友,自认为树敌一人不如交友十人,朋友越多将来走的路便越宽,所以从一开始便打算与东京城中的买卖家交好,木器生意要做,瓷器生意也要做,酒水更是打算与旁人家合作,便是连家中的那些珍品头面都打算拿出来与天家买卖的……二位国公还不知晓吧?叶安从家中出来时带了不少长辈赠予的头面挂饰,已经答应给了天家……咦?二位这是怎生了?”
赵宗礼呆在原处,边上的赵宗说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堂兄惊呆的目光也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叶安的那些头面居然已经不属于他了,现在是天家的东西,那一大箱精美的头面是好,可若是叶安交给了天家,那些东西除了天家之外,在任何地方出现便都无法买卖,甚至有同为匪盗的危险!
不光卖不出去,还有可能要承担来自刘娥的怒火,赵宗礼最后挣扎的开口道:“哦?你边心甘情愿的把东西进贡给天家?”
叶安连连摆手道:“可不是进贡,乃是卖给天家,圣人应允了几十万贯的钱财,可不是开玩笑的,蓝大官,陈大官皆可作证,绝非虚言!”
完了!
赵宗说第一时间便觉得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圣人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别说是这些东西已经卖给天家,便是叶安只是对圣人一说,这些东西便动不了。
因为圣人已经知晓这些东西的存在,叶安家中一旦被偷盗,那就等同于在挑衅天家的威严,以刘娥的这般心细如丝的性子一旦追查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的赵家兄弟已经有些胆寒,再把目光投向面前笑容灿烂的少年人便不自觉的打颤…………
叶安被完好无损的送回了梅园,赵家兄弟更是热情的请他在这里吃喝享乐,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叶安表达了不能痛饮三百杯的歉意,当然还告诉所有人庆丰楼的大师傅已经被请来,将会在这梅园中宴请所有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无巧不成书
李端懿惊讶的看着与赵家兄弟客客气气的叶安,同时也对赵家兄弟的反常的行为十分不解,干咳一声便靠近了身边的英娘,小声问到:“这是怎生了?”
“还用问吗?定然是叶世兄化险为夷了,这般的手段他还是有的,否者怎能当得起大伯的夸赞?”
李端懿是有些不信的,赶紧起身上前,靠近不断挥手与赵家兄弟马车告别的叶安道:“叶世兄,这…………”
“你知道胆小的人最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诈!”
“诈?”李端懿不明所以,叶安却笑了笑并不回答他,自己只是三言两语便把这两个“胆小如鼠”蠢货给诈住了。
由此也得出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宗室确实安排人手监视云中郡侯府的一举一动,否者他们不会肯定自己入宫这件事。
叶安在话术中穿插了七分真三分假,并且还设置了足够隐秘的圈套,越是谨慎的人越容易落入其中。
但出乎叶安意料的却是落入陷阱中的不是赵宗说,而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且格局大气的赵宗礼。
如此一来问题就有意思了,要么便是这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极好,赵宗礼一直在帮赵宗说出谋划策,要么便是关系极差,赵宗说一直在被赵宗礼所利用。
但可笑的问题是,宗室中真的能有感情嘛?
叶安是不相信一个兄终弟及的宗室会有感情这个人类最纯粹的情感,尤其是在太祖子嗣健全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就匪夷所思了。
叶安从来不相信宋朝的宗室会有寻常人家的感情,当然表面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否者如何为天下表率?
只不过叶安更加不明白,为何赵宗礼要利用赵宗说来对付自己,自己与他之间可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
坐在羊毛毡上,在四周莺歌燕舞以及阿谀之声中,叶安皱紧眉头,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赵宗说就被赵宗礼给利用,包括死士在绣衣巷中对自己的劫杀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想了半天也觉得这不可能,叶安甩了甩脑袋便不去想,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有的没的,眼下却要专心做好善后工作。
离间宗室与大相国寺只是开始,后续还有一些复杂的问题要处理,当然家中的“钓饵”已经放下,怎么也不能让武大给跑了才是。
看着刚刚有些偏西的日头叶安笑了笑,赵家兄弟放弃了计划,可武大是不会放弃的,所谓“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武大若是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那他也不配成为无忧洞中的一方势力,但他也不可能选着白天动手,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吃饱肚子啊!
叶安便立刻化身为酒宴上的饕餮,对于这些来自庆丰楼的美食几乎是来者不拒,看的李端懿以及四周的衙内们目瞪口呆。
这群与李端懿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处于十四五岁的叛逆年纪,对面子和自尊心的看重是成人都无法比拟的,尤其是被叶安忽悠“瘸了”之后,更是个个打算扬名立万成就一方事业的…………
只不过这些理想与现实相差甚远,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能让他们上战场?何况“大宋无战事”………………
读书写字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对他们来说又是最不愿做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像李端懿一样能够在强大的家法和彪悍的父母双亲,也不可能在逼迫下有些出息。
所以英娘非常瞧不上他们,但叶安瞧得上!
不得不说这些孩子的功底相当扎实,高门大户便是如此,从小耳闻目染的东西要远比后天学习的要记得牢。
营养充足之下,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脑袋发育都要强大的很多,这就是汉家文明流行数千年的精英教育所取得的成果。
只是没把心思用在读书学习上而已,要说这些人的脑袋不行,叶安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跳茅坑”只是教了一遍就会,且能玩的溜到飞起,连叶安都要费劲才能赢下的孩子谁能说他脑子不好?!
至于品行…………说实话,大家族中教育出来的孩子品行不好也几乎不可能,他们可能会骄傲,清高,可能会狂妄自大,但绝不会卑鄙歹毒!
于是叶安边在短暂的时间里教授了他们一些简单且又实用的知识,比如如何用水喷出一道彩虹,如何用通过计算把投壶玩的更准…………这些小伎俩瞬间被这群纨绔惊为天人。
李端懿觉得这不好,这些都是叶安在宫中教给官家和自己的学问,怎么就能随随便便教给这些“绣花枕头”呢?
即便是一些不入流的学问也不行!
叶安自有自己的打算,“变废为宝”可一直都是他的强项啊!
纨绔子弟怎么了,谁还没有个少年轻狂的时候?说不得以后便会“改邪归正”成就一些非凡的事业,但最重要的却是这个年岁的孩子最会树立偶像崇拜,甚至会跟随一生……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这些孩子必然是要入仕的,利益和朝堂在某种意义上依旧是被高层控制在手中,而这些少年们与自己的年岁相差无几啊……
踏着斜阳,叶安摇摇晃晃的上了自家的牛车,夜色已近东京未曾寂静,阴谋虽始于黑暗,但终于的也不一定是光明。
但愿侯三会按照自己的话来做,这世界上蠢人有很多但聪明人也不少,若是武大见势不妙的彻底缩回无忧洞,那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这货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矛盾,可好死不死的让自己听闻了无忧洞的所作所为,叶安觉得那里的人都不该存活于世,即便是苟活也不行!
在自己与王臻达成一种默契的时候叶安便想着要给他一份大礼让他更加稳妥的暗中帮助自己,现在看来“大礼”已经有了,就是无忧洞这个在东京城中人人喊打大毒瘤。
送钱,送字画,送财物这多俗套啊!甚至还有被人家打出去的风险,送礼就是要投其所好且一步到位!
文臣最在乎的是名声!若帮助王臻获得政绩这就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无忧洞可是东京城中多少届“领导班子”都没解决的问题,若在王臻任上被铲除,对他这个“王铁面”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政治资本!
只不过另外一个事件有些打乱了叶安的安排,当然也加速了无忧洞的覆灭。
………………
地上世界有地上世界的规则,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规则。
不过秦慕慕很难理解地下世界的规则,尤其是对她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女孩来说便更无法理解了。
即便是到了东京城后,她依旧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后,更是不知道无忧洞和鬼樊楼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当她的侍女秦安安被掳走,且是连人带车一起消失在了福田巷中,秦慕慕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
托来许多关系才知道这里是无忧洞的地盘,需要花钱才能把人赎出来。
没错,无忧洞还有一项“业务”便是绑架,但凡是好人家的孩子被绑走,只需要托些关系便能联系到无忧洞中,不过对方的价码往往高的吓人。
秦安安的模样周正,又穿着一身不错的衣裳,自然会被当做是有钱人家的女子…………
叶安的牛车在南门大街上便被兰桂坊的人给截停,本不打算横生枝节的他还是被带到了兰桂坊。
原本气质高雅,遇事冷静的秦慕慕第一次展现出了她“慌张”的一面。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叶安的第一想法便是这也太巧来,自己要对付无忧洞,而恰好秦慕慕的侍女便被无忧洞给掳走,难道说武大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但稍稍分析一下便知道这不可能,武大根本不知道侯三已经是自己的人,赵家兄弟也不会蠢到去绑架慕慕身边的侍女作为要挟自己的筹码。
只能说这是一个离奇的巧合。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夫妻相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叶安坐在牛车中摇摇晃晃,身边的秦慕慕紧紧地握着双手。
秦慕慕对于叶安的淡定十分不满,秦安安跟随自己这么长时间,自己早已把她当做“情同姐妹”一般的存在,边上秦叶叶的哭声让她焦急的发狂,但还是被叶安淡定的模样给安抚来下来。
这一切对于叶安来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无忧洞的情况十分复杂,即便是侯三这个熟悉地形的惯偷也无法记下地底的情况。
地下世界的错综复杂并非地上之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无忧洞的人带着侯三去见武大的时候甚至没有套上他的头。
单从这点来看便知道无忧洞中之人有绝对的把握不担心地下的情况被侯三给记下。
事实上侯三曾经详细的交代过无忧洞中的情况,大大小小的明渠,暗渠,对应什么地方除非彻底挖开否则根本就不知道。
在地下唯有依靠“带路人”的引导才能不迷路,否则根本就别想去往无忧洞之中,若是没有地图而误入无忧洞,极有可能在地底下活活饿死也无法出来。
叶安一心想要剿灭无忧洞,同时也联合来王臻这个东京城中最为基层的力量一起动手。
秦慕慕的到来给叶安提供来一个极大的助力,不要小看她的存在,这个女人有着连叶安自己都十分忌惮且自愧不如的能力。
她是犯罪心理学毕业的,还有学士学位…………
叶安十分不喜欢学习心理学的人,因为他们总是能够看穿人性的弱点,同时还能轻松的抓到别人不擅察觉的细节。
“于无声处听惊雷”说的就是这些心理学家。
在知道秦慕慕的这个“长项”之后,叶安便懒得再她面前撒谎了,因为无论说的多么真,只要有一个细节被她抓住,那就是“灭顶之灾”,且这个周期很长,长到你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至今叶安还能想起当初秦慕慕询问自己与英娘之间关系的细节,那真是“精彩至极”多年来的淡定在人家面前一招破功,各种各样的套路,反套路层出不穷,外加上秦慕慕身上独特的气质以及理性的分析,很快自己就在一堆“自己提供”的证据前理屈词穷。
能打,有脑子,最关键的还是有颜值,叶安觉得自己这个老婆是娶得值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理性成熟的女人,居然在丢了一个侍女的状况下脑袋“宕机”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用秦慕慕的话说,她其实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越是在关系和自己密切的人身上,她越无法保持理性。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她所能依靠的人,叶安便是最优选择。
“我可以帮忙,但我必须要看到那个人才行,最好你能生擒他,严刑拷打的同时我可以在边上进行心理分析,同时判断出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安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女人居然有些陌生,这只能说明秦叶叶和秦安安是她十分重视的人。
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安点头道:“那就走吧!我在家中已经布置了许多陷阱,有侯三作为内应,相信武大以及无忧洞的那些亡命之徒一定会咬饵的!”
秦慕慕微微一愣:“你不会拿了我的彩礼作为诱饵吧?”
“呃?不行吗?”
“很好,我以为你下的“饵料”会不足,现在看来是多余担心了。”
这冷笑中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让叶安觉得这个女人的愤怒又在飙升了,无忧洞中的污烂人好死不死的非要和自己与秦慕慕过不去是为何?
惹到自己还能来个痛快,惹到这个女人,以她在这个时代所拥有的智慧和知识储备,足够完成一次惨无人道的“绝杀”。
只不过此时这个手段惊人的女子正在和一罐蜜饯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少天没吃饭,满嘴的粘稠不说,还把葱白一般的手指在嘴中咂的起劲。
用秦慕慕的话来说,“一紧张就要吃甜食缓解压力。”
叶安翻了个白眼,女人的天敌是肥胖,肥胖的好友是甜食,现在连天敌都不顾对付了,可见她是真担心秦安安。
“你的这些陷阱靠谱吗?我可听说无忧洞的污烂人可不少…………”
叶安躲过抓陶罐的玉手笑道:“废话,我可是专业的,只是你不要在这里吃甜食了,甜的吃多容易长胖,穿吉服可就不好看了…………”
“这还差不多,你给我准备了婚纱?”
“没有,你要是露那么多还了得?不过有漂亮的秀禾服,一定在这个时代惊艳所有人!”
不知为何两人谈论的话题开始跑偏,牛车中的两人这是在简单化解紧张的气氛,他们都知道越是在紧张的时候越要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今晚的事情已经把叶安和秦慕慕联系在了一起,他们要变成曾经时空中的另外两个人,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当然,这也是一个没有那么多约束的时代,叶安在府中设置了许多陷阱,这些陷阱没有别的作用,只有一个“杀人”!
在以前给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做,小偷闯进自己家弄残了还犯法呢!何况杀人呼?
但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忌惮了,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也是一个简单的社会,“贼来需打”的公约民俗深入人心,何况是污烂人?他们本就不是人,打死无算!
牛车悄然入了信陵坊,但却没有去往云中君侯府去,而是进入了葛善书的家中。
这也是早就对他说过的事情,葛善书站在偏门口恭敬地请叶安入内,他早已收了王帮送来的口信。
“三叔一切准备好了?”
葛善书躬身道:“侯爷此举乃为我东京百姓除害,信陵坊各家户都按照侯爷的准备做好了,吓!这是……这是……秦大家?”
秦慕慕避过叶安伸出的手,一个躬身便跳下牛车道:“三叔好,小女秦慕慕以后若是到了信陵坊,还需三叔照拂我家才是!”
这般的态度让葛善书有些吃不消,这那里是一个云中君侯夫人,堂堂阳城县君该有的态度,他竟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叶安不满的瞪了秦慕慕一眼,她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太过亲近了些,容易让人误会拿捏不住,眼前的葛善书便是最好的证明,只需一些时日便可让他知道秦慕慕的心意。
“咳咳……我这婆娘有些随意,三叔莫要客气!”
“谁是你婆娘?!”
叶安耸了耸肩:“谁急了就是谁呗!”
叮当……
叮铃的响声传来,打断了秦慕慕的娇羞,叶安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道:“鱼已经上钩了,侯三进了府中拉动了响铃,很快那些污烂人就要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武大也会进去?”
叶安笑了笑:“你觉得这么大的“买卖”武大会不出现?既然已经被人家给抛弃了,那他一定会把东西弄到手,这对污烂人来说是抵挡不住的诱惑。
相信我,只要抓到武大便能救出安安…………我怎么觉得在叫我的小名?不说了,我要先走一步,免得武大死于非命!”
秦慕慕微微挑起唇角露出冷笑道:“对,他可不能死掉…………”
葛善书忽然觉得自己眼花了,他刚刚从这位阳城县君的脸上看到了与侯爷极为相似的笑容。
冰冷的有些渗人…………如出一辙,葛善书不由的更加恭敬些,在心中暗叹:果然是有夫妻相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噩梦
高墙大院的云中君侯府对于无忧洞的污烂人们来说无异于仙境一般,侯三翻墙入室之后便轻松的打开了后院的小角门。
这里原本是供仆从出入用的,但叶安看着憋屈,宅子的大门少说也有三四个,正门一个,偏门两个,后门一个,这角门一看就是为了贬低下人用的。
门还没有一人高,每次进门都要弯腰躬身,这不就是封建时代为了提醒下人和主人家的区别,提醒人家谦卑恭顺吗?至于这样变着花样的侮辱人?只是比狗洞大一点的模样实在是恶心的紧。
于是在叶安到了这府宅之中,东南西北四个小角门就从来没有开过,一律用石头封死,唯有东面靠近信陵坊内的小角门被留了下来,被他当做“逃生通道”使用。
这么大的宅子且有不少都是木质建筑,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侯府的人少,可万一将来侯府的人多了可就不好逃生了,多一处逃生通道,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眼下这出小角门便成为某些人通向财富的“密道”,侯三悄然打开角门的时候,外面贴在墙角的污烂人们便一拥而入。
对于他们这些住在地下的人来说,地上世界的每一间房子都是天堂,何况还是一位开国侯的府宅?
宽阔而精美的庭院近在眼前,污烂人们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的气派,这可一点也不比东城豪门的大户人家来的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脚踩在水泥的平坦地面上,一众污烂人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府宅是好啊!连地面都比一般人家来的要平坦的多。
躬身请着自己的头领武大进入其中,即便是最见不得光的他们也有上下尊卑,越是无人看得起他们越要存在“鄙视链”,只要有人在自己下面就好,自尊这东西就要有人“陪衬”才能显现出来。
武大带着数十号的人手在这月黑风高的侯府里几乎可以横着走,即便是遇到了管事护院又何妨?算上那位少年侯爷和侍女拢共不过四个人,哦,据说还有一个人傻大个的道士,嘁……
几十号的污烂人散发着熏人的臭气,在大院中兴奋的散开,除了那一箱宝物属于武大之外,其他的东西只要能拿走的拿走便是,污烂人也有自己的规则。
铁锅,陶罐,锅碗瓢盆这些对于寻常人家最随意的东西,但对于污烂人来说却是宝贝,他们其实并不缺钱,在地底生活的污烂人没有多少花销,他们最缺的便是物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当然若是有金银钱财便更好了。
和地上世界一样,地下的无忧洞中钱财也是流通的,只是要比地上的物价贵许多,他们获取物品的渠道只有通过偷窃和抢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地上世界进行买卖对于他们来说太难。
一个精瘦的汉子兴冲冲的奔向耳房,他打算抢一套被褥返回无忧洞,虽然过了年关便是春天,但开春的倒春寒却不可小觑,瞧着今年奇寒的模样,过了年怕是也暖和不起来。
和他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毕竟几十号的人分不过来啊!但好在他速度快,抢先一步到拉开了房门冲了进去,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壮汉。
精瘦的汉子眼疾手快,一个低头便领先一步冲进了房门,边上的壮汉还没来得及惋惜便惊恐的盯着他的后背…………
噗嗤一声,一节锋利的竹楔子便从精瘦汉子身上的破衣裳中穿透出来,力道之大若非壮汉距离他还有些距离便一起被穿了过去!
看一眼瘦子如同破娃娃似的身体,壮汉一咬牙的把他扛起来,脑袋从他的腋下穿过,为了房中的东西多大的体味他都忍了!
只不过当他一脚踏入房门中后,钻心的疼痛便从脚踝传来,这痛感让他无法忍受,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嗷!”
巨大而尖锐的竹楔子就插地上,该死的还与门槛一样的高,锋利的竹楔穿透了薄薄的单鞋从壮汉的大脚背上穿透出来,这一脚他是踩实了,只能用瘦子的尸体挡住瞬间弹起的毛竹,辛亏他把瘦子抗住,否则毛竹上的刀子便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侯三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对于他来说这里就是个“人间地狱”那些冲入房间之中的污烂人几乎个个中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甚至于有些人进入了房间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走向主房的武大已经拉上了两个垫背,他们的身后插着一柄又一柄的小小箭矢,若非是他动作快些,这些箭矢便不单单是插在这两个得力部下的身上,也会插在他自己的身上。
鬼知道那漂亮的瓷瓶下居然能连着弩箭的绳索,鬼知道一发一发的弩箭为何能突然之间射出这么多来。
大腿微微发痒发疼,武大低头一看便发现一只小箭插在大腿上,好在自己把腿绷紧,插得并不深…………
看着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的侯三,武大不禁大怒,一声怒吼:“侯三,你个贼斯居然敢害我?!我要让你一家老小死无全尸!!”
听到武大居然拿自己的一家老小来威胁自己,侯三顿时红了眼睛,自己能死,谁都能死,即便是自己投靠的叶候也能死,唯独自己的一家老小不能死!
“你还有用,我不能杀你,但等你没用了,我一定会亲手割下你的脑袋!”
“哈!你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算个什么?连污烂人都比不上还想杀我?!哈哈…………”
武大说完便把手中的两具尸体扔向远处,一脚一步的踏着曾经跟随他鞍前马后的尸首向围墙冲了过去,那里是侯三刚刚来时留下的抓钩…………
侯三冷冷的站在原地盯着如同青蛙一般跳起的武大,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在来的时候便没有留下活路,怎么可能顺着那藤绳出去?
之所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四周有多少的机关陷阱,那个少年人交代自己站在原地,想起当时他眼中的杀意,便是给侯三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试一试。
从他站在这里开始,四周的惨叫声就没有停下过,那些贪婪的人总是被眼前的财富所驱使,即便知道四周密布机关陷阱,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欲望,最后必然是凄惨的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天知道那个少年人是如何做到的,一个简单的木板便能成为要人性命的利器,细细的丝线便能让人窒息…………
此事的侯三早已忘了武大的威胁,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堵上耳朵,好让自己快点从这噩梦般的场景中醒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开封府的府尊
人性的贪婪究竟有多么恐怖?看着那些即便是身受重伤的污烂人也要死死抱住怀中的器物就知道了,至于叶安存放宝物的主房,他们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在无忧洞中,越是底层的人越不惜命,越是有些身价的人越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在看到威胁到自己生命的陷阱和机关时,武大会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左膀右臂”来保命,甚至不惜踩着他们的尸体翻阅墙头。
他是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在地下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他当然要惜命,不光惜命,相反他还认为自己的命很金贵!
只要他离开这座恐怖的宅院,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当然折服一段时间是必然的,这一次他算是认栽,没想到在这华丽的府宅之中损失了不少精锐的人手。
其中不乏一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但他在自己遁走的时候依旧没有招呼这些人,因为在武大眼中,这些“棋子”能够发挥最后的作用,给自己拖延一点时间。
武大不是傻子,自己的这些属下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只要没有强大的力量出现,单凭这些机关陷阱是无法阻挡住他们心中滔天的贪婪。
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们在这些精美的器物面前收住手脚,既然说了他们也不会听,为何要去说?
让这些人给自己拖延时间的同时自生自灭不好吗?
已经攀上墙头的武大冷冷一笑,看着站在原地不敢挪动的侯三眼中满是怨毒,没想到从一开始自己就上了他的恶当!居然还把他带给了国公认识…………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紧,侯三是他叶安的人,那自己带着侯三去见那两位国公岂不是把这次无忧洞的所为与他们联系起来?!
宗室看似在国朝没有什么实权,可他们却是东京城中却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自己一个小小的污烂人,哪里能够有资格得罪人家?!
武大便心中冷的打颤,这个云中君侯好狠的手段,居然能轻而易举的便让自己狼狈如此,眼看到了墙头上,恨恨的伸手抓向墙头,一股专心的疼痛便从手腕传来。
侯三可不会告诉武大墙头上有一排铁钉,看着凄惨嚎叫的武大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他便想要张口,但想想还是算了,墙角下依旧是那片施肥了的花圃…………
机关和陷阱毕竟是死物,杀人还是看概率,污烂人在这侯府中折腾了好一会,死伤不在少数,被带着尖刺竹排插死的,踩进翻板中被竹楔扎烂腿的,被吊刀从空中劈砍下来削掉耳朵,脑袋的,被弩箭射成筛子的,不一而足…………
相比之下那些被网子吊起来的却还算好不少。
当然数十人中总有一些“命好”的,知道东西拿的再多要有命出去才行,慌张的便用随身携带的勾爪打算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有人和武大一样抓住了墙头上的铁钉惨叫着摔了下去,有人则是生生的翻过了铁钉,打算一跃而下的,可惜墙头的另一面都是信陵坊的人家。
街坊四邻早已听到了动静,拿着铁叉在下面等着,只要跳到自家院子的,那就毫不客气的五花大绑。
杀了他们没罪过,但让一个寻常人结束他人的生命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轻易杀人这种事谁也做不出来,当然聚众之下可就说不定了。
活着的污烂人要比死掉的有用,交给开封府可是一桩不小的功劳,这是一场在云中君侯领导下的,在信陵坊百姓配合下的,在开封府去暗中支持下的…………围剿。
王臻亲自到了葛善书的家,葛善书又不是个傻子,瞧见堂堂府尊居然一身的燕居服,脚上穿着一双薄面单鞋便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王铁面”是从家中匆匆赶来。
作为坊吏,葛善书知道自己的位置,以上茶的借口悄然离开,但作为女人的秦慕慕却并不在意,大刺刺的坐在叶安的边上。
当然在王臻的眼中她有资格坐在这里,毕竟是云中君侯出了事,她又是未来云中君侯府的主人家没什么可说的。
但有些事情却是不方便当着她说的,王臻的眼睛从进屋就没停下过,一个劲的向叶安使眼色,叶安只好长叹一声的凑近秦慕慕小声道:“你也别在这耗着了,没用!你不走王臻不可能开口。”
在王臻得体的礼数面前,秦慕慕微微万福随即回头对叶安笑道:“还不就是关乎利益交换那点事吗?何必瞒我?我又不是不知道!”
叶安无奈的冲惊愕的王臻耸了耸肩:“女人家眼皮子浅,说话有些直,府尊莫要往心里去…………”
“唉!世侄这话便见外了,你我也算是相识的,本府知晓你的本事,这次能否抓到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
王臻可不与叶安客气,更没有在意秦慕慕的话,直接顺杆的上来换了称呼,这称呼中就有讲究,能以世侄相称那是在刻意的拉近关系,承认叶安是他的能够提携的晚辈。
文官之间交流不会用勋爵来称呼彼此,除非是国公以上或是年岁相差甚多才以某公相称,否则一律以官职高低和辈分来说话。
入京这么长时间,叶安已经完全掌握了其中的“内涵”,笑着回道:“府尊放心,此事已有眉目,否则也不敢如此兴师动众,待我府中稍稍安静,便可请开封府的差人前来收尾,只不过若想知晓这无忧洞中的情况,还需小侄询问,必定给府尊一个满意答复!”
王臻再次恢复了一府之尊该有的气度,大袖一甩便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苦笑道:“这无忧洞可是东京城中的“顽疾”,几任知府事未曾剿灭,根深蒂固,庞杂错节,若能在老夫任上剿灭一二,便是为东京城百姓除一大害!叶世侄可万万莫要让老夫失望,也不能让朝廷百姓乃至官家失望啊!”
还挺能“唱高调”,叶安点头笑道:“小侄前些日子遭了贼偷,名曰侯三乃是东京城出了名的飞檐走壁,已经让他放出消息给了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以小侄府上的钱财为引…………”
“此人可有名号?!”
“武大!”
“是他?!甚好!”
王臻急匆匆的发问,待得知是武大脸色一缓,心中也愈发兴奋,作为开封府的权知府事,王臻岂能不知无忧洞中武大的名号?
奈何武大行事谨慎,非有万全把握否则绝不会露出马脚,只是王臻不明白叶安府中到底有什么能让他这个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亲自动手?
瞧见王臻的狐疑,叶安笑了笑:“不过是一些薄财罢了,侯三是我的人,自然会诓骗他出来。”
这分明是不想说,王臻笑着摇头道:“此事乃老夫的不妥,不该扫听这些事情,只需擒获武大,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叶安微微皱眉道:“府尊打算亲自审理?”
王臻点头道:“世侄还是不知公堂三昧啊!我开封府可不是寻常州府衙门,这种事情还是交由老夫操办,若是问不出结果,再请世侄前来相助,你看如何?”
叶安只能点头应下:“如此甚好!”
两人都是各怀心思,王臻想要的是一条龙,从抓获到审理完全交由开封府来操办,如此一来他不光知晓了全部,也可以把一半的功劳拿过去,至于叶安,他是真心想要帮忙,不光是帮王臻的忙,给他功劳,还想把秦安安救出来。
开封府的差人永远在事发之后风平浪静了才出现,王臻甩着大袖便出去了,对着捕头老崔便是一顿臭骂。
听着王臻骂着不知哪里的家乡俚语叶安无声的笑了笑,这个老狐狸哈!既想要这功劳,又不想自己参与到案件的审理和之后的清剿中,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擒贼
当侯府中的惨叫声逐渐平息下,葛善书便带着信陵坊的人挨家挨户的把那些翻墙的贼人给绑了出来。
这些污烂人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能算作是人,作恶多端,杀人越货,***女在道德层面便已经不算是人的所作所为了。
开封府的差人衙役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穷凶极恶的污烂人会被这群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给抓住,瞧着这被绑起来如同蚕蛹一般在地上痛苦扭动的贼人,他们忽然发现府尊骂的没错…………
好歹也是开封府的差人啊!平日里也算是“鬼见愁”一般的存在,咋么就被比了下去?
于是差人们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运用自己的法子来“制服”这些已经被制服的污烂人。
手中的短棒狠狠的敲打在脚踝上,这种原本撞一下都能疼出眼泪的地方遭受重击,地上的污烂人岂能受得了?一个劲的在地上疯狂扭动,惨叫。
王臻看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场瓦子里的表演完全不曾在意,他现在就想看看云中郡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这些在东京城中出了名难对付的污烂人会在叶安的侯府中叫的如此凄惨?
他可是知道叶安的府宅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身手了得的人物,即便是那个曾经在军中待过的铁牛也不过是厮杀汉而已,岂能与数十号的强人拼杀?
可当他在叶安的引领下进了府宅之后,便惊的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贼人僵硬的伸出手指:“这……这是……”
叶安耸了耸肩膀笑道:“府尊莫要惊讶,不过是叶安使了些小手段罢了,不入流的机关陷阱,终究只能抓到贪婪之人,而这些无忧洞的污烂人便是贪婪的紧,否则也不会只跑出去十来号人。”
瞧见侯三还站在中间不敢动,叶安便信步走了过去,在地上随意地踢踢碰碰,用手中的木棍轻易的扫了扫,于是地上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很快就扫出一条安全的通道来。
王臻看着硕大的毛竹夹子轻松夹断叶安手中的木棍,便是一个哆嗦,心中更是一个劲的打颤,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一下若是加在腿上还了得?迎面骨都能给夹断了!
开封府的差人根本就无法把人犯给押出来,只能用抬的,或死或伤的污烂人躺在临时充当担架的门板上,几乎只能发出猫叫一般的颤抖呻吟。
模样之凄惨便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衙役都觉得胆寒,愈发的不敢看向眼前的少年郎,这哪里是少年人的手段,根本就是酷吏所为。
陈琳站在阴影之中擦了擦冷汗,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粪肥使劲地在地上拧了拧,听蓝继宗说过皇城司的亲从官和察子在阳城县的遭遇,看来这小子在树林之中还是留了情面,否则以陈拱寿几人的遭遇,怕是已经死伤惨重,哪有机会回到皇城司活蹦乱跳的?
其实他早就来了,在收到皇城司逻卒的消息之后便来了,但在他看到叶安的牛车拐进了葛善书的家门后,陈琳便带着皇城司的人在门外等候,高墙之内的惨叫吓的这帮小崽子面无人色。
他们真正恐惧的并不是这些惨叫,而是叶安的手段,几十号的污烂人进入叶安的府宅,居然不用他出手便能让这些污烂人如此凄惨,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过是些陷阱机关之流,可能把这些东西用的炉火纯青也算是手段惊人的。
这些是人啊!可不是几十头畜生,能让他们大多数中了机关陷阱,可见叶安对人心的把握有多么的精准,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叶世侄手段惊人啊!这些污烂人寻常根本就不露面,却能在你这里出现几十人之多实属不易,他们应何而来?”
王臻并不相信叶安之前说的话,在他看来没有足够的好处这些污烂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堂堂云中君侯的府上,更不可能冒着送命的危险在明知有要命的陷阱之下还往里去。
叶安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笑着摇头道:“因为贪婪,这些人的贪婪已经深入骨髓,宁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们比财物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因为他们自认为自己的命贱,若是能用这命博一场富贵,他们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搏命。”
王臻微微点头,他倒是同意叶安的这个说法,作为开封府的知府事多年,他见过了太多的人因为贪婪最终送命的惨案,也见过太多因为贪婪而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作为贼首的武大被押解到了王臻的面前,此时的他满眼怨毒,即便是被差人打的鼻青眼肿,也不带多说一句话,只不过眼神中的冰冷却是骇人的紧,以至于开封府的差人不敢再施以手段。
作为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多年积攒下来的人命和残忍使得他本身就是一个威胁,只要他还活着,就能想尽办法的对你下手。
只不过叶安并不吃这一套,挥手便是一棍子砸在他的胯下,那一声惊人的尖叫听得四周之人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夹住自己的双腿。
用棍子挑起武大的脑袋,叶安冷冷道:“别死在开封府,我要亲自审你!”
很难现象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少年人,在与叶安对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把他当做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来平等对待,武大咧了咧嘴:“侯爷好手段啊!只不过……能不能等到武大怕还是不知晓的事情!”
叶安哈哈大笑:“放心,你跑不掉,东京城的污烂人有你这待遇的可真没有,你是头一份,陈大官有劳皇城司的弟兄们了,务必看好这杂碎,若开封府不能撬开他的嘴巴,千万不要弄死,叶安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陈琳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后便挥手,于是武大便惊愕的发现自己被从开封府的衙役手中交到了几个黑衣察子手中。
对于武大这种无忧洞中的污烂人来说,开封府已经是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最高衙门了,可身在东京城中,皇城司对大名谁人不知?武大甚至比一般的百姓更了解皇城司。
这是属于他们这种污烂人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但谁能想到他叶安居然能与皇城司有所牵连,还能请来宫中的大官坐镇!
武大的心瞬间便凉了下来,皇城司手段可不是开封府能比拟的,东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三衙禁军也不能得罪皇城司,若是自己被交到了皇城司的手中,那还能活着出来?
但让他放心的却是自己上了开封府的囚车,皇城司的人只是在边上随同押解而已……………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地下无忧洞
叶安请陈琳派遣皇城司的人跟随押送和看守,最大的作用不是为了监视开封府办事,相反而是担心武大从开封府中逃脱!
像他这种在东京城中混迹多年的污烂人若是说与开封府中的那些“小鬼”没有牵连,打死叶安都不会相信。
世上没有黑与白,有的只是一大片的灰色,你在其中自认为是白的,可有时候黑又总是纠缠你,时间长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黑是白。
每个人都是这样,谁没有白的一面,谁又没有黑暗的地方?
白不能相信,黑也不能相信,只有灰色才是主题,开封府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别说是叶安,便是身为知府事的王臻自己也不知对手下的人抱有多少的信任…………
叶安和秦慕慕并不能如王臻一般的淡定,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救出秦安安,这个侍女从秦慕慕进入兰桂坊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关系自然不用说。
亲近的人自然是要救的,只不过王臻打乱了叶安的计划,这让秦慕慕非常的愤怒,但叶安却微微摇头道:“你没发现王帮他们不见了吗?”
“我当然发现了!从一开始他们这些忠心与你的人都不见了!你用他们作为后手,现在应该让他们排上用场了吧?”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知道还这么气急败坏?”
秦慕慕的声音充满了冰冷,一身闪身边欺到叶安的生前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安安是女人,她若是有一点名节不保便如同身死无异!”
叶安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让王帮和铁牛提前一步审问活口,这么大的院落里消失几个人很正常。”
“你有密室?”
“地窖。”
叶安知道秦慕慕的担心,但他并不是需要武大这个头领,相反他需要的是无忧洞的“活地图”,那么大的一个无忧洞,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武大知道路线?
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知晓无忧洞中的详细情况,所以对于叶安来说抓住无忧洞的老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早早的就给王帮和铁牛下了命令,只抓落入库房陷阱中的人,按照地位的高低来分除了武大能去主房之外,剩下的人便只能在侯府的其他地方祸祸了。
库房是存放钱财物资甚至是账册的地方,必定是在无忧洞中地位不低的人才能去的。
叶安相信自己能比王臻更快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只要秦安安平安的出来就好,至于铲除无忧洞的残余,那便是自己送给王臻的“礼物”了。
这座府宅之下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地窖,冬日里可以存放蔬菜,粮食,还能当做冰窖使用,四周全是砖石堆砌,严丝合缝,还有专门的气孔作为透气的地方,考虑周到。
还没下地窖,王帮便红着眼睛出来了,冲着叶安微微点头道:“少爷,这三人已经全部招了,他们虽没有无忧洞的地图,但却知道如何去往,都是地底下的污烂人,已经烂透了的那种。”
瞧见王帮满脸愤怒的模样,可见让地底下的事情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铁牛则是如同拖死狗一般把这三人牵着绳子的拖过来:“少爷,杀了算了!这些人就不该活在世上,王帮还非要等您来了处置,俺看还是活埋了吧!”
“现在留着他们还有用,我要去往无忧洞中赎人,你们三个若是想活命,便带我去,否则现在就处置了你们。”
三人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裂开一嘴黄牙笑道:“侯爷,您这话说的,我们三条烂命不值钱,不知您要寻的女子值多少钱啊?!”
“狗东西,还敢与我家侯爷讨价还价?信不信现在便活埋了你?!”
铁牛大怒,上去便是一脚,踢得那中年人如同虾米躺在地上弯着腰不断的呕吐出恶臭的东西来。
嘴角挂着残渣中年人依旧从嘴里再次挤出笑意:“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只要我死了,他们两个也活不成了,无论是去了开封府还是回到无忧洞都是死路一条,侯爷您要是想杀我便给我个痛快!小的不怕死嘞!”
叶安缓缓蹲下,咧嘴也笑了笑:“你是不怕死,但我能让你生不如死,想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吗?”
“您有什么大刑便上,若是同那憨子一样拳打脚踢,还是省些力气。”
叶安笑了笑冲着边上的两个污烂人道:“你们想活命吗?我叶安以云中君侯的名义保证,只要你们给我带路,帮我把事情办成了,我就能让你们活命!”
那两个污烂人同样露出不屑的笑容,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中年人的后脑勺,叶安趁热打铁到:“无忧洞再厉害也不过是东京城中的杂碎罢了,本候若是能把你们送出城去,再给你们些钱财…………”
砰………,叶安的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污烂人便抄起地上的石头猛然向中年人砸去,在中年人的叫喊喝骂声中一下又一下的奋力狠砸,很快叫骂声便消失了,连他的脑袋也跟着变形。
边上的王帮和铁牛二人看的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想不到,为何刚刚在地窖里的时候,这两个污烂人还在护着他,转眼之间就杀了他。
原因无他,叶安给了他们希望…………
这些污烂人没有信念,没有理想,他们只是在简单粗暴的规则下活命而已,若是能离开那里,永远的离开东京城,这比什么都强。
谁不想活在阳光下?无忧洞的规则甚至比地上世界更加的残酷和无情,早已被恐惧支配的人在看到了希望之后便会不顾一切的抓住。
两个污烂人如同狗一样趴下了阴沟在前面引路,铁牛和王帮跟在后面,叶安扶着秦慕慕在最后走着,两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绘制地图。
地道虽然复杂,可只要记得从何处出发,走的路线是怎样的,再复杂的“迷宫”也有被破解的可能,只是一般人没有机会用纸笔记录下来。
秦慕慕自己制作的铅笔在一块粗糙的木板便能进行地图的绘制,叶安在边上进行复核保证地图的万无一失。
明渠前面宽后面窄,可到了暗渠便完全不同,越来越宽的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其中还有不少后期加固和扩建的模样。
这也显现出明渠与暗渠之间的区别,明渠是为了排放雨水,生活废水用的,而暗渠则是要把这些废水在地下看不见的地方流入到东京城的水系之中。
如此一来叶安和秦慕慕便可以肯定,暗渠才是无忧洞中之人的藏身处。
至于高大暗渠之中的加固和建设,必然是无忧洞中的人自己做的,朝廷可不会花费这般的力气对暗渠这般的加固,无忧洞的人住在这里,知道一旦地下的暗渠出现问题会如何。
叶安不得不说,开封府这几年没有内涝水患,有一半的功劳要给无忧洞才是。
这一路上非常的顺利,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人,用这两个污烂人的话来说,整个无忧洞很大但也分地盘,他们所在的东京城内城左厢第二厢的地盘便是属于武大。
按照秦安安被绑架的地点来看,也该是属于武大的势力范围。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罪恶之地
叶安在见识到无忧洞的深邃和曲折后便心中便有些发冷,这个东京城中的庞大地下势力完全完全不似道听途说的那般简单。
武大也不过是无忧洞中的一方势力而已,且并非算是最强大的存在。
这两个污烂人在带着外人进入无忧洞开始,便已经算是彻底没有了出路,对叶安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叶安也知道了开封府卷宗中不曾记载的无忧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里不是地下世界,而是一处地下王国,它的历史甚至要比宋朝还要久远,赵匡胤还没有黄袍加身的时代,无忧洞便已经存在。
只不过地下世界对地上的影响并不大,这里原本是一群可怜人的蜗居栖身之所,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匪盗聚集在这里,便很快成为污烂人待的地方。
“呵呵,环境理论在这里是最为纯粹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这里的老大,坏人越多,其他人变坏的速度便越快,直到现在全部都是污烂人了,谁不作恶谁就会被视为异端难以生存下去,叶安你觉得这里能有好人?”
冰冷的话语从秦慕慕的嘴中说出,让叶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着秦慕慕眼中的冷光,他发现这个女人发怒时候一点也不比猛兽来的差。
“贵人说的是,这里就没有好人,可却有些无辜的人,那些被绑来的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污烂人本想告诉秦慕慕一些事情,但却在秦慕慕的冰冷的眼神下戛然而止,这两人猛然发现,原来这个天仙似的美人要比云中郡侯更加冷酷。
叶安微微皱眉:“咱们能救的人不多,而且只能在武大的控制范围内活动,其他地方的情况咱们不了解,这两个“舌头”只知道左厢的情况。”
秦慕慕微微点头,随即凄惨一笑道:“这个时代女子对名节的看重可要比后世严重的多,便是小甜水巷中的“暗门子”也有自己的尊严,她们并不麻木,能救下的就救,不能的……”
叶安惊诧的看着秦慕慕,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之前还担心她同情心泛滥做些力所不及的事,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东京城内城划分多厢以便管理,地下世界的势力范围也以此为界限,武大所在的便是内城左第二厢,在地上世界下辖十六坊,可在地下世界便是一整个左第二厢都在武大的控制之中。
可笑的是地上世界可没有把无忧洞算上,而在无忧洞中却把地上世界的利益划分也给定下了。
黑社会是最古老的存在,汉家文明数千年中一只存在且延续的组织。
虽然不是一脉相承到今天,可这种原始的社会组织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越是繁荣的地方,这种看不见的黑暗便越强大,当然还要得益于大宋朝廷的不作为…………
在后世强而有力的打击下,你敢说自己的是“黑恶势力”试试?国家的铁拳锤不死你!!
曾经的职业关系,使得秦慕慕对这种黑恶势力厌恶至极,看向这两个污烂人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但叶安却知道,无忧洞和真正意义上的东京城地下势力有着本质的区别,东京城中大小社团不下数千,城狐社鼠,地痞无赖,甚至还有纨绔子弟以及闲散军卒混迹其中。
“存在即合理”,这话是没错的,偌大一个东京城光靠开封府以及下辖的开封,祥符两县根本管理不过来。
寻常百姓或是买卖家都是向当地的帮派缴纳“保钱”获得保护,帮派提供保护这可不是名义上的保护,而是一种真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力气活。
哪家遭了窃,无论是商户还是一般人家,只要想向帮派报信,帮派就有义务把窃贼招回来,无论钱财多少,当然有时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但这可比向县治的衙门报案要来的快得多。
都是当地的街坊四邻,一般也不会要太多的钱财,至于帮派与差人,公人之间的勾结那可就太多了。
一处开阔的有些不像话的地方便是武大的老巢,可以说这里是地下最为明亮的地方,居然还能点上硕大的一盏灯油。
瞧着被砸的变形充作灯台的小铜鼎,叶安便知道这些人是何等的富庶,也知道他们抢来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把王帮和铁牛留下照顾秦慕慕,叶安从拐角绕了过去,看着眼前酒池肉林的画面,心中的怒火便窜到了天灵盖。
酒池肉林?根本就是一群女子被囚禁在这里当做垫子!
地下世界的糜烂和荒诞让人难以相信,越是没有规则和制度的地方,人的欲望便会被无限放大,在这里污烂人就是规则,所以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毫无人性。
叶安庆幸自己没有让秦慕慕跟着过来,否则眼前的场景会让她崩溃。
地上大多数的女子瞪着一双空洞麻木的双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叶安这个外人进来她们也没有一丝慌乱和惊讶,甚至连自尊心都没有了。
如同活死人一般的或躺或靠在地上,身下的毯子已经分不清颜色,但唯一不同的却是边上的木笼子里的人。
这些一看便是刚刚被拐骗而来的,在瞧见叶安后便拼命的发出叫喊,报出自家的名号。
一个穿着还算是体面的污烂人坐在一个妇人的身上,捏着手中的山羊胡盯着叶安笑道:“嘿,还是头一次见人自己来,不知是哪家的贵客来了?可带来赎人的钱财?谁引荐你来的?”
叶安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硕大的银铤在铜鼎油灯的火光下散发着阵阵白光:“钱财自然是有的,不知人可在?”
山羊胡子微微挑起嘴角瞪大的眼睛中满是贪婪:“人当然是在,但你却领不走,你连个引路人都没有便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当我杨把头是傻子吗?杀了他!”
随着杨把头一句话,四周的污烂人便提着刀子起身,这些人中甚至没穿裤子的…………
讲信用?这在无忧洞中便是个笑话,他们从来就没有过信用,否则东京城每年有那么多的人消失,能找回来的只有不足百人。
何况叶安是独自一人出现在无忧洞中,还找到了武大的老巢,在杨把头眼中,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死。
十来个人零零散散的便向叶安冲了过去,这里是武大的老巢,但因为武大把那几十号的精锐都带走了,一共几百号的人不可能都在老巢之中,还要提防有人想要取代自己,武大当然要分散人手。
但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在小小的信陵坊栽跟头,更想不到云中郡侯府会是他的“折戟之地”。
叶安一脚便踹翻了铜鼎,素油不会被单独点燃,只能通过麻绳燃烧且烟气还大,铜鼎倒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光亮,只有四周零星的火把还在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在这庞大的地下暗渠中,这些火把根本不够看的,叶安的身影也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暗里,静悄悄的仿佛灵猫般的无声无息…………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索命厉鬼
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都知道,救人就要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完成营救。
叶安没有请王臻以开封府的力量相助,也没有请陈琳以皇城司的力量相助,最大的原因便是在于这是一场营救秦安安的行动。
专业的营救行动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如此惊动对方的可能性便越小。
叶安一个人出现在武大的老巢就是出于这种考量,当然若是他有一支专业的团队也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来冒险。
自从到了宋世之后他便开始惜命了,死活一次的人哪敢再挥霍一次?性命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有些东西却是比性命更加重要。
轻轻的匍匐下来,调整呼吸,在黑暗中尽量的隐藏身影,叶安逐渐的进入状态。
这是在地洞中,除了火把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光源,所以黑暗的地方很黑,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下水道即便再大也需要支撑,石头垒砌的柱子很多,堆积的杂物也很多,无忧洞中糟糕的管理也给叶安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火把慢慢的靠近,举着火把的污烂人就是个傻子,敌人在暗处,举着火把的他是最好的目标。
军刀如毒蛇吐信瞬间插入肮脏的脖颈,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一条肮脏的性命就如流水一般迅速消失。
火把被踢出老远落在了群人中,叶安的身影也如灵猫一般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下水道里的污烂人开始逐渐明白不能单独行动,那少年人诡异的很,怎么也抓不住他,而此时从暗渠的尽头传来嘈杂的铜锣声和喊叫声,顿时把这里的人吓坏了。
“杨把头,莫不是贼配军杀过来了?”
山羊胡猛然一抖,杨把头怒道:“你癔症了?若是如此其他几处的弟兄能不知晓?就算是围剿也该先封住京城里外渠口,既然其他几处兄弟未曾来报,那就是并非官府所谓!定然是那少年人虚张声势罢了!”
“这么说来便是兰桂坊请的刀客?”
杨把头摸了摸胡子皱眉道:“若是如此,这刀客的年纪也太小了些,瞧他细皮嫩肉的模样,哪里像是整日刀头舔血的老刀子?”
“啊!!”
惨叫声突然响起,但因为铜锣声和叫喊声的缘故根本分不清方向,污烂人们便只能躲举着火把瞪大眼睛的搜寻那道令人恐惧的黑影。
已经没有太多的办法,杨把头决心拖延时间,他们在明,叶安在暗,除非退走其他地方守住通道才是安全的。
可这里是武大的老巢,所有值钱的东西,所需的东西包括粮食都在这里,一旦他们离开那就更加危险了。
若是守不住这里,待武大回来他们这十几号人也活不得!
想想武大的手段杨把头便浑身发寒,暴喝一声:“少年郎好手段,我无忧洞认栽,这便放人可好?!还请现身寻人~!”
一群污烂人紧紧地盯着四周瞪大眼睛希望在黑暗中看到那少年的身形,但可惜的是黑暗中并没有传来回答,静谧无声…………
叶安又不是傻子,这种伎俩也想骗自己现身?
一旦暴露被十几个亡命之徒纠缠,便是他再能打也不可能走脱,更别提救人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不断的消耗掉对方的有生力量,而现在对方开始抱团,那就只能让他们不敢躲在火把之下。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来自于黑暗,而是在火把之下,距离杨把头最近的污烂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打滚,一只小小的弩箭赫然插在他的脸上…………
就是这一支弩箭让原本还算抱团的污烂人“乱了军心”,谁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人居然还有弩箭!
瞧着短小的箭矢还是小巧的手弩!
这东西只有东京城中的权贵在家才会出现,弩不同于弓,弩的威力更大,更便于隐藏,所以在“好结社”的东京城中,只有有弓箭社却绝不会有弩箭社的出现。
唯有那些权贵之家为了以防万一才敢私藏弩箭,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拿出来明目张胆的使用。
杨把头迅速的脱离火把的笼罩范围。
这时候谁在火把之下就是明晃晃的标靶,敌人在暗便已经是难对付的事情了,谁曾想居然还有弩箭在身。
没人知道叶安有多少弩箭,谁也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试一试,污烂人的命虽然不值钱,可还没到用命去“填坑”的程度。
抄起地上的桌子,杨把头便把自己的门面给护住,其他的污烂人也是有样学样,纷纷拿起地上可有的东西护住自己,不敢靠火把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
几个想要逃走求援的污烂人被叶安抬手射翻在地上,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些,手弩的准头才会如此惊人,若是再远一些,叶安也不知道弩箭会钉在什么地方。
但就是这几箭却把污烂人们吓坏了,这哪里是少年人,简直是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地上的女子终于恢复了生气,眼神中的愤怒和残忍在火光之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这群已经被夺去一切的女人看到了曾经欺压他们的“恶魔”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躲在桌椅后瑟瑟发抖,心中那种没有来的兴奋便出现了。
一个女人突然抽走了身旁的小几,于是暴露出来的污烂人立刻便被弩箭射中发出痛苦的哀嚎,随手想把弩箭撤掉,却带出好大一块皮肉。
这弩箭可不是寻常的箭头,不光在箭矢上带有倒钩,还有一条条深深的血槽。
谁要是妄图拔下插在肉里的箭头,那便会连皮带肉的扯下来,无知的污烂人猛地撤出箭头,于是他失血的速度速度更快了。
看着曾经侮辱自己的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这群衣不蔽体的女人终于有了生气,眼中散发着一种报仇雪恨的兴奋目光。
无意中看到她们的眼神,不知为何这群原本奴役妇人的污烂人开始恐惧起来。
他们发现这群女人疯了,正在不断的和他们抢夺能够作为“护盾”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些甚至不要命的扑上来用能找到的任何利器刺向他们。
随着一个污烂人的倒下,仿佛是在平静的热油中撒进一盆凉水。
那些原本毫无生气的女人们疯狂的一拥而上,用地上的石块,头上的发簪,尖锐的木楔,甚至是牙齿,指甲疯狂的与这群污烂人扭打在一起。
叶安站在黑影之中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借着火光他看到了生平最恐怖的画面。
这群女人的模样太现厉鬼了,一个女人不知怎的居然咬断了污烂人的一根手指,满口鲜血的疯狂咀嚼着,还有人咬下了耳朵,肉块…………简直是生撕了这群污烂人。
这是和千载难逢的机会,叶安射完了手中所有的箭矢,提着军刀便冲了进去。
女人已经疯了,污烂人被伤的厉害便毫不犹豫的击杀这群疯狂的女人,但女人们却完全不惜命,死也要带走污烂人的一块肉。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被吓破了胆,疯狂的往后退去,十来个污烂人此时已经折损了大半。
低头俯身,叶安躲过挥舞过来的刀子,反手便把军刀插入了污烂人的肋下,临死之前他还在挥动刀子砍向叶安,却被一根齐眉哨棒揽下,铁牛冲了进来一棍子便砸翻了欲要偷袭叶安的污烂人…………
本就热血的年轻人在看到眼前如此凄惨的场面哪里还忍得住,手中的哨棒不要命的挥击在污烂人的身上,打的他们筋断骨折。
而一旦他们失去战斗力,便立刻成为那群疯狂女人的“食物”,看着这群女人撕咬污烂人的场景。
呜哇…………铁牛撑着哨棒便吐了。
叶安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发青的搜寻杨把头,却见那个山羊胡子居然躲在尸体和烂肉之中装死,这对参加过“打扫战场”经验丰富的叶安来说无异于掩耳盗铃。
一脚狠狠地踏在他的胯下,于是这货便发出尖锐而高亢的惨叫,而后便是惊恐的起身向远处爬取。
只可惜他的脚瞬间就被缠住,对于他这个武大手下的“二当家”,这群女人的恨意定然是更大的。
“卧槽……呜哇………”
看着女人细长手指插入杨把头的眼眶掏出那黑白相间的东西,叶安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铁一起跟着吐了个“痛快”。
这种恨意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让这群可怜的女人奋不顾身变成一个个索命厉鬼!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人间炼狱的一般的场景根本就不能看,叶安不想让秦慕慕看到这里的可怕景象,人性在这里已经荡然无存,无忧洞和污烂人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武大的属下们已经遭到了反噬,看着已经被“撕咬”的差不多的杨把头,叶安便微微摇头,终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落得这样的凄惨也是他该有的下场。
拍了拍身边已经开始吐出绿色胆汁的铁牛:“寻点水喝,另外帮这些女子披上点东西,让她们体面些。”
即便是吐得不行,铁牛也咬牙坚持的起身,顾不得喝水而是解开身上的衣服披在身边可怜女子的身上,铁牛尽量的不去看她们嘴角上挂着的残渣,地上污烂人的衣服他都不屑去脱,担心再次污了这些可怜女子的清白。
虽然她们复仇的手段太过残忍,但在他看来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铁牛在忙着搜寻干净的衣裳给这群女子披上,叶安则是砸断了木笼上的锁头,放出了被囚禁的女子和孩子。
这些人出了笼子便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互相抱着嚎啕大哭,秦安安就在角落的一个笼子里,脸上黑的吓人,她是故意为之,以免糟了污烂人的毒手。
好在今日才被掳到无忧洞并未遭到侮辱,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损,但并没有被撕扯的痕迹,叶安长舒了一口气,天知道若是秦安安出了事,秦慕慕会如何做。
这些绝处逢生的女子喜极而泣,但洞中已经被污烂人糟蹋的女子却依旧麻木的坐在原地,即便是铁牛给她们披上衣裳,也还是眼神空洞,甚至呆滞的看着燃烧的火把。
叶安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机,即便是走出无忧洞回到东京城又能如何?
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此时的她们才是生不如死。
秦慕慕在战斗结束便已经悄然而至,在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后沉默了许久,叶安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若是想要救下这些女人就把她们带回兰桂坊,否则她们便是死人了。”
“我知道,我在兰桂坊中早就明白这个时代女人对清白的看重,即便是被解救她们的家人也不敢相认,闲言碎语有时比刀剑还要锋利,她们又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兰桂坊会收留她们,让她们重新生活。”
叶安长舒了一口气,他甚至担心秦慕慕会任由她们寻短见,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并没有错,秦慕慕并非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完全采用实用主义思想的人。
看着她把那些女人逐渐的拢在一起,轻声安慰并许下承诺,叶安终于在这些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生机,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死亡。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一条卿卿性命。
两个带路的污烂人老老实实的带着队伍离开,无忧洞中的任何东西都没人去碰,即便是叶安都不屑触碰这些肮脏的财物。
当然开封府一定会给自己满意的“回报”,剿灭无忧洞的残余还需要从武大口中得知洞中其他地方的布置和安排,只要有了详细的情报,剿灭左第二厢的无忧洞并不难。
开封府虽然是东京城中的基础力量,但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武装。
寻常州府还能调动当地的驻军协助清剿匪患,何况是京畿之地的府衙?别忘了开封府可是有权调动禁军的。
剿灭无忧洞中的一方势力,这无论是王臻,还是对负责左厢的禁镇将、厢校都是一份大功劳,朝廷必然会嘉奖的。
有好事谁不来谁是傻子,只不过…………要想撬开武大的嘴巴却是一件难事,别说是开封府的手段,便是以皇城司的手段也没有让其开口。
尤其是一个蠢货厢巡使居然在审问的时候泄露了叶安找到他老巢的情报,拿这个来威胁武大只能使得他更加坚定抗拒从严的决心。
无忧洞不简单的地方便在于狡兔三窟,想要彻底剿灭左第二厢的无忧洞势力,便需要知道洞中的人员安排,即便是漏掉一处,人家也能从地底逃脱,甚至从渠口逃走,混入繁华的东京城中。
何况洞中还有大量的财物,乃是朝廷的一笔可观“外快”,单单剿灭无忧洞而不得其财物,那也算是没有办好差事。
陈琳的几个大嘴巴抽的那厢巡使晕头转向,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开封府的牢房,被绑在长凳子上的武大粲然一笑。
虽奄奄一息,但却依旧咧嘴惨然道:“诸位官人都是顶天的人物,给武大一个痛快,也算是没白活这一回,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最不怕的便是威胁!”
陈琳阴冷的看着他,回头瞧了瞧徐用章,只见他微微摇头便知道不能再下重手,否则这武大必然是真的被弄死了。
但身旁高大的程拱寿却低声道:“不如请叶候前来?他折磨人素来有些办法的…………”
瞧见武大猛然睁大又急急地扭过头,陈琳阴阴一笑:“你倒是提醒某家了,既然是他叶安抓到的人,就该他来审理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叶候过来!”
若说谁给武大最大的压力,那无疑是叶安这个少年侯爷了。
武大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污烂人,也是无忧洞中的一方首领,他见过太多的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个让他如此的看不透,武大有样本事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能看穿别人的伪装…………
这也算是一项观人的本事,无论是谁在他面前伪装的多好,他都能知道这人到对自己有没有威胁,所以他才能在无忧洞中坐上一方头领的位置。
这么多年他遇人无数,但唯独叶安这个少年人他看不透。
心思缜密的武大知道开封府的府尊王臻不会杀自己,最少在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不会,而眼前皇城司的人包括宫中的大官都十分给那叶安面子。
虽不是从属,却能如此犯忌讳的帮他,可见关系并不一般。
在他被押上囚车时便知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但谁又能想到他一个新晋的开国侯居然有如此大的威能。
想想他招惹的两位国公,武大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没有底气便去招惹祁国公和韩国公岂不是找死?
只不过这少年人的外表太过有欺骗性了,若是把他当做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侯爷,必然会被他“吃的”尸骨无存。
在开封府的监牢里,各种各样的手段他都不怕,但一想到那少年人,武大心中莫名的打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陈琳与王臻
叶安几乎是被秦慕慕撵到开封府的,她要安置那些从无忧洞中救出来的女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
这些可怜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其中有些在离开无忧洞那片肮脏的土地后便就地自戕。
相对于剥夺别人的生命,剥夺自己的生命更为困难。
与叶安粗暴的阻止以及铁牛的苦苦哀求不同,秦慕慕对待这些女子的办法非常有效,她给了这些女人活下去的希望,一个不算太好,但有重生可能的希望,去往兰桂坊开设的福田院或是漏泽院中帮忙。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承诺比叶安和铁牛说多少“你别死,明天会更好!”都来的有力,能说服人。
在这件事上叶安自认为比不上秦慕慕,同为女人的她能够设身处地的为这群女子着想,但自己却做不到。
铁牛看着车队远去,叶安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是让你娶这些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叶安忽然明白为何秦慕慕要让这些女人去往福利机构了,不光是让她们去帮忙,更是为了她们以后做打算。
至于东京城中的尼姑庵…………
那地方简直与瓦子里的青楼妓馆无异,半掩门的尼姑庵甚至比小甜水巷的暗门子更有情趣,许多名流贵人常常出入,不单单是去图个新鲜,更是为了那种禁忌的情趣………
释放内心深处的欲望往往通过两个方面,一个是男女之情,一个便是暴力之欲,但对于叶安来说暴力有时解决不了问题。
纯粹的暴力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
比如眼前都快被打死了的武大,即便是奄奄一息他也没有说出无忧洞中的秘密,相信通过自己这么一闹,无忧洞的匪类应该会更快的转移。
王臻对叶安独自救人的做法非常不满,但看到他把解救出来的良人送到了开封府便也不去计较他的越俎代庖,也没有去询问他到底是如何在无忧洞那些亡命徒的手中救人的。
有些隐秘不方便去打听,若非是担心犯忌讳,王臻一定会拉着叶安说个清楚,但现在有了这些人后,开封府便算是得了一件不小的功劳。
王臻看了看人数之后便让书吏拿着账册前来交割,为的是方便记录,从始至终他都没问一句为何只有不到三十人的人数,这和左第二厢失踪的人数相差太多了。
“府尊为何不问叶安剩下的人哪里去了?”
王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看的叶安发毛后才转身背对叶安道:“若叶候能安置下她们最好,若不能也万万不要把他们推到世人面人,可寻观妙先生为那些女儿家安置正经的尼庵中,也算是叶候行善积德了!”
叶安微微一惊,没想到王臻居然能想到这么远,随即试探道:“她们就不能回家吗?”
明显感觉到王臻大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闲言如刀,碎语如剑……………自戕的多吗?”
叶安长叹一声:“若是府尊需要,可写下名字,叶安…………”
“不用了,叶世侄宅心仁厚,若是能让她们好生活着,王臻感激不尽!”
看着王臻踉跄的离开,叶安除了“冷血”二字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不知道谁是王臻的亲属,也不知关系远近,但瞧这模样定然是有的。
本就受到伤害的女人最需要的便是来自情亲的安慰,王臻却如此决然的不肯相认,多么狠的心肠,多么冷的血哦!
齐家治国平天下?嘁………………
“你也莫要觉得王府尊绝情,你是仁义了,可却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若是把那女子接回家中又该如何自处?远亲,表亲,甚至是侄亲都还好,若是自家女儿…………”
瞧见叶安一脸不屑的冲着王臻背影竖中指,陈琳悄然走到叶安身边解释,只不过这个解释并没有让叶安满意。
“亲情是人类最简单最朴实的情感,在这种情感下才逐渐孕育出了孝,为何要抛弃这种情感?
父母疼爱自己的孩子本就天经地义的,孩子受到伤害作为父母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冲过去保护吗?人的脑袋里有一片区域,一旦有了孩子之后就会被开启,每当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本能的紧张前去救助,这个本能会跟随人一辈子,直至死亡。”
陈琳好奇的看着叶安:“这些都是你从哪知道的…………也是你家长辈告诉你的吗?”
“王臻丢的是闺女还是儿子?”
“闺…………竖子尔敢!某家可什么都没说!”
叶安鄙视的看了一眼陈琳:“你和王臻好似关系不一样,若是换做别人你不会这般上心的,还来提醒我救助他家闺女?你们是通家之好?”
陈琳满是皱纹的老脸抖了抖,甩袖便走时还不忘补一句:“武大就在监牢的最里面,程拱寿和徐用章你也相熟!”
对于陈琳和王臻之间的关系叶安不想去猜,谁还没有个朋友不是?只是没想到两家之间的关系如此之好,按道理来说不该啊!
叶安一边向监牢走去一边琢磨,文臣和内侍之间本就相互敌视,怎么陈琳这个宫中内官居然和王臻这样的朝臣关系如此亲密?
看着给自己开门的程拱寿以及站在武大身边给他上药的徐用章,叶安只觉得豁然开朗,这两人据说在皇城司中任职多年,跟随陈琳的时间也不短………………
“给他好好上药,这伤口太深了些,为何不给他缝上?万一流血过多死了怎么办?金疮药不行,把伤口捂得太过严实容易溃烂,又要割掉多麻烦………”
叶安看着徐用章把一大块金疮药厚厚的洒在程拱寿的伤口上,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皱着眉头的把他撵走。
被人质疑自己的水平,徐用章有些不满:“叶候,咱这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本事,不把伤口捂严实了如何生肌?”
程拱寿瞧见叶安在那里检查武大的伤口,心中同样颇为不爽:“这污烂人死了便死了,叶候不是已经救出了安安姑娘?”
叶安一边检查武大的伤口一边摇头道:“不行要想彻底剿灭无忧洞,单单是死了头领是远远不够的,那里有自己的规则,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蚯蚓砍成两段并不会死,甚至能长出新的身体,无忧洞也是一样。”
武大瞧见叶安给他治伤,强装镇定的咧嘴大笑:“小侯爷果然才智不凡,我无忧洞死一个头领算不得什么,一方势力被清剿也算不得什么,百足之虫,不死不僵!”
叶安皱眉的揭开厚厚的金疮在武大的惨叫声中仔细观察,仿佛没有听见武大的话。
扭头对徐用章道:“你看,烂了吧!就说你太过粗糙,这法子在战场上得治死多少人?!”
徐用章和程拱寿对视一眼,看着叶安这个少年郎仔细的用竹刀刮着武大胳膊上的腐肉,听着凄厉的惨叫声不由得抖了一抖,这哪是少年人作出来的事情!
瞧见徐用章心不在焉,叶安不满的瞪他一眼道:“学着点,以后若是负伤这法子能救命的!给我打下手,拿条麻绳来!”
程拱寿朝徐用章努了努嘴,示意他听叶安的,于是便瞧见叶安用麻绳把武大的胳膊捆起来,勒得有些发紫才微微点头。
“就是这样,免得流血过多,如此一来便能仔细清除伤口中的腐肉了,一定要把腐肉清理完,再用针线缝合后敷上金疮药才管用。”
一柄竹刀在叶安手中灵巧的上下翻飞,武大的惨叫已经没有多大声音,整个人也气息游离,徐用章小声道:“叶候,他不会死了吧?”
叶安并不回答指了指脸上的汗道:“擦汗,免得流入伤口之中。”
徐用章伸手便给武大擦汗,却被叶安一脚揣在屁股上:“给我擦汗,你给他擦什么?!”
“你又没说清楚…………”
一边给叶安擦汗,一边看着武大伤口中的腐肉被剔除露出了红色的血肉,徐用章惊讶的发现也许这少年侯爷的做法是对的?
连程拱寿都凑近了自己观察,若是真能救命,也许将来用得着。
“清理腐肉一定要彻底,否则会增加溃烂和脓肿,从而引发炎症,就是发热。”
“侯爷说的是!”
徐用章连连点头,他知道伤口的处理最怕的便是在恢复的时候化脓,若是病人发热便更要命了。
“陈大官与王臻之间关系挺好,他们原来便认识?”
“那是自然…………侯爷莫开玩笑…………”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
一盆凉水从脑袋上浇下,寒冬腊月的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里,激的武大一个哆嗦。
受伤的左手已经麻木的不像话,只能感受到一丝的痛觉,更多的是一种肿胀的爽麻感。
颤颤巍巍的抬起脑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叶安举着一根穿着细线的针,一下一下的从自己的胳膊上穿过,如同缝制破口袋一般的缝制自己的伤口。
嗷的一声惨叫,武大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叶安看着不断挣扎的武大微微皱眉:“按住他的胳膊,若是再昏迷了便继续浇水,才刚刚缝合就这般模样?污烂人居然还晕针,真他娘的废物!”
程拱寿按着武大的胳膊微微撇嘴,有几个人看到自己的胳膊变成口袋被人缝制时能忍得住的?
叶安把针头別弯方便缝制,双手穿针引线很快便把咧开如同“婴儿嘴”一般的伤口缝合好,指了指缝合起来的伤口对徐用章道:“瞧见没有,这样上药效果才最好,操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感染……弄脏。”
徐用章小鸡啄食一般的点头,刚刚叶安的手法可算是把他给镇住了,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便是看看效果如何。
“叶候,这样处理伤口溃烂发热有几成?”
叶安想也不想道:“五成,一半对一半,毕竟开封府的大牢也不干净,幸好是冬天,这么大的伤口若是放在夏天,最好的办法就是锯掉,当然我说的是对待这种穷凶极恶的贼囚。”
边上的程拱寿颤了颤,带着苦涩的声音道:“将士戍边,若有这般的重伤无论冬夏都是直接锯掉的…………”
这悲切的声音让叶安好奇的回头道:“你是出自边军?哪的边军?”
徐用章在边上傲然一笑:“我们兄弟两人都是西北禁军出生,正统的折家军,在折惟昌帐下听用过!”
叶安微微一愣,便双手抱拳肃然起敬:“原是折家旧部,但以后再这说脑袋便该没了!这里是东京城,没有折家军,只有禁军!何况你们还是皇城司的察子,这话若是传到陈琳或是天家的耳朵里,你们有几个脑袋?”
徐用章和程拱寿大骇,刚刚的得意和骄傲瞬间消失,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程拱寿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武大话锋一转道:“这便好了?接下来呢?”
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叶安哂笑道:“自然是该上手段了。”
咕咚…………安静的牢房中响起咽口水的声音,徐用章和程拱寿这才真的被吓到,刚刚那般还不算上刑?
武大肝颤的叫道:“侯爷给个痛快便是,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嘘!现在先别叫,我可不是好汉,老子还没到加冠的年纪,对付你这种人什么样的手段都不算折磨,我说过让你死是便宜你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别人都要自己命了,还有什么好怜悯的?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叶安深以为然。
今天要从武大嘴中撬出的可不只是无忧洞的事情,那太便宜他了,要让他当着皇城司的人承认赵宗说与赵宗礼两兄弟对自己下手的事实。
这个消息被皇城司知道,也就等同于被天家知道…………
程拱寿不知道叶安有什么手段,但看着他与徐用章两人把武大头朝下的放到在条凳上便有些好奇。
皇城司什么样的手段没用过?他叶安能有什么手段?
一块麻布片被改在武大的脸上,叶安拎着一桶水匀速倒下,在程拱寿看来,这样的水流根本就淹不死人,但很快他便骇然变色。
武大挣扎的厉害,甚至在抽搐中失禁了……
叶安数着数,从一开始数到三十的时候便停下,考虑到武大此时的身体状况,太长的时间他肯定坚持不了。
水刑就像个单向阀,水不断涌入,而毛巾又防止武大把水吐出来,因此武大只能呼一次气,即便屏住呼吸,还是感觉空气在被吸走的感觉,当然水也会顺着坡度流进鼻腔。
这种刑罚只要控制好时间不会要人命,当然还是会有窒息的风险,但最主要的还是会使犯人产生快要窒息和淹死的错觉。
死亡有时并不可怕,死亡的过程才是真的恐怖。
一次可以,两次还能忍受,三次,四次之后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会崩溃,唯有在那些拥有极高信仰和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人身上,水刑才不一定管用。
但,武大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就是个无忧洞中的亡命之徒,从他抛弃手下率先逃跑来看,他便是个贪生怕死的。
以前可能不是,毕竟贪生怕死的人不可能坐上他的位置,但在享受过权利,财富,美色之后,他早已变成了胆小鬼。
水刑之下武大崩溃了,那种快要溺亡的感觉让他深深地恐惧,当叶安停下水桶的时候,他便如一条溺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并拼命的从嘴中挤出一句话。
“我招!…………我全都招!”
程拱寿和徐用章两人毛骨悚然的看着叶安,刚刚那一幕他们都瞧见了,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毛骨悚然,他们发现皇城司与眼前这个少年人相比甚至是太过柔和了些。
一桶水,一块麻布,简单的办法就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去活来…………
武大这个满脸横肉的污烂人,咧嘴大嘴哭的像个孩子,看向叶安的眼神就像是孩子看向夜晚躲藏在黑暗中的人魔。
但这个少年人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和煦俊朗的少年模样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邻家少年的腼腆,让人忍不住亲近。
可当你了解他越多,距离他足够近的时候,他那张少年人面具下的恐怖獠牙便隐隐约约的展现了出来。
程拱寿和徐用章两人只想离叶安远远的,开封府的书吏来了,不光书吏,还有一名仅次于判官的推官。
推官掌书记,掌推勾狱讼之事,让他作为开封府的代表来进行供词的记录规格稍微有些高。
但毕竟是关乎无忧洞的事情,王臻这次还是十分重视的,原本他是打算亲自来的,但以他开封府一府之尊的身份实在不方便亲自进入大牢。
推官也是个聪明人,来了之后便装傻子。
对刑讯的手段不闻不问,唯一让他惊奇的却是武大身上的伤口全部被包扎好,完全没有性命之忧。
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但看着武大浑身湿透却没有伤痕,推官便猜测云中君侯大抵是许下了他什么。
只不过武大惊惧的模样实在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害的推官几次想要上前看清这人是不是武大,惊恐小兽的模样哪里像是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
之前用了开封府和皇城司的手段也没瞧见他有这么恐惧的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人之所求,人之所“囚”
大牢之中静悄悄的,武大有气无力的回答着叶安提出的问题。
书吏在边上用狼毫小笔飞快的记录着,叶安瞄了一眼顿时觉得自愧不如。
一支细细的狼毫笔在他的手中如同灵巧的“手指”,轻轻挥动便能在纸上工整的记下武大的一字一句。
能在空白的纸张上写的整整齐齐,叶安便觉得这便是一项不简单的本事,何况字迹清晰,工整的如同印刷一般。
程拱寿和徐用章有些无聊,但死活不愿离开,这件事他们也参与了,就等同于皇城司也参与了,即便是开封府的推官几次请他们出去用茶,这两人也是完全当做听不见…………
谁不知道剿灭左第二厢的无忧洞是一件大功劳?
尤其是在东京城中,论功行赏先不说,单单是在东京城中获得的好名声就足够皇城司挤破头争抢的了。
要想彻底剿灭左第二厢下面的无忧洞势力,弄死一个武大是远远不够的,在叶安看来即便是剿灭左第二厢下面所有的污烂人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除非剿灭东京城地下的所有污烂人,否则即便是武大这一方势力完蛋了,也很快会被其他的污烂人给填补上。
叶安想要知道的是一个完整的地下世界,无忧洞,鬼樊楼,甚至是丐帮他都要知道。
武大虽然半死不活的,但当叶安提出让他描述整个地下世界以及势力分布的时候,这货便来了精神,甚至带着狂傲的语气道:“侯爷,诸位官人,这地底下的事情可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地上是一个东京城,地下便是小东京!”
“放肆!一群腌臜的东西,也敢与天子脚下的东京城比肩?!”
宋推官的呵斥武大并不在意,瞥了他一眼便道:“宋推官,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总该知晓谁是花娘子,鬼樊楼那种地方你不是也去过?!”
“胡说!本官何曾去过那种地方?!”
武大咧了咧嘴:“我只是在鬼樊楼听了一耳朵而已,具体如何我也不知晓,但你总该知晓地底下谁说的算吧?想要剿灭东京城的地下世界,除非朝廷派出禁军,不顾死伤,如同笊篱一般的筛上几遍,否则根本就不能成!我无忧洞不过是地下的一处而已,我武大也不过是无忧洞中的一方头领,鬼樊楼虽只有一处,可若是想要剿灭…………嘿嘿!至于丐帮那些缺德东西人数便多了去,整个东京城的乞者都与他们有关,如何能够剿灭?!”
宋推官脸色难看,看傻子一般的看向叶安,能抓到武大,清剿左第二厢下面的污烂人就已经不错了,想要清剿东京城的整个地下世界?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一个经营近百年的地下城是那么容易被清剿的?想想也不可能!
叶安笑了笑,有些怜悯的看着武大,踢了踢脚下的水桶冷笑道:“那你是如何被抓到开封府大牢之中的?”
木桶被踢得来回晃动,桶中翻出的水花吓得武大肝颤,但还是小声道:“那是因为我贪图侯爷附上的富贵……”
“错了哦!”
叶安微微的摇晃着细长的手指道:“即便是你无忧洞自成一方世界又如何?问题却是你们没有办法生产资源,也就是说你们的一切都是从外界得来的,我想鬼樊楼和丐帮也同样如此吧?
相比无忧洞和鬼樊楼,丐帮和地面上的联系更为紧密!
一旦断了地上与地下之间的联系,你说地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大大小小的渠口在东京城中数不胜数,可将作监或是开封府该有较为详细的标注吧?再加上常在街面上行走的差人衙役,甚至是巡城虞候…………”
咕咚…………武大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没想到地下世界最大的秘密和软肋居然被眼前的少年人给拿捏的死死地。
没错,地下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农人,没有一个匠人,甚至没有一个手艺人,所有的东西大多是靠从外面劫掠来的,只有鬼樊楼那种地方能够伪装起来从地面上买东西运到地下。
鬼樊楼虽在地下只有一处,可在地上却不知有多少处!它才是掌握了地下世界所有的物资和交易的中枢。
叶安坐在凳子上轻轻一笑:“鬼樊楼在地下也许难找,但在地上他们的窝点和伪装的铺面却能很容易找到,我会先对鬼樊楼下手,接着便是无忧洞,至于丐帮,就需要朝廷出面了!”
宋推官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叶安,再看向那两个皇城司的亲从官一时间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不过这口气当真是不小的。
“你若是能把地下清理干净,调动禁军也非不可!贵人说了,既然口气这么大,就要把事情做的漂亮,否则便不光是难看的事了!”
黑暗的角落里传出冰冷的声音,把宋推官和那个提笔记录的书吏吓了一跳,待陈琳从阴影中走出来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你打算什么时候清理鬼樊楼和无忧洞?皇城司可全力相助!”
叶安微微点头,随即起身走向武大道:“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陈琳并不惊讶,而是认真的点头道:“今冬奇寒,凌汛蛰伏已久,一旦春暖花开冰凌解冻,凌汛和春汛可能会赶在一起…………你打算用水倒灌沟渠不是不可以,但此举太过危险,至东京城中的百姓于何地?”
有条不紊的分析让叶安颇为惊讶,没想到陈琳居然对汛期的判断掌握的如此之好,但想想东京城这座水道密布又有黄河之患的城市,怕是东京城中上了岁数的老者可能都知道。
叶安摇了摇头:“下水道堵了,就要好好的疏通,这不是坏事,反而对东京城是好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前提是要做好防汛排涝的工作,这事情你们没有经验,需要帮忙就吱声,我会上劄子给圣人的。”
陈琳长叹一声,走近叶安低声道:“你不觉得自己身上揽的事情太多了吗?良种的推广,保幼院,再加上大相国寺和宗室,你倒是不怕事嘞!”
叶安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能者多劳,天家不就是要把我往死里用吗?得罪人的事情我来做,但相应的好处也不能少,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嘎嘎…………你倒是看得开!”
嗤笑一声,陈琳反而轻松了许多,只要有所求就好,圣人说了就怕他叶安什么都不要,那才让人拿捏不住,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圣人说:既有所求,便能所“囚”,只要他叶安有所求,那就与大宋脱不开关系,与天家脱不开关系。
便如此陈琳看着眼前风采出众的少年郎心中还有些默然。
他叶安实在是太过出众了,天赋异禀都不足以形容他,好在东京城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的能耐。
太过出众和冒尖并非好事,让同朝为官的人都成为傻子,只有你叶安才是聪明人?那天家置于何地?大宋自开国之初便定下的科举取士岂不是个笑话!
还好,还好………………
他叶安并未作出扬名立万之举,东京城的百姓们还是把他当成阳城夜郎来看待,这也许就是他的保存之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供词惹出的“是非”
在宋推官看来,陈琳与叶安之间的对话就是天家与叶安之间的对话,之所以让自己在这里,最大的作用就是做个见证。
这样的规矩宋推官太清楚了,若是以后有出了岔子,自己便会成为人证,这少年侯爷还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差事都敢往自己的身上揽。
作为开封府中在任时间最长的推官,宋稚太清楚地下势力的庞大。
只要是见不得光的,上不得台面的,都会在其中盘踞,武大刚刚提到的花娘子便是鬼樊楼中最有权势的人,也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女子。
想想她的手段,宋稚便不觉得眼前的少年郎能够肃清地下。
少年人有些本事与众不同是好事,能给天家敬献祥瑞也是运气和本事,十六岁的少年人能不靠恩荫成为大宋的开国侯,确实天赋异禀。
但……这小子不想着如何把自己的地位稳固好,不想着在朝中立足,却想着做孤臣,直臣,不知道这种人落寞的最快吗?
不是谁都有魏征的运气能被皇帝拿出来充门面的,也不是谁都能做到魏征那般左右逢源的。
除了魏征之外,所谓的直臣和孤臣无疑下场凄惨,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但这些话宋稚是不会对叶安说的,在他看来少年人就是要经历挫折之后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你愿意做出头的椽子,那就要有先烂的准备,但若说自己心中不嫉妒这个少年郎是不可能的。
叶安的问题非常详细,甚至连宋稚这种老推官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都问清楚了,渠口,暗道,人员分布,私藏的财物等等问题事无巨细的都问了个清楚。
宋稚暗道这样妥帖的少年郎还真是嫉妒不来,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叶安不知宋稚的想法,若是知道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赞,因为他就是要让别人有这种感觉。
只要别人把你当做出头的椽子,那就证明你对别人没有多少威胁,大鸣大放的人很难给人一种城府颇深的感觉,当然也不会太过在意他。
用脚挑起死狗一般的武大,叶安笑了笑:“侯三已经招了,是你让他去窥伺我云中郡侯府的,但你为何要让他窥伺我的府宅呢?谁指使你这般行事,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时间考虑,这水刑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虽然不知道什么开胃菜,但武大知道这少年人的手段一定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拘谨,低声道:“侯爷想让小的怎么说?”
叶安向后退了退,直到与宋稚一般齐才道:“我只要你说出事情的真相,你是受谁人指使窥伺我云中郡侯府!前因后果说个明白!”
随着叶安的一身断喝,老虎凳上的武大微微一颤,和他同样颤抖的还有身边一脸惊愕的宋稚。
虽然叶安算是苦主,但府尊可没交代他审问此事,宋稚可不是傻子,叶安得罪的是什么人?为何与这武大牵连如此之深?还是不是因为他与大宋相国寺之间的矛盾所导致的?
大相国寺与宗室有关,大相国寺的长生钱的来源就是宗室,傻子都知道这是他叶安与大相国寺交恶后,宗室在背后下的黑手!
但无凭无据的不会有人当回事,即便是抓住了贼人,最多送到开封府一顿板子便是。
可现在叶安不光抓到了侯三,还抓到了武大,若是让武大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宗室的名字,那还了得?!
这岂不是把自己乃至整个开封府至于宗室的对面吗?!
“且慢!”
宋稚大叫一声便向叶安行礼道:“事关重大,还请叶候稍待,下官这便去请府尊前来!”
不等叶安回答,宋稚便急急地向外走去,脚下生风的模样让程拱寿和徐用章目瞪口呆,唯有那书吏苦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出了大牢的宋稚提起前襟便冲出开封府大牢的院子,瞧见自己的书靠在马车上便急急道:“速速回府,速速回府!”
书童微微一愣:“老爷,这么快便审问完了?不是说去往开封府的吗?”
宋稚一巴掌打在他的小帽上怒道:“莫要在这里嚼舌!老爷我让你回府便回府,遇到了个疯子!”
自己才不会去开封府请王臻呢!这件事甚至都不能告诉王臻,告诉了王臻便算是把他脱下了水,还不如玩消失,反正他他叶安是司农司的少卿,又管不到自己的头上!
县官不如现管,你叶安是开国侯不假,品秩也比自己高,可这种事你不能让自己跟着倒霉啊!也不能牵连到自己未来的仕途啊!
监牢中的叶安在用十贯钱从书吏那里买到了“交情”,当然也知道宋稚这老小子不会回来了。
程拱寿和徐用章摩拳擦掌的打算帮叶安把宋稚抓回来,但却被叶安劝阻了,这事情本就不是他该参与的,也不是他能扛得起的。
叶安依旧向武大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书吏依旧在纸上写下武大的供词,十分详细,也十分明确,背后对叶安下手的人就是韩国公赵宗礼和祁国公赵宗说这两位宗室。
书吏咬牙在供词的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这位云中郡侯给了自己无法拒绝的回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不了这差遣不做了便是!
只要能得了叶候的酒水销售之权,便能在家中坐等钱来…………
叶安拿着供词递到了程拱寿和徐用章面前,两人面面相觑额时,叶安笑道:“你们全程参与,也该署名不是?”
两人微微一愣,随即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无意中卷入了叶安与宗室的冲突中。
“叶候,此举怕是不妥吧?我等是皇城司的亲从官,本就没有审问犯人之责,亦无讯问之权,让我等签字画押…………”
程拱寿看了一眼身边惊讶的徐用章,自己代表的是皇城司,一旦签字画押,便等同于承认了对叶安下的黑手的就是韩国公与祁国公。
无论是程拱寿还是徐用章都不希望卷入其中,但现在他们却没有选择。
叶安在知道宋稚不会回来之后,便要进行下一步打算,这两货的意思很清楚,他们皇城司是执行部门,不负责这种行政上的事情,更不会站边。
“这份口供是一定会呈给圣人的,你们不签字画押也没关系,反正其中已经记录了你们的存在,相信圣人会寻你们问个清楚,当然陈大官也走不脱的不是吗?”
程拱寿勃然变色,他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还是会和他们两人扯到一起,且叶安说的话并非是虚张声势。
一旦传到圣人那里,最后还是会寻自己问话,到时在圣人面前,自己是说还是不说?不说便是欺瞒圣人,甚至是欺君,若是说…………
相比程拱寿的犹豫,徐用章反倒是极为干脆,在供词上利索的签下自己的名字道:“我老徐有一说一,这确实是武大的招供,若有一天上面追问下来,自可站出来说明真相!”
程拱寿猛然一笑:“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我老程若是不签反倒显得心虚了,但叶候咱们可说好,我们只会说出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
叶安双手抱拳笑了笑道:“如此便足够了!”
他知道这两人也是担了风险的,毕竟关系到宗室,毕竟赵宗礼和赵宗说还是堂堂的国公。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藏拙露怯
出了牢房后天色已经逐渐灰蒙蒙起来,对于叶安来说今夜收获颇丰,除了无忧洞之外,所有人都获得了想要的利益。
对左第二厢无忧洞的清剿也要开始了,王臻之所以没有出现在牢房之中乃是因为他在开封府仔细的安排部署。
好歹也是科举中产生的人尖子,能坐上开封府的知府事自然有些手段和能力。
反正叶安“参观”开封府的时候便发现,硕大一个开封府府衙已经如临大敌,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任何一个出去的人都必须拿着王臻亲自开出的手条。
这样的保密管理已经是相当稳妥的了,看来王臻自己也知道开封府之中存在着某些利益相关之人。
府衙的前院中站满了衙役,这些人一律是属于开封府府衙自己的力量,而非是从开封县和祥符县所抽调的衙役,这就更加明显了。
王臻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最大程度上的杜绝消息的泄露,到了签押房中叶安才发现,原来王臻的手段不止如此,他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的杜绝围剿的消息从其他渠道走漏的可能。
左第二厢的厢巡使,巡检,禁镇将、厢校等人都被召集到了这里,他们原本属于开封县和祥符县,但因为朝廷重新划分了县治,把外城的管理划归两县,以御道为界,东面属祥符县,西面属开封县。
而如此一来内城便全归开封府的管辖,叶安甚至清楚在不就的将来,整个东京城都会变成开封府的治下,而开封县和祥符县只能管理附近的城郊。
签押房中站满了人,在面对王臻这位府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束手而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没办法谁让开封府乃是京畿所在,王臻不光是开封府的知府事,还是龙图阁待制,正经三品高官,朝中重臣。
王臻亲自来“指导工作”他们岂敢怠慢?
叶安不可能参与到清剿行动中,最多也是提些建议,但在这些常年游走在东京城的官吏面前,他的建议便也无关紧要,更多的是成为一个旁观者而已。
所以王臻便让他站到了自己的身旁道:“叶候放心,此事我开封府必定会处理妥当,叶候之助,本府亦会上奏朝廷和圣人!”
叶安躬身道:“如此便多谢府尊了,府尊之举乃为东京城之百姓除害,为官家圣人分忧,为朝廷彰显治下之德,叶安感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臻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岂敢贪图风评?诸位也都听见了,此事关乎朝廷的体面,官家的体面,也关乎到你们自己的体面!时辰不早了,各寻所由,街子,行官,厢典交代,封闭左第二厢各路渠口,加派人手截断之!再以详细之图极尽所能之搜捕,不得走脱一人!”
众人躬身领命:“悉听府尊调遣!”
随着众人的离开签押房中只剩下叶安与王臻二人,即便是知晓宋稚摆了自己一道,叶安也并未有任何怨言,更不打算把事情通道王臻这里,毕竟从一开始这老倌便没有询问过关于武大对云中郡侯府的窥伺为的是什么………………
王臻这种能在利益上拉拢的人,叶安是不会去得罪的,得罪他没有好处,还不如让他做些实事。
从他的清剿安排便能看出,这个“王铁面”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只不过此时的王臻却面色难看:“叶世侄,你可知我开封府有多少人与无忧洞暗中勾结,有多少人与鬼樊楼有所来往?不下几十之数,本官今日算是涨了见识,暗中封闭府衙派人泄露消息,所擒之人甚多!这便是堂堂开封府的京畿府衙啊!”
这早在叶安的预料之中,笑着回道:“这便是官制之困也!只要主官无法掌握实际行政的细节,便只能继续听凭属下摆布;同时,只要胥吏继续处于体制之外,且必须依赖各种手腕来谋求生计,他们便一定会继续为本身的私利而设法把持权利!”
王臻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许久之后方才点头道:“叶世侄所言极是!但这也是朝中存在之象,肃清怕是并无可能!”
叶安摇头道:“非也,只要进行适当的监察,并且给出足够的好处,这些胥吏照样能为府尊所用!人性有缺并不可怕,只要弥补得当,自然能用的趁手不是?”
王臻微微皱眉,此事若是能处理好,可比清剿左第二厢的无忧洞更能给他带来长远的政治利益,他不是傻子,看着叶安言之凿凿的模样便知道他说不得是有办法的。
干咳一声,用试探的语气问到:“哦?以小友之见又该如何?”
“简单,提高胥吏和下级僚属的地位,以消弭或缩短他们被隔绝于文官之外所造成的差距,重要的还是在教化上!
将他们纳入儒学之中以及人性的约束之下,然后让他们自己生出忠于国朝,忠于天家的奉献精神,且重要的是,将胥吏纳入支领朝廷俸禄的行列之中,给他们最实际的体面!”
王臻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安,他发现若是按照叶安的说法,就等同于把这些胥吏变成了官员!还是不用通过科举取士直接变成的官员!
叶安其实不是在给那些胥吏说话,而是在给王臻另一个政绩,若是能把胥吏的问题处理好,对于大宋来说无疑是一项极大的功劳。
尤其是在朝堂上,你有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资本,便是展现出了你的能力和抱负,会被同僚敬重,也会被天家所看重。
王臻是一个刚严善决之人,知道这是叶安给他的一个极好建议,略带深意的看了叶安一眼:“你这小子哟!明明未涉朝堂之深,却洞悉三昧,说不得过上几年老夫还需你来提携嘞!”
叶安连道不敢,谦逊的模样完全让人想不到他在官场之中的老练,王臻沉默一会后小声道:“你这孩子若是将来不能位列三公,老夫都是不信的,但多少也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惹了一身的是非…………”
王臻的声音猛然顿住,缓缓的头盯着叶安一字一句道:“好小子!你这是在故意藏拙露怯!你的功劳大,手段多,却故意得罪大相国寺和宗室!故意惹出事端来?!”
叶安苦笑道:“府尊还当真是高看小子了,哪一件不是自己找上门来?叶安岂能知晓大相国寺的僧人回去信陵坊中催债?不过是路见不平事出手相助罢了,何来招惹一说?”
王臻不屑的笑了笑,他以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叶安的破绽:“哦?你真当老夫看不出来?上清宫门前的佛门十恶也是路见不平?明显是早就有的心中想法!讲了空空大师便借机招惹佛门!真当老夫这么多年在朝中是胡乱混日子的?!”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叉手行礼道:“府尊火眼金睛!”
微微一叹,王臻便苦笑道:“如此给自己找事也算是聪明的!孤臣不好做,若非是得罪这些人,如何让天家放心哟…………只望你莫要太过,朝中文臣亦会给你一块容身之地。”
叶安冷冷一笑:“哦?叶安这非科举入仕的朝散大夫多少人不满?自圣人赐下同进士出身,小子便无法成为文臣中的一员了!”
王臻忽然哈哈大笑,身形都在笑声中有些佝偻,待瞧见叶安的不满后才上气不接下气道:“叶世侄,哈哈……你当真是不知自己能更进一步?朝中的文臣可盼着你走这一步嘞!锁厅试乃科举之外,授勋之人与授任官皆可参加,此乃进士及第之法也!若得,可比肩进士及第!便是得授同进士出身者亦可参试!”
叶安呆滞的看着王臻,还有这说法,锁厅试他当然知道,但没想到已经得授同进士出身的自己也能再度参加,且含金量于进士及第一般无二。
想想也是,参加锁厅试的大多是官员,有些甚至是家学渊源的,能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的,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得文官认可也在情理之中啊!
拍了拍脑袋,叶安苦笑道:“多谢府尊提醒,叶安愚钝了!”
王臻却瞥了他一眼:“莫要以为锁厅试简单,锁厅试与殿试一般无二,只考策!以时政为基,以才学为辅,不可小觑啊!”
这纯粹是前辈对后辈晚学的教诲了,叶安自然虚心接纳,但心中却笑开了花,这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啊!
无论如何要想在朝中立足都需要一个正经的“学历”,在文臣眼中,除了进士科之外,其他都是不入流的存在,非“宰相之科”!
没想到锁厅试如此实用主义,叶安记得在神宗时期由王安石主导的科举改革才把帖经、墨义和诗赋去掉的,而这些正好是自己的弱项…………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破而后立
旭日初升,温暖的阳光洒在东京城中,白日短暂的冬天阳光弥足珍贵,但当葛善书走出家门的时候,却瞧见寻常“猫冬”一般躲在开封府的差人居然已经出现在了信陵坊的临街上。
张寡妇用撑杆费力的支起窗户,打着哈气道:“三叔别瞧了,一大早起来我便瞧见咱们左第二厢的街面上满是差人了,听卖热面汤的吴扁担说,咱们左第二厢全是如此,都是在渠口布置的人手嘞!”
上前帮着张寡妇撑起棚子,据说这是她从阳城县君那里得来的办法,还别说一个简单的窗户上面这么一撑,下面这么一推,便成为一个突出的铺面模样,再放上一点绢布花,别致的让人忍不住停下看看。
葛善书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莫不是侯爷对无忧洞下手了?”
张寡妇微微一愣,随即便笑道:“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侯爷是司农寺少卿,与这开封府又不搭嘎,如何能调动开封府的差人?再说你也不瞧瞧那边杵着吊刀的镇禁将刘一刀,皮甲之下鼓鼓囊囊的,怕是揣了不知多少的好皮子,你自己说多少年没见过这般阵仗了?”
张寡妇话刚说完,便瞧见叶安的牛车从南门大街上拐了过来,赶紧笑道:“侯爷一夜未归啊!阳城县君昨夜来过一趟,可未久坐便走了,奴家也不好留她嘞!”
叶安坐在车辕上咧嘴一笑:“知晓了,无需管她,你家酒水生意最近如何了?”
提到酒水生意,张寡妇便立刻来了“气魄”,笑着说道:“侯爷这话说的,都是从您的店里进来的酒水,能不好卖吗?咱们家的太白酒可是有价无市,常有毫客一掷千金来买醉,奴家店中的份额太少了些…………”
叶安略单不满的打趣道:“太白酒可是酒馆的招牌,取自诗仙李白“斗酒诗百篇”的佳话,有这般美名的佳酿岂能不限量供应?这酒的酿造难度可大了,诗仙的酒啊!多少人能随意喝到?!你现在买多少贯一坛?”
张寡妇不好意思的伸出五根手指,在葛善书惊讶的目光中道:“五贯钱一坛酒,还不送杯盏…………”
“天爷爷!什么酒要五贯钱一坛,你这买卖可比打家劫舍还要来钱快嘞!张金莲,咱们信陵坊可不出这种漫天要价的事来啊!”
葛善书觉得不可思议,怎生一坛酒便要五贯钱,没喝过也不能花这冤枉钱吧?他哪里知道还真的有人买,其实就是想提醒一下叶安,注意自己的名声。
但叶安却冲着葛善书笑道:“贵吗?我还觉得便宜了呢!张家娘子,明日起太白酒十贯钱一坛,少一个大子都不卖!”
看着叶安坐在车辕上晃荡着一条腿悠闲地的赶车回府,葛善书和张家娘子对视一眼,满是不可思议,十贯钱一坛酒,这简直是天价,便是在东京城中也不知多少人能买得起。
“哦,对了!酒的名字也要换一下,包装也要换一下,明日来我府上取新的酒坛,去往西市瓷街请最好的铺面烧制!”
叶安下车站在台阶上冲着张家娘子喊了一嗓子便进门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无忧洞便交给王臻和开封府便是,结婚可是大事嘞!
眼看着婚期近了,却忙着别的事情,秦慕慕最近可对自己埋怨颇多,虽然她自己也把生意做的如火如荼,甚至还和自己一起去了无忧洞“冒险”,但秦慕慕毕竟是女人,对一场完美婚礼的憧憬之强烈叶安分明能感受的到。
婚姻这东西对寻常人来说也许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但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却是一次新生和孤单旅程的终结。
他们若是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成为最孤独的人,唯一能够逃避孤独的办法就只能走到一起,这也是当初为何秦慕慕说非叶安不嫁的原因。
人的智慧和思想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与寻常人以及社会脱节,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都是如此。
他们身处繁华的东京城,却依旧是孤独的灵魂,只有合适的另一半才能弥补他们心中的孤寂。
回到了府宅,看着满目疮痍的模样叶安便放声大笑,破而后立便是如此吧?
王帮和铁牛在萱儿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收拾残局,这才是生活的开始,叶安毫不犹豫的加入其中。
灰头土脸的忙活完,一方小桌放在院中,小桌的中间被挖空,铜炉火锅在冬日里散发着滚滚热气,薄薄的羊肉放入只需短短几秒便以然熟透。
昨夜虽然做了不少的事情,但终究只是用一顿火锅犒劳自己,王帮有些不解的看向叶安道:“小郎君,咱们家还欠着大相国寺的债嘞!明日还不知有多少欠债的人家会找上门,咱们该如何是好?”
叶安就着调料把羊肉放入口中微微闭眼发出享受的哼哼:“虱多不咬,债多不愁!若是还有便一并收下,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咱们侯府!”
王帮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得开”的侯爷,铁牛则是没心没肺的大口吃肉,唯有坐在桌边的萱儿有些担心。
“哦!对了,明日你便从信陵坊中挑选良人按照我的册子去欠债的人家核实情况,债我可以收,但不能要些“不良资产”,该有的抵押也是要有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
这话从叶安的嘴里说出来让王帮等人觉得自己家一直温和的小郎君有些冷酷,王帮小声的解释道:“小郎君,有些人家我去看过,确确实实是还不上钱的,且不在少数……否则谁家会向大相国寺借利钱如此之高的福寿钱和长生钱嘞!”
赵祯并不在意,笑着摇头道:“是个人就有他的价值,没钱不要紧,只要人在就行!”
“要人?!”
王帮猛然愣了一下,对面的铁牛的筷子举起来也没有了动作,至于萱儿更是死死地盯着叶安,他们都觉得小郎君变了,连卖人抵债的事情都要做,那岂不是与大相国寺一般无二?!
“废话!我又不是慈善家,没钱还债就从那些孤儿寡母中挑几个干净伶俐的到侯府中帮忙便是,剩下的让他们到城外的庄子上安顿下来,过段时间我会去给他们活计,没钱还债便罢了,难道连出力都不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呼…………
三人长舒一口气,原是他们想差了,王帮更是笑道:“小郎君是要给咱们家的作坊招些人手啊!如此甚好!甚好!”
叶安奇怪的看着脸色尴尬的三人:“你们以为呢?!”
“我等以为小郎君是要把他们都招到府上来,生怕自己的活被抢了去…………”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本少爷是什么人还不知道?把心里的古怪念头都收起来,王帮好好把这一大家子管好,以后咱们家的人可能会很多,城外的庄子也要打理好,否则年关的时候可没有红包,铁牛你就莫要傻笑了,以后赶车的时候看好路,脑袋大的石块也不避开,少爷我差点颠吐了!萱儿你倒是个麻烦,以后跟着慕慕好好学学,在她身边学到的东西可不比少爷我这里的要少!”
简单的一顿饭叶安便把自己最亲近的三个人给安排好,他们算是自己最重要的班底里。
培养团队就要找最亲近也是最忠心的人,这是一种天然的信任以及利益联合,不会出现大的偏差。
毕竟以后随着侯府的产业越来越多,规模的越来越大,没有一个高效的团队是不行的………………
“小郎君,什么时候能把静武道长给请回来?几日不见还真有些技痒,还指望和他切磋一番的嘞!”
这倒是让叶安想起了那个胖和尚,笑了笑道:“二师兄与空空大师去了上清宫,这几日忙过之后便接他们回来。”
还别说,侯府之中少了他们两人还真觉得怪怪的,谁家的府宅这么大才这点人?
但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房子本来就应该是私密性高的地方,他们不觉得有多么冷清,只是觉得该有的人还是应该有的。
虽然与大相国寺交恶,但与胖和尚之间却是有些乐趣的,最少在与他交谈的时候,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些古典哲学的奇妙,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东西。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侯爷是个怪人
侯三推着小车稳稳的往信陵坊而去,他知道云中郡侯给了自己重新做人的机会,当然尤其是在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侯三便觉得自己跑不掉了。
小车上是抱着儿子的老母和一些家当,贤惠的妻子挑着扁担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一脚老小便都在这里的。
对于前往云中郡侯府,侯三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当时侯爷就是那么一说,若是自己带着一家老小来了他不认账该如何?
随手从妻子的扁担上拿过家里的瓦罐,这口破瓦罐又重味又大,但大妻子一直舍不得丢掉买个新的。
这个淳朴的傻女人哦!
给她多少钱也不见她花销,反倒是和母亲一样常常念叨破家值万贯,什么都要带着。
全家上下唯有自己和儿子穿的最好,最体面,母亲和她永远都是这一身衣裳,夏天拆了柳絮当单衣穿,冬日里便再缝上春天攒下的新柳絮缝进去,年复一年的。
原本自己游手好闲妻子和母亲总是担心,可当自己说要带着他们投奔一位开国侯的时候,这两人反倒是更加不放心了。
好说歹说的劝她们和自己一起去,谁知道这傻女人居然开口便是不成也没甚的关系,家里的东西便不要带太多。
看着眼前鸡公车上的杂物和妻子扁担上的杂物,侯三便知道老母和妻子都不信自己的话,这是把家中最不值钱的东西带来了。
侯三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若投靠不成被人打出来,如此坏的也就是些不值钱的物件…………
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愈发的无力了,尤其是在看到了信陵坊中临街最大的宅院便更是如此,高高的飞檐和精美的滴水兽仿佛在告诉他这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侯三心中愈发的慌张。
一路上看到不少差人在那里封堵渠口,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在对地底下的污烂人动手了!
若非当初自己投靠了这少年侯爷,怕不是已经成为开封府的囚徒,也不知会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哪有机会推着小车前往侯府投靠?
看着母亲紧紧搂着孩子的模样就知道,这对婆媳之所以带着孩子,更多的还是用他博取同情,为自己挡灾…………
母亲和妻子之所以跟着自己前来,还是盼望自己真有出息的,侯三心中猛然便有了力气,推着小车的脚步也迈的更大了些。
只不过怀着忐忑心情到了云中郡侯府,宽阔的实榻大门异常厚重,仿佛一块重甲拒人于门庭之外,三节台阶让侯三望而却步。
吱呀一声边上的小门开了,王帮瞧见推着鸡公车的侯三微微一愣,随即便皱眉吼道:“怎生现在才来?!来了也不上前叫门,让老娘,孩子婆娘站在门口像个什么模样?侯爷不是吩咐你早些来的吗?!”
虽是呵斥,却让侯三一家老小露出惊喜的目光,侯氏扭头看向了自家男人,没想到整日在外厮混的他居然真的成为云中郡侯府的人,瞧见婆婆的示意,侯氏赶紧挑着扁担上前道:“不怪我家良人,都是奴家粗手笨脚耽误时辰,还请这位大哥莫要怪罪!”
顺着儿媳妇的话,侯三的老母也是连忙道:“小哥莫要错怪我儿和这孝顺儿媳,都是老身这般的老胳膊老腿才耽误了!”
既然是女人家的上前说话了,王帮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按规矩的行礼道:“侯家娘子无需客气,我家侯爷交代过了,若是侯三独自前来便将打出去,若是带着妻儿老母前来,便照之前约定雇他在府上做事!”
“吓!这侯爷当真是菩萨心肠,咱们大宋就是一个孝道当先的!这孩子没有别的好处,便是老实孝顺,这一家老小都在府上,侯爷自可放心!”
王帮在心中长叹一声,也不知侯爷收留这侯三为的什么,明知是个贼头,还往家里招,岂不是引狼入室?!
待进了侯府,便算是进了大观园,偌大的府宅被收拾的精美别致,虽然大气却没有一丝贵气逼人的模样,从家具陈设,再到飞檐正脊,青色的筒子瓦让人啧啧称奇。
但这房子一看便没有扫尘的模样,许多地方还是沾着灰。
王帮领着几人进了前院后便道:“前院偏北的耳房便是你们的住处,虽是耳房,但有垂花门隔着,算是一处院落了,老人家面东这间您看如何?”
侯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能住在这般的府邸里,实在是老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知贵府还缺人手吗?”
老人稍显忐忑,脸上也有些惭愧之色,但还是开口道:“老身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儿媳也颇为有力,可干些洒扫的活计,只需给些贴补便好。”
王帮笑道:“侯家娘子若是愿意可在厨房中帮忙,府上还缺一厨娘,至于您我家侯爷说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寻常洒扫院一下外院,若是有暇也可在墙边那些花圃中种些菜便更好。”
侯母微微一愣:“种菜?!”
“那是,我家侯爷不喜那些花花草草,总觉艳丽了些,不如种些石榴树,桃树,杏树之类,还说若是有菜种下便更好了,只要是绿菜便随意种,无碍的。”
侯母再次露出尴尬的笑容,小声对儿媳道:“这云中郡侯真是个怪人,但人一定是顶顶妥当仁义的。”
侯氏放下肩膀上的扁担拉着婆婆道:“娘这是为何?”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听说大宅子中常有不好的事情。
“寻常富贵人家谁在花圃中种菜?恨不得把奇珍异草都给种满了才算甘心,侯爷却是喜欢农人的那些东西,岂能不是淳朴之人?!”
王帮听见了心中苦笑一声便不再说话,谁说不是,有时侯爷就是个怪人嘞!
正巧叶安从里院溜达出来,吃多了也要消消食,瞧见侯三来了,便笑道:“来的有些晚,但终究还是来了,有你在本少爷也能安心不少!”
“侯爷说的是!”
不等叶安说完侯三便急急地打断他的话,看着老人和妇人不解的眼神叶安便明白她们定然是不知侯三的所作所为,也不知他是个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
微微一笑道:“你们便安顿在外院,侯三跟本候走。”
侯三老实的跟上,而候母却拉住王帮道:“侯爷说话怎生有些奇怪,一会自称少爷,一会又自称本侯,这不是有些乱了规矩吗?”
王帮挑了挑眉毛:“在这侯府中小郎君便是规矩,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小郎君说了我等私下不要以封爵称呼他听着不……不亲切,当面用少爷,小郎君皆可,随意些便好。”
候母似懂非懂,只是觉得这云中郡侯还真是随意的紧,这样的人家必然是好人家的,点头跟上王帮前往自己的新家,老宅子可以卖了去,听说最近东京城的房价又涨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大买卖”
“侯爷,小人以后便是咱们云中君侯府的人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纸使小的去做。”
侯三的态度让叶安非常满意,笑眯眯的把手中的一串山里红递给他道:“尝尝味道如何?”
这是侯三从未见过的东西,但鲜红的果实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糖浆看着便觉诱人,试探着的一口咬下,于是香脆的外壳便与酸爽的果实结合起来在口中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好吃!侯爷这是何物?!”
叶安笑了笑:“冰糖葫芦!我会把如何制作的方法告诉你,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街面上卖,只不过要尽量的招人来帮你一起卖,你旧时在东京城中厮混认识的,或是想要个正经营生的人便都可招到你的手里,但有一点你要为他们负责,以后出了事便是你的事,卖出的糖葫芦除上缴一部分给侯府外,其他的可与你分账。”
侯三微微一愣,掐着手指算了半天道:“侯爷,这生意当是不错的,只是我原本认识的那帮兄弟中少有能吃这般辛苦的,走街串巷可不容易嘞!”
没想到侯三考虑的这么周全,微微惊讶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我需要那些人,他们吃不了辛苦?怕是不然吧?你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东西赚钱有多块,怕是会争抢着过来的。”
侯三好奇道:“侯爷,这东西当真来钱快?”
叶安竖起手指道:“废话,冬日里糖浆融化的极慢,甚至不会融化,糖浆这东西虽然贵些,但我有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卖这东西!在东京城中到处去卖!”
侯三干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叶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
“侯爷,糖可是极奢之家才能用的东西,寻常人家若是想要吃甜的,大多用些果子便是,您这一串冰糖……葫芦要卖多少钱一串才能回本?寻常百姓吃的起吗?”
叶安笑道:“你就卖十文钱一串,必定是有人买的!”
“十文?!这还不得亏死!您看看上面厚厚的糖浆,别说是十文钱,便是三十文钱一串都不贵的,可如此一来谁家能买这东西啊!”
叶安哈哈大笑:“本少爷自然有法子,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说不得能成为咱们大宋第一个靠卖糖发家致富的嘞!”
侯三不疑有他,没办法不相信也要相信,这个少年侯爷总会有法子的,料事如神不说,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
“小的听从侯爷安排便是,只是若亏了钱,可不能怪罪小的。”
叶安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要把我的差事办好才行,在三个月内,你要着召集足够的人手,确保东京城中的每条街巷都咱们卖糖葫芦的人!”
侯三笑了笑:“小郎君,要不了三个月,只需一个月便可,您这东西十文钱一串,还这么多的饴糖,买的人可一定是多得多的,若是能从您这里拿到便宜的饴糖,嘿,谁不做这买卖谁是傻子!”
“想什么呢?从我这可不是拿饴糖,这不是平白便宜了别人?我这只有糖葫芦,也只卖糖葫芦,且你找来的人都要登记在册,我要知他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这些人以后便是咱们侯府在东京城中的耳目,要想做生意不了解市场环境是不行滴!”
侯三被叶安说的云里雾里,挠着脑袋道:“市场环境是个啥?”
叶安瞥了他一眼:“自然是人之所需,所想,所求,以及市场上的所售,所卖,所供,咱们要发挥地利优势,在整个东京城中织一张大网,这些人便必不可少了,糖葫芦要走街串巷的售卖,即赚钱还能了解各坊,各市中卖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什么没有卖!”
看着一脸得意的叶安,侯三小声道:“侯爷,走街串巷的货郎比比皆是,咱们家便算是做这种互通有无的生意,也争抢不过他们的…………”
叶安一愣,随即老脸一红:“谁说要和他们争抢了?这种小买卖挣得都是辛苦钱,还不是那么方便,本少爷要做的是资源集中,合理统筹的大买卖!”
“啥大买卖?”
“超级市场!”
“啥?”
“杂货铺!”
“侯爷英明!”
叶安翻了个白眼,他明显感觉到了侯三对他这个建议的不屑。
没错,在侯三看来卖杂货的铺面东京城不是没有,甚至还不少,可能赚的钱也就那么一点,哪里是什么大买卖。
可他不知道,叶安正在筹建一个商业帝国,这个商业帝国的雏形就是这些超市。
杂货铺的空间小,利润低,物品种类少,但超市却不同,这种一次性能满足人们逛街消费欲望的所在,花样繁多的商业结构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吸引顾客,且还能以最低的价格拿到货源。
那些卖糖葫芦的人会成为超市的耳目,既能赚钱又能搜集信息,最重要的是观察地理位置。
超市最大的好处便是地理位置的重要,交通便利,居民众多等等条件都是这个时代连锁超市的最佳选择。
当然,南门大街上开设一家总号提升品牌效应也是必须的。
零售业在后世虽然萧条,但在这个时代却处于蓬勃向上的开始,叶安掏出怀中的牛皮小本子在上面记下了超市二字,同时在后面画上了着重号。
相对于酒水,棉花,玉米等事物,超市前期投资虽然不小,但回报率却也极高,尤其是在这个一家超市都没有的时代,强大的品牌效应和新颖的买卖方式,会成为东京城百姓趋之若鹜的地方。
当年他小时候可是瞧见过老街上第一间超市开业时的景象,那真是挤掉了鞋…………
最近东京城的房价一直在上涨,而叶安却暂时并不打算买下铺面,租赁的铺面有时会更好一些。
当然最近酒水生意也赚了不少钱,完全足够他拿出来在南门大街上开设一个大型超市的,但连锁才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花大量的钱买下铺面开一家超市,不如花同样的钱租下数家铺面同时开设超市。
后世想要这样操作难度太大,毕竟你不能保证这些超市都能在短时间内回本争抢,但在大宋,在繁华若斯纸醉金迷的东京城,对不起,想不挣钱都难!
侯三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从一开始叶安便打算让他成为侯府在东京城中的耳目,到现在叶安自己甚至是秦慕慕也都不了解这座城池。
想要在这里挣钱,单单依靠先进的技术是不够的,只有了解市场才能在其中如鱼得水,避坑赚钱!
“好!”
随着一阵欢呼的喊叫声,叶安和侯三便瞧见了一个无忧洞中的污烂人被用渔网套住拉出了无忧洞,四周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让这些开封府的差人更加卖力的大吼。
不得不说,王臻的办法还是很有成效的,封堵地面上的渠口,尤其是查询地图和坊间基层官员那里了解无忧洞中的一些情况,再根据武大提供的消息对无忧洞进行定点打击。
这次行动不是从武大的老巢开始的,而是从外向内的,有了地图的差人在地下不会迷路,抓大几个无忧洞的污烂人后,便会用他们指路,从四周向最中心武大的老巢进行推进。
毕竟是地下暗渠,能够躲藏和逃命的地方少之又少,即便有密室夹室之类的,也会被经验老道的差人给发现。
可不要小看这些捕役和快手,能在开封府中当差,虽说连官吏都比不上,但他们才是办案经验最丰富的人。
捕役和快手合称捕快,只不过在大宋还是分的比较明确,他们虽然是开封府的差人,实际上并没有编制,只不过是执贱役而已,甚至连寻常的劳役都不如。
劳役是临时征用,结束便解散,而他们却是一辈子都要执贱役,虽然平日里吆五喝六,吃拿卡要,可在社会地位上他们连寻常百姓都无法比拟,也没人真正看得起他们。
这次抓捕无忧洞中的污烂人,捣毁左第二厢下的无忧洞,对于他们来说乃是一件提升他们名誉的好事,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功劳被充作良民的民壮,库丁,这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精明的“巴依老爷”
基层的执行效率往往能够反应上层的决策和指导水平,从这些衙役和捕快的速度上来看,王臻的指挥不存在任何问题。
捕快和衙役执行起来的效率非常高,如同挤牙膏一样从四面八方使劲,慢慢的把无忧洞中的污烂人给围剿出来。
王臻并没有封堵地面上的所有渠口,而是把大多数的渠口都给派驻了差人,人数不要多,只需三五个便能守住一处渠口,从地下冒出来的贼人面对的往往是两三柄长枪,一两柄腰刀,只要稍有反抗便就地扑杀,再多的人在下面也无济于事。
地底下则有大队守城禁军在镇禁将的带领下围剿,地面上有守株待兔随时准备用渔网捞人的开封府差人,可谓是双管齐下。
无忧洞中的污烂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强度的围剿,在没有武大的领导的他们早已乱了军心,只是一群恨不得作鸟兽散的乌合之众,唯一的下场便是被擒。
反抗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因为陈琳以及皇城司在其中帮忙,镇禁将,巡城虞侯获准可用弓手配合,在狭窄的地下,弓手的作用被发挥到了最大,效果出奇的好。
叶安甚至不用到现场,只要看着从渔网中拖拽出的一句句尸体以及上面的箭矢便知道地下的战斗是何等的轻松。
这是叶安建议的兵种配合之法,前排盾手,后面配合长枪手以及弓箭手和刀手,这法子并不难,但能在这时候想到,用到,却是殊为不易的。
王臻欣然采纳,在实践中禁军便发现这办法好用的紧,尤其是在地下狭窄的暗渠中,只需两面大盾,甚至是门板便能起到最大的防护作用。
他们甚至不用近身搏杀,只要站在盾后放箭,没有甲胄和盾牌的污烂人便如同麦子一般的倒下,至于那些想要上前拼命的,几柄长枪从盾牌后戳过去,便轻松带走他们的性命。
一串串的污烂人困在一起押解着向开封府的方向而去,一路上百姓的叫好声不断,石块,木头,陶碗,甚至是陶罐拐杖都在疯狂的招呼这些人。
老幼妇孺拍手称快,年轻力壮的恨不得上去一顿老拳发泄心中快意。
污烂人在东京城中的地位底的连人都不算,要么就在地底称王称霸,只要露面便是他们的地狱,如何的折磨都不算未过。
叶安看着身边已经在瑟瑟发抖的侯三笑了笑:“你现在还觉得无忧洞鬼樊楼之流难以剿灭?东京百姓苦其久矣!”
边上的侯三没有说话,他只是瞧见那些捡起石块的孩子便觉得侯爷说的没错………………
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叶安带着侯三坐着牛车到了东市,这里的果蔬乃东京城中最好的,交易量也是最大的,当然东市还有一个名字,乞讨市。
皆因这里乞讨者众多,有些是讨钱的,有些是讨生活的。
侯三不知道叶安到这里干嘛,但想想蔗糖的来源也就释然了,说不得这位少年侯爷是打算买甘蔗榨糖,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但费时费力,所需的甘蔗也极多。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叶安在这里是买了甘蔗,但更多的却是在买一种少见的萝卜,虽然少见但侯三却是知道,这东西是胡商喜欢吃的甜萝卜。
不辣,味道发甜但有些却稍显苦涩,东京城中的一般人家都不吃这些,胡商本来是把这东西做成酱菜贩卖,但甜甜的酱菜一般人可不爱吃,价钱还不便宜,有那钱不如去卖蜜饯果铺去吃,真当东京城的百姓是冤大头好骗?
但叶安却对这些甜萝卜爱不释手,甚至买了一坛子新鲜的甜菜回去要自己腌制。
西域胡商往往会在家中种下一些甜萝卜,在瞧见叶安这般感兴趣并以腌菜的价格买下了甜萝卜之后,甚至愿意告诉他腌制的方法,但却被叶安给谢绝了。
他可不会做买椟还珠的事情,这些可不是甜萝卜,而是一颗颗甜菜!!
甜菜种植方便,对环境的要求不是很高,但回报率却是相当惊人的,从甜菜中榨取的糖分,只不过这些甜菜的根茎并没有后世的那么大而已。
这需要一个长达三五年的人工选择,可一旦培育出大根茎的甜菜来,它将会和甘蔗一样成为蔗糖的主要来源。
但眼下这些甜菜已经足够提取蔗糖的了,当然还需要大规模的收集,所以他许诺这个胡商,以五文钱一斤“高价”购买,有多少买多少!
天下还有这种傻子?甜萝卜在大宋虽然不多,可对于胡商来说却是多得是,无他,景福坊的胡商们几乎家家都种甜萝卜,而且原本是打算制作蔗糖的,可后来发现难以提取,或是提取的蔗糖太少得不偿失,于是便当做蔬菜来种植的。
否则他也不会拿出卖啊!现在有人来收这种甜萝卜,想想也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定然是想要菜根中的蔗糖呗!
但胡商不会告诉眼前的少年人,这萝卜中的蔗糖难以提取,有大量的糖分会在糟粕中被浪费掉。
叶安笑眯眯的与胡商达成协议,身边的侯三却在不断的用手指戳他,气急之下叶安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微笑着道:“如此巴依大叔咱们便说定了,你有多少甜萝卜我都要!”
巴依大叔笑道:“如此甚好,可少年郎啊!大叔还是提醒你一下,我手里的甜萝卜可不少,你都要的话总该留下点现钱的…………放心,我这摊位乃是在门税务监在册的,跑不了!”
爽快的从车厢的抽屉中拿出一贯钱扔给巴依道:“巴依大叔,一贯的定钱可不少,若是明日没有甜萝卜送来,我可要报官的!”
连巴依都没想到叶安会给出如此多的定钱吓了一跳,但既然已经应下的事情,又有如此大的赚头,巴依便喜笑颜开道:“小郎君如此痛快,我这便收摊回去给你准备!明日记得来拿萝卜……玉菜!”
“玉菜?!”
侯三瞪大眼睛的盯着巴依道:“明明是你们胡商的甜萝卜,怎么就变成玉菜了?!”
“诶!这话说的,甜萝卜一直是你们宋人的叫法,在我们那里就叫玉菜啊!”
叶安抿了抿嘴,好家伙这“巴依老爷”厉害啊!才思敏捷到自愧不如……明明是他说甜萝卜的,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玉菜,还用高昌语说了一个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词,言之凿凿的模样仿佛你怀疑他便是在怀疑一只纯洁的羔羊。
上了牛车便往家走,路过榆林巷后便拐进了青宣市,这里是卖家具和纸张的地方,不少文人墨客都会在这里闲逛,当然这种文气盛行之地也少不了古玩字画。
但叶安前来是奔着这些的家具来的,他早就想考察宋代的家具了,他自认为家中的设计是相当出彩的,但看到这里家具的做工后,叶安便觉得再华丽的外表也不如一双勤劳灵巧的双手。
即便是木料一样,自己的设计出彩舒适,也没有人家扎实的手艺来的好。
铺面要扩大,种类要增加,叶安的大多数产业都能被容纳进超市之中,家具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产量却是个大麻烦。
什么也没买,叶安便带着侯三离开了,眼下的要务有二,一来便是与大相国寺以及宗室之间的矛盾,二来便是把小酒馆经营好,把白酒的产量提上去赚更多的钱!!
当然,成婚也是需要抓紧的,眼看婚期还有不到五天,叶安反倒是忐忑起来,之前他可没有任何紧迫感,不知为何婚期越近便越紧张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锦衣之下
又是一场大雪,遮天蔽日的飘下让整个东京城穿上了白衣,银装素裹的模样更显皇城的伟岸。
在这宫墙之后,年轻的皇帝有些无聊,眼看着就要年关了,朝臣们上的劄子都少了,无所事事的他多半是在资善堂中渡过的。
这段时间大娘娘命孙奭前来授课,老先生治学严谨一点也不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连午休的时间都在看书,总说:“时光易逝,越老越要珍惜。”
可他此举被大娘娘瞧见,便也让自己在边上陪读,好些时候困顿了也不敢闭眼,总没有叶安授课的那般轻松。
想到叶安,赵祯不禁对着高大的宫墙长叹一声:“你说大雪之后便带着朕一起赏雪玩雪的,到现在也不入宫,害的朕每日被孙先生折磨!”
陈彤站在边上听着官家的埋怨笑了笑:“官家,叶候最近忙着成婚,婚期将至也脱身不得,听说还和王制侍清剿左第二厢的无忧洞贼人嘞!”
“嘿,他便是在外面过得舒坦,终究是有趣的,这是朕随意不得出入宫门,要不然也要看看被人称作污烂人的无忧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官家,您是天子,这话可说不得!”
陈彤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又道:“娘娘是不允奴婢在您面前多嘴的,这便忘了去,官家恕罪啊!”
赵祯瞪了他一眼:“朕自是不会去大娘娘面前埋怨,你也莫要担心。”
陈彤赶紧笑道:“官家对对奴婢这个蠢笨的总是多多宽容…………”
赵祯摇了摇头:“你不是蠢笨,你是得了叶候的照拂,当朕看不出来?家中有事便可对朕说,何必去寻叶候?”
扑通一声陈彤便跪下道:“奴婢该死,不该与外臣帮忙,可家中的兄弟做了小买卖,欠下了长生钱,奴婢不敢对外人说,只能寻叶候帮忙…………”
“朕把你当做亲近之人,以后莫要这般了,若是还需钱财,朕那有些东西可给你…………”
“谢陛下,但……叶候已经把愚兄的债务给接了过去,陈彤万万不敢拿官家的东西!”
瞧见手摆如同车轮的陈彤,赵祯无奈的叹道:“朕是不是连收买人心这件事都做不好,拙劣吗?”
“一点也不拙劣!”
翻了个白眼,赵祯看着飘雪的天空:“朕是天子,却被高墙所隔,寻常的事情也不如他人,那朕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陈彤躬身向后站了站不敢说话,此时官家的模样有些奇怪,看着有些惆怅,又有些愤怒,甚至有些嫉妒似的…………
“官家,叶安给您讲了帝王之道,但终究还是循序渐进,您问的问题不光是帝王的问题,也是寻常百姓会问的问题,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人意义何在?”
孙奭不知从何时站在边上的,吓的陈彤不敢言语,瞧见这位老先生根本就没关注自己,便赶紧走到了门廊之下,不敢靠近这两位君臣。
“先生,那您能给朕解惑吗?”
孙奭摇了摇头,伸手扶起执弟子之礼的赵祯道:“叶安有大才,但他的学问更多的是家学总结,老臣虽是儒者,但也是从先贤的经史子集中学的一知半解,不敢与官家解惑,这其中的奥妙还需官家自己琢磨揣度。当然,若是叶安进宫讲学,官家也可问他……但,恐怕与老臣所说不会有多少差别的。”
赵祯微微点头,其实他觉得自己可以去问大娘娘,但这种事情又不方便问出口。
“听说叶安要与阳城县君成婚了,不知朕可否去看看?”
孙奭大骇,随即便瞧见赵祯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哑然道:“官家又在捉弄老臣,虽说去不得,但终究能以官家的私物赐下,也算是相赠岂不别有风趣?!”
赵祯摇了摇头:“已经给他写了字,若是在再赐私物,怕是会被朝臣诟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啪啪啪………………
孙奭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击掌而赞:“官家学问又有精进,臣为官家贺!但……还是该送这小子些东西的……”
赵祯奇怪的看着孙奭,疑惑道:“既然先生赞同朕的说法,为何又要南辕北辙的让朕送他东西?”
孙奭笑了笑:“他叶安现在要的就是不均,不安!您要让他成为您的孤臣,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叶安是得了圣眷的,如此他孤身一人在朝中无有助力,才能成为您随意用的臣子,拿捏的住!”
赵祯反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孙奭,没想到他堂堂大儒居然能说出如此“老谋深算”的话来,而且还是对叶安这个“忘年交”下手。
“先生此举颇有陷叶安于危地啊!”
孙奭笑了笑:“老臣这是在帮他,老臣斗胆问官家,您与叶安见过几次?认识了多久?”
赵祯扬起脑袋想了想:“大抵也两月有余了,之前每日授课…………”话说一半赵祯忽然愣住,随即便看到孙奭颇有深意的笑容。
“官家,叶安五个月前才出现在阳城县,与观妙先生一同下山,之后便遇到了河南府的旱蝗之灾,于是他便以一枚头面作伐,平白的得了两个王家的赏识,王渊赏识其才华,举荐为资善堂伴读,而王皞亦与其交好,不惜把女儿嫁他,但他却敢拒婚与当朝相公的家弟,官家知道为何?”
赵祯想了想道:“因为他才学广博,自视清高?哦,或是不想与朝中势力搅和在一起?”
孙奭欣慰的看着眼前的赵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到:“官家果然聪慧。”
“可他叶安当初不过是个刚干活下山的小道士,如何能有这般的魄力?”
孙奭微微摇头:“非也,因为他有底气,土豆和地瓜这两样祥瑞在手,拒绝了宰相家弟的提亲,却能以酿酒之法与其合作,甚至以土豆和地瓜作为稳固之间关系的手段,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把王家当回事,甚至连王曾在他眼中也非大势!看似左右逢源,实则脊梁骨硬的吓人,初入东京城便敢于佛门交恶,甚至于宗室交恶,若是没有手段怕是早已不知在何处了。”
听了这一席话,赵祯缓缓的扭头盯着孙奭:“他为何如此呢?!莫不是辽朝…………”
孙奭哈哈大笑:“官家,他叶安不是有意得罪佛门和宗室的,而是他骨子里的傲气,老臣与他坐而论道,此子便能与老臣在气势上分庭抗礼,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有多么咄咄逼人,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世间真理,不容辩驳,和他交谈您会不自觉地相信他的话,认为是在和一位最值得信任的人交谈,无论敌友皆会有这般的感觉。”
赵祯猛然击掌道:“没错,先生说的极是,朕在他授课的时候常觉得自己是一窍不通的孩童,而他叶安说的都是凿凿之言,但好似他说的都是对的…………”
孙奭轻轻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微微点头道:“没错,他说的就是对的,那日老夫请他与藏书小楼中谈论许多,虽然心中不服,但待其走后缓缓推敲却发现,他说的道理看似天马行空,可……终究是经得起推敲啊!所以老臣才说他家学惊人,学问广博!正是有了这份才学,他才能如此傲然于世,才能不惧任何人的威胁,即便是大相国寺又如何?即便是宗室又如何?可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官家的保护,若是没有圣人的关照,他也会如同飞星过空,消于寂灭。”
双手相叠,赵祯躬身向孙奭一礼道:“朕知晓先生的用意了,先生果然是在帮叶安,也让朕看到了他的重要,朕知晓该如何了…………”
孙奭微微点头,躬身还礼道:“官家聪慧老臣叹服!他能帮官家走的更远,老臣便是告老还乡便也放心了!”
“先生要辞官回乡?!这是为何?朕…………”
孙奭笑着打算赵祯的话:“官家,老臣老了,在东京城中见识到了叶安这般的人物,终究是放心了,老臣能给官家讲的都是书上的道理,先贤的道理,而这些道理唯有活学活用才是最妙的东西,否则讲了也是死物,不值一提!官家需要的是他叶安这般,能把才学运用到治国之中的,用在商贾之道上的,他才算是人才哟!”
赵祯皱眉道:“为何先生如此推崇他叶安?!”
孙奭躬身一礼便告退,一只脚跨出资善堂后院的垂花门才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虽假,大,空!可他叶安兴许能做到…………官家若想开万世基业便用他,若没有这颗心,最好是罢黜他,甚至是杀了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化腐朽为神奇
孙奭给年轻的大宋官家上了“生动”的一课,陈彤自从发现自己耳朵会动之后便一直引以为傲,但此时他却为自己的天赋异禀感到深深地恐惧。
白日里听到的话让发现,原来孙奭也并非是一个君子,君子是不会随意杀一个好人的。
在陈彤的认知中,叶安这般为能不为自己着想,帮助东京城百姓渡过借债之难的人,就是君子!就算不是君子也是个正派的人。
反正他没看到有人被大相国寺逼死时开封府做了什么,只是让衙役草草到事发之地看看罢了。
叶安的每一堂课自己都听了,虽然不是在资善堂中听得,但一道木门还真的隔不住多少声音,从小就渴望读书的他对待知识是如饥似渴的,甚至偷偷的记下了一些学问。
也正是因为他的聪明好学,才被蓝继宗看重,调遣到了官家身边做贴身内侍。
叶安讲的每一课他都能记下,虽然一时有些听不懂,但他相信孙先生的话“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陈彤觉得叶安是个好人,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身上的那股子劲,就如同孙奭说的那样,在他面前自己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只要他在就没有什么能够难住的事情。
想到孙奭对官家说的话,陈彤心中便直冒冷气。
这大儒,大儒,反倒一肚子城府,前面说的好好地,可到了最后一句便要杀人了!
但看着官家的模样,陈彤便知道自己是多心了,官家不会动叶安,官家对他叶安的看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几日不见便心中挂念的紧,寻常臣子他恨不得日日不见嘞!
看着漆黑的夜空,忽明忽暗的星星,陈彤忽然觉得这皇宫禁中也没有什么好的,过的光鲜体面,可底下却也是见不得光的。
………………
漆黑的夜空下叶安却在大锅前仔细的盯着火候,甜菜制糖并不难,提汁、清净、蒸发、结晶、分蜜、干燥便能得到粗糖,仔细的研磨过后便可得到砂糖。
砂糖在这个时代口感极佳,但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如何的从糟粕中提取糖分增加利用率,如此便可降低成本。
这才是甜菜制糖中最难的部分,也是技术核心,眼下只是简单的第一步收集甜菜中最容易收集的糖分,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需要通过蔗糖盐法进行提取,这便是一个重要的知识点,在后世有些高中化学知识的人不少人都知道。
大锅的边上蹲着一群人,在王帮听说叶安用一贯钱买下这一坛甜萝卜之后便蹲在这里不走了,至于铁牛和萱儿更是如此。
侯三有些好奇的问到:“小郎君,咱们真的能熬出糖来?”
叶安甩了甩切丝切的手酸的胳膊翻了个白眼:“你们几个有些鸡贼了啊!切丝的时候一个不见,清洗的时候也一个不见,待下了锅便都来了?!”
铁牛盯着大锅笑道:“小郎君,咱们不是各自忙活了吗?就您没事…………哈,今夜月亮好圆啊!”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回答侯三的问题,这是出于对叶安的信任。
看着一群盯着黑布般夜空的几人,叶安无语的摇了摇头。
还真是,这个大宅中就自己最清闲,马上就要成婚了,可院子还是有些灰尘,大院子尤其麻烦,房子大也不是好事啊!
大锅已经煮开,里面切成细的甜菜已经被煮的差不多,在尝过汤水的甜度后,叶安便指挥着铁牛和侯三短期大锅倒入早已准备的竹篾子中,汤水不断的从细密的网眼流下,在上面放上一块木板压上大石块便算是结束了第一遍的渗出。
看着不断滴下的汤水,侯三等人自然明白了叶安的做法,待几次熬煮过滤之后,剩下的便是甜菜的糟粕。
“你们干嘛?”
看着王帮和铁牛拎着糟粕准备倒掉,叶安赶紧开口制止,开玩笑还有一半的糖分没有榨取出来,这些糟粕中的含糖量高达百分之五十!
“侯爷,这些糟粕用不了,再怎么熬煮也不可能出糖了。”
“你们尝尝这糟粕甜吗?齁甜齁甜的!”
“就算是甜也熬不出糖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些才是我赚钱的所在,别人熬不出糖来,本少爷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否则怎么挣钱?”
在侯府,叶安的话就是真理,虽然侯三惊奇的说不出话来,但王帮和铁牛已经见怪不怪了。
萱儿在边上轻咳,几次之后叶安便知道她的意思。
小丫头倒是有不少的心思,除了王帮和铁牛外,她几乎不信任任何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刚刚加入侯府的侯三…………
摆弄着剩下的残渣,叶安转头对侯三道:“瞧好了,接下来才是重要的步骤,我只做一遍,你必须记清楚,以后你可就要靠这项本事给侯府赚钱了!”
叶安说完便不顾萱儿埋怨的眼神,把这些糟粕放入水中,也不加太多的水,瞧见那个大木桶加一半便停下,对紧盯着自己的王帮道:“去取些少爷我备下的粉末!”
萱儿微微一愣,随即回信原以为这是侯爷的保留手段,谁知叶安拿了粉末便道:“这是石灰……也就是礓石粉末,待水凉了便可加入其中,一边加一遍搅,待其沉淀之后,便再用绸布过滤并洗涤沉淀物得到冷饼和滤水。”
铁牛在边上瞪大眼睛道:“少爷,这就能得出糖来?那加了石灰的糖还能吃吗?”
叶安不屑的笑了笑:“若是这般容易,那些胡商自己便榨糖了,还能把这些宝贝当做甜萝卜来卖?!”
侯三没有说话,但从叶安加入石灰搅拌开始便一直盯着他,他知道侯爷言之凿凿,必定有办法把糟粕中的糖给榨出来。
叶安把滤水加热烧干之后便得到了热饼,在把热饼与之前的冷饼放入锅中再次混合加热,渐渐地过滤掉渣滓之后的水便开始慢慢结晶,出现了一大块的蔗糖!!
谁能想到已经榨不出糖的糟粕居然还能出糖,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法,王帮等人目瞪口呆,而侯三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大恩侯三没齿难忘!从今往后侯三便是云中郡侯府的人,一家老小便入府中,愿以身契为证!”
能把这样重要的秘密和技法告诉自己,教给自己,这就是给了自己一个传家的本事啊!说不得子孙后代都要靠着这手艺吃穿不愁,如此一来自己若是不能发誓效忠,以叶安的手段能放过自己?
想想污烂人的惨状,侯三便觉得这时候该表忠心了………………不是因为叶安的信任,而是真的怕啊!
叶安笑了笑:“咱们侯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身契,你不信便问问萱儿她有身契吗?铁牛你有身契吗?王帮…………”
“有!”
“嗯?!”
“但被小郎君亲手给撕了!”
叶安看着侯三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本少爷的规矩,当然了,你也见识过我的手段,对待朋友会以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便如同冬日里的凛冽!”
侯三重重的摆下:“小人记住了!”
叶安用手指沾了一点糖浆出来尝了尝味道,果然煮糖的味道相当不错,这种原始的提炼方法要比后世厂房车间中提炼的味道更好,但口感上稍逊一筹,至于效率和速度更是没办法比。
看着王帮和铁牛侯三几人兴奋的开始切丝,清洗,叶安便觉得在这个人工便宜到令人发指的时代,最后一项可以忽略不计………………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和我玩“双标”?
一夜之间,王帮等人便乐成了傻子,叶安看着一竹篾的蔗糖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三人是一夜未睡整晚倒腾这东西呢?!
“小郎君,咱们发财了!”
铁牛举起的糖块在阳光下闪烁着有人的红润光泽,没有经过脱色处理的甜菜蔗糖如同一块纯净的淡红色宝石,晶莹剔透的。
叶安微微苦笑:“昨夜已经把法子教给你们了,出糖是必然结果,有什么好兴奋的?至于一夜不睡吗?王帮你今日还要带人去核实不良资产,铁牛你要赶车,侯三你随我去买甜萝卜,这一日下来受得了?!别以为年轻就能随意挥霍自己的身体…………”
瞧见顶着黑眼圈的萱儿,以及这般人脸上不解的表情,叶安便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响起,不用说定然是那些欠债的百姓们又找上门来了,只不过这一次葛善书早有准备,已经把人拦下,并且带着写信先生重新开始了登记核对工作。
眼下侯府中的众人都瞧见过叶安的家底,又见他有这般点石成金的手段之后便底气十足,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模样。
王帮更是大步走了出去,吆喝着让人排队,一切按照秩序来。
债务这一块的事情交给他叶安便放心了,酒馆的事情暂时由店中的账房先生打理,毕竟钱账分离之后,小酒馆便几乎以一种高效简单的方式按部就班的营业。
每日打烊时必须钱帐两清才能走人,收银的活计和账房先生都不敢有一丝怠慢,至于酒…………
王帮之前没日没夜的准备可是存下了不少,只需要抽空去一趟,从仓库中搬出便好。
为了使张家娘子的零售生意更好,酒馆的酒水每日都是限量供应,价格也要高一些,毕竟在店中吃喝还要收取服务费不是?
今日是去拉货,自然要铁牛驾车,至于侯三却是在自家小院中准备,他算是把老娘和婆娘都发动起来了,为的就是给自己家留存下这项传家的手艺。
铁牛赶车时一阵阵的唠叨:“小郎君,咱们家有这般制糖的法子,为何要告诉侯三这个外人。您收留他的时候俺便是不舒服的,毕竟是给贼人啊!”
叶安笑了笑:“他是个贼人不假,可你见他过这般寒酸的贼人吗?从他本事来看,咱们侯府的高墙对他来说都是来去自如的,更不用说其他的高门大户,一般富裕之家的门墙岂能拦得住他?虽是个飞檐走壁的惯偷,但终究是个穷苦人,这便是没有多大的坏心思。”
铁牛挠了挠头,盯着前面人来人往的行人若有所思道:“侯爷,这么说来他侯三还是个好人?”
“好人?!哈哈…………”车厢中的叶安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笑的铁牛莫名其妙。
“好人是个伪命题,相信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太傻…………真正聪明的,了不起的人是不会称为好人的,就算是他们自以为成为了好人,也不过是被虚假的价值观所蒙蔽而已!好人谁来定义?是你?是我?还是他自己?铁牛你记住,这世上没有好人,最少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只有相对于你来说的好人,比如少爷我!”
铁牛无奈的摇了摇头,少爷又在说谁也听不懂的话了,想要回头问个清楚,但担心又有大石块颠簸了牛车,只能把眼睛盯在天上看着白云…………
依旧是乞讨市,依旧是在巴依大叔的摊子前,叶安看到了一车的甜萝卜,价格也不算贵,一车加起来不过五贯钱而已,而昨夜熬制出来的蔗糖石密按东京城的市价便值五贯之多!
只是这些胡商不知道如何提取罢了,当然他们更不懂得如从糟粕中提取以达到废物利用。
原始提取不彻底,糟粕不会回收,得到的蔗糖自然是少之又少,而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精明的胡商怎么会去干?!
一车的甜萝卜不算多,雇个人便能运回去,车把式在乞讨市非常好找,甚至不用你去找,人家自己就能上前询问。
但五贯钱拿出来之后,巴依却按住叶安的手道:“小贵人,您不是说有多少要多少的吗?咱们可是有约在先啊!”
叶安挑了挑眉毛:“这是自然,你还有?”
巴依尴尬的搓手笑道:“还有的,在后面…………罗珊娜!”
于是在铁牛和叶安惊诧的目光下,一辆辆大车缓缓而来,足有六车之多,巴依家的仆从上下搬运满满当当的甜萝卜壮观的如同一座小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大家都想看看,这是哪家的傻子买下了西域胡商的这些没用甜萝卜。
“哎!你这人倒是得寸进尺啊!一下弄来这么多的甜萝卜,我家如何吃的下?”
铁牛不满的叫嚷起来,而巴依却面露苦笑:“话可不能这么说,是您自己说有多少要多少的,我这不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做的吗?都说宋人做生意最为诚信,怎生到了小贵人这里便行不通了?若是您不要便站在这里报出名号,小人自认倒霉便是!”
叶安却并没有说话,而是盯着眼前面戴薄纱的青衣女子道:“都说西域胡商富贵者不分男女,甚至以女为尊,没想到今日竟亲眼所见,罗珊娜,光明神之阴也!好名字啊!”
“你胡说什么!”巴依大叔盯着叶安,眼神中出现了愤怒,但叶安并未理睬他而是笑眯眯的盯着罗珊娜。
终究是敌不过叶安“炙热”的目光,罗珊娜大步走来,盯着叶安道:“就凭一个名字便能确定是我在背后主事?”
叶安笑了笑:“差不多,是这个名字让我确定之前的猜测,今日的巴依大叔和昨日的巴依大叔判若两人,昨日是真的老奸巨猾,今日则是有点故意强势的感觉,要么便是他有足够的把握,要么便是有足够强大的后盾,我猜是后者,这便说明主人家来了!再加上你这种源自拜火教的名字,以及尊贵的含义,我觉得你可能还是一位……咳咳………是吧?”
随着叶安的话巴依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罗珊娜却好奇的走进盯着叶安上下大量,随后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笑道:“果然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能看穿我的身份便是不简单,还想要用这威胁我压价,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叶安指了指眼前小山似的甜菜道:“这些甜萝卜你们既然运来了,再运回去也需要成本吧?我若是不买你便要拉回景福坊不是?否则便只能在这里烂掉,我叶安一项不喜以势压人,你这些甜萝卜我要了,三贯钱一车!”
“三贯钱少了!要五贯!刚刚你第一车便付了五贯钱!”
叶安瞪着眼睛道:“量大从惠难道你不知?这可是我大宋做买卖的规矩!”
罗珊娜大怒:“这是什么规矩?!一车五贯钱,六车便成了三贯钱?!这哪里是量大从惠,根本就是割肉!”
叶安哈哈大笑:“规矩,你还好意思和我讲规矩?!那好,今日我便与你讲讲这规矩!自昨日你们已知晓我的身份是也不是?今日以一车做伐让我出价,继而再提起我昨日的承诺拉出六车来逼迫我买下,这时候你怎么不讲规矩了?有六车你为何不早说?一车的价格和六车的价格能一样吗?!”
叶安稍稍顿了一下,看着有些心虚的巴依和带着面纱的罗珊娜心中冷笑,和我玩“双标”?不好意思后世华夏经历的外国双标不要太多!
“至于诚信?我大宋商贾乃是天底下最诚信的商贾!但这多年积攒下来的诚信却不是成为尔等蛮夷骗财的手段!找我麻烦的时候不讲规矩,我在这稍稍压价你便要和我讲规矩了?!真当我大宋商贾任人宰割不成?!”
叶安说完便不屑的甩开自己的大袖,昂首扩胸的看着这对西域商贾。
“说的好!”
围观的百姓和商贾已经忘记了他们一开始围观的初衷,只觉得叶安这句话说的气魄非凡,又有理有据解气的紧,再加上少年人的好形象,顿时大声叫好!
西域胡商的风评在东京城本就不怎样,但他们确实会买些大宋找不到的一些稀奇物所以才能在东市这种乞讨市栖身。
谁不知道西域胡商会算计,多狡诈?
看看那些卖酒的胡人女子便知道,哪有用身子缠着客人卖酒的?!
叶安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东市的商贾百姓出了口恶气,叫好声自然连连不绝,也让巴依和罗珊娜脸色涨红…………
不得不说叶安这一手玩的漂亮,瞬间就化解了自己身上的危机,还能倒打一耙的让他们难堪。
扭头看了看美目圆睁的罗珊娜,巴依瓮声道:“三贯钱一车便是!”
叶安并未搭理巴依,而是望向罗珊娜道:“成交!运费你出!”
“欺人太甚!”
叶安伸手微微一礼,毫不客气的打断巴依的话道:“我的府宅在何处你们是知晓的,愿意成交便运过去,不啰嗦,铁牛咱们走!”
直到此时才理清头绪的铁牛佩服的五体投地,冲着叶安大叫:“小郎君威武!这西域小娘们根本不是您的对手啊!”
“别废话,本少爷的厉害你又不是头一天知晓,低调,低调!”
罗珊娜看着叶安的背影心中却一种别样的感觉,这般的少年人却能洞若观火的看清一切,还有远超年龄的机智…………
虽然价钱被压低了,但实际上她还是有的赚,也不枉她从各家胡商中费尽心思的收集这些甜萝卜。
只不过唯一让她好奇的是,叶安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些高价的甜萝卜卖掉?这样一个精明人是不会吃亏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西州回鹘
一车车的甜萝卜刚被搬下了车,现在又要再度装车,幸亏人和车都是巴依自己的,否则又要损失一笔费用,在这东京城中什么不要花钱?
便是在大街上捡起一个破树枝,也会有人冲过来说这是他们家树上掉下的!
铁牛高兴极了,在他看来叶安动动嘴便省下了十二贯钱来,但他并不知道这是叶安在故意压价,打消对方的疑虑。
西域胡商从来都不是愚笨的人…………
虽是赚了钱的,只不过这并非是巴依的想法,圆滚滚的身子单膝跪地实在可笑,但他却有些窝囊道:“主人,原本是能从这傻子身上赚取更多钱财的,谁曾想他突然开了窍…………”
“蠢货!他若是傻子那就没有精明的人了,想想看他为何明知甜萝卜没用处还要买了去?昨天他已经买了一罐,若是榨不出多少糖来,如何还会来买这么多?!”
原本还是一身寻常打扮的罗珊娜已然换上了襦裙,宋人女子穿着的襦裙在她的身上可谓是把身材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下,尤显反差之美,但巴依却不敢抬头,对他来说主人的厉害和手段没人知道,只知道那些随意冒犯的她的人几乎都死了。
“兴许是为了信守承诺?……小人错了……”
瞧见罗珊娜一脸的冷笑巴依便赶紧认错,他也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傻子,在商场上便算是再信守承诺也不可能明知亏本还大量买入,除非有生财之道。
“甜萝卜可以作何用?”
罗珊娜光脚踩在了地毯子上,厚厚的羊绒摸过了她精致的小脚,玉足在前巴依却不抬头,带着试探的口气低声道:“兴许他有妥当的榨糖之法?”
“这是你今天说过唯一正确的话!他必然是有榨糖之法的!”
在自己的猜测得到主人的确认后,巴依迅速的抬头瞪大眼睛道:“若真是如此,那他叶安将成为整个大宋,不,整个天下最富有的人!”
罗珊娜俏脸上的琼鼻微微皱起:“可我们不知道他是如何榨糖的,此事不急,派人好生留意云中郡侯府,说不得便能看出端疑!你退下吧!”
“小人明白!”
待巴依走后,罗珊娜便一人独自坐在了地毯上,温暖如春的房舍内美丽的少女呼扇唿扇着大眼睛盯着墙壁,许久之后才盯着房梁上的横幅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你进入东京城开始我便留意你了,多谢你帮我除掉了钱家的威胁,可你的所作所为也太过匪夷所思,那土豆和地瓜真的能亩产数千斤?耶律宗政不信!党项人也不信!我该不该信你?”
东京城的勋贵多的如牛毛,一个新晋的开国侯算不得什么,但罗珊娜却敏锐的发现了叶安的不同,她早已在收集过关于叶安的情报,她要对东京城每一点的变化了若指掌。
但随着情报的越来越多,罗珊娜便越惊愕,这个云中郡候居然招惹了大相国寺这个庞然大物,尤其是在它的身后还有宗室的情况下,这便与找死无异,但他叶安安居然安稳的活到了现在。
寻常人若是招惹了宗室,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家破人亡不一定,但一定会遭遇意外,身首异处…………
哦,对了,他叶安还遭到过劫杀,只是对方并未成功,可见他还是有些手段的,自此之后大宋的宗室便没有在用过这等愚蠢的手段了。
罗珊娜抬头看着房梁上悬挂的横幅再度叹了口气,为了高昌她已经拼尽全力,但西夏人所要的财富实在是太多,她每年赚取的钱财完全不够向西夏缴纳,即便是西域诸国的使者就在东京城中也在踌躇不知该不该觐见大宋皇帝递交国书,至于请求大宋出兵相助他们更是不敢想。
缓缓起身看着那个漫长的数字罗珊娜下定决心,无论西域的其他诸国怎么做,高昌的使者必须向大宋皇帝敬献国书和礼物,高昌等不起了!
决心已定,她作为高昌城的公主名义上代表的是西州回鹘诸国的利益,可事实上她只能代表自己所在的高昌城。
中原王朝的强大她在史书中看见了,曾经繁华强大的高昌国在唐人强大的攻势下土崩瓦解,现在的西州已经没有了统一的强权,诸国或是该叫诸城更为合适,各自统领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联合起来有一个名字,西州回鹘!
但党项人的崛起却打乱了西域祥和稳定的局面,也使得西州回鹘再次开始联合起来对抗党项人的入侵和掠夺。
只不过在党项人的攻伐下,西州回鹘已经没有多少战力,只能勉强把战线维持在大患鬼魅泽附近,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海可以暂时抵御西夏人的进攻,但以西州传来的消息看,党项人攻破这道防线只是时间的问题。
伊州已经陷落,有了伊州的保障,党项人终究是能渡过沙海的,一旦越过了大患鬼魅泽,整个西州回鹘诸城便暴露在党项人精锐的骑兵之下,在那些刀锋铁骑之前西州回鹘毫无胜算!
想想父亲对自己的交代,想想高昌城中的百姓,罗珊娜便只想着现在便去见使者让他们觐见大宋皇帝!
可时机不对啊!年关对于宋人来说是最为重要的节日,这时请求觐见大宋皇帝不是不可以,但却需要等到正旦大朝!
而拖延党项人进攻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党项人纳贡,头顶上的数字便是纳贡的多少,罗珊娜把它悬挂在自己的房梁上,每日一睁眼便能看到提醒自己。
钱财对她来说就是生命,就是高昌城最重要的所在,那些死物能延续高昌城的生命,也能延续西州回鹘各族的生命。
在西州就没有一个城池不向西夏纳贡的,即便是知道这在养虎为患也没有任何办法,谁也不愿意看到党项人杀过来,一旦他们杀过来就不光是要钱,而是要命了!
咽了一下口水,一想到这些罗珊娜便觉得口唇干涩的难受,钱财的困难就像是一座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也呼救不得。
而对于那个少年侯爷来说,赚钱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他在大相国寺边上的酒馆可谓是宾客盈门,那热辣的白酒下肚瞬间便让自己涨红了脸。
这样的酒水在东京城中已然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而他酿酒的法子却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现在他又有了从甜萝卜里榨糖的方法,糖啊!糖霜啊!这就是真金白银的东西!相比盐来说,糖对人不是那么的重要,但却是必须要通过技法才能获得的东西。
盐可以从盐井中获得,可以从海边获得,可以从盐水湖中获得,但糖不一样,他只存在于能吃的东西中,果子里有糖谁都知道,可如何把这些糖弄出来?!
即便是甘蔗榨糖也需要极高的技术才能做到不亏本,这种技法在宋国也只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现在他叶安居然能从甜萝卜里榨糖,要知道这些东西在西域人眼中就是个萝卜啊!当做酱菜,腌菜来吃的东西…………
想到那少年侯爷从自己面前笑眯眯拉走那些甜萝卜的模样,罗珊娜就恨不得扑过去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从中榨糖的。
酒的秘方是不可能从这个“胡狼”身上获取的,但榨糖或许还能一试,毕竟他需要来自西域的甜萝卜,没有了原料便是再厉害他叶安也难为“无米之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暴风雨前的平静
“阿嚏…………”
叶安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在在念叨自己?但看着眼前的东西叶安便甩了甩脑袋把这个问题抛到九霄云外。
眼前他所要面对的东西比什么都恐怖,大红色的吉服摆在面前比踩到反步兵地雷还让他紧张,天杀的,为啥宋人结婚喜欢穿的和炮仗一样?
大红色的吉服也就罢了,可脑袋上的冠怎么能如此“花枝招展”?
没错,即便是男人戴的吉服冠也满是花卉,红色的大花不是一朵而是满满一头,如同女人簪花一般,而且边上的萱儿和铁牛两人一个劲的夸张。
“小郎君,这花真大!”“小郎君,这花真艳!”
王帮躬身道:“少爷,咱们好歹也试试这吉服和新郎冠,您瞧瞧刘婆子家的手艺可没得说,这簪花漂亮的,可是正经的花云朵,别人家可找不到这般的手艺!”
其实宋代的吉服很好看,大袖、生色领、长裙、霞帔、玉坠子,背子、生色领无一不显露出华贵的气质来,且皆用绛罗之色,漂亮的令人发指。
只要是个挺拔的男子穿上,必定是帅气的很,但脑袋上的新郎冠便有些要人命了!
新郎官,新郎官,新郎冠,新郎冠…………
叶安觉得也许一开始就是应该叫做“新郎冠”,时间长了被人错误的叫成了“新郎官”,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猜错了,毕竟还有“娘子”“官人”一说。
吉服可以试,即便是穿的和炮仗一样,为了秦慕慕叶安也认了,这是汉家文明的传统,也是历史的传承,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吉服,叶安忽然有一种找到了归属感。
他与秦慕慕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身上的吉服却是这个时代的烙印,红色的吉服与后世的吉服虽不一样,但却是一种东西。
“小郎君,您穿吉服真好看!”
萱儿犯着花痴似的盯着叶安的脸,这模样让边上的王帮和铁牛二人哈哈大笑,笑的她满脸的羞红也不忘说上一句:“小郎君穿红色的吉服就是好看的!”
扯了一下前摆的叶安无奈笑了笑:“寻常百姓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穿吉服的机会,也只有一次穿绛罗的机会,谁穿了都是好看的嘞!你不信等铁牛和王帮穿上的时候再看看,说不得比本少爷我还好看!”
瞧着这两人昂首挺胸的模样,萱儿撇了撇嘴:“鸡穿袍子狗戴帽,他们穿什么还不一样?哪能和小郎君相比?您快把新郎冠给戴上,若是不好看必定要让刘婆子多加些簪花的!”
头上都快顶“花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门迎客嘞!还簪花?!
“那什么……簪花便不必了,本少爷不喜欢那么多的花,就简单的一个冠帽不行吗?”
王帮第一个反对:“那怎么行?!小郎君,这新郎冠若是不簪花便难看的紧了,当初寇相公的簪花相公之知名可是传遍整个东京城嘞!连相公都爱簪花,可见簪花之风兴盛,小郎君您这般的风流倜傥,怎能不簪花?!”
叶安眉头一挑:“不错,本少爷“风流倜傥”啊!簪就簪吧!为了秦慕慕别说顶个花篮,便是顶个榴莲本少爷也认了!”
大大的花冠戴在头上,叶安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便觉得这是自己要“出嫁”………………
“小郎君漂浪!”
侯三吊着一个冰糖葫芦走来,瞧见叶安的模样立刻叉手行礼。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才浪,你全家都……算了,糖榨的如何了?吸溜……把红果咽了在说话,怪让人牙酸的。”
侯三在瞧见叶安的第一眼后便唱了一个肥喏,嘴里含着山楂的模样看的众人一阵的牙酸咽口水。
“小郎君,俺家忙活了一夜,您的法子当真是好使的,出了不少糖,俺娘刚刚睡下,婆娘还在忙活!”
大量的甜菜除了当做种子保存下的一部分外,剩下的几乎全被这一家老小清洗切丝了,在叶安告诉他清洗不干净会影响甜度和品质之后,这小子便把甜菜当做了婆娘来“搓洗”。
“让你婆娘好生休息一下,莫要这般的拼命,甜菜不会跑,里面的糖更不会跑,这般的着急再把人给累病了,到时反倒是拖慢了效率,欲速则不达!”
侯三哂笑着说道:“穷苦人家忙惯了,得了侯爷的妙法哪敢歇下,俺娘让我把每日榨糖多少全部要记在册子上,月底给您送来嘞!”
神色突然郑重的侯三反倒是让叶安有些不习惯,看了看他微微点头便道:“如此也好,老人家倒是稳妥的,你娘便是你家的宝啊!”
“谢侯爷!”
摊子铺的有些大,自然要多收服一些人来,侯三这人还不错,一家老小都是老实勤快的人,叶安自然也放心把制糖事情交给他们打理。
侯府很大,外院的宅子分出一个耳房小院给他也算不得什么,一家人生活在那里也算是侯府的一部分了。
“糖葫芦卖的如何了?”
一提到糖葫芦,侯三立刻笑道:“侯爷放心,咱们的糖葫芦昨日在惠民巷中卖的很快,半个时辰不要便卖的干干净净!小的赚了足足五百文钱,这才多大一会的功夫?”
“那就要开始招人了,冰糖葫芦的生意要尽早铺开,开春之后天气暖了便不好卖,尤其是年节的时候最为畅销!”
“侯爷放心,就侯三这般的赚钱不怕没人来,待我这几日便招些往日里要好的兄弟来!”
“定是要稳妥的!可不要你那些狐朋狗友!若是坏了侯府的名声,小郎君不罚你我也要把你赶出府去!”
王帮在边上皱眉的提醒着侯三,但侯三却并不恼怒,笑嘻嘻道:“王管事放心,侯三必定寻得都是良人,万万不敢辱了侯府的名头!”
侯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必须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知道信任不是靠嘴说出来的,所以他做事极为小心。
叶安当然看在眼里,同时王帮等人看出了侯三改邪归正的决心,事实上他早已与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往来,几次来寻他的人都被候母用扫把给撵走了。
这一家子几乎是淳朴的汉家百姓智慧的体现,既想让侯三摆脱过去,又不想让侯三彻底得罪之前的混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侯母这位老人家出现…………
这样的小聪明在叶安看来无伤大雅,相反还非常的智慧。
“小郎君,怪了嘿!今日居然没有债主上门,一个也没有了!难道咱们已经把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都接下了?”
叶安也是微微一愣,确实每天早上门口都是嘈杂的,自从自己悄然把东厨的那只鸡变成“辣子鸡”后,几乎就剩下那些“债主”来催自己起床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清净的很。
绕过照壁主仆四人打开大门,果然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纳闷的葛善书和那两个写信先生。
看来大相国寺是没了动作,也并未前去催债,但这也有些不像他们的风格啊!
叶安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婚期将至,大相国寺顾及侯府体面而善罢甘休,相反这倒是让叶安警觉起来。
“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啊!小心些把,大抵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本少爷这婚怕是结的不太平喽!”
“他们敢,这群贼秃驴若是敢在小郎君成婚之日来添堵,铁牛便烧了他们的佛寺!”
叶安瞥了他一眼道:“嗯,你去烧,烧完我给你送行,放心,每年我和慕慕结婚纪念日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
大相国寺乃天家寺庙,天家仁心为怀,许百姓去拜佛,礼佛,若是你去烧了大相国寺,天家必定以雷霆手段来惩治你。”
王帮瞪了一眼铁牛,忐忑的看着叶安道:“小郎君,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府上大婚可不能被这些贼秃驴给毁了啊!这是您的体面,也是阳城县君的体面嘞!”
叶安笑了笑:“也许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你们莫要担心,做好自己的事情。王帮那几车甜菜侯三一家是做不好的,但这几日却不能停下,你在信陵坊中寻几个熟练的婆子来,与侯家一起榨糖!”
王帮一惊:“侯爷,招人榨糖人多眼杂,万一泄露了榨糖之法可如何是好?”
叶安看着外院边上的垂花门小院微微一笑:“有侯老妇人在,你便一万个放心,况且侯家的娘子也是个聪明的人嘞!”
王帮恍然大悟,这已经不单单是侯府的产业了,还是侯家安身立命的本钱,有侯家人在,自己再在边上多盯着,出不了大事!
“记得多给些工钱和福利,但不能当日结给他们,过年前结清便好!”
叶安说完便招呼萱儿出门,留下王帮寻人去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世道与人心
侯府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该开展的业务开展的很好,但在叶安结婚之前还需要采买一些东西,昨日萱儿便寻了媒人,规矩还是要有的,但去寻了这片有名的刘媒婆后,还被人家一顿说教。
哪有婚期定下之后才去寻媒人的?!
聘书、礼书,迎书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等的三书六礼居然没有媒人在其中,这不是无礼是什么?!
要说叶安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在礼法如此繁琐的时代,婚姻大事必定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两样东西他却十分抵触,不光是他,秦慕慕也是如此。
抵触并不准确,而是在躲避…………
父母之命他们没有,媒妁之言他们感到尴尬,他们是后世人,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和传统习惯,不能说在宋代就没有自己心中的所想和传统的坚守。
两人的传统便是“婚姻自由”,但这东西在宋世是不存在的,两情相悦可以,但,自由恋爱………是啥?
不过叶安也知道,若是没有这些的婚姻在宋世便是不守礼,无论是自己还是秦慕慕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自己无所谓,秦慕慕终究是个女儿家,叶安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牛车几步便到了上清宫,叶安两辈子无父无母,现在唯一能当做父母的人只有玄诚子了,虽然知道他与皇宫和天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叶安并不在意。
师傅这么牛逼当然是好事了,退一万步来说,最少不是坏事。
叶安下车之后萱儿跟随而下,她之前也在上清宫中住过一段时间,毕竟算是叶安的侍女也无伤大雅的,静武在瞧见叶安和萱儿后便大喊大叫的冲进了太虚殿中,老道几乎是被他拖出来的……
师徒见面本有很多话要说,但玄诚子却如噎在喉,最后憋出一句:“近况如何?”
“甚好!”
不知为何叶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算是师徒又不算是师徒,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许久之后还是玄诚子最先调整了过来,笑道:“怎么?要成亲了便也憋不住了?来寻为师给你去迎亲?”
叶安想了许久才道:“徒儿打算自己去迎亲的……”
“哈!为师忘了你与秦姑娘不同嘞!”
“圣人连这都告诉你了?!”
“呃…………”
玄诚子忽然愣住,随即懊悔之色遍布,小声道:“为师算是有宫中差遣在身的,西头供奉官是也。”
叶安微微点头:“我早已料到,你就不是个纯粹的道士,我的秘密你也知道了大概,这次来便是请您去府中坐镇的。”
玄诚子欣慰的笑了笑:“如此甚好,为师便知你需要个主事人,老道虽不是你家中长辈,但主事却不在话下,徒儿且放心,为师…………”
“我想让你以家长的身份参宴,拜天地,拜父母,终究是要拜你才不觉得尴尬。”
玄诚子忽然便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叶安会请他以家中长辈的身份去往云中君侯府的,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此……也好!”
对面的少年突然便笑了:“老道,你觉得我该用多少彩礼才能换下整个兰桂坊?”
“嘎?!哦,最少也要十万贯的彩礼,女方陪嫁最少也要是男家的三五倍吧?”
叶安笑眯眯的点头,玄诚子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好徒儿,连成婚都不忘了赚钱,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秦姑娘的一身本事若知你这般的想法定然要让你出血的!”
看着老道开心的模样,叶安也就舒服了:“那师傅还请上车,徒儿亲自为您赶车便是!”
玄诚子出了一口气笑道:“我知晓你是让为师舒坦,你当为师不知你与秦姑娘之间的情愫?你舍不得让娘子委屈的,兰桂坊你要能拿下为师的名字倒过来写!以后莫要这般了。”
叶安哈哈一笑,都说知子莫若父,玄诚子对自己的了解一点也不必亲生父亲要差。
今日不光要接玄诚子,连带着静武和空空和尚也要接走,瞧见静武开心的像个孩子叶安便知道习惯了侯府的舒坦,这上清宫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约束。
顺带着把帖子发给上清宫中的同门,叶安郑重的邀请他们两日后前往侯府赴宴,对于这群道士来说,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们参加婚宴,稍稍愣了一下便大声应下。
叶安在宋世的熟人不多,但此次与秦慕慕成婚对她们来说非常的重要,往日里关系不错的人都要请过去,这是他与秦慕慕之间的约定。
两个孤独的人终究是要融入到大宋的社会之中,而这些受邀的人就是他们在这世上的朋友,亲戚,羁绊…………
牛车上静武不断的对叶安提出各种各样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师弟,为啥要成婚?”
“因为秦姑娘好看!”
“好看就要娶回家吗?”
“你不娶回家就要被别人取走了!”
“那是要娶回家哦!可惜我还不知道谁家女子好看嘞!”
“那你便取个公主回家!”
“公主好看吗?”
“当然好看!”
玄诚子不满的在两个徒弟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又在这歪嘴胡吣!公主有什么好的,娶回家当长辈供着?公主嫁人那叫尚!有什么好的?”
叶安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只是朝着静武一个劲的眨眼睛,对他来说自己的这个二师兄就该尚娶一位公主的!
简单的几句话,几个玩笑便让师徒三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萱儿坐在边上奉茶,脸上也挂着笑意,侯府之中只要有了观妙先生和静武道长,总是充满欢乐的,哦,还有那个胖和尚!
在上清宫没有接到空空大和尚的叶安并有些好奇的问了玄诚子:“师傅,为何不见空空和尚?”
他却道:“大和尚被你逼的与大相国寺决裂,在上清宫又不舒坦便去了延真观,那里算不得一个好去处,但住了一位贵人,能保他周全!”
“周全?!莫不是大相国寺连同门之情都不顾了?敢对胖和尚下手?!”叶安的语气一时有些冰冷,让静武和萱儿对视一眼不敢言语。
玄诚子却知道自己这徒弟心中所想,哂笑道:“同门之情?空空和尚为你与自己的晚辈,现在的大相国寺主持方丈唇枪舌剑一番,又与那卧佛娄道者割袍断义,立下了宏愿,若你叶安不胜他便不入大相国寺!
你真以为这世道公理说的算?若非是你孑然一身,若非是你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是你早就向大相国和他们背后的宗室上门请罪了!
若非王渊,三槐王氏根本不会与你往来!若非王皞,王家也绝不会允许你登门!若非为师,道门乃至上清宫都不会承认你的师承哟!”
玄诚子几句话说的叶安默然不语,这话是没错的,自己认识的人还几乎都是大宋的权贵,要不然便是身份不一般的存在,否则宗室对自己动手会更快,更狠。
大相国寺的酒馆能保住,无疑是王皞给了那一千贯代表了王家的利益,而李家与自己的关系也算是不错的,所以在城外的庄子倒是也没甚的事情…………
忽然之间叶安觉得王皞看似和自己划清界限,实际上只要他的一千贯没有拿回去,便是与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算是变相的保护自己吧!
至于王渊这位先生……可比那孙奭那位老先生靠谱多了!
自己遇刺他是唯一一个前后奔走的长辈,虽然玄诚子也在暗中帮忙,但若是没有他在四处奔走,御史台的介入不会那么快,刘娥也不会那么愤怒。
叶安长叹一声幽幽道:“还是我的命好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婚姻大事(上)
“要想发,扫十八。”
腊月十八对于宋人来说同样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寻常不能动的祠堂可以稍稍清洁一下神龛、一直不打扫的东厨炉灶也要打扫一下,兴许从这时候开始的习俗流传到了后世便成了扫除的日子。
许多春节的习俗是从繁华的宋世流传到下去的。
连叶安的府宅门前也被挂上了桃符,信陵坊的街道上也多了些许小贩,挑着扁担推着车,上面尽是皆印卖些个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等寓意丰富的东西。
这可比后世单一的春联灯笼要来的丰富多彩,引到叶安目不暇接,也顺带手买了几个,铁牛抱着两个财门钝驴极为不满,很长的驴嘴怼在他的脸上,引得一旁的静武发出铜铃般的怪笑,于是叶安又把两个黒钟馗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门已经变了模样,但还是被叶安要求撤下,换上了朱红色的对联,这是他昨夜便写好的,在老家那里结婚的人家都要贴上这种对联,过年也不能换下。
王帮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规矩,但看着大红色的对联便觉得喜庆,和铁牛二人贴上后,云中郡侯府便有了更加喜庆的感觉。
上联:“梧桐枝上栖双凤”下联:“菡萏花间立并鸳”横批“吉日良辰”,叶安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呃……木吾木同…………上木西?”
铁牛站在大门口狗望星星一般的念叨着,边上的萱儿笑得直不起腰,叶安一脚便把这半文盲给踹飞,好好的新婚对联在这货口中如此不雅…………
“侯爷啊!您可不能再闲逛了,这都快到吉时了,巳时三刻出发迎亲,未时初刻回府这个是规矩,万万不可错过,侯爷眼看时辰以到您还不上马出发,这秦娘子可是咱们东京城中最漂亮的女子,您这是不想娶回来还是怎的?!”
刘媒婆从门内急急地出来,嘴里更是如同连珠炮似的埋怨叶安的不是,在她“从业”这么多年的生涯中,还从未见过如此怠慢的主家和新郎官。
叶安告罪一声便入府准备,好在侯府已经装点一新,各种各样的东西也都送来。
王帮昨日便以请了葛善书这位信陵坊的坊吏作为主事,他可是经验丰富的,信陵坊的人家但凡有个婚丧嫁娶都是他为主事,也被唤做“大把总”。
眼下的“大把总”忙的脚不沾地,站在侯府的前院不断吆喝:“咱们侯府迎亲需得把之前落下的都补上才不失礼数,你们连聘雁都不带便敢来了?前些日子不是交代你们的吗!?”
“还有元囍铺子的,你家是怎生做事的?金银双箸怎生还未送来?这迎亲的队伍都要去了,总不能让我家侯爷用竹筷子充作回鱼箸吧?!”
“好叫葛坊吏知晓,回鱼箸所需都已准备妥当,但您看这喜钱…………”
“这时候你问我要喜钱?!我看你家铺子是不想在东京城中开了!哪有忙活的时候讨喜钱的?!等新娘子迎回来,侯府门口还能不撒利市钱了?!当咱们这侯爷是啥!你现在便走,我这便差人去六礼铺子,人家可不会这么办事!本就图你家名字吉利怎生还惹出事端,侯爷怪罪下来我可不与你顶罪!”
“大把总这话说的,小人糊涂了,这便请出金银双箸,您瞧这四金鱼和青瓷双樽都给您备好了!”
“还像算点模样,这可是信陵坊的开国侯,少不得你们好处!”
看来请了葛善书作为大把总是没错的,许多规矩他都能拿捏稳稳的,没有一点岔子,只不过看到叶安之后,葛善书便上前“诉苦”。
“侯爷,咱们家实在是有些仓促不和规矩了,聘雁,回鱼箸都是下定礼的时候便该送去的,咱们现在才带去,至于那些财礼现在迎亲时带去也有些不妥,毕竟不是路途遥远的人家,这般一来让人笑话不是?”
叶安摇了摇头:“我这是按照自家的规矩来,算不得什么,这些东西雇车带去便是,东京城中的车也不少。”
葛善书微微苦笑却无奈点头:“侯爷都这么说了便依侯爷,只是这双羊和财礼必须先一步送去才是。”
看着有些焦急的葛善书叶安点头道:“本该如此,你带人先行一步把东西送去再提前做好安排。”
葛善书终是松了口气,迎亲队伍还有一会才出发,自己先行一步也好看看兰桂坊布置的如何了,说来也是愁人,兰桂坊作为女子聚集之地最不缺的便是懂规矩的人,定然是比侯府要好的,这可有些丢人了。
事实上三书六聘是叶安可以拖延到现在的,也是与秦慕慕二人商议的结果,他们不希望把婚礼办得那么冗长,早早就进入准备阶段,三书六聘一旦定下,二人在成亲之前便无法见面了。
现在一次把所有拖欠的六礼补上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失礼女方的感觉,当然对于秦慕慕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否则叶安也不敢独自下这样的决定。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信陵坊的一场婚礼算不得什么,但兰桂坊的秦大家出嫁云中郡侯,那就是不一般的事了!!
无论是秦慕慕还是叶安的大名,这段时间在东京城都是传的沸沸扬扬。
秦慕慕的兰桂坊转型非常成功,一下便从艺人卖笑之所变成了高雅之堂,一句卖艺不卖身让多少浪荡子惆怅而归,也让多少“文艺青年”大加赞赏。
可以说兰桂坊的表演乃是东京城中一等一的雅致去处,而更为重要的是兰桂坊在南门大街上一连开了三家分号,不做别的,只做女妆院子。
这一方小院便是东京城中诰命夫人们的常去之所,盘发,修甲,按摩,美容,许多东京城中妇人圈的新词汇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每日进出这院子的妇人多的数不胜数,每日赚钱多少谁也不知道。
而叶安的买卖便更是响彻东京城的,若是兰桂坊只是女人关注的所在,那大相国寺的小酒馆便是东京城中男人的关注点。
谁若是没尝过小酒馆中的太白酒,那就算不得豪爽擅饮的男子,这太白酒甚至成为东京城中文人墨客的标志。
谁不希望自己能像李白一样斗酒诗百篇?
这太白酒投其所好,白瓷的酒壶上是优雅的诗仙图案,什么?你不觉得那是诗仙?他脚下的祥云你可看见?!
而酒壶上不光有诗仙太白的模样,还有一块属于小酒馆的独特叶字形徽记在壶盖上。
精制到令人发指的酒壶,独特的徽记,诗仙的名讳,无一不彰显这酒水的高贵,当然这么好的寓意和外观,里面的酒水也是东京城中的独一份。
一旦壶盖开启便是酒香四溢,来自北方号称擅饮的契丹人在这酒水之下也是撑不住多久的,最多两壶便稀里糊涂的倒下,睡的不省人事,根本就没人能喝下三壶而不醉的,所以这太白酒又叫“三壶醉”。
与东京城其他的正店不同,太白酒这般的琼浆玉露却并非是有钱也买不到。
虽价格高,但只要有心去买,耐心排队拿号,还是能买到的,不光在大相国寺边上的小酒馆能买到,在信陵坊的张娘子家酒店也能买到。
谁不知道这原本是卖药材的小店,后来因为与叶侯的纠缠成为了酒水铺子,她家的酒水全都来自叶侯的酒馆,寻常酒水有之,大名鼎鼎的太白酒亦有!
且在张娘子家的铺面买要比在小酒馆中买到的便宜些许,虽然只是不到十文钱,但还是便宜了不是?
对那些喝的起太白酒的人家,自是不在乎这几文钱的,但对于请客送礼的寻常人,能省则省!小小的优惠成为了致胜妙招,既不影响酒馆的销售,又开辟了全新的渠道。
至于云中郡侯府从这酒水生意中赚了多少钱?没人知道!
东京城的百姓好奇,但据说连小酒馆的账房顾先生也不知晓,他只知酒馆一日的流水,每到月底钱帐都是要送去侯府,他根本没有盘账的机会,至于成本,纯利这些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叶安对商业秘密的看重和保护不是这个时代人所能比拟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婚姻大事(下)
这一家的富裕让整个东京城眼红,但叶安的所作所为也让整个东京城诧异。
整个东京城百姓谁不知道云中郡侯府与大相国寺之间的矛盾,也知叶安一举接下长生钱和福寿钱的所作所为。
不少的人家把叶安当做“活菩萨”供着,也有不少人把叶安当个傻子来看热闹。
好好的云中郡候不做,非要与大相国寺撕破脸,谁不知道大相国寺的钱是从何处而来?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侯爷,却迎娶了东京城中最美女的女子,秦慕慕的芳名对于东京百姓来说便是“女神”般的存在。
当初在金明池的一场义演,使得她得了好名声的同时也让兰桂坊一举成为东京城中勾栏瓦舍之地的头把交椅。
这两人的结合在许多百姓看来都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自然也想要围观一下凑个热闹。
于是在叶安的迎亲队伍出发时,从信陵坊到南门大街上的兰桂坊区区数百步的距离,围观的人群便有万余人之多。
这等规模的人群算是把王帮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低声对马上的叶安道:“小郎君,这么多人围观一旦有人闹事可如何是好?”
叶安看了看身后的迎亲队伍笑了笑:“他们就算是要对我发难也不会挑选这个时候,而是应该在侯府的众位宾客面前,若是在这里发难必然会在百姓中落下口实!百姓们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欠债还钱是不假,可本少爷今日成婚,他们从中作梗只会被人瞧不起的。”
王帮点了点头,看着边上人高马大的铁牛道:“小郎君说的是,也只有在那些先生面前他们才敢打着欠债还钱的旗号来闹事的。”
这话算是说对了,叶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其实他和秦慕慕早已猜到今日成婚大相国寺和宗室必有动作,而趁这个机会便可开始布局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包括喜气盈盈的王帮和铁牛等人。
迎亲的队伍一路到了兰桂坊,这里的女主人出嫁却是走的一方小院,小院被收拾的非常漂亮和喜庆,兰桂坊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全都出来送别,惹得围观百姓不断的叫好。
更绝的是,还有这种各样的才艺表演,这便是让围观之人大饱眼福,叶安看着掉在绳索上下飘荡的仙儿姑娘,只觉得秦慕慕算是下了本钱了,这样的表演在兰桂坊可不便宜。
葛善书已经在门前等候,瞧见了叶安后便立刻上前道:“我家侯爷来了,诸位送亲娘子可以出来迎新姑爷进门了!”
于是随着葛善书的话,一群女子挡在了门前,婚礼自古以来便是热闹非凡的事情,又赶上年节将至,岂能不好好闹一闹?!
兰桂坊这边的主事娘子张氏上前道:“诸位娘子,这可急不得!要想进门也需亮出本事来的,咱们秦大家可算是才貌双绝,还是圣人钦赐的阳城县君,怎生能随意把新姑爷请进门?!”
“是啊!是啊!”
一群女子便站在门口拦下,其中不乏叶安的老熟人秦叶叶,和秦安安,红霞姑娘笑了一声便道:“待我去请娘子作催妆诗,新姑爷若是没有佳作奉上可不行!”
不等叶安开口,葛善书便发话道:“我家侯爷乃是一等一的大才,谁人不知那首《声声慢》出自我家侯爷之手?!”
红霞姑娘转身便进去了,不过留下的小娘子们却并没有怠慢叶安,赶紧把茶水点心拿出来招待。
送亲娘子张氏站在门口搬出一个大箩筐便开始撒钱,这是真真正正的撒钱啊!
“秦家娘子出嫁,列祖列宗保佑;四时八节香火不断,神明垂怜庇佑;除厄禳灾在先,多子多福在后;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吉庆有余夫妇双全,如胶似漆胜蜜糖甜!”
说一句撒一把钱,四周的百姓大声叫好,附和着各种祝福的话,兰桂坊在秦慕慕的带领下做了不少善事,在百姓中的声望本就不差的。
叶安虽然因为之前被钱家诋毁过,一个阳城夜郎的名声在外,但因为他最近接盘一大部分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事情,百姓对他这位傻傻的“冤大头”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时候关注叶安的百姓便多了起来,不少人甚至知道他的爵位来自于一种叫土豆的高产粮食,能把祥瑞一般的良种献给官家,而不是自己闷声发大财,这样的人难道会是坏人?!
要想加深一个人的存在价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捧起来,这样一来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发现他身上的优点,当然缺点也会被放大。
好在叶安并没有什么缺点,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傻,与大相国寺对抗,与大相国寺背后的宗室对抗,怎么说都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吧?
在一片喜庆中红霞姑娘再度出门,环顾一圈围观的百姓便看向叶安高声道:“我家娘子出了新词…………”
话未说完,四周的百姓便鸦雀无声,这影响力不可谓是不大,秦慕慕的名头便是与她的好词捆绑在一起的。
之前甚至有人夸她的词可与晏殊相提并论,虽然多有鼓吹之意,但晏殊在听过秦慕慕的词后非但没有不屑,反而以“女中巾帼”为赞,这样一来更是着实了她的名头。
只不过在叶安听到词曲之便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李清照算是完了…………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众人还在感叹词曲柔美的时候叶安便想也不想道:“柳间眠,花里醉。不惜绣裙铺地。钗燕重,鬓蝉轻。一双梅子青。
粉笺书,罗袖泪。还有可怜新意。遮闷绿,掩羞红。晚来团扇风。”
说完便盯着红霞姑娘道:“如何,本侯能接你家娘子了吗?!”
“这…………”
“侯爷威武!”虽不知道叶安的词是什么意思,但铁牛毫不犹豫的开口叫好,王帮也是跟着大叫:“侯爷威武!”
说完便向围观的百姓撒钱,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但只有真正懂诗词的读书人才知道,这两首词之间互为对应,且极为应景。
秦慕慕的词是带有伤感之意的,寻常人家的良人成为兰桂坊的主人多少有些悲愤,但在兰桂坊中却对这里的人有了感情,想到要离别嫁人叹息自己总是漂泊不定,心中有些苦闷,一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让人拍案叫绝。
而叶安的词却是站在男人的立场来开解对方,“一双梅子青”对应“海棠依旧”,柳间眠,花里醉,合起来可不就是花柳之地,代指兰桂坊吗?
最后一句:遮闷绿,掩羞红。晚来团扇风。正好也在对应那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时间许多文人扭头便走,如此好的词怎能一人独赏,奔走相告者不计其数,把这场原本该平平常常的婚礼渲染成了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旷世婚礼…………
人群中的胖商贾咬牙切齿,而身边戴着面纱的女子却瞪着一双美目:“没想到这个云中郡候有如此大才,急才,果非等闲之辈!”
“不过是会作词罢了,这样的宋人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哪一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主人无需担心……”
“滚!”
罗珊娜看着眼前这个蠢笨如猪的手下便火冒三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在口舌上逞能,有什么用?!
……………………
人群之中并非只有这对主仆不爽,在这摩肩擦踵的地方却有一小团的真空,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轻松的便给中间的主人挤开了一片小天地。
“兄长,你说他叶安真的有这般的才华?这可比七步成诗要快的多吧?”
耶律宗政笑了笑:“这还用问?定然是早早就作好的,秦大家的词描写的乃是雨打海棠的模样,他叶安的词也是春夏之景,如何的对应眼下隆冬时节?!”
耶律遂哥笑道:“宋人果然狡猾又卑鄙,看来这词也并非是好的!”
但耶律宗政却摇头道:“这两首词是极好的,词意优美动人,如同故事一般生动,这样的词句怕是会比咱们先一步传到析津府,也会比咱们先一步在南京传开!”
“那宋人杀我大辽师团护卫又该如何?!难道便息事宁人?”
耶律宗政笑了笑:“哈,咱们大辽使团辱骂他这个大宋勋贵在先,若是真的掰扯起来咱们同样不占理,宋人皇帝最多罚铜了事罢了!而咱们大辽反而落了颜面!”
“难道就这么算了?!”
耶律遂哥不满的叫嚷让耶律宗政皱眉呵斥。
“你这模样成何体统,父亲活着的时候常说“谋而后动,不可操之过急”!眼下咱们不能对他叶安如何,但却可反其道行之,明日我便觐见大宋皇帝,上国书!”
耶律宗政说完边走,一脸不解的耶律遂哥皱眉道:“反其道行之?难道要夸赞他叶安不成?!”
迈出去的步子顿了一下,耶律宗政转头看了一眼叶安所在的方向对耶律遂哥笑道:“这话你算是说对了!捧杀也是不错的手段!”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四方云动
红绿二色乃是大宋婚礼中的主要颜色,并非如同后世婚礼上男女都是一身的大红。
这也是为秦慕慕以“绿肥红瘦”叶安以“遮闷绿,掩羞红。”对应。
叶安一身大红吉服,而秦慕慕一身绿色吉服,在她鲜艳的绿色吉服上还点缀了红色的镶边,一柄团扇遮面,引得春光无限…………
女子出嫁不能穿红,只能配绿,唯有公主尚嫁之时才能与驸马一起穿着红装,所以即便是秦慕慕得了诰命封号,也不能以红衣出嫁。
俗话说得好,“红配绿,丑到兜”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对这种颜色非常抵触,在后世这可几乎就是最土气的颜色,但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引领时尚。
即便如此,秦慕慕举着却扇出门的时候,还是引得围观百姓大呼小叫“惊为天人”。
连叶安自己也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这小娘子实在是漂亮,却扇据说是女娲出嫁是害羞而遮面用的,但在叶安眼中那倾国倾城的瓜子脸在却扇后更显诱人。
两辈子单身终于娶上媳妇了,叶安傻笑着对却扇后的秦慕慕道:“老婆上来呗!”说完便蹲下身子把秦慕慕背上了花轿。
轿子的使用有严格规定,宋初时混乱什么人都能使用轿子,后来太宗下令,只有特赐的官员才能乘坐暖轿,寻常人不得坐轿。
即便如此,大宋的官员也出于一种人道主义的风格不会乘坐轿子,这是一种儒者对人的尊重,也是不愿以人为畜的体现。
女子倒是可以乘坐轿子,只不过不得以暖轿的形式出现,其中颇多讲究。
“垂帘为户竹为典,千里征行似宴居。”这便是形容暖轿的,四周封闭,有窗有门,宽大舒适,这样的轿子远非影视作品中的小轿模样。
唯有女子嫁人这天,婚姻大事,可无这般的忌讳,女子坐暖轿前往夫家,体现了夫家对新娘子的尊重,当然这种尊重也只是在正妻的身上,妾是没有这般待遇的。
这时候也要报礼单,原本只是该早早送来的东西,可因为一些原因,叶安便拖到现在才送来,并且秦慕慕没有娘家,这些东西全部会充作陪嫁一起再运回侯府。
围观众人也想看看这位云中郡侯府娶鼎鼎大名的秦大家花了多少“家底”,皆是翘首以望。
绸缎锦缎自不用说,两只雁聘也被拿了出来,大雁乃是候鸟,南来北往便是“顺阴阳往复”的举动,且大雁专情,这种高贵性格正好象征着婚姻的忠贞。
铜钱一箱,银铤一盒,三金首饰一套,金钏、金镯、金帔坠,另有花果,茶酒,糕点若干,这些算不得什么贵重礼物。
但这并没有结束,葛善书大声道:“石蜜三箱!”
随着话音落地,一个三个箱子被抬了上来,掀开之后便是一块块巨大的半透明状糖块。
这实在是一笔让人惊叹的财富,糖在大宋本就是奢侈品,且是豪门大户才能享用,一般的蜜饯果脯铺子都用不了多少的糖,甚至以盐腌渍逼出其中的糖分来。
可满满三大箱的石蜜就在眼前,如同不要钱一般随意的放在一边,实在是围观百姓惊叹,这云中郡侯到底有多少钱啊!
这一箱怕便不止数千贯钱,三箱便有几万贯的财富!暗红色的糖块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宝石颜色,让在场的所有人口齿生津。
如此一来那些金银器物,绫罗绸缎便算不得什么。
一块大大的石蜜被敲碎,掉落的粉末和小碎块被抱在一层薄薄的糯米纸里送给围观中的孩子。
“爹爹,娘亲!甜!”
孩子们中有些懂事的便把手中的石蜜碎块递给了父母,围观众人不由得再次赞叹这对新婚夫妇的善良………………
胖胖的巴依站在人群之中石化,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木箱如同一只从掐住脖子的鸡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呃,呃……”的声响。
带着面纱的罗姗娜银牙轻咬,一字一句道:“他果然能从甜萝卜中榨出糖来,那六车的甜萝卜绝不可能榨出如此多的糖,便是一箱也不可能有!”
“主人,咱们上当了!一车卖他十贯钱,不五十贯钱他都不亏。”
罗姗娜的目光如同一柄刀子:“咱们是亏了,但他叶安还是要有求于我们,没有我们他就没有甜萝卜……哦,是玉菜!从今往后东京城所有的玉菜咱们都收回来,他叶安榨糖便离不开我们家的生意,到时再把价格提上去便是,总要让他把赚的钱吐出来!”
三大箱的糖块映的罗姗娜眼睛通红,对她来说赚钱已经是她唯一的出路和执念,看着叶安转眼间便把甜萝卜变成糖块,她的心便在嫉妒之火中熊熊燃烧。
人群中同样还有一些关注石蜜的人,这些人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心道:“云中君侯的“本钱”在这里!”
这几人很快便挤出人群消失在了南门大街上,但很快又集中出现在了一架马车旁,车中人没有露面,他们低声道:“并未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头面,但却有三大箱的石蜜!”
车厢中沉默许久传来一声询问:“你们怎么知晓那是石蜜?什么颜色的?”
几人对视一眼便道:“淡红色的石蜜,当场还给孩子吃了些,百姓一片称赞!”
车厢再次沉默,许久之后马车便缓缓离开,没有一个字留下,却又比说什么都重要。
剩下的几人当即消失在了路边小巷之中,便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
从车窗中瞧见那些人的离开,赵宗说有些疑惑:“他叶安真的把那一箱头面卖给了圣人?!只不过这些石蜜从何而来?”
赵宗礼笑了笑:“若是他有钱财也不需用石蜜充门面了!头面卖给了圣人也许不假,但他的钱呢?当然是用作其他地方,这小子的摊子铺的很大,在什么行当都想插足,可这东京城还有他插足的地方吗?!如此便必定要用钱财开道!咱们也可趁机拿下这些石蜜!”
“这些石蜜可不便宜…………”
赵宗礼瞪了身边的堂弟一眼,若非需要他真想一脚把他踹下车:“他接下了大相国寺的债,难道就不要还了?!”
“可大伯交代过,不可在叶安的婚期与其交恶,亦不可下手整治他,圣人在盯着嘞!”
老天可以作证,若是能滴血认亲,赵宗礼现在就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宗室血脉,怎能傻到这般的地步。
“我爹那是要咱们不得亲自出面为难他,但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大相国寺去讨钱他叶安还能说什么?!”
瞧见赵宗说恍然大悟,赵宗礼便觉得应当早早的和他划清界限才是,这小子脾气如同他父亲一般的暴虐,但脑子却糊涂的很!
这样的人不适合深交,早晚有一天会害了自己,如此看来父亲提点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没人比赵宗礼知道石蜜在东京城中的价值,这些石蜜只要储存得当,一年乃至数年的时间都不会坏。
什么是奇货可居,这便是奇货可居!
谙商贾之道的赵宗礼看到了一个极好的契机,家中的铺面本就在南方大量的收购蔗糖石蜜,每年卖一部分屯一部分,时间长了也就能利用手中大量的石蜜对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北方的蔗糖价格进行操控。
至于叶安手中的这三大箱石蜜,一旦碾成粉末便是极好的蔗糖,若非提色有所损耗,赵宗礼甚至想把这些蔗糖石蜜变成白砂糖,如此便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这小子有些门道,尤其是在商贾之道上,自己虽然不待见他,但父亲却夸他是个难得商贾之才,若是能收归麾下…………
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是商场上的敌人,怎么针对都不过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不速之客
新妇轿子进门前,阴阳克择官手执花篮内装谷豆钱果草节,一边口中念咒祝词,一边望门而撒,让孩童争着拾取,意为消灾报平安,撒豆谷后,才请新人下轿。
秦慕慕在两名亲信女使的左右扶持下踏上轿前用青毡花席铺成的垫子上,双脚不能着地。
看着叶安蹲下身子她就想一脚踹在这只屁股上,刚刚上轿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脑袋撞坏。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实在不好意思下脚,只能用却扇遮住自己的脸再次俯身上了叶安的后背。
话又说回来,这个背很宽阔,踏实,趴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我这便与你成婚了,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姥爷一定会来找你!”
“你姥爷也来了?!”
“我姥爷走了三十多年…………”
“我…………”
叶安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也太狠了,扶着秦慕慕双腿的手微微用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要稳当的不敢出一点岔子。
尤其是在孙奭,王渊等一众长辈站在门内冲着自己笑,叶安便更不敢让秦慕慕放肆,这丫头在刘娥面前都是个没遮拦的“女汉子”!
不过这样的妻子才是叶安认识中后世女孩该有的模样,大胆,热情,开放,自信…………等等。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长生莫要自责,我等便可作为你家长辈以证婚约。”
兴许是叶安的表情稍有尴尬,孙奭“善解人意”的开口安抚,一众人等也在边上附和,王渊,王皞,李遵勋这些人算起来还都是叶安的长辈。
即便是与自己并不算一路人的王皞,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在边上颔首点头,不知为啥,叶安心中居然会生出感动来……
大抵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的缘故吧!有几个长辈说出些安慰的话来,心中便暖洋洋的。
李尊勋在这里自然是不敢以驸马身份持重的,凑过来哈哈大笑道:“叶小子,能得如此多的大儒高官给你证婚,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话都说到这里,叶安轻轻放下秦慕慕一齐向对面的这群长辈行礼,但也纳闷怎生突然之间便多出这么多的长辈来?!
此时才回过神来,两人现在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而已,在大宋举目无亲的也唯有认下这些个长辈了。
“诸位先生是夫君的长辈,自然也是慕慕的长辈,还请上座,我夫妻二人必当敬酒奉茶不敢怠慢!”
秦慕慕并没有觉得难为情,而是大大方方的向一群老人墩身万福,却扇之后的俏脸上颇有些感动,原本她在家中便有一群长辈的关照,眼下倒是觉得自然。
一群老人对视一眼连连称赞,便是豪门贵女,大家闺秀也比不上眼前秦慕慕的自信和端庄拿捏。
迎亲队伍中的礼乐官敲锣打鼓,送这对新人入正堂,只不过正堂中的主位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玄诚子,一个是蓝继宗…………
这叫什么事?!
叶安惊讶的看着秦慕慕,玄诚子是他请来的不假,可这蓝继宗一个太监请来作甚?!这该如何解释?
但自然有人会出来解释,蓝继宗笑眯眯的抬手放在了扶手上道:“叶小子你这模样可有些难看了,怎么?某家便能不能来你府上不成?”
“能来!自然是能来的,只是蓝大官您……哈……”
秦慕慕拉着叶安的衣袖让他莫要吱声,但叶安可管不了这些,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场婚礼,怎么就能……
“小子你可莫要不高兴,某家怎么了?嫌弃了?信不信某家掉头便走!”
蓝继宗甩了甩衣袖但还是没有从主位上站起来,只不过气急败坏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叶安秦慕慕大婚,你这宫中大官穿的绛罗成什么模样?!
“蓝大官是圣人派来的,之前在兰桂坊便有宫人吩咐过,我忘告诉你了。”
随着秦慕慕附耳低声说完,叶安瞬间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对面蓝继宗一脸的嫌弃后便知道自己得罪人了。
“蓝大官,您快坐啊!既是代圣人而来,叶安照顾不周还请海涵!”
“你小子的嘴脸倒是变得快,圣人口谕:叶候新婚,良配门户,秦氏淑德,可为女德表率…………赐凤钗一只,宫花十朵!”
赏赐一出,众人哗然,信陵坊的百姓们稍稍愣住之后便爆发出一阵惊叹。
“凤钗,凤钗!圣人居然赐下了凤钗,这是何等的尊荣哟!”
“可不是,寻常人家要想求一朵宫花都要在正旦时眼巴巴的站在宣德楼下等着,挤破了脑袋才能抢一朵宫花给闺女压箱底呢!”
这些惊叹和恭维并没有让叶安觉得多重要,不过是刘娥戴过的头饰而已…………
好吧,这头饰确实很漂亮,一只细长的钗子上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嗯,从质地上来看应该是纯金打造的。
但最重要的是这凤钗别人戴不得,便是再有钱也不会有这头面,除非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后赐下。
当蓝继宗把凤钗插在秦慕慕头上时,一旁的王皞便露出羡慕的眼神道:“这凤钗一戴,长生你这云中郡侯府便是一时无两的荣耀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蓝继宗瞪了一眼叶安道:“你先别急着谢恩,还有东西,这次是官家赐下的玉带,某家在宫中执役这么多年,还是从未见过这样丰厚的赏赐,你算是头一个,哦,孙先生还得过一条先帝赐下的玉带,某家倒是忘了!”
孙奭哈哈大笑:“先帝是赐下过一条玉带,劝勉孙奭君臣一心,长生难道不知官家用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安若是再装傻那就要喜事便丧事了。
拉着秦慕慕冲着凤钗玉带齐齐拜下:“叶安,秦慕慕谢官家圣人恩典!”
这一拜在接受这些天家的赏赐同时,也接受了天家的拉拢,从今往后他便有另一个名字,“幸臣”。
宋代的政治非常的明确,鄙视链也依旧存在,进士科成为宰相科后,文臣之间对武将的排挤,对那些接受中旨得赐官身的人排挤的同样厉害。
本打算通过锁厅试证明自己的价值,奈何刘娥不断的下手,当着自己大婚赐下如此贵重的东西,从今往后叶安就必须成为天家言听计从的臣子。
文官在辅佐君王的时候会保留独立性,这也是文人的风骨,他们心中的抱负是为国为民,为了天下百姓,所以君王的旨意他们也能不接,君王的赏赐他们也能不授。
但刘娥抓住了时机,她在叶安大婚的时候赐下丰厚的赏赐,于是叶安便没有理由拒绝了,若是嫌贵重,这两样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但却代表了天家的心意。
你总不能连天家的心意都拒绝了吧?
叶安暗叹:辛臣就辛臣吧!反正不是佞臣就行!本来自己在朝中就是孤立无援的,即便是成为辛臣也无所谓,咋了,和天家走的近有错吗?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能反抗就好生享受这份荣耀!
主宾落座之后,拜堂便正式开始,这便与后世差不多了只不过在前面多了一个跨马鞍的环节,鞍”与“安”同音,取其“平安”长久之意。
拜天地,拜高堂,对拜,这婚便算是结成了,玄诚子和蓝继宗两人坐在上首微微点头,一人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布袋,里面装了些金银叶子便算是给了红包,没错,这个时代也有给红包的习俗。
葛善书与刘媒婆在外面撒利市钱,一时间门口热闹非凡,门内的酒宴也就开始了。
只不过差了些鞭炮,否则与后世的婚宴没有什么不同,院子里满是桌椅板凳,这些都是从婚宴铺子搬来的,但菜色却是新奇的很。
小酒馆今日打烊,只卖酒不买菜,所有的厨子包括掌厨周大勺都被王帮调遣过来忙活。
来的都是贵客,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这些厨子可是经过叶安训练出来的厨子,大大的铁锅,熊熊的黄泥灶台,冒着火的颠勺,端上来的菜色便是令人垂涎三尺。
饭店的菜为何好吃?高温急火,寻常人家的灶头根本就达不到这种程度,黄泥土灶下面少的不光有木材还有碾碎的煤粉,温度升高火力惊人。
于是一道简单的绿菜在经过大锅翻炒之后便有了火焰料理的特殊美味。
时间都是算好的,酒宴开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正好赶在了饭点之上,虽叶安到大宋的时间并不长,但侯府中的宾客却有很多。
孙奭,王渊这等贵客自不用说,来自上清宫的师兄弟以及信陵坊的邻居,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寻常百姓人家,只要有喜事必然会邀请四邻前来,且不会有高低之别,即便是往日里有所龃龉的,在婚宴上也不好发作,甚至能借着酒劲化解仇怨,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侯府院中坐的满满当当,宾客们吃的高兴,叶安看的舒心,他和秦慕慕的婚礼得到了远比自己预计多得多的祝福。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几个宝相庄严的僧人端着黄铜钵盂便来了,一时间门外等着新郎新娘“撒帐”“合髻”“合卺”的百姓纷纷让开。
信陵坊的百姓因张寡妇的事情对大相国寺本就没有好脸色,再加上赶在叶安大婚的时候出现,不少人在低声埋怨这些和尚。
葛善书先一步拦下他们道:“诸位高僧,今日叶候大婚,这是作何啊?”
为首的大和尚笑了笑:“与施主无干,我等前来不过是祝叶候大婚,信陵坊紧挨大相国寺,也算是邻人道贺。”
“那就请诸位大和尚进来吧!”
叶安早已看到这些宝相庄严的和尚,冲这话也没有办法拦下他们的,毕竟拦也拦不住还不如放进来的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石蜜抵债
大相国寺的和尚来找茬谁都不高兴,但却也在预料之中,甚至连孙奭王渊等人早就料到,但发生在眼面前的时侯,众人心中还是觉得膈应。
李遵勖更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些和尚也太过苛刻了些,云中郡侯就算是接下了百姓的账款,也不该在这时侯来要吧?今日乃是叶侯成婚娶妻的日子,你们这便来讨要钱财,哪里像是出家人的所作所为?”
为首的大和尚并未说话,而是紧盯叶安,眼神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就像佛在天上看一个可怜人。
和这样的眼神接触到你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人家已经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俯视你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忽视人家?
“和尚来了?正好,你们是出家人,本侯便让厨子给你们做些斋菜,以免见了荤腥与佛祖不好交代。”
叶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把三个大和尚给请了进来,并且还安排在了单独的一桌,看的王帮铁牛二人目瞪口呆,他们可都是准备抄家伙赶人的。
简单的几个绿菜被炒熟了端上来,而这三个大和尚的对面又被安排上了王帮和铁牛二人,算是给和尚们作陪。
原本他们是不愿意的,毕竟作为主家人他们该忙前忙后,哪有上座吃饭的道理?但架不住叶安的威胁。
事实上从一开始叶安就没打算给他们和萱儿多少活,希望他们能如同家人一样坐在桌上陪客。
但主家那一桌被孙奭,王渊等人给占据了,随便拿出来一个人都让这两货心惊胆战,何况蓝继宗在宣完旨意后也不离开,大刺刺的便坐在主家那桌上开吃,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是替官家圣人吃的…………
待红烧肘子,爆炒腰花,酥肉,羊汤,涮羊肉,松鼠鲤鱼这些叶安传授给周大勺的招牌菜被端上后,王帮和铁牛就顾不得其他,甩开腮帮的狼吞虎咽起来。
酒宴,酒宴,最大的重头戏当然是酒,叶安用了最好的太白酒来招待众人,无论是孙奭那一桌,还是街坊四邻所在的桌上都是如此。
王帮笑了笑,果然如同小郎君所说,跟着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美酒佳肴在前,谁还管那三个大煞风景的和尚?于是这三位高高在上的佛陀便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酒,心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无法下口吃肉,只能看着对面的王帮和铁牛大快朵颐,毫不痛苦。
叶安轻轻的拍了拍为首大和尚肩膀道:“今日本侯成亲,来的都是客,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了。只要本侯办得到,便不会为难你们!”
三个和尚心中有些诧异,这叶侯怎生如此好说话了?看着他彬彬有礼模样,完全不似肉山佛二人所说的凶猛异常暴虐成性啊!
轻咳一声咽下口中的菘菜,为首的和尚立刻宝相庄严道:“既然叶侯今日成婚,手头也该是宽裕些的,接了我大相国寺的债,便可见叶侯乃菩萨心肠,但百姓的债你接了,可却迟迟不肯归还,可怜我大相国寺的小沙弥半夜饿醒,拉着贫僧的衣袖哀求吃斋饭啊!”
嘁…………
不知是谁听了和尚的话发出不屑的声音来,在这突然安静的酒宴上格外扎耳,但大和尚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叶安,眼神中的执着怕是比拜佛还要虔诚。
“这个…………我现在是真的没钱,要不用东西抵债可好?你们也看见了…………”
“便用那些石蜜抵债如何?看那三箱石蜜市价该是值不少钱的,我等还能留下一些供做菩萨香案之前,也能聊表礼佛敬佛之心!”
体面是什么?
早已被这三个和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是得了主持方丈之命二来,冲的便是三箱石蜜,眼下既然叶安开口,他们哪有不顺杆爬的道理?
“如此甚好!”
叶安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这三箱石蜜少说也值几万贯,不知你们觉得如何?若是同意,叶安待会便差人送去贵寺,还请贵寺把本侯提供的借据一一找出,如此也好消债!”
为首的大和尚点头笑道:“甚好,甚好!”颇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的模样…………
于是王帮和铁牛便有了任务,陪着三位大和尚吃好斋菜,之后在把他们和那三箱石蜜一同送回大相国寺。
这两人也是态度大变,开始极为热情的招待起和尚们来,只要是见识过侯三家制作石蜜过程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这桩买卖。
速度快且产量惊人,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只要一直做,就能出蜜啊!
一时间三个和尚有些诧异,为何叶侯的态度会反差如此之大?谁不知道他在上清宫门前列举的佛门十恶?谁不知道他与大相国寺早已撕破了脸?
可现完全调转的态度,别说是这三个和尚,便是侯府中的其他宾客也有些转不过来,但很快众人便觉得,这是叶安在向大相国寺示好,妥协………………
在叶安去主桌敬酒的时候,更是被李遵勖拉住道:“长生啊!买卖这么做可不上算,你那些石蜜可在少数,又是没加淀粉。”
稍稍顿了一下,李遵勖偷眼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道:“若是用白矾与石蜜相加,可得…………”
叶安一把拉住李遵勖的手道:“作假这种事我可不干,白矾与石蜜可做假蜂蜜,但也是有损阴德,万万不敢这么下手。”
啪…………李遵勖的脑袋被蓝继宗拍了一下。
“莫要把你那一套交给叶候,忘了前些年圣人是怎么罚你的了?还敢做这种勾当?若非是卖给倭人…………哼!”
“我这是教长生提价嘞!那么好的石蜜,只需压碎便可得糖,若是能脱色制成白砂糖也不是难事,白砂糖在东京城都卖出什么价了?便是卖出金子一般的价格都不为过!”
随着李遵勖的话,蓝继宗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来了,好似韩国公府上便是在做蔗糖买卖的,东京城的半数蔗糖都是出自他家的铺子。
此时再看这三个和尚,蓝继宗便可认定大相国寺从一开始就想用叶安的这三箱石蜜来抵债!
其他宗室的钱财赵宗礼出钱便可补上,但拿下了这三箱石蜜……东京城的糖价还不是他韩国公说的算?当真是精明的算计!
叶安看似被逼的走投无路,但蓝继宗却知道他根本就没把那一箱头面卖给圣人,只是卖了一条吊坠而已!
笑眯眯的盯着叶安,蓝继宗挑了挑眉毛道:“叶侯家中该是还有一箱值钱的物件吧?打算什么时候卖出?”
叶安想了想才道:“那是慕慕的彩礼,现在已经是她的东西了,卖不卖的也由她说的算!”
蓝继宗嗤笑一声:“这个家你还做不得主了?”
“买卖上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她也做不了主,需二人商议才行,这叫股东合议…………”
蓝继宗翻了个白眼便岔开话题,他是不信叶安这话的,哪家的事还不是男人说的算?便是秦慕慕再有大才,最后还是要听他叶安的!
“捣毁无忧洞你有功,但圣人希望你能把这东京城的地下都给清扫干净,你可有法子?”
叶安点了点头:“算是有吧!陈大官应该告诉圣人了,但此举有伤天和…………”
“什么有伤天和?!那些地底下的污烂人就不算是人!”
“那无辜之人呢?”
蓝继宗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稍显犹豫最后叹了口气。
“那便看他们的造化了,在地底下待那么久,早已是人不人鬼不鬼,就算到了地面上,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你那日救下的女子活了几个?”
这就是冷血,话虽有理但却不能掩盖人性的劣根性,就同消灭敌人时把人质一起消灭掉一样,叶安下不了手。
瞧见蓝继宗把话题扯到了地下,李遵勖便不顾他与叶安了,只是大口大口的吃菜,权当没听见,在他看来地下的事最好不要掺和其中。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大和尚的辩证法
男主外,女主内,在秦慕慕去了正房之后,叶安便在外招呼众人,到现在他才了解到那三箱石蜜的价值。
糖在后世算不得值钱的东西,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极为奢侈的存在。
三大箱的石蜜就等同于三大箱的银铤,且有价无市,市面上买卖蔗糖的店铺几乎都被宗室垄断,而这宗室便是韩国公赵宗礼!
市场上的规律其实很好找,尤其是在东京城这个相对规模并不大的地方,叶安之前便已经摸清楚了一些消息,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请君入瓮”。
大相国寺的和尚吃的不错,即便是斋菜也是津津有味,事情他们算是办妥了,这三箱石蜜韩国公会用不错的价格来买下,如此大相国寺还是把长生钱和福寿钱的债给收了回来。
只需要一段时间的停下放贷,东京城中需要借钱周转的人家便会走投无路,到时再放出长生钱和福寿钱岂不是容易的多,还能趁机加价,上调利钱!
说到底云中郡侯还是向大相国寺妥协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如此,只要叶安答应用石蜜抵债,那便是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总比拖着钱不还要好。
葛善书是个合格的中人,在散席后便带着叶安给他的借据随同王帮铁牛二人一起去了大相国寺。
借据很多,都是大相国寺放出去又被叶安收回来的,其中大多数人家都是能还的上钱或是愿意拿出干股的人家。
在叶安眼中,这些人家都是良性资产而非负债,至于那些实在还不上钱的人家,也可出人出力不是?
………………………………
酒席到了晚上便结束了,蓝继宗打着回宫复命的旗号先走一步。
孙奭这位先生则是喝的大醉而归,没有留下太多的话,唯有王渊走前拉着叶安道:“既是成婚,你便也是成家立业之人了,明日契丹使者上殿朝贺,正五品上之大小官员都要参朝!”
老先生喝的走路打飘还不忘提醒自己,叶安伸手把他扶上马车后笑道:“长生记下了,明日一定参朝。”
宾客几乎都送走了,即便是街坊四邻叶安也是站在门口相送,给足了他们体面,李遵勖走的时候盯着叶安看了好一会才道:“若是有好买卖一定代上伯父,钱财多少直说便是万万莫要羞涩!”
不知为何李遵勖就是认定了自己,叶安无奈苦笑:“李伯父放心,长生绝不羞涩!”
“哎!这才对!”
李遵勖晃晃荡荡的上了自家马车,回头见叶安站在门口送客,身份无论高低贵贱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忍不住感叹:“这小子不简单啊!终究是非我等之辈,说他是君子夸他了,说他是小人反倒是埋汰他了,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看不透,看不透啊!”
宾客都走了,叶安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单单是站在门口送客弯腰谢礼都受不了。
玄诚子喝了不少但却没有醉,只是微微带着醉意坐在正堂中喝茶醒酒,不时的看着身边吃糖的静武呵呵傻笑。
叶安回来之后他便开口道:“今日便好生歇歇,既与大相国寺恩怨已结,又娶了心仪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寻常人家都是娶比自己小些的女子,你到好寻了个大自己三岁的。”
“嘿嘿……师傅您这就不知道了,女大三抱金砖!徒儿这是抱了个金砖回家嘞!”
玄诚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柔和,拍了拍叶安的脑袋笑道:“也不知这是从哪传出来的俚语,偏偏从你口中说的头头是道,空空和尚躲着同门你且去看看吧!莫要让他说你招待不周才是。”
说完又看了看身边的静武眼神中带着郑重:“同门师兄弟一场,以后善待静武,这孩子是不打算回老君观了,上清宫又拴不住他的心,就想跟着你过好日子,那便由他去吧!”
叶安微微一愣,看着玄诚子道:“你今日说话怎生怪怪的?莫不是要远行?”
摆了摆手玄诚子盯着叶安道:“别说是静武,便是为师在你这侯府住的时间长了都不想离开,新鲜的东西层出不穷,你的前途也是不简单的,跟着你必定能过上好日子。”
轻轻的扶起玄诚子,叶安笑着道:“那师傅留下便是,这院子大得很,既有空空大和尚的位置,便会有师傅您的位置,你年岁也不小了,徒儿给你养老送终便是!”
玄诚子的嘴唇动了动,嘴中还是叹息道:“为师也不骗你,这般的惬意非为师所想,修道之人讲究的是清修无为,你这烟火气太重,算了。”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叶安也就没法继续拦着。
他知道从一开始两人就不是一路人,即便成为师徒也算不得是同道中人的,这个师傅给自己带来了许多东西,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只能扶着老道前往厢房歇息,路上坦言道:“二师兄的事情,师傅无需担心,只要我这云中郡侯府在一天,就必定不会亏待他。”
“还要给他寻个好婆娘,传宗接代下去也算是好事…………”
“啥?!哦,师傅的心意徒儿明白了。”
可以看出,师傅最关心的弟子还是静武,叶安咧嘴笑了笑:“师傅放心,一定寻个良家女子给他作伴,我这算是师弟的身子,师兄的命吗?”
“能者多劳,这世上你没有多少亲人,能照顾一点是一点,对街坊四邻都这般的客气是为何?当为师不知?!有个师兄在家,也算是有个本家亲近之人了。”
叶安的手猛然一颤,他忽然明白为何玄诚子要执意把静武留在自己的身边,托自己照顾是假,更多的还是一种陪伴…………
同门师兄弟住在一起,即便是没有多少话题,可自己在照顾静武的同时,静武不也是在某种意义上的照顾自己?
玄诚子摇摇晃晃的回了房间,对他来说叶安已经不是道门中人,从他授官得爵开始,他已经是官宦之家,与道门自然而然的划清了界限。
虽有情谊在,但却已经不是道门中人,不过叶安身上的秘密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执念,自从他入宫与刘娥这位大宋的太后对奏过后,他叶安身上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往,没人会再翻找出来。
“云中郡侯,云中郡侯!”
听着宣城在房间中念叨,叶安笑了笑便离开,是啊!嵩山羊肠道上的那个奇怪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宋云中郡侯叶安!
玄诚子要离开,但空空和尚却在侯府住了下来,爬上了偏院的小楼,看着一口酒,一口肉的空空和尚,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烧鸡,叶安觉得自己便多余带着吃食来找他。
“哈!难得叶候有心,既然带着鸡来了,便坐下同饮如何?今日成亲怕是没吃多少东西吧?不去寻那倾国倾城的美娇娘,反倒是来我大和尚这里,不知是该感动呢?还是该嘲讽呢?”
空空和尚吐了一口酒气,笑眯眯的盯着叶安。
“你的同门已经走了,带着三箱石蜜走的,你可以下去了,偌大的一个侯府不够你住的?偏偏如同闺中女子一般在这小楼上吃肉喝酒?”
叶安的话让空空和尚空空和尚愣住,手中的酒杯颤抖了一下后便干嚎道:“蠢货啊!上了人家的恶当居然还沾沾自喜,我大相国寺怎么就出了这些个蠢货!”
叶安的脸色瞬间难看,盯空空和尚的大肚子道:“你这话说的,三大箱的石蜜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市价还不知多少嘞!你不是和大相国寺闹翻了吗?怎生还为其鸣不平?”
“嘿!这话说的,虽大相国寺闹翻,可终究还是佛门中人,见他们落入你挖的坑中,岂能不有感伤怀?别人不知道贫僧可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拿出石蜜来,更不会如此痛快的用石蜜抵债,唯一的可能便是有早就留下后手!”
叶安点头笑道:“果然是有明辨之才的空空和尚,辩证法用的挺溜啊!”
“什么辩证法?”
空空和尚的不解叶安充耳不闻,但却笑道:“只不过这次倒霉的不是大相国寺,而是其背后的宗室罢了。你以看穿了我的手段?”
一口美酒下肚,空空和尚摇了摇头:“贫僧没有那般的本事,但却知道你绝不是一个轻易服软的人,更不会主动用石蜜偿还欠债!仅仅这些便知我那几位同门被骗了。”
毫不客气的扯下一条鸡腿,大口撕下一块肉后叶安便道:“没错,被骗也是他们活该,只可惜做局做的不好,只能暂时让赵宗礼倒霉,却不能祸及大相国寺…………”
大快朵颐的空空和尚突然愣了一下,随即道:“破而后立,就算你要对大相国寺下手,也不要连根拔起,终究是天家寺庙,多少留些颜面,否则便不是破而后立,而是彻底毁灭了,这与你当初的说法不一!”
“我说我反悔了你信吗?”
“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对恶人你能斩尽杀绝,可大相国寺中并非都是恶人,你知道的。”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便知晓了,但此次对大相国寺来说几乎是脱胎换骨之痛,你可莫要心痛。”
“哈哈…………破而后立……咳咳…………”空空和尚一口喝掉手中的美酒,兴许是太过急促呛得满脸涨红咳嗽连连。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新婚后的侯府夫妻
没人希望在新婚之夜和一个胖和尚待在一起,叶安在与空空和尚进行过一段简单的交流之后便悄然离开。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看看自己的新娘子,这个在上辈子只敢在摊位之后瞧瞧观察却从不敢明目张胆上前搭讪的“女神”。
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婚房,只不过当他准备与新婚妻子“搂搂抱抱举高高”的时候,却瞧见这婆娘正在雕花木床上抱着卤猪蹄吃的开心。
原本当做遮面用的却扇就插在她的后脖领里,刘媒婆在边上一个劲的劝她:“县君,您好歹也是个贵人,就不要为难奴家了,这模样若是被侯爷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瞧见便瞧见,你看他敢有话说?叶安你来啦!快些告诉我这猪蹄是哪家买的,味道着实不错!”
在刘媒婆的惊诧中,叶安笑着耸了耸肩:“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出这等美味?好歹也是古典婚礼,能不能把流程继续下去?咱们稍稍尊重一下文化传统!”
秦慕慕笑嘻嘻的把手中的猪蹄放下,但很快便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却扇……我的却扇呢?”
上前宠溺的拿下她脖后的却扇,顺便把她嘴上的油脂给擦擦,没成想越擦越乱,叶安只能无奈道:“就这样吧!”
金钱彩果撒掷,称为撒帐,刘媒婆虽然觉得这侯府上下怪异,但却不好多说什么,操着自己的老本行一边撒着金钱彩果一边口念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冗长的撒帐歌念完,刘媒婆手中的东西也抛洒完了,接着便将叶安与秦慕慕的头发剪下来一撮,合梳在一起,合髻也叫结发,意为合二性为一体,白头偕老,结发夫妻便是由此而来的。
“合卺交杯,用以为好!”
两人把这交杯酒喝了下这便算是正式结为夫妻了,所有该走的程序走完,闲杂人等也都退去,婚房中只留下叶安与秦慕慕两人。
不知为何叶安自己反倒害羞起来,与秦慕慕接触这么久了,两人几乎都是顺理成章的认为该成婚,该抱团互相取暖了。
但直到此时两人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们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步骤,恋爱…………初恋去哪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正当两人尴尬时候,窗户突然被人捅破,一支支红色的筷子被扔了进来,顺带着也把纸糊的窗户戳成了马蜂窝。
戳窗花,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民俗,后世某些地方也依然保留,但此时的叶安只能尴尬的哈哈一笑:“没想到咱们也有害羞的时候,这事整的……嘿嘿!”
“你应该比我大的,但现在却比我小,这个……咱们是不是该把蜜月当做恋爱来谈?”
面对秦慕慕认真的模样,叶安点了点头:“放心,我也没经验,我可以用我的名字发誓,你是我的初恋。”
名字是他们两人唯一在那个世界存在过的标志,秦慕慕微微点头:“我亦如此。”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当叶安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的酸痛,两人昨晚都没睡好,僵硬的身体连腿都不知道往哪放。
当然,后半夜荷尔蒙的激情散发的也快,但秦慕慕坚决的表示要优生优育,于是叶安便没有任何办法再行不轨之事。
居然拿子孙后代的“大事”来做挡箭牌………嗯………很好!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叶安在院子里洗漱,张家娘子一大早便来帮忙伺候了,昨夜她在瞧见刘媒婆背着一大袋的赏钱离开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回到家一夜都没睡好,满脑袋的想着刘媒婆背钱的样子………………
她可是侯爷点名要的后院妇人,在侯府家中的地位应该仅次于王帮这位管事,妇人们的事情都是她说的算,怎么就让刘媒婆一人拐走了那么多的钱财?!
这不一大早便“周到”的赶了过来,拉着秦慕慕说了半天房中之话,叶安自然也就被赶到了门外。
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埋怨张家娘子的多管闲事,秦慕慕的“生理卫生课”还需她来教?信不信能把你张家娘子自己说的明明白白的?
随着叶安的出现,侯府中的人都出来了,王帮端来了菽浆和油果子从厨房出来,顺带着还踢了铁牛一脚:“天爷爷,什么样的人家哟,居然敢和小郎君一起洗漱?!这都什么时辰了?小郎君您也快些更衣,今日参朝万万不敢迟了,咱们家在待漏院没有位置,吃了早饭才能去嘞!”
这是叶安昨夜便吩咐下来的,菽浆便是豆浆,油果子便是炸好的面点类似于油条,只不过上面撒了糖霜,自从有了榨糖之法后,侯府什么都缺就不缺糖。
辽朝使者觐见大宋皇帝,这本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可惜的是对于大宋来说却非体面之事,因为人家来不光是为了来贺正旦的,还是来商讨岁币一事。
“你说契丹人会不会在朝堂上对咱们赵祯不敬,跋扈张扬?”
“噗…………咳咳…………”秦慕慕一开口便让喝豆浆的玄诚子喷了。
瞧见乳白色的豆浆从他鼻子中喷出的模样,叶安便忍俊不禁,谁能想到堂堂的观妙先生居然能被秦慕慕这个小娘子治的死死地?
但叶安却知道,这才是秦慕慕的本来面目,她是把玄诚子当做自己人才会如此的口无遮拦,再看看边上颤抖的王帮,叶安便觉得这个家以后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官家名讳岂能直呼?!这是犯忌讳的事,你们二人现在好歹也是大宋的勋贵了,一个是阳城县君,一个是云中郡侯,说话做事要三思而行!否则出了岔子便是大罪过!”
秦慕慕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盯着叶安熊猫眼道:“观妙先生教训的是,慕慕知错了。”
没由来的被牵连,叶安连连点头,顺便把剥好的鸡蛋敷在眼睛上,一夜未曾安睡,今日顶着一个黑眼圈去上朝还不得被那帮子文臣给笑话死?
尤其是殿中侍御史,那些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的人必定会揪着你的小辫子死死地不撒手。
豆浆和油炸食品几乎是绝配,现在还没有秦桧,所以油炸馃子并未出现,但叶安觉得油条才应该是豆浆的最好伴侣,夹了一块油炸果子给秦慕慕之后,叶安顺便为她解惑。
“宋与辽之间的矛盾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激烈,双方虽然对立,但却有点像是冷战期间的对峙。
且在文化上采取了一种相对包容的政策,军事上互相警惕,在没有出现外力之前,双方之间会稳定很长一段时间。
别忘了,澶渊之盟后北方以十余年无战事,即便是有些小摩擦,也只是边民之间的民事纠纷,无论是宋还是辽,都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以至兵戎相见的地步。”
秦慕慕微微点头:“可以啊!不愧是历……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宋辽之间不会爆发冲突,既然两边安定,咱们就管好自己了,我可准备把生意铺开,你也不能闲着!”
“这是一定的,我从明年开始就要正式入职司农寺了,推广土豆和地瓜势在必行,你要帮我把关于如何加强建设保育机构的劄子写好,圣人来年就要用的。”
玄诚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新婚夫妻,怎么就感觉自己听的不真实?仿佛所有的难事在他们这里都不是什么难事,轻轻松松的便能解决?
叶安分析的头头是道,仿佛他就是宋辽两国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两国君王心中的想法,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秦慕慕的态度!
她居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什么时候女人家敢在桌上讨论起朝堂上的政事了?!
事实上叶安和秦慕慕两人已经进入了另外的一种状态,他们成婚之后便会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一种他们习惯的家庭式生活。
朝九晚五,各忙各的,他们会用更高效,更智慧,更快速的办法来处理问题。
玄诚子无法理解,但这就是两人之间态度的转变,简单的对话便已经讨论好以后的发展方向,并且各司其职…………
而此时边上的胖和尚已经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侯府中根本就是个最愚蠢的人,连刚刚嫁进来的秦慕慕都有着非同寻常的见识和魄力。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参朝
既然两人已经定下了各自的方向,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从眼睛上把鸡蛋拿下扔给在了胖和尚的碗里,叶安不满的对站在花厅外的王帮和铁牛道:“以后一起上桌吃饭,若是不想在侯府中待了,那便自己滚蛋!这便是我侯府的规矩!”
铁牛的脸立刻便笑成了一朵花,而王帮还想说什么却在叶安“凶神恶煞”的眼神下给憋了回去。
两人匆匆用了点吃的便去准备,今日叶安上朝还是铁牛赶车,玄诚子看着他还未彻底消散的黑眼圈没好气道:“便是新婚燕尔,也不可旦旦而伐!”
单单这一句话便让秦慕慕羞涩的背过身去,也让刚刚收拾好心情的叶安落荒而逃。
谁能想到“仙风道骨”的观妙先生居然开口便是男女之事,内容并不刺激,但从先生口中说出来便十分“刺激”了。
叶安的年龄有些小,往多了说也不过十六岁的模样,即便是身体里装着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可也没有现在就生孩子的打算。
优生优育不光是秦慕慕的意思,更是两人商议下的结果,对未来的恐惧,对这个世界的陌生,使得这两个刚刚抵达宋世不过半年的情侣产生了一种迷茫和恐惧感。
虽然已经成婚,但在他们二人看来算不得安身立命,只有真正的强大后,他们才敢把自己的血脉带到这个世界上。
孩子就是负责人,诚然孩子会使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单,但同样也是他们需要负责的存在。
原本一人在这宋世,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自己活得舒坦就行,但他们有了对方,有了彼此之间的牵挂。
要为对方负责已经成为心中的羁绊,这时候再添一个孩子,他们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会再度增加。
年龄固然是一个重点,但心理准备和物质条件同样也是他们所考虑的。
秦慕慕作为侯府的女主人已经开始参与到侯府的管理之中了,这让原本还打算教她如何管理后院的张家娘子十分尴尬。
没办法,侯府的后院实在没有多少人,除了秦慕慕带来的秦叶叶和秦安安两位侍女外,便没有别人了,而这两位侍女在慕慕的教育下已经非常自主,甚至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瞧见叶安上了牛车后离开,没有娘家可回的秦慕慕也带着两位侍女上了自己的牛车,顺便还把张家娘子叫上:“张氏,这宅院中没有甚的事情可忙,你且随我接管三叔的债务去!”
张氏微微一愣,随即扭捏道:“奴家可做不来这种事,女人家的抛头露面不合适,店中还在卖酒…………”
秦慕慕皱眉道:“怎生就做不来?我教你便是,叶叶安安两人也是要学的,多个人也好多个助力,再说那些人家岂能没有女子?让你来便是给我做个考量,总不能因为没了男人就不独当一面了吧?日子还怎么过!”
软硬皆施之下,张氏便硬着头皮的上了牛车,在她看来妇人就该在府中把这一大家子照顾好,在外奔波操劳家业算怎么一回事?
铁牛给叶安赶车去了,府中又没有多余的车把式,王帮只能暂代车把式一职,秦慕慕笑道:“明日便从兰桂坊把万姐姐请来驾车,否则还要多开一份工钱给王管事嘞!”
王帮道了一声“不敢”,但他的态度其实和张氏一样,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主母同是不让人省心的。
抛头露面不说,还是做这等锱铢必较的事情,收债可不是简单的活计,更不是女人家能做得好的…………
在车中翻看葛善书的账本,虽说他已带人走访了几家,但在秦慕慕看来却是远远不及格,效率低不说,还没有详细的描述这些人家的情况,几乎等同于无功而返。
既然她以接手这些事情,那就是她说的算,昨天晚上叶安已经把所有债务装在木匣中交给她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自己将会负责侯府的债务问题,同时清理不良资产。
这在宋人看来根本就是毫无头绪的事情,但秦慕慕却并不觉得有多难。
牛车中便与叶叶和安安两人把这些债务从高到低的排列出来,在把其中位置靠近的地方标注出来,如此便得到拜访这些人家的先后顺序。
简单的几个步骤便让边上的张氏听得目瞪口呆,相比之下葛善书之前的速度着实无法与夫人相比。
只不过这一切才是张氏惊诧的开始……………………
叶安的牛车到了宣德门前的待漏院,此乃百官晨集准备朝拜之所,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进待漏院用早饭的。
从三品上的高官可如待漏院中用皇帝赐下的鲜美羊汤,至于其他臣子早饭自便…………
于是叶安便蹲在待漏院的门廊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神游天外,反正他早上吃过饭才来,今日来了也只是例行参朝站班罢了。
嗯,待漏院中聚集的都是大佬,瞧瞧人家王曾的做派,便是靠在小圈椅上,整个人也是气质俱佳,便是身旁坐着吕夷简也无法与之相比。
叶安瞥了一眼里面的人就不愿看了,显然现在的朝堂上依旧是拉帮结派的,吕夷简与王曾之间的不对付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王皞作为王曾的亲弟弟,自然是站在兄长这边的,至于王臻……却是与吕夷简稍稍亲近些。
这样的朝堂叶安甚至不愿多看一眼,党争误国,党争害国,任何一个精明的君王都不会刻意的去制造党争来维系自己的统治。
当然后世那个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除外,人家是真有本事把党争甚至是群臣玩弄于鼓掌之中,嘉靖皇帝是历史上少有执政能力可达“变态级别”的帝王。
只是眼下的宋世…………好吧……天家无法驾驭这些妖孽一般的臣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平衡之道来维系天家统治地位。
不希望出权臣的最好办法就是大家都是“权臣”,且是权利范围相互重叠的“权臣”。
政治,朝堂,手段,阴谋,小小的待漏院充斥着叶安所不喜的所有前置因素。
当然也让他置身事外,他本就是一个意外的客人,做客在大宋,没有牵绊,即便是在待漏院中,也多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给皇帝授课?不过是他的一次大胆尝试,新鲜刺激却并不于己相干。
“诸位相公,朝会快开始了,还请移步大庆殿!”
伴随着內侍的声音,待漏院中的大佬们动了起来,叶安自觉得的站在了廊下,这是一次正式的朝会,看着同僚们三三两两的排队,他也不能例外。
看着身穿和自己一样绿色公服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范子渊,范少卿?”
范子渊看了叶安一眼露出同僚之间的职业微笑,叉手行礼道:“叶候,今日参朝?”
“嗯,参朝,没有意义的参朝……我在这里就如同不在……”
这话毫无头绪,甚至充满了吊诡的怪异,原本是打算让范子渊这个伪君子离自己远一点,但效果恰恰相反。
范子渊惊诧的盯着叶安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叶候说的不错,确实毫无意义!唯有把那些良种推广至天下,才是咱们司农寺该做的事!”
说完便不在言语而是跟着前面的人缓缓进入了大庆门,叶安与他并排进入心中却充满了诧异,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范子渊的判断。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无论是范子渊看待叶安,还是叶安看待范子渊都是如此。
从一开始范子渊便不觉得叶安是个正正经经的文官,更不觉得他能把司农寺少卿做好,就他这样的人能把土豆和地瓜这样的祥瑞良种推广出去?
而叶安也有同样的感觉,在他看来范子渊不过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只能在司农寺坐在长案之后写写画画,哪里像是个在田间地头出现的学者型官员?
但就在刚刚,两人之间的极少的交流中,叶安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看走眼了,范子渊亦然…………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究竟谁是小丑?
大庆殿巍峨宏大,乃是宫中规模最大的宫殿,左右升龙门的正北,而这里也是宫城中轴线。
好家伙这可不是一般的宫殿,乃是大宋最为重要的宫殿,大庆门及左、右日精门,九开间的大庆殿,殿前东西各数十建房子廊榭组成的长廊。
还有左、右太和门,大庆殿左右有东、西挟殿各五间,殿后有后阁,阁后有斋需殿,再后为大庆殿北门,又称端拱门。
大庆殿门外的殿庭广阔,叶安粗略的估算一下,殿庭的广场上便是数万人都能站下。
虽然北宋皇宫的整体规模狭小,但事实上大庆殿的规模足足占据了皇宫的的四分之一,简直就是庞然大物中的庞然大物,谁说宋人的皇宫规模狭小,宫殿便逼仄的?
即便是规模较小的皇宫,还是有拿得出手的宏伟宫殿,这是汉家文明的一大杰作啊!
而这些居然都是身边的范子渊告诉他的…………叶安只能暗道诡异!一个与他从未见面便开始不对付的人,现在居然跟他介绍起大庆殿来了,而且极为详细。
看着身边态度大变的范子渊,叶安开始怀疑他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拉拢自己之后再给自己使绊子?
但事实上并没有,按照规矩入了大庆殿之后,这位仁兄居然站在那里便开始神游天外,从他涣散到没有聚焦的眼神叶安便知道他们乃是同道中人。
这个范子渊对政治毫无兴趣,只是一味的希望冗长的朝会能够早些结束,好早点会到司农寺的衙门中做事。
而叶安此时也觉得无聊,朝臣们的出班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恭维致辞,揣着个朝笏一本正经的说着庆贺之言。
一开始或许还有些新意,但渐渐的所有人说的都一样,再有新意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褒溢之言而已。
于是身边的宫柱便是极好“栖息”所在,微微靠近一些叶安依靠在暖洋洋的宫柱上假寐。
谁说古人不会享受?寒冷的冬季里,大庆殿却温暖如春,最大的原因便是在于地面和这些巨大的宫柱。
地下有“火龙”,一直延伸到宫柱从内里的管道把多余的烟气排放出去,即便是殿中足够的大,但对于这种立体式的供暖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
暖洋洋的宫柱上覆盖了厚厚的木板,用精美的彩绘装饰的美轮美奂,唯一的缺点便是在高温下,这些彩绘偶尔会出现剥离,所以冬日里的宫柱上还会有一层锦缎。
叶安靠在上面觉得挺暖和,位置不错正好也在殿中侍御史的观察死角…………便也自然而然的睡了过去。
当叶安被范子渊推醒过来时,却发现整个大殿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在看向自己,而殿中出班站着的不是别人,便是与自己有过节的辽朝贺正旦使耶律宗政。
“叶候真是好惬意,在这大殿之中,天子脚下居然还能睡得着?我大辽却不会有这般的臣子啊!天家待臣子之宽容让宗政感佩!”
一句话便让叶安成为丢掉大宋脸面的人,御座上的天家母子眼神自然不好看,而四周的同僚也是一副羞于自己为伍的表情。
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看来这是耶律宗政刻意为之:叶安扯了扯身上宽大的公服,挤过身边的同僚走到殿中,在一群朝臣和天家母子的注视下道:“启禀官家,圣人,臣在外使觐见的时候睡着是臣的不是,但晏子使楚的故事臣都不屑去讲。
中山郡王为辽朝贺正旦使,前几日与我有过节,难道叶安还要与你笑脸相迎?
你既来朝贺天家,为的便是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以护卫挑衅殴打我,虽说技不如人被我失手打死,但也不能这般的报复吧?”
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办法是什么?自然把矛盾挑到外部上去。
刘娥是怎样精明的人物,听话听音瞬间就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带着好奇的语气明知故问道:“哦?!还有此事?你这云中郡侯可是堂堂的正五品文资朝散大夫,怎生与个武将一般,没事便打打杀杀?!”
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才道:“叶安本是去景福坊拜见九经先生的,谁曾想使团护卫竟以恶语伤人,臣出于礼节并未与其争执龃龉,不过是询问甄皇后之旧事,谁曾想那契丹人便恶从胆边生,怒起伤人…………”
“你!你竟然还敢提起甄皇后旧事?莫非要在宋辽两国之间挑起纷争?”
见叶安又拿出辽朝的亏心事当着大宋文武百官的面来诉说,耶律宗政顿时大怒!但同时心中也在放肆的大笑…………
这事心知肚明也就罢了,拿到面上来说无异于是在奚落辽朝的颜面,别说是在宋国的宫殿之中,便是在辽朝也没人敢提及。
文官队伍中的王曾若有所思的望向叶安,到现在他才发现问题所在,叶安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变成了苦主。
他所控诉的几乎都是辽朝的不是,无论是对他叶安的无故谩骂,还是辽朝对待甄皇后的旧事,最后全部都是辽朝的错。
但如此明显的偷梁换柱耶律宗政不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叶安的高明也正在于此,即便是耶律宗政看出问题所在,他却无法揭穿叶安的“阳谋”。
没有办法为这些确凿之事狡辩,更无法在这煌煌大殿之中矢口否认。
连王曾都不得不佩服叶安浑水摸鱼的本事,一开始耶律宗政不过是抓住他在殿中假寐之事,但他却能如此巧妙的化解,那句不屑以晏子使楚的故智拿出来当真是“点”的恰到好处,颇有一种让人上不来又下不去的感觉。
“嘿!王相公,真是少年人之间的龙争虎斗啊!这耶律宗政据说只有十七,与叶安相比也不过大上一岁而已,辽朝能以他做贺正旦使,瞧瞧他在我大宋朝堂之上老成持重的模样,可见此子不凡,远非寻常宗室能比啊!”
吕夷简的话让王曾微微点头,虽然与吕夷简之间不对付,但他不得不承认吕夷简看人的眼光还是极准的。
“但有一事叶安却不占理,耶律宗政把注意力引到他的身上不是在兴师问罪,而是在夸赞他,这岂不是一出丑戏!”
随着王曾的话,吕夷简也是老脸一黑,没错,人家夸赞你叶安,却反被你这般的夹枪带棒,别说以礼相待的大宋朝堂,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受不得这气。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哟!居然胆大包天真的在朝堂上睡着了!也该他吃些苦头才是!
“哈哈…………果然这便是大宋的待客之道?刚刚宗政还在夸赞叶候的有礼有节,能文能武,未曾想叶候居然是个锱铢必较之人,旧事重提羞我大辽颜面!哼…………”
夸我?什么情况?!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便听见范子渊脸色难看的小声道:“辽朝使者刚刚在大殿之中夸赞于你,启奏圣人愿意与你商谈正旦往来一事…………”
所谓的正旦往来便是岁币一事,只不过换了个名字好听些罢了,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范子渊又惊又怒道:“为何不早说!”
“我倒是来得及!”
“这么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忽然之间叶安大步向前,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耶律宗政一字一句道:“谈生意便谈生意,最瞧不起你这种谈生意还要拿感情说事的人!莫要以为你夸赞本候两句便可坐地起价,本候可不吃你这一套!”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殿中针落有声,所有人包括御座上的天家母子统统目瞪口呆…………
若是能叫的出声,耶律宗政以一定会在这大庆殿中疯狂嘶吼两个字“无耻!”
这哪里是无耻,简直是无耻之尤!
别说是耶律宗政,便是大庆殿中的一众朝臣也瞬间石化,王曾,吕夷简等一众朝臣看着叶安,就像是白日里见了鬼!
连准备看叶安出丑好戏的赵宗礼和赵宗说两兄弟都如木头人一般的站在原地,这小子当真是不要脸皮啊!
唯有李遵勖在心中狂笑,这才是阳城夜郎啊!这才是那个不曾吃半点亏的奸猾小子!
虽于理不合,但…………这话说的真是没脸没皮又在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摩擦,摩擦
“哈……噗嗤……”
安静的大殿中忽然传来短暂而急促的笑声,笑声的主人一定是在憋不住发笑后用衣袖遮住了口,但这声音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望向了御阶上的御座…………
于是大殿中这样的笑声便更多了,武将笑的最不加遮掩,而文臣稍显矜持,这是大宋的正殿,能有这样的笑声殊为不易,甚至是绝无仅有。
文人士大夫讲究的喜怒不形于色,可即便是王曾和吕夷简,也是头上的长翅帽疯狂的抖动,叶安觉得他们忍得必定很辛苦。
呆立在叶安对面的耶律宗政脸色极度难看,恨不得扑上前撕咬这个混账!
只可惜叶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压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小声道:“对不起,年轻人不讲武德,骚年好自为之!”
在打脸对方之后再行挑衅之事无疑是最能激怒人的,既然能激将自己,那自己也能激将回去。
果然在叶安实力嘲讽下耶律宗政气昏了头:“你!!放肆……当真不怕挑起我大辽之怒?!”声音中带着愤怒和威胁口不择言。
而叶安等的便是他这句话,顿时提高音量:“笑话!此乃我大宋朝堂,你身为辽朝使者,以贺正旦知名来朝,本为恭祝却擅起边衅,你可知道战事一旦骤起,受苦的只有边关百姓,而身死的也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你能代替辽朝宣战?可能担下如此大的罪责?!”
简单的一句话叶安便把自己抬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在转眼之间把耶律宗政变踩在了脚底成为历史的罪人,按在道德的“大棒”上疯狂摩擦。
这一招“反客为主”在后世已经玩烂,但对于眼下的时代来说却是非常有效的手法。
耶律宗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自己也知道大辽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便出兵大宋,自从大宋官家登基称帝以来,宋人在真定府,河间府以及太原府集结了不少边军。
宋辽之间和平了几十年从未有过战事,两国的皇帝也不愿发生战事。
“叶候,莫要咄咄逼人,本就是你在殿中假寐,外臣虽言过其实,但终究是不会与你计较,罚铜三十斤以儆效尤!”
抱着朝笏叶安躬身道:“臣甘愿受罚,但请官家圣人开恩,臣愿毛遂自荐与辽使商议正旦往来之事!”
此言一出反倒是让朝臣们惊诧,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耶律宗政所希望的,如此岂不是正中其的下怀?
御座上的赵祯也有些诧异,但身在珠帘之后的刘娥却微微泛起笑容,自澶渊之盟后,大宋便每年都要向辽朝给予“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虽是定数,但每年的数字都在不断的变化,辽朝强势常常以各种借口明面上保持不变但却在暗中加价,天家为此苦不堪言。
谁都知道与辽朝使团商议正旦往来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叶安居然毛遂自荐,刘娥忽然觉得也许让这个狡猾的少年人去相商“岁币”却并非一件坏事。
“难得叶卿有此为国分忧之心,如此便由叶卿负此重任!官家觉得如何?”
“大娘娘所言极是,朕亦觉得叶侍读可堪此重任!”
刘娥与赵祯的对话让刚刚安静下来的大殿再次出现低语之声,大多数的文官并不信任叶安这个少年侯爷。
俗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颇通商贾之道又如何?再说他叶安才刚刚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如何能代替通达老练的朝臣与外使详谈岁币一事?
“启禀圣人,叶候年幼且资历尚浅,恐不足胜任正旦往来之大事!”
出班质疑的并非是旁人而是叶安的老熟人龙图阁侍制,权知开封府的王臻。
抬眼看过去,叶安还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那位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悄然转头看向他,微微点头的模样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但叶安并不会接受这样的“保护”,而是继续上前道:“叶安不才虽不通政治之事,但对理财之学颇为通透,数术更是精通,既商谈正旦往来之事,王侍制为何不信叶安?”
“事关国帑岂能不从长计议?若是出了岔子,你可担待得起?”
这不是坑爹吗?
若非在大庆殿中,叶安肯定跳起来抽死这只蠢猪,耶律宗政就在边上,这话不就是告诉人家,岁币的商讨一旦出现问题就是自己背锅?!
王臻也发现自己失言,尴尬的站在原地,他不光是失言更是给辽人一种看着大宋窝里斗的闹剧。
其他想要质疑叶安的文臣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准备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想要反对,待会散朝后上劄子便是,没必要在外臣面前自寻尴尬。
果然珠帘之后的刘娥声音略带寒霜:“此事便就此定下,诸卿不可再议!叶安你且好生与辽使商谈,莫要让本宫和官家失望。”
躬身失礼的叶安恨恨的瞪了王臻一眼:“臣必定殚精竭虑不付官家,圣人之厚待!”
二愣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还内讧,不妥归不妥,既然自己没有台阶下,便不该说出让自己背黑锅的话来,显然王臻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质问。
这便是朝堂,叶安处处小心不愿牵扯其中的朝堂,但他却要在这里争取与耶律宗政谈判,不是为了给大宋省钱,相反而是为了给大宋赚钱!
“尚无本奏,散朝!”
略带尖锐的童声想起,朝臣们便躬身送别天家母子,按照规矩宗室带高爵者先行出殿门,之后便是文臣相公等按部就班。
叶安却是不管这些的,拉着王臻便道:“王侍制,你可是把我害惨了!辽使本就与我有隙,你这么一鼓动,信不信他便坐地起价,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我背上骂名?!”
王臻一时尴尬,但却皱眉道:“你年岁资历尚浅,不足担此重任……换一个人便是,王相公您说是不是?”
大袖被拉住的王曾回头便瞧见王臻哭丧的表情,忽然笑了笑:“王侍制,这你便该去问吕相公了,与某何干?又不是某让你出班的……不是吗?”
一句话便点破了其中的关窍,王曾也不与叶安说什么,但还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又看了看王臻,最后无奈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想让叶安妥协。
在王曾看来叶安便是少年心智,被耶律宗政一激便乱了章法,居然敢揽下此等大事,便是不同意王臻的做法,但对吕夷简阻挠叶安这一举动王曾却是赞同的。
“王相公此言差矣!同为朝臣,王侍制也是为国着想,何来的过错?只是过激罢了!”
吕夷简拢着手的便出来,看着王臻垂头丧气的样子皱眉呵斥道:“只要初心不曾有恶意,便是被人胡乱揣度又如何?自是做了别人想做又没胆子做的事情罢了!当扬眉吐气才是!”
好家伙,叶安觉得这两位相公之间的交锋已经让王臻这个权知开封府的府尊不知如何自处,慌乱中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要是换做自己早尼玛甩手走人了,而王臻却要在两人之间变幻神情,一时颓废,一时通达……
“王侍制,咱们走吧!叶安昨日成婚,王侍制怎生未至?当真是大煞风景嘞!今日叶安请你喝酒,上好的太白酒,不醉不归!”
回头带着深意的看向王曾和吕夷简,叶安拉着尴尬的王臻便走,简单的化解了他的尴尬,也让他从两位“大能”的手中逃脱。
这两位明显是逼着王臻当众表态,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叶安还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举让王曾和吕夷简两人不再言语,看着叶安拉着王臻离开后的那个眼神,吕夷简居然微微一笑:“此子倒是颇为仁义,嘿……便是王臻在殿中让他下不得台面,还能带他脱困……你可不要打这小子的主意了!”
王曾转头看向吕夷简:“哦?怎么说来吕相公是打算提携长生?”
“自是如此,本官向来提携后辈,怎生王相公不知?”
“王曾自是知晓,只可惜此子不凡,非能降服之辈,愿为孤臣,幸臣也不愿…………哈哈!”王曾说完便大笑而去,只留下吕夷简怒火中烧却也毫无办法。
许久之后才道:“王曾虽恶,然断事观人老夫不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朝堂三两事
叶安出了大庆门便打算与王臻分道扬镳,谁还真的请他喝酒?
这样一来也算是王臻欠下了自己一个人情,在扫除无忧洞这件事上他可是得了刘娥不少的称赞,但对自己却并无提及。
虽说不在乎那些东西,但由此也可见老倌把功劳占据了大半,最多是在劄子中把自己一笔带过罢了。
官场上的事情叶安不愿掺和,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因为见识的不同,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叶安单单是每天海量的新闻就不是大宋官场能比拟的。
所以他并不气愤,甚至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王臻这人就不适合混迹于官场之中。
要说他的能力必定是有的,只不过意志并不坚定,既然投靠了吕夷简,却又担心得罪王曾而畏首畏尾。
要知道党同伐异这个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真相,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是敌人就要毫不犹豫的去进攻!这才是党争的真实面目。
开封府以王臻私人的名义给自己送来了不少的“土仪”,叶安在临走之前还是对王臻发出了最后的劝诫,也算是尽到了自己这个晚辈应尽的责任。
“党同伐异,两位相公之间以势同水火,此时再犹豫不决便真的没有门路了,用你的人怀疑你的忠诚,敌对的人怀疑你的品性,即便是大宋的相公,你也要敢于“亮剑”,你的价值就在这里。”
马车的车帘晃了晃,最终还是没有掀开,看着马车走远叶安便跳上自己的牛车,铁牛今天还不错,跟上了队伍没让自己寻太久。
刚刚成婚的人,自然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只不过当叶安准备去寻老婆的时候,牛车却被叫住:“叶候可否街边一叙?”
谁和你在街边一叙?叶安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没空!…………范少卿?铁牛停车!”
刚刚起步便刹车的铁牛非常不爽,今日好不容易约了三叔家中喝酒,早些把小郎君送到夫人那里,自己也好早些回去喝酒啊!
不敢去瞪范子渊,只能瞪着他家的车把式,上下打量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都是司农寺的同僚,叶安与范子渊之间叉手行礼,此时的范子渊完全没有之前在司农寺中相遇时的傲慢刁难,反倒是一副认真平和的模样:“叶侯身兼数职,眼下又有与辽使商讨岁币一事在身,可否把土豆与地瓜之推广抛诸脑后?”
没想到范子渊上来便是提醒自己司农寺的差遣,叶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才道:“身负皇命岂能忘却?土豆与地瓜之推广要待明年之春才可进行,范少卿稍安勿躁。”
看着叶安认真的语气,范子渊却道:“非也,土豆不适合在冬日里种植,但地瓜却在司农寺的官田中长势不错,早一步推广便早一步惠及百姓,还请叶候不可懈怠…………若叶候愿意,范某可为助力,不居功,不争抢…………”
范子渊语气颇为真诚,但叶安却打断他的话头:“我叶安做事不会抢占别人的功劳,也不担心别人抢占我的,只是你可否想过,司农寺的官田中能在隆冬种出地瓜,那百姓家的田地便也能种出地瓜了吗?”
突然抛出的问题让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司农寺的官田乃是东京城郊除了皇家土地之外最好的了,且一年四季皆有照看,至于民田,这…………范某倒是真的不知了。”
叶安笑了笑:“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祸之所伏,这不是在说祸福间的关系,相反这是在告诉我们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收集更多的实例!”
“收集实例?!”范子渊看着叶安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安叹了口气:“农乃国之本,土地里的东西就是农人的命根子,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只是在司农寺的官田中得到了种植结果,可却不知在其他的土地中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也不知这结果对于农人来说是好是坏,即便是知道了结果又如何,你知道土豆和地瓜的推广对市场,对粮商,对北方百姓和南方百姓各会产生怎样的冲击吗?更别提还有其他附属连带产业了。”
先进的思想一旦出现,便会打破人的僵硬思维,也许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但在跨过那临门一脚后,人便会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转悠了很久,等跨出这个圈子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如此之大!
学者型官员的好处便立刻从范子渊的身上体现出来,震惊许久之后躬身道:“还请叶候不吝赐教!”
叶安看了一眼日头叹了口气:“我要说的东西可能有很多,可能有些你根本就听不懂,不能只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明年开始推广土豆和地瓜,那么这两种产量极高的粮食出现会不会影响百姓们的种植?是不是稻米和和小麦的种植便少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提升了稻米和小麦的价格?”
在这个问题上范子渊显然是有所准备的:“这是自然,但土豆和地瓜口味不错,又能果腹又能当菜,百姓皆可实之,便是舍了稻米和麦子又如何?”
呼…………
长出了一口气,叶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范子渊,我滴妈!又是一个理想型的士大夫,这样人说他可爱吧,他有时又蠢到可怜,说他可怜吧,他又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你自己一日三餐都吃土豆和地瓜试试?一月两月不成问题,一年两年呢?五年十年呢?十数年,数十年呢?!
能活命不假,可胃口经不住的!为何米面人能一直吃,配着菜吃?因为他们寡淡,易吸收,好消化,可土豆地瓜吃多了…………
算了你不知道,还有便是你想没想过天下的酒都是什么酿造的?我告诉你土豆和地瓜不适合酿酒,最少现在不适合,你觉得本就不多的米面被再被用来酿酒之后,这酒水的价钱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快速的把土豆和地瓜推广出去,国朝还没到能彻底接受这两样高产粮食的时候,要想彻底把土豆和地瓜推广开,最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而且还要极为小心,不能影响咱们大宋的市面!”
范子渊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被叶安的周全和细致的分析所折服,再次向叶安深深一礼:“叶候果然大才!”
听完叶安的长篇大论后他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完全没想到推广影响居然如此深远,他之前只是一心想着要把土豆和地瓜推广,一步便解决大宋的粮食问题。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孟浪了,相反叶安这般条理清晰,循序渐进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叶安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车辕上笑道:“我不是大才,你才是!我只能把看到的问题告诉你,而你却是需要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圣人让我提举土豆和地瓜的推广,所以才给了我司农寺少卿的官职,你在司农寺多年,经验老道足可以甩我几条街,我会给你一份摘要,至于如何执行便是你的事了,所以土豆和地瓜明年的推广只是第一步,但这第一步的成功与否在你身上!”
此时的范子渊真心被叶安的话语所打动,他也终于肯定叶安和他一样是一个能做实事,愿做实事的人。
牛车缓缓离去,范子渊却激动不已,对他来说终于到了一展抱负的时候,但不久之后的他一定会嘲笑此时自己的雄心壮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秦慕慕的本事
张金莲现在有些发蒙,自从到了侯府做事他便觉得侯府不一般,无论是主仆之间的关系还是侯爷身上的怪异都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的。
不过这些都没让她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可是现在她跟着秦慕慕走访过几家后,才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傻子”,一个女子怎能精明成这样?!
夫人着实太过厉害了些,到了人家随便看了看便知道这家人有没有能力还钱,能不能每月按时还钱。
而此时对面的妇人已经被问的哑口无言,但夫人还是没有罢休:“卢氏,你也不需与我遮掩,你家每日以箪饼度日,却与我说还不上钱来?
别说是今日才用的箪饼,这篾子中可是积一层厚厚的面浆,若非日日食用怎能积下这么多来?你自己扣扣看,能轻易扣下吗?若你家不想还钱,又不想以卢家木器铺面的干股冲抵,那便以技术抵债如何?”
卢氏已经被秦慕慕逼的无话可说,眼神一个劲的往柴房飘去,秦慕慕岂能不知微微一笑便道:“卢木匠,你家娘子已经告诉我你在柴房中,又何必躲着我?”
安静许久的柴房小门被推开,一脸尴尬的卢木匠不敢看秦慕慕的脸,只是低头小声道:“让夫人见笑了,小人这铺面是赚钱的,只是家中孩子多,又有老母要养,这钱紧促了些,每月一贯五的利钱实在是还不上啊!”
“既然我亲自来了,便不是再逼你家还钱,你躲着我反倒是让人不信任,以为你要赖账了不是?”
秦慕慕并没有用对待卢氏的办法来对待卢木匠,而是在卢木匠的连连赔罪中笑道:“知晓你家的难处,但一个月一贯五真的不多,你卢木匠号称“小鲁班”难道木器还卖不出去?”
瞧着卢木匠一个劲的搓着手,脸上的纠结也愈发的浓重,秦慕慕微微一笑,看得出他是个老实人,只不过惧内罢了,当然卢氏也不想看到每月赚来的钱打上折扣。
“如此每月你要抽出十天时间为我开国侯的产业培养几个木匠,以此冲抵一贯钱的利钱如何?”
“一贯钱?!”
卢氏瞪大眼睛的盯着秦慕慕,旋即又小声道:“这么说来我家每月只需还给侯府五百文的利钱便可?!”
“这是自然,中午管饭!”
卢氏二话不说的便应下,完全不顾边上卢木匠的拉扯,甩开他的手道:“好!夫人慈悲!奴家谢过夫人!就这么定了!”
秦叶叶和秦安安立刻便打开一个皮面的册子展开在卢家的小桌上,秦慕慕笑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很快娟秀的字体便灵动的出现在了牛皮册子上,接着便请卢木匠签字画押,这便算是双方契定。
待秦慕慕走后,卢木匠盯着婆娘怒道:“咱们家的祖传手艺怎生能交给外人?!便是大娘子喜欢木器我都未曾教给她,本打算留给三哥儿以后继承家业用的,咱们可就这一个儿子!你要断了他的饭碗吗?!”
“你懂什么?!一贯钱嘞!每月减免一贯钱嘞!你每月累死累活才挣几个钱?之前欠人大相国寺的长生钱根本就没得商量,还要一次拿出十五贯,现在好了咱们家每月只需五百文,一年也不过五贯钱便能把债还清!”
“那也不能把祖传的手艺教给外人啊!”
“你这脑袋里整天装着那些木头疙瘩自己也傻了是不是,你还打算什么都教给人家?!”
“耍诈这事我做不来!”
瞅了一眼蹲在墙角的男人,卢氏冷笑道:“只要他们不问,咱们便不教那些机括关窍,榫卯也不教!”
见卢木匠还是蹲在地上不出声,卢氏便上前道:“死鬼,听到没有?!”
“若是人家问了呢?”
“问了便教些简单的,你不是给三哥儿做过鲁班锁吗?就教那个便是,你到时便说自己只会这个!”
“爹在的时候说过,刨子直来直去如同人心,木头再硬再直也能刨出花来,一次侃空撒谎以后便次次如此了。”
“你爹话你到是听了,可现在呢?还不是守着这个木器铺面每月累死累活?”
“你这婆娘…………”
夫妻两的争吵并没与改变什么,而这样的争吵在秦慕慕去过的几家接连上演。
有些人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有些人受困于浮浅的眼界,所以汉家技法大多以家族的方式进行传承,开拓创新对于他们来说很难。
但对于秦慕慕来说,这却并非难事,看着身边张氏的不解的模样便笑着解释道:“卢家木器铺最有名的不是做工多好,也不是用料讲究,而是他家的榫卯机括,你瞧瞧那小凳子,椅背只需用力一拉便能上来一尺,若是不需用便按下那木纽,高矮自选。整个东京城还没有几家能有这般的手艺,而咱们要的就是他们家的榫卯机括。看似咱们吃了亏,免去了十几贯钱,可也就等同于用这十几贯钱买来了他家的宝贝!”
张氏好奇道:“那卢木匠能教吗?”
“定下的契约如何不教?放心,必定会让他把咱们的人都教会的。”秦慕慕的话并未说完,开玩笑只要把人请来了,总有办法让他把真本事亮出来,个中手段自然不能明说。
自从她到了大宋,便深刻体会到了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既单纯又复杂,既善良又邪恶,说到底还是监管的力度不够所导致。
许多事情都是依照相约民俗来处理,包括欠债还钱这种债务纠纷,在没有法律的约束下,双方之间出借人占据了绝对优势,这也是为何卢木匠虽然不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的原因。
秦慕慕之前与叶安商议过对策,最大程度上把自己手中这些债务变成优良资产,而不是变成一堆坏账。
以卢木匠的本事来看,完全不只十贯钱的价值,但现在却被区区十贯钱买下,对于秦慕慕来说这就是清理坏账的同时又赚到了。
当她把这些话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张寡妇听后,这个坊间妇人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时也向秦慕慕赔罪:“夫人恕罪,奴家不是这块料,还请夫人放奴家回去,奴家能照顾个铺面便足够了!”
秦慕慕有些诧异,身边的秦叶叶与秦安安也是不解,堂堂开国侯的夫人,阳城县君都这样给你说清楚,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但张寡妇却道:“奴家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只是家道中落了,夫人说的这些奴家也能听懂,只可惜奴家怕做不来这些事情,婆家家祖还在的时候便说过:“商贾之道多诡变,莫测其理!手段尽出各显本事,或扶摇直上,或急转直下!”奴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在这条路上胡乱走,夫人本事大…………”
秦慕慕微微点头,她忽然发现自己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古代汉家女子的智慧。
“你若是不愿走出束缚,亦可回去再卖酒水,只是…………终究是个仰人鼻息的活计………若是想通了便再寻我。”
“谢夫人!”
叶安远远的瞧见了张金莲急慌慌的跳出马车,一个转身便消失在街边小巷中,于是让牛二催车上前道:“老婆出了啥事?”
“我错了,张氏并不愿意帮忙,反倒是被我吓走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才和我打赌的?!”
看着秦慕慕稍显委屈的模样叶安哈哈大笑:“废话,你定然是又用女子那一套,可不管用的!心理,你的兰桂坊开了那么多的美妆院子,怎么能连女人的心思都摸不透哟!”
“要你管!找我干嘛?”
“吃饭,顺便考察一下这个!”
看着叶安手中的白线,秦慕慕猛然伸手拽了过来,带着期待的语气道:“棉线?!”
“嘘嘘……小点声!”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女子的交锋
棉花这东西在后世随处可见,甚至逐渐的被新材料所替代,但在大宋却是一种新兴的保暖材料。
即便是出现了,也还仅限于出现,仅仅是作为棉线的原材料而已,没人知道它的实际意义,尤其是在东方。
叶安手中的棉线就是来自于宫中的东西。在朝会结束之后,陈琳抽空告诉了叶安棉线的出处,城西祆庙。
对于这种外来宗教,宋人采用了唐时延续下来的包容政策,并没有刻意打压,也没有排斥,毕竟佛教也是外来宗教,但依旧能给封建王朝提供稳定。
关于祆教叶安了解的不多,但陈琳这位皇城司的大官却了解的更少。
“城西有祆庙,其祆神本出西域,盖胡神也,与大秦穆护同入中国。俗以火神祠之。”
这就是陈琳所知道的祆教,除了皮毛等同于一无所知,于是叶安便提醒这位情报头子多多熟悉业务,却被陈琳一脚踢走。
叶安知道其实祆教就是波斯的国教,琐罗亚斯德教,他还有一个在汉家流传盛广的名字,拜火教。
东京城是一个国际性的大都市,在这里几乎世界各地的信仰都有聚集,不单单是祆教,甚至连基督教和***教都存在,一个叫景教,一个叫回回教。
虽波斯王朝在***化之后彻底消失在了历史之中,但祆教却流传了下来,并且还有着不错的生命力。
祆教在东京城的影响力并不大,甚至不及回回教,但其教义却非常符合汉家百姓的传统观点。
祆教强调善行,善行的目的是为了厚生,即是要使生活的富足!
而要生活富足,就必须努力农耕和畜牧,他们认为农人和牧民是高尚的职业,是祆教教义中所认为的大功德。其经文《破邪篇》中提出的理想生活“成家立业,牲畜、妻室、子女都兴旺。旱地灌溉,洼地排水。”
这正是汉家百姓所追求的东西,也是汉家文明所认同的思想,儒学对其亦有认同。
但最让叶安另眼相看的还是祆教反对斋戒禁食,理由更是直:“吃不饱就不能完成宗教的艰巨任务;吃不饱就不能拼命劳动……宇宙以食而生,以不食而死。”
这实在是太过正确了,吃是人最基础的认识之一啊!是个人就要吃饭,大家都吃饭,都去生产劳动创造价值!
叶安觉得祆教在进入华夏之后可能已经被同化的面目全非………………
陈琳说这些西域人与汉家百姓无异,从衣着打扮到日常说话礼仪几乎都像极了汉人,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信仰。
祆庙其实就是这些西域人的聚居地,说他们是西域人其实并不准确,应该称呼他们为波斯人,或是帕尔斯人。
庙门就是坊门,这里是东京城各坊中拆除坊门最晚的,到现在他们还保留着入夜关门的习惯,而东京城其他各个坊市却早已不再关门。
宵禁取消之后,波斯人还在保留着唐时留下的规矩,这便说明他们的保守。
好在现在是白天,坊门并未关闭,但进入之后便明显感觉这里的不同,因为在祆庙四角有四只巨大的火把,火把的边上还站着专人看护。
想想也是,东京城这样密集的建筑位置,燃放火炬似得的火把着实吓人,若是没有人在边上看护,一旦燃起火灾,倒霉的不光是这里居住的百姓,还有整个城西百姓。
能难想象在对防火意识如此看重的城市中,居然还允许祆庙燃烧火把的行为,不得不说宋朝的士大夫和皇帝对宗教上的宽松和自由是前所未有的。
马车进入祆庙的街道之后便无法继续前进,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不少,一打听才知道居然赶上了拜火节。
大量的商胡在这里祈福,西域商贾中有不少都是信奉祆教的,烹饪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看着他们大口大口喝酒的模样,叶安觉得自己可要小心点。
胡人热情好客,这一点毋庸置疑的,当然他们也会在好客的同时,想尽办法的把你身上的钱财榨干。
大冬天里跳着胡旋舞的舞娘还是穿着的极少,露出纤细的腰肢和令人遐想的肚皮,便是秦慕慕这个后世女性都觉得脸红。
脚下一条毯子,少女光着脚带着面纱在上面飞快的旋转,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下不断舞动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小鼓发出节奏性极强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叶安和秦慕慕便忍不住开始跟随节奏抖动,害的王帮和铁牛以为他们犯病了。
葡萄酒被递了过来,买下!叶安便与秦慕慕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此时的他们忘却了烦恼,忘却了孤单,只是随着节奏感又强又快的音乐疯狂跳舞,就像是在蹦迪,又像是在进行表演。
叶安是不会拉丁舞的,但架不住被秦慕慕拖拽着前进,没跳过还没看过啊?
大口的灌下葡萄美酒之后,手中杯子便被热情的酒娘倒满,但却被秦慕慕一把夺取,一饮而尽后舔了一下嘴角的酒液便拉着叶安疯狂的旋转起来。
一个大男人被女人主导跳拉丁舞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安觉得自己不是在驾驭野马,而是在被野马驾驭………………
极为夸张的扭动,大开大合的舞蹈,每一次伸展,每一次拉伸,都是一次力量与美的碰撞。
当秦慕慕左手展开挡在眼前从指缝中看向叶安的时候,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如潮水般的叫好声。
秦叶叶和秦安安兴奋的如同兔子,在地上蹦的老高,而铁牛和王帮目瞪口呆,他们从见过端庄的宋人女子会跳这种“不堪入目”的舞蹈。
但秦慕慕的拉丁舞征服了这里所有的胡人,他们大喊着“马兹达!马兹达!马兹达!”这在波斯语中代表着善良女神,也是舞蹈女神。
见多识广的胡商认出了秦慕慕,热情的邀请她和叶安到自己家的摊位前,这种拉人做广告的手段让两人哭笑不得。
叶安从怀中掏出了棉线,高高的举起道:“谁家卖这棉线?谁家卖我们便去谁家!”
于是一个相熟的眼睛出现在叶安的面前,大大的丹凤眼中满是风情万种:“叶候果然是人中龙凤,便是在祆庙之中也能获得无数的称赞,刚刚那一舞叫什么?”
罗珊娜热情的贴了过来,不过当她的手搭上叶安肩膀的时候却被另一支玉手给捉住:“老娘还在你就敢撩我的男人?!”
“这位便是阳城县君了吧?奴家见过县君,只是县君以嫁他人妇,这般的舞姿撩人,怕是不妥吧?”
“我汉家百姓热情奔放,女子亦是张弛有度,静可诗词歌赋,动可歌舞传情,我与郎君共舞乃情意所致,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小姑娘不是吗?噫?你家大人呢?”
与秦慕慕斗嘴基本上就是找虐,别以为她是宋人女子那般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暴躁起来的她可是真的“女汉子”。
愤怒在罗姗娜的眼中酝酿,但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哦?看来两位是不打算寻找这木棉线的出处了?”
“哈哈,妹妹说笑了,这整个祆庙中唯有你一家有木棉的消息,别无分号?姐姐重金求购之下,一日两日没有,三五月没有又如何?一年两年之后呢?”
果然,随着秦慕慕的反问,罗姗娜的笑脸逐渐凝固。
只可惜现在的秦慕慕已经进入了状态,并未打算善罢甘休:“你以为掌握了甜萝卜的渠道便能向我侯府施压?那你便错了,榨糖固然赚钱,可我却从未想着挣快钱,更不会允许自己的产业受到威胁!”
“甜菜种植应该很简单吧?或许是密集栽种……哦,我瞎猜的居然能猜对?”秦慕慕说完便佯装惊讶的捂着嘴,继而在又惊又气的罗珊娜面前道:“小姑娘,此乃长远之计,非目光短浅的人能看懂的哦!”
叶安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我见犹怜,但秦慕慕几句话便怼的罗姗娜怼成这样也是真够可以的,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啊!
但不得不承认秦慕慕的手段果真犀利!罗珊娜的手段果真了得。
用甜菜的供应作为价码,以变相作为杠杆撬动侯府的利益根本不可行,秦慕慕向罗珊娜展示了一个女子的自信和成熟的手段。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夫妻配合
这就是差距,在叶安看来秦慕慕和罗珊娜与这个时代女子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从小受到的教育便不一样,在思想上,见识上,智慧上更是有着遥不可及的鸿沟。
即便是和秦慕慕一样的自信和强大,但罗珊娜在许多地方却被秦慕慕掉打,见识,思维根本就不及秦慕慕的出色,又如何能与之竞争呢?
这完全就是一场不对称战争,秦慕慕在见识上的高超和对自己的自信完全碾压对手。
简单的交锋之下,罗珊娜完败,但秦慕慕却并没有骄傲与得意,而是笑眯眯的拉着她进了边上的茶肆。
回眸之间秦慕慕便给了叶安一个眼神,于是叶安长叹一声有些不忍,但还是拉着王帮和铁牛离开,把秦叶叶与秦安安留给秦慕慕。
叶安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货比三家一向是“进货”的不二法门,刚刚举起的棉线已经在祆庙引起了足够的重视,胡商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
此时的叶安只需要用千金买马骨的办法,总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需要胡商现在就拿出棉花种子,只需要消息便足够了!
有了贤内助自然非同凡响,叶安觉得秦慕慕是最好的助力,尤其是在面对罗珊娜的时候,她的好处便立刻凸显出来。
夫妻两的双簧已经开始,秦慕慕与罗珊娜的对话自然会被有心人听到,于是当叶安站在祆庙中心的位置,让铁牛和王帮卖力的吆喝时,四周的胡商便都围观了过来。
“来~~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千金求木棉,哪怕只有消息,只要可靠便得十贯钱!只需有真消息,属实之下,必有十贯奉上!若有木棉种子,百贯钱财便可带回家!”
潮水一般的胡商聚集了过来,有些人甚至丢下了自己的摊位。
胡人非常善于做生意,在西域的土地上放牧和农耕收益太低,而利用地理优势进行通商才是最大的出路。
一个可靠的消息就能卖十贯钱,这可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字,而秦慕慕却拉着罗珊娜在茶肆中东拉西扯,这让罗珊娜非常的着急。
她没想到叶安与秦慕慕会用这种方式来获取木棉,而她自己所依仗的也是木棉种子!
“县君,我手中便有木棉的消息!”罗珊娜在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便忍不住开口,但秦慕慕并不为所动,而是淡然的喝了一口香浓的茶水后微微皱眉。
直到罗珊娜忍不住开口:“县君一切好商量,你们宋人不是常说在商言商吗?我能帮助你们获得木棉!”
“不是木棉,而是木棉的种子!”秦慕慕微微一笑如同室内生春,罗珊娜忍不住失神,世间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她并不知道,此时秦慕慕身上的气质才是最影响她的存在。
“不知县君开价几何?!”
外面的嘈杂声中已经有人在回答叶安的问题了,并且被叶安带到了茶肆的不远处坐下商谈,而且很快便有了结果,跟着王帮从牛车中拿走了十贯钱,一时间胡商的情绪被再次调动起来。
“那便要等我家郎君花掉多少钱了,若是他花的越多,得到的消息越多,你这边的东西便越不值钱。”
罗珊娜大惊失色:“县君这般压价也太过了些,若是有人给出了准确消息,甚至是拿出了木棉种子,那我的东西岂不是毫无用处?”
秦慕慕抿嘴一笑:“你觉得呢?”
但很快罗珊娜也反应过来,脸上的焦急缓缓消失继而笑着说道:“哦!原是想用二桃杀三士的办法,不过县君见过木棉长什么样吗?眼下不过是打算收集到足够的消息,再与我手中的东西做对比看看到底是不是木棉?”
噗哧…………秦慕慕差点被逗笑,但依旧强忍着笑意道:“小妹妹你想到多了。我们就是在看这些胡商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若是能真的描述出木棉的模样,那自然是见过木棉的,你不会以为我家郎君会随便给人钱财吧?”
原本还有些底气的罗珊娜在秦慕慕的攻势下很快被攻破心理防线,瞪着一双美目焦急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茶肆的门口。
茶肆的掌柜笑呵呵的从铁牛手中接过五百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往日一天的营收了。
“五百贯!五百贯我便把木棉种子卖给你如何?”
秦慕慕笑而不语,开玩笑,五百贯可以在东京城的外城买一处上好的宅院,在内城也能买下一处地段偏僻的小宅院了。
又有几个人跟随王帮去领了钱,这次稍微少了一些,但依旧是领到了,而且消息的价钱因为重复性开始降低,但只要有独特的消息,还是能够领到钱财,胡商们的兴致并未降低。
秦慕慕终于竖起了一根手指道:“一百贯,仅此一次!”
“三百贯!”
“九十贯了哦!”
“你?!”
“八十贯!”
罗珊娜一把握住秦慕慕的玉手:“姐姐就八十贯定了!”
“你是高昌城的公主吧?叶郎说你的名字很高贵,应该是不缺钱的,而你却在拼命赚钱,这是为何呢?”
秦慕慕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但却是罗珊娜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八十贯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端起茶盏,秦慕慕侧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无疑她是个漂亮的女子,但同样也是个坚强的女子。
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但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并没有敌意,若是可以甚至希望与你合作赚更多的钱。可以看出你是西域商贾中相当有实力的一个,竞争与合作自然是后者更为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你知道在哪找到我们,侯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当然我指的是合作,带上你的诚意来找我们!”
秦慕慕说完便起身,不给罗珊娜说话的机会便轻声叫道:“叶郎我们走吧!”
叶安没想到秦慕慕这么快便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微微一愣便对眼前的一众胡商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家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你们的消息没用了。”
不少人看着眼前煮熟的鸭子飞走心有不甘,但却有人叫道:“我现在就能拿出木棉种子!”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却摇头道:“过期不候,你刚刚没有拿出来,现在已经没了机会,想要待价而沽,最后的结果便是什么都得不到!”
秦慕慕笑眯眯的冲着叶安点头,也让身边的罗珊娜长舒一口气。
叶安已经看到了那人手中的木棉种子,确确实实就是木棉种子!和自己所说的棉花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也给外人制造了一个烟雾弹,让他们以为那个西域胡商手中的种子很值钱,就是叶安想要的木棉种子。
但事实上棉花才是叶安和秦慕慕所需要的,中国的木棉在南方诸地都能找到,虽然保暖,材质轻盈,但产量却无法与大规模种植的棉花相提并论。
叶安要的是能够大面积种植,在采摘季节白茫茫一片的棉花,而不是长在树上的木棉花。
这东西在西域还是有的,只不过很少出现,再加上这个信息传递极不发达的时代,很少有人能分清棉花还是木棉,更不知何时能传入中国。
唯一的办法就是靠拥有棉花种子的人,从他的手中获得种子,在再大宋培植棉花。
所以罗珊娜从一开始就是叶安夫妇的第一选择,当然这些胡商也他们的第二条路,不过这是最坏的情况下无奈的选择。
尤其是在罗珊娜看到那条棉线后自信的找上门后,叶安和秦慕慕便笃定她是见过甚至是拥有棉花的人,而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东京的早晨
没人知道叶安与秦慕慕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现在做的就是花钱,且大多数在人看来完全没有作用。
侯府的产业除了酒馆之外还包括了兰桂坊。
这虽然是秦慕慕自己的财产,但对于她来说,等同于侯府的产业,两人早已约定好,所有的产业都属于共同财产,夫妻共同拥有。
信任是他们之间共同遵守的东西,也是婚姻的基石,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出奇的一致。
因为说来可笑,他们俩其实都不那么在乎钱…………
秦慕慕没有别的想法,这是封建时代不是后世,她相信叶安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生活,至于叶安……他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现在两人手中掌握了很多东西,在酒馆和兰桂坊出现之后,云中郡侯府已经完成了原是资本的积累,尤其是在大相国寺的债务被用三箱石蜜给抵消掉之后,侯府现在几乎没有负担。
但两人的计划却在悄然展开,在有一定的原是资本积累后,叶安与秦慕慕要做的就是开始收集必要的资源,且进行长期准备。
店铺必定是要越开越多的,木器家具,酒水酿造,甜菜种植,棉花种植,等等这些都需要以工厂的行事来运行。
这是必然结果,因为这些商品都将成为大宋市场上的紧俏货,产量也就意味着收益,何况东京城中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没错,资本主义的萌芽最基础的便是以雇佣制的形势来使用劳动力,这一点在东京城中很常见。
而最快,最高效的生产劳动行事就是工厂,只不过现在秦慕慕和叶安发愁的是工厂该开设在哪里,劳力的雇佣与合同的签署又该怎么进行。
秦叶叶与秦安安两人打着哈气的站在夫人的身旁,而萱儿则是更为直接的站在叶安的身后。
这俩个跟随秦慕慕的女子以为自己会成为侯府中的通房丫鬟,可事实上她们另有住处,至于萱儿则是时刻警惕的盯着她们,生怕她们撼动自己在侯府中位置。
女子之间的嫉妒和竞争有时非常激烈,但她们都不敢发出声音打扰道皱眉思索的夫妻二人。
秦慕慕左手拿着书册在灯光下写写画画,而叶安则是在劄子上努力的理清思路,他要上疏刘娥,给出一个段时间内可以使用并且安全的储蓄和贷款规则。
其实叶安并不想这么着急的推行,眼下的东京城市场虽然需要借贷,但天家的介入却会打乱原本的借贷关系。
毕竟人们之间的借贷并非都是经过大相国寺的,也有商贾之间互相借贷的办法,并且利息要远低于大相国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
商贾之间是讲信用的,他们的借贷方式更多的是以一种牢靠的关心和信用在进行,并且还会对对方的偿还能力进行评估。
这是一种良心的借贷方式,民间商贾自发的进行借贷,有时甚至是同行之间的进行借贷,很难想像有人会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或是同行渡过难关。
所以叶安觉得大宋商贾之间的竞争有些也是非常不错的良性竞争关系,越是在东京城经商时间长,越能发现宋代商业模式的奇葩。
人情社会和极高的道德标准使得大宋的商业也充斥着一些道德和规矩,当然商战同样也是极为激烈的,有良性竞争也就会存在恶性竞争。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法律的监管和约束,只要不违反宋刑统,即便是你专门放高利贷也不会有人去管你。
秦慕慕对叶安写的劄子非常好奇,她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奏疏,盯着看了好一会后皱眉道:“你是打算把银行…………”
“是以天家为主的皇家票号,还有点不成熟,你帮我看看还差些什么。”
秦慕慕微微摇头:“我帮不了你,这其中不光涉及金融,还有政治,你应该能处理的好,连独立于国家财政都能考虑进去,我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你的字也该好好练练了。”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叶安叹气道:“我倒是想看书练字,可你觉得咱们这一天忙活下来还有时间吗?”
秦慕慕嗤之以鼻:“时间总是有的,只是你想着别的事情!”
“嘿嘿………”一番傻笑之后叶安便把叶叶和安安以及萱儿给赶了出去………………
秦叶叶与秦安安自然是亲近的,离开了书房便在门口的廊下站着,害的萱儿也不敢离开,生怕还有吩咐,倒是被路过的张氏瞧见,一顿数落。
“既被侯爷赶出来了,那便早生歇息,都什么时辰了?还要你们在这伺候着?若是馋别的东西趁早死了心,夫人还未有身孕,你们谁敢怀上子嗣?!若是没事,便跟我做做女红,粗手笨脚的丫头连条帕子都绣不好!”
在张氏的呵斥中,三女落荒而逃,后院多了张氏之后便难得的有了秩序,王帮和铁牛原本还是能进出的,但张氏几次臭骂便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现在,后院中的规矩她说的算,有时连秦慕慕都要听她的,到不是怕她,而是被她叮嘱的烦了。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侯府的规矩不大,但大宋的国法却是严肃的,一大早叶安便从昨夜的满足中起身,回头看了看睡的正香的秦慕慕微微一笑。
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却是可以的……
但看着自己年轻的身体,以及上面的吻痕,叶安不由得微微羞涩,蹑手蹑脚的从架子上抽下衣服抱在怀中便离开了房间。
好在院中无人,王帮在套车,厨房里几个丫头正在和张氏学着做油果子,被溅出的油星烫的呀呀直叫。
叶安笑了笑便快速穿过中原一脚踢开铁牛的房门,把穿好衣服还躺在床上酣睡的铁牛给踹醒。
“俺没睡!小郎君要去衙门了?”
“我还没穿衣服去衙门作甚?快些帮我把这一身拖累给穿上!”
铁牛心不甘情不愿的帮叶安穿公服,一边嘟囔道:“小郎君,这是正五品的公服,只有夫人才有这般的荣耀给您更衣,再不济还有萱儿和夫人带来的小娘子啊!”
“废话,夫人不是没起吗?那几个丫头若是去了房中,必定会给夫人撵出去的,还不是把她吵醒了?哎哎哎…………你轻点,勒死了!”
穿上了宽大的公服,顺手把被铁牛勒紧的领口松了松,叶安这才长出一口气,哼着歌的便让他赶车前往鸿胪寺。
至于早饭,去往鸿胪寺所在的甬路街上满是早点铺面和小摊,什么好吃的没有非要在家中受罪?!
与刚刚套好车的王帮招呼了一声,叶安便带着铁牛离开了信陵坊,路上瞧见吴扁担笑骂着他的晚点:“来盆热面汤明日早上去府中取盆,若是再晚了时辰,定让你赔上一大桶的面汤儿!”
吴扁担唱了声肥喏便把带盖的木盆放在了牛车上笑道:“小的今日晚了时辰,该罚,这面汤儿便是送给侯爷的!水温稍烫给您醒醒盹!”
好在牛车宽大,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叶安便在牛车中洗漱,铁牛这段时间驾车的技术越来越好了,路上连牛蹄坑都没轧着。
到了甬路街,十个大子叶安便与铁牛吃痛快,什么皮薄馅厚的玉楼包子,香脆酥口的张家油饼,再配上一碗丁家素茶,嗯!有内味了!
这才是东京城的早晨该有的景象,当然对于叶安来说还是起晚了,没喝到李氏分茶,他家的茶水没有茶末,茶渣,别的东西也大多不加,唯有茶香扑鼻。
但可惜的是,李氏分茶凌晨便开门,辰时便能卖的所剩无几,若是运气好还能来一碗,若是运气不好,连茶根都见不着。
油饼包子吃完,素茶也喝的底朝天,看着贾家瓠羮叶安抿了抿嘴,有些吃不下了。
当然对于吃什么都没够的铁牛来说却不成问题,要了一碗瓠羮坐在牛车上喝的痛快,临了也不忘对叶安说一句:“小郎君您也来一口?”
气的叶安哼了哼便把头缩了回去,但很快有伸了出来:“就一口便好………………”
一碗瓠羮下肚,鸿胪寺便近在眼前,此乃大宋的外交官署衙门,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倭人的劣根性
一群身着番邦夷狄服饰的外族满脸笑容的进入鸿胪寺,最前面的是一位鸿胪寺的官员引导,顺带着还搬了几个箱子。
叶安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一定是番邦小国前来“天朝上国”骗东西了。
按照大宋的上国气度各国所纳之贡物,我等皆数倍以金银珠宝悉数还之,以彰显我宗主国之大气,此为“冤大头”的回赠制度。
事实上就是,臣使来访,礼貌寒暄之后,回国时便能带走丰厚的赏赐,一些小国使臣,谦卑恭敬这一次,得来数倍的钱财宝物回国,摇身一变走上人生巅峰,这买卖着实划算。
在叶安看来,这般薄来厚往的做派,就如同一个傻子一般不断的对别人叫喊:“快来,快来,来了就发财!”
那些劣质的贡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几个大冬天还穿着木屐套着白袜的倭人出现,脑袋上是大片大片的秃头,只有在顶部扎了一个发髻,看着怪异且粗鄙。
但这些人居然还得到了鸿胪寺官员的接待,每到年关将至,这些外朝“使臣”便扎堆出现在鸿胪寺的门口,带着不值钱的货物和“汉字”写成的国书进贡给大宋皇帝。
那些货物在大宋都算不得珍贵,叶安上前从小吏的手中的接过礼单看了看,居然连南珠都被当作是倭国的特产用来进贡?!
广西合浦的南珠是一件瑰宝,这些倭人谎称南珠乃是倭国所产的也就罢了,可这些南珠的个头也太小了些,还没有小拇指盖大小的南珠毫无观赏价值,唯一的作用只能在入宫后磨成粉末用作合药。
至于剩下来的东西,大多也不堪入目,皮毛上还带着箭伤,粗布倒是不少可这些能进贡给大宋官家?怕是宫人都不稀罕要!
随着叶安的目光下移…………
居然还有女子?!哦!对了,倭国的特产便是女子,但在礼单中却是写着“女生口三十六人”,但更让叶安惊诧的还有“男生口四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翻看我日本国书?”
叶安不过是瞥了他们一眼便继续翻看,他甚至懒得搭理这些人,在他的眼中此时的倭国就是倭奴。
边上的鸿胪寺接礼官也有些莫名其妙,但看着叶安身上的正五品公服也就不敢言语,但稍有些忐忑的催促道:“上官,这些是倭国使臣,夏制诰交代好生接待…………”
“夏竦?他不是任贺正旦使前往辽朝吗?”
能直呼夏竦姓名定然是不是一般的五品官,接礼官叉手问到:“不知您是?”
倒是忘了交代自己的身份,叶安笑着从怀中掏出昨晚送到家中的腰牌道:“本官乃司农寺少卿,权领正旦往来之事。”
接礼官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原是叶候,下官怠慢了!倭国使臣,此乃我大宋云中君侯!”
倭人对汉家王朝的敬畏还停留在了盛唐,对宋的敬畏更多的是来自于丰厚的钱财,和渊博的文化技术。
所以这是倭国使者的声音中便带着一丝商人的市侩:“原是云中郡侯,我等失礼了!不过眼下已经到了交割贡品之时,我日本国的…………”
猛然合上礼单,叶安笑了笑便交给了接礼官道:“倭国使者前来中华,自是应该好生接待的,但官家尚且年幼,这般的进贡女子和男子极不合适!圣人可知?”
接礼官上前小声道:“朝贡礼单还未送至禁中,但依照旧例这些人都会被充作宫人使唤,绝不会沾染官家圣体。”
“充作宫人?”叶安皱眉冷笑道:“便是充作宫人怕也不妥吧?一旦放出宫外,可就摇身一变成了我大宋的良人,官宦之家,权贵之家可都是抢着要的。”
接礼官面露尴尬,只能再次解释道:“叶侯,便是被那些人家要去,也都是当作侍女,且自有离开的,大多是怀了身孕便给钱打发走,算不得什么。”
这便是倭国的小心思,叶安冷冷一笑,在大宋这样的倭人女子可不少,且大多是倭人的权贵之家女子,她们到大宋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渡种。
倭国的女子到了婚配的年龄,便会被家人想尽办法的送到大宋来,她们往往会在高档的瓦舍之中学习汉家的学问,同时结交青年才俊。
在怀有身孕后便会带着赚到的钱财和锦帛之类的东西离开,当然最好的证明便是衣带上文人士子留下的签名或是诗词。
回到倭国后这些怀着身孕的倭人女子反倒是身价百倍,成为倭国权贵争相迎娶的良配………………
想想也是无奈,叶安不知道是该为这些女子悲哀,还是为倭国人自己悲哀。
后世的国人对于倭人有着一种天生的厌恶,这并非是因为他们给华夏留下过的巨大难以弥合的创伤,而是因为他们的无耻和卑劣。
一个做错事后一心想着遮掩不愿去面对的民族,一个即便是认错还依旧我行我素的民族,一个认为都是全世界给他们添麻烦,而不是自己给全世界添麻烦的民族,这样的民族天生就存在着劣根性。
而他们劣根性来源正是他们地域狭小,数千年都生活在强大王朝统治的阴影之下而造成的。
这个民族到现在还想着通过渡种的方式改变自己的“品种”,叶安只能无情的笑了笑,盯着眼前的倭人使者。
“靠渡种倭国永远也不会变成强国,因为你们的土地和思想太过狭隘,哦!对了现在是藤原氏摄关吧?藤原道长还是藤原赖通?”
倭人使者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但还是缓缓开口道:“藤原道长为太政大臣,藤原赖通为摄政…………”
叶安哈哈大笑:“那你们便不是倭国国王派遣来的人,而是摄关藤原氏派来的使臣吧?!这样的使臣我大宋可不承认!”
倭人使者的脸色猛然一变,带着愤怒的语气道:“不是倭国国王,而是日本天皇!虽是关白摄政,但藤原氏作为摄关之家并无错处,藤原氏对我日本的之忧虑谋划…………”
轻轻的挥了挥手,叶安烦躁的打断了倭国使者的话:“关我屁事?藤原氏摄政的再好,还不是靠的架空倭国国王?并非正统不过一辅臣之家罢了!
还有,你们钻了前朝的空子自诩为日出之国,我大宋也是不会承认你们的名字,你们在我大宋只有一个称号,倭国!别扯那些没用的东西!”
愤怒的倭人瞪着眼睛的上前,边上已经看呆的接礼官赶紧拉着叶安道:“倭国使臣朝贡,圣人自然是知晓的,叶侯此举孟浪了!”
叶安冷哼一声便走,他就是要给倭人一种态度,今日在鸿胪寺前说的话,以后便能成为一段旧事,一旦倭人再自称日本或者天皇之类的话,就能进行理所应当的驳斥。
因接下了与辽使商谈“岁币”一事,叶安便没有多少工夫在这里与倭人纠缠,想想与辽人之间的“友好协商”,叶安便微微苦笑,这正应了那句话“在战争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
昨夜写好的劄子交给了鸿胪寺中的书吏,请他代为呈交到通进银台司,在看到倭国使臣之后,再看辽朝使臣嚣张的模样,叶安忽然便释然了。
所有的规则其实都不存在,所有的礼仪也都是无用之物,唯有绝对的强大才是一切的根本。
秩序,规则,礼义廉耻等等一切都是在绝对的强大下才能出现的,这也包括了即将进行关于岁币多寡的谈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国之威,国之危
宽大的公服其实并不适合叶安,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到弱冠之年,在许多人眼中他就是个孩子。
所以当日在朝堂上王臻才会站出来反对,吕夷简也不希望叶安搅和到这其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不适合。
堂堂大宋,一国之威,岁币之重,岂能交付在一个少年人的身上?!
但叶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谈判桌上最常用的策略,但唯一能取胜的不是策略,而是精神和意志的比拼,当然也需要依靠自己的祖国作为底气。
辽朝使者并没有到场,而鸿胪寺的官吏正在布置眼前的会场,双方并不是在一张桌子上谈论,而是一人一张小几,
缓缓的坐在小几后,叶安觉得有些扯淡,宋辽两国的谈判岁币多大的事情啊!而大宋这边居然连一个三司的官员都没有,这不光是不合常理,还有些愚蠢。
在叶安看来,岁币的多少不应该自己这个“领导”来决定,相反应该是更懂经济和财政的三司官员来决定的。
自己该做的就是在大宋能承受的基础上尽可能多的降低岁币,并且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
岁币是一定要向辽朝缴纳的,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赔款,也涉及到国家信誉问题,毋庸置疑是一个敏感话题,也是靠实力来决定的问题,否则每年这个时候大宋的边军便不会在真定府等地集结。
这不是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的实情,从陈琳那个情报头子那里,叶安已经知道了枢密院的大致行动,而辽朝同样也有所应对。
从始至终陈琳都在提醒他,一场“嘴炮”不可能让辽人放弃岁币这个大头,毕竟涉及了辽朝的巨大利益,这利益包括经济上和政治上的诸多东西。
十万贯的钱财,二十万匹绢布,无论哪一样对辽朝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对大宋来说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辽人却在这个基础上每年变着花样的索取更多的财物。
大宋有钱吗?
当然有钱,每年通过香料、犀角、象牙、茶叶、瓷器、漆器、稻米和丝织品等,交换辽的羊、马、骆驼等一部分牲畜,没错连马这样的战略物资都能从辽朝买到。
叶安知道辽朝吃大亏的,但契丹人并不懂什么叫贸易战,或者叶安的高层选择视而不见。
大宋就是在利用这种态度和出口贸易不断的赚取辽朝的钱财,形成贸易顺差,方法很原始也很简单,但效果却很惊人,每年从榷场中收取的关税便不知几何。
要不然当初曹利用在谈妥三十万钱绢的时候,真宗皇帝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辽人要“少了”…………
不过“城下之盟”会有这种感觉,真宗皇帝也是够可以的,汉家君王居然会因为外朝所要岁币而觉得少,难怪这样的王朝会越打越小,直至覆灭。
一群官吏走了过来,在瞧见独自一人坐在小几后发愣的叶安齐齐一愣,便走了过来向他叉手行礼:“见过叶候!”
叶安看了他们一眼,全都都是清一色的青色七品或是从七品公服,而自己身上穿的已经是正五品的朱色公服了。
很简单,岁币谈判这种事情对于文臣来说是不体面的,但毕竟又是一个关乎国家利益的“大事”,一般都会以一位中高层的官员来提举差遣,剩下的便大多以低级官员来充任。
而最让叶安吃惊的却是夏竦居然也来了,他是知制诰,从四品的太中大夫,算是高级官员,但之前并未听闻他要参与此次岁币谈判,而是作为贺正旦使前往辽朝…………
稍稍一想也就明白,叶安露出狡黠的笑容:“未曾想夏制诰也在此列?此为辽朝贺正旦使,还需夏制诰多多提点才是!”
虽然有讽刺之意,但夏竦并未动怒,而是笑道:“叶侯以三箱石蜜抵了大相国寺的债,夏某便早早的把自己的钱财拿了出来,也算是保全了这些家当,只是不知叶侯可还有和后手?”
叶安微微一愣,未曾想夏竦居然有这种危机意识,随即笑道:“何来的后手,不过是黔驴技穷罢了!”
“哦?!果真如此?”夏竦微微贴近叶安道:“叶侯放心,夏某与宗室虽有钱财往来,但却并无多少关联,叶侯无需防备!”
开玩笑,夏竦的话能信吗?
露出最为真诚的表情叶安大笑道:“夏制诰说的哪里话,同朝为官何来防备之说?再说若非是山穷水尽,何须在自己的大喜日子用给婆娘的彩礼抵债嘞!”
看着叶安脸上自嘲的笑容,夏竦挑了挑眉头,和眼前的少年人一样自己也是完全不相信叶安说的话。
只是微微摇头:“叶侯手段高明,夏某只是告诉叶侯一声,我对你并无敌意,便是买不下你的宅院也从未有过怨念,同朝为官,当以国朝为先,若是叶侯心中不忿,大可在私下斥责便是,不该在鸿胪寺门口奚落外臣,有失我大宋体面……何况还是夏某安排人去接待倭国使臣的…………”
哦!明白了,感情夏竦觉得自己在鸿胪寺门口刁难倭国使臣是冲着他去的,心中破口大骂“傻逼”!
但表面上还是惊诧后面色沉重道:“倭人便是来咱们大宋骗钱的,以夏制诰之才如何能看不穿?还以这般的体面给他们,实乃不妥啊!”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人居然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夏竦笑道:“哦?这么说来叶侯是看穿了他们的用意而故意奚落,非是与夏某过不去?”
“这是自然!”
“可叶侯是否知晓夏某为何要这么做?朝廷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看不出倭人的鬼蜮伎俩?”
“不过是为了那点虚名罢了……”
“叶侯慎言!”
夏竦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严肃,盯着叶安一字一句道:“在叶侯看来是大宋被番邦小国骗了钱财,是我大宋朝堂上下图谋那点虚名,可实则相去甚远!”
夏竦深吸了一口气,素手引着叶安坐下,自己也坐在了边上道:“此等鬼魅伎俩难道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会有所不知?!不过是个无奈之举罢了,西南土邦时长动荡,西北党项蠢蠢欲动,北有辽朝窥视我大宋之土,不可擅动刀兵之下,该如何应对?”
瞧见对面的叶安忽然愣住,夏竦微微点头:“看来叶侯也已经看我宋之困了。”
“不能施以手段,不可再起刀兵,便只能依靠造势来让四方威服,只不过这种造势真的有用吗?”
夏竦轻蔑一笑:“自古便是成王败寇!若是外族因此对我大宋俯首帖耳,便不会有你我今日在这鸿胪寺中相见了!造势不是为了让外人看…………”
已经点破的话不用多说,叶安微微苦笑道:“难怪九经先生叮嘱叶安一句: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法以砥焉,化愚为智!感情是约束不那些人了!”
“强干弱枝以非善法!一年多似一年,一伙强似一伙,何以为继……何以为继…………”
叶安揉了揉眼睛,他居然在夏竦的身上看到了痛苦和绝望之感,这货还真的是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啊!最少现在有,且在权利和财富面前没有迷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穷人与富人与狗
鸿胪寺中,辽朝使者的到来使得这里的气氛稍显诡异,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在这平和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叶安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他的年岁在那里,如此年轻便担任岁币商谈的主官,这还是极为少见的。
这让人不禁想起甘罗十二岁拜相,眼前的少年人虽然比甘罗大了几岁,但世上有多少人能与甘罗相比?
叶安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的焦点,一开始或许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长了,脸皮便也就厚了,在朝堂之上这样的眼光可不少。
十六岁算不得小,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顶门立户的存在,和他一样的勋贵或是荫恩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有委以重任而已。
轻轻的挠了挠头,看着对面的一脸严肃的汉臣有些惊诧,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也是个汉人,当然是辽朝的汉人。
有余种种历史遗留原因,在辽朝的汉人不在少数,其中入朝为官的更是很多,尤其是在南院之中,多以汉臣为主,只是南院大王多以契丹人充任。
这时候叶安便开始后悔,也开始叹息,辽人好生“狡猾”,用汉人来对付汉人,与汉人谈判这种事情,当然是用熟悉汉制以及汉家礼法的汉人才更为合适的。
此时的耶律宗政已经坐在了边上,显然他更多的是以一种长见识的态度的来参加这场岁币商谈,与自己这个主官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不由得朝他得意的笑了笑,这一笑便让年轻气盛的耶律宗政稍稍有些坐不住,好在他看了看身边的中年人才克制住自己,显然这中年人的身份不简单。
中年人微微歪头看了身边的耶律宗真一眼微微低头到:“少年人不易动怒,愈发沉得住气,便愈发有臣服和气魄,多挑衅,终自毙!”
前面还是在教育耶律宗政,后面便开始攻击叶安了,不过他的话确实有道理,耶律宗政很快便淡定下来,看向对面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气愤,这是叶安最不想看到的。
“此乃我大辽南院司徒韩崇安!提举岁币朝贡之事!”
耶律宗政的声音在厅堂中回响,让宋人的官吏变了脸色,虽然是岁币,但名义上却不会这么叫,这是辽朝给大宋的体面,而岁币乃羞辱之词!至于朝贡便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什么叫朝贡?就是进贡啊!
臣民献给统治者皇帝的礼物叫朝贡,信徒敬献给神明的礼物叫朝贡,当然还有藩属国向宗主国献上礼物也叫朝贡!
“从前有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又穷又野蛮,一户人家富裕又懂礼,于是穷**计,穷人家就平民的抢夺富人家的财物,但奈何并未打过,还死了一个护院,这时候富人家便有些看不过去,便许诺说你家穷臣这样了,还死了一个护院,便赔你一些钱财吧!穷人一听心想还有这等好事?于是便答应下来,还要和富人家称兄道弟,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富人家当时有除掉穷人家的力量,只是担心自己也受损严重沦落至穷人家,才出此下策!”
故事非常简单,就是一句话“穷**计富长良心”,但从叶安的口中说出来便完全是在描述澶渊之盟后,辽人的无耻以及宋人的仁慈怜悯。
营销软文的成功就在于让听众不自觉的受到其影响,被说是宋人官员,便是辽人虽然表面上不同意,但内心却不自觉的有点认同叶安的话。
坐在叶安对面的韩崇安却开口笑道:“哦?若是这穷人家原本就是在富人家之前出现的呢?富人乃是后来成家,岂不知这穷人家当初放了富人家一马才有富人家今天的叫嚣。”
“哦!!我的故事还没讲完,这时候穷人家的狗跳了出来!”
厅堂一片死寂,夏竦抽搐着嘴角转头看向叶安,叶安笑眯眯的点头道:“如何,我的故事不错吧?”
“欺人太甚!大宋的官员便是如此无礼?!两国商谈之时以此粗鄙之言辱我大辽使团?!”
辽朝臣子终于有人忍不住起身喝骂,而叶安却风轻云淡道:“谁?谁敢侮辱出使我大宋的外臣?!本官刚刚只是讲了故事!谁敢断章取义引申到国事上,谁敢离间我宋辽兄弟之国!”
终于,夏竦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之尤,这般的话也能从口中说出,简直就是当着辽人的面奚落了人家又扇了一巴掌。
他只能在心中祈求叶安不要再在嘴上激怒辽朝使团了,没瞧见对面的韩崇安已经双手青筋暴露了吗?
叶安也不是傻子,被人侮辱了找回场子,没必要把这场谈判给搞砸,给出岁币便已经是对大宋最大的羞辱。
“韩使臣,既然为辽朝使臣,那你代表的局势辽朝利益,此次不知辽朝又要多少钱财绢帛?”
缓缓的放松握起的拳头,韩崇安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双目泛红的耶律宗政轻声笑了笑:“未曾想南朝出了如此不凡的少年,不知是南朝之福还是南朝之祸!我大辽今年多处受灾,听说是南朝的蝗虫飞到了我大辽的境内,今年的正旦往来还需南朝多多相助,钱二十万贯,绢帛十万匹…………”
放屁!大宋河南府的西面受了蝗灾,便是在能飞也不过到了登封便结束了,岂能飞到辽朝?中间还隔着一个偌大的河东路,整整三府两州之地!照这么说整个河东路岂不是早就完了?!
叶安冷笑着看向韩崇安,果然一开口便是把岁币翻上了一倍,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就是外交上的一点小手段,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后世的那些某某势力经常这么干,且和现在出奇一致的是,总有自己的同胞站出来随声附和。
夏竦恼怒的看着叶安,小声道:“这便是你图一时口快而惹得祸事!”
“你现在要做的是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正中别人的下怀来反对我!若是连你都与我相背而行,这场谈判必输无疑,他韩崇安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叶安声音冷冰冰,没有多余感情的话也让夏竦逐渐猛然一惊:“那该如何?”
老一辈的外交人教过自己一个非常好的办法,谈不下来就喝酒吃饭啊!
叶安忽然起身道:“你出的价钱我不能接受,大宋也不能接受,但辽使既是远道而来,那就该好生品尝异国风味,哦,也有可能是故国风味!今日本官便在这鸿胪寺设宴,款待诸位!”
叶安说完便拉着夏竦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韩崇安以及大笑的耶律宗政。
出了大门笑声便小了许多,夏竦猛然拉着叶安道:“叶候可有办法?”
“没有,但我要知道那韩崇安的底细,切需要时间来想办法,你若是跑的快些,还能赶去皇城司!”
夏竦已被叶安折磨的没有主意,此时只能听叶安的掉头便跑时还发出疑问:“去皇城司作甚?”
“寻陈大官问个清楚!”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夏竦便没有多余的选择,飞快的前往皇城司,至于问什么?还不如寻陈大官过来,谁不知道他叶安与陈大官私交甚密?!
厅堂中的韩崇安同样疑惑,看着身边的耶律宗政道:“查哥儿,这云中郡侯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有如此胆量!”
“便是那个在景福坊击杀葛止捺拓的人!”
瞧着耶律宗政咬牙切齿的声音,韩崇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葛止捺拓乃宫分军,岂是一少年能够击杀的?还是在景福坊那般的闹市之中?”
“千真万确!”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韩崇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厅堂外少年人的背影越发的冰冷:“南朝居然出了如此妖孽的少年,必除之而后快!”
这次轮到耶律宗政惊讶了:“司徒是否太过看重与他叶安,左右不过是个幸臣罢了!”
韩崇安微微摇头道:“叔父曾经说过,南朝出一个绝世的文官不可怕,出一个无双的猛将也不可怕,但若是出一个会领兵打仗多谋略的文官才最可怕。”
“尚书令说过的话?可南朝没有这样的人物啊!”
轻轻的摇了摇头,韩崇安看着身边迷茫的耶律宗政道:“有,寇老西便堪堪算是一个!因为他我们输了澶渊之战!”
“我们没输!”
“不,我们输了,只不过宋人输给了自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叶安的救星
夏竦自以为是去皇城司搬救兵的,但陈琳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叶安寻自己一定是在拉自己下水!
但出于好奇和对叶安的信任,他还是出现在了鸿胪寺的附近,只不过坚决告诉夏竦自己不能进入鸿胪寺,毕竟他的身份很敏感。
作为皇城司的情报头子,东京城中的各方势力都会盯着他,看似风平浪静的东京城中其实早已充斥着各种魑魅魍魉,平静之下是云波诡谲。
叶安理解陈琳的顾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请夏竦代为招待使团,虽说夏竦的官职比叶安高,但此次谈判却是叶安做的主官,事情已被他闹成这样,夏竦便是万般无奈也只能照办。
在走之前特意拉住叶安交代:“叶侯,辽人岁币翻倍定是心中有了底气,否则不会这般的娇纵!”
看来夏竦是真的慌了,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恰恰相反叶安并不这么看,在他看来韩崇安乃是虚张声势。
虽然不知辽朝眼下的局势如何,但他对辽朝的历史还是烂熟于胸的,此时的辽朝恰恰和大宋的局面一般无二,甚至更为复杂。
一间僻静的小脚店中,穿着极度大众化的陈琳就坐在角落里,是个人都会忽略他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但谁又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皇城司都知?
而叶安这个少年人的出现便有些扎眼了,尤其是他一身的朱红公服,吓得店中小斯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使劲的揉了揉之后才高声唱诺道:“小贵人这是要在小店中吃些什么?”
叶安摆了摆手,小斯便识趣的离开,他也知道这样的官员是看不起这种小店的,于是便准备与掌柜的嚼舌根,但却被掌柜一巴掌给打懵,指了指朱红色的背影小声道:“今日打烊!记住今日咱们家根本就没开门!”
小斯明白过来赶紧去门口上板,这种小店谁会去在意?连个食客都没有…………
“某家可是放下皇城司的事便来了,若是没有要务可别后悔。”
陈琳还是那样的冰冷,如同影子一般的龟缩在角落里,叶安却毫不在意,坐在他的对面道:“我需要知晓韩崇安是什么人!”
“韩德让的侄子,辽朝南院司徒!深得辽朝皇后萧菩萨哥的信任,韩德让乃是…………”
“辽朝曾经的摄政王,信任一说便是扯淡,不过是萧燕燕利用的工具,利用他才能控制辽朝,震慑那些在暗中窥伺国鼎的宵小,毕竟当年是她在辽景宗手中救下的韩德让!”
石头般的陈琳忽然动了,挑着眉头看向叶安道:“你居然知晓各中隐秘?”
叶安笑了笑,提了提腰带道:“这是自然,在宫中的时候可是没少了解辽朝的旧事,别忘了侍读学士可以进出崇文院。”
“嗯,韩德让并无统兵之能,靠着的是他父亲韩知古荫恩授官得爵,也是辽景宗为了拉拢汉臣而使的手段,后其于我宋军作战,常败阵而归,景宗怒数以五罪:违众深入,一也;行伍不整,二也;弃师鼠窜,三也;侦候失机,四也;捐弃旗鼓,五也!你觉得这样的人能领兵打仗?”
叶安忽然打断陈琳的话:“萧燕燕真与韩德让有私情?!”
“胡说八道!一个乃是辽朝皇后,母仪天下,一个是景宗托孤之臣,岂能有所私情?!外来的传闻不可信,若是真的信了,才是最蠢的傻子!”
叶安尴尬的挠了挠头,后世这样的人可不少,许多历史上的绯闻传的神乎其神,甚至连一些文人史官都把这东西当作真的记录在案,由不得后人不信啊!
但很快陈琳话锋一转:“虽未有私情,但总归有人会去诋毁,当年萧太后与韩德让有旧,又共同辅政辽圣宗,自然会有绯闻传出不足为奇。”
叶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韩家在辽朝极有势力?”
“岂止是有权有势?韩德让为何没有儿子?这位在辽朝叱咤风云的摄政王会没有女人?会没有子嗣?是他自己生不出来还是有人不让他生?嗯?”
我勒个去………………
看着陈琳颇有深意的眼神,叶安便知道事情或许非常阴暗可怖,权利与阴谋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
或许就是萧燕燕故意制造绯闻,然后利用这绯闻让韩德让不能有子嗣,旁人甚至是后人会自己给她圆这个谎!
倒吸一口凉气的叶安微微点头道:“知道了,看来辽朝对汉臣的防备不弱于对其他的皇族或是部族啊!”
笃笃笃…………
陈琳指节轻叩桌面,缓缓起身道:“辽朝韩氏发于玉田,其祖韩知古为蓟州玉田人,被契丹人俘虏到辽国为奴,但到了韩德让父亲韩匡嗣时,由于能征惯战,成为辽国一员不可多得的战将。善谋略,有识量,得重用。神册初年,遥授彰武军节度使、东南路处置使,信任益笃,总知汉儿司事,主持诸国礼仪,平定渤海,历任推忠契运宣力功臣、彰武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
这还只是韩德让父亲的功劳,而韩德让的事迹叶安便知道不少,总之一句话概括大功于国,权倾朝野!
由此可见韩家在辽朝的实不可小觑,同样也会成为耶律隆绪所忌惮的对象,恰巧现在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基本上病入膏肓了,皇太子耶律宗真年幼,甚至尚且比赵祯还要小几岁,一切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不得已之下这个精射法,晓音律,好绘画的辽圣宗只能把江山社稷以及年幼的皇子看护起来,并且再次启用韩家作为国之柱石。
这是一个非常无奈且又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为何辽朝的历代皇帝总会启用韩家作为辅政之人?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汉臣,再厉害,功劳再大的汉臣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坐上契丹的皇位啊!多少皇亲国戚盯着那个位置,要坐也轮不到韩家这个汉臣人家来坐!
同时韩家在重压之下唯有自保,要自保就必须要与辽朝的宗室们进行抗衡…………
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实在高明,连叶安都不由得佩服耶律隆绪,这个契丹皇帝虽是外族,但对汉家的研究却是全方位的,不光在文化修养上颇有建树,且有学到了汉家王朝的制衡手段之精髓。
这就是不简单的,也算是实实在在的落入了一个历史的“陷阱”中。
外族就是这样,越是学习汉家文化和宗教信仰,也就会不自觉的学习各种治国手段,但也会沉沦其中,使得自己越来越像汉家,但永远也不可能变成汉家。
历史证明就是从辽圣宗开始,辽朝走到了繁荣的顶点,也就是从辽圣宗开始,辽朝印证了那句“阳极而阴,盛极而衰”的魔咒。
不过眼下叶安却抓住了重中之重,辽朝使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铁板一块,韩崇安是韩德让的侄子,韩家于宗室之间在权力争夺上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就好办了!
叶安向老陈琳拱了拱手,顺便在脚店的柜台上拍下一片银叶子,这东西没有官印可以随便花销,是秦慕慕特意在他袖口中放的。
座位上的老陈琳嘿嘿一笑,不禁喃喃自语道:“看来圣人还真是选对人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挑拨离间
这个世上充斥着许多利益,盘根错节的拧在一起,不注意观察很难发现其中的关联,可一旦静下心来认真的理清头绪,便能通过这些利益关联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老陈琳那里了解到了大量的信息,叶安便便有了头绪,所以在看到夏竦“热情”招待辽朝使团的后,叶安便更加“热情”的加入其中。
匆匆上前告罪一声便对辽朝使团敬酒:“诸位使臣不远千里来我大宋贺正旦,叶安身为接待之臣稍显不周,还望诸位外使莫要见怪!当自罚一杯!”
眼见叶安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又是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辽朝使团反倒是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又是在大宋的鸿胪寺中饮宴,双方都代表国家,于是便也举杯对饮。
只不过渐渐的叶安的重点便放在了韩崇安的身上,连连介绍起菜品酒水来:“韩正使尝尝这些菜可还和您的胃口?孤树金丝小枣可是蓟州的名吃!”
这小枣看似不是什么贵重物,但却是韩崇安的家乡美食,蒸糕煮饭,放进小枣,熟后红白分明,米不染色。用酒醉枣,醇香清甘,引人入食。
其他菜品也多是蓟州的菜色,完全是为了韩崇安而设,可见大宋对他这位正使的重视,也难免让韩崇安有一种被奉为贵宾的感觉。
至于叶安这边便不能看的,完全是恭维和夸赞韩家,夸赞韩家对辽朝的功劳,恭维韩崇安乃是辽朝的辅弼之臣。
太过阿谀奉承的话总归让人受不住,连身边的夏竦都觉得有些尴尬。
但随着叶安的“热情”韩崇安的脸色便愈发难看,尤其是在看到身边的耶律宗政和其他辽朝官员冷笑的模样,心中便愈发的笃定,叶安这是在故意离间使团。
不过他并不担心,而是笑眯眯的端起酒杯道:“叶侯这般的离间之计也太过明显了些,偌大的南朝便拿不出这点岁币?”
此言一出也算是提醒了使团的其他人,果然有人脸色一变,而夏竦则是撇了撇嘴,对韩崇安这样的人用离间计根本就不好使,少年人还是太过天真了!
但叶安却并不意外,若是这点小伎俩还看不穿,那也不配成为辽朝的南院司徒。
“这话说的,就冲韩正使的面子,这钱我大宋当然要出!就按韩正使的数额来,钱二十万贯,绢帛十万匹!一文不少,一匹不短!”
疯了!
夏竦惊骇的盯着叶安,在他看来叶安是疯了,在鸿胪寺中应下的话便是代表大宋应下的话,完全超出国朝的准备,且当朝相公们一个也不知道,更别提圣人知晓后会如何。
这小子自己的命不要也就算了,作甚的把自己也拖进来?!
别说是夏竦,便是对面的辽人使团也被叶安的话给惊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原本只是韩崇安故意加价的反击手段,现在却变成了真的,他甚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谁不知道每年在岁币这件事上,宋辽官员之间往往是唇枪舌剑争论好一段时间才有结果的,每次辽朝使团都是用了浑身解数才便向的加价,但今日却是大为不同啊!
韩崇安一句话便让宋人心甘情愿的加价,这其中…………
韩崇安自然知道这是叶安离间使团的有一计策,只不过这样的计策也太过拙劣了些,毕竟好处还是辽朝的,一文钱也不会进自己的袖口啊!
“敢问叶侯可否做主?事关重大可莫要交接时出了变数的好!”
叶安哈哈大笑:“本官乃云中郡侯,权领正旦往来之事,岂能做不了主?!但本侯的话还没说完,这面子是给你韩正使了,但我大宋却多出了一倍的钱财,听闻韩家在辽朝做酒水生意,便请韩正使允诺,我大宋的酒水在榷场中畅通无阻,辽朝不得压价,不得限制!”
“酒水?!”
韩崇安微微一愣,使团的官员以及耶律宗政也是惊诧的看着叶安,酒水这东西南朝有辽朝也有,谁还不知道如何酿酒?
大宋的酒是好不假,可在榷场中也占不了多少份额,本来也没有限制和压价之举啊!
虽然不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韩崇安在小心的考虑过后,便对身边的耶律宗政道:“如此买卖也算不得亏,毕竟多了十万贯的岁币,中山郡王您看?”
随着韩崇安的话,耶律宗政微微一惊,不对,韩家做的就是酒水生意,宋人的酒水若是大量进入辽朝,最先倒霉的就是他家,韩崇安不该同意才是。
宗室的想法与臣子的想法永远不同,朝臣看到的无疑是对辽朝更有利的一面,而宗室想到的最先是自己!
辽朝使团各有各的心思,这正是叶安所希望看到的,当然他也并不着急,而是继续热情的招待韩崇安。
酒过三循菜过五味,叶安便笑着说道:“今日眼看所剩不多,又喝了如此多的酒,辽使还是早生歇息吧!”
说完一身酒气的叶安便趴在桌上酒醉不醒,边上的夏竦赶紧唤来鸿胪寺的小吏把叶安给抬走。
“这叶侯看着能文能武,可却如此不胜酒力!”
待大宋这边会谈的官员都离开,耶律宗政不由得笑了笑开口嘲讽叶安来,而边上的韩崇安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叶安的酒量上,而是看向耶律宗政道:“中山郡王可是不信老夫?”
耶律宗政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拱手道:“韩司徒说的哪里话!小王怎敢不信您?韩家为我大辽出力颇多,功在社稷谁人不知?区区小儿的谄媚之言,岂能离间我等?!”
话说的义正言辞,神色也是郑重其事,韩崇安微微点头:“若是宋人只想着以酒水赚钱,那可就是蠢了,高阳正店中的羔羊酒乃是我大辽的产物,宋人趋之若鹜如何能与之相比?!反倒是白白折了十万贯的岁币,真是愚不可及也!”
“司徒说的是!小王亦是觉得如此……”
这就是消息闭塞不注意情报收集的代价,他们从辽朝赶来,抵京不过数日,并不知道眼下东京城中最流行的酒非是高阳正店的羊羔酒,而是叶安的太白酒!
四周恭维声响起,在使团的辽朝看来,中山郡王并无猜忌韩崇安之心,那韩崇安还是他们要奉承的人,只不过在这些奉承声和韩崇安的得意中,耶律宗政心中却是深深的忌惮………………
夏竦在离开鸿胪寺后便乘车直奔禁中的中书省而去,相公们都在政事堂中等待岁币商谈的消息。
至于醉的不省人事的叶安,却在离开鸿胪寺后便醒了,对于他这个老酒腻子来说,在喝酒的时候耍点手段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牛车摇摇晃晃的也在往禁中而去,只不过车上的叶安却十分清醒。
辽朝的局面不比大宋要稳定,任何一个王朝都是差不多,尤其是在老皇帝不行,太子年幼的时候,诸多势力边都会参与到这种云波诡谲的场面中来。
萧菩萨哥现在还活着,虽不是皇太子耶律宗真的生母,但却同刘娥一样对他有养育之恩,甚至要比他的生母萧耨斤更加的照顾他。
这局面同大宋有多像?只不过辽朝相比大宋更加的危险,韩家在辽朝的地位可要比王曾,吕夷简在大宋的地位高得多!不光如此韩家手中的实权也要大的多。
已经出过一位“摄政王”的韩家很有可能出现第二个摄政王,而有大宋这边的前车之鉴在,萧耨斤会看着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成为萧菩萨哥的囊中之物?!
若是真的能多花十万贯“买”一个辽朝的内乱和动荡,叶安觉得这笔买卖不要太划算!
十万贯用在这上面,可比几十万贯投入到戍边之中要更有效果,只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让大宋吃亏………………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一字之差
宋承唐制,虽然在很多地方与唐很像,但在官制上却有着极大的变化,而政事堂更是被从唐时的商讨会议之地变成了眼下相公们的理政之地。
此时的政事堂中气氛紧张,原本负责伺候的宫人在边上也是大气不敢喘,少见的是陈彤这样的内官也站在边上静静的等候。
往常他出现在政事堂多少还是能有个位置坐着喝茶等待的,但此刻他已经无暇喝茶,而是站在那里来回走动的焦急等待消息。
夏竦先一步到了政事堂,如实把他在鸿胪寺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告诉了王曾和吕夷简,这两位大宋的相公听完之后微微一愣,却并没有露出极为诧异的眼神,反而是互相看了看便继续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这个反应出乎了夏竦的意料,无论叶安怎么做,哪怕是能把那多出的十万贯给赚回来,也不可能弥补大宋在颜面上的损失。
岁币翻倍,此事一旦出现岂不是大宋胆怯契丹人,胆怯辽朝?外朝使者会如何看,大宋的百姓会如何看?叶安此举不光把大宋推到的一个尴尬的地步,更是把自己的名声推下了万丈深渊!
“诸位相公都在,叶安本来权领此事便是不妥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眼下出了这等事情,怕是会让叶安从此无法在仕途中走下去!”
叶安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没想到夏竦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以权谋和不择手段上位而闻名的人居然会关心其自己?
稍稍诧异之后叶安便释然了,他哪里是为了自己,还不是因为充当此次岁币谈判副手的原因,他是不想殃及自己罢了…………
“夏制诰如此关心叶安,叶安甚感欣慰!”
叶安看着夏竦点头示意,但话语中的调侃却让夏竦微微尴尬,他感觉自己的想法在这少年人面前已经被看的如此通透,仿佛是无处可藏一般。
事实上叶安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夏竦的自保也是正常人该有的选择,毕竟是自己打破了岁币谈判的规矩,同意了韩崇安的提议。
既然这样就不该让夏竦后怕,是自己没有给他这个副手安全感,是稍显不负责任的表现,当然叶安有权利这么做,制度就是这样,作为主官的自己有权代表大宋进行谈判,夏竦作为副手只有辅助之责,并无谈判之权。
像叶安和夏竦这样的五品官是没有权利直接进入政事堂的,政事堂是大宋的最高行政机构,仅次于最高军事机构的枢密院节堂,因为在官衙的右面,所以也叫白虎节堂。
只不过宋是以文御武,政事堂已然是除了皇帝之外的最高权利机构,相公们在这里商议国之大事,岁币谈判自然也属于其范畴。
“长生来了?听闻你酒醉酣睡,未曾想你却如此清明。”王曾颇有深意的看了夏竦一眼,见边上的吕夷简并未开口,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便笑道:“先饮茶,再叙话,给叶侯看茶!”
边上的侍者很快便端来茶盏放在了叶安手边的小桌上,叶安谢过王曾后便端起茶盏,却发现茶汤并非是煎茶所制的混汤,而是自己最常喝的清茶,不由得感叹政事堂的周到,连自己饮茶的口味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人家不知道的呢?
一直镇定自若的吕夷简见叶安放下了茶盏,便也笑着说道:“既醉酒是假,那答应辽使岁币一事又该如何呢?”
叶安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叉手道:“让两位相公担心是长生的不是,但叶安却是打算用这十万贯“买”些东西回来!”
此言一出便让坐在边上的夏竦脸色一变,终究还是要多给十万贯钱!至于焦躁不安的陈彤却是立刻呆住。
他真的很想上前告诉叶安,天家是万万不能接受多出十万贯岁币的!
一旦如此不光要从三司调拨十万贯的国帑,更是对天家颜面的一种羞辱,东京城百姓如何看待天家,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岂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大宋在辽人面前软弱可欺?!
他就是为这事情来得,官家甚至交代了他一些口谕,这叶侯怎生就擅自做主?!
王曾颇为失望道:“十万贯买来的是什么东西?长生若是买回来的不值,亏的可是咱们大宋的脸面,天家的脸面!”
连吕夷简也指着叶安笑骂道:“你在这商贾之道上厮混的时间长了,连与辽人商谈也用上了做买卖的方式,怕是不妥当的!”
叶安且并不着急,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两位相公莫要担心,叶安买的是榷场的酒水通商之权,辽人不得打压,限制我大宋的酒水。”
“酒水?!”
随着王曾和吕夷简的齐齐惊叫,身边的夏竦却表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无奈中带着一丝绝望。
“长生,你可知道辽人并不缺酒,榷场中的酒水也多是咱们大宋与辽朝榷酒,东京城中的羔羊酒乃是独领风骚,我大宋百姓趋之若鹜啊!这十万贯买下这酒水之权,岂不是买椟还珠的买卖?”
吕夷简的表情非常难看,但王曾却惊讶的盯着叶安,他的相反稍稍不同,既然叶安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有自己的心思,何况如今东京城中的名酒除了高阳正店的羊羔酒,便是叶安酒馆中的太白酒了。
调整一下心情,王曾缓缓道:“长生可是打算用你的太白酒与辽人的羊羔酒相比,以太白酒为上品压过羊羔酒一头,如此再往辽朝发卖?可你此举太过孟浪,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赚了钱,可至国朝于何地?”
还是王曾有些远见,叶安起身笑道:“长生不才,愿把太白酒之法献给天家,再以朝廷的官司酒坊制作酒水,只需运营得当,别说是十万贯钱,便是百万贯也不在话下!”
豪言壮语并未给吕夷简和王曾以信心,百万贯?那便是岁币的十倍,哪有那么好挣?!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事。
但叶安并没有说完:“此次辽朝在微末之地给我大宋做局,两位相公可曾看到?”
王曾和吕夷简稍稍惊诧,作局?做的什么局?
叶安苦笑着拿出辽朝使团的文书,这文书显然不是辽朝皇帝和皇后所写,意思虽然相同,但也是经过了文臣的修饰。
把文书放在两位相公中间的小桌上,叶安指了指其中一段话道:“两位难道不觉得这句话别扭吗?”
“贡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贡?!为何会是贡…………契丹贼子欺人太甚矣!”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这个“贡”字才是辽朝使团的歹毒所在,亦是整个谈判中的最大“杀招”!
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原本只是认为辽人在故意提高岁币而已,为的是从大宋老去更多的好处,但现在看来不光如此,更是要在法理上压过大宋一头。
大宋一直是以中原正统王朝而自居,辽朝便是获得了大宋的承认有着北朝之称,但在汉人心中还是外族蛮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家文明对外族的敌视和警惕自古以来便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即便是辽人统治下的燕云之地,依旧充满了不稳定,当然辽朝更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强大的正统王朝,只不过他么毕竟不是汉家文明,也没有传承,只能利用汉臣想尽办法的在名义上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一个“贡”字就把自己“包装”成了正统王朝,上邦之国,而大宋若是承认了这份文书,从今往后地位就会在辽朝之下,但始终不过是文字有些罢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最重要的“尊严”
陈彤一阵风似的跑了,他没想到简单的岁币谈判居然会牵扯出如此多的阴谋和手段,稍有不慎便会中招。
此时的陈彤才知道,原来叶安的所作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并非是盲目应承下辽人的无理。
其实从一开始,叶安早早的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辽朝的文书才是他们的杀手锏,想要玩文字游戏,这对叶安来说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即便是他没有注意到,大宋的文臣们也不会忽略,汉家王朝延续数千年,对文字上的造诣和重视不是外族能够相比的。
叶安甚至觉得这就是韩崇安故意留下的陷阱,作为汉臣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宋人对文书的重视,尤其是辽朝的文书便更是如此了。
政事堂中气氛诡异,原本还处之泰然的王曾虽坐在椅子上,但整个人都有一种冲出去的模样,至于吕夷简则是更加坐不住,在政事堂中来回踱步。
王曾和吕夷简勃然变色,而叶安却道:“原本是十万贯钱,二十万贯绢帛,现在却变成二十万贯钱,二十万贯绢帛,多要了十万贯的钱财,但在绢帛上却能有商谈的余地,但一个贡字便让我大宋颜面尽失,长生猜测此乃辽人的缓兵之计!”在王曾和吕夷简看来,钱财已经无所谓了,就是这一字之差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即便是大宋与辽朝之间互为兄弟之国,但贡可就不一样了。
叶安再次躬身道:“两位相公,长生不才稍加揣度,辽人此举乃先发制人,以加倍岁币乱我国朝之心,在这岁币翻倍之下,若未能发现其中的不妥自然让辽人着实了纳贡之实,若是发现不妥,也可再为推脱,乘机敛财!”
吕夷简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在政事堂中走了几步转头望向叶安道:“你这是打算一次给足辽人所提的要求,让其措手不及,再用此举施压辽朝使团让其不得不改?!好!妙!妥当!如此看来你看似无用的酒水之权,倒是画龙点睛让辽人捉摸不透了!”
该说的话都被他说了,王曾只是坐在边上微小点头,开口打断了吕夷简道:“但长生啊!辽人狡诈奸猾,你且要万分小心,也不知他们的退步之地在何处。”
叶安皱眉道:“依我之见,当是在纳,为交付之意,但其中还是有些下位于人…………”
“那长生以为用何字为上?!”
被俩个大佬齐齐的盯着,叶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叶安以为当以予为上!”
吕夷简已经坐下再次恢复了相公的气度也对夏竦问到:“子乔多才学,通经意,你觉得这予字如何?”
夏竦刚准备起身便被吕夷简挥手示意他坐下,拱了拱手才道:“甚好,《诗经小雅》:“君子来朝,何锡予之。”予字甚好,甚好!”
虽然是好,但接下来就要想着如何同辽人周旋,把这个字敲定,彻底粉碎辽人在礼法和气势上压过大宋一头的办法。
多给辽人十万贯这是叶安应下的事情,现在看来韩崇安其实是在声东击西,用多一倍的钱财来分散大宋的注意力,暗渡陈仓的把“贡”字加进文书之中。
既然多给了钱,那就必须要换回等价甚至是超额的回报,叶安还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场子找回来,在叶安看来,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两人都把这件事看得很重。
除了苦笑还能如何?一切的根源并不在字面上,而是在于大宋以及宋人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太宗三次北伐,三次惨败而归给大宋军民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而太祖开国时留下的宋军精锐折损消耗的几乎殆尽,且谋划多年未能成事,对大宋的经济也造成了重创。
民心这东西看似不存在,但事实上却是无处不在,国家的信心就是由升斗小民的心性聚集起来的。
否则太宗想要扩大皇宫禁中,因百姓死活不愿搬迁而作罢?!若是拿下燕云看看?为了收拾拢络民心,太宗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但都无法弥补他北伐失败对在百姓心中留下的创伤。
以至于现在宋人只要听闻契丹人在北地有什么活动,便立刻风声鹤唳,甚至觉得难以力敌辽朝!
这种想法一旦根深蒂固,便逐渐的成为难以撼动的事实,就像是小象脚上的绳索,即便是等他长大能够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也不会去主动这么做。
澶渊之战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堂堂汉家君王,大宋的皇帝,居然怯战到了要宰相用逼着上战场的程度。
当然真宗皇帝也是有些胆气的,否则皇帝不愿上战场,谁又能逼着他去呢?!
文书上的一个字虽然稍显不尊重,但若是换做唐时,自己怕是当场就能把文书拽在韩崇安的脸上,但现在却要斤斤计较,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想办法获取更多利益。
唐朝怕是从来没有向外朝缴纳过岁币,都是别人向唐朝缴纳岁币吧!
叶安坐在座位上不说话,王曾则是与吕夷简商议着如何让辽朝接受大宋“予”字而不是“贡”字。
这一幕在历史上发生过,虽然不是叶安自己,但他却知道当时辽朝并不接受大宋的“予”,而是执意要求用“纳”。
看着两人因为一个字而讨论的郑重其事,边上的夏竦也在贡献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叶安歪了歪僵硬的脖子缓缓起身道:“两位相公若是别无他事,长生便告辞了,待明日商谈时,叶安便与辽人据理力争,眼下是如何把多出的十万贯挣回来才是要紧!”
夏竦笑着用手指了指叶安道:“叶侯现在还想着那十万贯,此时十万贯以无关紧要,若是能赚回来最好,若是赚不回来也罢………………当今要紧的是如何让辽人接受咱们的提法!”
看着夏竦一副为国为民的表情,叶安就想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即便是面对韩崇安他心中也没有这般大的愤怒。
吕夷简仿佛看出了叶安心中的忿忿不平,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拉着叶安走向门口道:“既然在别人面前做了局,便莫要被识破,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商谈之前老夫会告诉你该如何的!”
能被当朝相公这般的送出政事堂,叶安也算是受到了重视,吕夷简微微苦笑道:“少年人有血性是好事,壮志当凌云,雄心冲霄汉就该是这样,但眼下大宋打不了,也不能与辽朝打!养精蓄锐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叶安当然知道吕夷简的意思,他不想和辽朝起任何冲突,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最好宋辽两国之间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最好。
就这么耗下去,总会有一天一方耗不住,撑不下去自己倒塌掉。
叶安真想给眼前的老倌一个大大的“赞”,还真的是这样,辽朝不是倒在大宋的手中,而是倒在了女真人的铁蹄下,宋人甚至分了一杯羹,只不过这杯羹也很快成为致命毒药,葬送自己!!
“长生知晓了,这便告辞!”
叶安说完便冲吕夷简行礼,也顺带着冲着门内的王曾一礼,见王曾满意的颔首点头,叶安就知道老家伙果然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吕夷简成功拉拢自己。
夏竦没有离开的意思,叶安也不打算等他转身便从政事堂的大门出去,在宫中内侍过来之前恨恨的冲着政事堂门口的狻猊石当啐了一口!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果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尊严”给吸引了过去,完全忽略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谁说榷酒之权不重要?今年岁币用十万贯买了榷酒自由之权,明年就能买下其他的通商之权,这个时代的贸易保护可要比后世更加可怕。
皇权高于一切,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大宋的酒水在辽朝便毫无生机,但有了些在往来文书中的条文,那便是皇帝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不能轻易违反。
商业的口子一旦打开,这对往后倾销商品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啊!
自己不是要一个酒水之权,而是要一个先例,要一个可以对辽朝发动贸易战的有利武器啊!!
此时的叶安只能暗道一声:素质不足与谋,不足与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安不在乎那些虚名,也许那些会给大宋带来一些信心,但也仅限于在官宦之家以及士人阶级,至于东京城的百姓,呵呵…………
整日为生计奔走的百姓谁会知道这些国之大事?
也许会有消息流传出来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只有士大夫看不下去,只有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看不下去,他们才是最不希望看到大宋仅存不多的威严被扫地的人!
死要面子的人终究是这样,输掉了一切还非要死死守护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在叶安这个从军伍中出来的人看来,一个国家的自尊不在这些外交辞令上,甚至不在这个国家的言行举止上,而是该看这个国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一个让敌人好好说话的实力!
出了鸿胪寺之后他并没有上牛车,而是让铁牛先赶车回去,这里是繁华热闹的东京城,他很希望自己能够迷失在这一片繁华之中。
铁牛不解的驱车离开,对于他来说现在回去正好,出门之前萱儿已经开始做包子了,侯府的包子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且是来自于夫人的手艺,和寻常包子差不多,但里面的馅却是恰到好处,虽是猪肉却没有一点腥气,而且上面柔软下面却是如同锅盔一般的酥脆。
小郎君说这东西叫“水煎包”,可铁牛一直不知道水在哪?!
煎包也是叶安所喜欢吃的东西,在做菜上秦慕慕不行,但她做的面点却是牢牢的抓住了叶安的胃。
晃晃悠悠的走在街面,冬日里的太阳偏西的特别早,叶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一直延续到了刚刚离开的宫墙之上。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高耸的皇宫,叶安忽然没了安全感,越是了解越是恐惧,看看现在的朝堂,他不禁怀疑,一个在敌人恐惧笼罩下的王朝,一个如此在意别人说什么的王朝,还有救吗…………
往日里酸掉牙的酸汤饮子在嘴里一点也没有感觉,叶安只是木然的走在东京城的街面上,甚至连在哪条路上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刻意的目标,只是大脑放空跟着脚走。
热闹的集市,往来的行人,挑着扁担叫卖炊饼的汉子,跟随在捏面人小贩后面追逐的孩童,还有那坐在大树下看着夕阳的老人。
在这里叶安才能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气息,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
“唉!那位小官人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便要掉进汴河里了!”
边上人高声叫喊,四周的百姓也是连连惊呼,反倒是让嘈杂的街市安静下来也把叶安从游离的状态中给拉了拉回来。
看着四周惊诧的眼神,叶安反叉手冲着叫喊的老人一礼道:“多谢老丈!小子刚刚走了神,若非老丈相助便差点掉入汴河之中!”
那老人倒也不矫情,只是叉手回礼道了一句:“瞧见了自然要警醒一下,小官人多加小心些,天快黑了还是寻仆役一起来的稳妥些。”说完便是离,只不过叶安却忽然拉住了他。
“老丈,咱们是不是见过?”
老人微微一愣,忽然咧嘴晒笑道:“小官人这是怎生了?老朽一辈子都没见过您这般穿朱红衣的官人嘞!顶多见过绿衣的!您是贵官,哪能轻易见得?!”
看着老人的耳朵和鼻子,叶安摇头道:“不,我们一定见过!我认得你这耳朵和鼻子!还有脸型!”
“啥?!”
老人莫名所以,叶安却忽然道:“周灿是你什么人?”
“周灿?不认识,没听说过,不过老朽的儿子叫周仓…………”
周灿,周仓…………叶安在心中念叨了两遍便叉手对老人道:“老丈,小子口渴了些,能否到贵府讨碗水喝?”
老人哈哈大笑:“小官人说的哪里话,若是口渴便随老夫家去,就在南角门巷,不是老朽吹嘘,我家的水井乃是东十字大街最好的甜水井!”
老人边说边伸手指了过去,叶安笑着便跟上只不过眼神中充满了思虑,老人很可能就是周仓的父亲,而周仓就是他苦苦追寻的周灿。
也是那些劫杀自己死士的头子,只要抓住这个人,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对自己下黑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所以说,人没事的时候多愁善感一下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或是灵感什么的。
通过一路上的攀谈叶安知晓了老丈名叫周世儒,原本是个读书人,祖上曾经也出过高官,但老人显然不想说。
他家在距离汴河不远处的地方,也在东十字大街上,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小宅院,虽然地方不大,但位置却相当不错。
内里还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从门廊上的纹饰和厢房中的彩绘来看,早先该是个家境殷实的官宦人家。
但这些并没有引起叶安的重视,他一直的在观察老人,现在愈发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周仓的父亲。
从他耳朵上的线条和鼻子的形状上与当时从死士口中逼问出的描述一模一样,并且他还做了素描更为具象的记住了这容貌。
这些都是显性基因,基本上可以最大程度上的遗传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所以才会有父子相像这一说法,甚至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儿子的原因。
遗传学把这种现象叫做显性基因遗传,叶安自从被死士劫杀之后,便一直在追查死士的来源,周仓是他唯一的线索,即便是皇城司都没有查到这个人,现在却被自己无意中撞见,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进门之后提起前襟在小凳子上坐下,叶安解开了勒紧的领口卷起袖子道:“不知老丈家中先人乃是何人?”
周世儒见叶安模样周正,又是年纪轻轻颇懂礼数,再加上一身朱红色的官员便微微皱眉道:“如此年轻便授得五品官身,少年人莫不是东京城中那位大名鼎鼎的云中郡侯?!”
这反倒是让叶安颇为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虽说自己穿的公服稍显扎眼,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啊!这里是东京城,能穿五品公服的少年可不在少数。
周世儒瞧见了叶安的迷惑,微微一笑道:“叶候这般的年岁,能得五品官身的大多是恩荫入仕,少年人血气方刚,见了老朽不会有这般的礼数,老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叶侯能有这般的礼数了。”
叶安哈哈大笑:“不愧是官宦之家的人!”说完拜年叉手一礼道:“不知老丈先人是谁?”
周世儒礼数周到的叉手道:“家父乃邵阳周仪,为先帝一直臣罢了。”
非常简单的介绍,甚至有些寒酸,连官职,品秩都没有,可见老人家的低调内敛,叶安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知礼,良善的人家会出周仓这样的人。
一个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影响极大,周仓不可能会做出有悖家风家德的事情来,更别提指挥死士劫杀朝廷命官了。
难道自己找错了方向,这周仓压根就不是周灿,也不是自己所要寻的那个歹人?但一切还需等周仓回来之后便知道。
在那日被人劫杀之后叶安便第一时间冲出了巷口,既然是周仓指挥人杀自己,那他必然要确定自己有没有殒命当场。
叶安的临时记忆力非常好,就在冲出巷口时,便把锦绣街上围观之人牢牢的记住,之后在最短的时间里进行素描。
这是他在部队里学的本事,寥寥几笔就能把对方的主要特征给描绘出来,之后再进行慢慢的补充,以此形成一本画册。
若是周仓在其中,那必定就在那本画册之中是跑不掉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辖骑
在看到周仓第一眼的时候叶安便确定自己见过他,这也是为何觉得周世儒非常眼熟的原因。
从死士口中描述做出的素描和叶安在现场观察到的素描结果中体貌特征吻合的存在,这个模样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清晰,几乎没事的时候都会拿出来作对比。
叶安就站在周世儒的身旁,完全不在意周仓的到来,只是与老人不断的说笑,时不时的还端茶盏喝水。
这样的举动把周仓惊到,但也很快的调整过来,装作若无起身的进入院内,冲着周世儒便行礼道:“父亲大人儿子回来了,这位小官人有礼了!”
简单的招呼过后周仓便站在边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安:“小官人这般的才俊怎会到小人家中?”
叶安笑道:“今日本官在街面上闲逛,无意之中差点便坠入汴河,多亏周老丈呼叫这才免了坠河的祸事,便来讨口水喝,谁知与周老丈相谈甚欢,看起来老丈也是位博学多才之人啊!”
边上的周世儒被叶安夸的不好意思,老脸一红道:“云中郡侯说笑了,小老这般学识怎能算得上才学?您夸赞了!”
“吓……原是云中郡侯?!”
周仓惊讶的看着叶安,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在叶安眼中实在是太假了些,一看便知道他的惊讶是装出来的,难道他不该在刚刚看见自己的时候便开始惊讶吗?
现在才惊讶是不是有些晚了?
少年人身穿朱红色的五品公服,还是在自己家中,大多数人怕是在见到的第一时间便惶惶不安了吧?
叶安并不会点破,他要从周仓那里获得自己要的东西,当然也不能在周世儒面前露出什么破绽,免得让这个善良的老人连带着受到伤害。
显然周仓做的事情,周世儒并不知道,叶安起身道:“周老丈,时辰不早了,小子也该早些回府去了,若有闲暇小子还会再来和你说话!”
周世儒伸手虚引便算是相送,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偶遇一位忘年交罢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叶安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便发现了他与周仓之间的联系。
这个时代的刑侦非常不发达,能依靠蛛丝马迹按图索骥找到真凶的事迹其实并不多,冤假错案倒是常常会出现,由此可见衙门的办事效率。
至于皇城司虽然也有高手,但叶安相信他们的能力和水平也只是比开封府稍稍高超一些罢了,还没到那种神乎其神的地步。
任何一门学科都是在积累经验中才能进步的,自然也包括了刑侦,大宋的刑侦相比前朝还是有着长足进步的,但相对于叶安所来的时代,却是古老的不能再古老。
离开了周家之后,叶安便在街上雇了一辆车直奔皇城司而去,车把式听说去皇城司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叶安的公服在确定是真的后,才小心的赶车前往。
要不是叶安给了足够多的钱,怕是绝不会前往皇城司那生人勿近的地方。
如此长时间的等待,最后还是自己发现了周灿的下落,并且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叶安不知是自己的运气好,还是皇城司的办事效率低。
车把式如同躲瘟神一样的逃离了皇城司的大门,这里距离宫墙非常近,甚至就盖在了宫墙的边上。
宫墙十丈之内不得有建筑的存在,这是自后周便留下铁律,唯有皇城司这坐之前叫做武德司的衙门保留了下来,成为专属于拱卫皇城的衙门。
历朝历代几乎都有这样的特务组织,只不过宋朝的皇城司重点更加偏向于敌国,这是叶安与陈琳蓝继宗两人相熟之后才知道的。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城司在对待外朝间谍上却非常的谨慎和拿手。
想想也知道,相比对付国内的问题,来自外部的威胁更为严重和容易对付,没错,毕竟是外来的人,只要在大宋没有户籍,想要查出脚跟便非常简单。
对于叶安找到周灿这件事,程拱寿和徐用章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可是皇城司,他们可是找了整整数月的时间不曾放弃,未曾想居然是叶安在东京城中溜达溜达便遇到了!
更让他们匪夷所思的是,叶安居然是通过周灿的父亲找到的周灿,并且那人还不叫周灿,而是叫周仓!
两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叶安在耍他们,他们可没少被叶安戏弄和整治,甚至觉得这次也是。
但看着叶安郑重其事的表情便知道,那俩个死士从一开始说的可能就是周仓,大抵是因为重伤的原因口齿不清而被叶安给听错了的…………
徐用章去寻陈琳了,而程拱寿带着人便要出发前往东十字大街,但却被叶安拦下:“他父亲周世儒应该并不知晓他做的事情,且这个人看上去也并非是一般的浪荡子或是城狐社鼠,衣着打扮颇为体面,说话做事也是面面俱到。”
“周世儒?……东十字大街汴河旁南角门巷的周家?!”
没想到程拱寿居然知道那里,叶安微微点头:“应该就是你说的那家,宅院不大但里面倒是颇为精美。”
程拱寿扬了扬脑袋道:“原是他家,叶侯可知他家祖上是谁?”
“据周世儒说乃是先帝朝的官宦,邵阳周仪,为先帝直臣。”
叶安的话音刚落,程拱寿便苦笑道:“直臣?那是人家自谦之言,周仪不仅是武冈的第一个进士,而且是全邵阳的第一个进士。
官至谏议大夫,后拜为参知政事位列副相!其言行必依礼法,文人士大夫皆爱与其交游,他还将祖遗田产,悉数分赡族人,深得人心,口碑甚嘉!子孙出现在东京城也是寻常之事,他的侄子周湛颇有才学,天禧三年进士,迁尚书都官员外郎、知虔州!”
随着程拱寿的话,叶安微微愣住,他惊讶的不是周家的过往,而是眼前这个糙汉子居然心细如发,张口便把周家的事情数落出来。
瞧见叶安的模样,程拱寿也稍稍脸红道:“家中婆娘乃是周湛的妹妹,如此说来某家还与周仓沾亲带故,便是颇为远了些,按说这样的人家是不会出现指使死士劫杀勋贵一事的…………但叶候既然如此肯定,定然是要请回来询问清楚才是。”
叶安点了点头:“是要请回来,万万不可失了礼数,皇城司本就是朝臣们眼中的辖骑,名声不好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这事惹得文臣弹劾上疏,以后只会更难做!”
“叶侯思虑周全,寿安佩服!”
到现在叶安才知道程拱寿的字,果然是对应了他的名字,看来这人高马大的汉子从小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否则父母也不会这样给他取名和取表字了。
啥是辖骑?
一群人骑在马上从皇城司飞驰前往东十字大街,一路上百姓皆是远远的便推让开,虽然也在指指点点,但更多的是眼神中带着羡慕和敬畏。
这些人就是天家爪牙,便是连官员都不怕的,唯一害怕的就是被文官弹劾,可若是被他们抓住不法,一样要被锁拿了去!
只是自官家登基即位以来,皇城司的地位便逐渐没落了,刘娥需要的是稳定的朝堂,皇城司这种特务组织并不受刘娥的青睐。
更多的是被刘娥交给了陈琳和蓝继宗维持东京城的稳定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仓是在半夜翻墙头的时候被擒住的,看着被程拱寿扑倒在地的周仓,叶安微微便有些牙酸,好家伙,熊一般的程拱寿差点没把周仓给压碎了。
如同抓小鸡似得把周仓拎在手中,可见这个周仓是一点武艺都不会,纯粹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甚至连读书人都算不上,读书人能做出来劫杀开国侯的事?!
满脸的惊诧和迷茫的他,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委屈和愤怒,表情到位的让程拱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若非无辜哪能有这般的表情………………即便是叶安要不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一定的信心,连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抓错了人了。
“叶侯,我试过了,这小子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看样子是识文断字的,周家的家学也不至于出那般大奸大恶之徒!”
叶安却是摇了摇头:“谁说读书人就不能做坏人?告诉你越是有脑子,有才学的人,造成的破坏便越大!做出的事情也越狠!你也不看看当年夏竦在襄州做的事,活人无数的同时顺带着弄死了多少和他对着干的富户和大族?一场饥荒下来可以做的手脚不要太多!是你不知道还是陈琳不知道?”
咕咚……看着叶安发着绿光的眼神,程拱寿几乎是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他自认为自己手段酷烈堪比响当当的酷吏,但和眼前的少年人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的。
为何文臣让武将和他们这些皇城司的人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那是因为朝堂中的文臣手段几乎都是出奇的高明!
也不知是科举的功劳还是国朝受到庇佑。
文资文臣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聪明人,远的不说单单是丁谓,他的手段便让人惊悚的不行,聪明到被人称作是“多智近妖”。
夏竦在襄州做的事程拱寿知道,当地的豪门大户打算利用饥荒给夏竦一个下马威来威胁他,可最后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只要不是官身的,最后都是在大牢中度过余生,有些被安上了谋反之嫌流放数百里,而家业几乎殆尽。
此时再看眼前的读书人,程拱寿只觉得他的可怜和无助,甚至是委屈愤怒等多种情感都是猛兽在面具。
“叶侯咱们直接上水刑吧!”
卧槽!
叶安惊叹一声,果然这个憨家伙也学会了酷烈无比的招数,上来便要用大刑,想想也是,如此有效的手段皇城司要是不偷师才是傻子。
微微一叹,叶安苦笑道:“先不急,说不定他招了呢?”
哪知程拱寿却摇头道:“蓄养死士乃是大辟之罪,他是不会招供的,武大都撑不住水刑,何况是这个大头巾?”
叶安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周仓道:“非也,武大是个粗人,他没有退路,相反这小子是个肚子里有墨的人,知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不是?”
随着叶安的话,周仓发现眼前的少年人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说服力,不敢对视叶安的眼睛小声道:“小人不知二位官人说的什么。”
叶安笑了笑:“不急,不急,慢慢来!先上车再叙话!”说完便带着程拱寿上了皇城司的黑布马车。
这马车从上到下笼罩在黑布之中,连马也是是披着黑甲,深夜之中若非有灯光根本不容易被发现。
程拱寿知道叶安的厉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让皇城司的察子先走一步回去告知陈琳人已经抓到了。
毕竟是官宦之家的人,多少要和都知打声招呼的。
马车中静悄悄的,没有多余的声音,连外面的声音都非常小,当然已经入夜的街面上本就没有多少人。
叶安就盯着周仓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了,你可以开始自己的狡辩了,但你所说的话都将作为证据,一旦撒谎被查出来,便有酷刑等待着你,我还是奉劝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人冤枉啊!这位小官人您今天是见过小人的,没甚的对不住您,家父还好心提醒您免得您坠河,怎生就这般对待小人?”
周仓的话让边上的程拱寿微微好奇:“坠河?叶侯…………”
在他看来叶安这样的人几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怎生会莫名其妙的坠河?
叶安摆了摆手:“不要那么在意细节,只是闲来无事在街面上闲逛,路过东十字大街的时候差点失足落入汴河之中,是周世儒高声提醒我的,只不过也让我发现了他的不同!”
叶安当然不会说自己认出周世儒来是因为周仓,更不会说显性基因遗传这种事,除非想要别人把自己当作疯子来看待。
车厢被敲了三下,皇城司的逻卒递过来一个牛皮包裹,这是叶安之前让程拱寿派人去侯府取的,牛皮包裹中是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全部都是人像。
叶安翻开之后找到一张递给了程拱寿看了看,瞧见他吃惊的表情后又递给了周仓:“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
周仓的眼神已经直了,待回过神来便小声道:“不知叶侯为何会有小人的图影?”
“当然是要感谢你了,那日我在锦绣街绣衣巷中搏杀死士,出来之后你便站在人群之中,恰好被我瞧见便画了下来,当然还有一些别人都在这图册之中。”
周仓皱眉道:“那日我是路过锦绣街的,但只是好奇围观一下罢了,难道这也使得叶侯怀疑我?”
叶安笑了笑:“当然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怀疑,但唯独你的嫌疑最大,因为那死士临死前被我逼问出一个名字…………”
周仓的脸色终于变了,但依旧强装镇定道:“那也不一定说的是我啊!再说东京城中姓名相重者何止千百,叶侯这般也太过武断了点…………”
哈哈………………
叶安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笑得边上的程拱寿莫名其妙,也笑得周仓脸色苍白……
“咦?我说那个名字就是周仓了吗?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你,人越是在恐惧的时候越会把所有有利于自己的证据抛出来摆脱嫌疑,但这样做无疑是最愚蠢的!白天你见了我,今夜便要翻墙而走为何?担心门口有人监视?你不会觉得门口有人监视,墙头便不会有人了吧?!”
周仓被叶安堵得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叶候的话小人听不懂…………”
“听不懂?我让你听不懂!”
眼看周仓已经被叶安堵的无话可说,却见他还在死死挣扎程拱寿哪里还能忍?
上去便是一顿老拳,拳拳到肉的声音让叶安忍不住侧过头去,他没有一丝怜悯,只是为了让耳朵听的更清楚,心中只有一个爽…………
别人都要自己的命了,还有什么好怜悯的,他只是觉得程拱寿该带个指虎,这样打过去才更解气一些…………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线索断了
武大是个粗人,只能用最残忍的方法折磨他,虽然最后还是招供了,但他受到的折磨却是建立在肉体与精神的痛苦之上。
但周仓却不同,这种卑鄙的人根本就连武大都不如,武大还能强撑着忍受酷刑,就算不能逃出生天,也要带着秘密死去,他是那种即便是死也要让敌人难受的恶徒。
周仓这种读过书的人懂得道理多,思想也复杂,当然若是他真的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就不会做出蓄养死士成为别人鹰犬的事情了…………
事实上他很怕死,也很怕疼。
被程拱寿一顿揍胖揍之后便已经跪在车中求饶,甚至连皇城司都还没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看的程拱寿都不愿往他脸上招呼。
所以说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招供,你甚至都不用上酷刑,只需要用最为简单的暴力来恐吓他,他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当然,周仓也不是个傻子,即便是被打的惨不忍睹,也还是小声的讨价还价:“叶侯您大人有大量,小人不过是个用完则弃的棋子罢了,是小人把那些死士指派去劫杀您的,但除了地点之外小人一概不知!您便是打死我也没有,小人真的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叶安眉头微微一皱,挥手制止了程拱寿再次挥起的拳头:“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若是有一句虚言,相信我皇城司的酷刑一定让你尝个遍!”
腮帮子肿的老高,说话都有些漏风的周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哆嗦着瘫软在车厢中道:“几年前小人屡试不中,但却突然接到了一个差遣,有人扔了个包裹在小人的房中,里面是几十贯的银铤和一封信,信中说只需要小人安顿好东水门巷的人便可每月得钱十贯,若是有所指派,便会在东水门下土桥边的废亭上留下条子。”
“你是怎么知道有指派的?什么时候去拿条子?”
程拱寿听了周仓的话便立刻追问周仓一五一十道:“每次去往东水门巷必定路过下土桥,若有倒凳向南,便可知亭上必有信笺…………”
随着周仓的话,叶安的脸色愈发的凝重,他就怕查到周仓这里线索再次断掉,那接下来便麻烦了。
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这完全就是对方在单线联系他,这如何去找?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在东京城中豢养死士更不知道还有多少死士潜藏在暗处。
从周仓的话中便可听出他说的都是真的,叶安微微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问到:“自从你在锦绣街的所作所为后,那人是否联系了你?”
“没有,自从那次之后,东水门巷的死士已经殆尽,小人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们是死士的!小人真的冤枉啊!”
便是程拱寿都知道线索断了,小声问到:“叶侯,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呼…………长出一口气叶安无奈道:“回去寻陈大官吧!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彻查的必要,因为不可能查到,查到周仓已经耗费了如此之久,若是之前还有线索,现在怕是已经被人处理干净,他已经是个弃子,完全没用…………等等!”
叶安忽然盯着周仓道:“你平日里做的什么营生?!”
“小人是祁国公府上的外宅管事,平日里就在春明坊守着祁国公的外宅罢了,没事且清闲便想做些营生,谁知惹了如此大的事!叶侯饶命啊!小人是真的不知那些人是死士啊!”
程拱寿闻言大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攀扯旁人,祁国公乃是国朝宗室,你攀扯他便是不怕死的?!”
程拱寿毕竟与周家沾亲带故,眼见周仓拉上赵宗说,心中怒意便升腾而起!
但随着周仓的话,叶安脸色一变,自己心中一直被列为第一嫌疑人的赵宗说居然不是幕后真凶?!
即便是赵宗说再傻也不会找自己人来做这件事,还费尽心尽的布局。
那唯一的问题便是幕后之人与赵宗说不对付,故意用的赵宗说的外宅管事,即便是查到了周仓头上也找不到幕后之人,而是会牵扯到赵宗说的头上。
看来豢养死士的人是个真正棘手的角色,思虑周全处处小心,甚至还在暗中布局害人。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一查便知的事他没必要撒谎,眼下这颗棋子已经无用,简单的便被人弃掉,还顺带着害了赵宗说。”
叶安长叹一声便对程拱寿道:“今日之事告知陈大官,上奏圣人后,圣人必定斥责祁国公用人不淑,管教不严,也必定会引起我与祁国公之间更大的间隙,此人当真是好手段啊!”
程拱寿在边上听的目瞪口呆,他想不明白如此复杂的事情怎生到了叶安这里便轻松被看破,还能分析的头头是道,最要紧的是他说的并没有错。
这便是读书人的厉害?
在看看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的周仓,程拱寿顿时觉得丢脸,你便是做了恶事也要有点骨气,最少脑子不能如此简单,几句话便在叶安面前露了馅还有什么用?
好死不死自己与周湛有旧,周世儒说到底也是周湛的堂兄,这周仓便是自己妻舅的侄子了,程拱寿也不好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只能讪讪道:“叶侯,既然他以成弃子,不知可否饶他一命?”
叶安看了看程拱寿道:“他之前派人杀我,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吗?就算我放过他,皇城司会放过他?”
“叶侯饶命啊!小的事前是真的不知那些个人是死士,也不知他们要杀您,只是按条子上的话做事,把人带去绣衣巷而已。”
周仓已经惊恐万分,死死的抱着叶安的腿却被叶安一脚蹬开,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狡辩脱罪?!
“放屁!那你之后为何出现在现场而不是早早的便遁走?!怕是会来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殒命在死士的手中吧?!当然若是你不回来我也认不出你的模样,更不会留下图影!”
眼瞧着自己被识破,周仓磕头如捣蒜道:“小人就是因为不知那些人是做何事的,这才回身查看,要是知晓了…………”
叶安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知晓又如何?从那包裹出现在你们家开始,你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是不是?!你甚至不敢把这事告知开封府!你自己也知道幕后之人手段通天,所以你宁愿心安理得的收钱办事,也不愿把这件事捅出去,直至酿成大祸!贪婪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安的话也让边上打算为周仓稍稍求情的程拱寿默然不语,其实从一开始周仓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幕后之人既然能豢养死士,那就能轻松杀掉一个周仓。
事情传回皇城司,这个周仓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马车摇晃着便到了皇城司的衙门口,在下车的时候叶安突然抓住了周仓的胳膊:“你想活命吗?”
已经绝望到呆滞的周仓立刻焕发出生机,冲着叶安便再次磕头,脸上的悔恨和懊恼比仿佛自己是冤枉的一般:“若叶侯救下小人,小人…………”
“别说那些没用的,死士自然是不能随意离开小院的,而你是与他们接触的唯一一个人,你应该了解他们的习惯。即便是见面次数少,也该是知晓一些细节的,若要不死,唯一的办法便是戴罪立功,把你知道的,看到的一切都老老实实的写下来,描述出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再撒谎,便是你爷爷周仪再世也救不了你!”
“小人知晓,必定照办!”
周仓被皇城司的逻卒押进了皇城司,程拱寿略带感激的向叶安拱了拱手:“此番便多谢叶侯了!回去也好给家中婆娘一个交代!”
叶安撇了撇嘴:“未曾想你这般百人敌的汉子,也是个惧内的…………哈哈!走了,记得带我给陈大官问个好!”
“既然到了皇城司,难道叶侯便不打算进来吗?!”
老陈琳的身影从门口的那对狰狞的狴犴之后传来,叶安听到声音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脸面”很重要
周仓已经抓到,对于叶安来说既解了心结又多了新愁,线索断了,豢养死士的幕后黑手要远比自己想象的难以对付。
陈琳的出现在叶安的意料之中,虽然他不在现场,但估计所有的细节他都了若指掌,毕竟皇城司的逻卒也不是一般人。
“亲切”的拉着叶安的胳膊,这已经是陈琳能表现出最为热情的方式了。
“叶侯觉得还有何线索?”
叶安除了长叹一声便没有更多能表达内心的想法,随着陈琳向皇城司走去道:“从一开始幕后之人便把周仓当作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来使用,现在也不可能与周仓有任何交集,至于南土桥旁的小亭子,怕是早已没了任何线索。”
陈琳微微点头,亲手推开了小门道:“皇城司正门轻易不开。叶侯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真知灼见?”
不知道为何老倌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但叶安还是沉吟一声道:“恐怕幕后之人要比我等猜测的更为可怕!”
虽然没有了线索,但之前的种种迹象也让叶安获得了一个信息,幕后之人的手段不简单,便是说其手眼通天也不为过。
在这一点上陈琳显然是和叶安一样的态度,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还是要从那几个死士身上下手,叶侯近日与辽使针锋相对,按理说不该留你在皇城司,但事关重大,还请叶侯说说自己的所见。”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还有什么所见?
陈琳却道:“你这小子在某家面前还要藏着掖着?多少事情你都能看的入木三分,怎生在某家面前还要隐瞒不成?!”
被陈琳拖着进了签押房,徐用章在边上端上了极好的小龙团,当初在王温那里喝过之后叶安便永远也忘不掉这个股清香。
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微微一嗅觉,顿时脑袋清明许多,但叶安还是微微苦笑:“陈大官,您真当我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了?实话与你说,原本小子猜测祁国公赵宗说乃是谋害我之人,因为小子自从进入东京城后,便唯有得罪他了,但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陈琳微微一笑,饮了口茶道:“哦?叶侯怎生改主意了?你之前不是早已认定就是祁国公想要你的命吗?”
叶安大骇,愣愣的盯着陈琳道:“长生不知陈大官此言何意……”
话没说完却见陈琳微微冷笑:“怎么?叶侯当初下手可是不轻,现在倒是忘了?你做的一切某家都看在眼中,圣人也看在眼中!从无忧洞开始你便打算把祁国公揪出来,放在这东京城的滚滚民心之下炙烤!你可知为何武大招供如同石沉大海?因为圣人刻意压着!你只想着为自己出气,可曾想过天家的颜面?!可曾想过大宋宗室的颜面?!”
呼…………内心有一股怨气,叶安原本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到了大宋之后便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藏起来,而现在看来,即便是想藏起来,也会被人给发现。
果然阴谋这东西在聪明人眼中就是不存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阳谋。
“此事本就与祁国公有所牵连,难道宗室犯了错就能原谅,升斗小民却要被绳之以法?国朝律法若是如此,那《宋刑统》如何约束天下百姓?何不束之高阁呼?!”
“放肆!我大宋律法煌煌如日,昭明天下!”
“那就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陈琳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人,眼神中的冰冷越来越浓重:“你还太年轻,许多事情还不知道,这世道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非黑即白,人与人也并非是一样的,天潢贵胄,终究是天潢贵胄……”
理想再次被现实所击败,老陈琳的话如同一柄大锤,瞬间砸醒了叶安,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什么是阶级!
起身一礼叶安直直的看向陈琳道:“叶安知晓了,陈大官寻我便是为了让我与宗室和解?!叶安无法与天家悖逆,既是圣人说项,那也只能把他们当作一个屁给放了!”
陈琳再次皱起眉头,但他知道这是叶安的怨气所在,长叹一声道:“宗室终究是一些皇亲国戚,虽然身份高贵,但并无实权,也无法干预国事,把他们守在东京城中,让其安安稳稳的一辈子便比什么都强!”
朝着皇宫拱了拱手叶安面色严肃道:“圣人英明!”
这话中充满了敷衍之气,噎的陈琳再度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年轻气盛是好事,只是要审时度势,这是圣人告诫你的话,当常挂心中。”
叶安不再言语,他现在知道自己是太想当然了,把这个时代当作是一个理想时代,把这个时代当作是古代文明中最为完美的时代,可只有真正的到来,融入其中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太过一厢情愿。
在理想被现实所击溃的时候,叶安终于认清的一个事实,陈琳与自己说这么多,实际上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在武大这件事上追究下去,也不要再与宗室之间产生矛盾和冲突。
好一句“天潢贵胄”,好一句“天家颜面”!
因为这两个词,叶安自己就要吃闷亏,他感觉就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后,别人居然还高高在上的要自己不要纠缠,且自己就不应该纠缠一般。
程拱寿和徐用章早已离开,叶安盯着眼前的茶水这才道:“大官寻我便是为了这事?”
陈琳却摇了摇头:“本该是老蓝来寻你的,但他有要事在身走脱不开,那些循循善诱的话某家说不出来,你也不要觉得某家苛刻,道理是一样的!”
见叶安点头应下,陈琳松了一口气这才道:“周仓一事已经查清,但却也断了头绪,这幕后之人叶侯觉得是谁?”
叶安苦笑道:“连皇城司都找不到蛛丝马迹,难道不是手眼通天?越是如此便越证明其危险,能在东水门巷豢养死士,那就能在别的地方豢养死士,能有一个周仓,就能有十个数十个周仓!东京城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安定,到底是谁在暗地里豢养死士?陈大官心中难道没有些猜测吗?”
陈琳默然许久后才道:“东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错综复杂,各方势力都有,但死士就是这般,不出手的时候几乎难以找到,眼下皇城司已经盯着他们了,更是不可能露出破绽,当初圣人也想过要按兵不动一面打草惊蛇,但还是放弃了,前些日子是叶侯遇袭,但之后便不知道是谁了,万一是朝堂中相公,甚至是宗室或是外戚天家,圣人不可能冒这个险,只能大鸣大放的查,让其不敢有所动作。”
叶安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就是啥线索也没有呗!
通过陈琳欲言又止的模样,叶安也猜到,其中有许多细节和阴私之事被他这样,不愿告诉自己。
信任这东西本来就是相对的,陈琳不信任自己的根本原因就是出自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担心自己再次把宗室牵连进来,但此时的叶安却不会了。
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对刘娥有了些成见,种进心中的种子一旦开始发芽便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为参天大树!
他现在只能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这是一个君主制的封建时代,原本脑袋里的天真相反要完全的抛弃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会被这个时代,不会被刘娥抛弃掉。
现在的叶安除了警惕之外便只剩下警惕,吃一堑长一智,在认清现实之后他便以“深思熟虑”为座右铭了。
至于这个时代,管我鸟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小家”与“大家”
对于看清了本质的叶安来说,此时他心中的信念已经发生改变,从一开始抵达大宋后希望过上一个好生活,慢慢的到为这个时代出一份力,再到现在的心冷。
叶安体会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阶级!
当初他还是白身的时与钱家爆发冲突后,几乎所有人包括王渊和玄诚子都在让自己不要与钱家硬钢。
那时候自己才懵懂的认识到阶级的隔阂。
直到后来自己站上了士大夫的这艘“大船”,成为了船上的一员,钱家的刁难才销声匿迹,不再于自己作对,并且还很“大度”的和解…………
但叶安却知道若非是自己成为云中郡侯,和解?怕是会出现更为酷烈的报复吧?
现实就是这样,你越是反抗越是过不上期望的生活,现在自己有家有口,与秦慕慕一起生活在东京城中,并且还有了官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
想明白这一切的叶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想要反抗这个时代,就等同于反抗自己一样,当你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所有的问题便不再是别人的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势力不够大,想要真正的强大起来,还是需要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啊!
但在东京城中想要有自己的势力几乎等同于作死,赵宋天家对内尤其是对东京城完全是做到了铁桶一块。
从皇城司到三衙,从开封府到开封县祥符县,整个东京城都在天家的眼皮底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刘娥和赵祯的耳朵里。
只需要一句话,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便会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再强大的势力也无法与国家机器抗争。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绝对的安全?
那就是手中必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大实力!别说是后世,便是封建时代也是不太容易实现的,尤其是在大宋这般对兵权尤为看重的王朝。
文臣再牛,再嚣张也不怕,他们翻不起什么花来,对天家的威胁等同于无!
现在叶安自己就是文资,甭管这文资是不是天家给的,反正就是文资出身,除非皇帝给自己转武职,否则这个身份永远都不会改变。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所以当陈琳问起岁币的事情,叶安便知道他要干什么,多花十万贯已经超过了刘娥之前的预估。
十万贯对大宋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尤其是在先帝定下每年三十万的岁币被打破,这在宋人看来便是不孝的行为,当然更多的是心疼那十万贯的钱财。
叶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琳,并且再三保证这笔钱花的不亏,但陈琳还有有些犹豫道:“此事重大,明日你暂且不要与辽使商谈,入宫对奏后圣人自有决意!”
这一切都在叶安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不信任,不过别说是自己,便是夏竦这般精明的人若是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也会被要求入宫对奏吧?
早有了心理准备,叶安便点头应下:“如此也好,本就打算向圣人禀报此事的,既然大官这么说,那便所说圣人的态度。”
陈琳撇了撇嘴:“你之前已经应下了辽使的提议,若是更改不光是你丢脸,天家面上也会无光,擅自做主才是最让圣人恼怒的!”
果然还是面子上过不去啊!叶安长叹一声:“原是如此,但王相公和吕相公应该把真正的问题所在奏禀给了圣人,一字之差便会让我大宋的颜面更加过不去才是!”
“废话,若非你看出了端疑,圣人早已撤换你,哪还会召你明日一早入宫对奏?你是有真本事的,圣人信你才让你担此重任,别以为朝堂上只有王臻一人反对,参奏你的劄子可不在少数!”
陈琳的话算是一半对一半,既表达了刘娥的不满,也肯定了叶安的能力,但叶安相信这话应该是蓝继宗教他的,否则以老陈琳的脾气怕是不会有这般的婉转。
不过叶安此时已经想好了进宫对奏时该说什么,躬身一礼后便离开了皇城司,说到底陈琳的出现还是为了表达俩个意思。
一个是告诉叶安那场关于他的死士劫杀与赵宗说无关,让自己与宗室之间化干戈为玉帛,另一个便是关于岁币谈判一事,俩个都是关乎到天家颜面的事情。
陈琳在这件事上说的很清楚,他代表了刘娥的想法,叶安自己也知道之前的行为触碰到了刘娥所代表的天家利益。
陈琳还算不错,用皇城司的马车送叶安回府,一路上别说是贩夫走卒便是寻常百姓也躲得远远的,这就是特权,当然现在的叶安也是其中之一。
回到家后,叶安便把今日的想法与秦慕慕说了,两人坐在属于自己的小楼上看着东京城的华灯初上心中居然难得的宁静下来。
但出乎叶安的意料,秦慕慕在听完后久久不语,皱眉思考了半天道:“其实咱们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想着对抗改变,而是想着如何融入进去。
别的不说这几日我去处理债务便发现了问题,有些人值得我们好好对待,有些人却本就是不值得!
我们不是圣母,没必要用自己的善意去对待别人的贪婪不是吗?你说的很对,咱们就该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改变,或许是未来才应该考虑的事情也说不定。”
叶安惊讶于秦慕慕的细腻,当然作为女人秦慕慕有先天的优势,她敏感细腻,在这异国他乡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看着发愣的叶安,秦慕慕有些好奇道:“发愣了?”
“我在想要是没有你该如何?”
“呕……恶心!”
叶安哈哈一笑随即又落寞下来:“你说的对,咱们就该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本来就是如此的,还是我太过急躁的想要改良,大相国寺的债务接的有些仓促,虽说能挣钱,但还是有些孟浪。”
“没事,赚钱就行,有钱赚你还苦恼什么?不过你说话越来越有古人的味道了,这是好事,咱们就是该融入这个时代,至于是谁在背后下杀手,早晚能查到,不过现在却不焦急,刘娥已经开始重视起来,剩余死士肯定不敢有所动作,这些人可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他们一定还会有更大的“作用”,你觉得他们劫杀你一次不成还会进行第二次增加暴露的风险吗?”
叶安轻轻的把秦慕慕的玉手放进怀中,冬日里的晚上即便是有暖炉在旁还是会有些冷的,随即微微点头道:“还是娘子你考虑的周全,咱们现在改变策略,以小家为主,至于国家,尽力便好无需竭心!”
秦慕慕美目一翻笑着道:“你别说我自私,女人的天性就是保护自己的小家,只有我们的小家被照顾好了,才有功夫去管“大家”,你比我了解这个时代,在兰桂坊的这段时间我才知道东京城的繁华,大宗交易实在是太多了,咱们也要开始自己的发展了。”
拉着秦慕慕坐在自己的怀中,叶安笑道:“越是大宗交易对咱们越有利,我不能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但却能改变这个国家的经济,也许能改变经济模式也说不定!但所有的起点都在咱们自己的产业!富可敌国在大宋是合法的,垄断可没人会去管,即便是皇帝也不行!”
秦慕慕低声道:“咱们算不算是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资本是难以掌控的,一旦咱们的目标实现,宋朝会变成什么模样?资本的贪婪又改如何去控制,各方利益纠缠之下,我们会不会再次妥协…………”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玉清昭应宫
“做也许会不可控,但不做便一定不会成功,也许这种全新的经济模式会改变大宋,别想着跨过资本阶段,咱们曾经的主义会出现的,这是最符合汉家百姓的东西,我相信只是时间的问题!”
话题说着说着便被引向了后世,两人也渐渐的沉默起来。
看着高高竖起的药发傀儡在空中形成美丽的烟花,秦慕慕小声道:“还是该培养自己的人了!现在办不了学堂,等有了足够的原始资本积累后,咱们的学院也该建设起来。”
叶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慕慕还是支持自己改变这个世界的,只是不愿自己操之过急,而是希望打好基础。
“放心,过个十几年那些历史名人也该成长起来的,到时咱们的学院便能吸收到这个时代最有才华的年轻人,想想都觉得厉害!”
虽然秦慕慕没有叶安了解历史,但她的许多想法和理念却能给叶安以启发,夫妻二人在小阁楼上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在理清头绪之后,两人便又有了目标。
于是在一大早秦慕慕的“加油”声中,叶安便把自己带入到官员的身份中,乘着家中“万年代步”的牛车前往了皇宫。
上午还要与韩崇安商讨岁币和文书事宜,所以入宫对奏的时间便被提前了,好在今日不是大朝,刘娥与赵祯只是在紫宸殿中接受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员奏报,用不了多少时间。
叶安相信刘娥与朝中的高品文官该讨论的昨天也都讨论过了,今天估计就是要交代自己一些事情,现在毕竟是她在临朝称制,任何有辱大宋国威的事情都是她脸上的不光彩,也是她执政不当所造成的。
汉家王朝自古便是男人当家做主,女子一旦临朝称制,甚至做皇帝就会特别的瞩目,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钉在她的身上。
刘娥当然要留一个好名声,看看历史上的那些女强人,有一个不在乎自己名声的吗?
当然名声这东西永远拍排在权力之下…………武则天若是真的那么在乎名声,大概便也不会登基称帝了。
果然在叶安入宫后就被小内侍领到了崇文院,这里是皇家的藏书之地,因为书籍多,资料多,还特意在其中修建了一座秘阁。
不得不说太宗对文化上还是有一定的重视,也是从他开始对文人的地位进行了显著的提高。
设立秘阁的看似是选三馆善本图书及书画等入藏,完备天家的藏书体系,实际上却是时常与朝中重臣在此议论国事,当然也是在便向的的削弱相权。
秘阁之中不光有藏书,还有着大量的史料,皇帝在此处想要查阅什么,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对于太宗皇帝,叶安一直觉得他的身上有一层神秘的雾霾笼罩,别说是后世人,便是当代人也没有多少能够看清他的。
这个老“二一”直笼罩在宋太祖这个老大的光环下,且充斥着大量的轶事和故事,到了后世以讹传讹之下,许多人甚至在提到宋朝的时候都不会去想到太宗皇帝,而是对他的故事知之甚详。
他自己搞出来的金匮之盟在舆论上算是成功的,但确确实实是多此一举,你想要名正言顺,想要得到民心,那就好好施政天下,搞这种名义上的东西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以至于许多文官到现在心中还犯恶心。
至于其他的轶事,大多也是以讹传讹,什么“临幸小周后”,一国之君的体面至于他这个“好面子”的皇帝去欺负一个违命侯的女人?
养在宫中就一定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妈和妹妹,甚至是奶娘有时也会被养在宫中…………
相反其实许多典故和轶事都是好的,积极向上的,“开卷有益”典故即来自宋太宗,还有耳熟能详的“雪中送炭”,都是来自于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皇帝。
在叶安看来,宋太宗的错不在其抢夺了哥哥的皇位,既然有本事抢,那就应该有本事坐稳江山,事实证明宋太宗坐稳了,还让子孙后代也都坐稳了。
他最大的问题在于“才不配志”,也可以说是“志大才疏”,在政治上他还算可以,又有各种加持,但在军事上的才能真的是智商堪忧。
因为身份的原因,因为前面有一个万丈光芒的哥哥,赵光义的自尊心前所未有的被放大,燕云十六州乃是兵家要地自然不假,大宋出兵北伐也是正确之举,但从用人到出兵,从战争准备到选拔将领等等这些赵光义做好了吗?
战争不是一拍脑袋,一句圣旨就进行的事情,需要庞大的物资筹备和复杂的运作。
虽然北伐的失败有一部分是将领的原因,但将领有问题难道就不是你这个“三军统帅”在用人上的失误?!
没本事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继续实力,等待能做这件事的人到来在做,这对大宋并非是一件坏事,总比把开国之初积攒下来的老底都亏掉要来的好。
越是没有能力的人,志向越大所造成的危害也就越大。
看着秘阁门口老的快要进棺材的内侍,叶安便觉得他一定如同“扫地僧”一般的不简单,但当他伸手便能不动声色的从叶安手中接过赏钱的时候,叶安便知道这货在宫中是实在没有油水可捞,甚至在“手法”上都有些生疏了。
想想也是,秘阁都是什么人来?几乎都是清贵的年轻官员,今天你向他们要钱,明日便能来个“钓鱼执法”信不信?
至于向当朝重臣要钱…………那便不是要钱而是“要命”了!文臣向来是对内侍们警惕万分,少有僭越便会喊打喊杀。
叶安到秘阁的时候,正巧见到蓝继宗从紫宸殿赶来,拉着叶安便向北面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圣人让你去玉清昭应宫等待,今日辽使要在玉清昭应宫中面见圣人!还有,夏竦已经启程前往辽朝,以晏给事中为此次商谈的副使!”
晏殊?!
这倒是感情好,叶安知道晏殊的能力,也知道他的用心,但更多的还是对晏殊的钦佩,在文字功底上他可要比自己合适的太多,这也应该是刘娥可以安排,让他负责往来文书之事。
对于能够减轻自己负担的人,叶安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去玉清昭应宫,正准备收拾心情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大宋的另一面!
什么叫奢华?什么叫规模宏大?
难怪后人对玉清昭应宫的记载并不多,这也太过吓人了些,整个宫殿群占据了外城的一大片土地,规模之大超过了后世的诸多皇家宫殿。
这是一座亘古未有的宫殿群,蓝继宗自然是了解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叶安轻声道:“玉清宫的修建耗时八年,包含长生崇寿殿及两千六百一十间宫殿房舍,大约花费白银近亿两。”
叶安惊诧的是老宋家一直是都是以“勤俭持家”而闻名的。
这宫殿花费为大宋两年岁入,其耗资之巨大,奢华之程度甚至超过了秦始皇的阿房宫,难怪有人称其“宏大瑰丽不可名似,竭天下之才,伤生民之命”。
当然这座宫殿也把宋真宗的名头彻底败坏掉,难怪大宋的朝臣一听到玉清昭应宫需要修缮的时候往往极力反对。
这样奢华无度的宫殿群对大宋来说就是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修缮要钱,装点要钱,其中的器物也要钱,更别说还充斥着大量的园林和假山人工湖等等,这是一笔多大的开支啊!
早点坏掉便推倒也罢,竖在那里不光是天家面上无光,群臣脸上同样无光,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段耻辱的往事,是文臣没有尽心竭力辅佐君王的证据!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祖宗之法”
玉清昭应宫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因内城实在是没有地方了,便只能修建在外城之中。
为了修建这座庞大的宫苑,真宗可是顶着压力做了赵二没做成的事情,拆迁!
叶安有些奇怪,为何刘娥不再宫中召见自己,而是选择在了玉清昭应宫,即便是辽人要参观这里,也没必要在这里召见自己啊!
蓝继宗仿佛看穿了叶安的心思,小声道:“晏殊在紫宸殿顶撞了圣人,圣人让其给你做副手本就有敲打之意,当然也是夏制诰向圣人谏言的。也好让其知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安上了马车好奇的看着蓝继宗道:“蓝大官,你这莫不是开玩笑,叶安的才学岂能与晏学士相比?就算是敲打晏学士也不该由我来吧?!”
蓝继宗嘿嘿的笑了笑:“你知晓夏竦是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
叶安十分好奇夏竦这货会如何评价自己,但蓝继宗的话却让他一阵无语。
“夏竦说你为人聪慧果敢,做事异于常人且有大才,但性格倨傲不可为副手相配,亦不可夺其权也!权柄之重或可为天下贤良,或可为天下祸端!”
这就有些刻薄了,自己和夏竦到底谁贪恋权利?!
叶安不满的皱眉道:“我与夏竦并无龃龉,怎生这般说我?不会是你假传其意吧?”
蓝继宗连连摆手:“这可冤枉某家了,夏竦确实是这么说的,但还说你叶安也就只能为孤臣,如此才能有大用,若与人相配必定多龃龉,实乃你太过聪慧,因常人所思所想无法与你企及所至。”
叶安哈哈大笑道:“还是夏制诰了解我,其观人之术以入臻境,不愧是他夏竦夏子乔!叶安佩服!”
蓝继宗在边上撇嘴哼了一声,不带这么自夸的…………
夏竦说的没错,大多数人跟不上叶安的思维方式,尤其是在眼光上相去甚远,只不过有一点他错了,叶安不是与人相处不来,恰恰相反他与别人相处有着非常强的适应能力,只是在大宋他有着一种天然的排斥心理,认为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人本就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不同了,叶安要融入到这个时代,融入到士大夫的阶级中去,他就必须与这个时代的人相处,并且还要处的好!
叶安从来就没有小看过这个时代的文人,甚至觉得这些人充满了智慧和才能,自己与他们相比,只是在阳光和知识储备上要高于他们而已。
真正解决问题,处理问题,自己是拍马也比不上夏竦和晏殊的,所以无论是夏竦还是晏殊作为此次岁币谈判的副手,叶安都会欣然接受,有人帮你处理不擅长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好呢?!
瞧见已经下车的叶安,晏殊便远远的迎了过来,不等叶安寒暄便叉手道:“叶侯来了?!圣人要下旨以张耆为枢密使!”
什么情况,上来便是这句让叶安摸不着头脑的话,张耆乃是跟对真宗皇帝多年的老臣,也是以军伍出生的,虽不能说是战功赫赫,但还有颇有建树,这样的老臣当一个枢密使有何不可?
“晏学士此话怎讲?张耆为枢密使有何不妥?”其实叶安想要知道的是,这事与自己有何关系?张耆当上枢密使有什么关系吗?这就是刘娥自己定下的人事安排,说难听点便是中旨,就算你晏殊反对又有什么用?
晏殊皱眉道:“张耆乃幸臣岂能为枢密使之重?!此贪图富贵,又多任用私人,为国朝不利也!”
这就是有罪推断了,当然也许晏殊说的是实话,但叶安却道:“你觉得圣人为何以张耆为枢密使?既然用他必定有圣人之考量,何须计较这些。”
晏殊微微叹气:“若是这些也就罢了,可张耆不同!当年……”
咳咳咳…………
边上的蓝继宗突然便咳嗽起来,听声音差点没把肺管子给咳了出来。
叶叶安故作惊诧的看向蓝继宗:“蓝大官,身体不舒服便去看看,突然这般倒是把小子吓了一跳!”
蓝继宗并不理睬叶安的话,而是看向晏殊道:“晏学士还是慎言,此乃先帝朝旧事,不可妄言利害!”
有些慕名奇妙的看着眼前打哑谜的两人,叶安皱眉道:“晏学士之言叶安不懂,蓝大官之言叶安也不懂,事关枢密使一事,叶安不过是个司农寺少卿罢了!若要相商该去寻中书相公才是。”
既然蓝继宗不想让自己知道,晏殊欲言又止,那关自己什么事?现在的叶安可要收敛一点,除了事关自己职责的事,其他的少插手。
晏殊并没有放弃,只是看了一眼蓝继宗,眼神中居然还有威胁之意,随即拉着叶安走到一旁道:“身为朝臣,自然该忧心国事,张耆和叶侯不同,不单单是幸臣而是宠臣,当年圣人曾住其家中!”
叶安瞬间便明白了,原来这个张耆便是当初刘娥被太宗赶出皇宫时,真宗皇帝偷偷安排她暂住的人家。
那时候的张耆还只是真宗皇帝浅邸的指挥使,为了避嫌张耆从此不敢回家居住,在外面另选了一处宅子安身。
这种为了真宗皇帝“无私奉献”的精神自然赢得了刘娥与真宗皇帝的好感,待真宗皇帝登基即位,便立刻重用,而现在刘娥也把他作为心腹之臣,在真宗皇帝大行之后便一直委以重任。
这在朝臣们看来却是实打实的宠臣,原本真宗皇帝在的时候还好写,但现在却走上了两府之重的枢密使之位,这是朝臣们万万接受不了的。
从始至终张耆都是武将,并未有过文资,而枢密院虽为武职,但却一直都是掌握在文臣手中限制武将的所在。
以文御武乃是国策,重文轻武也是“祖宗之法”,一旦张耆成为枢密使,这便是影响国朝的大事。
开了这个先例,便会对大宋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进行动摇,这是文臣最为接受不了的,而晏殊此时站出来反对刘娥,自然也让刘娥心中不满。
谁不希望任用自己的心腹之臣作为“看家护院”的存在?
刘娥临朝称制,登上了大宋权利的最高峰,此时的她自然要任用心腹,但偏偏挑选了枢密使这个位置,难道就没有别的用意?
叶安都不敢往下想,看着眼前晏殊郑重的眼神,叶安便知道文臣想的更多,连自己都能怀疑刘娥的动机,就更别提这些心眼比“猴”还多的文臣了。
“此事是晏学士一人的想法,还是朝中诸公的想法?如此揣度圣人,难免圣人动怒啊!”
晏殊却苦笑道:“我等心中所忠唯有王事,岂敢稍有懈怠,圣人此举太过,我等也是为了圣人的清明着想,枢密使乃掌枢密院之重,若在文臣手中可中规中矩,但若旁落武将,则有悖祖宗之法!也难免让人揣度圣人用心,张耆为宠臣,领枢密使之权,国朝不定矣!”
果然还是政治斗争啊!
叶安首先想到的便是敬而远之,但晏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刘娥若是以张耆这般的亲信武臣为枢密使,各种流言蜚语便会接踵而来,哪个时代都不会缺少阴谋论。
只不过在叶安看来,文臣作为枢密使领导大宋最高的军事机构枢密院也是一件极为“扯淡”的事情。
“那晏学士有何事请叶安?”
瞧见叶安的态度变化,晏殊立刻欣喜道:“便知叶侯深明大义,还请叶侯对奏圣人时如实上奏,谏言规劝圣人不可以张耆为枢密使!”
叶安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得罪人的事情你咋不去?哦!给老子一顿高帽带上,然后让我去趟雷?!
“晏学士何不自己对奏圣人?叶安操持岁币商谈,分身乏术啊!”
晏殊苦笑道:“叶侯万万莫要多想,晏殊自当上谏圣人,然之前的劄子以触怒圣人,圣人不见又有何办法?如今为叶侯之辅,才有机会与叶侯述说此事!”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晏殊是真的“二”啊!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劄子中写了多了尖酸刻薄的话,这些话对于皇帝来说或许能够接受,但对于刘娥这个敏感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甚至会产生逆反心理,你不让我任用张耆,那我偏偏就要任命张耆,难道我临朝称制是假的不成?!
这样一来对叶安自己来说却是无妄之灾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刘娥的“灵魂拷问”
夏竦出使辽朝了,叶安与他之间的关系算是不错的,而与晏殊之间的关系却是有些生疏,主要是两人没有多少交集。
现在晏殊突然与叶安说这些,最直接的原因是他见不到刘娥希望叶安代替他在与刘娥对奏的时候澄清厉害。
叶安也不傻,自己若是按照晏殊的话来说,必定会得罪刘娥,如何巧妙的劝谏刘娥便成了叶安的一个难题。
至于边上装模作样踢着石子的蓝继宗,叶安瞧他竖起的耳朵便知道他怕是什么都听见了。
当然蓝继宗并没有多说什么,权当作自己没有听见,这是晏殊与叶安之间的对话,也是大宋文臣在保证皇权的表现。
一旦枢密使换成了张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圣人紧握着不被文臣所辖制的兵权,最终难看的还是天家。
蓝继宗效忠的人只有大宋的官家,他和文臣一样并不希望看到刘娥手中的权柄太大,无论是蓝继宗还是文臣都认为刘娥是大宋权利过渡人,而并非是大宋皇权的拥有者,她手中的皇权也并非是来自于她自己身份,而是来自于官家。
他不喜欢晏殊的说法,但却知道晏殊是在保护大宋的皇权,这样默认的态度让叶安明白这就是大宋的现实,简直就是后党与保皇党。
但唯一的问题是他知道刘娥不会登基称帝,她已经拥有了皇权,只要活着她就能把手中的权利延续下去,没人能夺走。
叶安自然不会拒绝晏殊的善意,这种善意应该也是来自朝堂和文臣的试探,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与文臣“同心同德”。
转身对晏殊笑道:“我以知晓你的用意,晏学士放心,此事不宜声张,待叶安与圣人对奏,自见分晓。”
没有人是傻子,叶安知道晏殊的用意,但他也不亏,若是王曾和吕夷简等人想要用这种简单的办法来测试自己的“站队”问题,那算是白搭。
小事情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对于这种大事情,叶安却是知之甚详的。
跟着蓝继宗前往长生崇寿殿,这时玉清昭应宫中的主殿,也是真宗皇帝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宫殿。
刘娥在这里接见了叶安,和在皇宫中的气质完全不同,此时的刘娥多了几分柔和,看向叶安这个少年人也充满了女子的柔美。
见了叶安也不叫他的勋爵,而是直接道:“长生来了?此处无有外人,本宫也是把你当作自家侄子看待,莫要拘礼随意些便好,赐坐。”
闻言陈琳便从边上搬来一方锦凳,轻轻的放在叶安的后面,待叶安坐下后惊诧的小声道:“你也不先谢恩?”
“哦,叶安谢过圣人!”
刘娥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个没规矩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朝堂上应有的规矩,虽然如此可刘娥心中并未有什么不满,相反还感亲切。
“正旦往来一事你与夏竦做的不错,如今他为贺正旦使已经赶往辽朝,晏殊老成持重,又颇有才学,有他相助你也但从速商谈,否则有失我大宋风度。”
叶安躬身道:“若叶安做的有何不妥,还请圣人示下,以免叶安行差踏错。”
这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叶安不傻他要打听清楚刘娥意思,是觉得钱给多了,还是觉得数额可以在接受范围之内。
没有标准和底线的谈判从一开始就错了,虽然叶安本着从大宋利益出发的角度来进行的,但其中终究是有些误会发生。
刘娥的底线很简单:“二十万贯对我大宋来说实在太多了,这整整是翻了一番,有弱国威!”
叶安轻轻的摇头道:“启禀圣人,此事虽看似我大宋多给钱财,但实际上却是打开了辽朝的市场,这比什么都重要,单单时酒水一项臣就能给大宋赚回数倍的关税,这就等同于是一份双边的贸易协定,若是把岁币……正旦往来当作贸易来看,我大宋不过是多花点钱买了某种贸易之权罢了!”
叶安说的稍显复杂,但刘娥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禁开口问到:“若是用你这法子,我大宋岂不是每年都要多给契丹人十万贯?!”
“十万贯很多吗?和咱们大宋赚到的钱相比,这十万贯不足为虑…………若是圣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臣还能想办法与辽人商谈,改变钱财与绢布的比率,多以绢布充抵钱财。”
刘娥终于放心下来:“哦?如此甚好!”
叶安却是心中一喜,随即开口道:“启禀圣人,西域胡商有一物名曰棉花,此棉花非我中原之木棉花,只是有些相似罢了。胡人的棉花产量大,重量轻,可绞成棉线,之前臣在宫中缝补伤口所用的便是棉线,而这棉线可织成棉布质地轻柔,保暖,可代替丝麻织物…………”
“你总是会变出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来,也不知这些东西时从哪来的,你是不是又打算做棉线生意了?”
对于刘娥的“灵魂拷问”叶安毫不避讳的道:“圣人英明,叶安没有别的本事,但在生财上却算是有道的!棉线替代麻线本就是大势所趋,甚至能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丝绸的销量,只需要丝绸十分之一的价格,便能买到保暖更胜于丝绸的布匹,您说这对大宋的寻常百姓家是不是一种福气?”
“对寻常百姓是福气,可对那些丝绸商贾和更多的养蚕,抽丝的人家来说却是一桩祸事!你可知大宋境内有多少人家样桑养蚕?有多少人家靠煮茧抽丝过活?只想着挣钱就不怕脊梁骨被戳断?!”
刘娥并没有多少兴奋,相反她是真的在考虑大宋百姓的利益,只可惜她的算法错了,只是算了减法,并未算加法。
叶安笑了笑道:“圣人明鉴,棉布一旦出世,必定会风靡整个大宋,百姓既然趋之若鹜,那必定会扩大种植面积,棉花可要比桑树好侍弄,而且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种植棉花,这东西产量大,收益高,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就能全面普及开,甚至不需要朝廷大力推广,西北之地就很适合种子棉花,棉布虽然轻柔保暖,但相比丝绸还是稍显逊色的,且随着棉花的种植多,丝绸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咱们大宋的丝绸又好又漂亮,自然能卖出个好价钱嘞!”
大殿中是叶安的演讲,刘娥以及站在她边上伺候的蓝继宗都不约而同的被他的理论所说服,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叶安这里得到了一个他们所期盼的答案,棉花的保暖性要远高于这个时代的纺织品,除了用昂贵蚕丝所制成的丝绵。
冬日里的保暖意味着什么?在大宋最直接的答案就是少死人!
并且通过叶安的说法,若是能把岁币全部变成绢布,然后再以棉布替代绢布,这对大宋来说实在是太过实惠。
两人也终于相信,叶安的长远打算完全是站在有利大宋的角度出发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晏殊家的特产
当然这样赚钱的事情刘娥也不会放过,笑眯眯的说道:“哦?既然棉花能有你说的这般可堪大用,那司农寺掌天下农务就该好生种植,侍弄好了给本宫一个交代,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便可销往辽朝赚取钱财,你之前也是这般想的吧?”
彩虹屁恰到好处的奉上:“圣人之才如滔滔河水绵延不绝,叶安听了五体投地,只叹圣人之智乃上苍所馈,凡人…………”
虽然是肉麻的恭维,但眼看着叶安这般的文臣又一项是眼高于顶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刘娥反倒是觉得心中舒坦,笑骂一声道:“说你是胡狼还真是没错!别在本宫这里光说奉承话,你近日便没有别的事情要说?”
叶安非常不爽的看了一眼蓝继宗,这家伙正仰着头看着殿中深深的藻井,仿佛被藻井中的雕梁画栋所吸引一般…………
“启禀圣人,叶安今日确实要上谏圣人,张耆不可为枢密使!”
原本以为叶安会婉转提醒圣人的蓝继宗吃惊的低头看着他,刚刚还是个精明无比的“胡狼”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夜郎”了?!还真的自大到圣人不会治罪与你地步了?!别忘了,现在的叶安就是大宋的孤臣,幸臣,所能倚靠的也只有天家!
果然刘娥面色不悦道:“怎么?难道你也同朝中的文臣们一个想法?真的认为本宫打算专权了?!”
叶安从锦凳上起身轻轻摇头道:“圣人此言差矣!恰恰相反叶安就是因为知晓圣人不打算专权,没有吕武之心才这般说的!”
“嘿……你倒是另辟蹊径,怎么打算以进为退来劝说本宫?!今日若是你说不出个好理由,本宫定然要治你妄议朝政结党营私之罪!”
叶安翻了下眼皮,这动作在刘娥看来有着极大的挑衅,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但一旁的蓝继宗却在心中叫道:“来了!来了!胆大包天的阳城夜郎出现了!”
不等刘娥与蓝继宗开口呵斥,叶安便道:“圣人冤枉小子了,叶安从始至终都是无朋无党之人啊!满朝上下谁待见小子我?!帮别人说项又能有什么好处?叶安可不傻,不愿做别人手中的刀子!何况还是用来伤害圣人您的?!”
这话倒是在情在理,刘娥微微点头若说这朝堂中谁结党他叶安也不会,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己人,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谏言本宫,不能任用张耆为枢密使?”
叶安叉手一礼道:“启禀圣人,所有人都觉得您任用张耆的目的是为了专权,是心中有了别的想法,但叶安却知道,您永远都不会这么做!您心中有的只是江山社稷,有的只是对先帝以及官家的责任,扶持官家待其端然御极,耸然正位!”
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字字如顶,在大殿中不断回响的同时也让刘娥心中一颤,但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轻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信本宫?”
在宫中多年,刘娥太清楚一个道理了,看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来他做了什么,叶安虽说的好听,可他的行为难道和朝臣们有所不同吗?
叶安却道:“圣人既然不想专权,何必要与朝臣们对抗?您现在已经是大宋执掌江山的人了,无论男女您都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既然心中不想走上那一步,何必与朝臣们多生龃龉?若圣人心中有气,大可在别的地方撒出来便是!朝中的衮衮诸公若是见冤枉了圣人,怕是也会心甘情愿的忍气…………”
咳咳咳………………
刘娥一时间居然被叶安给逗笑了,一口口水呛到嗓子里不断的咳嗽道:“你这小子,咳咳…………当真有七窍玲珑的心肝儿!如此一来本宫罢了任用张耆的心,你又让相公们吃了哑巴亏,合着你是把本宫当作是的打手了?!咳咳…………”
叶安嘿嘿的傻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圣人的慧眼,小子就是气不过他们利用小子,小子本就是不想搀和到朝堂之中的,更不想成为谁的“手段”,他们要让小子吃亏,那小子就要让他们脸上难看,小子现在想着的就是如何办好自己的差遣,如何把肚子里那点可怜的东西交给官家,除此之外若是再能赚点小钱,小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滚…………”
“叶安告退!”
叶安头也不会的走了,蓝继宗有些愣神的看着他的背影,刚刚这一幕为何如此突兀,赶紧把内侍送来的茶水递给了刘娥道:“圣人,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娥已经不再咳嗽,但起伏的胸口却说明了她心中的愤怒和无奈:“这小子是铁了心的两边不得罪,既使了手段让本宫罢了任命张耆的心思,又给了本宫台阶下,最聪明的是在表面上还成功说项了本宫,在朝臣们心中他又多了一点可以善待的地方!如此年岁便有这般手段,妙啊!但可惜太过聪明了些,这样不好。”
蓝继宗已经不敢言语,他是到现在通过刘娥的话才明白叶安做了什么,想想叶安的年岁,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老了?
但从刘娥最后一句话他却听出来了,这叶安怕是在太后和朝臣之间辗转腾挪到了极致,也让圣人对他愈发的不放心了。
聪明是好事,可太过聪明就是坏事!
最少在圣人在位之时,他叶安没有办法再往上走了,但蓝继宗却忽然发现,也许这对叶安这小子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诸位请看,这便是我大宋的玉清昭应宫了!跟我走可别掉了队,这里乃是先帝时建造的皇家道观,不可东张西望!”
叶安就如同“导游”一般带着辽朝使团在开放的区域乱转,反正除了宫殿,房舍,园林景观外便什么都没了。
即便是辽人也没发觉这里有什么好的,只是建筑精美了些,地方大了些,雕梁画栋奢靡了些罢了。
晏殊跟在叶安的身旁几次想要探听他的口风,却被叶安一带而过,憋得这位君子一肚子的尴尬和难受,不光他难受,叶安自己也不舒坦,只觉得一肚子气没处撒。
从之前对奏刘娥时她最后的态度来看,这是深深的猜忌其自己来了,虽然达成了早已计划好的目的,可被全天下最有权力的女人所猜忌能是一件好事?
虽说本就不打算担当更多的责任,可女人的“报复心”…………想到这里叶安觉得自己睡觉都应该睁着一只眼。
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般的在刘娥面前耍小聪明,此时再看身边气质如兰的晏殊,只觉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原来你这看似文质彬彬的家伙才是真的坑死人不偿命啊!
这样一来叶安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不扑上去给他一顿“军体拳”就算是不错的了!要不是冲着他晏殊的名头,自己打死也不会拦下这种破事!
但看着他一副内心焦躁的模样,叶安甚至有些可怜他,这个为大宋王朝操了一辈子心的人,若是没有他还不知赵祯那小子会把这一朝变成什么模样。
低声在他身边道了一句:“圣人以回心转意,罢了任用张耆为枢密使之心!晏学士可以放心了。”
“叶侯此言当真?!”
“骗你有糖吃吗?!”
“糖到是没有,但晏殊家中有上好的乡仪葛粉!此物利尿、通淋、清热、安神,煎泡代茶有神效。”
“MMP!!”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晏殊,请开始你的表演
在正人君子面前就永远无法占他的便宜,即便是在嘴上占便宜到头来吃亏的也是你自己,叶安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正人君子有多么的难缠。
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就是个傻子,奉行那种不看不懂的标准行事,但却会一次又一次的如同大棒一般抽打在你的脸上,身上,让你自惭形秽。
说他是傻子到头来自己才是傻子,所以在叶安看到晏殊不断的给自己讲解辽人文书中的不妥,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的给自己说明时,叶安就想把夏竦那货追回来一顿“暴打”,顺便让他把自己送的“秘制猪肉脯”给还回来!
有晏殊在,在文书上的咬文嚼字,辽朝使团就算是绑在一起也不是对手,尤其是在“贡”字上,无论是叶安还是晏殊一步不让。
韩崇安一开始的态度还很强硬,但叶安直接把头上的莲花小冠给摘了下来,郑重的方在了晏殊的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韩崇安道:“辽使要取我性命,叶安在此尽管来取,何必用如此下作的伎俩?!”
一句话说的是韩崇安以及辽朝使团上下发懵,但看着叶安坚决的模样韩崇安便恍然大悟,随即装作不知:“叶侯何出此言?”
啪!叶安抽一柄小刀放在了桌上才起身道:“叶安如何能成我大宋之罪人?若是应允这般丧权辱国的文书,不如辽使这边来取了叶安的人头!也算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了!”
“好词句!国朝有叶侯这般的忠义之士,实乃幸事!”
晏殊跟着站了起来,他岂能看不出叶安是在逢场作戏,但就是这样的逢场作戏却能让辽人下不来台,若是传了出去辽朝,契丹人从此在东京城中便没了立足之地!
想想都觉得气愤啊!
辽人是团居然逼迫大宋称臣纳贡?这原本就是澶渊之盟中不存在的东西,大宋给辽朝岁币,也是因为不忍辽朝百姓饥寒交迫的一种仁心,当然这是在官面上的话,实际上是什么谁都知道,可并不妨碍名义上的胜利。
现在你辽人要让大宋纳贡?岂不是入侵失败当作入侵胜利了吗?
大宋可是确确实实赶走了侵略者,还夺回了后晋所割关南之地,虽然为此损失了金帛作为代价,但毕竟还是有所战果寸土不让的!
韩崇安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位大宋使臣,顿时便觉得头大,再看看边上有些钦佩和激动的耶律宗政,只能无奈的叹息道:“那便改贡为纳如何?”
叶安破口大骂:“二者有何区别?纳者,丝湿纳纳也!受降为纳降也!上贡为纳贡也!我之中原文字,华夏之魂魄所在,岂是尔等可以操弄的?!”
“啊!”
晏殊猛然的悲鸣声把刚刚还在大义凛然的叶安吓了一个激灵,随即道:“汝等欺人太甚!想我大宋与辽朝缔盟之时便有盟约: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监,当共殛之!现如今你们加倍的索要钱财,我大宋已然应允,然谁知尔等贪得无厌,居然打算在文书上做手脚,单单一个字便要陷我大宋与九幽之下!岂不是欺人太甚乎?!若尔等执意如此,当断案角势不两立!”
看着晏殊愤怒的从劈砍桌角变成锯木头,叶安顺势一脚上去踢断了桌角,盯着韩崇安道:“原本只是一字之差,现在你这是逼着我大宋朝堂上下一心啊!你可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一旦我大宋文武放下芥蒂,同仇敌忾!你觉得会如何?!”
韩崇安被叶安的一句话破防,他知道大宋的朝堂很难团结一心,尤其是在战争这件事上,但看着晏殊这样顶着大才子之名的文臣都和叶安一般愤怒的无以言表,他是真的怕了…………
一咬牙道:“如此宋使觉得当以何字为上?!”
“予!”
叶安和晏殊几乎异口同声的大喝,在气势上便是压了辽人一头,韩崇安权衡再三,最终无奈道:“既然宋使已然退步,那我大辽秉兄弟之国的风范,也可暂退一步,以予字为文便是!”
叶安和晏殊几乎是同时撇了撇嘴,兄弟之国这个说法是当时没有办法的事情,重要给缔盟这件事找个情义什么的,便用了这个说法,好歹真宗皇帝还是兄长。
但经过这般的激烈“斗争”,也算是给大宋保住了所剩不多的脸面,晏殊逐条的检查辽人的文书,而辽人同样也在逐条的检查大宋的文书。
这是两国的文书,不是后世那种写在一起的条约,不由得对方不仔细,过了一会之后,韩崇安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大叫一声:“不妥!此处大大的不妥!”
晏殊和叶安同时心中一紧,都谈成了的事情再因为某些小事墨迹下去,可就又要拖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叶安疑惑道:“有何不妥之处?”
“为何这文书中写着每年大宋绢布增加三成钱财减少三成?”
韩崇安一手举着文书,一手指着上面的条款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还不等晏殊开口解释,叶安便道:“有何不妥吗?难道你辽朝今年因我大宋受灾,明年还因我大宋受灾?接着便是年年因我大宋受灾?!那你辽朝可要好生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了,看好了这是在二十万贯的基础上每年折变!说到底绢布的数量是每年增加的!若是辽使不同意,那从明年开始便恢复之前的正旦往来!!”
叶安说完便大袖一挥的坐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开玩笑,若是不这样做大宋岂不是擎等着吃亏?
什么正旦往来,就是辽朝每年来讨要岁贡,是空手套白狼!往来往来,有往有来,光看见大宋往了,辽朝来了什么?就是一句正旦的祝贺以及那封国书?!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叶安的话让韩崇安脸色一变,他的算盘是彻底落空了,其实他这次来最重要的便是为了向大宋施压,把从今往后大宋的岁币翻上一倍。
今年叶安爽快的同意出乎他的意料,谁曾想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此时的韩崇安在心中暗叹一声,若是换做宋人的其他文官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谁曾想他叶安以退为进,拿捏准了大辽不会出兵。
是啊!这样的文书一旦出现,若大辽还打着岁币减少的旗号出兵便说不过去了。
无论钱财减少多少,绢布都在增加相应的数额,理论上来说大宋的“岁币”还是翻了一番,吃亏的还是大宋!
只是相比绢布,辽朝更需要的是大宋的钱,无论是铜钱还是银铤,亦或是金子!
原本辽朝还能仗着兵强马壮威胁大宋,可现在看来眼前的少年人已经吃定,辽朝不可能出兵,韩崇安不禁狐疑他怎么就知道辽朝不会出兵的?
看着叶安年轻的脸庞他便释然了,定然是大宋的相公们在其背后出谋划策,但能作为此次商谈的主官,就这份临危不惧和据理力争的本事,也是少年人所少有的本事。
此时再看看边上并不在意的耶律宗政,韩崇安心中暗叹不可相比………………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任何人之间时没有办法相比的,叶安一直觉得晏殊应该是个正人君子,但现在他发现这小子根本就不能用寻常正人君子的标准来要求他。
就冲他刚刚和自己表演的那一出“双簧”便足以说明他的机智和应变,谁能想到晏殊这般老成持重的人居然能和辽朝使团“硬钢”夸大事实的同时也不忘表情到位的“演戏”。
只是唯一让叶安觉得不满的是晏殊和身体素质,手拿一柄锋利的匕首居然连一块小小的桌脚都不能削去,这货现在才三十多岁啊!正值壮年的身体当真有股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气。
出了偏殿的小门,叶安的胳膊便被晏殊拉住:“晏某今日与叶侯交锋辽人好生痛快,韩崇安乃辽朝汉人,但手段和才智皆是超过辽人太多,这样的外臣颇难对付啊!”
叶安翻了个白眼:“废话,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了解咱们大宋,甚至了解汉家的过往,所精之道也是寻常契丹人无法比拟的,在我看来,若是他们成为辽人的武将完全不用担心,可若是做文臣才是咱们大宋最大的威胁。”
晏殊自然同意叶安的话,但却皱眉道:“如何才能让他们成为辽人的武将而不是文臣呢?!眼下辽主虽非辽太祖那般的英明,但多少也有治国之智,辽朝在他治下可谓鼎盛之时啊!”
叶安却摇头道:“想要从辽主身上动手怕是不成了,眼下辽主病重,辽朝太子也是险象环生,皇后萧菩萨哥力保太子,自然要重用韩家,韩崇安是韩德让的侄子,非韩家的直系,用起来方便不用担心其坐大。”
晏殊微微点头,长叹一声道:“若非儿皇帝石敬瑭拱手把燕云十六州奉送辽朝,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本是我汉家同源同种,甚至是一脉相承的同族,却成了外朝谋臣,这般想来却是心中不忿了些。”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感情这家伙是看上人家了,只是笑道:“你认为和人家同源同种,可人家却不这么认为,有些东西是不能从血脉上算的,辽朝早于大宋立国,用北地汉人自己的话来说,辽主说的是汉家之语,用的也是汉家文字,百姓们用的是辽朝土地,吃的是辽人土地里种出的粮食,岂能不效忠于契丹人?再说当初北地的百姓不是没盼着王师北定中原,可结果呢?!”
叶安一席话把晏殊说的是面红耳赤,此时他才知道眼前的小子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刚刚还为了大宋的体面和利益与辽人据理力争,可现在却是毫无尊重。
说到底大宋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
瞧见他的模样叶安便知道晏殊心中的想法,呵呵一笑道:“今日家中有了新吃食,算你运气好跟我一起去吧!”
叶安非常大方的邀请晏殊,心中没有一点隔阂,虽然晏殊说到底算是文臣集团中的,也算是“保皇党”的人,但在叶安眼中,并没有党派之别,在他看来晏殊就是晏殊,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只不过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的名声在自己这里很大,很管用。
当然,在秦慕慕那里也很受用,毕竟作为婉约派的词人,他的词对女人非常有吸引力。
“叶侯家中有了好吃食晏殊肚子里的馋虫倒是被勾上来了,只不过叶侯新婚不久,怕是冲撞了阳城县君。”
叶安嘿嘿一笑:“无碍,秦……我家娘子倒是几次赞你诗才了得,词曲极佳,说是生生能把女人给听成泪人儿,不过是多一双碗筷的事情,快些走!”
晏殊几乎是被叶安给架到牛车上的的,看着眼前的牛车心中非常的不舒坦。
但对叶安来说却是相当不错的代步工具,只需十个大钱便能从城北到城南,当然时内城,若是从外城到内城,则需要多加几文钱,无他,内城人多,车马行之不易!
一看晏殊的模样就知道他极少坐这种路边雇来的牛车,上来之后根本就不知道坐在那里,毕竟是出自富贵人家,现在又是给事中这种朝中高官。
但看着挨着自己坐下的晏殊,叶安却颇为同情他,这货一辈子的抱负就是辅佐仁宗皇帝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太平宰相,但几次起落也算是天不遂人愿。
不过他比范仲淹要舒服的太多,毕竟曾经是仁宗皇帝的伴读,后来又作过侍读学士,与仁宗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亦师亦友亦臣,这样的人历朝历代有多少?怕是一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的。
叶安一直认为这是他能够成为大宋朝堂上为数不多得以善终之人的原因。
叶安从来不认为晏殊是个改革派,相反他应该算是个保守派,很快晏殊便证实了他的猜测:“叶侯,不知你是如何劝说圣人的?”
话题还是被扯到了这件事上,叶安心中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晏学士还是莫要打听这些了……”
但晏殊并不打算放弃,在一摇一晃的牛车中拉紧扶手盯着叶安再次追问到:“圣人一心想要扶持张耆这个宠臣,仅仅凭你一番话便能让圣人放弃打算?”
叶安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这有何难?谁不希望任用与自己亲近的心腹之臣?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只用了几句话便能让圣人回心转意?说不定牺牲了更多的东西呢?!”
晏殊听不懂叶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反倒是心中安定了许多。
“若是叶侯真的让圣人罢用张耆,我对大宋来说必是一件幸事!当受晏殊一拜!”
“莫要着急谢我!反倒是害了你也说不定!圣人可是知晓我是为你和相公们说项的,只是我说了你们不敢说的话罢了!恐怕你要做好远窜边州的准备了,至于相公们,怕是面上也不好看的。”
晏殊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只要圣人罢用张耆,晏殊何来他求?便是远窜边州又如何?!”
和这种正人君子说话就是费劲,叶安不满的向边上挪了挪,有些人就是希望“初心不改”在这种面前最难看他出丑或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似是朝臣们与宠臣之间的较量,实则是朝臣们与圣人之争,若非吕相公从中周旋,若非王相公的执拗,谁知道眼下的御座上坐的是谁…………”
叶安惊悚的回头盯着晏殊,没想到这个人畜无害风度翩翩的他能说出这般的话来,实在是让人有些吃惊。
“叶侯莫要这般看我,晏殊又不是个傻子,朝堂上的事情岂能不知?只要能让官家安稳的亲政,便没有多求!”
看着身上快要放光的晏殊,叶安点了点头:“官家自然能够亲政,但怕是要等圣人………”
“非也,非也!官家一旦过了加冠之年,自然是要大婚亲政的!到时便是圣人也拦不住!”
叶安耸了耸肩:“嘿!说得好,圣人拦不住,拦不住?!嘿嘿嘿…………”
无所谓的笑声没由来的让晏殊心中发怵,也不知哪来的无名之火扯着叶安的袖子便道:“叶侯何出此言?!”
“我附和你有错吗?难道要我反驳你?!能不能不谈朝政,到我府上不谈国事,之谈吃喝!还有,小心吕夷简,他虽然忠于官家不假,但他更忠于权利!”
事实证明,正人君子也不一定是大度的,这种正人君子只是奉儒学之道行事,从他寻常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他同样是个非常在乎阶级的人,瞧他刚刚满脸不屑上牛车的样,再到他对下车时看都不看车把式一眼,仿佛人家身上有什么晦气会沾染他似得,叶安便知道他和自己也不是一类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中年大叔晏殊
信陵坊中的云中郡侯府现如今已成为一块招牌,不少百姓在路过这里的时候远远的便冲着牌匾叉手一礼,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从牛车上下来的晏殊大为羡慕。
什么样的人家能让东京城中的百姓这般行礼作揖?
当然晏殊自己也知道这是为何,叶安揽下了大相国寺放出的长生钱和福寿钱,这事情在东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初出茅庐的云中郡侯得罪了宗室?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两笔钱乃是压在许多百姓家身上的大山?!
晏殊虽然宣布叶安家在百姓中得到的这份尊重,但在他看来却是无法与士大夫为国为民一展襟袍后所得到的尊重不能相提并论。
说到底他叶安是花钱买下来的这份尊重,岂能与治国相提并论?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这才是最直接收买人心的办法,现在东京城百姓谁提到云中郡侯府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仁义,同时夸赞一句会赚钱?!
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叶安接下大相国寺的买卖是只赚不赔的,毕竟还是能收回钱财,并非是打了水漂,再说还有例钱在,谁也跑不掉。
那些实在换不上钱的人家几乎都被侯府给招揽了过去,在城外的庄子上不知作甚,但每五日便可回家两天,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甚至还有些带着钱财回来,虽不多,但也够他花销,两日之后又兴高采烈的锁上家里的破门离开了。
别人就算是打听,也是摇头不语,只是夸赞云中郡侯的好,夸赞侯府的仁义。
时间长了,自然有人打听到了消息,说是那些人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安排了在庄子中做事,至于做什么,便五花八门,有的说是在做木器,有的却说是在种地,还有人居然说是在读书识字,这就让人纳闷了。
习以为常之后,也就没人打听这种不着边际的消息,左右不过是一个庄子,能做出什么名堂来,怕是云中郡侯不好意思让人觉得他亏待了这些穷苦人,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仁义的名声,用钱养着他们的。
但晏殊却知道,眼前的少年侯爷绝不会这么做,原与他交集不多听之信之也就罢了,现在见识过他的本事,若是再这么想便是真真正正的傻子。
刚随着叶安进入侯府,便瞧见一个壮汉在耳房边上晒着太阳,同时有一句每一句的与垂花门下的精瘦汉子说话。
瞧见了主人家,便立刻高声叫道:“小郎君,夫人做的肉包子真好吃!”
惹得叶安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脚便把门廊下的小凳给踢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吼道:“是夫人做的水煎包真好吃!若是下次再说这样的话,便让你永远不能去张寡妇家买酒!”
侯三笑骂了铁牛一句,便抱着一个木桶过来,再瞧见晏殊的一身官威后,稍稍犹豫的不敢上前。
叶安皱眉道:“有话就说,东西都做好了?”
侯三立刻邀功似得把木桶递了过来,差点撞到了叶安的脑袋:“侯爷,您瞧这都是昨天晚上家母和婆娘做的,您尝尝?”
叶安在晏殊晏殊的不解中掀开了木盖,用一柄铜勺使劲的捞了捞,费了老大力气才拽出桶中之物,于是晏殊立刻发出惊呼…………
他是从未见过如此黄灿灿的饴糖,饴糖被拉得老长在空气中冒着热气,晶莹剔透的饴糖缓缓变细最后如同发丝般断开。
叶安用手指挑了一点放入口中,许久之后才道:“给我来一碗,再寻一个小炉和光滑的瓷板来!”
一旁的晏殊终于动容:“看来晏某的葛粉是拿不出手了,未曾想叶侯府中的下人家出手便是一桶饴糖啊!”
叶安笑了笑:“什么饴糖,哪有那么多的麦子给他霍霍,是蔗糖,你没瞧见颜色不一样吗?虽然味道有些相似,但属实不是一样东西。”
晏殊摇了摇头:“便是这样也了不得的,听闻叶侯大婚的时候,大相国寺便带走了三大箱的蔗糖石蜜,眼下东京城的糖价已经涨的吓人,便是晏某家中都不敢多用了!”
叶安看了一眼毫无做作的晏殊,在确定他不是在打自己蔗糖的主意后微微撇嘴道:“你是真的抠门,每月近百贯的俸禄想吃什么买不到?舍不得花钱便是!”
晏殊无奈的摇头苦笑:“居京都,大不易!”
这话说的没错,东京城中的物价不低,虽然在叶安看来也不是很高,甚至无法与后世的国都相比,但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消费水平往往是两极分化严重,市场上的货物也大多如此。
一贯钱一匹的蜀锦,二十文钱一匹的麻布,十八文钱一匹的葛布,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总能买到属于自己需要的东西。
秦慕慕就不能看了,一双银钩子把袖口勾住,满身的面粉连头发上脸上都未能幸免的便出来了,瞧见叶安身边的中年大叔后,兴冲冲的小脸顿时便没了兴致。
上下打量一番冲着晏殊蹲身一个万福:“奴家这厢有礼了!”
“晏殊见过阳城县君!”好在晏殊被她这幅“尊容”吓到,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叉手行礼,顺便用大袖遮着尴尬的脸。
“晏殊怎么长这样,我以为能写出“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的人应该潇洒帅气,怎生是个中年大叔?!”
叶安翻了个白眼:“废话,他都三十多岁了,再说古人蓄须,还是那种长须,我到他的年纪也显得邋遢!”
小夫妻的对话被晏殊听在耳朵里,一时间便觉得哭笑不得,但很快便放下手道:“县君说笑了,晏殊过了风华正茂的时候,自然算不得风流倜傥,何况县君身边便站着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晏殊相形见绌,相形见绌…………”
说完便站在边上佯装欣赏院落,实际上却是“摆造型”去了。
叶安撇了撇嘴,这家伙也有好胜心啊!看似是在夸张自己,但实则却是说自己占了年轻的便宜,什么叫相形见绌?还不是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没想到堂堂晏殊居然在相貌上斤斤计较,秦慕慕岂能听不出来,捂嘴轻笑着便对叶安道:“没想到他还挺小心眼?”
“嘘,小声点,人家能听得到!”
“哦!我去端煎包来给你们尝尝,可惜没有辣酱,否则味道还能更好一点。”
女人不是天生的厨师,但相比男人她们却愿意用更多的耐心,细心,和爱心来烹饪美食,尤其是给心爱的人做饭的时候,那种身上透体而出的光辉真的让叶安难以忘记。
秦慕慕热情的招呼晏殊过来一起吃,顺便还把从宫中顺来的碗筷给摆了出来,这就有些让叶安难堪了,但晏殊仅仅是莞尔一笑道:“拙荆亦是喜欢从圣人的宴请上淘换点东西回来的。”
叶安尴尬的笑了笑,其实这东西大多是他自己从宫中“顺”出来的,即便是和赵祯吃饭时也没有一丝收敛。
顺东西是小,实则就是为了“顺”而“顺”,拿走皇宫中的东西就像是落了天家的脸面,让叶安有种小小的兴奋和爽快。
当然人家并不这么想,以至于后来都要多摆上一副碗筷,见小皇帝生怕自己“顺”的不过瘾,反倒是让叶安没了“乐趣”………………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侯府,侯府真奇妙
雪白的包子上面是一粒粒炒制好的芝麻,伴随着一点青葱,在冬日里这样的吃食看着便惹人喜爱。
水煎包底部已经被煎的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再就着事先酱好的肉香,满嘴的幸福!
叶安大快朵颐,全然不顾边上已经陶醉的不能自抑的晏殊,若是能让他做一首关于煎包的词来,那倒是别有情趣。
只是晏殊这货反应过来之后,便也不顾及餐桌上的礼节,甩开腮帮子跟着叶安一同“厮杀”。
两个人整整吃了三盘煎包,就这还是满脸的意犹未尽,一旁在边上奉茶的王帮目瞪口呆,至于扛着柴火路过的铁牛则是小声对萱儿嘀咕:“怎生这些大官都没吃过好吃食似得?!”
端起茶盏喝了口清茶解腻后,晏殊稍稍尴尬道:“县君的水煎包实乃珍馐美馔,只是不知能否带几个回去给犬子尝尝。”
“晏几道?!”
秦慕慕的话让晏殊稍显迷茫,想了半天才认真道:“晏几道是何人?”
叶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慕慕什么都不错,但对历史稍有匮乏,否则也不至于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但不得不佩服晏殊这货能生,晏几道是他的小儿子,也是第七子!
借打包的借口叶安笑道:“没谁,大抵是晏兄听差了!包子也吃了,茶叶喝了,叶安便给晏兄作幅画如何?”
一提到文人情趣,晏殊立刻便把秦慕慕刚刚说的话抛之脑后,笑着点头道:“早已听王学士说你画技非凡,颇有吴带生风的绝妙,今日倒要好生一观!”
秦慕慕毕竟是女子,晏殊不好追问,小小的“蝴蝶翅膀”刚刚扇起来就被叶安给按下,也算是度过了暂时的危机。
边上就是喝茶的红泥小炉,铁牛也寻来了一块上好的瓷板,只可惜不是大理石的,但做糖画已经完全够了。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通过糖融化了再凝固定型的特性。
把碗中的蔗糖倒入到小铁锅中,放在红泥小炉上便慢慢的开始冒泡,火候是关键,火不能大,也不能太小,糖浆在其中翻滚逐渐变了颜色。
叶安飞快的用小汤勺舀起溶化了的糖汁,在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浇铸,同时再画出惟妙惟肖的造型。
其实他的水平还不算好的,只是有着素描的功底而已,当年他摆摊的时候见过艺人手上的功夫,那才是造型的关键,当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当造型完成后,粘上竹签,随即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便算是大功告成,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在晏殊的目瞪口呆中被叶安递了过去。
晶莹剔透的糖画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再配上惟妙惟肖的造型,简直如同艺术品般的华美,晏殊甚至舍不得一口咬下去,不断看着眼前的糖画公鸡啧啧称奇并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至于边上的几人已经不能看了,萱儿的眼睛中散发着小姑娘才有的崇拜,站在秦慕慕的身旁轻轻的拉着她的衣角。
至于铁牛则是对叶安这个能文能武的小郎君做得一手“绣花”般的本事颇为习惯,当然王帮和他同样如此,只是在他看来小郎君乃是堂堂的开国侯,怎能在同僚面前展露这种贩夫走卒的手艺?!
这些人中便数侯三是最兴奋的,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安的手,傻子也知道这是侯府以后赚钱的买卖,侯三已经想好,誓要把侯爷手中这些关于糖的技法学会,也让让东京城中的小贩们都知道自己的手艺!
很快一只漂亮的飞鸟便被递给了秦慕慕,她在接过之后便小声道:“你还有这手艺呢?摆摊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呢!”
把装着糖浆的小锅放在红泥小炉上,叶安笑道:“艺多不压身,糖眼下可是奢侈品,咱们便开一家奢侈品店啊!赵宗说赵宗礼他们不是以为糖很值钱吗?那咱们便捞上一笔!”
“接着再把糖价压下去?让他们亏的血本无归?”
“不愧是我老婆!”
看着叶安与秦慕慕腻歪,晏殊不满的一口咬下了“鸡头”,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让叶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晏学士这样吃不觉奢侈吗?”
“以后都快变成不值钱的东西了,还有什么奢侈不奢侈一说?!你也别总把人得罪的那么惨,说不得以后还会有求于人的!”
叶安轻轻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我和你打个赌,以后一定是他们有求于我,你信不信?”
晏殊不再说话,在瞧见叶安这般有底气的模样后,他便知道这小子一定是有后手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桶的糖稀便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随意拿出来的,至于大富大贵之家有是有,但也不会这般的随意挥霍。
除了晏殊自己外,院子中的所有人都举着一只精美的糖画舍不得吃。
铁牛一边憨笑一边舔着手中的糖画,因为他手中的是一头牛,可比别人手中的糖画大得多,王帮瞧见了不屑的撇了撇嘴,牛有什么好的,自己手中的威武的“细犬”才是好的!
当然最漂亮的还是萱儿手中展翅欲飞的蝴蝶,虽然用料少,但个头却不小,害得她舍不得吃,只能学着铁牛的模样小口小口的舔舐。
小猫一般的模样再加上精致的小脸,叶安不仅一时看呆,但很快腰间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在叶安看来糖画就应该用来舔着吃,这也是除了晏殊之外所有人的动作,因为造型较大,晏殊的大公鸡被咬了几口便开始分崩离析,使得他不断的用手去接掉下的糖渣,这才让叶安暗道暴殄天物。
侯三举着自己手中的“小老鼠”靠了过来,小声道:“侯爷,您这是要直接买糖画啊!”
叶安点头笑道:“不错,你的糖葫芦卖的如何了?别说没挣到钱!”
“好的很,我娘已经把钱给了夫人,短短数日时间,咱们便净赚了五贯钱!”
看着鼠三得意的模样,叶安微微皱眉:“五贯钱不算多,在南门大街上连个铺面也租不下,等赚到了五十贯钱的时候,便能去租铺面了,咱们家要在东京城中开一家糖果店,你负责店中的事情,记住,价格只高不低!若是有人想和你学糖画的,教给他们的同时,让他们必须加盟咱们的店铺,和咱们家分成。我要让东京城以后所有的糖画匠人都是咱们家的人!”
侯三兴奋仿佛看到了以后自己成为大掌柜的模样,连连点头道:“侯爷放心!小人已经尽心竭力,不敢辜负侯爷的栽培!”
叶安不满的瞪他一眼到:“那里学来的官话?!我可不信这些,我只看你做了什么,记得给老娘,婆娘和孩子好生置办些衣裳,别整天自己打扮的光鲜照人!”
侯三连连点头:“小的记下了!”
瞧见他离开秦慕慕小声道:“他可不会亏待家里人,你不知道,他就这一身能穿得出去的衣裳,家里老小穿的可都比他好着呢!”
叶安,没想到秦慕慕还挺关心这个家里的人,微微点头道:“这我自然知晓,只是时刻敲打他一番,免得他忘本。以后他会变得越来越有钱,生活自然越来越好,在扑面而来的物质中没有多少人能把持的住…………”
咔嚓,咔嚓,一旁的铁牛和王帮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对甜食的热爱,大口的开始吃着糖画,不过也让叶安苦笑道:“这两人是除外的。”
云中郡侯府对晏殊来说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总能有你想不到的东西,他便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何叶安家的马桶都这么“精巧”。
拉了一下绳索之后,哗啦啦的水声就把污秽之物全部冲走,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瓷板,嘿也只有这般的人家才会奢侈的用瓷板作为马桶了!
哗哗的水声响起,很快上面的水箱便又再次注满了水,并且还能自动停了下来,就这样晏殊在侯府院子里的公厕中待了三刻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信陵坊的“生机”
宋朝士大夫阶级有着非常严苛的礼仪标准,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形成一种制度化和规范化,即便是才到大宋不过小半年的时光,叶安便已经学会了。
站在府门的台阶上,叉手送别一手提着荷叶包,一手举着糖画远去的晏殊,叶安只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的。
能与这样的千古名臣聊上一会,虽然已经有些厌烦他的古板和执着,但还是在送别他后有着一丝喜悦。
葛善书笑眯眯的便走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稍显体面的衣裳,作为信陵坊的坊吏,得益于云中郡侯府的买卖,他最近可是过的相当滋润。
做买卖就要寻中人,这是大宋铁打不动的规矩,别说是叶安的云中郡侯府,便是皇后皇太妃家的生意都要向地头上的帮派和中人交规费。
对于这种泥王八的屁股“土规定”秦慕慕是十分不爽的,她自认为自己的兰桂坊便没交过这笔钱,但叶安提醒她看看茶水钱的账目后,聪明的她便知道一切都被掌柜妙红娘子给巧立名目的交了。
问了秦慕慕和秦安安才发现连她们俩都不知道,后来还是红霞姑娘说出了缘由,妙红娘子认为这种事不值得说,也没有什么好说,规矩便是如此,东京城中谁不知道?
于是这钱便被记入了茶水钱中,反正对兰桂坊来说左右是些寻常的花销钱,一月三贯钱秦慕慕还真的看不上。
知道真相的秦慕慕想要把钱要回来,但却被叶安拦住,看着她誓要与“恶势力斗阵到底”的模样,叶安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话算是白说了。
后来再告诉了她这个时代的衙门衙役有多不靠谱之后,她也就明白了这些“黑恶势力”其实并不是黑社会,只是有点像是自发组织起来的安保组织,说的再难听点便是保安了。
虽然还是带着市井之中的泼皮习气,但事实上他们并不会为非作歹,便是街坊邻居的便宜也是轻易不占的,免得坏了规矩。
没错,在这个时代规矩很重要,公序良俗是在律法没有完善的时候,人们自发遵守并拥护的价值观,是人性的团结和光辉………………
原本的信陵坊中大多是破落户,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自从叶安在这里安家落户后,信陵坊便逐渐的恢复了“生机”。
东街上有张寡妇家的酒水买卖,西面有偌大的一座云中郡侯府,坊间还有不少的买卖家都被盘活了。
这些人家开始做着各种各样从云中郡侯得来的买卖,有卖木器的,有做小吃食的,甚至还有做印刷的,虽然规模都不大,但大多是东京城中的独一份,也是叶安的试点“铺面”。
与人为善,与邻为善是古人遵守的规则,也是叶安所遵守的守则,一句“乡党”便是浓浓的情谊,不可能随随便便丢掉。
这也使得地头蛇们嗅到了发财的机会,派人到了信陵坊说项,这里原本就是义气帮的“传统势力范围”原本叫做义气社,是个练武刷刀的结社组织,在大大小小的利益纠缠之下也就成了南门大街上的大帮派。
管事的叫赵小五,为人精干一柄桃叶尖刀刷的极好,一件干干净净的短襟穿在身上,见谁都是一口白牙的大笑,说话更是让人觉得爽利豪气。
也是他寻到了家中,葛善书才会一口答应下来,赵小五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去了云中郡侯府便不是去说项,而是去打人的脸面了。
于是他便与葛善书谈妥之后,再请葛善书寻到侯府说话,若是能有引荐的机会,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今日葛善书便来了,瞧见叶安送走了晏殊,瞅了一眼走路如同笔杆子一般的背影,微微赞叹道:“侯爷如今也算是在信陵坊安家落户了,来的都是高官显贵啊!”
叶安奇怪的看了看刚刚消失在街角的晏殊道:“你怎么知道他是高官显贵?”
葛善书嘿嘿一笑:“瞧这位官人走路的模样便知,文人最重仪态,便是在人流中都能把腰杆子挺得如同大梁般笔直的人,怎生不是个官人?再瞧瞧他路过杏林堂时候的样子,离着吊牌还有段距离便下意识的侧头,谁不知他是戴着长翅帽戴惯了的人喲!”
还真给他说对了,那长翅帽一尺多长,只有上朝的时候官员才会佩戴,寻常是不戴的,但只要是戴过几次,便会下意识的躲避身边的障碍物,叶安现在也有这种毛病了,不是因为习惯,而是被撞怕了。
那长翅帽的长翅乃是用铁片、竹篾做骨架,一旦撞到东西倒霉的不是长翅,往往是自己的脑袋!叶安真的怀疑这东西就是赵匡胤用来折磨人用的。
朝堂上有殿中侍御史,你交头接耳一个试试?立马就有人把弹劾你的内容记在朝笏上,但凡遇到大事朝臣们交头接耳的时候,殿中侍御史也管不了。
瞧见葛善书搓手的模样,叶安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大抵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便笑道:“三叔有话直说便是,若是与义气帮的人谈妥了,那就直接找王帮领钱,抽头不必说出来,我晓得规矩!”
葛善书连忙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分的抽头,小人可不敢多要的!”
叶安微微皱眉:“那你算是要少了应该要一成,否则也是平白的便宜了义气帮,他们寻常也不用做什么,就是那家遇到了事情出来平事而已,这南门大街可不是他一个义气帮说的算了,不过是管了小半条街罢了!”
“嘿!侯爷说笑了,这里可是南门大街,顶顶的富贵之地,若非是信陵坊的人家都是这里的老住户,咱们这也该是繁华的,这下您来了,咱们这又算是热闹了不是?每月不多,侯府是主家也不过三贯钱,寻常人家五百个大字便是了,做买卖的人家稍稍多谢,也是多交两三百个大子。”
葛善书连忙把应允的条件说了出来,叶安稍稍一算到也真是不多,相当于整个信陵坊也不过每月才交上八九贯钱的规费,葛善书落下的抽头更是少的可怜。
“我知晓了,你待会便去寻王帮去,他自会给你,先随我去各家看看,都是和侯府立契的人家,若是生意不好,我反倒是过意不去。”
一提到这事,葛善书便立刻来的精神:“好着嘞!侯爷您是不知晓,张寡妇家赚的是盆满钵满!连他家的娃娃每天都是嘴角流油的在街面上转悠!”
“哦!张家娘子那便不去了,她家的账都是直接交给夫人清算的,也最是赚钱,我主要是想看看其他的人家,接了我侯府的活计,立了契,也不知生意好不好!”
“由侯爷的惦念便比什么都强!”
葛善书笑了笑便躬身离开,只是他到现在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侯爷会这般的不同?
大宋的勋贵他不是没见过,那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家伙?与邻为善是没错,但侯爷也实在太过善良了些,因为他整个信陵坊都在改变。
想到这里葛善书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但又抓不住头绪,只能便摇了摇头离开,反正是好事,瞎想那么多作甚?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叶安的试点
冬日里没有凛冽的寒风便算是好事,天空中弥足珍贵的阳光反倒是让人暖和的很,叶安穿着一身儒衫,头发依旧是用小冠束起,长长的丝带搭在肩膀上颇有一股子偏偏佳公子的模样。
回头瞧见叶安的模样,在他前面引路的葛善书这才反应过来,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从这个云中郡侯刚刚搬到信陵坊开始他便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现在才知道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年龄上!
哪家的少年郎这般年纪便做事老道如此的?!和他在一起说话,总觉得是在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些的人讲话。
无论是才学见识,这位年龄的云中郡侯总能把自己甩的远远的,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下意识的去听从他的安排,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人情世故如如此老道,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嘿!谁能想起来他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
就仿佛要透体而出一般,自信的模样往那一站,你便会不由自主的去信任他,同他攀谈起来。
但这位侯爷的手段葛善书是真的佩服,路过张寡妇家的门口时,瞧见里面忙碌的张寡妇和她雇来的婆子,葛善书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婆娘原本都快被大相国寺逼死了,现在却成了整个信陵坊中最富有的人。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与侯府立契的人家,也大多开始好转。
崔大头家在信陵坊北面靠近老坊门的地方,据说他家早在后周立国的时候便已经在信陵坊中了,算是这坊中的头一家。
原本也算是富贵的,在东京城外有不少的田产,但后来逐渐也破败了,家也不是一下子破败了的,是他家几代没出一个顶梁的人来,从他爷爷开始便在街面上散混,到了他父亲那里又偏偏喜欢豪赌,这家能不败落吗?
叶安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都加他崔大头,可却没瞧见他头大啊!
崔大头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的搓手请叶安去屋里坐,但叶安却舍不得院子里的阳光,反倒是让崔大头稍稍愧疚了些。
对于崔家的情况叶安也不了解,葛善书立刻上前道:“崔大头原本也是读书识字的,至少不同他那烂赌鬼的父亲一般嗜赌成性,老崔三年前走了,别的没留下,就留下这一件破宅子和一屁股的债,要说债其实也不多,寻常欠下的店家瞧见数额不大,便也人死债消,但总归有些大头的人家来索要,时间长了便也就叫他大头了。”
叶安看着眼前明显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岁的崔大头,忽然觉得他长得还算不错,怎么说呢?看上去虽然邋遢,但五官周正,虽然破落了,但身上有股子读书人的气质,家中收拾的也也算是干净。
“债都还上了?”
见叶安发话了,崔大头反而腼腆到:“托侯爷的福,都还上了,要不然也不敢去侯府立契,长发没有别的本事,自愿与侯府立契,拜师学艺给侯府赚钱的同时,也能养活了自己!”
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崔长发,叶安点了点头:“我倒是想知晓你是怎么还钱的。既然是大头那也是不少的吧?”
提到这里,崔长发便没了声音,一个劲的瞧向葛善书,见叶安也盯着自己,葛善书便长叹一声,跺脚道:“本是不愿让侯爷知晓的,这孩子是个执拗的性子,寻常店家瞧不上他的木讷,也不想用他这种欠了债的人,怕殃及到自己的铺面,这孩子走投无路,便去了城外义庄做事,一做便是三年,顺带着那些债主也不敢登门了,也给他那死鬼父亲守了三年孝!衙门给的赏钱最后也还给了债主,人间见他可怜,又挣得是死人钱,便只取一半,剩下的便算是给他安身立命了,但侯爷放心,这笔钱可没敢送到侯府立契用,送去的都是我家的钱嘞!”
叶安恍然大悟,再看看他手指甲和皮肤纹理中淡淡的绿色终于想到那是什么了,就是常年与死人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这也是为何叶安在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便觉得他为人邋遢的原因,其实他并不是很邋遢,只是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见人而已。
叶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甚的关碍,在我眼里只要是不偷不抢自己靠本事赚来的钱便都是干净的!既然与侯府立了契,那就要好生把铺面经营下去,别的不多说你要是同卢木匠学的手艺?现如今学的如何了?”
崔长发腼腆的笑了笑:“只是学了榫卯扣柱,道理简单,但想要把榫卯之间做的严丝合缝,倒是还没有那般的手艺!”
边上的葛善书皱眉的叫道:“可不敢诓骗侯爷!榫卯可是木匠手中的功夫活,轻易可不教给外人!再说那东西难着呢!怎生就能道理简单?!”
这便有些贪心了,叶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卢木匠最拿手的便是榫卯机括,当初给他家免钱也是为了这点。
但谁知崔长发却一点也不惊慌,反倒是从边上抽出了俩个木棍,抄起凿子和小锤便放在架子上固定好开始动起手来。
放心的木头被雕琢好,用手比划一下尺寸,他便开始雕琢一根方形的小木头,待一切做好,便把两块木柱雕好的地方扣在一起,中间留下一个方形的空档,把方形的小木头用木槌缓缓的砸了进去,于是两根长木头就被结实的拼接在一起。
用小锉刀把棱角打磨好,崔长发便递给了叶安道:“其实这东西不难,看上几遍便回了,小人做的不好,只学了这一个,还有些许手法不会,卢木匠大抵也是不愿教我的。”
轻轻的掂量着手中的木棍,叶安感叹于这中手艺的厉害,只要学会榫卯的技术,打造一张凳子便不需一根铁钉,甚至是更大些的橱柜,房舍都不需要铁钉。
叶安有许多家具的样式,甚至还在些家具上做了软垫的,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当然前提是要交给放心的人去做。
刚刚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在东京城引起火爆,别的不说,之前送给王渊和孙奭的太师椅已经在东京城中开始出现,卢木匠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仿制者。
当然,专利费这个说法是不存在,对于他那种精通木器的匠人来说,只需看上一遍,便能完美的仿制出来,甚至做工和用料上更为考究。
所以叶安根本就没打算靠着太师椅发财,这个试水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只是为了看看这些东西在大宋的市场效果。
在叶安看来,崔长发的木器店以后必定会成为生意红火的买卖家!也是叶安的一个重要试点。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生活与理想
信陵坊中的人家不在少数,但临街的铺面也就那几家,和后世一样,门面房自然是最值钱的,做买卖的也大多是这些人家。
但在叶安眼中却是不同,谁说只有临街的铺面才能作为商铺使用?他可是见识过太多把店面开在小区里的人家,而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把信陵坊里的每家每户都开发起来,于是他这几天他便向刘娥告了假,一门心思的扑在信陵坊的建设上。
反正与辽朝使团商谈的事情已经进入了尾声,有晏殊一人坐镇已经完全没问题,对于他这种提前“卸任”的行为,无论是刘娥还是满朝文武都不能理解。
虽说大宋今年多花了十万贯钱,但毕竟还是找回了颜面,且从今往后每年与辽朝通商的榷场中都会有新的东西被倾销给辽朝。
大宋的官员不知道什么叫倾销,但从字面理解便也大抵知道是什么意义了,被小看这些朝臣,虽然他们不懂经济学原理,但他们在政治上对经济的敏感却是非常独到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同意叶安这么做。
每年通过球场大宋从契丹人和党项人手中赚了多少的钱财?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心中有数,不过是从来没有点破而已。
在他们看来,商贾乃是贱业虽然还没到后世那种极度蔑视的程度,但在礼法和思想上还是有所鄙夷。
都说宋朝实现开放,商贾也能做官,事实上是商贾的儿子可以考取功名,商贾本人几乎没有成为士大夫的可能。
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开放包容的朝代,成为士大夫也是一件极为苛刻的事情,农人可以成为士人,他们原本就是仅次于士人的存在,但想要跨越阶级依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只要是聪明人都会计算一下成本,读书需要花费时间,而时间就是成本,何况还要牺牲掉一个家庭的劳动力,寻常的百姓谁会愿意这么做?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赌博,赌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考取功名,为何十年寒窗铁砚磨穿读书人也要打破头的去考取功名?
因为读书人的身上压着整个家庭的千斤重担和慢慢的期望,甚至不敢失败!
没到大比之年,有多少人因为金榜题名喜极而泣?又有多少人在无名的河边自溺而亡?史书是不会告诉你在这激烈竞争下死掉了多少人,只会把那些鲤跃龙门的高官显贵高高的捧起,当作一块帝王仁德教化的“金字招牌”!
华夏这片土地很神奇,每过一段时间,总能孕育出数量惊人的读书种子,但这也并非是因为帝王的教化,而是国家的稳定。
事实上皇帝除了鼓励百姓读书之外,并没有做过多少有利于教育发展的事情来,即便是重视也只是注重都城之中的百姓,都城之中的读书人。
除了凤毛麟角的贫家子弟能够鲤跃龙门之外,大多数的百姓子弟,农家子是没有机会的,相比他们,官宦之家的孩子拥有但更多的时间,更为丰富的物质生活,书本以及书本上的知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昂贵的东西,寻常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经验的传授也是耳闻目染之下便超越大多数平民百姓之家的。
农人子弟用什么和人家去比?唯有勤奋二字,这也是为何考场上会出现十年寒窗铁砚磨穿才金榜题名的人,也是为何有那些才十来岁的年纪,便能高中的奇才。
神童不是没有,小皇帝的伴读有一位叫蔡伯俙的,那才是真正的神童,这要归功于大宋“童子科”的大放异彩。
为了跻身士大夫阶级,了解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叶安可没少看书,尤其是对科举制度,后来他在资善堂的时候,偶然之间看到了一个比赵祯还小上几岁的孩童,才从蓝继宗那里知晓,原来他是以童子科入仕的神童,蔡伯俙,自此叶安才知道,原在历代王朝,童子便能入仕了!
童子科原本是汉代选官取士的特设科目之一,《汉书》中便有记载“汉兴,萧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
东汉规定儿童年十二至十六岁,能“情通经典者”可以入选童子科,年幼才俊者拜童子郎,授以官职。
唐以后科举特设童子举。唐制十岁以下能通经者便可考取功名,到了大宋便规定十五岁以下能通经作诗赋者,皆可应试,及第后予以出身并授以官职。
而大宋出现的神童可不在少数,杨亿、宋绶、晏殊都是年幼时便以神童闻名大宋的,而且每一个几乎都取得了令人赞叹的成就和地位。
这个蔡伯俙也是一样,之所以名声不显,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年纪虽小,心眼不少。也许是出生原因,或是被家人教导的太过邀宠,总之朝臣们对这位神童颇有不满,认为他对皇帝太过谄媚。
但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在叶安眼中,他只是一个没有被引导好的璞玉而已。
当然,更多的还是被捧杀到如此地步的,大中祥符九年蔡伯俙应童子科考试,廷试时宋真宗见他机灵,当即赐诗一首。又赐他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职务,命他到东宫充当还是太子的赵祯伴读。
此举顿时让一个颇有天资的孩童走上了人生巅峰,叶安不用想都知道他最大的可能不是如同伤仲永一般被荒废,而是被捧得太高以至于真宗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捧杀了一个神童。
朝臣们并不喜欢一步登天,这是体制所决定的,凭什么大家都是十年寒窗铁砚磨穿,你就能以小小的年纪达到别人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才能达到的程度?
后来叶安也留意过这个孩子,发现原来他也是个孩童罢了,应该是智商比较高的那种,有着过目不忘,思维敏捷的特点。
这样的孩子引导的好便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若是引导的不好,便如同现在的蔡伯俙,不光不受待见,还用善于钻营来显示自己,甚至是保全自己。
但这样的神童毕竟是少数,一般的百姓家还是在想着如何奔小康,他们根本就不会把精力放在培养孩子入仕上。
在叶安眼中,大宋乃至历朝历代的教育制度都是错误的,扭曲的,只有百姓富足了,才会有更多的经历放在跨越阶级这件大事上。
而基础教育制度的缺失,依旧是一大弊病,谁都知道该从孩子开始培养,但钱呢?便是富庶的大宋也只能把重点放在国子监,太学这等高端人才培养的地方,基础教育的私塾,书院依旧是要靠百姓自己,或是商贾的支持。
眼前信陵坊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规模不算小的信陵坊,居然连一个私塾都没有,更别提读书的孩子了。
那些权贵之家高门大户的家学是不可能向平民百姓开放的,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家富足起来,然后再考虑教育问题。
否则即便是自己开了书院,信陵坊的孩子们也都是要回家做活的,哪有功夫一门心思的读书?
想到这里,叶安真心觉得后世的孩子是幸福的,书籍和知识是他们伸手便能摘取的“宝物”。
商业街的想法在他的脑袋中构思了很久,现在已经到了可以试点的程度,张寡妇家的酒水生意便已经能够招揽相当多的顾客,而一旦崔大的木器铺子正式开张便也能吸引人流量。
至于秦慕慕,她已经准备把信陵坊的各家娘子们召集起来开设成衣铺子,这在东京城中还是为数不多的铺面。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改造信陵坊
这几天叶安没做别的事情,都在忙着规划,因为许多人家与侯府立契了,他身上的担子便明显加重,原因很简单,立契不光是给侯府带来收益,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这不是投资,而是在建设和发展,若是侯府匀出去的生意不赚钱,那些人家在损失的同时,也是侯府在损失。
所以叶安不光要作为投资人,还要作为一个建设者。
秦慕慕对于他的计划并不反对,但也不是很赞同,在她看来,应该先把自己家的产业搞好之后,再匀出去让别人接手,这才是最稳妥的发展计划。
但叶安还是否定她的想法,原因很简单,如此一来就无法培养出可用的人才,完全是自己夫妻脸培植起来的生意,并没有发挥信陵坊中百姓们的“主观能动性”。
已经做起来的生意当然是好的,赚钱的,但却没有了试错的机会,同时也没有了共同承担风险的意义。
只有让他们也承担风险,才会自己去钻营生意,才会想着如何让自己家的生意做的更好,更大。
最终秦慕慕被他说服,也明白了叶安的用心,侯府要以信陵坊为中心,不断的发展属于自己的利益集团,或者商业势力。
这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但也是聚而为山,散而为沙的力量!
她忽然明白,叶安其实就是要制造一个商业帝国,在东京城中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一旦建设起来,很有可能会直接操控整个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的经济,十分可怕。
于是她也很快加入到了叶安的计划中,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叶安有了秦慕慕的帮忙,对信陵坊的建设速度明显加快。
这几日最重要的便是教人家做买卖,信陵坊要变成东京城中的第一座商业街,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属于自己的特色生意,并且还要利用地段集中的优势来做。
无论哪个时代,孩子和女人的钱都是最好挣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秦慕慕的成衣铺面的主要销售的便是女装和童装。
料子都是差不多的,因为没有棉花所以棉布还只是木棉花的棉絮,棉衣也大多是麻布总填充去年春天的柳絮或是木棉絮。
剩下的便是锦、绫、绸、缎、粗麻、细麻,但谁还不是个爱美的人?衣服的裁剪,款式便成为当下女性的首选。
当然,秦慕慕也不会放过私密小衣的制作,别说是女人,在这个时代男人都希望拥有一件贴身舒坦的内衣!
所以她主要把心思用在了服装店上,并且已经规划好,信陵坊中要开设数家成衣店,且要因价位和功能的不同进行划分,免得抢了彼此的生意。
在这一点上,信陵坊中的一群娘子们没有一个反对,甚至因为这种良性的竞争关系而高兴,毕竟人流量一旦被带起来,收益的可不一定是一家店铺。
至于叶安则是负责其他的店面,因为信陵坊的位置极好,就在南门大街的西边临街,东面则是大相国寺,每月的万姓交易人来人往。
这样的人流量做什么不火?!
餐饮是最简单的,投资小,上手快,回本率高,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宋人好吃,会吃是出了名的,只要你的店铺干净,整洁,食物味道好,甚至是别具特色,那就一定会有人来光顾。
商业街中怎么能少得了小吃?
对于叶安这个吃货来说,在信陵坊中开发常饮业务实在是手到擒来,烤鸭,火锅,铁锅炒菜,面点小吃,高汤馄饨,豆腐脑?等等这些都会成为这里的特色。
他的教学方式也是简单,把立契且想要做餐饮生意的人家都召集过来,根据各家情况,甚至是劳动力的多少进行单独的教学授课。
整个信陵坊的人家几乎都与侯府立契了,排除张寡妇家,崔长发家,以及那些与秦慕慕学制衣的人家外,剩下的人家中有一半都来了。
其实这些菜色很简单,甚至连炒菜这东西都是看一遍都会的,但想要把味道做好,就要自己花心思了。
至于信陵坊的北面最深处有一家铁匠铺,严老栓的铁匠手艺号称东京一绝,虽然是他自封的名头,但他的铁器确实好,但他家也与侯府立契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叶安能给他更高的炉火温度!
这在严老栓的眼中几乎是铁匠安身立命的本事,娴熟的打铁经验让他早已对炉火的重要性知之甚详,不光是事半功倍,更是因为高温炉火能够更多的去除铁器中的杂质。
严老栓这个一辈子与铁器打交道的人,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与侯府立契,即便是他家的老婆子不同意也没用,一项在婆娘面前俯首帖耳的人,爆发了男人的阳刚,虽然被左邻右舍笑话,但他却无所谓。
于是叶安便把一个简单的秘诀告诉他,用自己发明的鼓风机,而不是用祖传的揎,揎是一种小型皮革鼓风机,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把皮革中的空气吹入炉火中。
但效率低下不说,人还累的半死,用脚踩可不轻松,而叶安做的手摇式鼓风机可不一样,不需要把空气先注入到皮革中,而是直接把空气通过木质的小风扇吹进炉膛,再在炉膛中撒上碾碎的煤粉,于是熊熊大火把严老栓的眼睛都给染红了,抱着叶安的腿便要叫“祖师爷”…………
打铁的匠人几乎都把骑青牛的老子当作自己的祖师,虽然叶安不知道为什么,但在严老栓眼中,这炉火甚至可以能用来炼丹了,叶安又是道士出身,不是祖师爷是谁?!
铁匠对信陵坊的帮助其实很大,铁锅,铁铲,铁勺子,都是各家所需要的,而且铁器作为生产工具要比木器更为高效。
叶安也是有私心的,他想看看寻常的铁匠是否能打造出高质量的铁器来,这对以后发展属于自己的产业非常重要。
培训还在进行的时候,信陵坊的改造也在进行,之前这里几乎已经被荒废掉,坊间的排水明渠惨不忍睹,街巷也是坑坑洼洼,一看便知是常年没有人在意而造成的荒废。
垃圾堆积如山,碳灰随处可见,残羹剩饭倒是没有多少,但马桶里的污秽之物却是沾在了明渠的边上。
枯木,断壁,碎石组合在一起,看着就让人没有一丝想要进入其中的感觉。
这样的环境是不成的,要成为一座商业街,哪能没有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甚至是觉得惬意舒服,高大上的环境?
于是叶安便带着葛善书以及信陵坊的各家壮劳力开始了“大扫除”,干净整洁是最基本的要求,不光街巷要干净,店铺要干净,还要有供路人休憩的地方。
叶安穿着短襟,带头搬运断壁前的碎石,并且想办法用这些碎石修补残垣断壁,然后再用自家的牛车把垃圾全部拖走。
连叶安这位堂堂的开国侯都这么做了,谁还能说出一个不字来?葛善书是响应最快的,他本就一个人,没有家人的拖累,现在一心想着的便是把信陵坊变成东京城中极好的坊市。
寻了东市的石匠把量好尺寸的石板运了过来,众人一起合力把石板铺设在明渠上,只是在各家院墙的边上留下一处倾倒废水和污秽的地方,再用石墩子给围起来。
枯萎的树木被挖出来扔掉,眼下还是冬季除了松树外便没有绿色的树木了,但树坑却是要留下,等着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移栽上能结果子的树木。
崔长发利用几天时间,按照叶安的图纸打造出长长的木条,他不知道要作何用,而严老栓也打造出了叶安所需的带着特殊弧度的铁架子。
于是只需要简单的操作,叶安如同变戏法似得把木头和俩个铁架子组装起来,一条卖相极好的长椅便出现在街巷的边上,而且长长的的椅脚被插入了地下起到了稳定的作用。
此时再回首看看街巷,信陵坊的百姓们已经认不出这里是他们每日都走的那条街巷了,依旧坑坑洼洼的路面但干净的让人不忍破坏。
路边是收拾好的门户,街边是每隔几步便有的精美长椅,往日里难闻的气味不见了,只有冬日里寒风带来的清新空气,还有几家准备开张的小食铺子飘出的香味。
卖布偶的孙家铺面已经在墙上开了一处铺面,木板上满是憨态可掬的布偶和精美的藤球,显得别有趣味。
别说是叶安,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街巷一定会成为东京城中独一处的地方!甚至会成为超过东市,西市的存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信陵坊的吸引力
环境理论在大宋同样适用,即便是几天时间也能看出信陵坊百姓的改变,他们每天都会习惯性的洒扫自己家门前的街道,谁家若是敢在门前随意倾倒垃圾,必定会遭到邻人的喝骂。
这已经不是破坏自己家的“风水”,而是在破坏整个信陵坊的发财的机会,当经济利益这种最直接的利益被连接起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陋习都无是无法容忍的。
短短几天时间,信陵坊已经变了个模样,这几天每日来卖面汤的吴扁担都被这里的变化给惊呆了,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走错了路。
眼前这哪里是那个破落的信陵坊?简直比南讲堂巷更为干净整洁,更为注重邻里之间的公序良俗!
他甚至能坐在街巷中的长椅上放下自己的扁担歇歇脚,搁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几乎这里的每家每户都在准备营生,仿佛在一夜之间都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手艺,连卖布偶和藤球的人家都出现,这些精巧的手工艺品让原本来赚钱的吴扁担生生的付出了整整一个早晨的辛劳所得。
走的时候却瞧见孙家居然开始上新货了,且是那种东京城中贵的要命又只是官宦之家才会买的揎气皮球。
皮球上的皮子干净的不像话,还能清楚的看见多个黑白两色的面拼凑在一起,一个孩子正在边上一拍一拍的,不用说若是被那些闲散的衙内瞧见了,定然是要买上几个的。
连吴扁担自己都觉得这蹴鞠球儿漂亮的紧,何况是那些整日痴迷蹴鞠的衙内和闲散汉?!
但当他看到另一家铺面把门板拆下来的时候,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待瞧清楚之后,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冯三娘家原本是做缝补生意的,唯一卖的就是那些布头做成的抹布,汗巾之类的东西,最多也就是给人缝缝补补衣裳,打个补丁而已。
穷苦人买来了新衣服都要在肘、肩位置上打上补丁,为的就是更耐穿些,连吴扁担的肩膀上的补丁当初还是冯三娘给补的。
可现在看看?她家的铺面里的衣裳哪还有什么补丁?敞亮的门面一排排的摆放着缝制好的成衣,都是用竹管穿好的挂在墙上,而且样式周正的不像话,有些则是别出心裁的在做成了吴扁担根本没见过的夹袄模样。
看着缝制上毛料的立领,吴扁担单单是瞧见了都觉得暖和,冬日里能有这样一件衣裳,自家娘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了吧?
虽然赚的钱不多,但吴扁担还是挑起了扁担上前打听了价格:“冯家大姐,你这夹袄如何卖的?”
冯三娘笑眯眯道:“原是吴扁担啊!怎么要给自家娘子寻件衣裳?可惜了,我这铺子今天不卖衣裳,若是你想买,还需等上几日嘞!”
“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买东西的道理?怎生是瞧不起我这卖面汤的苦哈哈?!”
听了冯三娘的话茬,吴扁担立刻便有了埋怨,往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片的面汤都是他来送,这话说的委实有些伤人。
谁知冯三娘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便分生了,这信陵坊哪家的面汤不是你挑过来的?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嘞!敢不记得你的好?可别说是我家,便是整个信陵坊大大小小一十八家铺面今日都不做生意!”
这下反倒是让吴扁担晕了,大大小小十八家铺面,这信陵坊的人家都是怎生了?谁不知这里都是破落户,谁来这里买东西啊!
只能呐呐道:“这是为何?好好的生意不做,是打算喝西北风嘞!?”
冯三娘捂嘴笑道:“哪里的话,还不都是叶侯发的话?说是这几日单单开门洒扫铺面,就是不做生意,待他发话了俺们这些人家才能开铺子呢!”
一听是叶安发的话,吴扁担好奇道:“怎生要听侯爷的?你们这些铺面都成了云中郡侯府的产业了?!”
冯三娘摇了摇头:“非是叶侯的产业,而是与侯府立了契,俺们这些人家都是从叶侯那得了手艺,每年要给叶侯四成的利钱,若是亏了全算他的,多赚的便是自家多得!”
听了这话吴扁担吓了一跳:“吓!叶侯连衣裳都会做?还是女子的成衣?!”
“呸!想的什么腌臜东西,这可不是叶侯教给俺们的,是郡君的手艺,那一双妙手在纸上画了画,便是一件漂亮的衣裳,俺冯三娘见过不少的衣裳,也给家中缝制了不少,可从未见过那些漂亮周正的样式,你自己瞧瞧,这墙上有一件是你在别家铺面里见过的?”
吴扁担啧啧称奇道:“还真是嘞!寻常的成衣铺子本来就少,还都是咱们这些穷苦人穿的短襟衣裳,大家大户的谁买成衣?都是扯了好料子回去寻自家的缝补婆子量身子做的嘞,妥帖的紧!你们家这些衣裳也不量尺寸,如何的卖出去哦!”
冯三娘撇了撇嘴:“你知道甚?这些都是按照大小罗列出来的,总有你家娘子能穿的,若是不信过几日带着自家娘子过来,保准穿上便走!告诉你,信陵坊中的成衣铺子不下四五家,每家都能试衣裳,只要你带着婆娘来,就没有不合身的说法!”
吴扁担将信将疑,随即开口道:“那你们这些铺面什么时候开张啊!”
冯三娘微微皱眉道:“侯爷说没几天了,但具体是哪天俺还真不知晓,但侯爷却说只要开张,来的人必定会塞满整个巷子!”
吴扁担挠着头的走了,他不懂为何云中郡侯能夸下这等海口,毕竟是投了钱和手艺的,若是不挣钱那可就亏大发了,那般精明的人儿万万不会做这等傻事…………
挑着自己的热面汤,吴扁担带着羡慕之意离开了信陵坊,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信陵坊,嘿这般漂亮的街巷……是个人心中怕是都难免有嫉妒吧?
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奇怪的是居然有些人已经得了消息,开始逐渐的聚集过来,而且都是三五成群的来到信陵坊瞧新奇。
来个一两波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前几日自己就瞧见信陵坊热热闹闹的在收拾,只是突然有这么多的人来,也太过匪夷所思了,难道他们都知道信陵坊的变化?不该啊!
但等上了南门大街他便知道这是为何了,一辆兰桂坊的花车走过,车厢上不再是那些鲜艳的花球,而是换成了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什么吴扁担不知晓,但那些漂亮的清倌人却在说着兰桂坊的改变,当然还有其中各家店铺的介绍。
什么“巧手孙娘子,藤球、皮球、和布偶;北巷严铁匠,铜鼓,铜壶和锄头…………”
一家家店铺在这些清倌人嘴中用简单易懂的白话词调说了出来,虽然没有什么优美的语感,但清脆的话音和朗朗上口的词句让人一下子便记住了信陵坊。
且不光是兰桂坊的花车,还有车马行的那些牛车、小轿上都是贴上了斗大的字写着的短句,虽然吴扁担依旧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些字同花车上的字是一样的。
有识字的人在边上不由自主的给人讲着上面写的是什么:“腊月二十五信陵坊坊市开业,左面写的是:迎八方客物美价廉,右边的是:欢四海人童叟无欺!”
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小小的信陵坊怎生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东市西市叫板?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有不少人都在往信陵坊去,吴扁担愣愣的眨了下眼睛,便立刻挑起自家扁担往信陵坊最近的云中郡侯府而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饥饿营销
这几日信陵坊更加热闹了,无数的百姓跑过来瞧热闹,只是瞧见各家店铺中的东西便走不动道,精美的成衣,漂亮的藤球玩偶,精巧的家具器物,以及各家铺面中飘出的香味,那叫一个让人垂涎三尺。
但这些都是让人惊叹的地方,最让人惊叹的是信陵坊的街巷,东京城中哪有这般干净整洁的街巷?
才刚刚进了巷口,便能瞧见里面的别有不同,精美的长椅,平整的街面,还有一些小石头堆砌成的花坛,只是眼下花坛中还没有种上花草罢了,可谁都知道,只要开了春,便立刻会有鲜艳翠绿的花草被种植进去。
各家的店铺门前都被挂上了红灯笼,更有趣的是临街的墙壁上还用黑色的颜料画上各种各样介绍店面中所售物品的图样。
只是大家伙不知街巷中间竖起的木杆子是做什么用的,为何是一个木杆上面还有一根弯曲的横杆?
越是在这街巷中转的越久,便越能发现这里的不同,一道明渠就在街面上流淌,只是这明渠并非是各家排放污秽之物的地方,而是一道长长的石槽,清水便沿着长长的石槽源源不断的流过来,最后最后流到了暗渠之中。
聪明人已经想到,这是用来洗手的水,但所有人都在好奇,水是如何流到这明显高于路面不少的石槽中呢?
顺着街巷往前走便能瞧见流水的秘密,原是信陵坊在汴河边上架起了水车,水车上的竹筒在源源不断的向石槽中流淌,清水便是从这里来的。
这样的景象让人大为惊奇,说是东京城中的独一处也不为过!
建设的奇思妙想和精美的街巷让见惯了东市、西市腌臜模样的东京百姓如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候店铺中的吆喝声才传来,但却并非是寻常那般的卖吃食,而是提供了一种叫打折的扑买。
很简单,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上元节,信陵坊的商铺开始打折,在原有价格的基础上便宜三成售卖,但只限于寻常的小吃食。
水煎包,锅贴卷子和那些酥饼汤饼皆是如此,还有一家居然是在卖鱼头,大大的鱼头在锅中用油和蒜煎的金黄,那股子迷人的香味顿时便让许多人走不动道了。
谁不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
这样的街巷看着便是舒坦的,于是便有聪明人去了张寡妇家买了一壶不错的酒水,再去寻了那些卖小吃的人家买了不错的吃食,坐在长椅上便与三五个友人谈笑风生。
这样的场景促使更多的人呼朋唤友而来,原本看着还挺宽敞的信陵坊街巷立刻便拥挤了起来。
人都是趋同的,即便是对信陵坊中买卖并不感兴趣的人,在看到身边的人都去信陵坊之后,自己也会怀着好奇心,或是随大流的去看看。
但这一切都只是开始,叶安和秦慕慕两人都预料到了这一切,可信陵坊的坊众们却没有想到,他们自认为这里曾经是破落户聚集的地方,谁能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成为东京城百姓争相前来的地方。
出乎他们意料的局面使得那些没有开张的人家心急如焚,在他们看来这就是错失良机啊!
只不过没有叶安发话,谁家也不敢擅自做主,毕竟产业和买卖都是来自侯府的,事实也证明,眼前来之不易的一切都是听从侯爷安排的结果。
终究是有人忍不住了,几家人一起寻了葛善书请他带着大家去侯府寻侯爷商议一番,能否提前开业?
叶安和秦慕慕正在前院的小楼上看着街巷中的情况,见葛善书带着一群邻人来了,便相视一笑。
他们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来,但计划好的事情不能改变,那些买小吃食的商铺和他们不一样,口味这东西唯有吃过了才知道,才能下次再来,试营业有着非常好的推广效果。
而成衣,布料,木器,铁器等店铺却是不同的,他们买的东西只要在店中一试便知,只要款式新颖,价格不是太过离谱,那就会留下顾客。
没有必须要进行打折和让利优惠,这反倒是让人产生心理落差,信陵坊是高中低端都有汇集的店铺,这是叶安从消费理念上刻意制造的差距。
待众人到了侯府,叶安便已经与秦慕慕坐在院中等候,大大的长桌被铁牛和王帮搬了出来,萱儿在上面摆上了些糕点和茶树。
若是放在原先她可不会这般热心的招待邻人,早已见识过世态炎凉的她并不喜欢这些靠着侯府的人,但现在不同了,在秦慕慕的引导下她知道了这些人都是与侯府立契的,都是侯府产业的一部分,他们的店铺就是侯府的店铺,他们赚钱就是侯府赚钱。
那自然也就该好生招待,毕竟地主对佃户也是要有些情义的不是?何况侯爷一项在坊中有着好名声。
名声看起来不重要,但在东京城中却是代表一个人一户人家最重要的说明。
秦慕慕告诉过她,名声对侯府来说甚至要比钱财还重要,以后侯府的产业大了,要开大的店铺,那就必须要有名声才能立足在东京城中不是?
给每家的主事人倒上了茶水,萱儿便站在了秦慕慕的身边,叶安不由得暗道秦慕慕的教育非常成功,眼下的萱儿已经从读书认字到了礼仪得体思路清晰的程度。
“咳咳……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本候已经知晓,诸位便不用说了,听本候给你们好好说说!”
瞧见众人一边喝茶一边搓手的模样,叶安便轻咳一声开口,这反倒是要比让他们开口要好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占据了主动。
在一群人期待的眼神中,叶安缓缓开口道:“诸位也都瞧见了,这信陵坊中有多少人,但这都是暂时的,本候相信越是到年关人便会越多,但现在距离年关还有几日!诸位都是东京城的老人,该知晓腊月二十五才是街面上人最多的时候,且本候买的广告…………哦,也就是在兰桂坊花车和车马行的牛车小轿上贴的告示上便定下了日子,若是提前开张,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做生意讲究的便是诚信待客,说了腊月二十五开业,便是腊月二十五开业!”
“已经有人去铺子里看货打听价格了,还有不少要当场买下的,甚至还有愿意加钱买下的,这…………”
徐娘子有些不甘的开口,秦慕慕却笑道:“这可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你们的店铺照样开门,虽说不卖东西,但你们完全能借着这机会给客人介绍你们的东西啊!再告诉他们腊月二十五才能开门售货,一来图一个吉日,二来也好把货物中的瑕疵再翻找一遍,至于担心客人到了日子不来,那倒是杞人忧天了,到时候来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嘞!”
秦慕慕的话一语道破众人心中的担忧,没错,他们就是看着眼前的人潮,担心自己不卖东西之后,腊月二十五的时候人反倒是不来了。
但他们却不知道什么叫饥饿营销,在没有接受过各种营销手段熏陶的大宋百姓这里,饥饿营销无疑是最好用的一种效果。
给人家详细的介绍了货物的品质,材料,做工,甚至是价格,就是不卖,让他们在腊月二十五来买,到时间必定是生意火爆,说不定会形成一种洛阳纸贵的情况。
到那时候,信陵坊的商品就不光是商品那么简单,甚至能成为一种炫耀的资本,而在营销学上,最成功的贩卖就是贩卖客人的自尊感,也就是虚荣心,当商品成为一种象征甚至是地位的时候,那可就比单纯的贩卖感情更为成功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丐帮的组织架构
腊月二十五还没到,信陵坊开设坊市的消息便在整个东京城都传遍了,不光是在内城,外城的百姓甚至几乎都知道了。
原因无他,在于叶安做足了宣传工作,宋人不懂的东西在后世已经被玩烂,东京城中的牛车小轿,甚至是车马行中鲜见的马车上都被他买了广告位。
另外还让东京城中的乞丐们帮着散播消息,当然这种散播方式也是有偿的,但让叶安没想到的是,那些车身上的广告居然不如乞丐来的有效果。
乞丐散播消息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准确率高,普及率高,原因无他,并非是所有人都是识字的,相反即便是在大宋这个识字率很高的朝代,能认识绝大多数常用字的人也只是少数。
东京城还算是文化水平较高的都城,但也只是比地方州府的识字率高一点而已。
甚至连那些在大相国寺边上做调版印刷的小作坊老板居然也都是不识字的,有些字他们认识,但有些他们只知道模样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生意,不会读又怎样,不知其意又怎样?只要按照稿件印刷便是,谁管文章中说的是什么圣贤之言,佛经中讲的是什么慈悲为怀?天大地大都么有填饱自己的肚子大!
秦慕慕让葛善书随机从前来信陵坊的人中做了回访,她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乞丐的效率非常高,而且传达的清楚,甚至有许多夸大和夸张的程度,但这就是广告的效应啊!
什么是广告?从字面解释便是广而告之!并且还要有抓人眼球的作用,而这些乞丐描述中的信陵坊,简直成为脱离东京城“低级趣味”的一出至雅之地,甚至连热闹的南门大街都不能与之相。
至于万姓交易,是不错,但大相国寺门前的万姓交易可是每月才举办那么几次,除了西域商贾的东西外,其他东西也都是寻常能买到的,哪有信陵坊中的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货物来的博人眼球?
谁不知道东京城的乞丐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们不光遍及外城,连内城之中也不在少数,于是叶安便很快减小了在车辆上投放的广告,转而开始用这些乞丐充当“宣传机器”。
不光广告效应非常好,甚至还非常的便宜,只需要寻到丐头,用为数不多的钱便能雇佣这些乞丐整整一天。
怕是后世的那些资本家,都要赞叹这个时代对劳动力压榨的水平之高令人望尔项背。
但在东京城的乞丐眼中,叶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对于别人来说费力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毫不费力,他们只需要散播些消息,便能得到不错的报酬,甚至连乞丐们都认为云中郡侯就是个傻子。
就算是做好事也不需这样的奢侈吧?
散播消息本就是乞丐们的“特色服务”,不过与乞丐的这次接触后果,叶安也发现,事实上这些乞丐非常的有利用价值,而并非是人人不愿沾染的存在。
东京城中发生的事情,最晚知道的永远是官府,百姓都比他们先一步得到消息,至于衙役却是比大大小小的帮派要晚一步而已,否则他们如何破案?如何在官老爷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至于最先知道消息的,永远都是那些躲在角落里寻常人不愿接触的乞丐。
别小看他们的存在,只要想获得事情的第一手资料,去寻那一片地方上的丐头,永远能获得你意想不到的答案,甚至比官府更为详细。
当然,乞丐也是属于东京城中盘根错节势力的一部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定会有规矩,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规矩永远存在,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去遵守。
丐帮虽然松散,但在叶安眼中他们还是有一定组织架构的,他们与无忧洞有联系,与鬼樊楼有联系,甚至与各地的地上地下组织都有联系。
至于管理方式更是让叶安惊叹,非常简单完全没有影视作品中那么复杂的香堂护法之类的,每个地区有一个丐头,这些丐头之间都没有从属关系,也没都没有需要负责的人,他们只对丐帮这个组织负责,而乞丐只需要对自己拜入的丐头负责就行。
在叶安看来,这样的组织架构必定会发生剧烈的矛盾,因为地方上的利益吞并和人心的贪婪是无法约束的。
但事实恰恰相反,各个地区的丐头极度遵守乞丐之间的规矩和利益划分,若是有一片地区的丐头遭遇的意外,或是老死,病死,其他地区的丐头不会去侵吞他的势力,相反而是会从他们这群乞丐中重新选拔一个能维系乞丐利益的丐头出来。
或是本地乞丐一起推举,或是有其他丐头推举,但最终的结果依旧是从内部选拔出替代者。
这种微妙的平衡和为了集体利益的良性循环而出现的搞的标准,在叶安看来已经非常接近于某些组织架构。
这恐怕才是丐帮能够长久存在的原因吧?
眼下当叶安需要在东京城中全面利用丐帮来推波助澜的宣传时,这些乞丐居然在最终决定后推举了一位总丐头来与叶安商谈。
好在因为葛善书年轻的时候在东京城中混迹过一段时间,对这些也是比较了解的,他对目瞪口呆的叶安和秦慕慕解释道:“侯爷,夫人,其实这总丐头并非是丐帮的主人,丐帮没有主人,想要一统丐帮的人不是没有,但都死了,且绝大多数都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瞧见叶安与秦慕慕听的入迷,葛善书忍不住微微有些得意,叶安更是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道:“这总丐头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
葛善书笑了笑:“别说是侯爷您了,连我都是仅仅听说过而已,据说这总丐头只有在丐帮面临大事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是丐帮中的一众丐头们亲自推选出德高望重的人来充当,在事情结束之后,总丐头也就没了这身份,还是回去当寻常丐头了,为的是放止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之前那些个有野心的丐头,也都是因为当过总丐头,以为自己能够发号施令了,这才给自己招来祸事的!”
叶安微微点头但边上的秦慕慕皱眉道:“不应该啊!若是如此最少他手下的乞丐应该听他的啊!”
不用葛善书解释,叶安便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贪婪,别看丐帮规矩不多,也大多是为了整个丐帮去考虑,可人心最大的弊端便是贪婪上,寻常是没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干掉丐头的,眼下他要打着统一丐帮的旗号独树一帜,这不正是干掉他的最好机会吗?而且就在丐头打着旗号的同时,杀他的乞丐也会打着为了丐帮规矩不受破坏的旗号,这时候谁杀了他,谁就是下一任丐头的最好人选了!等同于杀一人而毫不费力的上位,傻子才不知该怎么做!”
葛善书佩服的看着叶安,原本还打算卖弄一下学识的他不由得赞叹道:“侯爷当真是一语中的!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丐帮眼下已经没有人敢再提这是了,甚至连总丐头都选的少了嘞!眼下若非是侯爷要与丐帮商量钱财大事,也不会有总丐头的骨头贴送到您的府上!”
秦慕慕在得知这东西是什么之后便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这是一块骨头,准确的来说是一块人的小臂骨做成的类似于朝笏一般帖子。
叶安把玩手中白的发亮的骨头贴,从质地和包浆上来看,最少也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算是丐帮中类似于“打狗棒”一般的东西,代表了总丐头的身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乞丐其实是汉家文明中非常古老的一个行当,虽然看似卑微,但在抱团取暖之后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
尤其是在东京城这个三教九流都聚集的地方便更是如此了,如果说无忧洞和鬼樊楼代表地下世界的黑暗力量,那乞丐和大小帮派就是在地上世界存在的黑暗力量。
别把丐帮想象的有多么高大上,行侠仗义根本就不是人家的行事准则,只是在后人的想象中被可以美化了而已。
整日在赤贫状态中为了求生而挣扎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太高的道德标准,即便是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组织架构,但依旧是为了求存而不得已制定的规则罢了。
曾经对武侠小说的幻想在看到东京城中的丐帮模样后彻底灰飞烟灭,这些人乞丐早已被划分了阶层,年老体弱和孩童从事最简单的乞讨,而更多的青壮年则是在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甚至与无忧洞勾结起来拐卖人口对半分赃,还有些则是做一些泼皮无赖都懒得做的事,婚丧嫁娶的人家最怕的便是遇见这种乞讨之人。
他们往往是葬礼上哭的最惨的人,甚至比自己父母去世哭的还要惨,当然若是他们有父母双亲的话。
至于遇到喜事的人家,那更是宁愿舍了钱也要把这些人给安安稳稳的送走,一来是怕晦气,二来则是担心他们闹事,这些尘埃之中的人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要是不给钱,他们就算溅你一身的污血也要把这大喜事的婚宴给搞砸了。
连命都不要的人你如何同他们讲道理?至于告官……那更是不用想的,开封府根本就不会去管这种事!
葛善书作为东京城的老土著,又是在街面上混迹过的人比谁都清楚丐帮的本质,从的话中叶安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是在东京城中,就必须同这些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势力打交道。
即便是你想做一个乞丐,也必须加入到丐帮之中,若是想自立门户或是单独做个“安静的乞丐”,不出意外你第二天一早就会被运尸体的板车拉出城外送到乱葬岗中埋掉,运气好说不定还会有一张破草席裹着。
葛善书不出意外的还是作为中人来负责此次谈判,没错,总丐头居然把自己的身份提高到了能与叶安这个开国侯直接对话的程度,所以在叶安眼中便是一场谈判,只是这一次他占据了主动。
日上三竿的时候总丐头罗青山在葛善书的引领下独自而来,在瞧见他的模样后,叶安一度怀疑是自己眼睛有问题,甚至准备让铁牛用扫帚把眼前这个胖员外模样的人给赶出门去。
挺着个大肚子,腰上是一条成色不错的革带,身上居然还套着一件直缀的燕居服,你大爷的!就这模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左第二厢的丐头?
但他还真的就是,葛善书说的明明白白,他就是左第二厢的丐头,手下管着从东大街到录事巷,从南门大街到宋里门大街中大大小小五百多个乞丐。
这数量委实不在少数,何况信陵坊就在他的势力范围之类,让他做总丐头前来平谈判自然是再适合不过的。
罗青山瞧见叶安狐疑的目光,呵呵一小笑便把腰间的革带系的更紧了些道:“侯爷莫要惊诧,小的就是给您地上骨头贴的总丐头,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递上骨头贴嘞!”
叶安笑了笑便坐下,接过王帮递过来的汤婆子给笑道:“这么说本侯还要觉得庆幸了?本就是寻你们散播个消息,何须这么大的阵仗?”
说完便把手中的骨头贴丢了过去,罗青山伸手抄住,郑重的把骨头贴放在额头念叨了些什么,这才收回到怀中道:“侯爷这话说的便是小瞧自家的生意了,我丐帮多少也算是东京城中的大帮派,侯爷若是需要我等岂能不重视?
您想要咱们散布消息,那便是找对了人,只是罗青山此次前来可不单单是同侯府商量价钱的,还要与您说说这规费该如何定才算是妥当嘞!”
“罗青山,之前你寻我的时候可没提这话,怎生连侯府的规费都要收?你丐帮的胆子现在可以同义气帮一般的大了?同他们叫板?!”
罗青山的话一出,站在边上的葛善书便立刻变了脸色,他之所以应了罗青山的话给他递来骨头贴,就是因为侯爷用得着他们,现在却反变成要缴规费来了,这让他今后在叶安面前还如何做人?!
罗青山笑了笑道:“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初你在牛栏街的时候可是我帮你解的围,今日就当是你还我这人情了。”
说完便毫无畏惧的盯着叶安道:“侯爷,信陵坊坊市开张必定会引来大量的客人,您总不希望整天有肮脏的乞丐在那里转悠吧?这可影响买卖嘞!”
“你威胁我?挺好的……你们还真当东京城是自己家了?明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还非要做这般鸡蛋碰石头的事来,本侯给了义气帮的规费是为何?自然是为了保我侯府买卖的平安,别说是本侯,便是信陵坊的坊众也都交了规费,你觉得义气帮的人会让你们来破坏这里的买卖?”
叶安的话轻飘飘的,但却是抬出了义气帮作为威胁,反正是花钱雇来的人,怎么用都不算过分。
谁知罗青山却是哈哈大笑:“侯爷说的好,但我等又不是来故意恶心人的,只是哪里人多便去哪里,乞丐可不都是这般吗?若是义气帮要打杀我等这些乞丐,那便聚集而起去往开封府告官!一个俩个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数百个乞丐去了开封府,您觉得体恤百姓,仁德治下的天家会做何感想?”
叶安惊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胖子,没想到他罗青山还真有点本事,能想到借用官府的力量对付义气帮,看来他的大脑壳中装的也并非都是脂肪,还有那么一点小智慧啊!
要知道汉家王朝和官府最怕的就是这种法不责众的行为,本就是乞丐这种可怜人,再聚集起来,整天围着开封府哭爹喊娘的叫冤,便是王臻也受不了。
且消息传到朝堂之中,到时最不好看的必定是自己这个云中郡侯,至于脸面…………乞丐有脸面吗?
无论是王帮还是葛善书都是脸色一变,虽然知道罗青山的话是在耍无赖,但却也是事实,但可惜叶安并不吃这一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乞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皮,也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丐帮确实可以用这种无耻的手段逼本侯就范,但放心,本侯也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在本侯眼中规规矩矩出力的人合该赚钱,想要无耻手段来骗取财富的,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罗青山知晓了叶安的态度,叉手唱了一声肥喏便道:“既然如此,那侯爷可就不要怪罪小人无礼了,青山依旧水东流,侯爷后会有期!”
叶安没有理睬罗青山,而是转头把汤婆子扔给了愤怒的铁牛喝止了他动手的打算,继而若无其事的对葛善书道:“此事错不在你,本候还需你跑一趟义气帮,告诉他们从今日开始,每年信陵坊赚取的净利分出半成给他们,只需要让信陵坊不见一个乞丐便可!”
叶安的话无疑给了刚刚转身离去的罗青山以当头棒喝,这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他,从今往后信陵坊不再是丐帮的地盘,也不要想着来这里耍无赖,你要耍可以,但却要同义气帮一较高低!
“恶人自有恶人磨!”秦慕慕听着萱儿传过来的话,喃喃低语,只不过她口中的恶人不是义气帮,而是叶安………………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信陵坊的坊市
若是之前与叶安打过交道的人便知道,这位云中郡侯向来是最讲规矩的,但也是最不讲规矩的。
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道德标准和行事准则。
在叶安看来对的事情,便会想方设法的去做,不光是去做成,甚至要做好,做的妥帖,否则心中便会一百个不舒服。
而若是遇到他见不惯的事情,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和你硬刚到底,直到让你承受不起他的怒火而自己求饶放弃,甚至是毁灭。
所以当初他才会与大相国寺和宗室硬钢,即便是现在他还在谋划着如何让赵宗礼,赵宗说连兄弟亏的血本无归,他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这对难兄难弟。
别人不知道但和叶安接触时间较长的李遵勖却是知晓的。
最近他也不得清闲,年关将至家中的生意也开始忙活起来,勋贵外戚甚至是宗室做生意在东京城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李遵勖这几天都在忙着查账,难得有时间稍稍休息一下也都是在马车中也都是闭目养神的,李端懿这小子在边上抱怨说,官家这几天都在被王渊说教,连带着他也吃瓜落…………
对于这个长子李遵勖还是很看重的,苦笑着摇头道:“王渊乃是当朝大儒,别人都是眼巴巴的求着上门拜师,若非是你为官家陪读岂能有这般的大儒教导?不过我最近倒是发现,你的言谈举止倒是与叶安颇为相似了,这不是好事。”
李端懿耸了耸肩道:“父亲大人不是经常教导孩儿,当向他叶安一般吗?怎生孩儿学他还有不妥?”
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李遵勖笑道:“这话说的就不像我儿子!为父让你学他叶安,可不是学着他的模样,也不是学着他的狡猾,而是学着他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运筹帷幄的,甚至是学着他如何做生意!
咱们家是外戚,在朝堂上本就不好太过惹眼,唯有在商贾之道上是没人来管的,圣人不会管,官家更不会管…………
你瞧瞧他叶安把那酒水生意做的,现在整个东京城中,谁不知道大相国寺边上的酒馆乃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咳咳…………虽说地方逼仄了点,可认识架不住那里的酒香,至于信陵坊的酒水,更是散卖到让那些有酿酒牌子的正店都吃不消的程度,更别他叶安在成婚那天用三箱子石蜜便销账的惊人之举了!”
李端懿被父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这几日却是有些懈怠了,但年关将至,谁不懈怠?连官家都想着用不舒服的借口躲着不去资善堂。
挑开车窗上的帘子,李端懿惊奇的发现街上的牛车上有着红纸黑字的告示,定睛一看后便惊诧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猛然转头对着李遵勖用极度幽怨的口气道:“父亲,恐怕叶安又在吃独食了!!”
广告这东西在大宋从未出现过,或者说从未以这种特殊的流动形势出现过,李家父子几乎是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便立刻驱车赶往了信陵坊。
他们当初与叶安说好的,一旦有了发财的门路和商机必定要寻李家合作才是。
原本的酒水生意他们没来得及插手叶安便自己做了起来,但毕竟是人家自己做的买卖,眼下成熟你再去合作便有些不妥了,这件事本就让李遵勖有些后悔,谁知道他叶安又把信陵坊变成了坊市?!
李遵勖心中大喊:“大意了!大意了!”也在大喊叶安做事的不地道,原本是说好的,若是他有什么赚钱的买卖,便要同李家最先商议的!毕竟李家把东京城外的庄子半卖半送给了叶安啊!
当李家父子坐着自家的马车抵达信陵坊的时候,这才发现马车根本就进不去,连开封府的衙役都来帮着维持秩序了,这样的场面只有在大相国寺门前的万姓交易才会有。
今日便是腊月二十五,原本叶安送了帖子到开封府,特意请王臻在信陵坊坊市开业的时候派人来照看一下,免得出现人挤人的踩踏事件。
开始的时候王臻是不想搀和其中的,你叶候自己开的买卖让开封府去给你站街这样不合适吧?
但想到当初是自己在朝堂上站出来反对叶安与辽朝使团谈判,但后来他叶安不仅谈的好,还给大宋出了一条妙计后,王臻就在想着如何不得罪叶安。
没想到眼下居然是叶安主动示好,他来请自己帮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向自己示好的一种表现,只是没有拉下脸登门来说,毕竟是自己怀疑他的能力在先,就算是要登门也该是自己去的,但又拉不下这个脸面。
眼下正好是个机会,还上这个人情后自己也能轻松些,再说信陵坊的坊市最近传的是沸沸扬扬,但在王臻看来也就是个新鲜劲罢了,说不得过上几天也就消停了。
作为东京城的知府事,他太了解那些所谓的噱头,刚出现的时候确实是好的不能再好,可过了一段时间,人们谁还去?
不过王臻不得不感叹叶安会做买卖,信陵坊的位置其实是东京城中最好的所在,西面便是南门大街,东面是大相国寺,北面是东十字大街,南面是录事巷,人流往来不绝,若非是信陵坊破败,说不得也是一片好去处。
这才专程发了火签让捕头带人去了,只是令他吃惊的是,捕头派人传来话,说是信陵坊摩肩接踵,行人近万,已经挤不动了。
信陵坊在多大的地方?行人近万?王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着传话的差人光着一只脚尴尬的站在那里,便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于是便也驱车过来瞧瞧热闹,当然也命开封府的总捕头多带些差人,之前兰桂坊也出现过这样的场面,就因为自己的没在意导致踩踏发生,伤了几十个人,甚至连圣人都责问下来说自己没有未雨绸缪的眼光,这次可万万不敢怠慢了。
其实一开始还只是看热闹的人多些,真正进入其中买东西的人家并不多,但后来随着精美的商品被人买走,带着得意的炫耀一番后,看热闹的人便也坐不住了。
款式新颖的夹袄穿在身上,自然会有人去打听是哪家店铺的手艺,而且瞧着合身的模样一个劲的赞叹。
在秦慕慕的培训下,这些店铺的女人们都知道该给衣服缝制成多大的模样,且大小一定要统一的。
果然客人来了只需按照大小号来挑选便好。
李遵勖瞧见了王臻的马车,还距离很近,出于礼貌双方也在车上互相叉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原本还打算前往侯府兴师问罪的李遵勖忽然便不着急了,相反而是拉着李端懿亲自前往这信陵坊坊市从头到尾的转了一遍。
这一趟下来比登山远眺还要累,人多的不行,且什么样的身份都有,甚至连女子都毫不避讳的往里挤。
第一次,李遵勖第一次瞧见原来女子买衣裳也会如此的疯狂。
他可是瞧见了,王臻家的婆娘在里面叫的比谁声音都大,也不知王臻在外面瞧见自己婆娘和丫鬟抱着一打衣服出去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但越看他便越心惊,这里的衣服铺面是最多的,而且根据价格和料子分为了上中下三等,虽然没有明说,但一看便知晓哦的。
那些款式新颖的成衣有些连他都没见过,更可贵的是成衣上还有刺绣做的花纹,包边,漂亮极了。
李遵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若是家中的大长公主来了,也一定会挑最好的料子和样式买上几件…………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不见外的李遵勖
信陵坊坊市的在开业的短短几个时辰里便大获成功。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成衣的款式新颖,做工考究,已经成为东京城中小娘子和妇人们的好去去处。
更别提那些还在开工建造号称能美容养颜的院子了,之前秦慕慕已经在南门大街上低调的开设了几家,美容院的名头早已在东京城的贵妇圈中打响。
别的不说,单单是换一个更为漂亮的发型,便能引得周围人的惊叹和围观,这样的冲击力对于妇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更何况这美容院中还有一些令人目不暇接的东西,涂抹各种花泥以及油脂的脸部按摩,当场就能出现一些简单的效果。
这在秦慕慕和叶安看来都不算什么,但对于宋人来说,即便是段时间的让自己的皮肤容光焕发,也是一种近乎于养颜佳品都不能比拟的存在。
但最受好评和追捧的还是美甲业务,上至东京城的贵妇,下至民妇皆被这种简单的护理所吸引,既能有美感,又能打发时间与人闲谈些琐事,实在是再好不过,最重要的是并不像按摩和美发那般的耗时间。
看着眼前男子止步的牌子,以及院子里生意的火爆的居然让妇人们排起的铲铲队伍,李遵勖的眼睛看的眼睛都在喷火。
李端懿不理解这是为何,在他看来自家的婆子姑娘都能做的事情,为何这些夫人和姨娘们要来这里花冤枉钱?!
李遵勖终于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便是他叶安会赚钱的地方,不光是他,连阳城县君都是个赚钱的好手!”
瞧见李端懿似懂非懂的模样,李遵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儿子的手便道:“走……这便去寻他叶安去!这小子明明答应了为父以后有好买卖一起做的,怎生能自己吃独食?!”
李端懿“哦”了一声便跟上父亲匆匆而去的步伐,他们父子二人从信陵坊从头逛到尾,所见的每家店铺都是生意红火,街巷中更是摩肩擦踵,长椅上早已坐满了人,以至于有些人不不得已端着木碗站在店铺边上吃那些小吃食。
李端懿闻到那味道顿时便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一股独特的香味充斥在他的鼻尖,使得他不断的咽口水,而李遵勖也好不到哪去,肚中的饥鸣让他勒了勒腰带………………
“嗯!就是这模样的高脚凳!未曾想你这么快便能做出来了!”
叶安站在院中看着崔长发按照他要求打造出的高脚椅微微点头,但边上的秦慕慕却摸着圆圆的椅面道:“可不能旋转啊!下面搭脚的高度也非正好的。”
坐在上面放上脚,叶安便知道秦慕慕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道:“长腿姑娘,这椅子可不是给你和那些妇人坐的,至于旋转……没有转轴啊!”
秦慕慕哼了一声便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而叶安却是笑得更开心了,这高脚椅的出现能解决许多问题,只需要一个长台,就能容纳下更多的顾客,且几乎是每家店铺都需要。
“侯爷,东西真的能卖得出去吗?”崔长发心中忐忑的开口,但叶安却自信的笑了笑:“你觉得卖不出去?只要在咱信陵坊中推行开的东西,在东京城必定会成宝贝!你就放心的做,越多越好,但要先紧着咱们信陵坊!”
崔长发立刻笑道:“侯爷这话说的,俺崔大头虽说不是个急公好义的,但多少也知晓什么叫乡邻为重!以后但凡是有好木器,必定会先紧着咱们信陵坊来!别人家的订货永远在咱们信陵坊的后面嘞!”
这话虽然朴实无华,但却让叶安非常满意,淳朴的思想和淳朴的价值观造就了华夏文明中最朴实的思想,远亲不如近邻。
王帮在边上笑骂道:“你这话说的轻巧,到时间若是东京城的订货涌过来,看你如何收场,就你那里满打满算的一天才能做几把椅子?几张桌面?”
说到这里,崔长发的脸色便立刻难看起来,哭丧着脸道:“侯爷,还真让王管事的说着了!若是订货的人家太多,俺那里还真的忙活不过来嘞!”
叶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既然都不愁卖了,那你便只管做,这高脚椅的样式并不复杂,只要有心仿制,很快就能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来,到时候才是需要考虑成本和产量的时候,现在却是趁着你家一家独有,多卖出一些才是。”
与叶安在一起,他永远能考虑到未来,崔长发自然而然的认为侯爷说的话一定没错,准保还有后手的。
秦慕慕去了后宅,这几日她要比对各家的流水,从这些最直观的数据上分析各家的利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培养出她信得过且业务水平高的“会计”来。
帐房在古代还是一个较为重要的存在,一家店铺中除了东家之外,掌柜的称第一,帐房就敢称第二。
越是庞大的店铺,账房先生所要管的事情便越多,无论是流水还是账册,都在账房先生的管辖范围之类。
在秦慕慕看来,女人的细密和谨慎有着先天的优势,虽然好帐房不一定是女人,但她却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子会计一定不会比这个时代的账房先生要差,甚至要更为出色。
叶安相信秦慕慕的手段和本事,尤其是在得知这个女人上大学的时候过了初级会计职称考试之后,便知道秦慕慕的会计水平一定能吊打这个时代的账房先生。
这个时代还在使用繁琐的四柱清册,这是一种古老的记账方法,而秦慕慕用的是借贷记账法以及复式记账法,高下立判。
再说信陵坊的坊市建立起来之后,便等同于整条商业都算是侯府的产业,侯府是这里的大股东,那么多家的账册都都需要在年底的时候仔细核算,叶安想想都觉得头大,现在有了秦慕慕以及她慢慢培养起来的信陵坊女子,叶安相信明年年关时分账一定会相当轻松。
信陵坊生意火爆,往来的百姓声音之大,即便是隔着厚厚木门也能从墙头上传到院中,叶安就这般舒服的躺在摇椅上喝着茶享受着类似于金钱落袋的美妙声音,直到被李遵勖的一声“好贤侄”给打破………………
因为与李家的特殊关系,叶安去李家几乎是能被领到最靠近内宅的小厅用茶的,古人对待客人的尊重不在于厅堂的大小,而在于厅堂距离内宅的远近。
除了通家之好外,一般人是没有机会靠近内宅的,所以在距离内宅最近的花厅便算是关系极好的两家人才能去的地方。
李遵勖“不见外”的把自己当成了叶安的长辈,叶安也只能把他当作“长辈”,所以王帮很自然的把李家父子领进了门,这才当着李遵勖的面向叶安通报………………
这还通报个啥?!
叶安翻了个白眼瞪着多此一举的王帮,转头苦笑道:“李伯伯来了?小侄最近繁忙的很,久未去伯伯府上拜见,这厢给伯伯赔礼了!”
李遵勖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笑眯眯的拉着叶安道:“叶贤侄这话说的便是见外了些,你我二人何须这般的客套?未曾想你用了短短几日的功夫,便把这信陵坊变成这般模样,当真让老夫佩服啊!叶贤侄好手段,好手段!”
看着老狐狸闪烁的眼神,叶安就知道李遵勖因何而来,笑着便道:“李伯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小侄正想寻你嘞!”
骗鬼的话谁信?!李遵勖在心中暗道一句“小狐狸”,面上还在故作惊讶道:“哦?!叶贤侄为何寻要寻老夫啊?!”
哪知他的话刚说出口,叶安便拉着他的大袖诉苦:“李伯伯是不知晓啊!这信陵坊的坊市就要开不下去了啊!小侄这是在苦苦支撑嘞!”
“你说啥?!谁敢让咱们的坊市开不下去?!”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生意多大才算是大
对于李遵勖的不见外,叶安也是习以为常。
这个驸马都尉仿佛天生就是自来熟,之前问过王渊和玄诚子,但从他们那里知道李遵勖就是和自己这般的相熟,对被人可从未有过这般的“热情”。
由此叶安不得不承认,李遵勖是个极其有商业眼光的人。
要么便是自己看错了,他本就是个热情的性格,要么便是真的对自己一见如故,当然叶安不认为李遵勖是个傻子,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让人一见如故。
不用猜测,李遵勖自己便给了叶安以准确的答案。
“叶贤侄,当初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如今你这信陵坊已经是如此红火了,伯伯这里却是没有半点生意啊!”
没有半点生意?鬼才相信!谁不知道李家的酒楼在东京城中就有三座,各个都是挂着正店的招牌,其他的店铺更是有许多,每年还不知赚了多少钱,说是盆满钵满也不为过的!
叶安依旧哭丧着脸道:“您是只瞧见小侄的信陵坊现在风光,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丐帮已经放出话来,说是要与鱼死网破,您也知晓丐帮的难缠,那群乞丐…………”
“哈哈哈…………不过是些杂碎罢了!还真敢动手?!这件事你别管了,伯伯自会为你处置停当,只是这信陵坊的生意……你放心,你李伯伯不是个贪心的人,信陵坊的买卖还是长生你的,只是你这里的货物却是要给我李家的店铺一些,只需成本价便好!”
李遵勖大手一挥的便定下了主意,豪气干云的模样让叶安一个劲的叫好!
这当然是好事,本来叶安就没打算死守着信陵坊这条刚刚出现的商业街,李尊勋作为第一个入股冤大头……哦,不,股东,怎么能不发挥自己的力量给叶安的商业蓝图做贡献?
丐帮一直就不是个大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垄断市场!
佯装松了口气的叶安连连称赞:“李伯伯果然是有眼光的,信陵坊的货物当然是好的,只是眼下稍显不足,待过了年关,必定会增加出产,到时候优先供应李家的店铺如何?必定是成本价,李伯伯放心!”
叶安的爽快让李遵勖微微一愣,他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从他当初在阳城县的举动便能看出,他叶安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既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必定是还有赚钱的门路。
只是李遵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叶安哪来的这般底气?
不过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李遵勖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很满意,毕竟这生意要想做大做强就是要有“新花样”才好。
但叶安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拉着李遵勖道:“伯伯若是有暇,小侄还想与伯伯所说未来的规划,咱们可不能仅限于这一点小买卖,东京城中的生意大着呢!咱们要不便不做,要做便要最好,最大,最强!”
李端懿一直在边上看着,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叶安会有说出这种话的底气,就算是李家乃堂堂的驸马外戚,就算是信陵坊的生意做的好,货物卖的多,也不敢说是在东京城做成最大吧?
整个东京城有多少的买卖?有多少的势力?皇亲国戚,豪商巨贾,权贵之家,连将门都是在做生意的,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开国侯?
李遵勖颇有深意的看着叶安,语重心长道:“长生啊!这做生意就如同水上行船,要是船身不稳当,在这又湍又急的河水中再用力,也难免会翻船的嘞!”
叶安笑道:“所以小侄才打算与伯伯合作啊!这河水是湍急的,但若是船够大,便一定会驶过去,一旦驶过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下反倒是不明白叶安的意思了,这小子一直是个稳妥的性子,怎生突然变得激进起来?
叶安拎着李尊勋进了中原的小楼,这里是他的书房,之所以不再后院,实在是后院的书房被秦慕慕给占了,美其名曰分开办公,于是便把叶安给撵到了中院。
一楼是文人家中最常见的书房模样,但到了二楼便立刻是别有洞天,叶安素手请李遵勖和李端懿坐在棉絮充填的沙发上,柔软的沙发一下便软了下去,反倒是让李家父子二人吓了一跳,紧紧地抓着扶手尴尬的看着惊诧的叶安。
两人都认为叶安是在故意看他们的笑话,可坐的习惯了,便都觉得这沙发的好,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腿便下意识的想要翘起来,但又要注意坐姿,在这徘徊之间很难受。
叶安笑了笑道:“伯伯乃是自家人,无需这般的拘束,尽管放开了坐便是。”
李遵勖笑了笑的便翘起腿,顺便接过儿子递来的清茶,叶安挑开了木质的天窗,温暖的阳光便洒在了冬日的小楼上,看着手中茶盏袅袅升起的热气,一时间李遵勖只觉得惬意无比一身轻松。
但很快他的轻松就被惊诧或者说时震惊所替代,叶安拿出了一张硕大的图纸,上面清楚的描绘出了东京车的面貌。
李尊勋敢发誓,这是他见过最详尽的舆图,甚至连左龙武卫衙门中的东京舆图都不能与之相比!
“私勘舆图乃重罪,长生此举太过孟浪矣!”
叶安却早有准备,笑眯眯的说道:“此乃叶安献于圣人官家之物,算不得私勘东京全貌。”
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附会,李遵勖挑起舆图一角看了看般撇嘴道:“是圣人知晓了,还是官家知晓了?你小子少来这种先行后闻的小伎俩!咦?这里是…………”李遵勖的手指沿着广备桥三个字一路向北,接着便骇然的看到了班直驻地四个字,但这些并没有什么,东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禁中诸班直的军营就在广备桥的北面,但叶安的这份地图上却有班直军营里的“小样”,箭楼,房舍排列,甚至连伙房,校场的位置都是一点不差的!!
一只茶盏轻轻的放在了封丘门三个字上,也遮住了李遵勖的目光,叶安笑道:“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便随手这么一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哈!”
李尊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叹一声道:“长生啊!你是孤臣,又是要做直臣的,不该窥伺武备,哪有往下走的人?实在不行便是与伯伯一起做生意,富贵一生不比什么都强?今日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以后也莫要漏了……”
说完李遵勖便靠在了沙发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他明白了叶安在做什么,这个小狐狸是在用自己的态度来试探封丘门边上的舆图小样绘制的对不对,自己居然着了这黄口小儿的道,李遵勖的心中颇为不爽,放刚刚他还是告诉了叶安答案。
“李伯伯说的哪里话,长生只是一时兴起,谁会去打探军中之事?长生想给伯伯看的是这个!”
叶安的话刚刚说完便从小几的下面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澄心堂纸放在了原本的舆图上,于是李遵勖立刻看出了叶安的意思,或是未来的构想。
两张纸重合,地下的舆图透过澄心堂纸显现出来,而澄心堂纸上却是早就画好的黑点和线条,把店铺的位置,开设的买卖,规模,甚至是店铺的模样都描绘了出来!
李家父子被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点和线条惊呆了,这些点和线几乎连接了整个东京城,而且还有无数根线在向外延伸,向南的,向北的,向东的,向西的…………
“咕咚…………”安静的小楼中李遵勖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机械的扭头看向叶安道:“长生……不,贤侄啊!你打算把这生意做的多大啊!?”
叶安挑着眉毛的笑了笑:“生意多大才算是大?当然是整个天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未来或可期……
从日上三竿一直聊到掌灯李遵勖才从叶安的小楼上下来,摸了摸因酒足饭饱而鼓起的肚子,便热情的把一块上好的白玉拍在了叶安的手,说是让他转交给秦慕慕,算是补上给侄媳妇的贺礼,说完便拉着一脸呆滞的李端懿走了。
自进入小楼开始,李端懿的表情就一直保持着呆滞和震惊,他的阅历和见识不足以支撑起庞大而复杂的信息,也不足以理解叶安与父亲的讨论甚至是争执。
他仿佛是一个过客,一个傻乎乎的门外汉,但李遵勖却没有一点的恨铁不成钢,唯有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无奈。
上了自家的马车,一巴掌拍醒儿子道了一句:“此子占了天下八成的气运和才智,万万不可与之交恶!你和你的家族惹不起他…………即便宗室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今日你就当没来过,但小楼中听到的东西,你必须给老子死死的记在心里,永远也不能忘记!”
李端懿有自知之明,母亲常常夸父亲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的话自然是没错的,点了点头便催促自家的马车快些离开这里,信陵坊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多了些。
叶安在小楼中看着眼前已经被画的有些乱的澄心堂纸,虽然看上去有些凌乱,但这却是他求之不得的宝贝,这一次李遵勖充分的向自己展示了宋人精英阶级的智慧和他个人的经商才能。
不得不说自己之前的构想稍稍的有些不妥当,也有些简单了,相比后世的经济,这个时代的经济相对保守。
虽然自己的规划并没有错,甚至成为李遵勖眼中惊为天人的存在,但有一点却忘记了,那些超市的出现必定会对寻常的店铺,尤其是小店铺造成致命冲击,而这样的后果便是让叶安自己以及整个侯府和信陵坊背上骂名。
重新在东京城的地图上铺上澄心堂纸,再把李遵勖划掉的地方给罗列出来不难看出,剩下的地点是故意避开了与东西市以及较大市场之间的争夺和冲突,因为那里往往聚集了大量的小商贩。
没错,东京城中的商贩并不是在家门口或是走街串巷的居多,恰恰相反,这个时代行商的人们就已经知道了抱团的作用,一旦抱团在一起,买东西的人就必须要到市场中,这也决定了东西市的作用。
小商贩和走街串巷的货郎不过是市场之外地区的一种补充。
不光东西市,还有南北市,这是东京城中规模最大的市场,外加上青宣市,皮麻市,万姓交易等等。
可以说东京城是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大都会,你几乎可以用钱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甚至是人口。
这也让叶安瞬间发现了劳动力的来源,他不会把自己未来的工厂变成血汗工厂,但人市子却给了他一个极为方便的招工渠道。
相比雇佣寻常的百姓和良家子,花钱把这些被拐卖的人口买下来进行培训到工厂中工作,要节省了大笔的开销,当然叶安也想到的以后为他们安排出路的问题,这能最大程度上的把被拐之人变成良家子,甚至是一条龙的服务,直接解决了他们住宿,生计,甚至是成家立业和传宗接代的问题。
但叶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李遵勖,也不会告诉他工厂的消息,一切的一切都要在暗中谋划,即便是心中已经决定让李家参与到这场资本壮大的过程中来,但叶安还是把心中的蓝图和对未来的规划深埋起来,只有他和秦慕慕两个人能享受这种堪比改天换地的伟大。
资本主义的萌芽就是雇佣关系的出现,而现在的大宋处处充满了这种“含苞待放”的萌芽,几乎是资本的天堂!
在新的澄心堂纸上画下新的标记,卷起纸小心的放进竹筒里,里面已经放置了不少,每一张都是他的心血。
至于丐帮总丐头罗青山的威胁,叶安只是笑了笑便不再理会,丐帮是很强大,甚至能让权贵之家退避三舍,连宗室都不愿招惹他们,毕竟宗室代表的是天家,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若是与丐帮那尘埃里的人卑微其争执,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吃亏的也一定是宗室。
但丐帮也不是谁都敢招惹的存在,所谓一物降一物,他们唯一不敢招惹的便是外戚和将门勋贵…………
他们相同的本质就是手中有着东京城里不大,也不小的兵权,随便都能找个借口隔三差五的“请教”贼寇。
繁华的大都市中有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和规则,将门是“奉了太祖的旨意”好好享受富家生活的,刘娥即便是知道他们用手中的那一点点兵权去请教丐帮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之后会有文臣找他们的麻烦,根本就不用她略施小惩,乌台的御史便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至于外戚,刘娥现在非常想拉拢他们,也是为何李遵勖在东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原因。
丐帮总丐头,好大的名头,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便迈步下楼,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这种无赖行径只会被“砸”的灰飞烟灭。
同时这也是资本的力量,自己只是在李遵勖面前稍稍诉苦,李遵勖便不以为意的要出手,但叶安知道若是没有背后庞大的利益诱惑,他一定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龙武卫大将军在唐时乃是一等一的实权高官,是朝廷十二卫之一,手中权利很大,但到了大宋不过是个虚衔,但依旧负责掌管少量的禁军,宿卫京师。
所以在叶安的眼中,罗青山以及左第二厢的乞丐基本上等于完蛋了,乞丐的命运就如同无根之萍,风平浪静的时候也许会遮蔽池塘,可一旦有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必定会被一扫而空。
别的地方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左第二厢必须是安静的,安稳的,之前亲自涉险消灭地下的无忧洞,不光是因为对无忧洞的厌恶,而是为了一个良好的“营业”环境。
只有让人充满安全感的地方,才会吸引顾客上门,至于那时没有请李遵勖施以援手,而是因为时机并不成熟,没有足够的“价码”。
终究还是利益相连,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叶安在稍显得意后便再次郁闷,搂着秦慕慕窝在柔软的摇椅上用脚轻轻的摇晃着,就像是窝在母亲的怀抱中。
秦慕慕敏锐的发现了叶安的不正常,很快便从叶安的喃喃自语中知道了大概,低声安慰道:“这个世界虽然不是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不是吗?建立新秩序这种事你还是别想了,太费脑子。”
换了个姿势,叶安微微苦笑道:“一个国家只能靠利益交换来保证原本就应该拥有的权利被顺利维系,这样的国家有些惨,这个国家的人也有些惨了些。”
“那就慢慢的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咱们的孩子不再那么惨……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猪哥一般的笑声响起,接着便是杀猪一般的叫声…………
路过后宅门口的王帮和铁牛对视一眼便微微摇头,看来他们盼着的小少爷暂时不会出现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蚍蜉撼树
有了李遵勖的帮助,信陵坊甚至是整个左第二厢的乞丐少了许多,但让叶安想不到的是,那些配军并非是用一刀切的办法来对付乞丐,相反而是出现了“人性化”的打击方式。
都是在街面上混了许久的老兵油子,什么样的乞丐是属于那种奸懒馋滑的,什么样的乞丐是真的没有能力也不敢去往信陵坊捣乱的他们一清二楚。
当然,即便是给他们指派的指挥使没有说出原因,这些配军也知晓是是因为什么,信陵坊的生意那么好,“蚂蟥”一般的丐帮若是能放弃这块肥肉那才叫怪事。
即便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有人说出来,驱散乞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不用抽出腰间的腰刀而是直接用手里两头上包了铜皮的水火棍逞威风。
一棍子砸在前来拉扯的乞丐胯骨上,凄厉的惨叫声便随之响起,如同一只饿狼被打翻在地,瞬间变成了一只满地打滚的野狗。
但配军们却没有住手,相反而是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用自己手中的水火棍一顿招呼,且每一下都是冲着关节所在的位置而去的。
地上乞丐的惨叫声一阵比一阵凄惨,一阵比一阵虚弱,直到配军们住手,他便如同一只惊恐的野兽蜷缩起来发出一阵哀鸣。
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丝怜悯,甚至有人躲在人群中拍手称快,这一幕也让那些原本还打算上前的其他乞丐们噤若寒蝉。
本就是贱命一条的他们不怕死,但却怕生不如死,一旦受了重伤就会成为被丐帮丢弃的存在,打入底层。
即便是丐帮也有等级之分和三六九等,底层的乞丐大多是残疾的,还有便是实在太老做不得什么事情只能充作卖惨的讨几文钱,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孩童,毕竟孩子永远都能唤起别人的同情心。
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只不过他们讨要到的钱并不会进入自己的口袋,而是进了丐头的口袋。
丐帮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才是真正弱肉强食的地方,你有本事就吃肉,指使其他乞丐帮你挣钱,若是没有,就要努力的向上爬,直道自己混的不错有资格吃肉,当然更多的则是被其他人踩下去…………
越是繁华地带的乞丐便越是如此,他们可以耍无赖,可以练就忍痛不撒手的本事,也能在被恶狗扑倒的同时灵巧的脱身,但唯一不能有的便是病。
病痛是乞丐最大的敌人,乞丐是不会花钱看病的,只能靠着身体硬扛,扛过去了便又是一条“好汉”,若是扛不过去,某天早上大街最显眼的位置便有会一具尸首,运气好一点的还能有个麻袋草席裹尸,运气不好的甚至连身上的最后遮蔽之物都会被人拿走。
但这对乞丐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病痛和来自其他乞丐的折磨,从今往后这个在地上哀鸣的乞丐在丐帮中便会成为任人欺负的存在。
配军中的老资格站了出来,环顾四周盯着那些畏畏缩缩的乞丐,凡是触及他目光的都会下意识的往后缩一缩,因为这个配军是左第二厢中的配军虞侯。
官虽然算不上大,甚至都算不得官身,但却是各方势力都要小心应付的存在,因为他是官,只有他打人的道理,谁要是敢对他动手,那便是造反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得了上官的号令,从今日起,左第二厢的乞丐都给老子本分些,若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了不该惹得人,东门外的义庄都没有你埋这身臭皮囊的地方。”
一手叉腰一手豪气的扫了四周一圈,配军的虞侯极有气势,若是把对面的乞丐换成辽人,那必定是个战场上的“无双猛将”。
围观的百姓并不明白他的话,但乞丐们却能轻而易举的听懂话中的意思,信陵坊便是原因所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丐帮即便是再庞大也无法预知较量,因为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让他们玩些泼皮无赖的招数还能奏效,可一旦他们面对的是强大的力量是,所有的招数都会在力量的“大锤”面前被砸的粉身碎骨。
只是一个乞丐被打,便没有乞丐愿意再上前了,这里甚至距离信陵坊还有一段距离,只是人流稍大一些罢了。
这些配军其实也是禁军,之所以叫配军是因为他们的脸上有“金印”,之所以能成为禁军的主要原因便是他们曾经在大宋的边境戍边过,后来被提拔成了禁军。
虽然还顶着金印,但身份已经不同,谁若是还敢意“贼配军”来称呼他们,必定会被一顿暴打,当然位高权重的人除外。
能成为李遵勖手下的禁军,可见他们还是有些手段的,一阵威慑便让“贱命一条”的乞丐们不敢继续撒野,蛇打七寸他们的要害被拿捏到了。
乞丐们散去之后,街市便再次热闹起来,只不过有些人却是要稍稍失意了,马车中的赵宗皱着眉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遵勖会帮叶安出头,李家这个外戚向来是最低调的存在,甚至连刘娥的拉拢都不是那么的在意,为何会帮叶安这个小小的开国侯出头呢?
这几日他听了太多关于信陵坊的消息,耳朵都生了老茧,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可家中跟随父亲多年,掌管大小生意的大掌柜都说信陵坊非同一般,他这才瞧瞧。
虽然知道叶安做买卖厉害,但看到信陵坊这么多的人,赵宗说还是吃惊的,马上年关将至,东京城中各处的买卖家都是一片忙碌,百姓们买东西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但为何偏偏他信陵坊就能拉拢这么多的客人?!
本想让仆从进去一探究竟,但想想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自己在叶安手上吃的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当王臻把武大与自己会面之后的事情上禀圣人之后,自己就一天没有过过好日子。
越是如此赵宗说心中便越不服气,他已经与赵宗礼联手控制了东京城中的糖价,现在的东京城糖如何卖,怎么卖都将是他们说的算,再过两天便是元旦之日了,到时正是糖价飙升的好机会。
赵宗说心中得意,脚下的步伐便也轻快了些许,只是瞧见什么人都往信陵坊的街巷中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只是一个简单动作,便立刻有人上前为他开道,强壮的仆役推开人群,路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只不过路过那高大的宅邸时,赵宗说心中还是忍不住翻起一股滔天的怒意,、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他就想冲进去把那可恶的少年打的鼻青眼肿跪地求饶,顺便再把他的新婚娘子给抢了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大买卖
没人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去创造未来,但叶安的痛苦便也正是来自于此,他知道未来的模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要在黑暗中经历数次毁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但终究是看到了改变,这才是他和秦慕慕最高兴的地方,改变就是好事。
两人曾经回忆过他们熟知的历史,猛然发现华夏文明就是在一次次的改变,一次次的强大,一次次的传承,只不过其中遇到了外来的阻力打破了这种进化的规律。
蒙元带来的是毁灭,满清带来的则是固步自封,这俩个蛮夷外族无疑是最恐惧华夏改变的统治者,正是因为他们的恐惧,才不敢看到华夏的改变。
信陵坊的成功也是一次改变,虽然很小,很微不足道,但谁又不能说他是蝴蝶身上小小的翅膀呢?!
这个时代的新年和后世几乎一样,除去那些在小夫妻俩眼中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没有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之外,这里的气氛和孩子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都同后世那么的相似。
大年三十,这不光是汉家而是整个华夏的节日,即便是旅居在东京城中的外族也都以这一天为他们自己的新年。
叶安并不知道赵宗说曾经来过,还是侯三悄悄告诉他的,但他只不过是付之一笑便没有追问和在意,俩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开国侯与国公的距离,而是跨越了整整千年的距离,遥远的让叶安不会去主意这个曾经在书中暴虐成性且一笔带过的尘埃。
他关心的只是侯三的生意,关心的是垂花门后的小院每天的蔗糖产量,仅此而已。
穿过中庭铺着石子的院落,叶安并没有进入前院,而是去了西面的偏院,这里是停放车马的地方,虽然这个家中没有马车,但牛车的数量却在激增。
牛对于宋人来说乃是养家糊口的存在,一辆牛车甚至是一个家庭的全部以及最重要的财产。
今天对于叶安和秦慕慕这两位侯爷诰命夫人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庄子里的作坊今日正式开工,他们淡然是要去派发利钱的。
说是作坊,但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更像是一座职业技术学校,只是上来他们便要在里面开工学习,没有时间给他们从最基础的开始,所有的活都是要从干中学的。
今天只是简单的开始,说是开工,不如说是正式让他们上手罢了,之前欠债又还不上钱的人家已经开始在这里接受过简单的培训了。
叶安还没打算四处开花,所以就从最简单的酿酒开始,这是一个简单的活计,但却需要一位老师傅的带领,王帮便是他培养出的最好人选。
当然还有从李家找来的酿酒师傅,对于拥有三座正店酿酒权的李家来说,并不缺少会酿酒的人,但叶安点名要了汇昌楼的酿酒师傅。
因为叶安亲自品尝过他的酒,香醇回甘味道极好,而王帮事实上只是接洽的人,当他把蒸馏酒的技术教会这个自称鲍大酒的人后,便可回到侯府继续但自己的管事。
坐在车辕上的王帮对叶安的决定非常不赞同,瓮声瓮气的说道:“侯爷,咱们家的酿酒秘法乃是传家的宝贝,这就教给外人了?”
“就是!侯爷,咱们家的太白酒卖的可好了,整日在张寡妇家门前排队卖酒的人不知多少,教给了鲍大酒岂不是等于拱手送给了李家?!”
不等叶安开口,驾车的铁牛自在边上鸣不平,他是不懂叶安为何要这么做,秦慕慕在边上捂嘴笑了笑道:“瞧见了,这就是你号称忠义无双的跟班?”
“对啊!他们是忠义无双,只是一个铁憨憨,一个商场小白!”叶安无奈的冲着边上和秦慕慕一同傻笑的萱儿翻了个白眼。
用脚隔着门帘子踹了下王帮这才道:“和你说过多少次,格局要大些!咱们是把酿制白酒的方法告诉了李家,可若是没有李家,这样大的一个买卖,咱们一家吃的下吗?东京城多大?有多少势力盯着?与其咱们一家扛着雷,不如拉李家上船,到时间如何守护白酒的秘密可就是他们家要考虑的问题了!”
明白了原因的王帮不再说话,他发现相比侯爷自己实在太过蠢笨,但比边上一个劲问自己“啥意思”的憨牛要好的多…………
田庄之所以叫田庄不光有天地,还有房舍,李家算是豪气,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一座相当不错的宅院,宅院外面的大路直通南熏门外的官道,打谷场,谷仓,石磨,一应俱全。
在打谷场上停了车,王帮踩在地上便夸奖道:“侯爷,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让庄子里的人都忙活起来,还别说,这些农户和债户干活倒是一把好手,瞧瞧这地上三合土的打谷场,滋滋……都是良家子无疑的!”
债户是王帮自己发明的词汇,意思就是欠了侯府债的人家,只要这些人家没有把债还清,那在他严重就是侯府的人。
叶安看着结实的地面点了点头:“嗯,果然是良家子做的活计,夯实的极好没有偷奸耍滑的,否则也出不了这么结实的路面。”
秦慕慕凤目一挑:“你怎生知晓的?”
叶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牛车和地面,秦慕慕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路走来居然没有车辙,这牛车即便是不装货也是不轻的,何况上面还有五个人!
“这三合土中有黄土、石灰与河沙,本就是成本不低的,好在东京城靠近黄河,河沙最是不缺,只是石灰倒是不少…………”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算盘?!”
瞧见叶安不断的用鞋底摩擦地面,秦慕慕瞬间便明白了叶安的想法,石灰!这个庄子里一定有大量的石灰,而石灰是制造水泥的好材料,至于水泥的作用自然是不用说的!
叶安笑了笑:“酿酒作坊不需要多大,毕竟还没到发力垄断的时候,但水泥却是用料极多的,从信陵坊开始,咱们的要把砖瓦房彻底普及到大宋的每一个角落,烧砖,水泥,都需要大量准备你说是不是?”
秦慕慕苦笑道:“你这是要把这庄子变成水泥厂和砖窑啊!”
张开手臂叶安在地上转了一圈才道:“这么大的庄子若是闲置了岂不可惜?砖窑好建,水泥厂也好做,到时间把更多的地方打上地坪,咱们建设厂房的基础便有了,也可以把产业规划好开始逐步投产。”
秦慕慕微微点头,只不过眼神中还是带着嗔怪道:“和你说了咱们不着急的,你怎么老是想着上新项目?!”
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时不我待啊!赵……咳咳……官家已经不小了,还有十几年便要亲政了…………”
风情万种的翻了个白眼,秦慕慕靠近叶安小声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取而代之吧?”
“你看我像个疯子吗?只是想帮他打好基础而已,地基越稳固,大楼便越高,在楼塌了的那天才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惧!”
紧紧地盯着叶安的双眼,在萱儿和铁牛王帮等人的不解中秦慕慕恶狠狠道:“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宋有两税
这世上也许只有秦慕慕明白叶安的意思,也只有她最了解叶安。
她和叶安不一样,虽然都是来自一个时代的人,但秦慕慕更希望通过春风化雨般的手段改变这个世界,即便是不能改变,也不会差到哪去,但叶安却是不同的,他有着更为激进的想法,曾经军人的身份让他受不得自己所在的文明活的如此屈辱,不堪。
一切的光鲜亮丽在他眼中是悲哀的,越是繁华的东京城在她被外族侵占的那天便越悲惨,所以为了那天不再出现,叶安没有选择。
“衣冠南渡”多么憋屈的词汇!华夏的祖先在中原的土地上世代生活,什么时候要被外族给撵到南面去了?!
历史证明任何一个打算划江而治的王朝或势力都没有好下场。
这依旧是个封建时代,在四周充满强敌的情况下,朝廷居然不是努力发展武备,而是在不断的维系眼下的局面,那无论如何发展,结果只有一个,敌人会越来越强大,而宋廷依旧原地踏步。
在历史的发展中,踏步便等同于后退,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啊!
即便是秦慕慕盯着自己,叶安依旧没有任何推让,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还记得我曾经遭遇的刺杀吗?若非是我曾经的过往给了我强大的战力,现在的你只能一个人在这世上打拼,努力的生活去下去!规则?强者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规则!”
边上的王帮和铁牛在意悄然离开,自从叶安与秦慕慕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开始,他们便走了,萱儿更不用说,她本就觉得这是属于主人家之间的对话,自己没有资格去听。
偌大的一个打谷场上只留下叶安与秦慕慕俩个人对峙,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两人也终于把彼此之间的矛盾如同脓疮一般的挑破。
“那你可知道一旦这座大厦崩塌,可能会让很多受到冲击,甚至影响整个大宋的经济,万劫不复之下会如何?”
“会爆发新的力量!会有一股春分吹来,会让这片大地再次充满生机!破而后立,不破不立!《易经》便是最好的解释,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当这个时代的汉家百姓,看着自己的财富,繁荣,强大瞬间在野蛮和武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时,那时候的他们才会觉醒!”
叶安的声音在空旷的打谷场上回荡,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昂扬,但秦慕慕却小声道:“若是熬不过去呢?在大起大落之间,许多人都会选择随波逐流。”
“不会的!”叶安坚定的摇了摇头:“汉家从来都不缺少带领人们站起来的人,每逢危难之际,总有如同长虹贯日一般史诗级的人物站出来,所以才有了英雄,当然只要我还在,只要这个这个时代还有希望,就不会出现你所说的局面,但也许不是我。”
看着四周已经出具规模的庄子,秦慕慕忽然笑了笑:“希望永远都不是你站出去,这样我也能少受点罪,我就想看着这个时代越来越好,若是不需要通过摧毁的方式改变这个时代,那就更好了。”
叶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也许不用,人都是自私的,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就会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利益,当所有人的利益都受到侵犯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出来的。”
“你骗我?!”秦慕慕感觉自己被叶安戏弄了,合着他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人捆绑在他的利益战车上,甚至包括皇帝!
叶安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也不算是骗你,如果真的宁愿死也要安逸,那我就只能亲手摧毁这个安逸,让他们无处安逸,只能撕掉身上的仅存的软弱,冲向黑暗,与顽固不化,与懦弱拼个你死我活!”
在知道叶安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后,秦慕慕忽然便松开了一口气,她更愿意相信叶安能够通过所作的一切把这个时代的彻底改变,若是付出如此大的心血,若是都给这个王朝开挂了,最终还是不行,那这样的王朝就该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痛苦。
资本的力量有多强大?不受控制的和遏制的资本有多么恐怖,它甚至能左右整个世界的命运。
秦慕慕当然同意叶安发展资本的力量,别的不说,单单是为了自己家的未来过的好,也是值得的………………
所以很快他们夫妻二人便让王帮把庄子里的人都召集起来,这些人要么是原本的庄户,要么便是侯府的债户,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给了他们从未想到过的福利。
叶安和秦慕慕如同神祇一般的坐在最大的宅院门前,用最温和的笑容与受宠若惊的老人说话。
“王伯,听说你是庄子上的老人,也是侍弄专家的好把式,这庄子的农活就要你多费费心了。拿着,这是你应得的赏钱,来年那百亩田产还需你带人好生伺候呢!”
王伯受宠若惊的接过红纸包着的铜钱,唱着肥喏道:“夫人折煞小老了,整个庄子都是侯府的,小老是个佃户,就该好生种庄稼,伺候庄稼交租子,得了夫人的赏赐才是折煞小老嘞!”
秦慕慕抿嘴微笑着瞧了一眼叶安,叶安便笑眯眯的起身,对所有人道:“之前你们缴多少本候不管,从明年开始地里的租子只按照朝廷两税半之交付公里便可,多种的便多得,缴了公里的粮,剩下的多劳便多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大院门前乌压压的一片人突然如同石化般的安静下来,连带着王帮和铁牛都吃惊的瞪大眼睛,萱儿更是惊讶的捂嘴嘴巴。
侯府是勋贵,不用向朝廷缴纳税收,佃户每年两税的时候直接缴纳给庄子的库房便好,虽说比两税要低些,但也少不了太多,这以两税半之缴纳,可实实在在的少了太多太多。
许多租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家是有粮铺的,但凡是在东京城外有庄子的人家都有粮铺,粮铺里的粮食是什么?就是钱啊!
佃户第一时间不是觉得叶安太好,而是觉得侯爷的脑子坏掉了,吓得王伯不敢接茬,场面一睹很尴尬。
再三确认了叶安说的话后,庄子里的佃户爆发出了欢呼声,把叶安以及秦慕慕的祖宗十八代都歌颂了一遍。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步子迈的有点大
宋有两税不说,原本是从唐时延续下来的,把一切赋税都折合了进去,但事实上除了租庸调这三项外,还延续下了五代时的苛捐杂税!
别以为这个时代的人活的就轻松,相反比后世更为幸苦,甚至不如“打工人”,而是彻彻底底的“拼命人”。
田地有租,丁役有庸,户籍有调,也就是说有田产的要缴纳农税,有壮劳力的要服劳役,户籍所在地若是有特色的,比如产糖还要每年向朝廷缴纳糖进行折变税收等等,其中的错综复杂便是一言难尽。
更别提还有哪些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自从赵匡胤开国那一天起,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宽徭薄赋”、“休养生息”,而是把割据政权制定的各种苛捐杂税通通予以保留。
难怪曾经教授说过,若是回到宋朝,那一定是极为悲惨的,你有很大的几率成为农民,并且背负沉重的税收。
什么“曲钱”、“牛皮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朝廷不能收,不敢收的。
所以也印证了那句话,出生在寒门想要跨越阶级,几乎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如此也就出现了一个追大的笑话,宋朝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出现了四百多场农民起义,还真的很稳定啊!
叶安是勋贵,勋贵家的庄子是不需要向朝廷缴纳税收的,佃户只需要缴纳粮食给庄子,还能免掉诸多的劳役和征派,所以才使得有人想尽办法也要把土地投献给权贵之家,土地兼并能不积极吗?
每当想到这恶性循坏之下的灾难,叶安便是心惊胆战。
减少缴纳的租子,但等同于减轻庄户身上的负担,他们都是佃户,就靠着庄子上的田地作为产出养家糊口,安身立命。
但叶安还有要求:“若在农闲的时候,你们也不得躲懒,咱们庄子上要开办作坊,你们都是要去帮忙的,每月按出工天数付给银钱,这些都是你们的净赚,不需你们缴纳,也是多劳多得!”
王伯哈哈大笑:“小侯爷,这话说的,咱们庄稼人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的傻力气,只要给钱谁不愿意出力谁是傻子嘞!”
确实,租子减少了一半,还能做工挣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寻常人家的庄子恨不得把庄户往死里用,给钱?能管一顿饭便是顶顶仁义的了!
在秦慕慕的嘲笑中,叶安觉得自己改革的步子迈的有点打,总感觉自己被人打土豪了似得,还是自己打的自己…………
叶安和秦慕慕准备的红包是按庄子里的人头数给的,没人一个,不多不少,其中还包括了孩子,虽然都是十文钱左右,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依旧是一笔“巨款”。
于是叶安和秦慕慕夫妻俩“仁义无双”的名号便在庄子里传开了,这原本是好事,可在王帮和铁牛看来自己家侯爷被“打土豪”了。
毕竟是在东京城外,只要出了东京城四周的景象就会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庄子外的主宅是随时能够入住的,之前秦慕慕来过几趟,早已把这里收拾好,就当作是侯府在东京城外的别业。
相对来说宋人还是较为享受生活的,尤其是看到了叶安这么大方之后,他们对这个少年侯爷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之前一直认为叶安是个怪异的侯爷,但现在看来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罢了,否贼谁家能做出如此败家的事情来?
大多数人都对做工这件事嗤之以鼻,农人谁不是整天忙活的?便是农闲时也要在地里拔草,松土,瞧瞧这一个冬天,田地都被冻成了什么样?
谁有功夫去作坊里干活?种地的农人谁若是敢不把心思放在土地上,连祖宗都会怪罪的!
有这样想法的庄户不在少数,倒是那些债户们摩拳擦掌,之前已经学了不少的手艺,虽说每日都要在庄子里,但多少也是管饭的,那些庄户不知道云中郡侯的厉害,他们却知道。
平白的谁会花闲钱养着他们这群欠债的?
既然欠了钱就该老老实实的做工还钱,没把自己在东京城总的家给抄了去,已经算是侯爷仁慈,于是拿了钱后,债户们就在王帮的指挥下开始忙活起来。
收拾庄子的收拾庄子,搬运木料的搬运木料,倒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与那些抄着手蹲在地上晒太阳的农户们完全不同。
这就是差距啊!
相比之下债户们比庄户更加的贫穷,这些人大多已经走投无路,生活逼迫着他们下死力的维系眼下的一切,生怕稍有怠慢就被赶出这个庄子,再次回到东京城中去讨生活,还要背负那沉重的债务。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在自家的大宅院外看着这一切,萱儿已经收拾好了厢房,但却没有催促秦慕慕和叶安进去,铁牛已经把花厅,庭院也给收拾好了,都是之前收拾过的,稍稍整理便好,此时清闲下来的他正站在门内一遍遍的骂着庄户们的懒惰。
叶安无所谓的笑了笑,他最不怕的便是这些庄户躲懒,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勤快起来的,只需要一点点的刺激和嫉妒,这些庄户就会哭着喊着扑上来。
王帮无疑是一个出色的管理人才,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创造力,但叶安交给他的东西他都能最高效的完成。
带着债户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收拾出一片荒废的园子,并把里面的枯萎的杂草和杂树都清理了出去,此时的那片规模不小的园子已经一览无余。
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人群中便道:“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每日要做的就是用黄泥制制作砖块,并且按照本侯的规矩修建砖窑。”
砖窑?不少人有些发愣,烧砖对于宋人来说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城墙上的方砖都是烧制出来的。
但烧砖实在太过麻烦,时间也长,在地上挖一个硕大的烧砖窑洞,最多容纳万把块砖,还需要月余的时间才能烧制出来,甚至还要晒砖,若非是开封府的城墙上需要,一般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青砖虽然结实耐用,但太太功夫了些,债户们在得知自己要做的事情后便有些不愿继续干活了,本打算在庄子里学门手艺,谁知道居然是烧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大星坠地这一夜
叶安的东京城外的庄子显得非常的寂静,城外不像是城内,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这也间接性的增加了人口…………
相比东京城的热闹,城外更像是一片安宁的世外桃源。
看着远处从城墙上映衬出来的辉光,叶安觉得这个叶安非常的美好,秦慕慕已经支持自己的发展计划了,最少是在发展方向上没有什么问题。
庄子里还是能听见动静的,大黄狗的叫声再吵到了主人家之后便被打的呜呜直叫,还有兴奋了一天后的孩子被家长呵斥的声音,当然更多的还是夜枭偶尔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过时发出的叫声。
没有后世大城市那种强烈的辉光影响,这里的天文条件非常不错,黑色的夜空犹如巨大的幕布,漫天的星斗描绘出了银白色的画卷。
叶安就和秦慕慕两人缩在厚厚的皮裘之下,毛绒绒的狐狸毛虽然不出纯白,但依旧相当的昂贵,秦慕慕一直想要件纯白狐狸毛的皮裘,女人对这种东西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
至于环保…………啥是环保?!
“这下算是知道为何会有牛郎织女的故事和那些充满美好寓意的星座了,在这片星空下终究会时不自觉的产生遐想。”
秦慕慕盯着天空中的银河微微感叹,但叶安却“无情”的打断了她的想法:“织女星是天琴座α中最明亮的恒星,而牛郎星在天鹰座α中,两者之间的距离相差十几光年,就算是王母娘娘能用喜鹊给他们架桥,地球上的所有稀缺都架起来,包括死掉的都相去甚远呢!”
一脚把叶安从皮裘中踹出去,秦慕慕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单身吗?就是因为这个!”
“我先声明,不是我不懂得浪漫,而是没遇到对的人,自从遇见了你,我便发现你才是星空中最美的星…………”
哼哼……冷笑中秦慕慕开口道:“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
“看,流星!”
“呀!在哪?在哪?!”
秦慕慕抬头后便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夜枭从空中快速的掠过,发出一阵“嘎嘎”的奸笑声…………待转头准备给叶安好看的时候,却见他已经从了再度钻进了皮裘之中,发出“呵呵”的傻笑,完全不在乎秦慕慕的“攻击”。
“看!流星!”
秦慕慕忽然指着天空大叫,把叶安的耳朵震得生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到:“别用我玩剩下的招数…………我擦真的是流星…………”
漆黑的夜空中一颗闪亮的流星拖着尾巴从空中划过,在秦慕慕惊叹于它的美丽时,叶安却微微叹息:“诸流星,皆钩陈之精,天一之御也。流星大如缶似瓮,行绝迹,名曰飞星。其迹著天,名曰流星,流星坠地,不祥也!”
叶安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王帮急冲冲的过来,铁牛也是脸色大变道:“小郎君,大星坠了!大星坠地了!”
“废话!我又不瞎,流星坠地罢了,还能出什么事情?最多砸到什么罢了。”
王帮干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道:“大星坠地,或为不祥……”
“会不会事关圣人和官家?!小郎君,咱们回府吧!”
王帮面色凝重,而铁牛甚至有些凄惶,他们都觉得天上掉落的流行同大宋的统治者有关系。
叶安皱眉起身呵斥道:“天象以出,便是真有什么也与你们无关,早些去睡觉便是,官家圣人都好着呢!”
这里除了叶安之外,便唯有秦慕慕了解详情,可她却不知道为何王帮和铁牛的脸色这么难看,待叶安打发他们离开后,才小声道:“他们两这么紧张干嘛?”
“当然是担心赵祯和刘娥,大星代表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帝王,而帝王便是升斗小民心中的神祇,他们心中的敬畏和尊重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别看他们是些平头百姓,可心中还是把刘娥和赵祯当作了天,千百年来儒家的思想已经深深的镌刻进了汉家百姓的骨子里。”
别说是秦慕慕,便是叶安都被王帮和铁牛的表现给吓到了,自认为他们两跟着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心中应该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迷信,甚至天家那种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一般的地位在他们心中都会逐渐淡化,但显然是自己想当然了。
从这两货紧张的反应就能看出,在他们心中依旧是把东京城皇宫中的两位敬若神明一般的。
夜空中划过了一颗流行,从它鲜艳而明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出这是一刻火流星,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对大宋朝来说不可谓不是一场巨大的震动。
只不过震动的来源也是源自于司天监这个古代的观星机构。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如同叶安猜测的那样,司天监简直就如同炸了锅一样,提点、监、少监、判官、教授、宫内司天管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穿梭在司天监与宫门之间。
连崇文院都在大半夜的被开启,司天监的官员拼命的在浩如烟海的书山学海中翻找史料,研判今夜的火流星代表着什么,预示着什么天象。
已经睡下的小皇帝被唤醒,刘娥依旧是穿的一丝不苟坐在紫宸殿的上首,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在御医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了天家母子的身体后,刘娥便也跟着焦急,天象往往是在示警,司天监她是不相信的,但为了稳定民心还是要有个说法,她最担心的便是国朝之内的的土地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天灾,一旦有天灾,必定会被与这大星坠地联系在一起。
若是没有,那可就更加麻烦了,毕竟现在是自己垂帘听政,大宋的大事小情也是自己决定的,“牝鸡司晨”这个说法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并非罕见。
今夜的天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刘娥相当都觉得事情头疼。
王曾和吕夷简来了,他们是夜扣宫门而来,毕竟偌大的一颗火流星不会瞧不见,瞧见他们衣冠不整的模样,刘娥便知道他们有多焦急。
没等他们拜下,刘娥便伸手道:“两位卿家无需多礼,事关紧急司天监大小官员已经在查找旧档……”
吕夷简则是想也不想的便道:“圣人!大星坠地流言必起,眼下还是该稳定朝局,老臣瞧见大星所坠之地在西北,那里是党项人之所在……”
吕夷简的声音忽然便收住了,神色之中颇为得意,而王曾作为他多难的老对手,瞬间便清楚了这老倌的想法,微微皱眉。
“若把天象推给党项也非不可,党项原本为我大宋藩属之臣,然却久久盘桓与辽朝之下,此时大星坠在西北,可为一解,然……吕相公可保国朝之内无恙?!”
不用吕夷简发话,刘娥便缓缓开口道:“吕相公所言极是,党项不臣,若我宋土,天德招显,大星坠而示警,天下共见!若非不德,何来此患?!星落西北不德不明!”
这次不等王曾说话,吕夷简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圣人明鉴!”
王曾冷冷的看了吕夷简一眼便不再说完,显然他是在保全圣人垂帘听政的地位,也是在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利。
谁不知道他吕夷简就是谄媚太后之人!?王曾本打算提出让圣人归政官家,可现在却被吕夷简祸水“西”引,冲到了党项人的身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刘娥的危机公关
大年三十,东京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和后世人一样,在这一天里宋人也在为即将告别的旧岁欢呼,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充满希望。
人总是喜欢辞旧迎新的,这就是希望的力量,也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念,希望永远都是最美好的东西…………
汉家百姓从来就不缺少希望,即便是昨夜出现了大星坠地的不祥之兆亦是如此。
一大早开封府便派出衙役满大街的张贴布告,甚至敲锣打鼓的口头宣传,内容也是百姓们都能听得懂的白话:“大星坠地非国朝也,乃坠西北之地,夷狄之不忠,不义,不臣,不恭,为天所怒,继而大星坠地,乃毁其基!若再不臣,王师挥兵而至,夷狄惶惶然,戚戚然!”
好家伙,叶安一大早坐着牛车进城便听到这种魔幻的宣传方式,真心为刘娥的危机公关赞叹不已,秦慕慕伸头看了看外面心态完全不同于昨夜王帮和铁牛的百姓,回过头来便一言不发。
叶安略带得意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她,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只是几张告示和开封府捕快的宣讲就让百姓们信以为真。
坐在牛车中用手撑着光滑的下巴,秦慕慕歪着头道:“看来百姓还真的是好糊弄啊!”
长叹一声,叶安苦笑着摇头道:“不是百姓们好糊弄,而是权威的力量就是如此的强大,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天家的权威,再加上有一大帮的文人为其摇旗呐喊,百姓们便自然而然的会相信,虽然大星坠地便有厄难只是个笑话,但还不是有那么多人相信?刘娥只是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而已,即便是党项人气急败坏也没有办法,他们的声音在东京城中并不重要,甚至会坐实百姓心中的想法。”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秦慕慕看了一眼身边的萱儿好奇道:“听了我和侯爷这一番话,你还相信大星坠这个说法吗?”
萱儿微微愣住,随即点着脑袋道:“侯爷夫人说什么,萱儿就信什么!”
“你看!”
叶安耸了耸肩膀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过年了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甚至连路人都会稍许可怜一下路边的乞丐。
从外城到内城,宽阔的御道上总是充满了卖货的人,对于小贩来说,新年同样也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高声的吆喝为的就是让往来的行人在自己的小摊前多停留一会。
叶安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极为美好的,从车窗里伸手甩出一串铜钱,于是便有人送上各种各样的美味吃食,这个时代的服务业已经非常发达。
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培养消费理念,当然却要进行有效以及强大的消费引导,否则钱会被所有人赚走,而不是单单的落入自己的口袋。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一路上买了很多东西,从吃食到玩具,从首饰到木器塞了满满一车,王帮只负责给钱,萱儿则是完全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至于铁牛,他倒是聪明的,知道侯爷和夫人有时就是爱这般做,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何,但这俩个顶顶聪明的人一定有自己的“高见”。
原本王帮心中也是疑惑,也是觉得侯爷和夫人败家,但时间长了,侯爷和夫人总能给出一个让人想不到的跳脱解释,最后让一切都变得那么合理,也让自己也显得极为愚蠢,时间长了他才发现铁牛才是精明的…………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在考察当下的市场环境,自从昨夜看过流星之后,两人便准备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虽然叶安还是心心念念的要改变时代,但他自己也知道强大是唯一的基础。
秦慕慕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了为了这个女人可以放弃一切的程度,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还是把自己与秦慕慕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这是秦慕慕最希望看到的,即便是知道以后的历史,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能改变也许很好,但若是不能,汉家文明无非还是沿着那条老路继续前进,谁说毁灭中便不能爆发新生?
历史的车轮,或者说是汉家文明的历史车轮总是在不断前进的,每当衰败到一定程度之后,那便必然会再次觉醒。
可别忘了,华夏文明是四大文明中唯一延续到后世的文明,古埃及被波斯占领过,后被罗马帝国消灭过,千年之后已经面目全非,只留下了大量的遗迹和文物。
至于古印度,一个被征服那么多次的文明,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东西,千年之后那片古老的土地上全是外来户,至于古巴比伦,那是啥玩意?
所以在秦慕慕眼中,没必要非得去拯救当下的汉家王朝,即便是他们两什么都不做,历史也会延续下去,华夏会再次伟大,或许就是要经历那些阵痛,汉家文明才会孕育出新生。
虽然叶安的想法和她完全不同,但站在某些角度来说,她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但叶安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他曾经用生命和荣誉守护过的“种花家”。
信陵坊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在感叹这里的变化,原本死气沉沉满是破落户的信陵坊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坊市。
平民百姓在这里挑选物美价廉的商品,达官显贵之家则是定制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不远处便是高雅别致的兰桂坊以及同样繁华的南门大街。
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信陵坊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人流量,这里的开发显然是成功的,尤其是信陵坊在年节的时非但不涨价,相反还有各种促销活动,这比什么广告都更加吸引人。
汉家百姓其实都是会精打细算的,连富裕之家都有一种勤俭节约的精神,即便是能便宜几文钱,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当然,负责采买的仆役便更高兴,因为他们能从中赚取一些差价。
大户人家或多或少的会默认这种事,只要你比之前采买的便宜些,就算是稍稍有所贪图,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前提是你不能贪没的太多。
这就是的大户人家的采买仆从都喜欢到信陵坊来买东西,何况这里的东西本就别致,主家人往往在用过一次之后便点名要这里的东西。
既能得到主家的欢心,又能捞到油水,何乐而不为?
于是叶安的牛车根本就回不到自己家,到了南门大街和录事巷的交汇之地,路就已经被堵死,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宋人的购物欲是真的强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假冒的遣宋使
年节的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时候。
不光是信陵坊,便是录事巷和南门大街都已经挤不动了,东京城的内城的热闹来自于酒楼正店,象棚瓦里,各种美***美的商品都在这里随处可见,何况最大的几个市场也都在这里,百姓们自然也就集中到了内城。
叶安拉着秦慕慕下了牛车,顺便还捎上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萱儿。
至于王帮和铁牛,这两货看着一车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在人群中穿行,好在开封府的捕快是在的,这次不是因为叶安打了招呼,而是信陵坊各家都出了钱,希望衙门里差人能来维持秩序。
没错,就是信陵坊的百姓们自己出的钱,贿赂了开封府的差人…………虽然荒诞,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义气帮的人也在信陵坊帮着维持秩序,很难想像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结社组织居然有非常高的职业道德,他们收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虽然不愿与开封府有任何正面冲突,但还是会出现在各家店铺的门口。
人多的地方,窃贼也多,原本信陵坊这样人潮涌的去除扒手会是不少,但因为有侯三这个曾经经验老道的贼偷在,那些想要下手的贼偷便都老老实实的买东西了。
“贼来需打”可不是说说的,这是街坊四邻甚至是路人都会遵循的一条朴素相约民俗,万一在这里被人抓到,怕是会被满街的人活活打死。
当然还是有人被偷了,总有大胆的贼偷会在这时候下手,好死不死下手的还是倭人,这就是外交问题的,因为被偷的居然是倭国使团“遣宋使”。
事情闹的还不小,被偷的东西也非同一般,乃是一枚汉代的印信,且倭国使者声称上面的有五个字“汉委奴国王”。
叶安惊讶的合不拢嘴,因为这块印信是光武帝刘秀赐给倭国的,意义非同一般。
汉唐时代的烙印依旧存在于宋世,开封府和鸿胪寺在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派人过来,并且本着哪丢哪找的原则,居然派出了巡城虞侯封锁了信陵坊。
对于这种愚蠢的行为,叶安和秦慕慕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针对信陵坊!
贼偷就算是偷了倭国使臣的印信,也不会留在信陵坊中等待官兵的抓捕,何况那么重要的一块印信为何会被使团随身携带?
疑点重重之下,开封府和鸿胪寺居然用封锁信陵坊的办法进行抓捕,这就更有些蹊跷了。
云中郡侯府是信陵坊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人家,并且叶安还是信陵坊中所有买卖家的东家,于是王臻便请叶安“帮忙”。
倭国使者一面凄凄惨惨的叙述失窃的过程,一边控诉信陵坊的管理不善,这话头暗戳戳的指向了在场之中身份最为高贵的叶安。
王臻脸色难看,昨夜火流星坠地,朝廷刚把名头推给了西北的党项,今日东京城中便出了这等事。
鸿胪寺的官员脸色也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看着叶安的眼光便如同欠了他八百掉。
在面对叶安提出质疑后,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阴阳怪气道:“云中郡侯,倭国使臣头一次派出遣宋使,自然是要带着自证身份的印信前来,否则谁知道他们的身份是真是假?”
“不对!!”
鸿胪寺官员的话虽然充满了针对性,但也给了叶安启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猛然甩了下衣袖好喊出声音道:“这事有蹊跷!”
“有何蹊跷?”
鸿胪寺的官员被叶安的大喝声吓了一个激灵,随即恼羞成怒道:“叶侯此话何意?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何蹊跷?!难不成还是外使冤枉了你,还是说我鸿胪寺冤枉了你?”
叶安盯着他看了一会道:“我?东西不是我偷的与我何干?再说也不是我信陵坊商户所为吧?这么多的客人,忙都忙不过来谁有功夫去偷倭人的东西,何况他们自报身份之前谁又知道他们是谁?东京城中的倭人没有万余人也有数千人吧?谁会知道他们是使者?!”
叶安全面的分析让鸿胪寺的官员无言以对,连站在边上的王臻都是微微点头:“邵主簿,这话说的可不妥帖,叶侯乃是我大宋的开国侯,不可随意攀扯才是。”
面对王臻的提醒,邵主簿倒是谦逊的,叉手道:“多谢府尊提醒,从学记下了,但事发在信陵坊,叶侯又是信陵坊中主家人,之前他在鸿胪寺门口便与倭国使臣有所冲突……”
“越是如此本侯越该避嫌才是,怎生能在这档口沾染上身?!”
邵从学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要搜查信陵坊了,只要抓到真凶,自会还叶侯和信陵坊百姓的清白,当然还有哪些前来信陵坊采买的百姓,亦是如此。”
叶安忽然开口问到:“邵主簿,倭国遣宋使前来可带来了国书?”
“自然有国书的!圣人,官家已经御览,岂能有错?怎么叶侯不会怀疑这些遣宋使是假的吧?!”
随着邵主簿的冷笑,叶安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没错,他们就是假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王臻脸色一变,连邵主簿也是瞪大眼睛盯着叶安道:“叶侯莫不是癔症了?满口荒唐言!”
他当然要极力否认,若是这些倭人不是倭国的遣宋使,而大宋却以使者的态度接待了他们,最后丢脸的一定是大宋!
谁也不相信这些倭人会是一群骗子,但恰恰相反,他们就是骗子!
叶安上下打量着这些冬天还穿着木屐的人,微微摇头道:“最后一任遣唐使叫什么名字?倒数第二任遣唐使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倭人愣住,即便是身为鸿胪寺主簿的邵从学也有些茫然,更别提王臻了,但叶安却冷笑着开口道:“倭国派出遣唐使十四次,第十三任遣唐使名为藤原葛野麻吕,第十四任遣唐使名为藤原常嗣!”
对面的倭人终于变了脸色,而叶安大声呵斥道:“没错!就是藤原氏的人!他们的祖上就是遣唐使,就算是要派出遣宋使,也不会轮到你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藤原氏难道会不知道派遣使者前来上国会获得丰厚的回礼?怎么会轮到你们前来?藤原家就没人了?!藤原道长的三个女儿都成为倭国国王的后妃,藤原氏这才成为“一门三后”的关白!这样强大的势力若是知道你们冒充遣宋使,代表倭国向我大宋称臣纳贡,并且还得到了原本属于藤原氏的回礼会如何?不错,你们之前在鸿胪寺门口维护过藤原氏,但这也恰恰是你们的破绽!就算藤原氏再蠢,也不会在中原王朝面前抬高藤原氏自己,这就等同于贬低倭王一样!”
听到这里别说是回过神来的邵从学,便是王臻都明白过来了,好在这里是侯府的前院,并没有外人,开封府的主簿早在叶安对倭国使臣质疑的时候便借尿遁消失了…………
叶安之所以如此笃定,那是因为倭国从来就没有派出过遣宋使!
在这个弹丸小国眼中,只有强大的帝国在能让他们奴颜屈膝的上贡,盛唐为何有这个资格,白江口海战中唐人把倭国打的魂飞魄散,真正见识到了汉家文明的强大和无敌!
从那之后这个卑鄙的民族就开始一面“道歉”“谦逊”,一面大量的派遣使者前来学习盛唐先进的文化和技术,甚至是战略,这么做是为了壮大自身,这个民族从来不反战,他们只是反战败!
当汉家王朝连统一大业都没有完成时,倭人怎么会派出遣宋使来屈辱的上贡呢?!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少年人的转变
几个倭人还想狡辩,但叶安怎么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冷笑着盯着他们,从嘴唇中蹦出最笃定的声音:“冥顽不灵!信不信我大宋这就派出使者前往倭国回应?!到时你们连带着你们的家族、亲人都会遭到藤原氏的疯狂报复!想要虎口夺食,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邵从学的模样已经不能看了,完全是癫狂的扑上去殴打这几个“倭国使臣”,因为自始至终都是他在招待这些人,并且把他们当作是外邦蛮夷遵从天朝上国的威仪来宣扬。
国书是假的,不用说印信也是假的!什么皮毛,革带,玉石之类的东西更是假的!
当然叶安还知道一些不为人在的隐秘,一言不发的站在边上,冷冷的看着他的表演,继续对这几个倭人道:“你们知道自己身上最大的破绽在什么地方吗?就是你们带来的贡品!
这些东西一看便不是上品,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认为这是因尔等来自倭国,乃蛮夷所在,虽是常见之物,也无甚可奇!但倭国却有“渡海制”限制官民不经特别批准不得乘船前来中原各地,每年也只有那些大名或是权贵能够派遣子女随同大宋商船抵达,就这,还要受到倭国“定年纪”限制次数,你们居然只拿出了倭国的“国书”而无渡海制的凭证,这难道不奇怪吗?”
王臻目瞪口呆的看着疯狂的邵从学,但他更加惊奇于叶安的博学多闻。
什么渡海制,什么定年纪,他居然从未听闻,很可能是流行于东京城倭人和宋人商船之中的规矩,但他叶安是怎么知道的?!
王臻不是傻子,从这些倭人惊骇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叶安说的句句属实,且都可查证,此时的他们即便是被邵从学拳打脚踢也不敢还手,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的祈求,不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以免他们的家人受到连累。
邵从学缓缓的安静下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叶安当着王臻的面把事情戳破,就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
可笑自己居然把这些贼骨头真的当作是棋子来利用,最后却深陷在其中。
邵从学自然罪责难逃,叶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他早已发现问题,若非是受人蛊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但毕竟是鸿胪寺的主簿,能骗过他的眼睛,显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过这几个倭人商贾。
没错,这几人就是商贾,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大宋的土地上。
此时的倭国就已经开始对大宋的货物进行限制,并且鼓励倭国的商贾把货物出口到大宋,而不是让大宋的货物赚走他们更多的钱财。
倭国的金银储备是比较丰富,但铜铁资源却十分匮乏。
想方设法的从汉家赚取更多的铜铁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大宋的铜钱在倭国最为“吃香”,倭人喜欢大宋的铜钱,甚至有着非常高的兑换比例,丝绸,瓷器更是受到倭人的青睐。
倭国人也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自己需要大宋的货物,所以虽然限制大宋商船的时间和数量,但却没有禁止,至于出口……产自倭国的货物在大宋的市场上完全没有竞争力,他们唯一值钱且被大宋重视的就是金银。
而这些倭人商贾便是最好的证明,经过开封府那些“雁过拔毛”的衙役搜查,这些人果然就是彻头彻尾的倭国商贾,带来的货物极少,除了赏赐之物外,带来的金银却很多,且用这些金银购买了大量东京城中的货物。
随着衙役的出现,邵从学便知道这事情算是彻底瞒不住了,他一再的恳求叶安和王臻,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但谁也不是傻子。
若是不知道还好,都知道谁还敢在这件事上隐瞒不报?邵从学心中想的当然是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他将功补过。
但这时候若是叶安和王臻知道了还置若罔闻,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无论邵从学如何的苦苦哀求,王臻都是冷漠的拒绝,事实上他对邵从学的样子非常的不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时的邵从学已经彻底放弃了文人体面,拉着王臻的长袖用最可怜的声音道:“府尊万万救我,此事乃下官之错,但下官也是被这群贼骨头给蒙蔽了,还望府尊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帮忙拖延一番……”
王臻瞧了一眼远处站在倭人面前审问的叶安,面色难看的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本官不知你在做什么,这些倭人好巧不巧在信陵坊被偷了东西,还特意到了云中郡侯府中讨说法,这是打算欲加之罪!!
什么人在背后动手脚你当本官不知?你是怎么走上仕途的也当本官不知?还不是靠着祁国公这棵大树!想要被别人当作刀剑,就要有砍上鲁钝被崩出口子的准备!
此事本官不会去刻意深究幕后之事,但也会秉公办事,叶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贼骨头的身份,你一个堂堂鸿胪寺主簿居然没看出来,说破大天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还是早些回家收拾行囊准备被贬边州吧!”
王臻在朝堂中混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小伎俩岂能瞒得住他,稍稍一想便能知晓前因后果,至于这些倭人,怕是早已被识破了底细,只是利用他们来加害叶安而已,毕竟现在的信陵坊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但自己也是朝堂中的利益所在,他不能做的太绝,以免沾染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再把吕相公牵扯进来可就不好了!
一句秉公办事让邵从学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他没想到王臻会这般的无情,当然他更想不到叶安居然能看出这些倭奴的身份。
当初自己若非是有心人提醒,也没有识破的。
看着已经被开封府捕快带上重枷的倭奴,邵从学心中一阵冰凉,只要这些人从侯府中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是假冒的倭国使团。
到时便是自己有万般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所有的罪责都要自己来承担,万念俱灰的向王臻叉手一礼,邵从学便如同被抽走的魂魄般的离开。
此时的他才发现,那个站在门口向自己露出白牙笑眯眯的少年是那么的可怖,也是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就不该接下祁国公的差事,当初早早把事情挑破说不得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提头,当初投靠人家的时候可是立下重誓,好在就算自己出了事,一家老小还是会有人照顾的。
看着门廊下的少年,邵从学惨然一笑便猛的跪在叶安面前,这一下反倒是把叶安弄得措手不及,连忙跳开道:“邵主簿这是作何?!”
邵从学也不废话,大礼缓缓拜下:“邵某得罪了叶侯,一切罪责皆在邵某,还望叶侯莫要牵连家小,邵某必定给叶侯一个交代,感激不尽!”
叶安愣愣的看着行尸走肉的一般离开的邵从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王臻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小声道:“邵从学自幼好学,家中乃是前朝官宦,其父得了太宗的赐官,但门庭衰落,后来他父亲死了,自己又屡试不第,得了贵人资助,这才有了官身,虽趋炎附势,到是个能做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而立之年得了鸿胪寺主簿的差遣。先帝夸他至亲至孝,但终究是走上歧途。”
“府尊放心,祸不及家人,叶安不才也不屑做那等腌臜之事。”
王臻撇了叶安一眼,微微点头,相比那时在朝堂上锋芒毕露的少年,此时的叶安才显得更加睿智,也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心中不禁微微一凛。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格物如翼
倭国商贾冒充使团一事让原本就因大星坠地而郁郁寡欢的刘娥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世上权利最大的女人终于展现出了她凶悍的一面,鸿胪寺的上至主簿邵从学,下旨无数的礼仪官,刀笔吏,签押房押司尽数被贬。
邵从学这种拥有官身的还算不错,没有被治罪只是被贬边州,他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惨了,尽数被罚铜治罪,有的甚至被流放到了郑州管城服役。
一项以仁德为名的赵宋天家终于动怒了,刘娥不光惩治了鸿胪寺,甚至连京东东路的登州府官员也一并治罪,因为这些假冒倭国使团的商贾就是从登州登陆的,登州官员没有发现问题的同时,本应该进行最后一道审核的密州市舶司也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所以这次倒霉的不光有登州的地方官,还有密州市舶司的官员,虽然登州没有市舶司,但刘娥根本就不给她们互相扯皮推诿的机会,直接一并处罚。
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
谁能想不到年关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大星坠地的天象,谁能想到倭人商贾居然敢打着上贡的旗号来大宋骗贡?胆大包天!
好在最后被识破,但毕竟朝廷一开始也被蒙在了鼓里,甚至在邸报上还宣扬赵宋王朝的教化,广施天下,这就有些当众打脸的意味。
好在辽人使团早已离开,否则必定会被辽人耻笑,当然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过上一两个月必定是天下皆知,所以刘娥才下如此重手,这是落了她自己的面子。
但在叶安看来,其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都有些太巧了,当然火流星的天象是不可能人为操纵的,若是有人事先知道会有火流星的出现,那叶安真打算去拜见一下“高人”。
流星不是彗星,没有具体推算的可能,只是陨石坠落大气层的天文现象而已,充满了随机性。
这在叶安看来是一种很正常的天文现象,就算是能看到也只觉得幸运而已,可在朝堂之中却并非如此。
信陵坊的生意如火如荼的进行,虽然是过年,但叶安却没有闲着,一大早醒来便与秦慕慕做起了散财童子,给王帮铁牛发了个大红包,至于萱儿,昨夜秦慕慕便把红包放在了她的枕头下…………
至于叶安和她自己的枕头下也没有漏掉,不光放了红包,还有一根大葱,秦慕慕说这是她家过年的规矩,还要在灶台上放豆腐……
一大早就吃小葱拌豆腐,叶安哈了一下口气觉得自己一天都不用张嘴了,好在王帮体会到了他的难处送来了鸡舌香。
本打算今天在观察一下信陵坊坊市的效果,但还没出大门就被师兄拦下,许久未见静真憔悴的模样差点让叶安误认为他是寻常的老农…………
从驴背上晃晃悠悠的下来,若非是叶安上前搀扶便很有可能摔落的四脚朝天。
“师兄这是怎生了?!几月不见怎生如此憔悴?!”
静真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师弟难道不知昨夜之事?整个司天监忙的是脚下生风,连师傅都被圣人召见,今日师兄登门乃是得了圣人的旨意召你入宫。”
叶安狐疑的看着静真,寻常若是刘娥要召见自己,不是让蓝继宗来便是让陈琳来,怎生会让自己静真来呢?
“师兄还是进府用些茶点才是,你这模样可憔悴的太多,若是体力不支恐有昏死之危啊!”
叶安拖着静真便往门里走,但静真看着他家高大的宅邸,长叹一声便道:“圣人召见岂敢怠慢,若师弟真的心疼师兄,便速速随我进宫。”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叶安也不好强求,招呼萱儿把早上用的酥饼拿几个过来,上了牛车便塞给了静真,顺便还用车中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解渴,免得狼吞虎咽的师兄被自家的酥饼噎死。
“有师傅在,圣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须寻我去说话?”
这就让静真无言以对了,别人听说圣人召见心中都是充满兴奋和骄傲的,到了他叶安这里,反倒是怀疑起来,当然自己也是不明白圣人为何要召见自己这个师弟,相比他来说,无论是自己还是师傅都能给圣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能皱眉道:“圣人自有明鉴,师弟切不可再说那些格物之言了!”
瞧着静真紧张的表情,叶安便微微一笑:“师兄放心,自是会以朝廷的说法为主,大星坠于西北,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啊!”
见叶安答应的爽快,静真稍稍放心,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师兄多心了,师弟已然成了云中郡侯,又是得了官身和差遣,稳重的多。”
从这话中叶安便能听出满满的羡慕……这个师兄还是个喜欢做官的性子。
玄诚子告诉过自己静真对于权利的痴迷,这是宋人普遍存在的追求,到也没有什么错,只是不要如同夏竦和吕夷简那般便好。
事实上叶安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之前自己对刘娥说过,他能从天上引下闪电的话,怕是已经种进了她的心中。
如今遇到了大星坠地这种“奇特”天象,刘娥自然是会“胡思乱想”,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但叶安却是真的没有办法解释啊!
即便是浑天说已经出现,可自己若是直接告诉刘娥,天上的星星都是和太阳一般巨大无比的恒星,会不会被刘娥吊打?即便是解释火流星的形成,要怎么和她说大气层?怎么和她说陨石坠落的科学道理?怕是说完之后自己就该被刘娥绑在柴火上做“烧烤”了。
一路上静真都在悄悄观察叶安的模样,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师弟实在是太受天家恩荣了,这样的臣子在朝中往往会变成文臣口中的谄媚小人,但貌似现在叶安的风评还不错,这静真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当然他看到的只是表象,事实上无论文臣武将对于叶安的态度都是不亲近,也不得罪,只当他是个备受圣人恩荣的臣子而已。
只有极少数的朝臣,比如王渊,王曾,吕夷简知道,叶安的家学极为特殊,甚至备受圣人青睐,但他们原本都是没当回事的。
儒家传承千年,格物本就是细微之学,虽在儒学体系之中,但却又游离于主干之外,但谁知道当叶安说出那些道理之后,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都看出了问题所在。
叶安的格物正是儒学中所缺失的重要一环,学以致用!不是在治国中学以致用,而是把格物用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带入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去。
儒学为何在民间得势?寻常百姓都知以孝为先,但儒学更为重要的思想是仁!是一种品德上的教化,是圣贤之言,但却难以直接的给百姓带来最直接的好处。
而叶安的格物之学出现了,这是属于儒家的学问,是能最直接给百姓带来好处的学问,也是王曾和吕夷简都看好叶安的原因,他们认为叶安的家学能给大宋的儒学一个更好的发展。
就如同当年孔子为《周易》作十翼一样,格物也能成为儒学的翅膀,让儒学飞的更高,更远!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子不语怪力乱神
大年初一的皇宫其实相对于平常来说还是较为热闹的,往来的宫人都换上了天家赏赐的衣裳。
赵宋天家相对其他王朝来说,管理还是较为人性化,最少对待宫人方面极好,各种各样的福利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少,年节甚至还能放假。
蓝继宗在宫外有自己的家宅,昨夜虽然入宫了,但最后刘娥还是给了他回家守着婆娘过年的优待,这一点从几乎是内侍当中最大的恩宠,从陈琳不爽的眼神就能看出,他对蓝继宗昨夜的离开颇有微辞。
虽然是静真师兄来传诏自己入宫的,但在东华门外还是老陈琳在等候,用他的话来说是要好生瞧瞧蓝继宗是怎么做到黄土埋到脖颈还能“旦旦而伐”的…………
叶安看着红光满面的蓝继宗,第一个想法便是这老家伙不会没有去势吧?!
蓝继宗瞧见叶安古怪的眼神,少见的老脸一红,指着陈琳便骂道:“你这杀才当真是老不修!这般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就不怕污了天家的宫闱!”
嘎嘎嘎…………
老陈琳发出一阵怪笑,仿佛调笑蓝继宗这位老伙计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但瞧见叶安也在边上傻笑后便立刻收起笑容干咳一声道:“叶侯昨夜可瞧见了大星坠地的天象?”
瞧见陈琳郑重其事的模样,叶安就知道他心中想的时什么,无非就是打算探探自己的口风,翻了个白眼,没瞧见边上的蓝继宗已经快化身长颈鹿了吗?
“昨夜叶安昨夜与慕慕在城外的庄子里三月,无意间确实瞧见了所谓的“大星坠地”,只是没有特别在意罢了,怎么?难道圣人是因此时才召见叶安入宫对奏的?!颇为荒……咳咳咳。”
叶安的态度果然让蓝继宗和陈琳大吃一惊,听了他的口气和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两人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不屑。
但越是这般的态度,便越让陈琳心中好似有了些底气,也觉得这件事只有他叶安能说的清楚,不经意间瞧见了静真,稍稍挑眉道:“都是同门师兄弟,怎生叶侯如此轻描淡写?”
这话便让静真的脸色大为尴尬,但他却也不好发作,只能盯着叶安等待他的答复,只不过满脸都是一种“别说错话”的威胁。
可惜,三人都没等道叶安的回答,叶安本来就没打算回答他们,只是为了表明态度而已:“时辰也不早了,圣人还在宫中等待,陈大官您看是不是……哈。”
陈琳和蓝继宗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种无奈,这个少年人怎生就能同老狐狸一般的狡猾?想要抓住他的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
“圣人并未在正殿召见于你,而是在资善堂中,哦,对了……官家和观妙先生也在那,说是要听听叶侯的“高论”!”陈琳翻了一个白眼,顺便把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静真被宫中的内侍给领走了,他本就属于司天监,虽然得了刘娥的旨意传旨,但根本就不用去复命,只是“恰巧”想让他离开而已…………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刘娥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自从自己得了官身和勋爵之后,她就在刻意疏远自己与玄诚子之间的关系。
此次召见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让自己与玄诚子之间的关系更加隔阂,毕竟自己所遵从的格物之道,与道家学说有着极大的冲突。
格物是什么?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科学啊!科学与宗教之间的矛盾是必然的,一个是因为人的见识和知识储备不足以解释的自然现象而衍生出的宗教信仰,另一个则是探索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的求真,求知,双方要是没有矛盾那才不正常呢!
但刘娥的想法和伎俩瞒不过叶安,他可不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谁能想到这幅小小的身躯下隐藏着成熟的理性和经验?
微微一笑叶安便随同蓝继宗和老陈琳到了资善堂,这里还是之前的模样,只是多了两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一双是刘娥的,一双则是玄诚子的。
反倒是赵祯依旧是那副兴奋的模样让叶安觉得习以为常。
陈琳在刘娥的耳边低声言语,她的目光却在仔细的打量着叶安,见他依旧从容,便拉动了黄色的细绳,赵祯的贴身内侍陈彤便端着茶水从偏殿中悄然而至,给叶安恭敬的奉上茶水,腼腆的笑了笑后便又退走。
看着陈彤阳光的微笑,叶安微微点头道了声:“多谢。”他对这个小内侍感官很好,继而起身又道:“谢圣人。”
刘娥并没有回应,而是依旧盯着叶安看了许久,在确定他的从容不迫并非是装出来的,这才转向玄诚子道:“观妙先生,令徒已经来了,您之前说过他能把大星坠地的天象解释出来,不知先生何来的自信?”
玄诚子微微一颤,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和忌惮,小声开口道:“长生家学渊源,既能解释电闪雷鸣的天象,这大星坠地怕是也知晓一二的。”
“哦?叶侯……真是如此吗?”
哈!这双簧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只不过从老道的状态叶安就能看出他的惊惧,刘娥无非就是想知道这天象与之前自己说的雷电在自然中形成非是什么其他力量作用一般,连眼神中的兴奋都是那么的如出一辙。
叶安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信陵坊要利用这个最好的契机与兰桂坊进行跟深度的合作,娱乐业才是大宋的王者啊!
当然眼下也是个契机,叶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缓缓起身道:“不知圣人,官家陨星天象书中可有记载?”
这个问题反倒是把刘娥和赵祯给问住了,他们当然知道史书中有记载,昨夜不光是司天监在忙活,崇文院同样也在忙活,史官在茫茫史书中搜寻了许久,找打的也都是关于之前陨星的记载。
“史书有载,《左传·隐公十六年》:“十六年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就是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罢了,有何惊奇?还偏偏要把它与不祥之兆联系起来,这便是有些荒谬了!”
“天上怎会有石头掉下来?”
叶安的话刚说完,赵祯便问出了刘娥与玄诚子的心声,他们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个问题。
尤其是刘娥,端庄的坐姿已经开始微微前倾,对她来说若是能解释的通,那以后再有大星坠地这种天象,心中也就踏实多了。
叶安并不急着解释陨石落地,而是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官家难道不觉得天上有石头掉落其实很正常吗?史书中关于陨石的记载可不少,便是彗星也有记载,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为何非要同怪力乱神联系到一起?圣人都不会去计较,官家就更不应该计较了!”
玄诚子暗道不好,没想到叶安上来就把孔圣人给搬了出来,这一手如同朝堂中的相公一般,把虚虚实实玩的炉火纯青。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格物要从娃娃开始
“朕听闻上古有女娲补天之说,莫不是补天的石头从天上落下的?”
赵祯显然不死心,甚至把女娲补天这种民间神话给搬了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了,连刘娥都是皱紧眉头,对于她来说这种神话故事是不能作为可信的历史去考究的。
叶安笑了笑:“古有女娲补天之说,但那是虚无缥缈的杜撰当不得真,只是上古先民在瞧见天上有石块落下又不知是为何,这才会有这种说法的,就如同牛郎织女一般…………”
稍稍顿了一下,瞧见赵祯好奇的眼睛,叶安便摸了摸下巴故意道:“其实就是一块石头从天外落下,至于从何处谁也不知道,但天外就是漂浮着这些石头,浑天说官家,圣人是该知晓的,“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
随着张衡的浑天说出现,玄诚子的身体抖动的更加厉害,他之前最怕的就是叶安把张衡给搬出来。
而刘娥却在微微点头,只有赵祯依旧不甘心的问到:“叶先生还是没有解释为何天上会有石头掉下来啊!再说天上的大星坠地,为何到了叶侯口中却成了石头?”
叶安指了指宫殿外照射在大地上的阳光到:“官家知道太阳有多大吗?”
就在赵祯发愣的时候叶安道:“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圣人之言不仅告诉我们圣人自己也有所不知,还告诉我等大小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变化,官家站在城墙上看着天街上的百姓,难道不会觉得他们变小了吗?”
此时刘娥心中更多的还是想着叶安刚刚说的话,按照他的话说,既然太阳距离地面很远,那是不是说太阳其实也是个很大的圆球?
那些星星在晚上看上去更小,那是不是那些明亮的星星其实和太阳一样,只是距离大地太远的缘故,这样一来…………刘娥忽然便不敢往下想去,只觉得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若是叶安所说并非虚言,那天上掉下一块石头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看着身边好奇的赵祯,刘娥心中便有了计较。
“先生的意思是,大星其实不是大星,而是一块石头?可不对啊!远处看着小,近处就该大才是哦!”
可以啊!小皇帝已经有了自己的辩证思想,这很好。
叶安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件事要解释清楚其中还需要很多格物知识,官家现在还小,知晓的也不算多,以后有时间臣下会一一向官家解释的,只是有一点官家要切记,大星坠地也只是一颗石头,永远不是预言灾祸的天象,更不是有人要因此殒命,即便是有也只是巧合罢了!”
赵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坐在主位上的刘娥却豁然开朗,看了看身边的玄诚子微微一笑道:“看来观妙先生的高徒果然不同寻常!”
玄诚子苦笑着摇头道:“长生非是我道家门徒,只是与贫道有些渊源罢了,窃以师徒相称已然是有些过了…………”
“师傅莫要这般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叶安与师傅相识于野径,若非有师傅救助,怕是难以在嵩山那般险地苟活下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安不敢忘怀师傅救命之恩,更不敢忘怀师徒情分!”
刘娥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她好不容易离间玄诚子与叶安之间的关系,岂能叶安再“捡回来”,但眼下又不好再度“挑拨”,只能作罢。
缓缓起身刘娥便离开了资善堂,但在出门之后便给在外面守着的陈琳和蓝继宗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宫中都活成精了,岂能不知是圣人是要和叶安单独对奏?
刘娥的离开也意味着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叶安看着赵祯好奇宝宝一般的眼神,微微笑道:“官家,其实咱们汉家从来就不缺少能够观测天文之人,煌煌史书中有的是关于陨石的记载,所以这并非是什么示警的天象,这世上很大,从天空中掉下一块石头算不得什么,臣可以告诉您经常掉,但无需担心,臣会慢慢的给你解释的…………”
叶安说完便瞧见玄诚子大汗淋漓,如同洗了个热水澡一般,他知道叶安在干嘛,他在毁灭道家的根基,不,准确的来说他在毁灭所有信仰的根基。
无论是什么信仰,都会对头顶的苍天保持敬畏,可若是有人说他能解释天象,这个人便是与所有宗教为敌!
赵祯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解,兴奋的一连串抛出许多问题,为何既然是陨石为何会冒着火光?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天上到底是什么模样,等等这些问题无一不是在挑战宗教的各种说法。
宗教是靠猜测来解释天象,而科学是靠着认知和知识来解释天象,两者必定会有极大的区别,也必定会有个对错。
这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叶安当然知道玄诚子在担心什么,不过即便是他不满,自己也还是要向小皇帝进行“科普”,因为事关国家大计,甚至关乎到整个华夏文明的大事,由不得他在此时“心慈手软”。
心中暗叹一句:“格物要从娃娃开始!”只有这样才能让格物在大宋成为“显学”,成为大宋崛起的动力!
事实上刘娥已经成功了,叶安知道从今往后只要自己提倡格物之学,那结果必然会与道门相背而行,但叶安就是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从道门之中逼出去,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瞧见陈彤向自己走来,叶安便知道他是来传旨的,观人知心,从刚刚刘娥的态度上来看便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自己,但既然选择在玄诚子面前避而不谈,那就是不希望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陈彤先是低声对叶安道了一声:“叶侯缓缓在走,圣人赐下了庐州六安茶和一些茶点……”
叶安点头微笑道:“如此便有劳内官了。”
“侯爷客气,奴婢不敢当。”
陈彤叉手一礼便又向玄诚子道:“观妙先生,圣人赐下了金珠,从今往后上清宫的诸位道长可得度牒安身。”
这唯一让玄诚子高兴的事情,微微点头便拿着陈彤递过的锦盒离开了,只不过走的时候看了叶安一眼,颇为无奈和感叹。
泸州六安茶其实就是顶顶大名的六安瓜片,唐时便以名声大噪,到了明代更是极品好茶,被定为御茶。
叶安轻启茶盏,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在上辈子蹭过一次教授的六安瓜片,让其心疼了近一个月之久,无他太过独特。
这茶叶是全世界唯一一种无芽无梗的茶叶,由单片生叶制成。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瘿相王钦若
大抵是知道自己的喜好,茶盏中不是浑汤而是清澈见底的清茶,微微抿上一口,浓而不苦,香而不涩!
叶安心情顿时大好,看着身边也皱眉喝茶的赵祯,微微一笑道:“官家,清茶之妙若您能品出,那就离看透人心不远了!”
“先生还是多给朕说说信陵坊的事情吧!听说秦姐姐持家有度,极擅财货,你的云中郡侯府每天日进斗金嘞!”
叶安奇怪道:“官家是如何知晓的?”
“姑姑入宫都说了好机会,说你家乃是东京城中最会赚钱的人家!”
“错了,官家这别人看到的只是表象,而您要去看问题的本质,不光要看到侯府赚钱,更要看到侯府带动了信陵坊百姓一起赚钱,还要看到更远的地方,比如……带着东京城百姓一起赚钱!”
赵祯噗哧一笑:“叶先生也有昏聩的时候,怎生能带着整个东京城的百姓赚钱?那样你的货物还卖给谁?”
叶安点了点头道:“问的好,这是初五上课的内容,官家好生想想。”
赵祯惊喜的叫道:“先生初五开始到资善堂授课了?”
“怎么?官家不乐意?业精于勤荒于嬉!”
“朕自然欢喜!”
“甚好!官家这茶能打包吗?”
………………
宫中巨大的飞檐下,刘娥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施然而至的叶安眼神中满是好奇。
这个小子的格物之学到底是如何的,无论是在天象还是在商贾之道上,他叶安总能给出惊人的答案。
他带来的祥瑞良种在宫中的后苑已经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了,可就是这样才能体现它们的价值,粮食若是稀罕物就算不得粮食。
很难想像一个少年人居然能在自己和官家面前说他能引下天雷,王渊和蓝继宗信誓旦旦的说这小子用皮毛和松香弄出了电,虽与天雷不同,但他却说道理是一样的。
当初自己只是稍有想法而已,并未真的想让他叶安把天雷引下,这怎么可能?!
但这小子对大星坠地的天象不以为然,刘娥甚至觉得他当初所说并不为真,自己依旧是管中窥豹,说不得背后不为人知的大隐秘,而那就太可怕了,这要远比把天雷引下更为惊人。
引领下天雷像是术法一般的神奇,而若是知晓天外,岂不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刘娥心中的好奇完全被叶安勾了起来,她倒要看看这个少年人如何解释天象。
“圣人召见长生?”
叶安被陈琳和蓝继宗领到了崇政殿,这是距离资善堂最近的宫殿了,台阶上的刘娥紧紧的盯着自己,最终从口中蹦出一句话:“把昨夜的天象好生与本宫说说,本宫知晓你心中早有答案,此处没有外人,不必遮掩避讳。”
随着刘娥的话,蓝继宗和陈琳识趣的退开几步,虽然他们心中也同样充满了好奇…………
瞧见两人的避嫌的动作,叶安看向刘娥道:“虽然长生知晓,但却无法同圣人解释,其中还有很多东西说出来便有些惊世骇俗,怕是圣人听了也不会相信的,长生只想知道,圣人是为了寻求答案,还是为了安心,若是后者,叶安可作保不会有那些怪力乱神,若是前者……圣人还是同官家一起听课吧!”
一手“太极”打起来果然是效果不错。
但刘娥岂能看不穿叶安的把戏?只是没有点破。
自己多年养下的心性,被眼前的少年人的三言两语给毁去大半,叶安巧妙的回答把问题又交给自己选择,当然相比之下她更想要安心!
想要安心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只需要知道所谓的大星坠地和这个王朝并没有关系便好,至于叶安的解释,刘娥却是不信的。
微微皱眉,盯着叶安看了许久才道:“有时候本宫真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本宫与你说话时总是觉得在与一个心智成熟,甚至是心境通达的老狐狸说话?!”
“长生冤枉啊!”迎着阳光,叶安露出最为“纯洁”的笑容:“叶安年幼,圣人如何能这般揣度?叶安实属委屈…………”
“别装了,在本宫面前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不过你的家学却果真颇为奇异,若只是粗闻觉得惊世骇俗,可若是是细细品读,倒是颇有道理的。”
叶安摇头苦笑道:“圣人谬赞,其实叶安的家学也是自汉家先贤而来,非是一家之言,也并非是闭门造车就能成的。”
“听说你私绘东京舆图?可有此事!”
话锋突然一转,刘娥的目光如同枪尖一般锐利的盯上了叶安,顿时让他心中一凛,立刻叉手道:“臣只是根据那些描绘东京城的书册瞎琢磨出来的东西,为的是以后行商方便,臣以为这般要害之物不该出现在书上,尤其是落入外朝手中。”
“根据书上的记载便能做出详细的东京舆图?!”
刘娥狐疑的看向身边的陈琳,老家伙也是不相信的皱眉道:“书册散乱,又非巨细之绘,若想绘制整个东京城的舆图,怕是难上加难。”
“虽然难,但并非做不到!《文萃集》,《梅院小话》等等书中皆有描述东京城的模样,虽说有些已然时过境迁,但大致上是不差的,若是能实地走访,像臣一般自行绘制舆图并非不可。臣对官家说过此事,也打算利用舆图拟做沙盘上呈官家圣人。”
听闻叶安连称呼都换了,刘娥便知道他的态度,其实这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只是有些犯忌讳罢了,若官家知晓,那就更算不得什么。
对于沙盘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刘娥是并不方在心上的。
“眼看已经翻过了年关,新年以至,叶侯也该去往司农寺用心做事了,司农寺少卿范子渊奏中常夸赞叶侯条理有度,以列出今年司农寺之要务,叶侯当用心为国,不可懈怠!”
叶安稍显惊讶,没想到范子渊居然直接在奏疏中说自己的好话,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并不是一个在背后说人坏话且暗中下黑手的小人。
赶紧躬身一礼道:“臣自当用心王事,不敢懈怠!”
刘娥微微点头,虽然他没有从叶安口中知道大星坠地的真相,但有一点她现在想通了,那就是无论天上掉下的是什么,都与眼下的大宋没有丝毫关系,反正已经把天象推给西北的党项了…………
蓝继宗亲自送叶安离开皇宫,只是陈琳却在于刘娥说着什么,叶安不以为意的离开,顺便调笑一下蓝继宗:“蓝大官,听闻你在平康坊的宅院精巧华美,甚有巨石垒砌成山,若有机会长生可是要去看看的,顺便拜访一下尊夫人嘞!”
“哼!你这小子早已知晓了某家的家宅所在,却从未登门,便是王曾家,王渊家,九经先生家都去过,也不曾来我家,怎么现在想起来?”
叶安没想到蓝继宗居然“顺杆爬”,自己只是客气一下,哪有朝臣去往内官家中的?怕是第二天就会被朝臣们所唾弃。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王钦若的回归
“真想让我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喜欢从宫中顺些东西出去,瞧瞧这可是资善堂的泸州六安!”
蓝继宗盯着叶安从怀中掏出的纸包,顿时皱眉道:“陈彤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本打算让他守着官家,免得让那些奸佞宵小从官家身上“捞油水”,怎生还是被贼偷给得手了?!”
好家伙,直接把自己比作贼偷了,叶安顿时不爽的瞪着蓝继宗:“还真是抠门……蓝大官这是作甚?不需这般叉手赔罪的…………”
蓝继宗忽然便叉手一礼,让叶安惊讶的同时却又发现,原来他不是向自己行礼,而是冲着甬道的宫门,从那不大的角门处走来一人,叶安居然从来没见过他。
来人一身的绛紫,穿的乃是三公服饰,贵气逼人,叶安礼节性的叉手打算让过去,但来人却停下,打量了一番叶安后微微感叹道:“果然是少有天资,英俊不凡啊!叶安叶长生,名字倒是颇为恣意了些,却不失少年人的锐气。蓝大官许久不见!”
蓝继宗的脸上露出微笑:“王相公,江宁府可好?”
“哈,金陵旧都之地,颇有江外无事,宁静于此之意啊!”
叶安忽然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一个不小的瘊子,顿时有些吃惊,他知道眼前的这位王相公是谁了,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鼎鼎大名的五鬼之一,素有瘿相之称的奸佞小人王钦若!只是他被贬出外,怎生又回来了,据叶安所知,赵祯对他非常不满意,每次王钦若上奏的时候,写得一手好飞白的赵祯都用难看的大书直接在纸上写下王钦若的名字,最后再一笔笔的划掉。
稍稍一想便也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东京城的皇宫中了,刘娥果然是手段了得,把王钦若这个“炮灰”拉出来在朝中玩起了平衡之道了………………
待王钦若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的拐角,蓝继宗这才脸色难看的对叶安道:“此人便是王钦若,状貌短小,颈上有疣,朝堂上下谓之瘿相也!若非不得已,万万莫要与他沾染,奸佞小人不过如是!”
王钦若的大名,甚至是他的事迹叶安都是知道的,不是在这个时代,而是在遥远的千年之后,一个人的名声能坏那么长的时间,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这是稍稍感叹道:“圣人当真好手段啊!以此可见为保官家周全,不惜代价,只是什么样的“强敌”会让圣人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呢?!好奇,好奇啊!”
叶安一边说一边向东华门走去,他已经瞧见那些换岗的士兵了,只是留下蓝继宗站在甬道的里目瞪口呆,如同石化一般盯着他的背影。
时间就如同飞驰而过的马车,无论是多么美好的时光都会被它远远的抛在身后,同样无论多么令人不算的制衡手段也在扑面而来的上演。
王钦若复相,这是大多数朝臣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尤其是在丁谓都被扳倒之后,他王钦若为何会被刘娥再次起复为相?
谁不知道他是五鬼之一,谁不知道他的奸佞?就他做的那些事,别说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便是东京城中的百姓都是知晓的。
何况他拜相为副相地位虽在吕夷简和王曾之下,但身上的名头可是不少,且每一个都是相当有分量,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玉清昭应宫使、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这一大串的官职中只有同平章事才是他的差遣,其他的都是寄禄官,当然监修国史可不是说说的,是真的要让他参与到其中。
能够修国史对于朝臣来说一般都是重臣和清贵才能拥有的优容,居然被用在王钦若身上,御史台的那群“乌鸦”已经坐不住了。
马行街的李府后院中,叶安气定神闲的握着一根鱼竿,边上的李端懿如同火烧屁股的猴子,不时的起身观察水面,只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瞧见自己焦急的倒影。
至于他爹李遵勖却是一身的宽大燕居服,谢谢的靠在躺椅上一手执杆,一手看书,不时的再瞥一眼水榭中满脸乌黑的长公主。
瞧见叶安的浮漂上的羽毛开始抖动,便笑道:“长生,鱼儿上钩了。”
叶安充耳不闻,而是盯着不远处浮出水面的一个小脑袋道:“李伯伯的池塘里可有不少的好东西啊!这大王八已经大如海碗,今日长生有口福了!听说长公主已有身孕,那便更需补身,这便掉来一同品尝可好?”
李遵勖哈哈大笑:“长生啊!长生!你可知为何我这池塘中有如此大的王八?不是因为刻意蓄养,而是其精明无比,纵使老夫使出各种手段,也未曾掉上来!他可比你想象中的要精明嘞!”
“哦?”
李遵勖的话反倒是激起了叶安的好奇心,笑着对李端懿道:“元伯,去取些猪肝来,若是没有便命人去东市割,一定要现割的那种!”
李端懿老大的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也在摇晃的鱼竿嘟囔道:“先生又要耍诈,明明说好的若是元伯先钓上鱼来,便给元伯一个九宫变方,怎生这便支使我来了。”
李遵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子,你先生发话还敢在这里嘟囔,先生既然应允你了,自然不会耍诈,再说你可是把官家的那个讨要来了,怎生贪心不足?!”
李端懿起身叉手向叶安一礼,随后才道:“官家的九宫变方明日去资善堂读书时便要还给官家,先生元伯到现在还未曾解出来嘞!”
一个小小的玩具便能让俩个孩子较起了劲,这便是他叶安的教书育人的方法,李遵勖心中感叹,但嘴上却道:“官家一日未曾解出才给的你,你若是也解不出来自然该轮到官家,怎生敢耍诈?”
叶安笑着摆手道:“九宫变方之妙在其万般变化,我只来得及做一个,便给了官家,俩个孩子互相竞技,运智,乃是好事,何须责怪?”说完叶安便从怀中又掏出一个放在小几上道:“其实早已给你准备好了,但这东西有自己的规律,你要发现规律,而不是胡乱的移动,这才是我的用意!”
李端懿欢呼一声便把魔方抓起,向叶安叉手一礼:“多谢先生!这便去让人去寻猪肝来!”
看着如同脱兔一般离开的儿子,李遵勖叹道:“若是早些遇到长生,怕是不会如同今日这般的跳脱了,你之前可说过,先开思智,再练其身,后磨心智,便可聪慧通达,往往不可诓骗老夫!”
叶安笑了笑:“这是自然,无论是官家还是元伯都一样,循序渐进,文武两开花……”
李遵勖撇了撇嘴:“元伯这小子可以炼体,官家却是不行的,别说是圣人,便是内官也不会答应,官家本就体弱些,若是知晓你要带着官家炼体,老陈琳一定要和你动手。”
叶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恰恰相反,无论是陈琳还是蓝继宗,甚至是刘娥都会赵祯的身体非常关注,他们太清楚一个有着好体魄的皇帝有多么的重要。
李遵勖没有过多谈论皇帝的身体,而是再次瞥了一眼水榭,低声道:“王钦若回来了,朝中便有些不安,你明日便要去往司农寺坐衙,又要去往宫中给官家爱授课,一切事由莫要参与,小心王钦若这个人,他是有本事,有手段的。别听那些目光短浅之人的胡吣,凡是能当上相公的人,没有一个是靠着谄媚迎上便能做到的!”
叶安笑着点头道:“多谢李伯伯提醒,叶安谨记在心!我前些日子在宫中见过王参政,虽其貌不扬,但城府颇深。”
“不错,能看出这些已经极好……”李遵勖微微感叹道:“你不过比元伯大上几岁罢了,但……唉……多教他些,最少让他能在朝堂中自保也是好的。”
叶安当然知道李遵勖的意思,王钦若的回归必然刘娥的一招“妙棋”,只是这枚棋子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依旧心甘情愿的回来了,无他,权利使然。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对赌协议
叶安对于李遵勖的爱子之心还是很羡慕的,最少他自己没有体会过这种父爱。
知子莫若父,李遵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适合在朝中混迹,稍显单纯的他甚至不明白其中的勾心斗角。
李遵勖的鱼竿已经被拉起,从那弯曲的弧度和水面翻起的巨大水花便能知晓下面是一条怎样的大鱼。
硕大的鱼身在水中翻起波浪,阳光照射在上面映出一阵金光,引得叶安连连赞叹。
早已在不远处准备的仆从赶紧过来帮忙,在这种精心照料下的池塘中,鱼有时能长得很大,没有天敌,还有人精心喂养,不大才是怪事呢!
秦慕慕和翼国长公主的脸已经不能看了,上面满是厚厚的一层花泥,当然这东西在东京城已经非常流行,毕竟秦慕慕的营销还是成功的。
叶安对于面膜这东西已经很习惯了,但李遵勖却是一脸的惊悚,低声对叶安道:“老夫当年戎征在西南之地,见过不少土人在脸上,身上敷着黄泥,一个个凶悍异常,如今瞧见娇滴滴的女子这般模样,心中发怵啊!”
自家的买卖当然要维护!
叶安笑道:“李伯伯有所不知,西南土人敷泥乃是为防蚊虫叮咬,至于慕慕和长公主,却是为了保持容色,待会便知晓了。”
李遵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仰头再次把目光投向水榭,声音却带着一丝担忧:“这花泥制作并非难事,虽说眼下还是咱们的生意,可过些时日就说不准了!”
好家伙,这就开始担心“山寨”问题了,叶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李伯伯一语中的!这也是为何慕慕要在东京城诰命中推广的原因啊!咱们家的花泥可是独家秘方,采用多种药材熬煮汁水,参杂了精致的细泥,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这就是在培养百姓们的一种信念,一提到花便一定会想到咱们兰桂坊的花泥,一提到兰桂坊的花泥土,就想到其中用料考究,效果出众!做买卖做出情义来算不得什么,做出这种信念感才是最重要的,潜移默化的改变百姓的思想,使得咱们的生意成为东京城,大宋,乃至天下最好的买卖!”
后世的营销学在李遵勖的面前展露了冰山一角,可即便如此也让他彻底叹服,好一句信念,好一句比情义更重要!
瞪大眼睛的李遵勖连连点头,即便是李端懿兴冲冲的回来他也完全不在意,而是对叶安道:“贤侄继续,继续给伯伯说说,这些说法当真是让伯伯耳目一新啊!”
叶安伸手从李端懿的手中接过半块猪肝,用仆从递过的小刀切成小块条状,这才笑眯眯的说道:“越是大商铺越有底气,百姓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越信任,这甚至要比那些百年老店要更让人值得信任,这是为何?”
“因为大商铺底气足,财大气粗啊!”
李遵勖想也不想的便回答了叶安的问题,随即一惊,盯着叶安道:“长生的意思是咱们也要重新开设一家商号?”
叶安轻轻摇头:“非是重新开设一家商号,而是你我两家共同开设一个商号,两家产业全部归属这个商号,所有的店面牌匾上都要有这家商号的名字,让整个东京城都知道!”
李遵勖心中猛然一惊但脸上却风轻云淡的笑了笑:“那这商号该如何分账呢?”
“五五均分!无论以后赚多少钱,原本属于谁家的商铺赚的多,全部五五分账,每年盘账之后,留出一部分利润进行继续投资建设,剩下的钱财两家均分,若是遇到缺口,两家也要同时拿出钱来才是。”
嘶……李遵勖微微吸了口气,皱眉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如此一来两家之中必定是有人家要吃亏的啊!”
叶安笑了笑:“岂能让李伯伯吃亏?”
李遵勖连忙摆手,尴尬的说道:“你的信陵坊已经成了东京城中的一处好买卖,每日日进斗金伯伯是担心你吃亏啊!”
这话从李遵勖的口中说出来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李家财大气粗,商铺众多资金雄厚,别说是一个信陵坊坊市,就是三个加起来也不能与之相比。
信陵坊是在做东京城中一部分人的生意,而李家却是已经在做大宋的生意了,南方的稻米,景德镇的瓷器,蜀中的丝绸、木材,那都是大宗买卖,岂是信陵坊那种小打小闹能够相提并论的?
但这也导致了李家的劣势,在东京城中异常的低调,只有豪门权贵之家知晓起背后的买卖和强大,在人前是万万不敢展露出来的,毕竟外戚的身份太过敏感,颇有以权谋私之嫌,当然这也是事实…………
叶安并不在意这种行为,这是封建社会,特权阶级本就存在,以权谋私就是特权阶级的权利啊!否则为何要叫特权阶级?
“长生的意思很简单,两家合并买卖共建商号,若是在规定时间内不能盈利,甚至不能达到伯伯的预期,那信陵坊,兰桂坊,外家城外那座庄子便全部归李家所有!”
“你这小子!怎生还同伯伯着急了?!又不是不能商量,何须说出这种气话来!!当你李伯伯是什么人?!”
叶安的话还没说完,李遵勖倒是不干了,皱眉便埋怨其叶安的冲动,当然在他看来叶安就是在赌气。
用力的把鱼竿跑出去,顺便左右摆动,让新鲜的猪肝在水中游来游去,叶安摇头苦笑道:“伯伯误会了,叶安还未曾说完嘞!若是这商号达到了李伯伯的要求,甚至超过了伯伯的预期,那您可就要拿出一成的红利出来喽!”
盯着叶安看了许久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李遵勖皱眉道:“长生,你这可是在拿现在全部的身价在豪赌啊!”
“没错!这就叫“对赌契约”,不知李伯伯敢不敢与叶安对赌?放心,即便是李伯伯输了,李府依旧会比现在赚得多的多!”
这一点李遵勖当然是明白的,多年商贾经验让他很快便明白这是叶安在保护李家利益的一种手段,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放心的与他合作,拿出全部的身价和他共建一座全新的商号。
一想到融合两家实力的商号,一想到以后叶安与自己的买卖捆绑在一起,李遵勖便有一种立刻应下的冲动,但好在他没有被叶安描绘的未来场景给冲昏了头脑。
笑着说道:“说来不怕长生笑话,这个家你伯伯我说的不算嘞!”
叶安瞧了一眼已经停下手中魔方的李端懿,素手一礼指向水榭道:“那伯伯便寻长公主商量吧!只限今日过时不候哦!”
瞧见他脸上戏虐的笑容,李遵勖不禁老脸一红,瞪了叶安一眼,顺便把儿子从暖洋洋的石头上拎起来便向水榭而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长公主与驸马
李府后院的池塘边上,叶安奋力的拉扯鱼竿,身上罩着的直缀长衫已经被他手忙脚乱的给脱去了,边上的仆从想要上前帮忙,但却被他制止,无论是钓鱼还是掉鳖,都是一种独自享受的乐趣,岂能让旁人分享了去?
脚下不断的向后退去,手中的鱼竿也被高高的举起,只是鱼竿的前半部分已经弯曲的不像话,就像是一张被拉开的弓。
没想到这甲鱼还很大,看似是叶安在同它角力,可事实上却是叶安在故意给它喘息之机,这样的野趣不常遇到,多玩一会也不错。
之所以用猪肝,乃是甲鱼就喜欢这种又鲜又腥的东西,当然,肥大的蚯蚓,蛤蟆,甚至是鳝鱼都可以,但都没有鲜的猪肝要来的好。
肝脏中有丰富的胆固醇,就是这些胆固醇吸引了甲鱼,即便是与叶安如此角力,它也没有松口的打算,让边上李遵勖啧啧称奇。
据他说之前用过不少巧妙的办法诱捕过这只王八,但它偏偏就不上当,没想到叶安居然能把它掉上来。
终于叶安感觉到胳膊酸痛的时候开始发力,用力的把它拎出水面,鱼竿的弯曲已经被拉扯到最大,好在这是紫竹的鱼竿丝绸的线,也只有李遵勖这种“土豪”才舍得用。
当王八被拉出水面的时候,李端懿瞪大了眼睛,这哪里是海碗大小,简直快赶上铜盆了!
此时的叶安才发现,这只王八的体量相当大,而离开了水的王八脖子伸的老长,就是不愿松口,此时的它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千年王八万年龟,当然王八也可以叫鳖,二者是一种生物。
边上的李遵勖完全不顾及叶安大汗淋漓,而是颇为感叹道:“龟之言久,千岁而灵。以其长久,能辨吉凶啊!这等灵兽在家宅中也能镇宅……”
叶安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他倒是不愿意吃了,再说了王八和乌龟能一样吗?!
“不过若是长生希望咱们两家合作,共建商号能够成功,那还是不要吃为好吧?”
于是叶安痛快的抓住王八的脖子随手就把它给扔进了池塘中:“李伯伯都如此说了,叶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什么时候立契?”
李遵勖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叶安:“你这小子,怎生如此着急?眼看着就要晌午了,总该用过酒宴之后再说那些,何必如此急躁。”
叶安笑了笑:“伯伯说的是。”随即看向水榭的方向,李遵勖之所以如此快的定下主意,怕是与那位一向低调的长公主脱不开干系吧?
的确这个家不是李遵勖一人说的算的,否则也不可能连个侍妾也没有,还要在外面藏着外宅,像他这样的重臣之家,权贵之后,居然连个妾侍也没有,足可见长公主对他“管教”之严厉。
当然,绝不是长公主的相貌有问题,看看赵祯的长相就知道,他的姑姑容貌一定是不差的,只是她善妒的名声在东京城的诰命夫人圈中也是闻名遐迩。
这也是秦慕慕与她走的近的原因,不是因为做生意的需要,相反在此之前两人就已经有所交集,并且关系甚好。
所以现在李遵勖看向叶安的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作为一个公主在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是没有多少朋友的,一般人做不成她的朋友,能够和她做朋友的也都是权贵之家的诰命夫人,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愿自家男人多出一个结交外戚之嫌。
所以李家可以说是没有多少朋友的,因为特殊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家不能有朋友,看看李遵勖身边的好友都是些什么人?潦倒的书生,玄诚子那般的修道之人,哦!对了还有和尚,听说他与空空和尚关系不错,还与东京城中著名的楚圆慈明禅师为法门好友。
没错,李遵勖信佛,整个李家都信佛,这也是之前叶安不愿与他家交集过甚的原因,他担心李遵勖也许是大相国寺那一头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李家只是在家中信佛而已,最多也就是寻个高僧谈论一下佛法。
一顿午饭吃的平平淡淡,菜色倒是不错,但也都是东京城中较为常见的菜色,原本打算来一份清炖老鳖汤的叶安彻底对这座满是山珍海味的珍馐没了胃口。
羊肉乃是贵肉,寻常富贵的人家都舍不得吃不起几顿,但对于上层阶级来说最寻常的菜色,好在看着秦慕慕没有什么胃口,叶安便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一道松鼠鳜鱼。
对于食材的珍贵程度叶安和秦慕慕都是不挑剔的,最寻常的食材也无所谓,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定要做的好。
刀花刻过的鳜鱼不光外形好看,吃起来也是酸甜可口,虽然没有番茄酱,但叶安用了糖醋和一点酸汤饮子作为卤汁,味道相当不错。
瞧见李遵勖和李端懿这对父子却是只顾着吃鱼,长公主笑道:“叶侯还真是个好夫婿,慕慕怎说来着?哦……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厨房!在本宫看来便是能为国担当又能为家担当的人啊!不像某些人,寻常就知晓在家中耍威风,出了门便是一身素衣,不是寻和尚便是寻道士、酸儒去了!明明是个武职却非要文绉绉的做文章!”
“清懿,你这话说的……可是太好!为夫就是这点不好,胸无大志……”
“哼!叶侯便是与你不同,不光是我那嫂嫂的心腹臣子,还是个顶顶聪明的少年郎,别说长相俊俏如同画儿中走出的一般,便是才情和脑子都比你强嘞!这样的好少年,本宫自然欢喜,那对赌之说便作罢了,我李家愿意相信!”
前面还在夸赞叶安,后来便话锋一转的扯到了买卖上,这才是人家的用意,当然了,备受打击的李遵勖却是老脸拉得挺长。
至于捂嘴偷笑的李端懿却是真的不知道,被父亲瞪了一眼才赶紧扒饭。
秦慕慕却是知晓赵清懿的用意,笑眯眯的说道:“那可不行,既然是要让李家承担风险的,如何能没有个保障?若是传出去夜郎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姐姐万万不可说笑呢!”
这称呼也是没谁了,叶安翻了个白眼随即笑道:“慕慕说的是,对赌协议为的就是保全李家的利益不受这次合并的损害,不光是一种保护,也是对生意的一种激励,有舍才有得啊!”
“说的好!长生不愧是少年才俊啊!这般的魄力老夫可是没有的,既然如此,清懿咱们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长公主赵清懿皱眉半天,最后无奈的叹气道:“也只好如此,叶侯可要想好了,一旦立契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叶安轻轻一笑:“一言九鼎!”
“驷马难追!”李遵勖的回应太快了,几乎是在叶安话音刚落便说出了口,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惹得边上的赵清懿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时局
牛车缓缓驶离了高头街的李家府宅,叶安没有吃尽兴,反倒是秦慕慕得了几件长公主送的首饰在那开心的像个孩子。
毕竟是长公主,拿出手的都是极好的头面,羊脂玉簪,做工别致的玉步摇上是一支青玉雕刻出的知了,至于镯子之类的就更多了。
女人仿佛天生对这些首饰没有抵抗力,瞧着秦慕慕的小脸以及脸上贪财的模样,叶安随手拿起一支朱钗道:“这些东西又不是买不到,瞧给你高兴的,这夫妻两可是演了一出“双簧”。”
“别动!早就和你说过我的首饰你不能乱动,哼!但我不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其实从一开始在你提出对赌协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看到好处,别的不说,单单是有赚无亏的买卖,傻子才会不做呢!再说了这是两头赚钱的事情,无论成败亏的都不是他们李家,唯一的损失就在于咱们成功之后,他们少了一成的分红,可对他们来说赚四成也比之前挣钱!这就够了。”
果然,秦慕慕从一开始就看出了猫腻,女人的心思细腻和敏感在某些时候却是要超过男人的。
“那这么说来咱们的计划便成功一半了,李家已经下水,要不要现在就去把王家也拉下水呢?”
秦慕慕看着叶安奸诈的模样微微一笑:“那可就有些操之过急了,王皞不是早已给你投资了一千贯吗?每年给他分红便好,当然也要让他知道李家与咱们共同筹建商号,做大做强的计划。若是他没有投钱给你,反倒是没有什么的,只是怪自己当初没有应下你,可现在不同了,他给你投了钱,却远远不及李家的回报,到时候一定会急的眼睛发红!”
叶安惊诧的看着眼前摆弄着发簪的少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学心理学的,这种反差和对比会让王皞和王夫人眼红的不行,到时候每年看着李家大笔大笔的进项,王家一定会受不了的,只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噗哧……秦慕慕捂嘴轻笑道:“你会觉得残忍?你不是说王曾虽不同于吕夷简,但终究是目光狭隘之人,也是党争中的一份子吗?怎么现在有些后悔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哦!”
叶安轻轻摇头:“毕竟王皞对我有过知遇之恩,王家也算是不错的,把王家拉下水,从利益上控制王家,稍显不体面,毕竟咱们的手段是这个时代人没有见过的,有些恃强凌弱的感觉…………”
“你可算了吧!你就不是这样的人,从皇宫中出来都不空着手的,你能放过王家?再说他虽然是在于吕夷简对抗,但依旧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以后若是他要针对你,恐怕想要对付他都不好办了。”
叶安微微点头,王曾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奇怪,自己甚至连吕夷简都能猜测出大概来,但对于王曾却是完全看不透的,他看似是与吕夷简不和,但有时候他却能与对方合作。
这在党争如此激烈的朝堂上是说不通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有党争,因为思想的不同,因为利益的不同,甚至因为地域的不同,官员们自发的三五成群,这非常的正常。
当王曾显然是保皇党,吕夷简是后党,只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王曾想要争取的是让赵祯早日亲政,年轻皇帝亲政的史料非常多,而且现在刘娥的权利非常大,她不光是名义上地位最尊贵的太后,还是拥有实权的太后。
这一点让王曾等一众文臣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眼下这一切和唐时武则天的前期实在是太相似了,所谓的保皇党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而已,在叶安眼中他们其实并不是直接保皇,而是向刘娥施压让赵祯早日亲政,这样一来就等同于限制了刘娥的权利。
文臣和别的臣子不同,他们一直都是辅佐皇帝又相对独立的存在。
士大夫是一个称谓,同时也是一个阶级和信仰,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利益和骄傲,这里的利益并不是贬义词。
文臣可以为了直言上谏而不顾性命,这是百分百服从皇权吗?显然并不是,文臣是一个团体,他们通过皇帝来实现自己在这个国家和文明中的价值。
尤其是大宋的文臣,他们在得到皇帝给出的优厚待遇时,几乎可以说是如同开挂一般,疯狂的压制武将,同时连皇帝都不畏惧了。
直言上谏,讽喻规劝,等等诸多手段都能涌出来,更有甚者还能喷皇帝满脸的口水的!
相比秦慕慕和叶安认识中的官员,他们并不算是合格的,为国为民?不好意思士大夫为的只是江山社稷,为的只是天下,而这个天下可能包括百姓,但永远不是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的,甚至不包括在其中。
随着叶安的沉默,整个牛车便也沉默下来,秦慕慕自顾自的摆弄着首饰,不时的瞥一眼陷入沉思的叶安,她当然知道相比自己叶安要考虑的更多,更长远。
看着他经常发呆一般的坐在那里,秦慕慕心中便没由来的一阵心疼,她知道叶安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心中规划和盘算。
他本可以写下来的,但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也不能见于纸面,只能在自己的脑袋里。
此时秦慕慕能做的就只有静静的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牛车到了信陵坊,外面嘈杂的人群和甚嚣尘上的声音都没有把叶安给拉回来。
秦慕慕也不着急,而是让赶车的铁牛把牛车停在门口,很多时候连秦慕慕也不了解叶安心中的想法,虽然都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但秦慕慕在历史的知识上是匮乏的,并且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布局谋划。
她能用心理学看穿一些伪装,但却不知道别人这伪装背后还有没有更深的含义,就如同李家一样,这般的与侯府捆绑在一起为的是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李端懿,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连叶安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所以他在牛车中做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他也没想明白,当然他却想通了王钦若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朝堂上怕是又要增加一股势力。
他不会和王曾,吕夷简中的任何一方出现纠缠,即便是身为后党的吕夷简也不会待见他,王钦若不光名声差,而且还是刘娥的棋子,用来平衡朝堂的棋子。
伸了个懒腰,叶安把怀中的汤婆子紧了紧,探头出去瞧见秦慕慕已经坐在葛善书家门口的馄饨摊前,叶安便知道她瞪等了自己许久。
葛善书用自家的优越地理位置开了个馄饨摊,一个老光棍没有什么别的手艺,就是会一手好面活,据说是他娘在娘胎里便传给他的手艺,不光馄饨好吃,便是汤饼也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最关键的是在于他肯下料,羊骨头熬的白汤,只需加上几味佐料,味道便是顶顶的好,让人吃了忍不住赞叹。
当然葛善书为人豪爽,善于结交,用料实惠也让不少的人在段时间成为了他的回头客,但只要叶安或是秦慕慕到了他的摊前,必定是让雇来的小伙计去招呼客人,自己亲自招呼。
甚至因为秦慕慕是个女人家,还特意用一个屏风在苫布棚子下挡不着一面别人说她抛头露面。
事实上叶安和秦慕慕几次想要请葛善书到侯府做事,给的绝不会少,但他却总是拒绝,宁愿得了叶安的赏钱高声的唱个肥喏,也不愿去侯府多赚些钱,用张寡妇的话说,这是个有情义的人,也是真真正正想和侯府做邻居的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三叔
信陵坊的坊市已经称为东京城中最热闹的街市,虽然在有些人的眼中这依旧是小打小闹,但只有叶安知道这么做是为何,培养市场,树立品牌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手段。
而这段时间,信陵坊的广告却是也不曾减少,自从与罗青山和他的丐帮闹翻了之后,叶安便完全不用在意乞丐的问题。
东京城中的乞丐,至少左第二厢的乞丐都知道信陵坊不是他们能所以去的地方。
并且叶安还发现了一个比乞丐更为完美的宣传媒介,东京城中的说书人,这可是真正靠嘴谋生的人,算是一种舆论喉舌。
只不过在大宋,说书人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好一点的会在勾栏、瓦舍之类的地方,但那里都是店家花钱雇佣的,剩下来的大多是些在酒楼正店或是脚店中“打野呵”的存在。
当然,脚店中的说书人倒是挺多的,因为脚店乐让这些说出人给自家的店铺招揽生意,并且只需给些润口钱就好,不需要多大的花费,至于这些说书人的经济来源,全靠看官的打赏。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却被叶安所看重,他们的宣传可比那些乞丐要有利的多,虽然费用贵了些,但相比信陵坊的收入还是九牛一毛。
坐在馄饨摊前的叶安看着站在路口在阳光下扯着脖子如同连珠炮一般喷出刚刚才想出的顺口溜,顿时觉得这钱没有白话。
一旁的葛善书觉得这就是有钱没处花了,毕竟说书的打野呵站在路边说着奉承话,半天下来就能赚六十个大子,这钱也太好挣了些。
但叶安和秦慕慕却听得起劲,尤其是听到说书人不知从哪编出的精彩段子,便同路人一起叫好。
在他们夫妇二人看来,这就是最好的广告,也是最好的营销手段之一。
这种插入广告的方式的营销往往能吸引更多的人,不光是信陵坊,酒楼正店,脚店中也满是这样的说书人,多少有点抢夺资源的意为在其中。
叶安知道很快这些说书人就会无法进入那些他们熟悉的酒楼正店之中了,因为这就是在人家店铺中当场砸饭碗。
你在高阳正店中说信陵坊的酒水是东京城最好的,价格公道味道好,那不就是在说高阳正店中的酒水“垃圾”吗?
时间长了,别说是高阳正店,便是路边的脚店也不会让说书人在其中宣扬信陵坊的好了。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信陵坊的坊市中购物,这也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广告效应,毕竟叶安对信陵坊各家店铺的要求就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做得好,还便宜,这才能快速的占据东京城中的市场,给百姓们创造出一种下意识的消费观念,认为买东西就要去信陵坊,否则便是花冤枉钱。
“只买对的不买贵的!”这句叶安与秦慕慕说笑的话语,在无意中成为信陵坊的营销观念,并且非常的成功。
到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句话是谁先说的,但所有人都是深以为然,价格才是王道,质量才是本钱,信陵坊的货物恰恰占据了这两条。
叶安和秦慕慕便如同寻常百姓一样,在葛善书的馄饨摊上吃吃着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馄饨。
有了屏风的遮挡,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出来,这个开放的社会中,女人依旧还是相对保守的那一部分,当然更多的却是针对大家闺秀和秦慕慕这种诰命夫人。
对于这一点秦慕慕非常的不满,但也没有办法,即便是她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也不敢与这个时代的封建礼教争个高下。
其实馄饨的好吃更多的在汤料上下功夫,羊骨头熬制的白汤没有一丝膻味,有的之事一种羊肉肥美所散发出的类似牛乳般的味道,这是连叶安都要惊叹绝技。
葛善书笑眯眯的看着叶安把馄饨含在口中哈气,一边开口道:“侯爷,这心急可吃不下热馄饨嘞!”
叶安好不容易把馄饨在口中给吹冷了,一口咬下便皱起眉头:“和你说过多少次,肉一定要用料子酱过了再包,若是能掺上冻起来的大骨汤,那味道必然是更好的。”
边上的秦慕慕连连点头,顺带着头上的玉步摇也跟着叮当作响,只是让还满脸得意的葛善书瞬间垮了脸:“侯爷,我的好侯爷!用了羊汤本钱已经是顶顶的高了,还要酱肉?还要用猪骨汤?这要多少钱嘞!若是您想吃,我以后给您做还不成吗?”
叶安摆了摆手:“那倒不用,但三叔你要教别人做,这总归是可以的吧?算你技艺入股,每年有分红哦!”
葛善书无所谓的笑了笑:“三叔我可不在乎钱,若是侯爷想让人和我学,尽管支使过来便是,无需与我客气。”
叶安和秦慕慕对视一眼,到现在他们也没弄明白,为何整个信陵坊都与侯府产生了利益联系,唯独葛善书死活不愿一起跟着发家致富。
看着他的模样也算是周正的,寻个婆娘应该也不难,怎生就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呢?
“三叔,咱们也算是最早相识的,虽说时间不长,但关系自然是亲近的,为何您就不打算与我家有所瓜葛呢?看不上我?还是看不上这侯府?”
瞧见叶安奇怪的眼神,葛善书非但没有紧张,相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侯爷,您就说咱们信陵坊各家谁没有与您立契?凡是立契的都从您这里得了好处,虽说知晓您不是个贪图信陵坊的东家,对各家也都是极好的,但只要与侯府有过钱财往来,只要是信陵坊的人家,那一个不是把您当成东家来看待。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为人处事自然也就不一般了,三叔我可不在乎那些铜臭,咱们两家乃是真真正正的邻人,我不占您的便宜,也不贪图您的富贵,只是与您算是个好乡邻,再高攀一点算是个忘年交,走心的那种,这就够了!出去有了几分薄面,回来能和你唠唠家常,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秦慕慕愣住了,叶安也愣住了,他们两人忽然明白张寡妇当初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确确实实,整个信陵坊只有葛家与侯府没有往来,也只有和他说话是最舒坦的,至于别人家,虽然也是随意,但终究有那种高下隔阂,让人不舒服。
竖起大拇指,叶安微微点头道:“三叔是个明白人,若是打算娶妻,叶安一定为您撑场面!”
“多谢侯爷,上席一定给您留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这么简单,有些人看重的是与你之间的情义,有些人是看重了你的价值。
秦慕慕小声道:“与李家相比,高下立判,可惜咱们的身边不会有多少三叔这样的人。”
叶安笑了笑:“要都是三叔这样,那咱们家的生意也都别做了,这样的朋友,近邻有一个便足够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陈留官田
时间就仿佛一个轮回,日升日落是一个轮回,三十天的日升日落还是一个轮回,三百六十天的日升日落依旧是个轮回。
只是在不经意中,时间便如同白驹过隙,不等你反应过来便以刹那而过。
转眼之间草长莺飞的二月来了,司农寺中属于少卿的签押房中却空无一人,别说是签押房,便是整个司农寺都没有几个人,只有个老门房坐在门口那面点卯的打鼓下带着斗笠打哈气。
宫中前来传旨的陈彤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没寻到人,忍不住到了门口再次把腰牌亮了出来,只是这次他把腰牌放在了老门房的脸前,让他看清楚上面的纹样、
老门房的眼睛终于聚焦到了腰牌上,待瞧见了上面居然是好大一只仙鹤后,便立刻睡意全无,打起精神笑眯眯的叉手道:“原是宫中内大官,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好叫大官知晓,今日两位少卿带着司农寺的大小官吏都去了城外官田,瞧着日头怕是暂且不会回来的。”
陈彤小心的把腰牌收入锦袋中,回头看了看瞪了他一眼道:“何不早说?!官家过几日便要亲耕,天大的事情司农寺会不知晓?怕就是如尔等这般的怠慢,并未把实情转述给叶少卿吧?!怎生几日不成见叶少卿的奏疏?官家觉得不妥才让某家来司农寺看看,果然见你在这里迷瞪!这还没到晌午便这般模样了?莫不是觉得司农寺是个清闲衙门不成?”
老门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眼前这般的小人儿也敢在自己面前自称某家,但回想起那块腰牌上展翅欲飞的仙鹤,还是陪着笑脸道:“小老只是个门房,寻常也就登基一下来访贵官的消息,更多的是跑腿报信,您就莫要为难小老了。”
瞧他的模样陈彤也不愿与他纠缠,哼了一声便打算离开,老门房瞥了一眼陈彤清秀的侧脸,心中暗笑,叶少卿是在官田,可官田大着呢,若是自己不说,他上哪知晓去何处寻人?!
但谁知他的得意还没多久,陈彤俊俏的侧脸便转了过来,冷笑着皱眉:“原本还不打算惩治你,可你偏偏不识抬举!东京城外官田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五亩,分了七十二处庄子支给乡民一千五百九十户人家耕种,某家去了也是在大海捞针,你倒是连个气都不喘?!”
“吓!内大官好账册,您说小老都忘记了,小老是真的被内大官的气势给怔住了,未曾想忘了回话,叶少卿和范少卿就在京畿转运司治所陈留县。”
哼!冷哼一声陈彤这才上了门外马车,陈留县内只有一处司农寺的官田,也是距离东京城最远的一处官田,很是好寻,至于这个老门房,没有必要与他一般见识。
拿出怀中的魔方在手中把玩起来,陈彤忽然笑了笑,叶少卿常说,当你的地位和权利远胜于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会在意他的小动作,因为很可笑。
马车在禁军的驱赶下向陈留县急驰而去,车中的陈彤把玩着手中的魔方,很快就把它恢复的原样,打乱之后再次重复这个过程,虽然很简单,但却有着极大的乐趣。
但即便是速度惊人,可他永远都在那两位之下,一个是官家,一个是伴读的李端懿,至于蔡伯俙倒是能赢他几次,但却不敢常常赢他,免得被官家看出来…………
“小陈大官,陈留县到了。”
不知不觉中马车便沿着官道抵达了陈留,听到驾车的禁军招呼,陈彤立刻把脑袋探了出去,孙先生常说:“此处乃中州重镇,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看着滚滚而过的惠济河,陈彤也知道为何朝廷会把河东路转运司的治所设在这里了。
春天到了,正是蜀中商贾运来上好木材的时候,冬天河水结冰,蜀中再好的木料也运不过来,现在河水化冻,木料便来了。
陈彤看到了那些在大船上堆积如山的木料,这些都被运到东京城中,或是进贡给皇宫,或是被富贵人家买走。
沿着惠济河不出二十里,便能瞧见司农寺的官田,这是距离东京城最远的一处,却因为靠近惠济河而最为方便灌溉。
当然听官家曾在渊汆先生面前说过,惠济河的官田不合适种小麦,南方的稻米也是不妥,反倒是花生在这里种得极好,这倒是让渊汆先生大为赞叹,说官家体恤百姓,如此年纪便知农桑,乃明君之兆。
可别人不知道陈彤却是知道,这些都是叶侯在上课的时候教给官家的东西,渊汆先生不该夸官家,而是该夸叶侯。
这在陈彤看来并没有什么,叶侯还讲了许多东西,比如这里的土地里含有一种叫“甲”的东西,还说这“甲”与常见的甲胄不同,是一种几乎看不见的所在,但却是能让根茎类农物长的极好。
土豆和地瓜便是根茎类的农物喽!
已经到了官田边上的陈彤立刻让准备从天地中抄近路的禁军停下,别说是自己了,便是官家都不敢让车马从田地里过,胆敢压坏了粮食,便是天大的罪孽!
下了马车的陈彤看着远处在地里若隐若现的人影,便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但始终没有瞧见叶安,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他:“咦?!来的是陈彤吧?!你怎么到了陈留来了?”
顺着声音瞧去,陈彤瞪大了眼睛,只瞧见俩个短襟的泥人冲着他招手,而在他们的边上是一个好大的粪堆…………
硬着头皮,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到了边上那熏人脑袋发懵的气味已经让陈彤无法呼吸了,但无论是叶安还是他身边的范子渊都没有在意,最多便是用一条汗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叶安笑了笑道:“别觉得不好闻,以后想要吃到松软的烤土豆,可离不开这些粪肥,这些都是宝啊!”
范子渊在边上哈哈大笑道:“原本和你做农事到不觉得如何,但见到和你差不多的陈内官,这才发现你叶安也不过是个少年,这般的口气说人家,倒是有几分奇怪嘞!”
叶安不以为意:“达者还为师呢!可是你自己说要和我学的,这么快便不打算认账了?告诉你,这些土豆种下去,只要好好培育,种满六个月,必定结出让你看着都能走不动路的果实来!”
一把用脏手拉住了叶安的胳膊,范子渊紧紧地盯着叶安道:“真的能种两茬土豆?!”
叶安翻了个白眼甩开范子渊沾满粪肥的手道:“废话,圣人在宫中可是拟做各种温度的土豆,为了保暖还特意用暖房种过土豆的,只要温度合适,别说是俩茬,便是三茬也能种出来,比如南方,秋季水稻收获后利用期间空隙种植一茬土豆。翻过年四月便能收获,到时候…………”
“到时便又能种下土豆了!天爷爷,若真是如此,咱们大宋以后何须在为粮食担惊受怕,即便是遇了天灾,也不愁没有粮食用来赈济灾民了!”
看着手舞足蹈的范子渊,叶安耸了耸肩,但转过头却瞧见陈彤和他一样兴奋,连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最后拉着自己的袖子上了田垄道:“叶侯,这是天大的祥瑞啊!三日后官家请耕,您便把这事上奏官家啊!”
叶安笑着摇头道:“官家知晓的,圣人也是知晓的,否则让我来推广土豆是为何?随我来,把我的劄子呈送官家御览,顺便告诉他,想要推广土豆,最好的办法不是他这个皇帝亲自耕种,而是让百姓看到收获,看到堆积如山又美味的土豆!否则便是派下去多少种子都是浪费,万万不可糟蹋了。”
陈彤小心的把劄子收入怀中,看着眼前一身朴实无华,如同农家子弟一般的叶安,他忽然觉得朝中的官员都应该这样才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陷入迷茫的官家
几乎所有认识叶安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把他拉到和自己同等的高度和地位来对话,因为你和他交谈的时候完全就如同在和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交谈。
诚然叶安的外貌是个少年人,但他的谈吐和举止有着完全不输成年人的老成,并且会给人一种不自觉的信任感。
尤其是叶安自己遵循着自己的价值观…………不得不说后世那种人人平等的价值观最少在认知中的价值观非常容易获得这个时代人的好感。
你待人接物的礼貌便体现出最直观的人品。
叶安从出现在宋世的那一刻开始,对待所有人的态度几乎都一样,无论是陈彤这般的内侍,还是蓝继宗那样位高权重的大官,亦或是执掌天下的刘娥或是赵祯这样的天家,都是一种平和又不卑不亢的态度。
叶安的温和的态度让陈彤非常受用,完全符合他对一位先生的完美想象,久在宫中的他虽然是赵祯的贴身内侍,但依旧要处处看人脸色。
陈琳和蓝继宗倒是对他不错,但每次遇见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时,他就莫名的有一种自卑感,仿佛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甚至比官家还要威严,而自己如同蝼蚁一般,仿佛连活着都要感谢他们的仁慈。
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甚至是夏竦那样并不算是重臣的官员都给这种浓浓的挫败感,没有人把他当作是一个人来对待。
至于武将,更是把宫中内侍看作是晦气的不愿沾染,听说是因为汉代宦官与武将勾结的旧事所致。
陈琳就不明白了,都不是个完整的男人,去争夺那些权利有何用?若非是家境不好,谁会愿意入宫为奴为婢?小小年纪的他并没有感受到权利的诱惑。
所以在赵祯询问他关于叶安在陈留县所作的趣事时,陈彤的眼中满是向往:“叶侯就穿着一身短襟,卷着裤腿在粪土之上把切成小块的土豆放进了土里,且和司农寺的官吏一起劳作嘞!”
赵祯无聊的挥了挥手:“好歹也是开国侯,虽是司农寺少卿,但也不该这般的作践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仔细的翻看了手中的劄子,劄子上有着叶安整理出来的亲耕详细流程,当然只是司农寺所要负责的那一段,内容不多但却有着极为详细的数字序号,把司农寺安排的详细流程简而化之的列举在了上面让人一目了然。
陈彤在回来的路上偷偷的看过劄子里的内容,毕竟这算不得什么“军国重事”他还是能够简单翻阅一下的。
相比朝臣们的奏疏劄子,叶侯的劄子虽然简单,但却非常的精准,让别人一目了然的便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完全没有那种冗长和迂腐。
至于最后只是简单的一句“官家当以仁德佑宋,以农桑为国本矣!”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劝谏和阿谀,比某些朝臣们的劄子要强上不知多少。
仔细的翻看之后,赵祯已经能把其中的一、二、三、四等条目给流畅的背出来,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若朝臣都如同叶先生一般,这劄子看起来便也轻松许多了,让叶先生为司农寺少卿,颇为大材小用了些,着银台司抄送礼部,哦,让黄门司的内侍抄送一份给大娘娘送去。”
赵祯说完便把手中的劄子递给了陈彤,又吩咐道:“记得把这份劄子带回来,放在朕御书房的南墙上存好。”
陈彤恭敬的接过劄子便打算让门口的内侍去做,但却被赵祯唤住:“叶先生说什么时候入宫授课的?”
陈彤苦笑道:“官家,司农寺的事情太过繁琐了些,且叶侯一项是亲力亲为,怕是还要拖延几日的功夫嘞!”
赵祯颇为无奈的看着头顶上挂着的风铃再次挥了挥手道:“去吧!”
这是资善堂中为数不多的有趣摆件,是叶安与他一起制作的出来的,若是把窗户打开,铺面的春风便能让它叮铃作响煞是动听。
最有趣的是小小的铜管却能发出不同的声音,叶先生让自己去琢磨其中的道理,说这不光是音律之妙,还有些许格物的道理在其中,自己已经有了些许头绪,只是先生却不知何时才能进宫…………
王渊来了,今日是他授课讲解《唐书》卷四十五,志二十五的“舆服”。
大抵是亲耕将近,他便就近宣讲,以礼为本,向赵祯传授车舆冠服与各种仪仗定式,但赵祯却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人就该遵守其中的上下尊卑。
这些东西赵祯已经听烂了,尤其是在叶安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王渊和孙奭都会在资善堂中宣讲这些东西,说是为了让自己亲政之后符合帝王至尊该有的威仪。
已到了叛逆年纪的赵祯还是非常能控制自己心中的逆反,但依旧觉得这是王渊和顺水把自己困在这些条条框框中的手段,是文臣限制帝王的手段。
虽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但有时听的多了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些,这些大儒给自己讲经,朝臣们为自己上疏劝诫,应该是为自己好的,可为何自己就是感觉不到?
相反他还是更为期待叶先生所说的劳逸结合,什么每日造成起来会入宫同自己一起锻炼身体,并且每日课程安排中还有御射,舞剑,甚至是骑马等诸多锻炼的课业,这倒是让他非常期待。
资善堂中静悄悄的,王渊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已经发呆神游天外的赵祯,自己也不言语只是把手中的书本放下,静静的喝茶。
瞧见陈彤打算提醒两眼发直的官家,王渊眉头一挑悄悄摆了摆手。
许久之后资善堂中的安静才让赵祯回过神来,尴尬的看着喝茶润嗓的王渊道:“朕神游天外,让先生久等了。”
王渊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摇头道:“官家年少,心中的想法和杂念难免多谢,老臣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相比官家差的太多,官家也无需自责。只是学问一道上贵在守心、守恒,一时的神游无关紧要,但却不能常常如此,官家您与臣不同,臣是辅佐官家的,最多便是为官家讲学,若经史子集有差,官家便会被臣的言论所耽误,但官家您是天下之主,若不能静心进学,恐对大宋江山不利。”
前面还是安慰,到后面王渊便已正色而婉转的“批评”了,赵祯听闻便起身施礼,边上的陈彤也恭敬的叉手躬身。
只是在他看来王渊讲的内容又臭又长,完全不似叶侯讲的生动有趣,都是讲述礼数之事,但从叶侯口中说出来却是让人觉得有趣的,也可知晓“礼”的重要和意义,但从王渊口中说出来便有些乏善可陈,毫无新意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华夏变迁与真相
虽瞧见了官家施礼,但王渊却没有大刺刺的接受,而是侧身向后退了退,没人能直接受到君王这般的礼遇,即便是自己在名义上是官家的先生也不行。
听着头顶风铃在微风中发出的清脆声响,王渊却是知晓自己讲学的内容虽然是顶顶好的,但讲学的方式却是绝对比不上叶安那小子。
他总能把乏味,甚至是枯燥的东西变得有趣起来,不光官家听了惊叹连连,便是自己有时也是如同俩个醍醐灌顶一般大呼过瘾。
“礼”的重要自不用说,代表了帝王威仪,乃是上天所授,《周礼》、《仪礼》和《礼记》合称“三礼”对于中原王朝来说乃是重中之重,礼乐相合则国泰民安,礼崩乐坏则山河破灭。
这是王渊对礼的认知,也是儒家传统思想中对礼的认知,但有的人却是从来不这么看的,比如说叶安。
赵祯非常好奇同样关于“礼”为何王渊说的与叶先生说的有所出入,尤其是在对“礼”的运用上便更是如此了。
“先生,叶侯曾经说过,礼乐为华夏之传承,乃我汉家魂魄之中的东西,可为何叶侯说朕该明白他的作用在于凝聚汉家之精神,非是用之为束缚?”
在听到赵祯的话后,王渊的脸色便黑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该去信陵坊把叶安府宅的大门给砸了…………
王渊长叹一声道:“官家,叶侯曾讲过“器道之辩”但他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重器而轻道的。”王渊说完便举起身边的茶盏道:“官家您看,同样是一个茶盏,他叶安更重视的这茶盏能来干什么用,而并非是想着茶盏到底为何出现。”
若是叶安在这里,一定会被王渊的分析所折服,这个简单的比喻就道出了实用主义的精髓,在叶安看来,再精美漂亮的水杯也只是水杯而已,并不会从器型的华美和做工的考究上有太多的关注。
可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实用主义并没有错,它更为高效,更为直接,唯一的缺点就是追求的太过实用,有的时候会在某些地方放弃了一些东西。
赵祯很快听懂了王渊的意思,但这一次他却没有赞同先生的话,相反而是缓缓开口道:“先生,朕倒是觉得叶侯的说法更对些。”
“哦?臣愿闻其详!”
王渊很好奇,自己说的话乃是儒家经典结合自己多年的感悟,也代表了儒家延续至今的一贯理念,怎生不如叶安那小子说的话?
“叶侯曾经说过,礼法是用来遵从的这点没错,但永远遵从礼法却是不妥的,有的时候反而要冲破其中的桎梏,方能更进一步!叶侯常说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若是循规蹈矩,那便没有眼下的汉家,而是还以部族一般游荡在中原的土地上,与番邦夷狄无异!若没有秦王扫六合,哪来的虎视何雄哉?哪来的汉家一统?更没有赵宋啊!”
王渊惊讶的看着眼前年幼的官家,他发现此时的赵祯已经不同于往日那个循规蹈矩的官家了。
趁着赵祯停顿的功夫,王渊皱眉道:“那尧舜又是什么?夏商周又是什么?那是以礼治国之所在啊!难道不是汉家一统?”
赵祯皱眉想了想才道:“叶侯说秦皇一统天下前和一统天下后是不同的,大禹废禅让建夏而破部族之制,使得…………禅让贤能……变成世袭臣服,商汤伐桀……破世袭臣服为……武功归属,谁的力量大,谁的兵甲众多谁就是首领。”
赵祯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对面的王渊随着他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中满是愤怒和尴尬的神色。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伏地不起的陈彤,赵祯还是咬牙继续道:“武王伐纣,商灭而周兴,征服归附变成了分封一统,继而才有周八百年之治下,而秦王出,六国灭,分封破而出郡县,天下始有共主为皇帝一人!这般变为是乃是为何?先生可否为朕解惑?”
待赵祯的话说完,王渊却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大汗淋漓,他没想到叶安居然把埋藏在华夏史书中多年的真相揭露了出来,更是直接告诉给了官家!
“官家…………臣……无言以对!”
赵祯愣住了,地上竖起耳朵的陈彤也愣住了,王渊居然说他无言以对,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当世大儒,九经先生孙奭曾经夸赞他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怎么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看了一眼手边的《唐书》,王渊缓缓起身向赵祯一礼道:“官家,叶……安所言乃是实情,因此才有后人感叹自秦始礼崩乐坏,文人士大夫也是竭尽所能想要恢复周礼之天下,想要致君尧舜让帝王能做到周朝一般的八百年传承,但无一例外均是功败垂成,便是前唐也不过享国二百多年,没人知道这是为何,而儒学则认为,乃是礼崩乐坏所致。”
不知为何,赵祯忽然觉得自己“赢了”,叶先生的话果然是没错的,急急的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儒学所追求的岂不是错的?叶先生说历史在不断改变,学问也应该改变,否则便会被淘汰掉,从尧舜禹到夏商周,从夏商周到秦汉魏晋,这是不是就是在不断改变?渊汆先生,朕……说不清,也弄不懂,但叶先生是知晓的!”
王渊无奈的苦笑:“官家一叶障目了,他叶安也是不懂的,不过他却认为儒学所尊崇的礼教无法使汉家回到致君尧舜的时代,这话兴许他是对的,但官家,对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对的………有时……有时对的也是错的!”
王渊颇有禅机的话让赵祯愣住,而陈彤则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今日之言不可彰显与外,亦不可传出资善堂,若是传出去,老臣必定矢口否认,拼死也要把那宵小之徒手刃当场!”
前面的话是在叮嘱赵祯,后面的话就是在威胁陈彤了,此时的他战战兢兢,生怕这原本还是慈眉善目的老头暴起把他掐死在资善堂中,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屁股撅的老高不敢说话。
经过君臣之间的一番问答,王渊已经彻底没有讲经的兴致,事实上赵祯的话,叶安的思想给了他非常大的冲击,甚至让他在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对儒学的怀疑。
这是最让王渊恐惧的地方,要知道他自小读的便是圣贤之书,学的也是儒家典籍,几十年的时间都在浸淫儒学,心中对儒学的坚定是却在叶安思想面前产生动摇,还是从根上产生的动摇,这让他不禁感到恐惧。
官家说不出来很正常,因为那是叶安告诉他的,真正能看透其中道理的唯有叶安本人,此时的王渊非常纠结,目光呆滞的离开了资善堂,甚至连自己是如何上的自家牛车都不记得了。
一面想要知道“真相”,一面又害怕知道真相,就像是看着眼前有一座宝山却在它的前面踌躇。
希望获得“宝贝”又担心因自己拿了其中一个宝贝之后,“宝山”瞬间坍塌把自己掩埋在更多的真相中,让自己多年坚持,坚守的“道”分崩离析………………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王钦若的复仇
陈彤缓缓的从地上起身,却瞧见赵祯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不由得感叹叶侯的厉害,之前他和官家一起听了这些话,当时还觉得有些太过,没想到却能让王渊这般的大儒无言以对。
到现在他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官家坐在那里发愣的模样却让陈彤有些嫉妒,因为自己不知道其中的奥妙,甚至不知道官家为何在那念念有词的揣摩。
陈彤承认自己在记忆上要比官家更好,但在其他地方却是不如官家的,他甚至不知道刚刚官家和王渊之间对话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官家说用叶侯之前教的东西让这位渊汆先生无言以对,失心疯似得离开了。
此时将官家坐在那里不动,他便小心的把茶水端了过去,继而退到角落里把刚刚官家与渊汆先生之间的对话记录下来。
这是圣人的旨意,自己要把官家在资善堂中的诸多事宜记录下来再送到圣人那里让她御览。
提起笔想了许久,陈彤还是决定一字不差的写下,虽然他总觉得这些内容会给叶侯招来祸事,但终究是不能违抗圣人的旨意,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呢?
只是许多名词难倒了陈彤,什么叫征服归附变成了分封一统,什么分封破而出郡县,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虽然陈彤不懂,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上面的内容都给记录了下来,圣人是应该能看懂的吧?
陈彤就是凭借这份机灵和谨慎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比赵祯还要小一岁,但在宫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时间长了,他自己倒是习惯了,唯有叶安夫妻二人,把他当作一个孩子来对待,甚至会送他些孩子才玩的玩具。
虽然陈彤表面上是拒绝的,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心中却想要开心的大叫。
陈琳说这些东西不值钱,不过是信陵坊出产的东西,叶侯送这些东西有些丢份,但也说这东西送的不错,他身份不同,若是送些值钱的东西便难免有结交内官之嫌。
但在陈彤看来,这才是最好的,云中郡侯夫妻二人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而不是宫中侍奉官家的奴婢。
把这份手抄用锦盒装好,带着小心把它送到了刘娥那里,自从叶安入了资善堂后,圣人就下过旨意,资善堂的一切便都属于宫中机要。
陈彤曾经问过蓝大官,为何圣人如此谨慎,别的地方不敢说,但皇宫必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多余的话没有,蓝继宗只是哼了一声,极其讽刺的说了句:“皇宫才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地方,永远有人不自量力的惦记着这里。”
穿过长长的游廊,在资善堂不远处的崇政殿中,陈彤把刚刚在资善堂中记录的那段对话恭恭敬敬的交给了书案之后御座上的刘娥。
而殿中除了站班的内侍外,还有一员外臣,不用刻意观瞧,便是对边看上一眼便知道他是谁,刚刚被圣人起复的昭文馆大学士、参知政事,王钦若。
对于这个人陈彤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不是因为他了解王钦若,而是他在陈琳和蓝继宗的风评中是所有朝臣最差的那一个,甚至连宫人们在背后都称他为瘿相。
并且谁要是和他有沾染,那便一定会倒霉,这兴许就是王钦若的本事,即便是这般境遇的人,回到朝中依旧能召集起一帮臣子形成朋党之势,这回朝才几天的功夫?便是连陈彤这样的人都能看出朝局之中的变化。
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对王钦若的态度可都不算好,甚至颇有些联合起来一起对付王钦若的势头,要不是圣人在背后为王钦若撑腰,他早已倒台了,甚至要被再次罢相。
但说来也奇怪,这样的人,圣人为何要用他呢?哪怕再寻个老臣来做这参知政事,也比王钦若要好上许多吧?
陈彤站在边上神游天外,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想通其中的问题,因为这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内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内心深处一定要什么都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蓝继宗和陈琳那样的大官,才能被官家另眼相看,才能高人一等,才能在宫外有一处宅院!
没错,陈彤不断的向上爬,不断的学习和适应宫中的勾心斗角,不断的努力争取信任,为不是成为陈琳、蓝继宗一样的人,而是为了离开。
但他自己知道身为赵祯的贴身内侍,是没有办法彻底与皇宫分割开的,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同蓝继宗那样,成为真正的宫中内大官,而不是别人奉承时说的话。
只有这样,才能在东京城中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宅院,才能有一处让自己歇息的地方!
“叶侯的劄子本宫看过了,下次先送给本宫御览后,再送给官家,亲耕乃是国朝重事情,岂能耽误?”
刘娥的声音让陈彤微微一颤,赶紧躬身道:“奴婢是去了资善堂中复命后,官家索要劄子,奴婢这才先给了官家的。”
刘娥微微点头,但却长声一叹:“官家对叶安之看重,甚至要超过孙奭和王渊啊!王卿,本宫已经示意如此明显了,为何叶安宁愿当孤臣也不愿…………”
“圣人难道不希望他成为孤臣吗?他越是成为孤臣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孤臣,到那时候再逼着他反戈一击……”
冰冷的眼光划过陈彤,立刻让他退走,而刘娥接下来才道:“如今上疏请本宫归政官家的朝臣越来越多了,大部分的文臣不是属于王曾一党,便对王曾一党有所青睐,即便是吕夷简都不敢和他有太大的间隙,若是连吕夷简都被他说服,怕是到时朝堂上下便要再起波澜人。”
王钦若笑了笑,从刘娥赏赐的座位上起身道:“圣人宽心,此事非是王曾得势,相反王曾危在旦夕!”
刘娥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王钦若:“王曾乃是国朝重臣,自先帝朝开始便被看重,甚至连先帝不豫之时,特意嘱咐本宫,称王曾可为相公,虽不可为平章事,但务必让其推举贤能以任中书门下平章事之重任,连吕夷简都是王曾亲自推荐给本宫的…………”
“正是吕夷简!”
王钦若突然便开口道:“正是吕夷简,王曾推举吕夷简为相,之前便有消息传到吕夷简的耳朵里,吕夷简对王曾可是一项恭敬,但自从他为相之中,又位列王曾之上,两人之间便龃龉不断,互相攻讦亦不在少,便该利用两人之龃龉,一举罢黜之!”
王钦若的话往刘娥豁然开朗,微微点头道:“王卿所言极是!”
崇政殿中王钦若把自己的本事亮了出来,并且得到了刘娥的赏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刘娥重新起复,现在的朝局有着离不开的关系,现在是时候展开复仇了…………
从一开始王钦若就在等待这次机会,尤其是在看到王曾与吕夷简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大宋的朝堂上,是永远容不下一个与圣人做对的人的,当然也容不下一个权利过大的人,王曾和吕夷简都属于这样的人,而自己就是搬到他们的存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又被人坑了
仲春二月,帝王亲耕,这是自上古开始便流传下来的规矩,亦是国朝重事。
帝王亲耕以重农桑,乃是汉家王朝的一种仅次于祭祀的制度,甚至比一般的四时祭更为重要。
皇帝带着朝臣们耕田,皇后带着后宫嫔妃们养蚕,这是汉家王朝的传统习惯,亦是皇帝劝农的表现。
虽然宋世商业发达,但农事亦未曾懈怠,别的不说单单是宋真宗赵恒,那农桑技术便足以与司农寺中的官员相提并论,甚至连当时引进的小香稻、占城稻都在禁中的御苑中亲自种植观察,还曰:“禁中种稻,暇日观刈获,见其劳力,愈知耕农可念也!”
谁说封建帝王大多是贪图享乐的?便是守成之君也要有过硬的本事,否则连农桑这般最基础的国之大事都无法做好。
真宗皇帝的一举一动给刘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否则也不会把叶安进贡的土豆和地瓜种在后苑之中,赵恒虽然晚年做了很多错事,但不得不说他做的好事也被继承了下来,甚至影响了数代大宋官家。
从真宗皇帝对农桑的重视,从圣制的劝农诗词中便可见一二。
大抵是因为赵祯年幼,又极少出城,今天他比寻常都要兴奋的多,看着朝臣们上奏的劄子,多里面的溢美之词也没有那么多的厌恶了。
天子亲耕国之重典,最重要的便在于宣传教化百姓,所以规格礼制所用极高,宣德门内的仗卫禁军已经准备完毕,全部都是上四军中的“精锐”,这些精锐往往是人高马大,英武不凡的存在,也是大宋天家的牌面。
叶安随同朝臣们一起站在大庆殿前的广场上,因是遵循礼制,所以官员之间的地位完全按照爵位和品秩进行列序,所以叶安便站在了勋贵的队伍中,这个队伍中几乎都是大佬一般的存在,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都是有着极高封爵的。
其中甚至还能看到冯拯这个几度辞官的魏国公,没错,几乎大宋的高级文臣清一色的都是勋贵,可见赵宋天家对文臣的优待。
而到了叶安这里,他前后左右的勋贵便都是真正的“勋贵”了,或是沿袭下来的爵位,或是因为父亲的恩荫,所以说这些人是真正的纨绔子弟,衙内。
好在叶安的后面站着的是李端懿,大抵是因为叶安第一次参加这种国朝典礼,所以刘娥特意优待他,让李端懿这个相熟的站在他的后面好帮他指点一二。
否则他一个外戚怎生能站在叶安这位开国侯的后面?至于叶安前面的则是一位腰间挂着白玉圭的年长文臣,不时测过头来好奇的看着叶安,但又几次欲言又止。
叶安自然不以为意,文臣看他的眼神多是带着几分好奇的,那日在大庆殿中拦下与辽使谈判的行为,让许多文臣对他感官产生改变。
后来谈判的细节也几乎都被传到了文臣的耳朵中,从开始的不满和愤怒到后来的感慨和佩服,文臣至少从能力上对叶安有所肯定。
因是到了宫中就直接被殿中御史给安排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叶安与前后左右的勋贵没有多少交集。
好在因为人数众多,又是春寒料峭,朝臣们揣着个汤婆子站在那里说话也就没人管了。
一早出门的时候慕慕就给叶安准备好了全套装备,从耳捂到围脖,再到手暖和汤婆子,几乎把他从头到脚的“武装”起来。
相比之下身后的李端懿就像是“后娘”养的,除了一个手暖外加一件披风外,几乎就没有东西了,更别提脚上居然还穿着薄底快靴,正在那“跳舞”呢!
“这些个上四军的军汉恁个磨蹭,身为仗卫,卤薄之数已经是心中的定数了,还需准备如此之久?”
边上的勋贵瞧了一眼淡定的叶安,便叉手向李端懿一礼道:“李副使这话说的可还早了些,到现在连前导仪象都还没牵过来,还不知何时才能出这宣德门呢!”
李端懿顿时惊讶道:“圣人用的是大驾卤薄?”
“可不是?这次可是大牌面,圣人调用了大驾卤薄出来,可见对官家护佑呢!”
叶安听了同样惊讶,好家伙,自己居然看到了传说中的大驾卤薄,这东西几乎到了宋代被发展到了极致。
谁不知道宋人皇帝的好面子是出了名的,这种仗卫仪式也同样被发挥到了极致。
“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皆谓之簿,故曰卤簿。”
身在前面稍稍年长的文臣转过来对叶安缓缓的解释,叶安赶紧叉手施礼:“不知前辈尊讳?”
年长的文臣笑了笑:“老夫刑部员外郎杜衍。”
“原是右谏议大夫,长生失礼了。”
这反倒让杜衍和李端懿等人惊讶,他们可不知道杜衍是何时成为右谏议大夫的,而杜衍则是惊讶自己昨日才知道的消息为何叶安今日便能准且的说出。
瞧见杜衍的神色,叶安笑道:“昨日在信陵坊中听闻吏部官员的对话,这才知晓的。”
原是如此,边上的勋贵笑了笑道:“叶侯的信陵坊倒是消息灵通之地嘞!”
叉手笑了笑道:“不过是占着地利罢了。”
对于叶安的买卖以及信陵坊的事情杜衍多有听闻,但并未言语,却微微皱眉道:“叶侯今日代司农寺为藉田令,可以准备好了令词?”
叶安和李端懿同时一愣,互相看了,李端懿更是惊叫道:“未曾听闻此事啊?!”
瞧见叶安真的不明所以的神色,杜衍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骇然道:“此乃大事不可耽误!且不论宫中是如何耽误此事的,暂且搁置一边,瞧这大驾卤薄还需些许时刻,速去寻礼部官员,或是请翰林学士暂为代笔!”
随着杜衍的话,叶安的神色愈发冷峻,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关乎到自己未来的仕途,虽然不知道那里出了岔子,但杜衍说的很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要把眼前的难关度过才是。
…………………………
压力越大,脑袋便越清晰,此时的他在脑袋里回忆着所有关于亲耕中的细节,并且历代史料,当然也在回忆整件事的不正常。
从殿中御史给自己安排位置开始,便说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作为藉田令的事,至于到现在礼部的官员甚至没有来寻自己,可见礼部也是不知道的。
杜衍为何知道?很可能是刑部中的官员之前提到了关于自己的消息被他听见,所以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才会频频转身欲言又止。
显然自己又被坑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水泽节卦,万物有节
亲耕的所在乃是东郊藉田,所谓藉田便是属于天家的“一亩三分地”,没错,正正好好一亩三分。
由五千人马和大象组成的大驾卤薄从宣德门鱼贯而出,五千四百六十一人、车辇六十一乘、马两千八百多匹、牛三十六头、大象八只、还有无数的乐器,礼器,兵杖等等,场面之壮观、气势之恢弘,四周百姓齐声山呼:“万岁!万岁!”
叶安第一次见识到汉家王朝所谓的天朝上国之威。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惊人,经过特殊训练的禁军几乎能做到后世演出队的效果。
马匹被控制在几乎相等的距离中,手中的兵杖高度几乎一致,代表帝王的伞盖被高高的举起。
在这样的场面下,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极为强大的归属感和自豪感。这才是最为恐怖的宣传机器,以极大的冲击力和震撼感向世人宣告赵宋天家的神圣不可侵犯。
皇权天授,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强大的气场便代表皇权的至高无上,即便是叶安这种后世人,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他还是被这种古典的仪仗给惊艳到不能言语。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华夏血脉,在看到那些仪仗车辂,信幡龙旗,相凤鸟指南车、木辂、象辂、革辂、金辂、玉辂之类排列到殿门内外及御街,远近禁卫,全装铁骑,数万围绕大内的时候,叶安居然真的能感受到那种虚无飘渺的帝王之气。
那种古典的仪式感,震撼人心,便是叶安这种受过后世熏陶思想中没有封建制度和皇权天授的人都在不自觉的皮肤发麻。
赵祯身穿大衮冕,顶通天冠,服绛袍,执元圭,腰间系着玉带端庄坐与玉珞车上,宽大的玉珞车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宫殿,连上面的顶盖都是用的宫殿的制式结构。
在赵祯的身边站着入内内侍省都知蓝继宗,以及赵祯的贴身内侍陈彤,另有一从官站在边上以备顾问。
当然,刘娥坐在另一辆车上,规格几乎同皇帝的玉珞车没有区别,只不过其中的内侍换成了宫人,从官也从寻常的礼部官员变成了参知政事的王钦若。
在这一点上非常的不合理,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刘娥才妥协不用天子服饰的,否则这次别说是王曾不答应,便是吕夷简差点也要和王曾联合抗旨了。
临朝称制归临朝称制,但天子服饰绝不能穿在刘娥的身上,从古至今穿过天子服饰的后宫只有吕后和武则天两个女人,而且她们所行之事都是大逆不道的恶事。
瞧见刘娥脸色因百姓们的欢呼而稍稍好了一些,王钦若这才开口道:“圣人,叶侯以被官家召见至玉珞车中侍驾,说是礼部官员并未告知其为藉田令之事,还说是殿中御史把他安排在了勋贵之中,未曾通禀有所变迁。”
刘娥微微皱眉道:“怎会有此差错?!这么说来他前几日一直被蒙在鼓里?连礼部都不知晓此事?藉田令之事由倒是简单,但礼词该如何?便是他叶安才情再好,怕是也不能在段时间内做出尚可的礼词吧?翰林学士可否代劳?”
王钦若苦笑道:“别说是翰林学士,便是王相公和吕相公亲自作词怕是都来不及的,词句不光要应情应景,还要严谨端庄,有大气恢弘之感。”
刘娥脸色难看道:“此乃国之重事,岂能懈怠如斯?陈琳,你且去查查传旨是何人,为何消息没有传到礼部和殿中御史那里,什么人敢有这般的胆子!另通传叶安过来见驾!”
陈琳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躬身道:“老奴遵旨!”
这样的眼神意味着刘娥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王钦若瞧见了也要微微侧目暂避锋芒,显然这已经不是为了坑害叶安,更多的是让刘娥面上无光啊!
为了此次亲耕,刘娥可谓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与朝臣据理力争,调用大驾卤薄,甚至打算以天子服饰出行的,但最终被朝臣们极力否决。
现在居然有人隐瞒消息,陷害叶安这个藉田令是小,让天家亲耕的典礼被破坏事大啊!
阴谋在王钦若的手中就如同随时可以玩弄的木偶,眼下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已经露了出来,他瞬间便抓住了问题所在。
有人想要让刘娥出丑,折损天家威仪,叶安不过是倒霉被人给利用了而已。他一个小小的司农寺少卿还不值得被人如此针对。
但也足可见背后之人的手段通天,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之前东京城出现的死士,并且也与叶安有所牵连。
即便是王钦若心中也是微微发寒,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手段?不仅是与叶安为敌,更是要与天家…………不,准确的说是与圣人为敌!
在王钦若看来,幕后之人盯着的不光是圣人,说不定还有御座上的官家,因为只有圣人护佑,国朝的权利才不会旁落,既不会落入武将的手中,也不会落入文臣的手中。
心中不由感叹真宗皇帝的英明,即便是弥留之际,即便是大限将至,也依旧考虑到了大宋权利的更迭交替,垂帘听政看似是文臣所厌恶的所在,但却是最好的结果。
若非当年真宗皇帝留下交代,他吕夷简能站出来极力支持刘娥垂帘听政?他王曾能够忍气吞声到现在?他晏殊能上窜下跳的为官家亲政铺路?
想到这里,王钦若便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官家玉珞车,也瞧见了那个少年人站在车中不卑不亢的样子。
这么说呢?王钦若觉得他叶安与大宋的朝臣完全不同,无论是从才学上还是从谈吐上,无论是从才情上还是从气质上,那中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的“高贵”,即便是自己这个身为副相的参知政事见了,都会莫名的产生好感,以及一种自魁不如的感叹。
尤其是在注意到这个少年人的年岁之后,王钦若便很难相信世上居然被会有这样年轻便有如此才学和事故的人了。
自从回到东京城,自从那日在宫中与叶安擦肩而过后,王钦若对叶安的猜测和怀疑便从来没有停下过。
他最擅长周易占卜之术,但在叶安身上占卜出的结果永远都是:兑下坎上的水泽节卦。
卦辞爻变皆是指向了一个意思“万物有节”。
按理说此乃上上卦,“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乃是文人追求大道所通达之境,让人极为羡慕的存在,但在他叶安身上却变成了下下卦,倒霉的事情仿佛都会沾染上他一样。
但好在他叶安总能化险为夷,这是王钦若最想不通的地方,他自认为自己的周易占卜虽不能万无一失,但最少十次占卜能对五成以上,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了,何况在叶安身上他的占卜永远都是这一卦,得到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王钦若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不过在看过信陵坊的生意后,他觉得自己占卜的也没有错,水泽节卦,卦中有水,水生财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宁为孤臣,不为群党
“国典斯为重,亲耕示不轻。诏涓正月吉,躬率百僚行。奉礼仪修献,司农哭具呈。储胥严武备,卤簿肃文明。…………玄武移天仗,钩陈出帝城。停云依别殿,翔鸟避行营。十二苍龙驾,三千日虎兵。…………海寓瞻秋稔,山川庆礼成。岂惟知稼穑,况乃奉粢盛。祈岁稽豳雅,因时访舜耕。顾严天下劝,非侈国人荣。芸史观先烈,桑枢欢晚生。何当蒇熙事,夷夏颂隆平。”
陈琳呆呆的看着对面的叶安,以及惊叹到瞪大眼睛的陈彤和蓝继宗,玉珞之中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叶安是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礼词来的,最关键的是做的还如此只好。
词句对仗不说,甚至连气氛的宏大,严肃,威仪等等诸多描述都是工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至于赵祯边上的从官,礼部员外郎宋绶更是满眼的羡慕和嫉妒,那种感觉非常真切,甚至能让赵祯明显的感受到。
宋绶可是翰林学士,又是中书舍人,常常接触文章,才学极佳,但即便如此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气势恢宏的礼词来也是颇为费力,更不可能如同叶安这般的对战工整。
这样的才学难道不该嫉妒吗?
宋绶的嫉妒就是对叶安最好的夸赞,赵祯在边上看的真切,他也知道叶安的诗词极好,但没想到会这般的惊人。
礼词不同于别的东西,不是说写就能写出来的。
唯有叶安在努力的背完之后,看向陈琳叉手道:“叶安为藉田令,睡被宫人耽误了些时间,但好在已经做出礼词,接下来还要为官家讲解司农寺所需负责之事,便不去往圣人的凤驾之中了。”
陈琳脸色一变:“你这小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圣人召见岂能推诿?”
叶安正色道:“非是叶安推诿,实乃圣人乘以玉珞车,虽为垂帘之故,但叶安身为朝臣非礼制之臣也,如何能去往圣人的车驾中?”
这话便是在打王钦若的脸了,即便是了解叶安的陈琳和蓝继宗都惊讶的看着他。
说的难听点,他叶安就是天家的宠幸之臣啊!如何敢在这时候去说王钦若这位相公的不是?不光说了,还冲着人家的短处去“揭疤”颇有些打人“打脸”的意味在其中!
宋绶在稍稍诧异后,当即笑着叉手道:“叶侯果然有君子之行!当以规矩而自律之,我辈不如也!”
这是赤裸裸的夸赞,在他看来叶安的举动表明了一点,他不是宠臣,也不是幸臣,而是孤臣!
若非是孤臣能在这时候落了圣人的脸面,若非是孤臣能在王曾和吕夷简暂避王钦若锋芒的时候出言不逊得罪王钦若?
唯有陈琳和蓝继宗在心中冷笑,他们看向宋绶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叶安是什么人他们两太清楚了,没有十足的把握,叶安不会这么做的。
两人甚至猜测,叶安必定有办法在圣人面前把话圆回来,至于王钦若,他虽然贵为参知政事,但文臣之中的上下高低有时会因为一个人的对错与否而变得不那么重要,得罪他甚至能获得不少文臣的好感,比如眼前的宋绶自己,就已经对叶安赞叹有加了不是?
朝堂上各方势力之间的交锋已经愈发的明显了,叶安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对自己出手,但有一点他却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真正云波诡谲的朝堂和政治了。
之前的自己一直游离于朝堂之外,心中想着的也是自己的生意,但现在不同了,从过了年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在司农寺坐衙,司农寺少卿的差遣足以让他看到朝堂上的许多争端。
不愿做刘娥的棋子,也不愿做朝堂之中大佬们的棋子,叶安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位孤臣……
宠臣是不行的,幸臣也是不行的,这两者都会让他和刘娥搅在一起,或是与后党搅在一起。
为什么朝堂上会出现包括王钦若在内的三股势力?
那是因为各方之间都有自己的利益谋划,王钦若的出现不光让刘娥有了极大的助力,也可让她放弃对吕夷简的扶持。
吕夷简是后党吗?是也不是,他表面上是支持刘娥垂帘听政的,但依旧维持了一个文臣该有的体面和行事准则。
在有些事情上他敢于利用自己的力量与刘娥抗争而据理力争。
此次吕夷简与王曾配合,坚决抵制刘娥着天子服饰参与亲耕便是最好的证明。
从始至终叶安都不认为吕夷简会成为后党,因为史书中有无数的细节和小事证明过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老臣只是为了权利而暂时配合刘娥,甚至为了自己的权相之路而反噬其主。
当然,天家也有自己的威胁,“兄终弟及”之事在大宋开了一个极为不好的先例,也让大宋的宗室成为最大的隐患。
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都知道,只有让刘娥垂帘听政,才能让大宋的政权平稳过度到官家有能力亲政的时候,否则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谁也不知道。
在叶安的眼中,朝堂上的各个势力之间的盘根错节、借力打力、相辅相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宋代对朝臣算是待遇最好的王朝,文臣之间也顾及着“只论公事不毁私德”的约定,但就是因为这种“底线”使得互相攻讦起来更是肆无忌惮。
说到底就是失败的代价并不严重,即便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也不过是远窜边州,身上依旧还是官身,曾经的威名还在,到了地方上依旧是一方大员。
这才是宋朝被历朝历代文人奉为最好时代的原因,而这一点到了后世却是恰恰相反,尤其是明代,当官甚至是有极大风险的行业………………
朝堂上的“乱”叶安看的清楚,自然便不希望自己搀和其中,但要打破其中的种种规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成为孤臣。
好在文臣还是非常重视孤臣的,毕竟名节在那里,谁也不希望背上一个攻讦忠良的名头。
叶安的本意是发展商业,反正自己是赵祯的先生,只要把这个皇帝向正确的方向引到,用强大的商业模式促进这个社会的发展和转变,最终便一定能让这个时代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至于位高权重?说真的叶安不稀罕,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些都是扯淡,当你做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便距离真正的毁灭不远了,无论是其他势力还是帝王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
在皇帝看来,天下权是自己的,在朝臣们看来,天下权是所有文臣士大夫执行的,你再强大,又算个什么东西?!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章天子亲耕
大宋不是没有孤臣直臣,但数量相对稀少,在别人都抱团取暖的时候,你也会不由自主的加入其中,人本就是一种群居动物,即便是叶安在面对李家抛出的橄榄枝时,也会产生动摇。
好在李家重视的并非是朝中的东西,而是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的财富。
经济上的问题就要简单的多,也直白的多,就是赚钱,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也有明争暗斗,甚至有着不输与战场上的激烈,但好在没有朝堂上那般的利益错节。
身穿大衮冕的官家怎么下地干活?身穿凤冠霞帔的圣人如何下地干活?
事实上这些早有准备,帝王亲耕虽然是一种形式,但实质上依旧是下地干活的,即便是赵祯年岁小,刘娥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依旧不能例外。
这是汉家王朝传承数千年的精神所在,是融入到了华夏百姓骨血中的东西,也是华夏文明数千年传承不断的原因。
试想一下连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都在地里亲耕种地,别说那些没用的作秀之类的话,就是简单的一亩三分地,从头耕到尾,对于皇帝来说也是一项挑战。
但赵祯刘娥这对名义上的天家母子换上了便捷的短襟,赵祯卷起了裤腿露出了稍显白哲的小腿肚子,牵着耕牛便坚定的出发了,刘娥跟在后面,在内侍的帮助下扶着硕大的铁犁。
这一幕让叶安颇为震惊、震撼,甚至超越了他在看到大驾卤薄时的感受。
原本还是高高在上铁骑环绕的不世君王,现在变成了一位拉扯着大牯牛的农夫,原本在朝堂之上珠帘之后执掌帝国的太后,变成了头上包裹着花帕子的农妇。
这对天家母子就是如此简单的在地里劳作,没有埋怨,没有停歇,虽然脚下踉跄,但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远他们便越来越熟练。
从赵祯出生后,到了下地的年纪开始,每年他都要随同真宗皇帝进行春耕,秋收,这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种习惯,甚至是身体上的一种记忆。
一亩三分虽然不多,但三推三返依旧是不小的体力劳动,好在前面有个耄耋之年的老农帮忙牵着耕牛,赵祯在挥鞭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免得摔跤,但踉跄的模样和次数依旧让四周的文武官员为之心惊胆战。
叶安站在田垄上观礼,身边的杜衍却在感慨道:“古之王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必私置藉田,盖其义有三焉。一曰以奉宗庙亲致其孝也,二曰以训于百姓在勤,勤则不匮也,三曰闻之子孙躬知稼穑之艰难无逸也。官家年幼却能牵牛执鞭,实遵古训也,乃人君之模样,天下表率!”
这一幕看的李端懿两眼发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亲耕,实在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和叶安的震惊不同,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官家和圣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藉田中,做着如此粗鄙的农事。
赵祯颇为敬佩的看着赵祯与刘娥,他在这次亲耕中明白了汉家王朝的精神传承有多么的重要,甚至要超越了文治武功上的宣传。
从东京城便一路跟随而来的百姓,眼神满是敬畏的目光,此时他们看向赵祯和刘娥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权利最大之人,而是在敬畏一种神祇。
事实上刘娥就不应该扶犁的,执鞭扶犁的只有皇帝,但因为她垂帘听政的关系,在扶犁这件事上朝臣们还是妥协了。
天子三推三返,王五推五返,九卿九推九返,其他朝臣的次数便更多,叶安不知道自己推了多少回,反正就是跟在扭屁股后面与李端懿以及杜衍肩并肩的前进,不时还要把控牛的前进方向,这么多人一起肯定是不能挥舞鞭子的,在遇到坚硬石块的时候,只能一只脚站在铁犁上用力把石块推开。
好在叶安的身体素质好,虽然没有多少技巧,但也能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们给摔在身后,一马当先的超过他们,待四周没有人干扰的时候,就能灵巧的挥动长长的牛鞭驱大牯牛前进了,速度便愈发的快了起来,让一帮子文臣勋贵看的有些嫉妒。
谁先耕完十二次往返,就能获得这片藉田中的出产的粮食作为来年的良种,这是天家的赏赐,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但出乎叶安意料的是,身为相公的吕夷简和王曾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在追上来,谁能想到整日在朝堂中为国事吵闹的相公居然也是耕地的好手?
那句耕读传家可不是说说而已,王曾撸起袖子,卷起裤脚,头上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发,有些花白的长胡子在风中飘曳,就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不断的发出喝!喝!的声音驱赶大牯牛。
还别说,那大牯牛兴许是知道拉得是谁的犁,居然不用鞭子抽打或是炸响就能笔直的前进,让王曾轻松脱颖而出,至于吕夷简,叶安真想上去看看老家伙是不是偷偷健身了,手臂高高的举起在空中甩了一圈,于是鞭子便在空中的抖动中发出一阵脆响,他的那头打牯牛便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牟牟的向前加速,叶安甚至觉得是大牯牛在拉着吕夷简跑…………
都说真正的人才是努力出来的,越是成功的人越努力,这话一点都不假,若非是叶安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俩个老棺材板还真的能把他给比下去,就这样藉田中最亮眼的还是这两位。
即便是叶安成为第一个完成的十二推的年轻官员,也没有王曾和吕夷简这种完成九推的相公获得的叫好声多。
待赏赐来的时候,王曾和吕夷简这两位相公得到的是两石用大红漆桶装满了金黄的稻种和小麦种,而叶安得到的却是等级稍低一些的黍和稷的种子。
俩个老家伙腆着脸的表示自己身体不行了,不如以前了,还特意“表扬”了叶安的尊老精神,从他的手里接过了扁担,扛着两桶两种就走,只留下叶安这个藉田令呆呆的看着挑着百十来斤的扁担飞奔而去的两老头。
这上哪说理去?!
叶安还不能走,作为藉田令他要宣读之前的礼词,朝臣们听着对仗工整的礼词微微点头,甚至有些人还跟着叶安的节奏摇头晃脑,这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在通过脑袋的晃动来进行断句。
当叶安背到“玄武移天仗,钩陈出帝城。停云依别殿,翔鸟避行营。十二苍龙驾,三千日虎兵。”的时候文臣武将在场之人无不震撼,即便是少有文化前来观礼的百姓也在大声的叫好。
这就是少年人应有的气魄,把帝王之气烘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连晏殊这样的大才都忍不住在观礼的朝臣中叫好,更别提早已快蹦起来的李端懿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风暴中心的云中郡侯
“十二苍龙驾,三千日虎兵……这小子的诗词当真是锐气逼人啊!少年人的心性还需打磨才是,官家身边的臣子不该这般的强势。”
王钦若站在田垄上看着藉田中的叶安,他的身边便是刚刚得了天家良种的王曾和吕夷简,虽然不满这个奸佞,但王曾和吕夷简对视一眼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赞同。
“少年张扬本就是随性,难道王公当年没有这般的恣意?毋滨古当年就是没有王公这般的恣意,才会被抢去了功劳啊!”
吕夷简一句话便让王钦若面红耳赤,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事情就在那里,毋滨古只说不做,功劳自然让肯做实事的人争去,再说难道我的所作所为不是在为那些负担五代旧债百姓的福报吗?”
王曾在旁冷哼一声:“哼!好一个福报,毋滨古早就看到了弊端,但却并未仓促而动,想的是具体算清数目旧债再上奏先帝,谁曾想被你捷足先登,便是如此毋滨古大骂你的原因也非是抢功之事,而是说你数目偏差甚巨,非是以百姓为重!怎么你敢说你一夜之间便把三司的那些旧账全部核算的清楚?!别说是你理欠凭由司,便是整个三司衙门的人手都用上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核算清楚!”
“以为陈年旧事,王相公何必再提?”
见自己的把柄被王曾拿捏死死的,王钦若也不想再花功夫去解释,而是完全不在乎似得挥了挥手,只是那感慨模样和无所谓的态度却四两拨千斤的让王曾气的够呛。
只能低声恨恨道:“南方下国,不宜冠多士,寇莱公果不欺我!”
吕夷简暗中笑了笑,他不过是挑了个头而已,王曾便与王钦若两人对上了,以他王孝先的脾气和涵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极重的了。
吕夷简缓缓开口道:“少年人就是该恣意飞扬些的,否则都如同我等这般的垂垂老朽,那朝堂上还如何去做事?晏殊倒是老成持重的性子,可让他扫除顽弊,怕是也有心无力,有力无气啊!”
“哦?这么说来吕相公打算栽培他叶安?”
“哈哈……王公这话说的,提携后辈乃我辈之责,岂能因年少而否其才华耶?!”
王钦若跟着笑道:“吕相公说的好,老夫正有此意!”说完便转身而去,留下王曾和吕夷简瞠目结舌。
他们都认为王钦若意在打压叶安,没想到他居然看好叶安的才华,打算拉拢提携,这就有些出乎二人意料了。
许久之后,王曾看向藉田中向天家施礼的叶安,皱眉道:“瘿贼这是要作甚?!”
吕夷简老神在在的笑了笑:“还能作甚?自然是要把炙手可热的云中郡侯纳入自己麾下,如此便多了一丝自保的本钱,老匹夫果然手段老辣啊!若我等打压叶安,必会让官家心生不满,或是为他王钦若借刀杀人,若是我等相继拉拢,便有拢络直臣之名,着实党争之害,若是什么都不做,嘿嘿,只需他主动示好,甚至不需多少手段,叶安必定会对其有所改观!”
随着吕夷简的话,王曾悚然一惊,他想到了其中的大多数,但未曾想吕夷简和他一样,甚至更加鞭辟入里,果然都是老狐狸啊!
“不知吕相公打算如何?”
王曾的话让吕夷简微微皱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也瞧出王曾的用意,只得笑了笑:“老夫说的话你会相信?”
“不信!”
“那何须多言?”
“只求心安矣!毕竟是个青年才俊,又受官家器重,此璞玉若打磨几年,待其稳重之时,官家亦可亲政…………”
随着王曾的话,吕夷简的目光猛然一凝,他王曾想要让叶安成为促使官家亲征的一枚棋子,如此一来自己便必须与之交恶,更不可能招揽他。
“王相公高妙啊!素来听闻令弟与叶侯交好,未曾想居然打算下死力气!难道不怕力道用大得不偿失?”
王曾微微一笑:“谋事在人!”说完便也飘然而去,完全不在意吕夷简的神色变换。
事到如今已经非常明显了,朝堂之争的三股势力已经形成,而谁也没想到叶安这个依靠敬献祥瑞而获得爵位的司农寺少卿居然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此时的他一点也没有风暴中心的自觉,看着赵祯与刘娥同那些百姓中相处的老耋攀谈,以示天家仁慈恩泽,自己却打了个哈气靠在暖壁边上有一下每一下的“点头”。
蓝继宗对他的表现非常的不满,三番几次的游走过来干咳,但叶安完全当做没听见,他是真的困啊!凌晨天没亮就起床,还是被秦慕慕给踹出被窝的,想着昨夜的美妙和痛苦,叶安只觉得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还是陈琳直接,一脚便踩在叶安的暖靴面上,大大的黄脚印顿时让叶安惊醒:“结束了?!”
“叶侯好兴致啊!官家和圣人都打着精神同百姓们说话,百官们都在肃穆等待,就您一人在背风的地方瞌睡,是不是太过惬意了些?”
叶安挪动了一下身子,腾出一小块地方道:“要不您也来背背风?”
陈琳也不客气,靠了过来看向蓝继宗道:“老蓝,你说我该不该把那消息告诉他?”
“这般懈怠的小子,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得他还不在意嘞!”蓝继宗吸溜了一下鼻子,提了提怀中不知从哪弄来的汤婆子翻着白眼道。
这样的对话瞬间把叶安从瞌睡中唤醒,盯着陈琳道:“什么好事?!”
陈琳顿时皱着眉头,狐疑的看向叶安:“你怎么知道是好事?莫非在宫中还有耳目不成?别和那些朝臣学,在宫中有多少耳目圣人心中一清二楚,不过是借他们传话罢了。”
叶安翻了个白眼:“您陈大官都拿上这般的架子了,怎么能不是好事?我猜无非就是两件事,要么便是锁厅试,要么便是圣人打算运作钱庄了。”
陈琳惊讶的同蓝继宗对视一眼,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小子在宫中一定有耳目,甚至还能给他通风报信,两人的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了陈彤,但叶安却耸了耸肩膀道:“不是陈彤,我挺喜欢这小子的,自然不会害他,这还用猜?亲耕大礼多少的勋贵来参加?其中恩荫的可不在少数,连李端懿都来了,圣人官家还能不拿出些好处来?锁厅试便自然是招揽他们的最好手段,过了锁厅试便能出外官,这是他们走上仕途的第一步嘞!”
“你这小子,不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倒是可惜了,既然知晓了,还不好生准备准备?!”
叶安再次耸了耸肩膀:“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锁厅试考策论,叶安已经成竹在胸,只是我还知道即便是过了锁厅试,我也不可能外放为官的,最多是再多一个差遣,圣人这是打算把叶安当做生产队的驴来用啊!”
“生产队?”
“就是磨坊中的驴!”
“怎么你不愿意?圣人让你作何你便作何,别说是让你做驴,便是让你做骡子都行!!”
瞧见蓝继宗越走与越近,叶安猛然跳开,还别说,这俩个老家伙一个盯着自己的裤裆看,一个不怀好意的靠近,还真让他下意识的胯下发寒…………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风渐停,雨渐收
“天子亲耕,以共粢盛。”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劝农桑。
这是汉家流传了千百年的习惯,并没有其他的意义在其中,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年之中春天万物复苏,天子下地劳作便是最好的榜样,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而距离种下种子还有一段时间,最少要等待春分那一天,“大火”星昏见时,恰好在春分时节,远古时代的“火正”在这一天观察到大火星位于南方正中的位置,于是向百姓发布春分已经到来,可以春耕播种了。
所以叶安和范子渊的计划暂时搁浅,不过并不妨碍土地和地瓜被种下地里去,刘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朝臣们赐宴,给前来的老农发放布匹便返朝。
相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赵祯亲自把切成小块的土豆种到了土地里,黄灿灿的小块看着就亮眼,朝臣们恍然大悟,而四周的百姓则是交头接耳不断的向人打听圣人种下地的是什么。
土豆和地瓜之名在东京城中流传过一阵子,但很快便归于平静,只有见识过的人知道这是真正的祥瑞,但那些没有见过的人只会一笑了之,甚至有些耿直的农人会大骂这种传播“假消息”的人,因为他们看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地里的产粮是有限的,哪有什么粮食能亩产数千斤的?
但现在刘娥带着赵祯在土地里种下了土豆和地瓜,这种原本只是在朝堂之上流传的传闻就出现在了东京城百姓们的面前。
毫不夸张的说,经过天子亲耕的宣传,在某种程度上打消了许多人的一律,皇帝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喉舌。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世人盯着,即便是在土地里种下一个根茎。
当然在叶安看来刘娥种下的不是一颗土豆,待四个月之后收获的也不仅仅是土豆那么简单,种土豆和地瓜根本就没有出现在礼部的议程之中,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司农寺的议程之中。
文武百官,包括勋贵,外戚,宗室都是突然发现刘娥的举动的,她挎着竹篮,牵着赵祯的手,就像一位农妇牵着孩子把希望种进了土地里。
只不过这份“希望”在王曾以及一大群文臣看来便如同绝望。
尤其是王曾和吕夷简两人老脸涨红的模样,眼珠子充血的狰狞神态,叶安瞧见了都要担心他们两人突发脑淤血当场去世……………
顺着他们的目光,果然看到了那个矮小的“南相”王钦若一脸的得意。
再等几个月,天家的藉田中种出亩产超过千斤的粮食时,整个大宋的百姓都会为之欢呼,不,应该说是疯狂。
到时候眼前这一幕就会被东京城的百姓传颂到整个大宋,所有人都会记住是刘娥牵着官家的手把祥瑞良种种到土地中去的!
即便是本打算推行土豆和地瓜的范子渊也是脸色难看,他是坚定站在王曾一边支持官家早日亲政的,但没想到刘娥居然有这一手,甚至连司农寺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叶安,而恰巧叶安也看向他,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轻轻摇头。
叶安的否定让范子渊稍稍放心了些,最少这个已经有了直臣之名的叶安并不是与皇后站在一起,也并不支持皇后的大权独揽。
说来也是可笑,叶安对任何人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内心想法,甚至连王渊都不知道他的坚定立场,但对范子渊,叶安却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在叶安看来,范子渊属于技术型人官僚,这种人的远大志向甚至超越了王曾和吕夷简的存在,他愿意对范子渊吐露心声,自己就是要做一个孤臣,直臣,但可能和他认为中的孤臣不太一样。
范子渊的怀疑叶安便在第一时间进行回应,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在背后协助刘娥进行这场史无前例的宣传。
此时的叶安已经隐隐觉得自己被卷入了朝堂之争中,也是时候该表态了。
亲耕到这里进入高潮,也在这高潮之中缓缓沉寂,刘娥心满意足的带着赵祯回宫了,大多数朝臣为了表现自己的态度并未参与到赐宴之中。
叶安看到了外戚队伍中的李遵勖,向他微微摇头也离开了藉田,这样的表态已经足够了,李遵勖虽然不知道叶安心中的真实想法,但他足够信任叶安。
叶安坐着自己的牛车缓缓晃悠到了信陵坊,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只不过百姓们口中谈论更多的是关于亲耕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空暇前去观看亲耕,只有被开封府选出的良善人家才有这种优待,但每个坊几乎都有一到两户人家。
比如并不是很在意生意的葛善书,他就是被推举出来的,本身又是信陵坊的坊吏,自然是可以去的,但叶安并没有在那么多的人群中看到他。
只不过葛善书看到了叶安,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馄饨摊上讲着官家和圣人亲耕的场面,绘声绘色的模样以及唾沫横飞的姿态,让叶安这个亲自参与亲耕的开国侯都觉得没有他讲的详细。
大驾卤薄的各种器物他是信手拈来,顺带着还给一些年年纪轻轻的少年人讲解一下亲耕的规矩和制度。
在场听的最起劲的便是秦慕慕了,一身厚厚裘衣的她两手抓着狐狸围脖的尾巴,一边瞪大眼睛听着葛善书讲述其中的细节。
有幸作为叶安车夫的铁牛在听了葛善书的讲解后便怀疑自己是不是去过城外的藉田了…………
叶安在秦慕慕身边的真空范围内坐下,大半个东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信陵坊中这个美丽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是叶安的娘子阳城县君,尤其是在信陵坊根本就没人靠近她。
“哇,天子亲耕原来是这般模样,有些后悔没捞到去了。”
看着秦慕慕憧憬的眼神,叶安无奈的苦笑道:“若是你去了怕是就不会觉得有这么新奇了。”
“怎么了?又遇到什么恶心的事情?”
从叶安的口气中秦慕慕便能感觉到他被恶心到了,笑眯眯的道:“快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呼,王钦若鼓动刘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种下了土豆和地瓜,怎么样劲爆吧?”
“哦吼!果然劲爆啊!王曾和吕夷简怕是要气死了吧?等过几个月土豆收获,她刘娥立刻就能成为真正的圣后,这些算是彻底改变历史进程了,你说如果刘娥成为武则天那样女人会如何?”
叶安轻轻摇头:“不可能,刘娥成不了武则天,只是会在她活着的时间里大权独揽到让文臣无法接受的程度,当然随着官家的年岁越来越大,双方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便会越来越激烈,咱们要不要早点离开东京城?”
秦慕慕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对于她来说到底是谁在朝堂上大权独揽影响并不大,因为无论是谁都要对商贾越来越重视,自己家的产业是不会受到冲击,何况还有李家的捆绑呢?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朝堂“趣闻”
秦慕慕额前的刘海在风中摇曳,从叶安那里得知的朝堂争端已经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宋廷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
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葛善书在那里赞叹刘娥和赵祯,秦慕慕微微皱眉道:“咱们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离开东京城的,至于未来如何,到时候再说,你若是觉得朝堂太乱,可能把咱们家扯进去,那咱们离开东京城便是,哦,长公主早上来过了,晌午留她吃饭都不曾应下,看来是回去准备合营这件事了。”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向秦慕慕,按理来说她原本是坚决不想离开东京城的,怎么现在松了口?
“若是咱们离开东京城,你想去什么地方?”
“江宁府!”
秦慕慕想也不想的便开口,叶安微微一笑便知道原因,早在他们搬到信陵坊后便谋划过跑路的地方,江宁府是最好的选择。
江宁府是后世的南京,它有许多名字,后世叫金陵,或是叫建邺,或是叫应天府,但在叶安和秦慕慕心中它是永远的南京。
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是大宋在南方的经济文化中心,地位与杭州差不多,但在地理位置却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乃是南北相接之所在。
想要把自家的生意开遍整个大宋,那以江宁府为中心,逐渐向南北蔓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安笑了笑便道:“你想走,怕是还走不得呢!我会尽量避免和朝堂中的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咱们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好,赚的钱足够的多,便也能改变眼下的局势了。”
秦慕慕微微点头,她是唯一知道叶安心中想法的人,若是不需通过政治斗争的方式得到目的,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信陵坊的顾客越来越多了,以至于葛善书的馄饨摊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就是广告宣传的厉害,当然也是新创意的功劳。
信陵坊的坊市不光做到了人无我有,还做到了人有我精,当然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价格还是便宜公道的,这就让百姓不自觉的的前来购物了。
当你手中的商品性价比极高的时候,无形中就会形成一种广告效应。
现在秦慕慕最着急的便是自己家的棉花田什么时候能种上,四月份是棉花种植的最好季节,到了九月份十月份就能迎来收获。
最重要的是麻织品在大宋还算是流行的,秦慕慕已经不满足于这些麻织品,她要用棉花和棉线彻底碾压这个世界的服装市场,或者说是新建一个属于她的“服装帝国”。
因为在大宋,根本就没有服装市场这个说法,要么便是卖布匹的铺面,要么便是专门给人缝制衣服的铺面,成衣铺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太少。
但在秦慕慕的手中,信陵坊的成衣铺子便是生意红火的,只要看上的衣物,当场便能提供试穿,满意带走,不满意便再换下来。
新衣服穿在身上,再看看自己的旧衣服,有多少人愿意脱下来的?尤其还是爱美的女人?
而在秦慕慕看来,麻线,麻布等麻织品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即便是被做的再柔软,可上面明显的颗粒感则是摩擦的人难受。
丝绸的衣服信陵坊不是没有,只可惜成本高,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费的起的,最好卖的便是女人家的里衣,那个女人不希望贴身体己的衣物穿的舒服?
于是她便急不可耐的想要棉花,面相,甚至连棉花都没有的时候便拉着叶安在家里闷头搞织机。
这时候叶安才发现,秦慕慕的动手能力之强甚至可以与自己旗鼓相当,想想也是,兰桂坊的那些机关器物几乎都都是出自她的手笔呢!
棉花的好处太多太多,产量大、生产成本低,且制作成布匹棉线之类的,不光保暖性好,而且柔软舒适。
最重要的还是棉制品价格相比丝绸较为低廉,且能制成多种规格的织物,轻盈透明的巴里纱,厚实的帆布,厚平绒,适于制作各类衣服、家具布和工业用布等等不一而足。
单单就是产量大,质地柔软和保暖性好这三个方面,棉花便已经能碾压丝绸和麻布了。
叶安被秦慕慕缠得没办法,只能耸了耸肩膀道:“这怕是还要看罗珊娜什么时候能把那些种子送过来了。”
“我之前已经与她说过,二月便要送到的,她晚一天,我便减去一成付款!”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一个漂亮的女子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没有多少威胁的,但叶安却抖了抖道:“一成?太多了,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下次罗珊娜再有什么好东西怕是就会送到咱们竞争对手的手中去了!别忘了,咱们要的是能给她足够的回报,也是给她一种长期的回报!”
“一成太多了哦?!那就再降点,百分之一。”
这还差不多,叶安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侯府的买卖与罗珊娜这种西域商贾还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没有必要做绝。
只不过事情并没有因为秦慕慕的焦急而出现变数,罗珊娜还是没有出现,秦慕慕非常的失望,失望到了每天叶安便早早起床,宁愿去司农寺坐衙,也不想待在家里的程度。
在衙门里点卯之后,便把一天要做的事情用一个时辰处理完,接着便把文书从自己的窗口扔进了范子渊的窗口。
两个人的公廨距离非常近,但并不是相连在一起的,而是两间单独的房舍,还在边上开了窗户,中间是一处小花园。
自从叶安第一次准确的把文书扔到了他的作案上,两人之间便有了这种默契。
对于叶安的能力范子渊是非常羡慕的,繁琐的事情在他的面前总能变得井井有条,且简单了许多,只要按照他的步骤去做,那就准能事半功倍。
今天范子渊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文书收起来,而是伸出脑袋道:“今日朝堂上出了一件趣闻,叶少卿没去一观实在可惜!”
“趣闻?”叶安耸了耸肩膀:“朝堂之中能有什么趣闻?什么又不是趣闻呢!?”
范子渊细细揣摩,微微点头道:“话是也是如此,但圣人发话,亲耕已经结束好几日了,也该赏赐群臣和勋贵,外戚们了,下了口谕开锁厅试。”
一只胳膊搭在窗台上也把头伸出了窗口道:“这我早就知晓了,能有什么趣事?”
范子渊微微一笑道:“叶少卿猜猜怎么了?那些勋贵之家根本就不想要锁厅试的名额,只求圣人能让他们恩荫更多的子孙!”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也是常理,老一辈的人图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荫子吗?知道自己家中子弟的斤两,也就不去争抢那些东西了,本来锁厅试就是给那些恩荫的官员机会,若是被这些勋贵占去了,怕是也不妥的…………”
瞧见对面贱笑的范子渊,叶安微微一愣笑骂道:“好你个范子渊,连我都被你绕进去了!不当人子!”
“某这便在祝叶少卿拔得头筹!”
叶安叉手回礼便关上窗子,收拾一下离开了自己的公廨,今天要去城外办大事,王帮之前传来消息说,庄子里的砖窑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建好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石灰与水泥
东京城外的土地并没有多少被兼并,相反有不少还是在当地百姓自己手中的,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傻子,谁不知越是靠近东京城的田地便越贵?
虽然其中的道理农人们说不上来,但他们就是知道该是这样的。
最少他们能算过来一笔账,越是靠近东京城的土地,便是运粮食进城都要被远处方便些,其实越是这样的朴素思想,越难以被人占便宜。
所以东京城外的庄子算是价钱不菲的,至于东京城中的豪门权贵,这些人才不傻呢!他们不会选择在东京城这样瞩目的地方进行土地兼并,显得自家的吃相是多么的难看。
相反他们的土地都在老家祖宅那里,比如曹家就是真定府最大的地主,许多土地都被他们占据,而至于东京城外却是只有一座象征性的庄园做做样子而已。
要说东京城外土地做多的人家,那必定是赵宋的宗室们了,老赵家的人为何不抑制土地兼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自己才是东京城中最大的地主!
可即便如此,李家这种外戚之家的庄园也不可小觑,庄子四周的土地足有百倾,且都是良田!所谓的良田可不是土地那么简单,而是指土质肥沃的田地。
荒地是很难种出农作物的,相比其他的植物,农作物虽然产量高,但竞争性却差了太多,地里有杂草,土地中的养分不足等等问题都是关键因素。
古人为何要保地?那是为了让土地能够拥有种植庄稼的能力,刀耕火种就是最古老的保地保肥办法。
但叶安并不在意这些,别说是百倾良田,便是几十亩的土地也完全足够自己发展所需的了。
他更想要的是庄子上的人口,那些依附在李家庄子上的佃户才是叶安真正需要的资源。现在这庄子已经是云中郡侯府的了,那这些佃户自然也就变成叶安的佃户。
因为租子的低廉,庄子上的农人们对云中郡侯府以及叶安这个云中郡侯是感恩戴德,只不过这种感恩戴德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土地,投入到砖窑的生产中。
即便是给钱他们也不愿意前来做工,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在农人们看来,他们天生就是种地的,把自己的土地伺候好,便是天大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去砖窑做活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多少钱,哪有在地里劳作,收获金灿灿的粮食来的踏实?
上了年纪的农人都会念叨一句话,“官家都要下地亲耕的,咱们这些泥腿子就该在地里踏实的干活,别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宋,长辈们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就是至理名言,不能动摇,即便是年轻的佃户看到叶安给钱的痛快,看到了砖窑忙碌的热火朝天,也不愿违背“祖宗”的古训。
叶安心中是真的着急啊!这么多的生产力不能投入到窑厂和石灰厂的建设中,如何把自己的制造业扩大?
即便是拉着王伯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是拍着胸口保证不会耽误农忙,但老人家依旧不买账,而是苦笑着摇头道:“侯爷,您说这话便是不知在土地里刨食的幸苦了,不光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要耐得住性子,这性子是怎么来的?自然是一点一点养下来的,若是年轻的后生们都去了你的砖窑,作坊中去,那这地里的活便会撂下来,反正他们能挣到钱,也就不在意自家的土地了不是?多少种田的好后生去了东京城,找了个活计便误了农忙?宁愿在酒楼脚店中端茶倒水一天,也不愿在地里劳作嘞!”
叶安微微一愣,这话算是颇有哲学味道在其中的,只是王伯并不知道,很快新的粮食将会冲击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的市场,随着土豆和地瓜的出现,到时候稻米和小麦的需求便会持续降低,当然也会有回升的那一天,可其中与一个漫长的过程。
见王伯依旧坚持,叶安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许久,虽然不接受他的观点,但叶安还是对老人家的坚持颇为感叹。
好在砖窑暂时还不需要多少人手,他只是担心订单爆满之后忙不过来而已。
砖窑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烧砖,而是在以烧砖为副业,以煅烧石灰石、白云石、之类的石头制作石灰为主!
石灰石可以干嘛?当然是制作水泥了,至于水泥的作用,当然是作为一种娘家而便捷的建筑材料来使用了。
水泥在这个时代有多大的作用?便是用屁股想也该知道的,水泥硬化后不但强度较高,而且还能抵抗水的侵蚀,这对古人来说是多么完美的建筑材料?
当然,宋人更喜欢木头建造的房子,但路面,院子,墙壁是不是可以使用水泥和砖块,答案当然是!
除了极少数的官宦之家外,有几家能铺的起地板的?木质的地板是好,但实用性却远不如砖地,何况寻常百姓家连砖地都没有。
叶安看着板车上的大木箱被装满,心满意足的率领车队向东京城而去,车队不光载着水泥,还与沙子与碎石…………
他要把信陵坊变成东京城中最先使用水泥地面的坊市,要让东京城的百姓亲眼看到信陵坊的街道如何在一夜之间便成为比砖地还要平整的存在。
最为强烈的广告便是眼见为实,无论你说的多好,只有让别人看见了,才会相信。
车队缓缓的抵达了信陵坊的侯府,车把式负责把所需的材料运进侯府,而此时侯府中已经来了老熟人。
李遵勖坐在叶安的摇椅上,同边上特大号摇椅中的空空和尚谈论佛经。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净律净心,心即是佛,除此心王,更无别佛,欲求成佛,莫染一物。”
“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
两人之间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待瞧见叶安灰头土脸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便也哈哈一笑,好不惬意。
叶安不满的看着李遵勖道:“李伯伯若是一心向佛,那便该如沙门才是,怎生城门满身铜臭味的商贾?”
“空即是…………”
空空和尚刚开口就被叶安打断:“莫要说什么空即是,色即是空的道理来,那都是骗人的,和尚把这东西已经用成万金油了,哪里不会用哪里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便别吃饭,别睡觉,反正都是空啊!只要你把色当作空,那就一切皆空,成佛去吧!”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叶安的信仰
对于李遵勖与空空和尚两人的态度叶安非常的不满,尤其是瞧见李遵勋舒服的躺在他专属的摇椅上,屁股把那秦慕慕亲手给自己缝制的上好羊绒毯子崴成一团抹布造型,便更加的不爽了。
李遵勖轻轻的摇晃着椅子,微微一笑道:“贤侄这般的高才怎生能不通佛理?你大抵是不知晓的,心中有信仰多么重要。”
看着拉进院中的黄沙,碎石和水泥,叶安就想把眼前这俩个大爷给推到工地上去,自己辛辛苦苦的忙活信陵坊的改造,空空和尚在侯府中逍遥也就罢了,毕竟他与信陵坊的关系不是很密切,但李遵勖这“大爷”模样,实在是让叶安看着搓火。
你便是不来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这里享受,享受的还是自己的东西。
“长生可不是没有信仰,长生信仰的乃是自家的家学,我家长辈曾经说过,东家要想赚钱,那就要比自己手底下的人更努力才行。咱们已经要合营共建了,不知李伯伯打算如何出力?”
李遵勖讪讪的笑道:“李家出钱啊!至于那些好点子,全靠长生你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也!”
这是啥奇葩理论,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拉着李遵勖起身道:“此言差矣,李伯伯还是随同长生一起劳力吧!若是不动手便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若是不知如何运作,何来的见识?”
叶安说完便顿了顿,看着李遵勖微微皱眉道:“李伯伯不是出来私去外宅别院的吧?”
李遵勖脸色一变,立刻摇头否认道:“怎能如此?!这便同长生一起出力,只是不知要如何做?这些黄沙石块是作何用的?”
坊间早有关于李遵勖的传闻,说他不堪长公主的淫威,在外金屋藏娇,叶安和秦慕慕一开始认为长公主赵清懿是个丑女,但事实上赵清懿长得并非那般不堪入目,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要美艳些,赵祯的亲姑姑能丑到哪去?
但种种迹象表明,李遵勖确实在外面有宅院,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去过私会相好。
秦慕慕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来自东京城诰命夫人的圈子里早已流传他李遵勖的所作所为,当然其他男人的这点龌龊事也都被拔了出来。
最让秦慕慕接受不了的是,大多数的女人,即便是诰命夫人都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相公在外面偷腥。
在她们看来,只要不把女人带进家门变成妾侍,就比什么都要强,毕竟妾侍是要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抢男人的,自己男人在外面养个小的,最少不会气自己不是?
至于叶安却是知道更多的细节,李遵勖这人他上辈子就很熟了,自己之所以用外宅的事情来揭他的短,乃是知道他在外宅养的是谁!
看着自己身边稍显忐忑的李遵勖,叶安无奈的叹息道:“何必如此,什么人都是能养在外宅的,何必是她?”
李遵勖几乎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惊骇的盯着叶安道:“长生此言何意?!”
“一旦被人捅了出去,不光自己脸上不好看,天家的脸面更不好看,毕竟是长公主,便是再有些争风吃醋,也是常理,你若有心纳妾,自然会应允的,何必与她私通?”
此时的李遵勖已经说不出话来,盯着叶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他与公主乳母私通之事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即便是外面传闻他有私宅,那在东京城中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叶安并不给他考虑的时间,眼见着太阳落山了,便让葛善书敲锣,接着整个信陵坊的店铺便全部关张。
所有的坊众都带着他之前要求的工具出来了,在葛善书的宣讲下开始有条不紊的砸地面…………
嘈杂的劳作声音响起,坊门也被用临时的栅栏给挡住,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信陵坊改造,歇业三日!”
原本只需两天,甚至是一天便足够的,但秦慕慕为了更进一步的推动饥饿营销,也为了更好的给信陵坊备货时间,便把时间调整成了三天。
男人和壮劳力都来了,女人们和孩子却被秦慕慕用租来的马车一起带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那里已经有临时搭建的作坊,所需的原料早已备好,可以利用这三天时间加班加点的进行生产。
至于休假这个说法…………原本叶安和秦慕慕是打算这么做的,但在信陵坊的坊众眼中,休假就等同于让钱财流走,若非是叶安在信陵坊有着绝对的权威性,没人会愿意让自家的铺面关张。
抡起锄头砸向地面,尖尖的的锄头便很快翘起一大片的土来,叶安卖力的干活,而他身边的李遵勖却已经撑不住了。
“长生啊!你是如何知晓内情的?”
看着李遵勖已经快崩溃的样子,叶安咧嘴一笑,指了指天上已经升起的月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被我知晓了还算是好事,若是传出去被别人知晓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当然以长公主好面子的脾性,你是不会受多少罪的…………”
“别……别说了,只要赵清懿还不知晓,某这便把事情给了解!”
叶安笑了笑便继续挥舞起出头干活,他的目的达到了,这么做不是为了李家的家庭和睦,相反他是为了自己的生意。
李家与自己合作,眼下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若是因为李遵勖的私德毁了刚刚开始的合并,那最终吃亏上当的还是自己。
即便是双方在对赌协议中写明了,若是因为对方的错误而造成生意的失败,那叶安便无需负责,但对于叶安这种赚少了便是亏了的人来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李遵勖已经换脱了直缀,夹好了前襟,手臂挥舞起来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地面,这恨恨的模样就像是在敲打叶安的脸…………
空空和尚坐在侯府的门口,看着叶安和李遵勖带着人把门口好好的三合土地面给破坏的满目疮痍,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一定与叶安带来的沙石和水泥有关,但却并不知道有多大的关系,若是告诉他这些东西能变成比三合土还要平整的路面,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但他知道叶安是有手段和大智慧的,他的家学深不见底,永远能给出让你惊叹的答案来,相比之下佛学中的那些佛理,禅意,在他那里不堪一击,随便做一件事,就能把大智慧给撕得粉碎。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水泥的秘密
信陵坊的地面在叶安和李遵勖以及众多的坊众的劳作下,仅仅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被全部铲掉,被挖出来的土不可能浪费掉,而是被堆在了侯府的花园中当作一处小景观来是用。
宋人对园林的执着使得叶安也不由自主的改变自己的审美,秦慕慕一直觉得自家的后院中没有一处假山实在不合适,但土堆成的小山包还是让她惊喜和开心的。
土山和石头山最大的区别便是土山上能直接种植植物,只要培育的好,完全能把小土山变成一处青山,这在地势平坦的开封府也算是一处不一样的景致,当然东京城中花园里有假山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并且还是精美别致的石头山。
永远不要小看富贵人家的智慧,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精英,有着最好的营养摄入,有着最好的教育体系,有着做多的知识储备和经验储备,他们怎么可能输给寻常的百姓之家?
虽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但家族的传承会让他们继续出现复兴的一天,大宋的勋贵门几乎都是如此的。
叶安从来都不会去小看这个时代的权贵,当然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误,作为一个局外人,叶安最终还是决定搀和到他们的错误中。
李遵勖不知道叶安是怎么知晓他与公主乳母之事的,不断的从叶安这里旁敲侧击的试探,但始终被叶安一笔带过,完全得不到答案。
叶安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从史书上知晓的,其实在看见李遵勖惊骇的表情,以及现在卖力搬运土石的样子,叶安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享受的感觉。
铺路其实并不算是一个技术活,当然要想把水泥路铺设的平整,便是一件极为考验技术的事情了。
李遵勖惊讶的看着叶安指挥着信陵坊的坊众,把沙石扬起到一片铁网之后,细细的沙子便从铁网中漏过,而小石子之类的便被留了下来。
细细的黄沙与灰黑色的水泥堆成一堆,叶安用铁锹在中间挖了一个坑,再加上水搅拌,很快就成了一坨水泥浆,信陵坊的坊众便用木桶挑着泥浆倾倒入已经铺上石子的沟渠中。
泥浆漫过了石子,接着坊众们便拿出一根被刨的平整光滑的圆木,在两头系上绳子于泥浆上拖拽。
原本还坑坑洼洼的泥浆瞬间便成了豆腐一般平整的表面,李遵勖惊讶的看着这些变化,很快便明白了叶安的用意,他是打算把信陵坊的路面都变成这般的平整。
“长生,这东西能变成石块一般的坚硬?”
李遵勖很快便问出了自己的猜测,而叶安笑着解答道:“然也,这是水泥路面,平整异常,且坚固,即便是有所破损,只需用水泥填补一番,便又完好如初。”
“吓!真的能这般神奇?!本钱,本钱是多少?!”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家,李遵勖瞬间就想到了成本问题,在他看来这样的铺路技术是可以在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推广的,那商机和市场自然也是极为庞大的。
叶安把手中的铁锹递给了在边上摩拳擦掌的铁牛,笑着对李遵勖道:“靠近黄河,黄沙自然是要不了多少钱的,至于水泥,乃是城外庄子上的砖窑煅烧出来的,原料也是最寻常的石灰煅烧而成。”
随着叶安的话,李遵勖的眼睛顿时便发出“金灿灿”的光,他仿佛看到了日进斗金的大买卖,且前期投入还不大。
但他知道一定没有叶安说的怎么简单,若是如此岂不是谁都能做出水泥来?可石灰早在汉代便出现,为何没人发现它能变成水泥?
略带深意的笑了笑,看向叶安道:“贤侄若有妙法,也不需对我说,反正这买卖都是咱们两家的,只是千万要小心旁人窥伺啊!”
叶安笑了笑:“格物可没有李伯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想要破解水泥的秘密,怕是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的水泥作坊已经能垄断东京城的市场了,而在向下推广的时候便占据了独到的优势,外人几乎无法超越!”
李遵勖长舒一口气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叶安看着坊众们的齐心协力,心中却在微微感叹,想要仿制出水泥哪能这般的容易,石灰是石灰,水泥是水泥,二者相似但却不可混为一谈,而且作用也是不同,若是用石灰来铺设路面,那只能变成豆腐渣。
简单的道理其中涉及了化学知识,在这个化学只依靠炼丹形势出现的时代,想要通过一个原材料反向制作出水泥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叶安在城外庄子里用砖窑煅烧石灰石的原因,掩人耳目啊!
在叶安的计划中,砖窑是极为重要的一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砖窑变种,以此达到更广泛的应用,其中就有他和秦慕慕谋划的玻璃…………
铺路其实很快,在信陵坊坊众们的努力下,挖路,运土,铺设石子碎石,搅拌水泥,抹平路面都在同时进行。
劳动力的价值也在此体现出来,若非是有这些人,叶安便要雇人来铺路,同时还要担心成本的提高等等。
现在有了信陵坊的坊众,那他就能把这股力量运用起来,当然唯一的不同是在信陵坊坊众的眼中铺路事关自己家的买卖。
李遵勖在边上看着,逐渐明白了叶安的所作所为,他与心灵放到坊众们立契,去帮着他们赚钱的同时,也在给自己赚钱啊!
坊众们的生意越好,他叶安的生意……不,是他和叶安的生意便越好,此时的李遵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隐私被叶安给点破,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瞧见叶安的态度便知道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平坦的路面从云中郡侯府门前的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上,一直延伸到了信陵坊最里面的铁匠铺子。
虽然开春了,但早晚温差较大,但好在不是天寒地冻,散发出的热量会被冷空气带走,可即便如此要想完全凝固还需要二十八天。
不过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承受人来人往的行走所需,时间只会让这地面更加结实而已。
这样的效果已经让李遵勖瞠目结舌,他看到了平整的有些不像话的路面,虽然不知最终会如何,但最少比三合土铺就的路面要更加干净和整洁些。
在不知不觉中一夜就这样过去,好在人足够多,信陵坊的街道也不算大,否则一夜的功夫是别想铺设完的,不过这样的速度在李遵勖看来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
李遵勖端着大碗同叶安一起蹲在侯府的门前,喝着葛善书熬的骨头汤,顿时觉得觉得出了一夜的力气,现在浑身上下舒坦了许多。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看得见摸不着的“蛋糕”
呼噜一口,直接把大碗中飘着的馄饨给吸到嘴里,李遵勖哈哈一笑道:“贤侄啊!这一夜过的当真是舒坦,许久没有这般的出过力气,现在倒是觉得浑身舒泰了些啊!”
叶安笑了笑:“那是李伯伯的底子好,若是换做寻常读书人,怕是几下便累趴下了。”
“你不就是读书人吗?听说要锁厅试了,不知准备的如何?每年都是策论,对于你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本打算让李端懿也去参试,但他肚子里的墨水就不去给某家丢人了。”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着李遵勖:“锁厅试都是给那些恩荫子弟一个体面做官的机会,其中不学无术者多的是,以李端懿的才学,该是能得个差遣的。”
把大碗中喝的差不多的骨头汤一饮而尽,李遵勖苦笑道:“你真的认为锁厅试很容易?你知道为何夏竦能从一个小小的恩荫三班差使变成如今受到圣人器重的地步吗?靠的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他的诗才,更不是他当年在李沆面前的那一跪,靠的是他在锁厅试中的策论!”
叶安有些奇怪道:“未曾听闻他在策论上有何出众之地啊?!”
李遵勖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皇宫的方向道:“真宗皇帝用他,最中意的便是他的策论,此人策论绝妙,深的天家之心,只不过一十三篇策论皆在崇文院中所藏…………吓!时候不早了,这便要打道回府好生睡上一觉。”说完便把手中的大碗塞给了叶安,生了一个懒腰便起身离开,还不忘道了一句:“若是想在朝堂上明哲保身,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无论是谁执掌大宋的天下,都要用有本事的人!”
这是在干嘛?就是在告诉叶安锁厅试的“参考资料”在崇文院中啊!
叶安作为资善堂的侍读学士,是有资格进入崇文院中寻书的,同样也能轻松的找到夏竦曾经写过的策论,别的不说,单单是作为参考便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了。
此时的叶安才知道,原来锁厅试并非像看上去的那么拉胯,而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夏竦是后党吗?不是,是支持赵祯早日亲政的吗?也不是,他在大宋的朝堂上就相当于技术型官僚。
而他得到重视自然也是因为锁厅试,虽然他当初只是通过锁厅试获得了一个丹阳主簿的差遣,但却向圣人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同时获得了朝臣们的认可。
大宋士大夫阶级的鄙视链相当的严重,夏竦能从一个武职官员变成文官,这几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还被文臣们给接受了,足以看出他的才华。
叶安看着李遵勖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兴许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回报…………但和长公主乳母私通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了。
看着远处的天光逐渐亮起,叶安便转身进了家门,自从参与过亲耕之后,这几天他还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随着整个信陵坊的歇业三天,东京城的百姓们仿佛觉得忽然少了什么东西,虽然信陵坊不是极为需要的,但它的出现却给了东京城百姓不一样的体验。
物美价廉,创意十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一家小小的卖藤球的铺面,居然出现了许多让大人们也着迷的东西。
但随着信陵坊的歇业,新奇的小玩意消失了,新款式的衣裳没有了,甚至连便宜的衣裳布料也买不到了,还有哪些一日不吃便觉得有些不舒坦的小食,多少人等着信陵坊重新开业,多少人觉得三天时间无比漫长,但更多的人则是觉得失去了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信陵坊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坊市,但却又是完全不同于东京城其他地方的景致,干净的街道,地面上的净手沟渠,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树,等等这些都是其他坊市无法相比的,不,是根本就不配相提并论的。
而这一切都是叶安和秦慕慕营造出来的景象,夫妻二人坐在侯府的庭院里中,叶安躺在摇椅上,身上是厚厚的羊绒毯子,无风的早晨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人也变得暖洋洋的。
叶安有些享受这种混混沌沌的感觉,似睡未睡似醒未醒的感觉,同秦慕慕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对信陵坊的规划和建设。
现在的信陵坊只是初步达到他们之前的规划而已,但这还是仅仅是一小部分,他们要把信陵坊变成东京城中的第一座商业街,当然现在的规模还是不够的。
其实信陵坊的土地还算足够大,只不过各家的院落占了好大一片地方,若是能全部建设…………
秦慕慕直接否定了叶安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些都是人家的祖宅,你改造店面,给他们招揽生意自然是愿意的,可要是动了人家的祖宅,怕是会打上门来!”说完便把一颗剥好的橘子塞进了叶安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橘子在嘴里变成汁水,叶安被刺激了一下苦笑道:“那该如何?咱们要一直扩大下去,否则就会有被人追上的风险,这种经济模式在眼下还是很容易被复制的。”
“你不是打算做上游生意嘛?垄断原材料和大规模生产啊!”
秦慕慕早就想着把作坊变成工厂了,庄子上那几间房舍改造出的作坊,以缺少的器械使得产量过低,已经满足不了信陵坊的所需了。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但市场还没培养好,土豆和地瓜才被刘娥中下地,只有粮食产量完全足够了之后,商业才会出现井喷式的发展,而钱庄的消息宫中到现在也没给个准话,只是让三司清理左藏库的账目,毕竟是要拼家底的事,纵使刘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秦慕慕微微一笑,她就喜欢看着叶安吃瘪的模样:“这是自然,对你来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但对于她来说便是一场豪赌,你不会不知道左藏库对于天家的意义吧?”
又是一颗扎牙的橘子塞进了嘴里,叶安无奈道:“当然知晓,宋初的时候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赵二从四川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实天家才是整个大宋最有钱的,只不过越是有钱人便越胆小啊!”
“那就做试点啊!让刘娥看到好处,让朝臣们看到钱庄的出现给大宋带来了什么,让他们在事实面前闭嘴不就行了?!”
叶安除了再次苦笑没有办法回答眼前指点江山的女人。
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最少要先过朝臣们这一关,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左藏库中的钱财不是国帑,但和国帑也差不多。
赵宋是天家的,但天家也是赵宋的,天下的钱财属于天家,那天家的钱财也属于天下,简单的悖论让这般文臣玩的是贼溜,你说一句他们能有一百句来反驳你。
蒙上羊绒毯子,叶安不愿多说一句话,这个时代政治就是所有人的利益,是一块看得见摸不着的“蛋糕”除非你能把蛋糕拿出来让所有人收益,否则便是烂掉,馊掉你也别想碰一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宣德门外
时间如同流水,对于叶安来说三天难得的“假期”转瞬即逝,信陵坊的歇业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放假,他和秦慕慕两人终于不用为信陵坊的生意操心了。
事实证明在这个时代做生意不光是有超前的构想和大量参照案例就能成功的,同时你依旧避不开时间和精力的投入。
作为信陵坊的东家,叶安与秦慕慕夫妻二人甚至要比信陵坊的坊众还要劳累,这就相当于管理一个企业,当你要对十几户人家,近百号人负责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可能轻松下来。
铁牛走了,看着侯三一家住在前院垂花门内母慈子孝的模样他便也打算把老娘给接来,为此秦慕慕甚至给了他足足五十贯。
王帮不满同叶安学着抄起手小声嘀咕:“五十贯钱嘞!放在牛车上也要压出车辙来…………”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晓这是王帮在埋怨,歪着脑袋道:“我给铁牛的是银铤,有侯府的私印,去了阳城县也能到县衙给兑了钱。”
“哎?!我的牛车呢?!”
叶安去了牲口棚,除了拉货的牛车外便没有其他的车驾了,今日难得上朝点卯,叶安还打算坐牛车去,怎生到了牲口棚自己的牛车不见了。
秦慕慕瞧见从偏院拐出来的叶安“哦”了一声道:“我让铁牛带回去接他娘了,你今日便上街雇车参朝吧!”
叶安顿时无语,现在侯府的事完全便是她做主了,连自己的牛车被驾走都不说一声,那牛车可是自己辛苦改造的,当然秦慕慕也是出了力气,但那是从自己到了东京城便一直用的大青牛,从上清宫顺来的。
玄诚子声称它快“得道”了,几次三番让叶安会上清宫换一头,都被他给糊弄过去,若是真能得道,自己不介意也同它“鸡犬升天”。
关键是这大青牛力气大,脾气温顺,拉车也稳当的很,现在不用人驱赶,只要缰绳稍稍一抖便知道去往何处。
尤其是那车厢,叶安在其中装了不少的精巧器物,眼下没了牛车,也只能长叹一声“败家娘们”便在秦慕慕的娇喝中狼狈而逃。
好在葛善书家中有牛车,叶安便去借车了,上街随便寻一辆牛车叶安是想都不曾想的,他只喜欢自己的东西,固执的认为,便是自己家的狗窝也比别人家的大宅子要好!
葛善书直接把王帮打发走,一屁股坐在车辕上驱赶牛车上了南门大街前往宣德门:“您现在好歹也是位侯爷,怎生还用牛车,同开封府说一下便能用马车,可比不这牛车气派的多?”
靠在车厢上的叶安笑了笑:“马车哪有牛车舒坦?再说我是文资,坐马车只会被同僚看不起,笑话嘞!牛车便挺好,稳当又不张扬,便是车厢里再精巧,也不会被御史追着骂奢靡,你可不知那些勋贵被御史在殿中弹劾的模样。”
“那也比俺们这些寻常百姓要强的太多,想要被御史弹劾还没机会嘞!俺能给你这侯爷赶车上朝,面子可就有了。”
“三叔唉!当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有些人适合当官,有些人便不适合,追逐权利所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你丧失更多的东西。”
叶安的话葛善书不明白,他只是感觉叶安累了,这种疲惫不是身上的疲惫,而是心里的疲惫。
不知道如何安慰叶安,葛善书想了半天才道:“嘿!侯爷这话说的,人活着就没有松快的,相公还要忧心国事呢,圣人和官家要为整个天下操心!至于寻常百姓自然想着如何赚钱养家,便是农人也想着如何让自家地里多种出些粮食来嘞!累不怕,怕的是累了还没有所得,那才是让人不堪忍受的事情!”
叶安笑眯眯的撩起车帘,看着一般把怀中的饼子丢给路边的乞儿,一边开导自己的三叔:“没想到三叔倒是看得通透,是啊!人活一世就没有不吃苦的,但只要付出有回报,就比什么都强!”
“嘿!可不是?您到了信陵坊,便让咱们坊里的人都有了好日子过,谁家不对你感恩戴德?便是吃再多的幸苦都不会计较,为啥?还不是因为知晓这些幸苦能换来好日子?就说前几日您返修信陵坊,若是搁在以前您能使得动他们?嘿,可现在不一样了,谁家都知道您的点子能换成钱,谁家若是不抢着出力气,谁家就是傻子!”
这倒是在叶安的意料之外,原本他认为自己的改造计划是被信陵坊的坊众们自发接受的,不光是赚钱的问题,环境卫生搞好了,自己住着也舒坦啊!
没想最终却还是绕回到了钱上,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滋滋滋…………侯爷您看,这般文绉绉的话我便说不出来,但这利益二字却是至理名言嘞!”
时辰还早,路上的早点铺子和小摊前已满是食客,因为叶安和秦慕慕曾经的身份,两人都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习惯,侯府算是信陵坊起的最早的人家。
没吃早饭便出门上朝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虽说是去文德殿站班点卯,刘娥以及赵祯都不一定会出现,但好歹也是常朝,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俩个时辰,若是不吃些东西,怕是五脏庙又要抱怨了,说不得还要被御史弹劾殿前失仪。
没错,殿中侍御史不光眼光过人,便是耳朵都是过人的!弹劾朝臣在殿中的仪态甚至成为他们的日常工作。
叶安不喜欢那些高大气派,带有欢门彩楼的正店,也不喜欢光线不足的脚店,但对路边的摊贩和露天的桌椅最是喜爱。
让葛善书停下牛车,瞧着一家羊汤铺面走了过去,早上一碗羊汤就着饼子吃下去,一天都有精神。
之所以在这家铺面前停下,不光是因为这折六家羊汤铺子的羊汤味道鲜美,而是因为他家的铺面前全部采用的是与信陵坊铺面一样的吧台设计。
没错,信陵坊的木质吧台在东京城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以至于崔木匠的生意从早忙到晚。
铺面不大,且没有堂食的地方,里面全部被店家改造成了熬汤的地方,几口大锅里全是雪白沸腾的羊汤,客人只需付钱,便能得到一碗鲜美的羊汤,坐在木质的吧台前就着饼子吃。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先贤的朝堂
侯府中的辣椒刚刚种下去,还需几个月才能结出来,但胡椒的味道也是不错,很难想像胡椒这东西在大宋是非常金贵的存在,这种来自西域的中亚香料非常值钱,甚至价比黄金。
对于叶安来说没有胡椒的羊汤是没有灵魂的,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为何自己的羊汤中没有胡椒了,要加钱才行。
但伙计说出“一百文”的价格后,叶安便果断的放弃了想要添加胡椒的想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胡椒会这么贵。
他之前喝的羊汤都是有胡椒的,但细细一想便发现不是在宫中就是在李家喝的羊汤,而且自家的胡椒也是作为宫中的赏赐送来的,就小小的一袋,便让送货的宫人肉疼的紧,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瞧见叶安的表情,葛善书嘿嘿一笑:“侯爷,这胡椒可是被西域商贾归拢起来的买卖,而卖胡椒的铺面都是咱们大宋的铺面嘞!”
“为何西域人自己不卖胡椒?他们只是垄断胡椒吗?”
葛善书喝了口羊汤微微点头道:“可不是?西域人卖胡椒,香料之物都是要上重税的,但咱们大宋的铺面卖却是不需那般的重税,于是西域商贾便把胡椒等香料的买卖给了咱们大宋的铺面。”、
“不对啊!即便如此他们与大宋的商贾交易就不需加纳重税了?”
叶安的疑问一出,葛善书便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侯爷有所不知,其实东京城中所有做香料生意的铺面都和宗室有关…………”
这便明白了,西域商贾除了把香料卖给大宋的宗室外,只要敢私自贩卖便要缴纳重税,如此一来只需要控制好价格和量,那就是垄断的生意啊!
这不禁让叶安想起那个又胖有奸诈的西域商贾巴依,以及他那充满异域风情的主人罗珊娜。
西域商贾中无论是能力还是钱财,甚至是手段她都能算作是顶顶好的一个了,而且西域商贾似乎都在意高昌为尊,叶安觉得这应该是与她的身份有关的。、
毕竟高昌城派出了自己的公主作为商贾来给整个高昌城输血,这其中必然还有更多的蹊跷,这个女人看似对生意和钱财很在意,但在叶安看来她对高昌城更在意。
想要西域的商品,那就必须要和她打交道,但奇怪的是罗珊娜从过年开始便消失了,连带着巴依也消失在了东京城中。
既然西域商贾以罗珊娜为尊,那来自西域的香料便是与她脱不开关系,而这也间接说明,罗珊娜与宗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把碗中鲜美的羊汤喝完,看着给自己碗里加茱萸粉末的葛善书,叶安不禁苦笑道:“三叔,这茱萸粉虽有些辣味,但多苦涩,何必这般往里加?”
葛善书讪讪笑道:“加了这个好歹还有些滋味的,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上许多。”
叶安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葛善书道:“过几天咱们信陵坊的羊汤铺子就要开了,到时候你再去尝尝便会觉得不一般!待会我参朝的时候你便拿着这份单子去买佐料,多去几个坊市,莫要让人瞧见了。”
葛善书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在确定自己记住后便把纸条浸入到还剩一点的羊汤中,让上面的字迹糊涂的不可见,这才疑惑道:“侯爷,这上面都是些药材,要它们作甚?”
“山人自有妙计,不要吝惜钱财,多定些让人送去侯府,由夫人会帐。”
瞧着叶安神秘的笑容,葛善书微微点头:“侯爷放心,这些小事必定给你办的妥妥的,只是这些药材价格可不便宜,买的多虽有折算,但…………”
叶安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和王帮一样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败家子,摆了摆手:“不管这些,你自去便是!”
看着不远处的宣德楼,叶安起身便走,顺道还去了曹婆婆家买了刚刚出锅的肉饼,他在这肉饼中尝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同后世的肉饼味道极其相似,馅料是腌渍过的,其中最熟悉的便是八角和桂皮的香味。
曹婆婆家的肉饼为何好吃?为何成为东京城中的一块活招牌?还不是因为加入了秘制调料,但这些调料对于叶安来说实在算不上秘密。
餐饮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大宋,都是一项极为赚钱的买卖,但前提是你要做的好,做的精,让人欲罢不能。
美食对人类的诱惑早已植根于基因中,同样也是能给人带来最直接的享受。
信陵坊的坊市是商业街模式,那就离不开没事的帮衬,购物和餐饮是相伴相生,相辅相成的存在,现在的信陵坊看上去已经被开发到最大了,但在叶安眼中还差的太远。
这里是哪?东京城啊!
是大宋乃至这个时代地球上最繁华的大都会,小小的信陵坊有无数的可能,怎么能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坊市?
叶安的出现让前来参朝的朝臣们很是腹诽,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公服也就算了,毕竟不是大朝会,但你嘴里叼着一块肉饼吃的那么享受便有些过分了不是?
文人就该有文人的体面,哪有正五品的朝臣这般随意的,完全是至士大夫的体面于不顾。
但叶安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吃的相当舒坦,不得不说曹婆婆家的肉饼有着独到之处,肉馅肥而不腻,饼子也是极好,虽说是考出来的,但居然不那么干。
杜衍瞧见了叶安的模样,笑着道:“便是来了又何必这般随意,朝堂不是你一人之朝堂,也不是朝臣们和官家的朝堂,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叶安对杜衍的这个说法非常惊讶,奇怪的看着他道:“不是朝臣们的,不是官家的,那朝堂是谁的?”
“是汉家先贤的,是他们成就了天下,成就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朝堂是统辖天下之地,也是祭祀先贤之所,亵渎朝堂就是亵渎你自己不是吗?”
叶安抿了抿嘴,他发现纵使自己多么能言善辩也无法反驳杜衍的这番话,没错,是汉家的无数“达者”成就了汉家王朝的朝堂,无论是谁做这天下的主人,朝堂不会变,无论官制如何改变,朝堂同样也不会变。
这里是汉家文萃汇聚之地,也是汉家智慧的留存之地,该有的尊重还是要保持的。
把手中的饼子吃完,叶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向杜衍叉手一礼道:“多谢杜公提点,叶安感激不尽。”
杜衍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知晓便好,谁还没有过少年轻狂的时候,角楼鼓声以过,入待漏院吧!小子,对朝堂多点尊重,这里毕竟是天下之所系,别因瞧见了朝堂上的你来我往便厌恶整个朝堂,甚至认为这里都是难看的东西,等你真正进入其中,便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了!”
叶安微微点头,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之前对大宋朝堂的认知存在偏差,或是不够全面?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初窥朝政
宋代的朝会与后世相比并不一样,百官同在殿中参奏这种极少发生,相反倒更像是类似于内阁的重臣会议,也叫御前奏事。
而早朝几乎是不存在的,那是属于有品级而无多少繁琐差遣的京官前往宫中点卯的一种形式,但每月月初,十五,月底,朝臣们都要前往。
且元旦、五月朔、冬至大朝会,有司设御坐大庆殿,皇帝接受百官朝贺。
只不过每月的这种例行参朝,御座上一般是没有人的,甚至于朝臣们都会以衙门中有要紧公务而告假不来。
相比后世那种百官早朝的模样,眼下宋世的参朝就有些寒碜了,叶安严重怀疑这就是老赵家搞出来宣扬天家威仪的“形式主义”。
即便是御座上空无一人,前来参朝的官员们还是恭敬的叉手向御座施礼。
在大宋朝堂上也混了小半年,但直到如今叶安还是对大宋的朝会制度摸不着头脑,皇帝坐殿视朝听政充满了多种变化,其中的复杂和繁琐让叶安这种跑过营业执照的人都要觉得冗长。
今日便是赵祯视朝的日子,前殿视朝听政对于皇帝来说是例行公事,但对于朝臣们来说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
皇帝每天赴文德殿的外朝视朝,中书、门下两省,御史台,文武百官皆赴殿这种立班,有一员宰相押班,今日来的是吕夷简。
看到他之后叶安便知道今日是断然没有免朝的旨意会出现了,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朝臣站班是横着站的,也叫横班。
正衙的官员立在大班,以相公为首的官员班位之南,叶安这种司农寺少卿也算是正衙官员,正五品上虽然不能立在大班之中,但在第二班也是靠近前列的,几乎就是站在吕夷简的身后之侧。
看着自己熟悉的宫柱变远了,叶安也就彻底绝了靠着它休息的打算。
而今日更加罕见的是赵祯居然来了,并且刘娥也出现在珠帘之后,但凡有经验的朝臣都会暗道一声:“恐有要事。”
没错,今日是有要事,而且事关杜衍。
“升殿!官家坐朝!”
陈彤略带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文德殿中,话音刚落下吕夷简便抖了抖公服大袖,举着朝笏出班道:“启奏官家,圣人,有司奏报,杜衍刑部员外郎杜衍治狱有功,当着拟升迁,臣等同中书僚属议论其功,品,皆为上者,今河东路刑狱糜烂,可擢为河东路转运使!”
“本宫常听闻杜衍之事,以早有耳闻,石州知州高继生遭诬陷,坐其勾结外族策划变乱,当地守将将其逮捕捉拿。然此案久不判决,杜衍却能辨明冤案,将诬告守将治罪,实属不易,当升为上品官,然河东路之狱治尚好,非吕相公所言之糜烂啊!不如改为三司副使。”
此言一出,叶安便瞧见吕夷简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道:“臣等还需回中书审议。”
好家伙!
叶安惊诧的看着吕夷简的长翅帽,这个老家伙是真的刚啊!连刘娥当朝说出的事情都要用审议二字。
但更让叶安惊诧的是,无论朝臣还是朝堂中的官员们都是习以为常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吕夷简怼了刘娥而有任何的惊诧。
此时他才明白,在大宋至高权力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并且两府相公同样也有反对的权利。
而站在叶安身边的杜衍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只是微微皱眉的站在那里,眼神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上的青砖,仿佛在思索什么出神。
对于这种事关自己前途的朝会还能考虑其他事情的人,叶安是比较佩服的,杜衍算是少数给他留下极好印象的朝臣,甚至比晏殊给他留下的印象还要好。
今日只有吕夷简一位相公押班,所以几乎是他的主场,接连不断的向刘娥奏报且都事关官员调动,很难想像他这个年岁的老人还能有这般的精力。
刘娥已然是招架不住,官员的调动不光要知道此人的勘磨,政绩,还要知道这人的背景,资历甚至是出自谁的门下,哪有那么容易便决定的事情?
刘娥只能道:“若吕相公还有杂务,便当留身奏事,或回中书门下拟定奏疏,上劄子给官家和本宫。”
“臣遵圣人谕!”
叶安明显感觉到吕夷简被“降维打击”后把“圣人”二字咬的特别清楚………………
随着吕夷简的上奏结束,其他朝臣也大多是奏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叶安看到了大宋管理制度的真面目。
很难想像这个封建王朝已经出现了如此功能齐全,大小兼顾的行政系统。
东京城中的街道规划,百姓们的出行,来自蜀中的商贾货物滞留,南方粮食的运输,等等这些几乎都被朝臣们上奏了。
而其中一部分是刘娥下旨,另一部分则是由赵祯下旨,这显然是刘娥在给赵祯历练的机会,也是在给朝臣们“定心丸”吃。
小事情在官署衙门中就能解决,根本就没必要在朝堂上拿出来让刘娥和赵祯费心,能够在朝堂上被提及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关乎到大宋的国计民生,不可有一点怠慢。
这已经是古人能够想到最利于管理国家的办法了,别说这种政体和官制的效率低下,在没有远程通信的时代这已经是最高效的,不是光靠嘴炮便能解决的事情。
相比同时代其他文明的政治体系和制度,无疑汉家文明更加先进,事实上从汉家文明出现开始,一直到明朝,这样的政治体系都是吊打其他文明的存在。
唯一和叶安有关系的一件便是朝会上公布了锁厅试的消息,并且还有其中的各种规矩和要求,今年还是考的策论,并且要求与北朝有关。
不用说这是刘娥在转移矛盾,把朝臣与她之间的矛盾想要通过策论的方式转移到北方…………
叶安微微感叹,刘娥这招非常的高明,策论不同于诗词歌赋,需要有一定的才华和文笔,当然眼光也不能差,论点,论据,论证都要存在,如此才能写出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策论来。
现在题目有了,叶安心中反而踏实下来,之前一直说是随便发挥的,没想到还是关于辽朝,这就让叶安大呼运气。
自己能写出后世那种规整的论文,但在这个时代,自己的策论却不一定写的精彩。
好在可以借鉴的名师大家实在太多,而《六国论》便是其中极好的一篇,对于叶安这种实用主义者来说,拿来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六国破灭”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信陵坊的水泥路给了东京城百姓以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并没有说着时间的推移而平淡下去,相反越来越多的人再向王帮,铁牛,以及侯三等侯府的人打听消息。
水泥路的消息也被越传越神,有人说这路是一夜之间便铺好的,而信陵坊歇业的那三天是因为所有人都去了城外,而有写人说这路面用的是炼丹之法铺就的,否则哪有这么快?!当然稍有点知识的人便认为这是一种全新的材料,不同于三合土的手法而已。
更有甚者说叶安这个向圣人和官家敬献祥瑞的侯爷其实是个仙人,或是天上的善财童子,否则什么买卖到了信陵坊便立刻不同起来,简直就是日进斗金啊!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站在信陵坊侯府门前的小广场上要求叶安把铺路的方法说出来,免得“惑众”!
更有甚者打着造福大宋百姓的旗号,对叶安“自私”的行为口诛笔伐,说他是利己不利人,来商贾之本性,不配作为大宋的朝臣,勋贵。
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身份,儒生………………
叶安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后世的某些“公,知”,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恶心,至于秦慕慕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这些读书人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
至于叶安甚至懒得解释,直接让铁牛用拳头送客,谁惑众了?哦!自己有了新的买卖就是欺骗百姓的善良?这完全说不通啊!
每天有一个俩个的叶安还能应付,待铁用极为客气的方式送走了那些人之后,来的人便开始“三五成群”了。
不光站在侯府门前说,还在信陵坊的街巷口宣讲他们的理论,从道德,利益,说到大义,民生,仿佛叶安不说出水泥路的铺设方法,便是千古罪人一般。
关键这些人还是引经据典,不断的把这件事生搬硬套在了儒学上,让叶安变成一个只在乎利益而不顾国家,不顾公理的奸佞小人。
这就有些过分了,叶安根本就打算和这些人辩论,反倒是萱儿气不过,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对秦慕慕道:“夫人,这些人就是仗着侯爷的家学于儒学不同便来这里说着颠倒黑白的话来,若是这么说岂不是天下的商贾都要把自己家的秘方告诉别人了不成?!”
秦慕慕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人出现在信陵坊并非是一件坏事,为何他们之前没有出现?说明咱们信陵坊的买卖还不够红火,现在出现了,便证明咱们的买卖红火了,已经影响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些人坐不住的不是?”
萱儿瞪大眼睛道:“谁家敢得罪咱们侯府,侯爷今日去往礼部参加锁厅试,一旦过了锁厅试便是正儿八经的文资,可不比之前圣人赐下的同进士出身嘞!”
“哈!这同什么出身没有多少关系,只要你动了别人的利益,除非你是天家,否则谁都敢对你下手,哦,就算是天家也说不定哦!”
秦慕慕的话吓得萱儿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夫人可不敢这么说,让人听见了还了得!那还让他们在外面这般叫嚣?不如让三叔带人把他们赶走吧?”
“赶走?那可就正中这些人的下怀了,他们巴不得咱们动手,一旦动手撵人,轻者倒地不起装作我侯府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重则便是侯府以势压人。”
“那怎么办?!”
秦慕慕笑道:“侯爷之前撵人,后来为何不撵了?”瞧见萱儿摇晃着小脑袋,秦慕慕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咱们讨要他们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百姓们也讨厌他们呢?”
“百姓们讨厌这些人?”
萱儿好似抓到了什么,瞧见秦慕慕笑眯眯的模样:“夫人的意思是他们能说,咱们也能说?!”
啪!秦慕慕鼓掌道:“聪明哦!既然可以无凭无据的诋毁咱们侯府,那咱们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这可是一招绝学呢!”
“那咱们应该如何做?”
秦慕慕拉着萱儿的手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会,萱儿便佩服的看向她:“难怪侯爷常说您机智无双不输男儿,如此一来这群读书人怕是要被前来信陵坊买东西的百姓给骂死,也要被其他商贾之家给骂死了。”
秦慕慕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简单的小伎俩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萱儿自然是兴奋的一蹦一跳的出门了。
歪了歪脑袋看向北面的皇宫方向,秦慕慕不禁喃喃自语:“也不知叶安的锁厅试考的如何,那篇《六国论》好是好,可毕竟岁币是宋辽两国现在的基础啊!”
…………………………
“什么?!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你说叶侯已经做好了策论?!怎生如此之快?!”
紫宸殿中回荡着刘娥惊诧的声音。
才刚刚落座的她不可思议的盯着前来奏报的小黄门,她屁股刚挨上御座便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同殿中的相公们一样,仿佛是见了鬼。
事实上大宋比较重视锁厅试,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中有不少的官吏有过从政的经验,策论自然更有价值,更能体现才华,如此方能遴选出真正的干练之臣,当初夏竦便是如此。
但叶安的表现也太过逆天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能一片策论做出。
内侍被刘娥的喝问给吓到了,颤声道:“奴婢岂敢欺瞒圣人,叶侯以《六国论》为题,一蹴而就,共六百余字,御史中丞,知锁厅试刘筠就站在叶侯的边上看完的,自始至终没有挪步,待其写完便收了考卷让奴婢送呈圣人官家御览!”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震惊的表情,而王钦若则是皱眉道:“圣人,叶侯的策论到底如何一听便知,以六国为题,必定是以战国为策论,以秦为鉴!”
刘娥点了点头,看着颇为期待的赵祯微微苦笑道:“若其真有这般的才华,却也不知是否为我大宋之福耶!”
随着刘娥的挥手,陈彤便上前接过了内侍手中的卷子缓缓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
安静的紫宸殿中回荡着陈彤清脆的声音,单单是一个开头便有让在场众人眼前一亮,谁也没想到叶安的策论居然是从六国赂秦上来展开的。
唯有王钦若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听出了什么问题…………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权术》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随着陈彤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众人默然不语,这篇《六国论》把赂秦的弊端讲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陈彤的声音消失了,王曾还在那里念叨:“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此乃醒世之言矣!”
至于吕夷简则是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同时还带着一丝惊叹和嫉妒,十来岁的少年人就能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见地,若是不说其天纵之才怕是连自己内心都过不去吧?
这两人与叶安之间有过数次交集,甚至还相谈过,心中的接受程度还算好一些,但王钦若不同,他在听完之后从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文章本身,相反而是在叶安的身上。
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十来岁的少年郎能做出这般的策论来,若是没有几十年在朝中的历练以及在书山书海中的“行舟”,再加上对人性和人生的阅历,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般的旷世佳作。
“圣人,官家,臣有疑,这云中郡侯府何等的年纪,为何能有这般的学识?!臣久居朝堂,虽才学算不上是顶顶好的,但也做过几篇策论,通晓其中的繁杂与困难,但云中郡侯能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蹴而就,臣疑其才也!”
刘娥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蓝继宗道:“你那日告知叶侯锁厅试,可曾提到过策论的题目?”
蓝继宗顿时委屈道:“圣人哟!这题目是您昨天于宝文阁定下的,老奴是三个月便告知叶侯要锁厅试的,这不是要冤枉死老奴吗?!”
王钦若微微皱眉,这便有些说不通了,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这策论不是叶安所作,现在无论是蓝继宗还是圣人都是一副笃定的样子,显然她们不光是相信叶安的才学,更是事前监察过叶安的。
果然,随着蓝继宗的话说完,王曾和吕夷简都是微微苦笑的摇头。
“此次锁厅试中他叶安早已被定为魁首,本就是官家的侍读学士,又有诸多才干佐证,说是遴选能臣干吏,实则为圣人考察其才!”
王钦若大吃一惊,他之前一直以为叶安是作为伴读在资善堂中的,谁曾想到他居然是资善堂的侍读学士,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纵奇才,真如孔圣人所说的:“生而知之者上也?”
刘娥仿佛看穿了王钦若的幸事,在珠帘之后捂嘴笑道:“王卿无需奇怪,此子家学不同,以格物为本,多重实物,”
随着刘娥的话音落下,王钦若稍稍皱眉道:“云中郡侯出自何处?家学居然如此惊人?还有其敬献亩产过千金的祥瑞良种又是从何处而来?”
王钦若的话让紫宸殿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祯与刘娥在内都闭口不言此事。
蓝继宗看到了刘娥示意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此子乃隐秘之族出来的人,其家族避世不出,唯有此子入我宋世。”
王钦若是什么人?当初陪着真宗皇帝一起搞天书福瑞之说的,对于他来说这种类似于神话传说一般的事情,根本就不足为信。
还隐世之族,你咋不说他是天上下来的?!
王钦若觉得自己的智慧被在场的人侮辱了,但所有人都不打算说出真相,即便是王曾和吕夷简知道这就是“真相”也不愿对王钦若说。
吕夷简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掰扯,而是接过了陈彤递来的卷子仔细阅览,许久之后感叹道:“好一个《六国论》,以赂秦为主,而又补出不赂者以赂若丧,是非利害了然如指诸掌。至其气雄笔健,段落紧密,尤自出人头地也!篇末一结,而深为寄慨,识更远到矣!”
能让吕夷简给出这样的评论,足以说明这片策论的精彩,而此时有一名小内侍急急的走到蓝继宗的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后,蓝继宗大惊。
看了看在场的相公们才小声对刘娥道:“刘筠对叶侯之才学颇为感叹,让其再做一片策论且题文不限制,未曾想叶侯又是一蹴而就,名曰《权术》这………”
“《权术》?!他叶安好大的口气,权谋之道诡诈之辩,若是宣之于口…………”
不等刘娥说完,蓝继宗便苦笑道:“圣人误会了,叶侯的权术非朝堂之权术,而在于兵者,开篇便是引用《尹文子大道下》的话,曰:奇者,权术是也;以权术用兵,万物所不能敌。”
刘娥挑了挑眉毛,瞧见下面几位相公盯着自己的看,便皱眉道:“他不是想要文资吗?怎生又与用兵扯上干系?让陈彤再念吧!”
这一次刘娥没有看卷子上的内容,她对叶安的这篇《权术》并不感兴趣,尤其是在于用兵之道联系在一起之后便更是如此了,大宋现在没有兵事,自己要为大宋休养生息,此时说什么用兵的权术之道,实在是落得下乘。
但随着陈彤的开口,她原本比不在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且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陈彤刚刚念了开头,下面的吕夷简和王曾便有些站不住了,他们两严重怀疑叶安就是来秀家学的。
陈彤感觉相公们的目光死死的集中到了自己手中的卷子上,声音便更加的洪亮些:“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
这算不上的一片极好的策论,文章中讲的也不是用兵的手段,而是领兵将领的“自我修养”,可就是这样的一篇文章,却让王钦若以及吕夷简和王曾在心中大呼过瘾。
为何?因为这是完全符合文臣口味的文章,什么人养气?当然是读书人!叶安这篇文章就是在讲述读书人领兵之后应该如何如何……并且还正中在场相公们的瘙痒之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叶安内心的“黑暗”
锁厅试的意义很简单,就是为了给有官身和差遣的官员以获得文资,在天子面前展现本事的,叶安深知这个道理,并且还特意利用闲暇时光,在给赵祯上课的空档去了崇文院,在那里反抗了夏竦当年的策论。
所以才会以《六国论》以及《权术》为题做策论。
他几乎死死的扣住了一个主题,文人治国,文人领兵,文人兴国这三个方面,这是大宋的根本国策,只要围绕这些来写,永远都不会有错。
在做到政治正确之后,你的东西想不得刘娥的赏识都难,何况自己之前在脑袋里整理好的文章,在书房中写过无数遍的文章,怎么可能还有差错?
苏老泉作为愤青类的文人,他的文章自然是站在文人士大夫的立场上进行创作的,不光文笔精湛,意境丰满,而且眼光算是不错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刘筠让自己再做一篇策论而不是把自己请出礼部,便能看出他是真的被文章中的内容所打动。
没办法,这两篇文章就是为了迎合文人口味而做的,连叶安自己都被其中满卷的“文气”所折服,何况是久经儒家熏陶的大宋文人?
叶安今天挺忙的,他想要快点应付完锁厅试后好早点出城,城外的庄子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建设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信陵坊的货物在东京城供不应求,甚至有些商贾还要大宗的购买以运到其他州府去贩卖。
这便是做广告的极好机会,秦慕慕同自己说好下午在城外的庄子上碰头,一起商量如何建设一座效率高,生产力强的工厂。
工厂与作坊是不同的,作坊无论规模大小,产量如何,都不足以与工厂媲美,工厂不光运行效率高,管理更加有效,制度化,流水化,考勤制度等等都是完善的。
而作为大宋的第一个工厂,无论是叶安还是秦慕慕都打算在其中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即便是为了自给自足,为了供应信陵坊的商铺,工厂也必须是以最高规格来出现才行。
“叶侯?叶侯?圣人召见您嘞!”
陈彤的声音打断了叶安的遐想,他现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发呆,把脑袋中的想法用模拟的行事在脑海中演绎出来,以此来查漏补缺。
对于陈彤的呼唤,叶安惊醒过来起身便道:“能走了?!告辞!”
瞧见叉手一礼便迈步打算离开的叶安,刘筠赶紧拉住他的胳膊,皱眉道:“叶侯神游天外了?非是可以离开,而是圣人召见你!”
看着陈彤一脸的崇拜,叶安便知道自己的两篇策论打动了刘娥,也让相公们满意了,毕竟文章是站在文人立场上来描述的,即便是领兵之道也是如此。
为何当初那么多的朝臣反对张耆作为枢密使?为此晏殊甚至直言不讳的上疏,大骂张耆乃是幸臣,不堪为枢密使之重。
要知道在此之前刘娥非常看好晏殊,本来就是赵祯的侍读,还支持垂帘听政,怎样的人才怎么能不好生培养为己所用?
但晏殊是什么人?几乎是文臣的典范,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待人接物,一言一行都是最传统文臣的模样,当然更是大宋文臣的模样。
在他心中皇帝永远是最重要的,让刘娥垂帘听政也只是权宜之计,提防外戚和武将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文臣现在对枢密使这个职位非常的看重,这在宋之前是“权侔于宰相”的位置,就是比宰相还要拥有更多的权利!
五代十国,为适应连年战争的局面,枢密使把军政大权握于一己之手以便宜从事,枢密使的职掌范围扩大到了极限,其地位再让也飞速上升。
但到了大宋,必定会迎来对兵权极度忌惮的赵宋天家无情的削弱,枢密使制又发生了变化,其任职者由五代时的武将逐渐转为以文官担任,如此一来职权范围自然便逐步缩小,皇帝成为真正兵权的拥有者和统治者,而枢密院则变成了管理军国要政的最高国务机构之一,枢密使的权力名义上与宰相相当,但实际上却是要矮了不少。
宋代的文人对武将严防死守,甚至到了变态的程度,形成了一种只要是武将,即便再有能力也不能入主枢密院的规矩,除了那位颠覆了大宋上下认知,且深受赵祯青睐的狄青,当然他最后也没有好下场,文人的报复可要比明晃晃的刀枪更加危险。
但文臣调兵遣将,或是带兵打仗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便开始提倡策论,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叶安知道未来几年倒是能出几个会用兵的文臣,但水平嘛…………完全不足以与西北或是北方专业武将相媲美,疾呼是小战常胜,大战被吊打的水平。
叶安走在宫中的甬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宫门,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告诉朝堂上的文臣们,自己有能力,是文臣而非武将,所以没必要针对他或是抵触他的存在。
相比武将,自己对他们完全没有威胁,虽所学不同,但却也是同源同种,大道归一。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自己的家学乃是格物之学,属于儒学的分支,但格物之学行不行?对儒学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又如何?
这次锁厅试便是叶安向他们表示的最好证明,所以他为了做好这次表演而疯狂飙戏。
叶安不光要让朝堂中的衮衮诸公知道自己是文臣,是和他们一类的人,甚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才学也是属于文臣范围内的,而不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所以才会用苏老泉的策论给自己铺路,甚至于叶安自己都不相信这两篇策论中的内容。
在他看来无论是《六国论》还是《权术》动是文臣对谋略和兵事的遐想,苏洵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也只是自己的揣度,六国破灭真的就是因为赂秦吗?
恐怕任何一个拥有完善知识体系的后世人都不会这么认为,但这个说法在宋世便能大行其道,根本原因就是这一点活生生的发生在了大宋的身上!
宋与辽之间的关系,难道不像赂秦的六国吗?这一点激起了大宋文人心中的痛,也让他们下意识的产生认同感。
但在叶安看来,这片策论充其量便是一份完善的“自我批评”,但这样的批评恰恰会被某些人觉得是君子的表现,是洞悉真理的行为。
比如正以一副认可与欣赏表情盯着自己的王曾以及吕夷简,当然王钦若更是露出后生可畏的表情来,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叶安在心中已经把“沙雕”的帽子扣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上。
你们要文化认同,那我便给你们文化认同就是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家学”与儒学
紫宸殿中一群老人盯着一个少年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安从来不觉得这些老家伙的笑容充满善意,事实上这些人就属于他之前归纳的“士绅精英”。
看上去像是谆谆长者,但若是这么想那可就是被他们欺骗了。
这些人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只知道遵守儒学礼法的冬烘先生,恰巧相反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
“长生做的策论当真是让我等这些老家伙耳目一新啊!这便是你的家学所致?”
朝中重臣在紫宸殿中举行的不是朝会,而是类似于一种御前会议一般的存在,所以王钦若也没有什么顾忌,只是他看向叶安的表情让叶安觉得瘆得慌。
叶安叉手微微一礼道:“正是叶安家学所致,叶安的家学虽重格物,但不敢忘却儒学之本,只是多以杂学而充眼界,以格物为发源罢了。”
王钦若的眼神微微一凛:“哦?!好大的口气啊!那不知长生家的儒学是何模样,可否对我等细说一番?”
这就是考校叶安背后的家学对儒家的理解了,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则分量很重,儒学可不是简单几句话便能概括。
王钦若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叶安的“家学”,从他刚刚所作的两篇策论来看便可知晓叶安的家学非同一般,但另一个蹊跷问题便浮上王钦若的心头,儒学和别的学问不同,需花费大量的精力,甚至要揣摩其中的道理,感悟其中的圣人之言。
要能做到融会贯通才算得上是真正懂了儒学,但叶安的年岁放在这里,就算是他天赋异禀,七八岁的年纪便能熟读四书五经,那他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便能通晓儒学之中的“道”。
何况他对格物还如此精通,最近王钦若打听了不少关于叶安的消息,越是打听到的消息足够多,心中的惊疑便越多。
不光格物,他叶安对商贾之道,对道家,对权谋,甚至是对兵事都有所涉猎,还有一副不弱的身手,单单是一样拿出来都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何况是全部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这就是最大的不妥!
只不过叶安并不在乎王钦若心中的想法和猜测,对于他来说,今天今日既然是已经走不了的,那就不妨把戏往大了整。
叶安看了看御座之上的刘娥以及小皇帝赵祯,微微一笑道:“原本是不打算把家学中的儒学之道拿出来显摆的,我家长辈对此常说锦绣腹中气自华,显露于人不如花。”
“哈哈,虽说通俗了些,但却是这个道理,未曾想长生的家学居然还有如此内敛之处啊!”王曾笑眯眯地在边上开口,只是语气中多为调侃,并且扫了一眼王钦若。
傻子都知道这是在点叶安,告诉他晓王钦若的不好对付。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叶安今日就是要一鸣惊人的,王曾想让自己避免中了王钦若的圈套,显然是认定王钦若的学识极好。
至于吕夷简还是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一言不发,说实话在叶安看来这才是真正有城府的人,咬人的狗很少张嘴啊!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子曰:仁者爱人。此为亚圣之推重,儒董仲舒承其说,将“仁义”作儒家之要义,精神之所在,命运之所系与礼、智、信合称为“五常”,此“五常”乃贯穿于汉家数百年的伦理之所在。”
叶安完全是冲着赵祯说的,一边说一般在殿中渡步,就像是在资善堂中对赵祯授课一般。
这份从容,这份淡定,这份自信便是十来岁的少年人所不可能拥有的,叶安的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给在场众人一种别样的冲击力。
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所以当叶安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准确甚至有些超脱在场众人预估地讲出他所认为的儒学大道时,在短短一瞬间便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认同感。
“我家长辈曾说过:修养自身品德就要遵循天下的大道,遵循天下的大道取决于人的仁义之心。这便是儒学之精要所在。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者爱人,仁者无敌。”
叶安抛出的观点得到了王曾和吕夷简的认同,即便是想要挑出毛病的王钦若也是微微点头。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孔子主张对百姓“道之以德,齐之以理”,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培养人们的道德………………”
叶安当然能够做到侃侃而谈,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后世所获得的,他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儒学教育,但已经把儒学揣摩,研究数千年的经验,道理在后世非常的容易获得。
儒家文化的传播到了后世已经达到集中化,精要化的程度,用最直白的语言和最简单的道理变成阐述出来。
相比宋代的读书人,在书中通过拗口的文字和没有标点符号的断句中,了解的儒学,叶安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比他们了解的更为透彻些。
稍稍一顿,叶安看向赵祯道:“官家之前问过臣,为何臣重商贾,经营买卖?这是臣的家学所致。亦是孔圣人的教诲《论语·里仁》:“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所以家中长辈常常教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钻研格物之道,却从中发现商贾之术乃是繁荣之所在,乃盛世之锁钥!”
叶安抛出了商业的作用和价值,这一点让在场的人都有了一丝的好奇,即便是王钦若也被叶安的一番言论给折服,被带入到了好奇之中。
不得不说人格魅力这东西有时很有好处,会不自觉地影响他人,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存在。
叶安的潇洒,处变不惊,在朝堂之中如同站在资善堂里一样,循循善诱的对赵祯讲述他所理解到的,领悟到的儒学精神。
而这一幕就像是当初在大学明亮的教师之中,教授在讲台上的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变成了老师,而赵祯以及刘娥等人变成了学生。
虽然怪诞,却并没有影响到沉静在回忆中的叶安。华夏的魅力就在于此,文化的传承,思想的延续现在就形成了一个轮回,让他不可自拔。
商业与儒学的关系实际上从未分离过,儒家便是重义轻利吗?当然不是,孔子门人七十有二,其中子贡便是商人出身,儒学为何会变成重义轻利呢?为何会排斥商贾呢?
归咎其原因便是时代需要,儒学是在不断发展的,每个时代的背景不同,所产生的社会矛盾也不一样,所以儒学也会跟在发生改变。
毕竟,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孔子的儒学经过千年的改革早已不再是那么“传统”。
现在的大宋不应该排斥商贾,跟不应该排斥商业,因为这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实力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语惊四座
孔子的儒学也是注重现实主义的,也是义利并重的,于是叶安在紫宸殿中便以“兼贾经商”为中心。
王钦若并不赞同叶安的观点,皱眉道:“长生啊!读圣贤之书当守本心,商贾重利而轻义,何来的富国强民之说?”
叶安有些奇怪地看着王钦若:“重农抑商,重本抑末这些可是孔圣人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恰恰相反,书中的圣人之言却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这话是何意?不知王公可否能为叶安解惑?”
王钦若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事实上单单从字面来看,这句话很简单,一个国家若是有道之国,那经济不繁荣发达是不应该的,甚至是一种耻辱!
叶安看向赵祯道:“官家,次语出自《论语泰伯》,可见孔圣人认为有道之国就该富贵繁荣的……”
“富贵就一定要重商吗?”
“没有商贾互通有无何来的繁荣一说?市场繁荣,买卖兴隆,唯有这样才能…………”叶安说着便住嘴了,看着王钦若道:“王公,叶安冒昧问一句,您的家里可有店铺?”
“这……”
王钦若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官宦之家哪有没店铺的说法?且都是大家大族的,店铺还不在少数。
待蓝继宗在刘娥耳边稍稍言语,刘娥便捂嘴笑道:“本宫倒是知晓,王卿家中有店铺一十六家,其中不乏粮油铺面和生丝铺面嘞!”
王曾和吕夷简对视一眼,他们不是吃惊王钦若家中铺面的多,而是吃惊于他家中的铺面才一十六家………当然叶安在听闻之后也是吃惊的,与李遵勖家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之一毛。
“王公家也是有田地的吧?那不知王公家每年是田地赚钱还是商铺赚钱?”
这就等同于问了一句废话,粮油买卖能不赚钱吗?至于生丝更是市面上的俏手货,一般的人家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收到。
但同样,王钦若也无法回答,他这才发现自己掉入了叶安早就挖好的陷阱之中,但很快便笑道:“天下财货止有定数,商贾多而余者少也,若人人都去经商,人人都做买卖,那谁来种地?商人口袋里的钱多了,农人口袋里的钱自然便少了,不知长生可知晓,这天下是农人多还是商贾多呢?!”
这就触及到了国家的核心利益上了,御座上的刘娥静静地看着叶安与王钦若的辩论,眼下已经不是在考校叶安的家学,而是在互相辩论,一场关于该不该重商的辩论。
相比御座上有些懵懂的赵祯,刘娥以及王曾和吕夷简三人却从王钦若的话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意思,为何历朝历代重农抑商?当然是因为天下农人多而商贾少。
既然天下的财货是有定数的,那商人多一分,农人便少一分,农人口袋里的财货越少,对一个国家和王朝来说便越是不安定。
说到底,重农抑商被定为国策不是没有道理,而是为了稳定民心,为了维护天家的统治。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刘娥知晓问题所在,这是王钦若在故意把话题引到商贾之道上,叶安之前只是讲述他的家学,认同儒家而已,对官家也不过是提了一句儒学与商贾之道的关系罢了。
但王钦若却把他引到了商贾之道对国家的利害上,也是在故意说给刘娥,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之前已经动了从左藏库出钱开设钱庄的想法,这个想法她对王钦若说过,但却遭到了他极力的反对。
刘娥自己也想看看叶安是如何反驳王钦若的,谁知道他却哈哈大笑,叉手对王钦若一礼道:“叶安曾得一位长辈的提点,说是能成为相公的人非是靠着迎合上意便能坐稳相公之位的,手段必定高明,才智必定卓越,眼光必定高远!然今日见了王公才发现原是叶安错了!”
王钦若的脸涨得通红,而王曾和吕夷简却是惊诧的盯着叶安,当众嘲讽王钦若怎么看也不像叶安的做派,他不是一直想要远离朝堂这趟浑水吗?
叶安并不在意这些,即便是刘娥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不满来他还是这样,打狗要看主人?开玩笑大宋的臣子什么时候看过天家的脸色行事了?!
想要做孤臣,直臣就必须要有这种自觉,不怕得罪人,不怕得罪权臣,叶安之前还想着如何表现自己的中立,这些好了,王钦若便是瞌睡时刘娥送过来的枕头。
看着赵祯颇有兴致的表情,叶安笑道:“官家,若是以后有人对您说“天下财货止有定数”之类的话,您一定要把他给打发到远远的地方,免得他身上的傻气过到了您的身上!”
赵祯看了一眼王钦若,似笑非笑的问到:“哦?怎么说,朕倒是听闻过这样的话啊!”
“因为天下财货皆是人力所造!非是天地孕育而生……官家您觉得一担柴火算不算是财货?”
赵祯皱眉道:“若是能换成钱,自然算是财货的。”
叶安微微点头,夸赞道:“官家果然聪慧,只要把柴火运到城中卖给需要的人家,那樵夫便能赚到钱,柴火是拿来的?当然是从树林中砍得,算是天地孕育出的财富,但若是没有樵夫砍伐,归拢,运送,那能算的上是货物吗?能变成钱吗?那这些柴支是如何变成钱的呢?难道就是因为樵夫的砍伐?”
大殿中再次陷入沉寂,便是连蓝继宗都在掰着手指,连他都迷糊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有些说不通。
“因为其中有许多成本!”
叶安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大声道:“是人创造了财富,樵夫花费了时间、体力去砍伐,运送到东京城中,这就是樵夫所创造的价值,也是这一担柴的成本,所以对有需要的人来说就有了价值,每个人都能创造价值,所以每个人都能创造出财货来,就如同臣每日早晨买下的面汤一样,卖面汤的小贩从樵夫那里获得了财货,用财货烧热了水变成了热面汤,臣早晨起来洗漱需要热面汤,于是便花钱买下了,而卖面汤的小贩便赚到了钱,于是他便用这钱买了吃食,每日如此他便积攒下了些钱,可以给家中的孩子买些布偶,为自家的娘子扯上一块布,而那些卖给他东西的人…………”
“朕明白了!”
赵祯惊讶的站了起来,在他看来叶安的话仿佛给他推开了一扇门,瞬间便明白了许多道理,而刘娥则是盯着叶安微微感叹道:“本宫算是知晓你的买卖为何能那么赚钱的了!”
王曾和吕夷简再次对视一眼,他们两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叶安的不凡,更重要的是见识到了叶安家学的不凡。
至于王钦若,站在殿中许久才微微感叹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几重格物之道,儒学支脉亦可直通大道,不可小觑也!”
这才是叶安想要的东西,看着已经妥协些王钦若,叶安微微一礼:“叶安在大家面前卖弄了,还望王公万勿介意。”
态度上的急转弯让王钦若有些惊讶,罕见的叉手回礼道:“叶侯多礼了,本就是互相切磋,算不上卖弄,更谈不上得罪,老夫见叶侯这般的后生才俊,心中甚慰!当多多来往才是。”
王钦若的话瞬间让王曾和吕夷简警铃大作,这老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司农寺的硕鼠与大窟窿
叶安顺利的通过了锁厅试,这个消息对于大宋的朝臣们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多么出奇的事情,但当叶安的《六国论》以及《权术》这两篇极其符合文臣口味的文章出现后,文臣们对叶安的态度便顿时不一样了。
文章趋同意味着什么?自然是属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文臣们会自然而然的把叶安归为遵奉儒学的士大夫群体中,而不会把他当作是勋贵。
锁厅试意味着一道门槛,叶安过了这道门槛,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他身上的同进士出身也被换成了锁厅试状元及第,可为是也经历了大宋科举的荣耀时刻。
但因为是锁厅试,所以并没有什么跨马游街或是琼林宴等待遇,不过每日去往司农寺坐衙时还是会被别人另眼相看。
毕竟锁厅试的状元也是官家钦点的,文章的好坏不会因为是进士科或锁厅试而有多少区别,当初夏竦的文章也是如此,被广为流传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安甚至觉得范子渊看待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发自内心“自己人”的感觉,还真有点让他接受不了。
没事也常常邀请自己一同“干饭”,这货最喜欢吃的居然是信陵坊的水煎包,害的叶安每日都要从小刘家水煎铺子带上两份,时间长了,居然也形成一种习惯,一日不吃便难受的慌。
不得不说这种活面做的一面酥脆一面松松软软的煎包,再加上调制好的馅料,寻常人真的是难以抵挡。
一份水煎包便能增进同僚之间的感情,叶安便也不那么在乎,今日也是提着一笼包子来的,只不过不是水煎包,而是蒸包。
虽然司农寺官署距离信陵坊不是很远,但架不住一大早南门大街上全是人啊!
好好的水煎包到了衙门里便坨了,其实往日里的也不怎么好吃,水煎包这种食物就该去吃热乎的。
“又是烦劳叶侯给我带吃食来了……怎生是肉包子?!”
叶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都连着吃了五天的水煎包了,该换换口味了不是?你好歹也就活我一下,肉包不怕凉,便是寻人热一下也是好吃食。对了今日街上人怎如此之多?”
“还能如何?快到清明了呗……”说完便瞪大眼睛的看着叶安道:“春分后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你不会不知道吧?”
“呃……”叶安张了张嘴:“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最近太忙,忘却了。”
范子渊撇了撇嘴:“那就回家好好管教一下婆娘,这种事情女人该早早准备的,我娘子可是早已准备好了酒、食、果品,你家先人虽不在东京城,却也是需燎祭的。”
叶安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他是真的忘记了,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同样如此,清明节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只是知道那时候因为放假的缘故,地摊上的生意不错。
他和秦慕慕到了这里,便不知该祭拜谁了,燎祭祖先?说不得自己的祖先就在宋世…………
一叠白白胖胖的包子几下就被吃完,范子渊拍拍手的把公文递了过来:“自寒食节开始,朝廷便要举办泛舟之会,据说今年还有力士拔河,着文武百官同比。”
叶安呆滞的看着手中盖着中书门下印章的文书,脑袋有些发蒙,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敢情古代便有团建这个说法了?
拔河?这不是后世的东西吗?泛舟他倒是知晓的,此泛舟为金明池上的龙舟赛,都是上四军的将士争夺魁首的表演,那些“气宇轩昂,浓眉大眼”的天子清军……也只能如此了。
但百官也要参与进去那就有些过分了,你指望这些整天舞文弄墨的文人去参加拔河比赛?
可这些还是限制了叶安的想象,见他不明所以的表情,范子渊笑道:“可不光这些,可带家眷去往琼林苑踏青,还能插柳、射柳、秋千嘞!你我两家同游如何?内人可是常常夸赞你家的珍珠粉,就是贵了些……嘿嘿。”
范子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吝啬“葛朗台”,这货好歹也是司农寺少卿,正五品的堂官,怎么这么抠?!
但稍稍一想叶安便有些同情他了。
虽不知自家的珍珠粉卖多少钱,但却知道所谓的珍珠粉用的珍珠绝对没多少,但就算是放上一小撮也是放了…………
兰桂坊的广告宣传和信陵坊的不同,秦慕慕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是往诰命夫人等有钱人家的圈子进行渗透,宣传。
甚至利用妇人之间的虚荣心和攀比心,这是营销中并不高明但却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眼前的范子渊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受害者”,看着他搓手的模样,叶安就知道他的荷包快被他家娘子给榨干了…………
虽然之前嘴上说着女人就该为家中大小事务操持的话,但实际上这货绝对是个怕老婆的,寻常同僚起哄让他请客去勾栏之地都不敢去,不是吝惜钱财,而是真心怕老婆,倒是每次悄然的慷慨解囊。
在司农寺中混的时间长了,叶安便觉得这里和大宋其他的官署衙门稍稍有些不同,最少这里的官吏都是有些本事且能干实事的。
当然这里也是文武百官盯着的地方,不光掌管粮食积储和仓廪管理,还掌管官员们的禄米发放,身关利益所在,怎么能不盯着?!
叶安和范子渊两人分掌储委积之政令,总苑囿库务之事而谨其出纳,丞参领之。
凡东京城中官吏的录廪,辨其精粗而为之等;诸路岁运至京师,还需遣官阅其名色而分纳于仓庚,藁秸则归诸场,岁具封桩、月具见存之数奏闻;
当然这还不算是完,司农寺的公务还有很多,比如给兵粮则需要向两府相公以及官家呈献粮样。以免陈粮或是腐败的粮食被运到戍边将士们的手中。
只有切身经历过,叶安才知道原来宋人的制度已经非常完善,各部门之间的配合以及各司其职是多么准确,甚至比后世雍容拖沓的西方制度还要高效,前提是能够得到有效的执行。
当一个王朝处于上升期的时候,这种执行力便会愈发的强大,并且反馈到这个王朝的身上,如此便能形成良性循环,而相反则会形成恶性循环。
今日出了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叶安发现账目出现了问题,他这几日没有做别的事情,就是在查询账册,并且他要求仓部调取东京城内各仓廪监呈报账目,出入库文书以备自己调用。
但在他的核对下却是错漏百出,问题颇多。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一钱斩吏
隔着窗户叶安举起手掌的账册冲着范子渊道:“这账目之前是谁做的?为何如此错乱?!”
范子渊挑了一下眉头道:“哟!叶侯这是开始真正的坐堂了?之前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查呢!既然你发问了,那我便告诉你,别往下查,这些都是陈年旧账,死无对证的无头帐,查不出来还容易得罪人,之前坐在你位置上的人现在已经是三司署官,走的是韩国公的路子呢!”
叶安微微一愣:“宗室安敢如此?!”
范子渊微微一笑:“有何不敢?那时我还是个翰林编修,以清贵之官调集贤院,后又调谏院右言正,这才知晓此事,但也只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天禧三年到了司农寺才知晓账目之错漏如同蚁穴溃堤嘞!”
瞧见叶安放下账册皱眉翻看的样子,范子渊稍稍有些好奇道:“怎么?叶侯这是真的打算一查到底?可别怪哥哥没有提醒过你,这事情查不出的,当初的凭证早已不知在何处,说不得都不在这人世间,上哪能查出问题?”
叶安盯着发黄甚至有些晕染的账册道:“这三七二十八也是如此?!”
“嘿!别说这等数术之错,便是以次充好的也不在少数,你也不瞧瞧这账册是什么时候记的?就现在每日我还能收到九九八十九的账册嘞!若是不以这般的计入,少掉的粮食该如何填补仓廪?各个仓廪这般的错漏不再是少数,早已无法查出问题所在,只能以年底实数为准,你直接翻看去年年底的实录便知晓亏空的有多厉害了,那些小吏可在刀笔口钻营多年的,只要开了的口子便无法堵上。”
叶安微微一笑:“哦?那若是我能把账目重新整理出来呢?”
“哦?若是整理出来又如何?叶侯能有当初入库的凭证吗?只要没有,那便是数术上的差错,最多便是一顿板子的事,都是一个衙门的人,都打了还有谁为咱们做事?”
没想到啊!范子渊倒是看的听明白,这不禁让叶安想起了后世某些蛀虫干的事情,不禁冷笑道:“那本候便要行张乖崖之旧事!”
范子渊大惊失色,急急的起身探过窗户道:“叶侯万勿冲动,张乖崖之旧事岂能在这司农寺中重演?!”
“如何不能?!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况此乃京中之仓廪,为国之重矣!”
叶安说完便翻开劄子,研磨运笔,范子渊赶紧从一旁的公廨过来,便瞧见叶安在劄子上写道:“…………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鬓旁巾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乖崖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乖崖援笔判曰:“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据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台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盖自五代以来,军卒凌将帅,胥吏凌长官,余风至此时犹未除尽。乖崖之举,非为一钱而设,其意深矣,其事伟矣。今司农寺亦有如此奸佞枉吏,臣一日不办,一日不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知何时京中仓廪皆空,至日百官催缴禄米,叶安唯以肉相饲之!”
这哪是一份劄子,简直就是一柄剑,一把刀,说的是大义凛然,杀意四起,便是范子渊瞧见了也觉得酣畅淋漓,不禁拍案叫绝,但依旧按住叶安的手道:“这劄子一旦送上去,那对我司农寺来说便是奇耻大辱,还要指望他们办事嘞!再说你真能杀人?!张乖崖时乃崇阳县知县,你却是司农寺少卿,如何能动刀剑杀人?”
叶安拉起范子渊的手,轻轻吹干墨迹合上奏疏道:“你是不是傻?!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脑壳中装的是什么?!”
“唉!你怎么还责骂其我来了?!哥哥是为你好嘞!”
“你这是要拉着我们一起出外啊!现在有多大的窟窿还不知道,但有人必定是知晓的,现在不捅破这个窟窿,不把事情闹大,等风平浪静一年,数年之后,这可就是咱们的锅了!到时圣人官家追查下来,你觉得是那些胥吏能承担得起?还不是咱们这俩个司农寺少卿的罪过!到时又该如何?!”
“额!叶侯此言有理,可毕竟……”
范子渊一开口叶安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禁没好气道:“你想什么呢?!不就是祥瑞良种的推广吗?又不是不做,东京城中什么样的人没有?就是写胥吏,你还真的指望他们能老老实实的给咱们出力?信不信就你这道行被人家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狐疑的看着叶安,范子渊惊讶道:“难道你能查出其中的问题?”
叶安指了指账册:“这不是明白着的证据吗?只要仓廪中的粮食和账册上的无法核验,那就是账册有问题,账册上的数字从何而来?自然是从胥吏那里来,那么多的粮食,那么庞大的数字,你若是不记一份账册,你背下来给我看看?!”
随着叶安的话,范子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是啊!贪没如此庞大的粮食,司农寺的官吏便是再聪明也需要记下账目的,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要把贪没的数额给搞清楚。
“但眼前的账册便有如此多的错处,再加上数目繁杂,怕是要月余才能整合好吧?咱们这……就两人……”
好家伙,看来他连司农寺丞和主簿都不相信,算是没有傻到家,叶安笑了笑:“这些人沆瀣一气,却不知晓我的家学中最为出色的便是在财货上的算学之道啊!每日你借故来我这里,咱们二人合力清帐,相信我,最多五日便有结果!”
范子渊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奏疏道:“那这劄子你还上吗?”
叶安笑着便撕下了账册中的一页,放入到奏疏中道:“上!当然要上,不过不是通过左右银台司,也不经通进银台司,而是我亲自交给官家和圣人!”
“吓!叶侯这是要捅破天啊!直禀御前可不是一个好主意!相公们怕是要…………”
叶安翻了个白眼:“唯有如此才能让官家和圣人看到自己家的粮仓已经被硕鼠啃食成什么模样,明日下午便是我入资善堂讲学,到时…………嘿嘿嘿……”
范子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眼前这少年人心思细密,手段也是顶顶的高明,就他刚刚的模样,自己差点真的信了他,以为他才发现问题,但稍稍一想便觉不妥,这小子很可能是早就发现问题所在,而今天这一出就是为了考验自己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有没有从中得利。
“你啊你!当真以为我范咨文是同那些人一伙?!枉我把你当作好友,无妄揣度,实不当人子!”
“咦?!你看出来了……拙劣吗?”
“拙劣!”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周光祖的野望
叶安是想要做一个孤臣,他对孤臣的定义与以往的孤臣不同,他需要在朝堂中借势,或是联合对自己有用的力量,如此才能做到“孤臣不孤”。
真正的孤臣下场一定很惨,历史为鉴可以明得失,叶安不会傻到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动了司农寺的仓廪,便是动了文臣们的东西。
没错,在文臣们看来,仓廪,国帑,都是属于国家的东西,属于国家的便是在他们的监管之下,谁动了国朝的东西,那就同动了他们的东西一样,如同动了狗的骨头,瞬间便会炸毛。
这就有意思了,叶安对韩国公赵宗礼、祁国公赵宗说一点好感也没有,尤其是赵宗说,这货一开是居然敢打自己老婆的主意,叶安没有下手去弄死他就已经是不错的了。
现在居然发现了自己的前任司农寺少卿联合监管守护仓廪的胥吏中饱私囊,最关键的是他还同赵宗说有关系,那叶安怎么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自己孤臣的形象有可以拿来使用了,从范子渊的口中得知之前的司农寺少卿名叫张喆,在得知这个名字后叶安便有些印象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从秦慕慕口中得知有位在兰桂坊调戏女子的浪荡子就叫张喆。
这个人在东京城中颇有花名,听说就连韩国公赵宗礼都曾斥责过他的浪荡行为,但最终也没有把他扫地出门。
在朝臣们看来这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癖好,喜欢女子的人多的是,再说士大夫常常流连勾栏瓦舍之地的也不是他张喆一个人。
不过叶安还是打算知己知彼,最少在他看来眼下的情报是不够的,这个人真正的性格,癖好,一路而来的履历,花边新闻,各种小道消息等等叶安都想要知晓。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人际关系,尤其是曾在司农寺中的人际关系,这时候一个人的身份就特别重要了。
周光祖觉得自己运气一向不怎么样,别人都说叶少卿与自己相善,每每见了自己都会笑着打声招呼,或是点头示意。
这对与刀笔吏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脸面,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多么看重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悄然给他送了一块上好的端砚后,转眼之间便差人把钱送到了家中。
端砚可是东京城中文人墨客最稀罕的东西,一块上好的端砚何止百贯钱?!甚至有价无市,要不是自己妻舅便在广南东路市舶司里当差,万万不会有这般紧俏的东西,但就这样他也花费了不费的钱财才从妻舅那里购得。
百贯钱是不少,可哪里比得上人情重?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卷,周光祖便觉得自己就像是永远被压在这座山下,再无出头之日。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奢望,只是希望能从眼下的困局中走出去,他不希望自己和这里的老吏们一样,一辈子干一件事,没有任何变化。
而这一点在其他刀笔吏看来是非常愚蠢的,司农寺虽然不是什重中之重的衙门,但好歹也是朝廷官署,在这里做一员刀笔吏有什么不好,事情虽然不少但也没人催着你,还能从中捞取些油水,年节各种贴补不断,安逸的活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但周光祖却从来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快要烂在刀笔吏的公廨之中了,每日除了点卯之外,便是同文书较劲。
这也使得他案上的文书越来越多,因为上官明白要想快些处理好文书卷宗,交给自己就对了。
可惜公廨中的官身提举却从来不会看到他的功劳,只是一个劲的给他加派更多的文卷和杂务,这让周光祖心中愈发的愤恨和无奈。
起身给自己的茶杯中续茶时,那官身提举便推门而入,瞧见周光祖站在茶水桌前便摇头道:“你这小子总喜欢钻营,这下机会来了,叶少卿寻你去往签押房,可别以为去了就不用回来,这里才是你的根基所在,没本事考官做个刀笔吏都不闲着!”
周光祖微微一愣,随即便拿起茶水桌上最好的茶碗倒了一杯给提举道:“多谢孙提举,这话小人记下了,不敢忘记嘞!”说完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便匆匆出门。
孙提举不屑的笑了笑:“还正当自己能被叶少卿看重,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人家叶少卿可是得圣眷的开国侯,能看得上他?怕多半是让这憨货去跑腿去的。”
“年轻后生总是这般的,再多磨炼磨炼性子,也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哪还有上进之心?随他折腾吧!以后这里还要靠着他做事嘞!”
一旁老吏的话让孙提举微微点头,不禁嗤笑道:“要是你们勤快些,也不至于我这般的看重这小子,又不敢下手整治。”
于是公廨中的其他刀笔吏立刻送上马屁,把孙提举的仁慈和英明快成了一朵花。
对于这样的夸赞,孙提举还是非常舒坦的,谁不喜欢别人恭维自己,但看着周光祖兴冲冲的模样,心中的那点舒坦也就愈发的刺激他了。
这小子身上的那股子劲非常让人不舒服,公廨中的老吏都能在自己手中安分守己的做事,为何他却总要出人头地。
这是什么地方?司农寺的一个小小公廨而已,上面还有一群有官身的人压着,连自己都没有出头之日,何况是一个刀笔小吏?!
格格不入的感觉让孙提举非常的不满,周光祖这般的异类就该被排挤出司农寺的,要不是他父亲当年在司农寺当差,还因在真宗皇帝面前把司农寺的烂账给盘算的滴水不漏,哪有机会补到司农寺的公廨中?
周光祖却不怎么认为,对他来说眼下的机会比金银财宝还要珍贵,没人知道他对这个机会渴望了多久。
只要能离开那个充满腐朽气的公廨,便是调去仓廪,库房中去也无不可,当然也要是一个管事的才行。
叶安对于周光祖还是比较看好的,虽然当初他被范子渊当枪使了,但叶安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懈怠懒散的人。
公廨的刀笔吏中,唯有他的文卷做的是有条不紊,也唯有他的文卷中没有多少差错,即便是有也相差不大,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故意为之。
“叶少卿,您寻我?”
叶安拍掉周光祖刚刚叉起的手,随意的指了指边上的一方几案道:“从今往后你便坐那里了,在我边上公办,我也好有话问你。”
周光祖愣愣的坐在原地,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幸福来得太突然…………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击掌为誓
周光祖在司农寺干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但却没有与那些老吏一般成为混吃混喝的存在,更没有中饱私囊,究其原因便是他家还算殷实,他父亲周炳成是个古板的读书人。
虽然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没有金榜题名,但他的家教还是让他成为了不一样的人。
叶安一边看着手中的账册,一边开口道:“听说你父亲周炳成原先是私塾先生,怎生成了司农寺的功曹?”
提起父亲,周光祖便面色一正道:“家父喜欢做学问,但更喜欢数术,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结实了夏制诰,蒙夏制诰提点便入了司农寺太仓署为典史,因为先帝呈报账册有功,便升为监事。只是家父痴迷数术,常常入夜不眠,这身子便累坏了,以至于撒手人寰。”
叶安微微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他家还是有这种事情,太仓署的监事可是正儿八经的从八品下,虽然品秩不高,但却是堂堂官身。
而原本的典史不过是不入流的吏员,根本算不上是官,典史之上还有府十人,史二十人,这一下便是连升三级,可见当初周炳成是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最重要的是,周炳成居然精通算学,不用说周光祖也是如此,从他做的文卷和账册中便能看出,条理清晰,名目罗列细致,少有错漏。
“果然是有些功底的,去把你自己的东西搬来吧!就说是本官下令的,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佐官了,待会便去寻范少卿去说此事,用印之后便算是正式应差。”
周光祖快活的想要跳起来,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般的待遇,能被叶安提拔为司农寺少卿的佐官,这佐官非亲近之人不得授用,而少卿是做什么的?
掌仓储委积之事。总上林、太仓、钩盾、霡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凡京都百司官吏禄禀、朝会、蔡祀所须,皆供焉。藉田,则进耒耜。
也就是说司农寺少卿几乎是司农寺最大的官,至于正卿……根本就没有,从三品的官谁会来司农寺?!
“下官一定感念叶侯栽培,不敢懈怠以报叶侯提点之恩!”
叶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在乎,你只要对得起朝廷给的俸禄就行,在我这里只有能者上庸者下的说法,谁有能力谁就能被提拔,整日混吃混喝等点卯回家的人,不光位置坐不稳,很可能被本官扫地出门,还有,下次不要再托人送东西去家里了,端砚虽好却太重,容易砸弯了脊梁,你父亲如何从流外转入流内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光祖叉手一礼,小心的看着依旧在盯着账册的叶安道:“下官知晓!”
叶安看好周光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他的做派上,送礼固然是不妥的,但有能力的人想要离开那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想往上走这却并没有错。
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凭什么要永远待在下面?
所以对周光祖的提拔叶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同范子渊一起用印,给他的身份做一个备注。
范子渊的佐官是早早就选好的,之前和叶安念叨过这件事,在他看来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佐官在官衙中很重要。
当然他也劝过叶安一定要无色好一个,免得被人给坑了。
不过当他知道叶安选的周光祖时,脸色非常难看的说道:“此人最擅长钻营,非心性淳厚之人,长生以他为佐官可要小心了!”
叶安笑了笑:“没关系,有上进心是好事,偌大一个司农寺中有这么一个干吏也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何况他的家教在那里摆着,出不了大事。”
“哦?你以知晓他父亲的旧事了?算起来也算是我的前辈。只可惜…………”
看着伸手从自己餐盒中掏包子的范子渊,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一手压着箱笼一手夺过范子渊手中的大包子道:“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吃肉包的吗?豚肉乃浊肉,是谁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哥哥尝过了这肉包子才知道是真的好吃,怎生做出来的?!”
叶安举着肉包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周光祖原本想要钻营那是因为他不甘自己的才学被埋没,他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些有才干的小吏就该给他们提拔的机会,也免得被那些尸餐素位的人给占了要好。”
范子渊对叶安说的话深以为然,他之前一直想要在司农寺做一些事,但却落得无人可用的地步,为何?还不是因为这些人不愿出力?
都是些司农寺的老吏,要说他们不熟悉其中的事情,不会做事范子渊是不信的,但这些人不是不会做,而是不愿做。
一天能做完的事非要拖得三天才做完,就这还要装作一副下了大力气的模样,自己本打杀鸡儆猴的罢免几个人,谁知道却是被一群不入流的小官给劝阻。
事后范子渊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这个司农寺几乎都是“自己人”,铁板一块之下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力所能及的处理政务。
好在下面的小吏并没有什么都不干,毕竟许多事情都需要范子渊用印的,所以想要捞油水就必须做事…………
叶安听着范子渊大倒苦水,微微苦笑道:“懒政之恶尤甚天灾,祸国殃民!所以你要好生配合我,是时候把司农寺清扫一番了。”
“清扫?如何清扫?糜烂至此,糜烂若斯,就算是要清扫何来的扫帚?”
“怎么没有扫帚?一大扫帚就放在你我面前,难道视而不见吗?”
瞧见范子渊迷惑的表情,叶安指了指北面的皇宫笑了笑:“圣人要推行土豆地瓜这俩个良种,你觉得咱们司农寺是不是要变天了?”
“借势?”
“然也!”
范子渊缓缓坐在叶安身边的座椅上,带着一种期待有担忧的表情道:“此乃行险之举啊!”
“不,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司农寺不能在这般下去了,有些人是贪图安逸的,就算是死也要安逸不愿改变,这成吗?不成!若是司农寺能有所改变,会不会带动别处衙门也改变呢??”
“莫要再说!”
范子渊盯着叶安道:“先把咱们司农寺扫干净再说吧!别的地方咱们还管不着嘞!”
吱呀……………签押房的门被推开,周光祖抱着文书卷宗灰头土脸的进来了,范子渊笑道:“这是怎生了?”
“走的急,摔了一跤……”
范子渊瞧向叶安无声的笑了笑:“瞧,这才是刚刚开始,你先把自己的人管好再说吧!东廨是你从属,现在也该归你管辖了。”
“东面归我,西面归你,咱们各施手段!”
“好,一言为定!”
说罢叶安便同范子渊击掌为誓,结成了攻守同盟,也算是立下了一个小目标。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论王钦若
叶安又开始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去往资善堂的次数有些减少,给小皇帝上课的时间从两天一次变成了三天一次,一次还只是半日。
听蓝继宗说是因为王钦若向圣人进了“谗言”,叶安非常好奇为何蓝继宗会说这样的话,谗言可是赤裸裸的在说王钦若是个小人。
这完全不符合蓝继宗的身份啊!
他这个内侍已经不算是一般的内侍,甚至有和朝臣平起平坐的权利,无他功劳太大。
若非是他内侍的身份,怕是已经能赏赐勋爵为国公了,以往与叶安没大没小的玩闹也就罢了,但这时候不该说王钦若的不是,能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已经是非常气愤。
但叶安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对王钦若的排挤还是非常满意了,王钦若是怎么起复的朝中谁人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谁人又不知?
被奸佞排挤的自然就是忠诚,是个人都会往这方面去想,蓝继宗自然是想到这点的,只不过他更加不甘的是叶安的授课时间被减少。
他不懂叶安讲的那些道理,但用他多年在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用跟随三代帝王的时间,他觉得叶安讲的东西非常重要,否则圣人便不会每次在叶安授课后都会亲自抄录其中的内容。
有些甚至还封存在了福宁殿的内室中,这是一般臣子说不可能拥有的待遇,即便是蓝继宗再蠢也知道叶安讲学的不同。
看着头顶上的风铃被春风吹的玲玲作响,叶安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官家,风铃之妙既然已经解出,那便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其实若是官家去问教坊司的宫人,他们一定会告诉官家其中的道理。”
学着叶安的样子也伸了个懒腰,赵祯看着眼前的文章笑道:“朕知道,教坊司的编钟用的就是这个道理。”
叶安稍稍点头,抬眼看了看赵祯面前写着《权术》的纸张,不满的拿过来道:“官家,这东西您不可再看,管理之学乃是一门艺术,而这篇《权术》所道不过之万一,甚至太过局限,不过前几句说的倒是有些意思的,官家不妨只记下前面两句便好。”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叶安点头道:“然也!官家乃是一国之君,最重要的便是要有一颗稳重之心,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影响您的判断,唯有如此才能守住本心,去思考最本质的问题。”
瞧见赵祯似懂非懂的模样,叶安笑着道:“简单点说便是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处理眼下之事为要务,就像官家现在于资善堂中学习,那就应该心无旁骛,不该去打听王钦若的事情,这样反而让您分心。”
赵祯惊讶的看着叶安,奇怪的问到:“那在叶侯看来,王钦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才干,有手段,但心中贪慕权利的人。”
“他是奸佞吗?”
“这要官家自己看,当然更重要的是看谁在用他,用的好不好,先帝就能把他用好,先帝知晓他贪念权利,便用他为相,促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叶安的话。
蓝继宗的神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在他看来叶安疯了,在官家面前指摘先帝的不是,是真的胆大包天,还是嫌自己的圣眷太重?
叶安却并不在意,只是瞥了蓝继宗一眼道:“若是蓝大官嗓子不舒服,该去寻个郎中好好看看,但我的话却是没有错处的,也是该让官家知晓的!”
虽然明知是在说父皇的不是,但赵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下去,怪了,这叶安说什么他都想要听,因为和从朝臣那里听到的完全不同。
“叶先生还请继续,朕倒是非常好奇,蓝大官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蓝继宗看着官家略带嘲笑和威胁的眼神,无奈的叹息一声:“老奴不敢好奇,毕竟是先帝和王相公的事情。”
“你是内侍,不该好奇是本分,但却不能阻止朕知晓真相。”
赵祯说完便亲自给叶安倒了杯茶道:“叶先生常常朕的龙团茶,宫中甜水井冲泡的。”
叶安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连道不敢,开玩笑皇帝把你当做老师,给予你礼遇,若是你习以为常,态度傲慢,那即便是他心甘情愿,总有一天回想起来的时候觉得不妥。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变化,就会后悔的。
恭敬的接过茶水,叶安等赵祯坐下后才缓缓道:“先帝以王钦若为相,终究是达成了心愿,也因此得了先帝的信任,但谁能说先帝不知王钦若的所作所为?编写《册府元龟》时,如得先帝褒奖称赞,王钦若则将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以谢先帝;如果出了毛病,受到先帝的谴问便推卸责任,叮嘱书吏说是杨亿等人干的。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便是连寻常人都能看出来的,为何先帝却不过问?”
赵祯愣了一下,他想不通其中的原因,至于蓝继宗却是默然不语,他不愿承认的事情就是叶安现在所说的事情。
“因为先帝知道由王钦若主持编纂,《册府元龟》才能又快又好的成书,且先帝只是在编纂的过程中赞赏了王钦若,但事后呢?王钦若可因此得了什么好处?没有吧?但其他人皆是加官进爵,由此可见先帝对王钦若之所为了然于胸,且能拿捏有度,为己所用,只是…………”
叶安说完便向赵祯眨了眨眼睛,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他自己去领会了,但毕竟是大宋的官家,赵祯很快便明白其中的道理。
“先生的意思是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作的事情其实都取决于用他的人?用的好了则可成事,用的不好便能败事?”
叶安哈哈大笑:“这是官家自己想到的,不是臣的意思,但臣深以为然!”
蓝继宗瞥了一眼陈彤,眼神中带着催促,但同样也有一丝感叹,陈彤立刻奋笔疾书把叶安与赵祯之间的对话记录下来。
说实话刚刚连他自己都听的入迷,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深意隐藏在其中,但有一个疑问也同样浮上心头,叶侯是怎么知道的?
赵祯对叶安已经有了一丝学生对先生的崇拜,态度愈发的恭敬了,而叶安更是色愈恭,礼愈至,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即便是给天下至尊的皇帝授课也是如此,这是李遵勖几次提醒过自己的事情。
“先生觉得大娘娘也是在用他王钦若?只是用他作甚?”
“额……”
资善堂中顿时安静的针落有声,蓝继宗的脸上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只不过同样还伴随着慌张,至于叶安是一脸的尴尬。
他发现有时候自己的学生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天子的心思
对于孩子来说不应该向他展示太多人性的地方,因为人性并非总是“善”的,与之相生相伴的还有“恶”,此二者虽相生相伴,但也可以互相转换。
你对敌人的恶,就是对自己的善,同样对待一部分人的恶也许是对待更多人的善。
但把人心中最真实的一面展出露出需要莫大的勇气,尤其是在赵祯这个年幼的官家面前,无论是蓝继宗还是刘娥,亦或是孙奭王渊等人都没有打算把人性中的恶展示给现在的赵祯。
这不符合儒学之道,也不符合汉家对孩童一贯的教育方式。
叶安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打破这个传统,把刘娥的私欲和恶展现出来,是个人都是有私欲的,这一点即便是叶安自己也不能例外。
他不想把自己作为道德高地去抨击别人的行为,但同样也不想被别人这么做。
蓝继宗的眼神已经非常不善了,若是叶安敢把刘娥起复王钦若的目的说出来,他必定会还以颜色,在他的脑子里,官家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是世间最神圣的人,当以仁孝治天下,怎么能被朝堂之中的各种争斗和手段所玷污?
赵祯还小,叶安随便寻个由头便打发过去了,但同样也在年少的官家心中种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
“老蓝,我觉得你错了,其实适当的让官家明白一些人性,明白一些朝堂上的东西也是不错的,虽然在你眼中他还是个孩子,但寻常百姓家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天子岂能同庶民一般?!”
叶安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蓝继宗微微笑道:“是不一般啊!天子索要面对和承担的东西太重,整个天下,赵宋的江山社稷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叶安的话,走在前面的蓝继宗便猛然立足,看了看迎面而来的宫人,在他们叉手一礼离开后转身盯着叶安道:“便是因为如此,官家才要以仁德而授之!若是过早把朝堂上的争斗和各种难看的手段展现给官家看,官家心性难免动摇,这便是九经先生和渊汆先生最担心的事,也是他们最终同意王钦若建议的原因!你以为圣人没有征询过两位先生的意思?”
这下换叶安愣住了,他没想到孙奭和王渊居然同意王钦若的提议,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蓝继宗又道:“国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让官家知晓圣人的手段……如何去看到圣人?如何去想?如何去揣度?!圣人为何要起复王钦若你不知晓?!”
不愧是跟随三代帝王的人啊!叶安微微感叹:“确实如此,这也是我没有挑破其中关窍的缘由,但暂时的不挑破不代表永远不挑破,若是官家现在看不见那些东西,以后若是有一天突然看见了会如何?还是该循序渐进的让官家了解朝堂上的那些东西,我虽不参与朝堂中的争斗,但却看得清楚,不是吗?”
蓝继宗的心情叶安理解,但赵祯是谁?是当今天子,大宋官家,所要面对的不光是内部矛盾,还有强大的外部威胁。
你这时候谈什么年少,谈什么仁德,等他娘的敌人杀到东京城下的时候,等徽钦二帝被人如同牲畜一样牵走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仁德了!
固定的思想很难打破,但叶安却要耐心的在坚固的“高墙”上凿个窟窿。
汉家的祖先可从来都不是只靠着仁德便能统一,治理天下的,若是真的这样也不不需要推行或是提倡仁德和儒学了。
为什么要提倡,为什么要去学?因为就却这东西啊!
叶安给大宋带来的不是儒学,而是格物,带来的也不是保守的思想,而是一种丛林法则,他要慢慢的把这些东西灌输到赵祯的脑袋里。
看着蓝继宗,再看看之前的孙奭和王渊,甚至晏殊等人,叶安忽然知道为何赵祯被叫做仁宗皇帝了。
汉家王朝往往是“外圣内王”,对外邦蛮夷要以圣人的教化和仁德之心,对待自己的百姓却要称王称霸。
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老百姓遵从儒学,遵从儒家之道,容易收拾?
在叶安看来,外王内圣才是王道,你自己的强大对敌人时刻造成威胁,对百姓处处优待,以法立国,以法治国,在规矩和框架下让百姓获得最大的富足,这才是一个国家应该有的样子。
叶安和秦慕慕两人都经历过那个时代,那个也许不是华夏文明最巅峰,但却是最美好的时代。
福宁殿中,刘娥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神中散发着一种不满的愤怒,她没想到叶安居然敢在对官家授课的时候触及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没有挑破,可就算是触及边缘也是绝不能允许的。
陈彤已经战战兢兢,他能感受到圣人平静之下的汹涌,虽然他的年岁还小,但在宫中侍奉多年的陈彤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家内心深处的变化。
刘娥把纸条攥在手里,纸条的边缘已经捏的变形,看着躬身而立的陈彤道:“官家是如何说的?”
“官家未曾多言。”
看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刘娥却知道以赵祯的聪慧应该能看透其中的问题,稍稍一想便道:“去请官家过来,本宫同他细说利害!”
陈彤微微一愣,他知道无论是蓝继宗还是叶安亦或是眼前的圣人都不希望官家知晓此事的始末,但为何圣人又是态度急转直下?
“奴婢遵旨!”
待陈彤离开,刘娥便起身把手中的纸片撕得粉碎,朝堂上的事情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懂,即便是朝臣中不明所以的也大有人在。
但他叶安不光看明白了,还看出了自己的用意!
刘娥盯着地上的碎片,对一旁早已惶恐伏拜的宫女道:“洒扫干净,一片也不许留下!”
虽然他叶安没说,但从他的态度上看必定是知晓的,可他不光对官家模棱两可,还让官家自己去想,去琢磨,这就不该是人臣所为。
蓝继宗这个老杀才是干什么吃的!自己唯有主动把官家心中的这个问题给解开,才能让“母子”之间的隔阂消除,否则一旦官家自己深思,那便会对自己产生不满。
刘娥现在非常不喜欢赵祯独立思考,因为自己猜不到,越是猜不到,刘娥心中便于是不安…………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西羌之乱
即便是陈彤不去请赵祯,赵祯自己也到了福宁殿,每日向刘娥问安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
刘娥从主位上起身,带着赵祯步入殿院之中,如同午后的散步一般道:“本宫听闻,今日官家问了叶安事关王钦若起复之事,可叶安并未告知官家缘由?”
赵祯微微一愣,随即道:“大娘娘,朕一直不解,既然王钦若被朝臣们视若奸佞,大娘娘又为何要起复他再度为相?”
“因为王曾和吕夷简之争已日渐激烈,两党之争看似并无波澜,但实则暗潮汹涌!”
刘娥指责殿庭中的一处小池塘道:“官家,这小池塘的表面上是并无波澜的,可水下却每日厮杀正欢,大鱼吃小鱼几乎每日上演但官家能看得见吗?只能看得见这水面之上的平静。”
“朝堂已争斗若斯?”
赵祯有些不相信,但看着刘娥严肃的表情,还是有些犹豫,在他看来朝堂上的官员们虽然有些龃龉,但还并未到多么严重的地步。
但刘娥却微微摇头:“正是如此,否则本宫也不会起复王钦若为参知政事了,还给他授以玉清昭应宫使、昭文馆大学士这等清贵之衔,当两方势力胶着之时,又不希望其中任何一方坐大该如何?”
刘娥的话已经非常直白,赵祯瞬间便明白过来:“大娘娘的意思是不愿王相公和吕相公任何一人得势,权利甚大以至左右朝政?”
刘娥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官家聪慧一语中的!”
赵祯终于面露骄傲,但同时又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情他叶安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叶安心中奉行儒道之学,不愿官家涉及此等权谋之术罢了。”
蓝继宗和陈彤这一老一小的内侍在边上对视一眼,心中满是惊骇和无奈,圣人轻而易举的便化解了在官家心中的疙瘩,用一个最为简单实用的借口便把这件事说的是顺理成章,滴水不漏!
简单的一句话几句便让官家打消疑虑,这对陈彤和蓝继宗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震撼,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刘娥的眼神更加小心和忌惮。
赵祯向刘娥叉手一礼后才离开,走的时候也算是脚步轻盈,只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陈彤却有些惊悚。
这惊悚不是来自于福宁殿,而是来自眼前的官家,在离开福宁殿的宫门之后他便隐隐约约的听到官家的嘀咕。
“总把朕当作孩子,什么都不知?”
陈彤这才惊觉官家已经不小了,正如叶侯所说,十六岁的年纪要是搁在百姓家已经是顶门立户的存在。
可见官家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都需要圣人来做解答,这么看来,圣人此举甚至有些欲盖弥彰了些。
陈彤是该为官家的聪慧而欣慰,还是该为这天家有些来之不易的亲情流逝而惋惜。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瞧见一个小黄门匆匆穿过左嘉肃门向福宁殿的方向而来,尤其是在瞧见官家和自己后,还也以把手中的东西藏在了怀中。
陈彤的目力不错,已经瞧见了那白色羽毛一般的东西,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而赵祯却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
因为叶安的影响,他对宫人也较为宽松,并没有在意那小黄门匆匆一礼便离开的慌张模样。
但小黄门遇到了刚刚向刘娥请辞出宫的蓝继宗,本打算回家的蓝继宗瞧见了小黄门的慌张以及他凌乱的脚步,顿时上前喝止,一双眼睛早已盯着他怀中的鼓鼓囊囊皱眉道:“杀才好胆!敢窃宫中之物?!”
小黄门立刻伏地道:“大官误会,非是宫中之物,而是来自两府的劄子!”
“胡沁!中书的劄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送!”
小黄门连连摆手道道:“非是中书的劄子,是……是来自枢密院的。”
“枢密院?枢密使一职以空缺好一阵子,怎生突然上劄子了?”
小黄门自知在蓝继宗面前隐瞒不过去,又是干系重大,唯有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劄子道:“是枢密直学士陈尧佐的劄子…………”
小黄门的话没说完蓝继宗便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劄子,厉声道:“你这杀才其罪当诛!带着檄羽的劄子居然敢藏在怀中秘奏圣人,中书为何不知?内侍省,入内内侍省皆不知?!这般的年纪就敢违背祖宗法度,实乃大罪!”
瞧见蓝继宗动了真怒,小黄门磕头如捣蒜道:“这是陈尧佐特意嘱咐之事,说是西面有乱但并未做大,眼下太平盛世的,还密奏圣人便是。”
蓝继宗忽然便皱了眉头:“陈尧佐是个聪明务实之人,怎会这般的行事?”但瞧见劄子上的白羽,还是立刻转身道:“某这便呈送圣人,但若中书相公们知晓此事,一个乱权之罪你是跑不掉的,想想该怎么应付吧!”
小黄门顿时瘫坐在地,他没想到听了文臣的话是错,不停也是错,这到底该如何?!
蓝继宗刚刚的话其实就给了他答案,宫中的一切规矩都要以祖宗法度为准,便是枢密院的劄子也要过中书的通进银台司,两府相公若是知晓的晚了,定然会大怒,这责任自然就落到了通传之人的头上。
………………
“崔继恩其罪当诛!周从质,张谦,史崇信三人更是痴愚!敢对国朝法度阳奉阴违,欺凌西羌诸部事小,引其乱环州之地事大!召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参知政事王曾、王钦若三人入紫宸殿对奏!”
刘娥在看到劄子之后便陷入暴怒状态,头上的玉簪被换哗哗作响,听着烦躁刘娥顺手便扒掉扔在了几案上,谁知用力过大以至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蓝继宗大惊失色,躬身道:“圣人万勿急躁,此事重大还需圣人稳定朝局!”
蓝继宗的提醒让刘娥稍稍冷静了些,命宫人拿来新的簪子换上便起身去往紫宸殿中,而蓝继宗则是紧紧跟在身后不敢有一点怠慢。
他知道西面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尤其是环州靠近党项,西羌诸部有乱,必定会引起党项人的重视,说不定还会乘机叩边,以掠宋土。
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但圣人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人确实该死,没由来的欺辱那些羌人作甚?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出了事便会动刀动枪,稍有不慎说不得还会冲击州府。
但此时才蓝继宗不知道,他的猜测一点没错,环州的出了大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真相
不知是不是墨菲定律在作祟,事情在可能的情况下永远会往坏的地方发展。
环州的事情终于爆发了,并且还是最坏的局面,西羌人联合起来直接杀官造反,同大宋对抗。
杀官是判定造反的重要证据,一旦把朝廷派去的官员杀掉便等同于直接造反,且不留后路,谁也没有想到一项不怎么有动作的西羌人居然敢这么做,同时也再次体现了大宋在地方上的军事空虚。
“崔继恩擅作主张,抑配边界地区归顺国朝的熟户和买粮草,同时还派人进入这些熟户之地催督。而环州熟户根本就不知此事,更不知买粮草的数额多少,负责催督的观礼欺骗羌人,加倍征收。羌人稍不如意,他们便大打出手,因而羌人部落人心思乱。”
叶安坐在李家的水榭之中,听着李遵勖在对面唾沫横飞的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随即皱眉道:“那也不该如此吧?最多便是同崔继恩交涉谈判呗?毕竟是归顺咱们大宋的,诸部联合起来寻崔继恩谈判他难道不怕?”
李遵勖苦笑道:“他当然怕!当初朝廷收服这些西羌人可是下了好大的力气,又是许地,又是给钱的,要不然他们可就去了李明德帐下了啊!”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遵勖看着好奇的叶安道:“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恰在此时,泾州蕃部头人厮铎论因犯事逃亡后又回到了原籍,泾原路钤辖周文质与部署王谦、史崇信三人共同商议要诛杀厮铎论,也不知怎的,消息居然传到了环州,兵卒还为调动,羌人部落便风声鹤唳,谣言四起,说是国朝要对环州诸部动手,于是不得不铤而走险,互相传箭联合掠夺边地。据说还羌人包围了平远、定边、合道、石昌等保安军将士驻扎的城寨,都监赵士隆、都指挥使杜澄等人为国厮杀不幸殉国。周文质等人又擅自作主,准备以此为借口镇压羌人叛乱,因而羌族各部落群起响应,势同烈火,致使环州之地战火连天啊!”
听到这里傻子都明白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贪腐所造成的人祸,而是蓄谋已久的挑衅。
而叶安从这里听到了一个让他恍然大悟的消息,凉州,甘州现在还在大宋的实际控制范围,这两地多以前任蕃部为主!
也就是说现在的玉门关也在大宋的控制之下!
“崔继恩该死,周从质等人却并非该死,只是军情泄密的渎职之罪,但却不该被党项人获得消息!”
李遵勖眉头一挑:“这么说来贤侄觉得是党项人在背后谋划的这一切?如何见得!话可不能乱说,李德明毕竟还是我大宋的太傅……”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假了,叶安只是不屑的笑了笑:“这个太傅是什么李德明会不知道?朝堂上下谁把他当真?!他此举意不在环州而是在甘、凉二州!”
“甘、凉二州?不可能!”李遵勖立刻开口反对道:“甘凉二州乃是西北之重,有大量边军守护,且有武威军所在,乃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所…………”
瞧见叶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李遵勖便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现在的党项人在做什么?不就是在全力攻伐西域吗?
大宋要通过甘、凉二州向西域通商,而甘凉二州又多以西羌诸部为主,这时候西羌人在环州出了事…………
李遵勖不敢往下想,事关重大,很可能如叶安所说,党项人在图谋的就是甘凉二州,一旦此二州之地有失,大宋西北之地危矣!
“哎呀!贤侄此言有理,当速速入宫请对才是!”
“话是这么说,但有证据吗?党项人的高明就在这里,借刀杀人,借西羌人之手使国朝把精力放在环州,从而引得甘凉二州的西羌诸部敌视国朝,李明德甚至不用亲自动手,早晚有一天那些西羌人就会因为大宋的镇压而选择归附党项人。倒是便是有重兵把守,甘凉二州又如同李明德的囊中之物有何区别?!”
叶安的话说的李遵勖头皮发麻,此时他才发现事情远飞自己想象的那样,原本他也觉得是党项人在背后捣鬼,但没想到这是李明德声东击西的手段。
现在听了叶安的分析,他甚至觉得甘凉二州的易主就在转瞬之间,好歹也是武将出身,李遵勖瞬间便联想到甘凉二州一旦有失,大宋的西北之地会糜烂成什么模样。
“贤侄既然想到这些,为何不入宫请对?!”
叶安苦笑着再次道:“我没有证据啊!事关党项,又是西北之重,你让我如何空口白牙的对圣人说环州之乱乃是党项人在背后搞的鬼?!”
“这……这如何使得?若是被你一语中的,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李遵勖是真的急了,叶安奇怪的看向他道:“你觉得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是为何?”
“为何?”
“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吗?你家中有位大能你不知道吗?”
“嗯?!赵清………长公主!”
“诶!”
叶安长长的附和了一声,这时候才想起来利用外戚得天独厚的身份,也真是反应够慢的…………
李遵勖其实不想搀和到这趟浑水中去,毕竟如叶安所说,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臆测,若是真如叶安所说,那一切都好办,若是错了呢?
但李遵勖最后还是在送走叶安的同时便去寻赵清懿去了,自己只需要把该说的话说到,剩下的事情还是要由圣人做主。
事情是叶安想到的,决定也肯定是圣人下的,自己不过是从中传个话而已,就算是有什么和自己也没关系,若是有功劳…………
赵清懿在从李遵勖这里得到消息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做出决定,相比他这个犹豫不决的丈夫,赵清懿有着女人的敏锐和少有的果断。
瞧见匆匆起身的赵清懿,李遵勖奇怪道:“公主这是作何?”
赵清懿在妆台前坐下,一边挑选合适的发饰,一边对着铜镜中的李遵勖道:“现在还拎不清个轻重缓急,你这驸马都尉也算是白做了!”
不等李遵勖辩驳,赵清懿便道:“这是什么事?事关咱们天家金瓯的大事!他叶安作为外城畏首畏尾也就罢了,可阐述利害之后,你还犹豫不决?!咱们是外戚,我乃是圣人的妯娌,官家的亲姑姑,眼下知晓了利害,岂能袖手旁观,便是错了,也是心系天家!你这人嘞!”
李尊勋恍然大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立刻谄笑着上前给赵清懿插上发簪道:“还是公主想的周全,此事是我愚钝了,这个家若是没有你该如何啊!”
赵清懿翻了个白眼嗔道:“那你便少往外宅去!别以为我不知晓,若是有喜欢的人,便带回来,也算是让我心中安定些。”
李遵勖心中一紧,但随即长舒一口气道:“公主多虑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把外宅给打发了,从今往后便日日回家来。”
这话倒是让赵清懿惊讶,回头看着李遵勖真挚的脸,顿时觉得心中一暖。
只不过李遵勖却在心中大呼侥幸,好在自己听了叶安的话,把公主的乳母给打发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西北无战事?
紫宸殿中的刘娥微微皱眉,伸手捏了捏略发酸痛的鼻梁,下面的三位相公已经开始针锋相对了,三个人有着三个不同的想法,原本刘娥认为这是好事,能制衡原本王曾和吕夷简之间的平衡,但现在看来却是有些不妥了。
三个人三个想法,谁也说服不了谁,王曾认为这是地方官吏贪腐所致的祸事,应该把崔继恩等人拿下,至于周从质本就是抓捕人犯,虽不合时宜,但却没错。
只不过在吕夷简看来却是完全相反,他认为崔继恩等人有错,但并不严重,对待西羌人的横征暴敛也是寻常之事,之前就有过但这一次恰好赶上了周从质等人抓捕罪犯而已,事情闹大了也是因为周从质等人走漏消息,且让西羌人误会。
所以错主要在周从质等人对西羌人犯的缉捕上,崔继恩等人只是被牵连到了这件事。
至于王钦若却是与王曾,吕夷简二人的想法都不同,他认为这就是西北边州之地常年弊政所致,是之前朝廷没有顾及边地所酿成的恶果。
这是在作甚?这是直指王曾和吕夷简的不是,之前的朝堂可是这难为相公在主持,你王钦若一来便指摘,这不是等于在王曾和你一件脸上找难看吗?
虽然刘娥的目的达到了,但意想不到的扯皮推诿还是发生,这让她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是当下最好的局面,总比王曾和吕夷简两人互相争斗来的好。
朝堂的权利大多在这两人手中,现在王钦若的出现好歹让他们双方忌惮些,既要忌惮王钦若,又要忌惮对方。
“诸位相公在这里辩驳了半天,可有平息环州之乱的办法?”
刘娥终于开口了,下面互相攻讦的三人这才安静下来,只不过无论是王钦若还是王曾亦或是吕夷简都没有在意这件事。
吕夷简作为平章事,乃是朝堂的相公,缓缓开口道:“圣人无需担心,此事乃是外夷之小事,朝廷只需下文书斥责周从质等人,责令崔继恩等人如数返还多催缴的粮食,且朝廷可免去羌人之部份缴税,如此西羌之乱可定矣!”
这一次其他两人倒是没有反对吕夷简的话,在他们看来西羌之乱本就是小事,羌人多在甘凉二州,已经归附大宋之后多少要忌惮大宋。
环州的羌人被欺负了,他们自然不甘,但造反可不是小事,甘凉二州的羌人可没有胆子搀和其中。
刘娥心中微微气愤,没想到自己担心了半天的事情,在这三位相公心中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轻描淡写的便能处理的好。
杀官造反是大罪,但要看杀的是什么官,负责催缴粮食的小吏也算是官身?在吕夷简等人看来不过是流外官,若是崔继恩等一众环州的官员被杀,那可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直接以雷霆之怒惩戒便是。
但眼下,环州的事态并未有多大,只需以政令便能解决,在他们三人看来,惩治崔继恩和周从质几人,再给西羌人一些好处,此事便可平息。
既然心中有了底,刘娥便也不再担忧,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位相公是借机在自己面前攻讦对方罢了。
看来自己平衡朝堂的做法果然有效。
“如此便以中书的名义下具公文严斥崔继恩等人,周从质为保安军副兵马钤辖,又是添差官,抓住人犯不但,泄漏军机,原职差遣不动,以添差官降为厘务!”
吕夷简立刻躬身道:“圣人明鉴!”
王曾还打算说什么,但刘娥却已经转身离开了紫宸殿,在这宫殿中听着三位相公的长篇大论已经让她厌烦了。
她唯一舒坦的就是看到了王钦若在其中的作用,原本自己只能在王曾和吕夷简两人之中挑选一人的处事办法,现在却又有一人可供自己参考,如此王曾和吕夷简二人便要更加小心和细致了。
王钦若的办法或许不好,甚至算不得有多高明,但只要他给出了说法,其他两人便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环州的西羌之乱在刘娥眼中已经解决,又劳累了好一会看了劄子,刘娥自然想要放松一些,便去了升平楼上。
升平楼乃是宫中少有的高挑与正殿的建筑,从这里几乎能看到整个皇宫的场景,宫人在下面如同蚂蚁一样的穿梭,宫外的一片繁华和喧嚣多少稍稍也会传到这里。
在这生平楼上,刘娥感觉到了自己确确实实成为了大宋的权力中心,是类同天子一般的存在。
“娘娘,长公主殿下以至宝慈门,您看…………”
蓝继宗小声的在刘娥耳边通报,长公主和别人不同,乃是天家至亲,可直达后苑的家人,寻常人可没有这般的待遇,且与官家多亲善。
一听是小姑子来了,刘娥微微一笑道:“她这人整日在府宅之中操持家务和生意的,本宫还以为她忘了天家的亲情嘞!寻她过来同本宫说说话,哦!大抵是想益儿了,便去寻官家过来给他姑姑好生瞧瞧,免得说我这个大娘娘亏待了她的亲侄。”
蓝继宗从刘娥口中听到了一丝酸酸的感觉,顿时笑道:“圣人哪里的话,谁不知道官家康健聪慧乃是圣人的功劳?!至于长公主却是真的繁忙,李家同云中郡侯府开始合作开设新商号了,名曰普惠…………”
“呵……难怪这么繁忙,原是如此,还有什么消息?本宫倒是好奇,他李遵勖可是个聪明人,家中那么大的生意还非要同叶安搅在一起,不知道这是在被人家借势吗?”
蓝继宗笑道:“圣人有所不知,这里面的门道可不小嘞!听说叶侯是与李家关扑了买卖,说是教对赌立契,两家拿出几乎所有的买卖共同组建普惠商号,从今往后同进退,共分账,但若有风险也需一同承担,得了钱财也是五五分账的嘞。”
刘娥奇怪的看着蓝继宗:“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我那小姑子可是精明的很,能做出这等蠢事来?!”
蓝继宗苦笑道:“奴婢哪敢欺瞒圣人呦!这门道就在叶侯提出的对赌立契中,若是商号开始盈利后不能达到李家预期定下的数额,那叶侯便要偿还李家的高额的赔偿,但若是达到了,李家便要多分出一成的收益给叶侯。”
“嘶嘶……这叶安好大的胆气,居然敢这般的对赌!”
“可不是?奴婢都被他的全力一搏给吓到了,信陵坊乃是多大的产业啊!再加上他家的酒水生意和兰桂坊的营生,在东京城中虽不是豪富之家,但也算得上是规模不小了。”
刘娥微微点头,但也在皱眉思索,叶安这人从来都不是个莽撞之人,而之前他上给自己的劄子中也说明了天家拿出钱财借贷给百姓的好处。
但因三司对左藏库的盘算太过缓慢,此事到现在还没有个头绪………………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升平楼上的姑嫂
赵清懿对皇宫的记忆有很多,但最喜欢的还是沉浸夜晚的时候父皇带着自己在升平楼上俯瞰皇宫以及东京城的万家灯火。
那时候的父皇还很年轻,常常赐下许多宝物,但自己却从不挑选,而是看着姐姐们兴高采烈的争抢,但几位姐姐们已经不在这宫中,天家亲近之人也没有几个了。
自从尚嫁到李家之后,宗室们和自己的联系便愈发的少了起来,这也是常理,毕竟外戚和宗室走的近了,难免被御史弹劾。
现在回想起来解解们好似都离自己而去,唯有清宣和清裕还在,清宣姐姐嫁给了柴氏后人,成为了安抚柴氏的筹码,但提说柴庆宗对她还不错,夫妻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只是日子过的不如自己如意,与天家的往来也变得极少。
至于赵清裕倒是还在东京城中,只是一直呆在玉清昭应宫中不曾离开,赵清懿不明白,自己这个姐姐已经得了申国大长公主的封号,为何还要修行,非要用一个报慈正觉大师的名头。
修行有什么意思吗?哪有在这天上人间一般的东京城中快活?寻一个如意郎君尚嫁过去不好吗?但她的性子总是怪怪的。
瞧见不远处的升平楼,赵清懿微微一笑,这位嫂嫂还是知晓自己心中欢喜的,当初和她说过几次,没想到在这里同自己说话。
升平楼下有四个巨大的灯笼,由滑索连接,到了晚上便有内侍点燃,再缓缓拉上四角,于是这里便是宫中最为明亮的所在。
但看这天色,赵清懿不觉得自己能够瞧见灯笼挂起的景致,瞧见了蓝继宗迎面而来,便笑着说道:“蓝大官,这升平楼的灯笼现在还用油脂点燃?”
蓝继宗顺着赵清懿的话看向灯笼,随即恍然大悟的笑道:“长公主好记性啊!当初您可是最喜欢这升平楼的灯笼,常常命内侍添油免得灯笼不甚明亮,可现在却不是用的油脂而是用的白蜡。”
赵清懿微微点头道:“白蜡好些,白蜡燃的更久,更长……”
“娘娘在楼上等着您嘞!还特意嘱咐尚食局备下了您最喜欢的乳酪饮子,加了霜糖味道极好的,老奴这就命人给您端来。”
赵清懿捂嘴笑道:“那就麻烦蓝大官了,但不要霜糖,加些蜂蜜便好,阳城县君说霜糖吃多对身体不好,也让身体臃肿起来,蜂蜜倒是好些的。”
“阳城县君便是懂得多些,这说法老奴还是头一次听过嘞!那您请登楼,老奴这便去交代一番。”
“有劳蓝大官了。”
蓝继宗在宫中服侍了三代帝王,当初曾随父皇出征北汉,据说马上功夫了得,能在错综复杂的军营中轻松传旨,还曾出任赏赐党项首领李德明的加恩使,以精准的射术赢得李德明的尊重。
但这些却不是让赵清懿对他客气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蓝继宗是宫中为数不多的老人,还是看着宫中皇嗣们长大的老人。
能在宫中瞧见他,心中便不自觉的多了些亲近。
“嫂嫂,近日可好,许久未曾入宫心中挂念稍稍和官家的紧。”
刘娥微微一笑:“你看本宫是假,来寻你那体己的侄儿是真,都是自家人没事常来走动最好,越是不走动便越是疏远,天家可不剩多少能随意走动的亲戚了。”
赵清懿挑了一下眉头:“这话说的,东京城中的宗室一抓一大把,先帝兄弟众多,亲戚自然也不少嘞!”
“都是些不愿沾染天家的,那里算的上能走动的亲戚?还是你这姑子好,说话亲近,有多了几分随意。”
赵清懿捂嘴轻笑道:“嫂嫂抬举我了!”但话刚刚说完便又皱眉道:“但我怎生听闻最近西面有些不定?好似是西羌人作乱了?”刘娥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未曾想你到是个消息灵通的,放心,丢不掉你赵宋的江山,不过是些环州的西羌人不安分,杀的也不是什么流内官,而是几个期满朝廷私自加税的流外官罢了,这些人欺上瞒下本就该死了!”
“嫂嫂,我可听闻了一些传闻,说是环州之乱乃是党项人之所谋,意在甘凉二州之地。”
刘娥猛的一惊,悚然道:“何人此乃何人所说?本宫怎不曾知晓?相公们也不曾言语此事?况且甘凉二州此举环州还有些路程,怎生…………”
刘娥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否否认,她甚至不愿相信此中的联系,但随即便有些心中不稳,她自然知道甘凉二州也是西羌人居多,且也是归顺大宋的。
而在大宋与甘凉之间的是谁?自然是党项人!
阴谋论为何会让人不断的胡思乱想?因为它是基于事实为基础的,且激发了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这朵“恐怖之花”一旦绽放,便会迅速的扎根到人的心中,然人无时无刻的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
尤其是在刘娥知晓这是叶安基于环州之状作出的判断之后,她心中的这种恐惧便愈发的深刻了。
没错,作为长公主的赵清懿毫不犹豫的就把叶安给出“出卖”了,这事关赵宋天家的国土,事关大宋金瓯的完整,即便是不出于自保的目的,赵清懿也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的嫂嫂。
相比叶安,获得天家的信任更为重要,把自己从中摘出去自然更加的重要。
“你也是知晓轻重缓急的人,莫要在本宫面前藏着掖着,这好歹也是你赵家的事,想到什么便说出来吧!”
赵清懿微微苦笑:“我的好嫂嫂,您不会认为我一个女儿身能有这般的眼光吧?至于公武您更是知晓的,就算是他自己想到的也绝不会让我说出来!”
刘娥微微点头,赵清懿这话说的没错,但她还是难以相信叶安那个还未至加冠年纪的少年郎看透了背后的阴谋。
“仅仅是环州的官吏欺上瞒下的强加税收与西羌人罢了,他叶安为何能看出这是党项人在背后操弄的?但若是把细枝末节连起来,再加上甘凉二州以西羌人为主,这还真如他猜测那般啊!”
赵清懿皱着眉头道:“他叶安不是早有神童的美誉吗?圣人有何奇怪的……”
“神童?!哈哈……这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刘娥忽然便大笑起来,甚至有些急喘,看的赵清懿一头的雾水,只能起身倒了杯茶水给刘娥递了过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兴许来得及
虽然不知道刘娥笑什么,但赵清懿心中却是有些不满,毕竟她家可把叶安当做是个神童来对待的,不光是个神童,还是个善财童子,这段时间叶安只是给了几条看似微不足道的建议,但李家的生意忽然之间便进账了多了起来。
“嫂嫂这般笑话妹妹作甚?莫非您破格任用的云中郡侯是个败絮其中的货色不成?”
刘娥捂着嘴扶了扶头上已经有些凌乱的朱钗道:“本宫说他叶安是个神童就是个笑话,不是说他不够聪明,而是太过聪明,连你和李遵勖都被他们在鼓里。”
“嫂嫂这是何意?”
刘娥微微摇头道:“你便没发掘什么地方不对吗?”瞧见赵清懿还在皱着眉头想,刘娥不禁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觉得神童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才智了吗?”
“这般年纪便得了开国侯的勋爵,确实开国仅见,但还不是他的祥瑞良种功劳?其他也没甚的大事了……”
“哦?你真这么想?李遵勖打听到的消息不会只有这些吧?他可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赵清懿不再言语,她知道刘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咬了咬嘴唇道:“嫂嫂是觉得李家与叶安走的太近了些?”
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刘娥略有深意的看了赵清懿一眼,随即笑道:“看来你是知晓他的不凡啊!不过本宫却不打算让坏人好事,只要是做做生意什么倒也无所谓。”
赵清懿连忙道:“嫂嫂说的哪里话!李家只是与叶安做生意,非有其他之想!”
刘娥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也不枉益儿整日念叨你这个姑姑,难得如此亲近嘞!”
这话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了,李家和叶安做生意可以,也能寻常走动,但不能把他这个大宋的孤臣变成朝堂上的盟友。
赵清懿叹了口气道:“嫂嫂是不知晓的,端懿这孩子同别人家的孩子不同,最少同外戚勋贵家的孩子不同,喜欢的不是花天酒地,也不是做个无忧无虑的纨绔,而是……而是要同他叶安一样,做个什么格物学家,现在圣贤书也不读了,整日钻营那些阴阳、医术、星经、地理之学。他父亲也是不管不顾的任由他这般荒废时日!”
“你也莫要着急,人各有志,况且这些也非是不好的东西,用他叶安的话怎么说来着…………哦!以格物穷尽天下之理,浩浩乎天地,渺渺乎沧溟,此中之伟岸,博妙凡人不足道哉!官家最近也有些迷那些东西,好在也都是利用闲暇捣鼓,这不是在自己的景福宫中另辟了一间小书房,谁也不等进去。”
赵清懿笑道:“官家那是利用闲暇歇歇精神,又不让自己放松下来,这便是人君所为,我家那个猢狲便是瞎胡闹,圣人万万不敢拿他同官家一比的。”
蓝继宗站在升平楼的隔间里,心中已经惊骇到不能言语,他不是傻子,叶安的猜测和推断经过赵清懿的嘴说出来,他便立刻相信了。
这背后必然是党项人搞的鬼,叶安常说的那句便是:“谁是最终受益之人,那他的嫌疑便最大!”
没错如此算下来,一旦环州出了祸事,那党项人必然趁机跳动西羌人与大宋的关系,甚至会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让他们归顺党项。
只要党项人截断大宋与甘凉二州之间的联系,那这二州之地无论驻兵多少,便是尽落于李明德掌中!
上面的两位谈的欢畅,下面的蓝继宗却脸色煞白,他随太宗征战四方,岂能看不出其中关窍?
好在赵清懿走了,蓝继宗便立刻上了升平楼道:“娘娘,此事非同小可,很可能如同叶安那小子猜测一般,环州之乱乃是党项人从中挑唆!”
刘娥微微摇头:“挑唆倒不至于,到是崔继恩等人做了腌臜事被人给利用上了,这种废物也不知是怎生座上知州的主官位,远在边州还敢贪!”
“娘娘,那这事该如何是好?两府现在只剩一府,三位相公并未觉察其中的祸事啊!”、
刘娥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们不是觉察不到,而是压根没想往那想,崔继恩是什么人?是文臣,是堂堂昭文馆学士,这事情要是让他被治罪,那文臣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无论是王钦若还是王曾,吕夷简,都想着如何让他稍有体面的挪回来。”
蓝继宗有些不明白,在他看来这事情可已经什么体面都不剩了,贪腐如此,还让国朝面临便走不稳的局面,便是罢官也不是不可能,还要给调回东京城来?!
瞧见了蓝继宗的不解,刘娥冷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对他们文臣来说堂堂昭文馆学士调回东京城做一个小小的殿中御史都是一种大刑!但此事不得拖延,让陈琳派出皇城司密查环州之事,下诏中枢着崔继恩务必平息此事,以他催缴的那些粮食充抵未来三年的环州之税,免去黄州西羌之夏秋两税,再免摊派,劳役,丁口之赋!无需进贡朝廷!另赏赐诸部头人锦缎八十匹,宫花三十朵,赐轻车都尉衔!”
蓝继宗猛然一惊:“娘娘,这般的赏赐是否太过?”
“不过,若真是党项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这样的赏赐一点也不过,即便不是,那也有招揽西羌诸部的好处,这点钱若能换来西羌踏踏实实的归附,可比什么都值得!”
看着智珠在握的刘娥,蓝继宗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感叹她的手段高明,简直就是一举两得之妙。
只是无论眼下的刘娥,还是蓝继宗都没有把环州的动荡看的有多严重,甚至是当面听了叶安分析的赵清懿也是如此。
事情并没有真的发生,谁也不会去担心,唯有真正地崩山摧的时候,恐惧才会弥漫开来,至于大宋的相公们,根本不知其中的厉害,在他们看来西羌人不过是蛮夷小族,对大宋构不成威胁。
而党项李明德一直在经略河湟之地,攻伐西域之土,哪有功夫搀和到环州的事情上?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环州还是甘凉二州距离党项都还有一定距离,可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人家已经开始挖大宋墙角了,眼看着地基损毁,房倒屋塌近在眼前,可房子里的人还是“歌照唱舞照跳”。
于是当大宋朝堂这边斥责崔继恩并嘉赏西迁头人的文书还在路上的时候,黄州之地依然燃起了烽火!
唯有叶安在得到消息时悬起的心更加绷紧了些,不顾边上惬意霸占自己“专座”的李遵勖,目视西北的火烧云喃喃道:“兴许还能来得及!”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牛皮上的秘密
秦慕慕发现这几天的叶安整日心不在焉,她知道是因为环州的事情,但同样她也没有觉得多么严重,她是真的不明白甘凉二州对大宋的重要。
在她的记忆中,唯有那首《八声甘州》印象最为深刻,但她却忘了,这是词牌名,所描绘的也不是甘凉二州之地。
所以秦慕慕也不敢去劝发脾气的叶安,因为叶安早就提醒过她,自己最近的脑子不太对劲。
当叶安看到狂澜既倒,大厦将倾的前兆时,心中的不甘和无奈还是突兀的体现出来,对于他来说华夏的历史就是自己的历史,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同华夏融为一体。
他自私的认为,华夏就该是自己认为中的华夏,就是自己的华夏,曾经的过往,历史以及一切都是镌刻在自己骨头上的东西。
自己的骨头能别别人侵蚀吗?不能!现在失去甘凉二州,明天就能失去整个黄河以北,后天就失去黄河以南!
李遵勖并不明白叶安的心情,叶安也不会同他说,只是天天泡在东京城外的庄子里,用王帮的话说,:“小侯爷又癔症了……”
秦慕慕则是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看着满头雾水的陈彤道:“侯爷有些不正常,这几日资善堂的讲学怕是去不得了。”
边上的李端懿好生失望,他最近在琢磨如何造出叶安告诉他的大型风车,若是真的能用风来磨面,那这天底下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定能通过风车名留史册,说不得还能赚上一大笔钱!
“资善堂的授课不能停,还请陈小哥转告官家,明日本官一定前往资善堂给官家授课。”
叶安穿着一件奇怪的衣服进来,笑呵呵的开口,秦慕慕却是看着他身上的牛皮围裙微微皱眉,穿着这围裙便如同屠户一般,只是不同的是叶安不光穿着牛皮围裙,还带着牛皮手套。
“你怎么穿成这样?”
叶安摆了摆手:“没甚的关系,只是在作坊里忙活一些事情罢了。”
秦慕慕却是不信的,也不多言语,扭着腰便上前摸了摸叶安的手套,黑色的粉末让她不禁瞪着叶安道:“你在……呜呜…………”
李端懿和陈彤不约而同的扭过头,眼前这一幕对于他们这些少年人来说太过脸红,别说是他们,便是久经风月的浪荡子也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亲吻自己的婆娘吧?
叶安倒是不在意,秦慕慕瞪大眼睛一口便让叶安的计划破产,扔掉手套捂着嘴巴呜呜直叫。
始作俑者的秦慕慕瞪了叶安一眼便大刺刺的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加上一句:“不要捣鼓那东西,不一定就有好处!”好像她才是胜利者一般,只剩下李端懿和陈彤两人在院中莫名其妙的看着叶安。
“叶侯真乃性情中人!”
“过奖,过奖!”
陈彤的附和让叶安老脸一红,刚刚也是情急之下的过激反应,自己确实没有办法了,粘着木炭硫磺的手套总不能去捂秦慕慕的嘴吧?
“先生,我做的小风车转的飞快,为何稍稍大一些想让它转起来便难上加难?”
李端懿急急的抛出自己的疑问,对于他来说风车的事情可要比眼下的事情更为重要,边上的陈彤也是好奇的盯着叶安,他之前看过李端懿和官家在宫中鼓捣过风车,只是不知道用来作甚的。
叶安笑了笑:“在宫中做的?明日等本侯去了资善堂再做解答,陈内官还请劳烦您把这份劄子上呈官家。”
陈彤小心的接过叶安递过来的劄子,也不敢看里面的内容,点头应道:“叶侯客气,陈彤不过是个小宦官,当不得叶侯内官的称呼。”
说完便彬彬有礼的告退了,叶安却开口唤住他道:“你先莫急着走啊!还有东西给你。”
叶安说完便匆匆去了书房,在陈彤和李端懿的不解中拉着一个小箱子递给了陈彤道:“这是送你的东西,回去之后若有闲暇可读一读,就当是陶冶情操了。”
陈彤微微一愣,随即打开小箱子,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本本书册,惊讶之余不禁有些感动,从来没人在意自己的感受,也没人知道自己的愿望就是读书!
叶安是唯一发现自己所好,并能给自己机会的人。
“多谢叶侯!”
“不用谢,有心求学便是好事,总比浑浑噩噩的强嘞!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陈彤再次感谢,临走之前小声对叶安道:“听说观妙先生要返回嵩山了,说是因为嵩山上种的东西快要成熟…………”
“嗷!”
叶安一拍大腿,他说最近去了几次上清宫老道都是对自己避而不见,敢情是要回去收割自己的果实了!
“静武!静武!”
陈彤前脚刚走,叶安便拉着李端懿在院中大喊,待看到静武莫名其妙的出现后,便把李端懿塞给他道:“明天你们两人便去一趟嵩山,把嵩山菜园子里的种子都给我收拾好带回来!李端懿让你爹派信得过的,老家将去,若是他不派人去,便说我要把他的老底给揭开!”
几乎是咆哮的向这两人交代完,叶安便急急的前往上清宫,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之前土豆和地瓜自己没捞到吃几块,全被刘娥等人当作宝贝供起来了,可西红柿,辣椒,洋葱,玉米那些东西不同,都是叶安之前期盼已久的美食,若是再被人捷足先登,他便要馋的发狂。
一个做梦都在想着西红柿炒鸡蛋的人,现在告诉他西红柿可能没了,这对叶安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打击。
心中的不满也被酝酿到了极点,环州的事情没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已经让他非常愤怒了,谁要是这个时候动他的小菜园,无论是谁他都要争上一争。
静武要去嵩山的消息一出,整个侯府便忙活起来,没办法,这个同铁牛一样憨憨的家伙在侯府就是个“小可爱”一般的存在。
无论是王帮还是铁牛,亦或是萱儿秦慕慕,对他都是极好的,甚至把他当作弟弟来看待,虽然不通世事,但静武的善良和憨厚却让人非常舒服,这是一种纯粹的天真和单纯。
听秦慕慕说喜欢喝蜂蜜茶,居然去捅了马蜂窝,最后被蛰成个大包子,但因为没有发现蜂蜜而嚎啕大哭。
叶安一直认为这家伙就是骗子,哪有人这么单纯的?但事实上狠狠地给了他一棒子……从那以后侯府中叶安最信任的人除了秦慕慕之外便是他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老道占卜
上清宫中,一群道士围着叶安,眼神中满是不舍,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整个上清宫的道士们都要离开了,至于这上清宫,将会变成大宋的一处道观,一处不会对外开放的道观。
报慈正觉大师的名号东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安没想到天家会把整个上清宫给她作为出家的庙宇。
这些道门的师兄弟对自己算是不错的,在东京城中也唯有他们能走动一番。
当然因为道家的心性,往往是叶安主动去上清宫,至于侯府,这些师兄们根本就没去过。现在得知他们要走,心中还有些稍稍的不舍。
道教在这个世界上算是较为另类的存在,并不宣扬和促使人皈依为主要手段,相反他们更加注重的是自我的修行,这才是真正的人类本性,渡人先渡己,不去干涉别人的想法,不去蛊惑,恐吓别人归附他们的信仰。
对于这种华夏的原始宗教,叶安还是保有非常大的好感和敬意的,道教甚至不排斥科学,单单是这一点便能获得叶安足够的好感。
最后叶安还是见到了玄诚子,老道对叶安的到来并不惊讶,相反而是一幕我果然没有猜错的模样,老神在在的说道:“你这小子还知晓来送老道最后一程,也不枉把你从嵩山带下来。”
是啊!这话是没错的,要不是玄诚子,自己早就下山了!
当然若是没有遇见老道,也不会有这样的机缘,最少把土豆和地瓜推销给赵宋天家也不会这么容易。
连秦慕慕都是常常感叹自己的运气好,遇到了玄诚子,接着便是王渊。
现在玄诚子这位“贵人”要走了,叶安自然要来送一送,毕竟这还是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傅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
叶安总是希望能把自己亲近的人都团在自己身边,但这显然是一种徒劳。
侯府中的小院子早已为玄诚子备下,叶安也是做好了为他养老送终的打算,但老道却不领情,一句:“休要坏我道心!”便怼的叶安哑口无言。
怎么就坏他道心了?到现在叶安也不明白玄诚子为何要如此坚持…………
看着叶安纠结如同便秘的模样,玄诚子笑了笑:“老道憋了许久,终于能一解心中之郁了!告诉你小子,非是你看不上道门,而是道门看不上你!你就不该是我玄诚子的弟子,老道仔细推算过,你乃天命,又乃绝命,过往不曾显露归于混沌之中,未来不可琢磨隐隐有大命脉,端是怪异…………自从见你之日起便总有惊人之举,才智过人有先天之能啊!所以好生当你的富贵侯爷吧!咱们师徒二人缘分已尽…………”
老道笑得很洒脱,但叶安却很苦涩,一边苦涩一边还在感叹这占卜之术真他娘的吓人!见了鬼,难道真的有人能通过占卜而知过往和未来?
“师傅,你要是走能不能把占卜之术传授给弟子啊!”
看着叶安搓手的模样,玄诚子翻了个白眼:“为师……咳咳,贫道不是说了与你缘分已尽了吗?”
叶安根本就不在意:“先不聊这个,周易之学真的能卜算如此?!”
玄诚子不满的又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子,周易乃是你儒家圣人做的《翼》,怎么你还怀疑孔圣人了?”
叶安摆了摆手:“那倒没有,只是有些吃惊,你也知晓我的家学乃是格物,对这种占卜之术自始至终便有怀疑,格物乃是务实之学,自然便…………”
“小子,莫要小看先贤之大能,这非是能揣度的,眼下大宋祸端以生,疲态以现,西北之乱近在眼前,你还是好生在朝堂中辅佐官家去吧!”
这回叶安是真的相信了,朝堂之中的衮衮诸公们,连带着刘娥这位官家都没有看出西北有什么问题,却被玄诚子所看透。
叶安惊奇的站起身来,盯着玄诚子一边看一边转圈道:“这也是你算出来的?不能吧?”要不是是知晓玄诚子的底细,叶安一定要握着他的手叫一声:“同志给你打听个回去的路!”
玄诚子却不屑的回了下衣袖道:“不学无术!便是占卜也许知晓其事详实,了解透彻之后才能知其利弊!否则便仅靠天意何来的准数?”
“师傅去过西北之地?”
玄诚子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为师曾经游历过西、北两地,所达之处远至甘凉二州!对西羌人颇有了解,自然也知环州之况!”
好家伙!感情眼前这位老道也曾经是个远游各地的高人!
对于玄诚子的过往叶安并不知晓,只是知晓他在宫中另有差遣,是赵宋天家的西头供奉官,这是有正经官身的差遣官,属于天家的近臣。
“师傅觉得圣人这么做对嘛?”
叶安抛出了一个让玄诚子难以回答的问题,稍稍一叹道:“圣人的做法无有不妥,赏赐力度之大寻常少见,意在拉拢西迁诸部,算得上是高明的。”
叶安却微微摇头道:“但眼下这么做还来得及吗?”
“兴许还来得及,当日圣人便以下诏,只是此距环州山高路远,不知何日能达啊!”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环州之乱玄诚子也是知晓的,甚至刘娥已经找他征询过意见,这在情理之中。
“师傅这是打算一走了之?回嵩山颐养天年?”
玄诚子缓缓起身,支起了腰板道:“眼下国朝已经不需为师出力了,又是安定祥和,环州之乱虽会有所蔓延,但也不至于出大事,为师以过了耄耋之年,该回去好生修行问道了。”
叶安知道玄诚子有了自己的执念,现在劝说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当然他这次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那些蔬菜,更多的是想回到曾经出发的地方,追寻所谓的大道吧!
人只要有了信仰就会变得非常坚定,叶安很羡慕玄诚子这般拥有信仰的人,自己也有过信仰,但到了宋世之后,渐渐的那股子信仰便消失掉了。
这个时代不允许叶安和秦慕慕再有那种信仰,无产阶级遍地都是,但真的想把他们凝聚在一起,共同发力的推翻封建王朝绝对是一个痴人说梦的事情。
从一开始他们就讨论过这件事的可行性,但经过两人的数次假设后,很快就被他们抛诸脑后………这也是叶安和秦慕慕果断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赵家的姐妹
玄诚子还是走了,在叶安的目送下上了牛车,缓缓的离开了东京城,他说这是叶安送他的最后一程,虽然有些夸赞,但却也算是如此。
除非叶安去嵩山寻他,否则师徒二人当真可能老死不再相见。
但好在老道走的时候没有再提师徒缘分已尽的事,否则叶安真的打算瞅个机会便去嵩山把老君观给拆了。
玄诚子是他到宋世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最终都是帮助了叶安,即便是叶安也有利用过他,但那是一种本能且没有坏心思的利用。
两人之间从相识的那一天起就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在一起,老君观也成为了叶安的心系之地。
叶安站在上清宫门前,看着老道带着他的徒子徒孙离开了,也瞧见一群道装的姑子出现,一个个模样清秀的不像话。
不用说这便是报慈正觉大师的“徒子徒孙”,叶安甚至不愿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便打算离开,只不过被人叫住:“叶侯请留步,我家仙长有请!”
叶安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赵清裕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就要见自己?
当然这群小道姑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同他一样的奇怪。
依旧是上清宫中的凉亭,天以渐暖,人也没有必要窝在房间中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叶安的身份特殊,他对面的赵清裕就更为特殊了。
在亭子里见自己是最好的选择,不怕别人有闲言碎语传出。
叶安没想到的是赵清裕居然保养的还不错,最少看上去比赵清懿还要年轻些,大抵是因为修道之心的缘故吧!相比之下赵清懿要为家族操劳,大事小情便都需要她拿主意的。
叶安打量赵清裕的时候,赵清裕也在打量他,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未曾想东京城中鼎鼎大名的云中郡侯居然如此年轻俊美,阳城县君我到是在宫中见过,有倾国倾城之姿,只可惜不愿入我道门…………”
这说的是什么话?!叶安非常不满,怎么滴……难道自己一家就该信道不成?!
“尘世之中有几人能放下七情六欲,成为一块石头呢?大师觉得修行好吗?现在不后悔吗?”
面色有些苍白的赵清裕微微一笑:“果然如同嫂嫂所说,你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便是嫂嫂有时也想拔了你的舌头!”
叶安并不害怕,微微一礼道:“那天家可就少了一位敢直言上鉴的孤臣了,哦!不,应该是少了无数敢于直言上鉴的臣子,您说是不是?”
“这话倒是没错的,只可惜孤臣并不好做,需要付出许多代价才是,比如……”
随着赵清裕的眼光,叶安的神色越发的冰冷,他知道了,玄诚子的离开是刘娥的主意,也是她故意为之!
在东京城中自己本就举目四清,老道一走又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至于李家,必定是在利益上同自己捆绑,在政治上远远的躲开朝堂。
而现在,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都不在拉拢自己,至于王钦若,落井下石还差不多的。
刘娥这是故意要营造出一种自己独立于东京城之中的景象,看来她还是认为孤臣就应该是“孤家寡人”啊!
只不过眼前的女人倒是有些奇怪:“大师为何要同叶安说这些?挑拨叶安与圣人做对,对大师您有什么好处吗?”
赵清裕微微摇头:“对我自然是没有好处的,但对我那侄儿却说不定哦!”
“果然!”从一开始叶安便觉得眼前的赵清裕有些不同,不像世人口中那个一心修道的报慈正觉大师。
“姐姐倒是快我一步,说好的在玉清昭应宫等我一同来的,怎么自己独自来寻他叶安?”
一个道姑在叶安身边坐下,就像长辈一样的瞅着叶安,同时还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茶水,叶安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给眼前这两位赵家姐妹倒茶。
谁能想到翼国大长公主赵清懿也来了?!
叶安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两人的状态就不似史书中所说的那般,赵家的女子从不过问政治,从不参与到朝堂的争斗中。
顺手接过叶安的茶水,赵清懿笑道:“怎么?没想到我姐妹二人找上你了吧?知晓为何寻你吗?”
叶安定然是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即便是猜到了与赵祯之间的联系,但叶安还是装作不是知道。
“你这七窍玲珑的人儿怎生能不知晓?”赵清懿说完便打算用手去戳叶安的脑袋,却被他躲了过去。
赶紧陪着笑脸的叉手道:“长公主,咱们两家有生意往来不假,同开商号也不假,可生意归生意,可万万不敢扯上其他东西嘞!”
“姐姐瞧见没有?!这就是个小狐狸!指望他同王钦若斗怕是不成的,同吕夷简斗更是没有那个胆子,如何能让益儿早日亲政?”
赵清裕倒是不说话,只是看着脸色已经垮下来的叶安,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睿智的光芒。
叶安是真的不爽,话不说破没有一点关系,可一旦说破,那自己根本就无法应对,甚至没有话往下接。
正打算使出“尿遁”跑路,赵清裕却道:“你就不好奇为何会是我们姐妹二人来寻你?”
叶安无奈的叹息道:“整个大宋唯有大师和长公主在朝堂中最不惹眼,想要在背后做些什么,也唯有你们最何事,至于那些宗室们,怕到现在还被二位蒙在鼓里。”
赵清裕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却是知晓的,你是要做孤臣的,你不能做刘娥的孤臣,只能做官家的孤臣,只有皇帝才有臣子,太后并没有!”
这是废话,但也是实话和警告,叶安非常明白她们的意思,想要通过拉拢自己,使得自己成为促使官家亲政的一枚重要棋子。
但叶安有些不明白:“官家早晚是要亲政的,何必急于一时?圣人的年岁已经不小了…………”
“她是不小了!可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倒是的朝堂还是什么模样?谁又知道那时候的赵宋天家还信不信赵?!”
危言耸听!这是叶安的第一想法,就老赵家的祖宗之法,就老赵家收买的这些“头铁”的文臣,刘娥根本就没有机会以“武则天之故事”。
但眼前这两人的担心却是真实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所以才有未雨绸缪这个说法,但…………和自己有一毛钱的关系?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效忠谁?!
叶安对大宋的朝堂有诸多猜测,当他到了大宋之后才发现,原理史书中记载的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罢了。
眼下的一切与史书中记载的大相径庭,毕竟是人编写的史书,其中便有太多的局限性。
眼前的这对赵家姐妹就完全出乎了叶安的意料,她们居然会掺和到朝堂的争权夺势中,朝臣们当然希望权利被过渡到赵祯的手中,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站在了一起。
所以这两位公主与文臣之间的关系很不出,这一点从李遵勖的身上便可见端疑。
眼前的两位公主静静的喝茶,但一双闪亮的“招子”就钉在叶安的身上,显然他们想要叶安表明态度。
赵清裕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孤臣也只能是赵祯的孤臣,而不能是刘娥的孤臣,看似轻描淡写,但却是原则问题。
虽然同样是在朝堂中做孤臣,但人家可都盯着你这个孤臣呢!
叶安微微苦笑道:“长生不过是区区司农寺少卿,虽顶着一个开国侯的勋爵,却也算不得什么,便是做孤臣也只是为了偏安一隅罢了。”
赵清懿冷笑道:“想要明哲保身?怕是不可能吧?你以发现环州之乱的背后有党项人的身影,就冲这点便是一般朝臣所不及的,难道你要看着大宋的边州有失不成?!”
“那只是长生的猜测罢了,至于是不是党项个人在背后谋划,叶安并无证据,算不得是多大的才智。”
“难道你就不希望官家早日亲政?”
叶安微微摇头:“官家早日亲政有利有弊,圣人监国同样也有利有弊,二者如何选择不过是看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而已。若是朝中的相公觉得圣人监国之弊大,则请奏官家亲政者亦不会在少数,只是现在……”
叶安的意思同样也清楚,他只看利弊,无论是谁在坐朝理政,只要对这个国家有利,那他就辅佐谁,当然所谓的辅佐口气也有些大,应该用效力更为合适。
看来还是向着自己人,赵清懿和赵清裕对叶安的表态有些不满,但这也在情理之中,要想逼着叶安这个计划的“小狐狸”倒戈也是不大可能,他一项秉持不偏不倚的态度。
赵清懿与叶安两家因为生意已经被捆绑在一起,想要用这个来威胁他根本不可能,至于赵清裕,她已经出家,只是出于对侄儿以及老赵家江山社稷的关心而出面。
显然环州之乱已经让她们两人感到不安,尤其是在赵清懿从叶安这边得到恐怖的推测后,便更是如此了。
现在的叶安才知道刘娥面对了多大的压力,无论是赵清裕还是赵清懿,都是支持自己侄儿的,尤其是在刘娥的权柄如此之盛的时候依然如此。
难怪她把王钦若起复用来制衡朝堂上的反对力量,她担心王曾和吕夷简联手,只要朝堂稍稍稳定了些,她就能腾出手来对付其他的力量了。
至于外部的矛盾…………汉家文明一项是注重内部矛盾的,攘外必先安内可不是老蒋一个人的相反,相反而是汉家流淌在血液中的印记。
而现在的刘娥就在走这条老路,所以环州的动荡在她心中并不是重点,只有板子打到她身上的时候,刘娥才会知道疼。
叶安离开上清宫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即便是李遵勖站在他的牛车旁一再表示:“此事与李家无关!”
叶安也懒得听他解释,其实这就是文臣该有的姿态,但看着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拉着王帮准备挥鞭的手,谄笑着面对自己的李遵勖,叶安还是无奈的叹息道:“此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并不重要,甚至连这件事的本身也不重要。”
“国鼎之重岂能无关紧要?!”
李遵勖有些傻眼,没想到事关文臣立场问题的大事,在叶安面前居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他觉得叶安的表态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知不知道文人效忠的对象到底是谁?”
李遵勖微微一愣:“难道不是官家吗?”
听听这答案……一听就知道他不输与文臣体系,并且被排斥在外,所以李家的态度才会被赵清懿所左右。
叶安微微皱眉道:“令尊好歹也是官至枢密使,检校太傅,镇国军节度留后,怎生却不知晓这些?”
李遵勖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先父乃是武将!”
这就清楚了,叶安微微点头道:“那就难怪,可能来了令尊也不知晓,其实文臣所效忠的是他们的思想,是整个赵宋,所以当官家亲政符合他们致君尧舜的思想时,自然也就极力促使官家亲政了,至于那些希望圣人继续监国理政的,临朝称制的臣子,自然也有他们的诉求,当然历史原因更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李遵勖看着叶安道:“那长生你所效忠的是谁?”
叶安忽然哈哈大笑,同时“恶毒”的说道:“我效忠的是权利!是一个能把这个国家上下凝聚在一起的权利,是能保全我汉家的权利!圣人现在能做到,而官家却不能!”
“这话若是让官家知晓,长生觉得官家会作何想?”
叶安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不怕,你也不看看我现在做什么?我乃是官家的侍读学士,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官家成为比圣人更适合执掌天下的人,难道官家看不出来?难道圣人看不出来?圣人既然知晓又为何没去阻止?”
李遵勖豁然开朗,没错,刘娥并未打算一直独揽大权下去,并且也没有阻止官家一步步的走向权利巅峰。
“叶侯的意思是我等……咳咳……有人在杞人忧天?”
叶安哭笑不得道:“这不是废话吗?来来来,让我看看李伯伯您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做了一辈子生意,在朝堂上厮混如此之久,难道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看不真切?您觉得圣人迈出那一步后会如何?别的不说朝堂上下会有人支持圣人吗?文臣想要致君尧舜其根本是为了死后留名啊!”
“好贤侄啊!这可算是结了伯伯心中的一个大困惑!这婆娘没事总去琢磨她侄儿的得失,倒是把家都不顾了!便是入宫都是为了赵家的江山社稷,可到头来还是冒傻气。”
李遵勖难得爆发出男人的“豪气”,在牛车上大放厥词,但叶安知道这货回家之后很可能给赵清懿“跪下唱征服”…………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两开花
无论发生什么,世界都是照常运行的,日升日落周而复始不会停歇,相比之下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想法和鬼蜮伎俩便微不足道了。
皇宫之中每日不变的就是资善堂的授课,便是年节的时候,赵祯也不过歇息短短三天而已。
孙奭打算告老还乡了,于是王渊便成为授课的主力,叶安的“家学”多是被当作杂学来看待的,即便是格物属于儒学,也因为其特殊性而被传统儒学所排斥。
终究是叶安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并且没有一件能让他拿得出手的大事作为宣扬格物的手段,刺激传统儒学去接纳格物之学。
所以叶安想着的便是通过眼前的这位小皇帝,大宋未来的主人来推动格物的发展,继而给自己开设书院,培养格物人才打下坚实的基础…………
一个学说的兴起一定是缓慢的,用秦慕慕的话来说没有一两代人,甚至是三四代人的努力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除非这是个蛊惑人心的邪说。
是啊!蛊惑人心的邪说往往会抓住人心中的两样东西,一个叫“欲望”一个叫“恐惧”,这是两朵奇葩的花朵,看似可怕的同时,也是许多文明诞生成长的必需品。
于是当赵祯兴冲冲的过来,围着地上的沙盘惊讶的练练感叹时,叶安便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这“两朵花”。
想要让其“两开花”,便需要自己的引到,和赵祯自己去“浇灌”了。
“这便是先生通过民间图册绘制的沙盘?!果然精妙的紧,可比那些粗糙的舆图要精细的太多了,这是五丈河吗?”
赵祯指着蓝色的沙硕惊讶的抬头,完全不顾边上陈琳已经红的发紫的脸,地图的正中央便是皇宫禁中!
瞧着模样叶安已经把皇宫的外朝给绘制出来了,这还了得?陈琳分明瞧见了中书省甬道门前的那块下马石!
连这点细节都标注的一清二楚,他叶安想要作甚?!
叶安看着好奇的赵祯微微摇头道:“官家,这是臣闲暇之时所作,但还差了很多,只是以东京城中的部份参照模拟出了沙盘的部份而已,但即便如此也耗费了臣数月的时间。”
赵祯微微点头,他已经看出叶安这份沙盘所涉及的也大多是在左第二厢以及南门大街附近,最多便是延伸到的皇宫的外朝部份,但也仅限于他所去过的地方而已。
可即便如此,看上去也是颇为宏伟壮观的,最巧妙的便是这沙盘居然下设轮毂,可以任意推动:“叶先生,这沙盘还能推动,是不是只需增加数量便能连成一片?”
叶安赞叹道:“官家果然聪慧,臣当初设计便是为了方便以后扩建所用,您也应该瞧见了,其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臣亲眼所见,但以东京城之浩大,复杂,臣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便把这幅沙盘送给官家。”
叶安的话让赵祯两眼放光,对于眼前这个新鲜到极点的事物,正处于青春期的赵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这些地方先生都曾去过?”
瞧见赵祯的手指着景福坊,叶安微微一笑:“是啊!臣在那里遇到过契丹使团,也是在那里和他们发生龃龉,那个茅草房便是九经先生的故居,如今先生虽然不在,但还是留在了地图上不是?”
赵祯一边发出惊讶的赞叹,一边仔细的观察沙盘,许久之后才道:“必须亲眼所见才能绘制到沙盘上?”
叶安反倒惊讶:“难道官家不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说法吗?”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赵祯立刻便有些泄气:“朕怕是无法亲自拟做这沙盘了,出宫比登天还难嘞!”
叶安笑了笑:“那是因为官家年岁还小,待官家再大些,巡幸东京城便也是常有之事,延福宫不就是在宫城之外吗?官家若是巡幸延福宫,亦可把所见之物拟在沙盘上啊!至于其他地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叶侯还是莫要鼓动官家了!”
陈琳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气,哪有臣子挑唆皇帝离开皇宫的道理,几乎所有的文臣都希望官家老老实实的待在宫中,怎么就他叶安想要让官家在东京城中闲逛?
叶安微微皱眉:“天子居于禁中,为的是国朝安定,为的是能及时的得到臣子们的奏表和请奏,却是不该限制天子了解自己所治之土的!你也不瞧瞧,哪一位明君没有用双脚丈量过自己的都城?有些甚至走的更远!”
叶安的气势相当强烈,盯着陈琳一字一句的反问,仿佛要把他“钉在”资善堂的墙上一般,陈琳非常不喜欢叶安这种类似于相公一般的感觉,就像是拿着一般圣贤给予的利剑不断挥舞,有些怪异,有些让自己不自觉的后退…………
事实上叶安也知道赵祯是不能随意出宫的,一来安全问题是所有人关心的,生怕赵祯离开皇宫后掉一撮头发似得,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担心花花世界把皇帝的眼给看花了,把皇帝的心给勾走了。
从出生开始便生于皇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其见识真的算不上高,一个精美的藤球便能玩好几个时辰,想想也知道赵祯的娱乐生活有多么枯燥了。
至于另外一个重要原因,皇帝也保持神秘感啊!这一直是汉家王朝所秉持的东西,虽然不提倡****,也不提倡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君权神授这可是老封建主义信仰了。
否则为何要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君权神授可是被刻在汉家象征至高权力的玉玺上,虽然这块玉玺已经下落不明,但君权神授的思想从未改变,至少在寻常百姓的眼中从未改变过。
只不过叶安却是要鼓动一下赵祯的,顺便向刘娥进言,让赵祯可以隔三差五的离开皇宫,感受真实的世界。
陈琳非常不喜欢叶安现在的模样,但依旧要把他领到圣人面前,刘娥透过薄纱瞧见赵祯对沙盘的好奇和摆弄,转头盯着叶安道:“本宫知晓你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你敢如此,单单是一个蛊惑官家离宫的罪名,便能让朝臣们对你口诛笔伐了!”
“圣人明鉴,叶安是想让官家感受寻常百姓的酸甜苦辣,让官家知晓人世间的纯孝之情,这才打算请奏圣人,允许官家偶尔巡幸东京城,当然也不会走远,只是在内城走一走,通过身边发生的事情,让官家明白寻常人都是怎么生活的,是如何在官家和圣人庇护下安居乐业的,当然也能让官家看到寻常人是如何安居乐业,娶妻生子,孝顺父母的。”
刘娥微微一愣,叶安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风车的妙处
一个整日待在皇宫中,唯有祭祀才能出宫还无法了解百姓如何生活的皇帝能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反正叶安是不相信的。
他就是要让赵祯走出去,去看看大宋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他们的喜怒哀乐又是一副什么模样。当然最重要的是让赵祯知道,寻常百姓也是同他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而不是只有他生而不同。
刘娥之所以同意让赵祯随同叶安悄然离开皇宫,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被叶安的说辞打动了。
可以说叶安抛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诱惑,让赵祯感受民间的孝道…………
没错,这才是叶安话中的重点,他借用了孝道的名义促使刘娥做出了让步,这是她能顺利接过权利的关键因素,也是维持她与赵祯之间关系的所在。
刘娥的身份其实很特殊,她并不是赵祯的生母,但在这个问题上一直被她所模糊,即便是赵祯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朝臣们当中,也只有一部分相公们知晓此时,相较于绝大多数人,这依旧是一个秘密。
叶安知道刘娥心中所想,于是便投其所好,所以他成功了,这是一种极具讽刺意为的成功,叶安之前的建议在陈琳和刘娥看来就如同杀人诛心,就如同要谋害赵祯姓名一般。
但在叶安解释之后,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刘娥最终却极大的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能带着赵祯离开皇宫,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这是叶安之前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瞧瞧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祯,于是叶安便看到了一个少年眼中的幸福。
没错,相比叶安这种隔三差五便能随意进出皇宫的人来说,他是感受不到赵祯这种被类似于“囚禁”在皇宫中的感觉。
陈琳和匆匆赶来的蓝继宗在瞧见赵祯的模样也就释然了,只是有些不满的对叶安道:“便是叶侯想要让官家见识一下寻常人的生活,也不必这般吧?官家出宫的机会不在少数…………”
“那叫出宫吗?那样的出宫能看到东京城中最真实的一面吗?当然就算是微服出宫,怕是也难以看到是不是?”
蓝继宗在赵祯的注视下稍显尴尬,但很快又道:“官家乃是天子,官家的安危堪比国鼎之重啊!”
叶安笑了笑:“好一句国鼎之重哦!宦官之见罢了…………官家,臣邀请您明日屈尊,前往臣的府宅做客如何?”
“甚好!甚好!听说先生的府宅在左第二厢的信陵坊,之前亲耕的时候朕瞧见过,但却未有机会亲自去看看,听秦家姐姐……哦,阳城县君说,你的府上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嘞!”
叶安笑着点头道:“算是有一些,李端懿便是常去的,那九宫魔方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以官家现在的才智,怕是已经看不上了。”
赵祯笑着摇头道:“没有,朕还在琢磨,如何更快的还原它,其中之变化与奥妙倒是吸引人的紧张嘞!”
看着赵祯从袖口掏出的魔方,显摆似得在那里快速旋转,叶安便觉得用魔方开发他的大脑是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
蓝继宗腆着脸凑了上来:“官家,要不要到老奴的家中坐坐?老奴可以保证比叶侯的家要好得多!”
“精美豪奢能比得上朕的皇宫?有趣多彩能比得上先生的府宅?”瞧见蓝继宗尴尬的摇头,赵祯学着叶安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那朕为何要去?!”
陈琳根本就不说话,他在东京城中连个家都没有,不是买不起,也不是不能离开皇宫,只是他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拴在了皇宫里,让他离开他都不知道去哪,唯有去往叶安的府宅才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李端懿的好处就是只要他认真做某事,就会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这是叶安发现他身上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
叶安看到了他同赵祯一起制做的风车,或者说是他与赵祯共同制作的风车,为了完成自己的第一件作品,两人都不允许将作监的匠人帮助。
只是在叶安看到了之后,便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致使这俩个孩子的目光变得极为失望,他们本打算让叶安这位先生指点一二的,当然最希望的还是得到他的肯定。
轻轻转动风车上的檀木做的扇叶,叶安苦笑道:“官家,难道你们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俩个孩子有些懵懂,他们已经把叶安说的阻力减小到最小了,但依旧没有发现问题所在,叶安无奈的指了指眼前的风车道:“你们难道就没发现这个风车特别的重吗?别的臣不知道,只知道家门口的车把式都在想办法减轻自己牛车的重量来让拉货的老牛更轻松些的拉货。”
俩个小子顿时恍然大悟,他们把风车最重要的一项给忘了,扇叶又轻又薄才好,如此才能转的最快,看着两人用珍贵木材做出来的风车便是连蓝继宗和陈琳都是微微苦笑。
赵祯和李端懿两人在发现问题之后便开始了改良,叶安今日所幸也不讲学,带着他们一起制作风车,这是一个推广机械的好办法,虽然风车只能算是基础空气动力学服务于人的阶段,但依旧算是的上是格物的学以致用。
用竹篾做骨,以纸片为面,风车在一阵微风中便快速转动起来,俩个孩子很聪明,只需要一番点拨就能切中要害。
并且还能有自己的发挥创造,当叶安看着他们两把风车的下部打开,并且连接在一座小小的水车上时,便惊讶的发现这风车居然能带动水轮旋转不断的供水。
要知道水看似无形,但实则很重,想要把水轮驱动起来,这风车需不小的动力,而眼下的风并不是很大。
两人再次合力抬起风车,搬到了边上的小磨盘旁,于是这风车的价值便体现出来。
磨盘很小很小,所以在风车的带东西等转动起来,但即便如此也让蓝继宗眼睛放光,陈琳双手乱舞。
显然他们两人都从这小小的风车上看到了契机。
蓝继宗看向陈琳道:“这小小的东西或许能为官家赚来不小的仁名,没想到格物之学还是有点用的啊!”
蓝继宗也是跟着点头道:“是有些作用,若是这风车在那些地广风大的地方推广,怕是能省去不少的人力,算得上是造福一方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刘娥的召见
风车这东西已经算是不错的发明了,叶安提出了一个设想,于是赵祯和李端懿年两个人便用自己的智慧把他们付诸实践。
当然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其实风车的的效果并不理想,或是对一部分需要风车的百姓来说,作用并不大。
风车最需要的是风,之所以在“荷兰”那么流行是因为那里风大地广,荷兰座落在地球的盛行西风带,一年四季盛吹西风。同时它濒临大西洋,海陆风长年不息。相比之下,中国的“河南”且并非在风带上,也没有海风的吹拂。
但相比轮式风车,古老的汉家百姓就已经发明了立式风车,那是一种类似于船帆一样的风车,并且将作监就有!
将作监的匠人小心的把立式风车装在宫中的后苑水塘边,因为对面的赵祯和陈琳等人脸色实在不好看,其实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立式风车更加符合华夏的国情。
所谓立式风车就是用六扇船帆一样的扇叶与中轴平行竖着放置,巨大的风帆式扇叶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利用风能,这对不时常有大风的地方百姓有更大的好处,和利用率,叶安不得不感叹华夏智慧的先进性,和因地制宜。
“以风帆数扇驱动翻车,去泽水以便栽种。这便是风轮的作用,官家您这个风车也做得也是极好…………”
相比在把水浇灌的飞快的立式风车,赵祯和李端懿发明的风车就要缓慢得多,不禁让俩个孩子脸红。
这是他们第一次利用格物所做出的成果,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将作监主簿杜渥看着正把池水缓缓翻动到沟渠之中的轮式风车有些激动的说:“官家,这风轮乃是家父杜镐所作,但相对笨重所用之料也甚多。您的风车用料少,虽慢,但贵在持久,易于修缮啊!”
赵祯微微有些惊讶道:“杜镐?那个“杜万卷”?”
杜渥连道不敢,而赵祯却道:“大娘娘常常说他博文强记,先帝阁中每得异书,多向他咨询。他凡所检阅,告诉书吏:某事、某书在某卷某行,检之,无一差误,人颂其为“杜万卷”。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般发明,当真让人惊叹啊!”
叶安也算是涨了见识,之前他只是知晓中国也有风车,但那是在明代的记载,没想到在宋代就已经出现。
果然,这是一个科技强盛的时代,也是文人辈出的时代,相比之下后世的文人仿佛与这个时代的文人相去甚远。
难怪有人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汉家的智慧经过数千年的酝酿在这个时代已经到达了巅峰,若是没有覆灭,或许会更加的辉煌吧?
有了杜渥的夸赞,赵祯心中便有了些底气,他便让宫中的内侍维系这两辆风车的运行,以水流的多寡和持续时间的长短来判断那一个类型的风车较好,当然还要把已与保养和成本算上。
这就是最基础的统计学,没想到赵祯运用的如此恰当,也让叶安颇为满意。
只不过让叶安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赵祯和李端懿还在风车边上安装了水轮传动装置………不光利用风能,还有水流的作用,顿时这风车速度便飙升起来,水流越大,风车中的轴承转速越快,真正做到了充分发挥的作用,这一点是叶安万万没想到的。
少年人的智慧和巧思令在场众人惊叹,杜渥是真的佩服赵祯和李端懿的发明,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该是俩个少年人能琢磨出来的东西,而蓝继宗和陈琳却是如同看着圣君一般的看着赵祯,在他们看来官家的智慧已经能媲美雄才大略之君。
只有叶安知道,这俩个孩子经过自己在某方面的引导和培养,已经逐渐拥有了创造性。
刘娥听闻了消息也到了后苑之中观瞧,尤其是在看到赵祯和李端懿发明的风车后,便更是惊叹于这孩子的才智了。
别人不清楚风车的作用,但刘娥却是知晓的,只要是能帮助农人灌溉,磨粉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极好的。
并且能为赵祯博取仁名,在这一点上她还没有据为己有的心思,事实上刘娥的拿捏非常精妙,她知道自己同赵祯之间的关系,赵祯的名声越是响亮,她这位名义上的太后地位便越是稳固。
当然有些朝臣会那这种事情做文章,但现在的刘娥却并不担心,只要赵祯被她培养的好,那就是天大的功劳,连老赵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怪罪的!
身穿鹅黄色宫服的宫女在叶安面前微微羞涩的蹲身道:“云中郡侯,圣人召你。”
蓝继宗瞧见宫女红到耳垂的羞涩,顿时齐齐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嗤了一声:“叶侯还真是好模样啊!连宫人都为你含羞嘞!”
宫娥逃命似得奔走,叶安苦笑道:“十来岁的年纪,在外臣面前有些脸红也是常理,总不能拿你们自己做比不是?”
陈琳在边上哈哈大笑:“你可知晓宫中女子有这么一句话:聪慧有夜郎,出宫信陵坊!这话?说的便是她们放出宫外的时候去往你的府宅!圣人每年都会放出一些宫人,或是为她们择官宦之家送去做女子教习什么的…………”
在赵祯和李端懿的坏笑中,叶安掩面而走,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叶安这里却成了只能臆想的美事,谁不知道秦慕慕的彪悍和叶安的惧内?
当初叶安与秦慕慕于兰桂坊的初遇,那一场打斗可已经成为东京城的一桩趣闻,轶事,秦慕慕乃是东京城顶顶漂亮的女子,也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不光有倾国倾城之姿,毫不逊色文人的才情,还有一身的好武艺,巾帼不让须眉,叶安的本事谁不知道?在绣衣巷反杀死士,景福坊搏杀辽朝武士,可就这样还是被秦慕慕打的无法还手,虽说是不忍下手,但也可见秦慕慕的厉害。
刘娥寻叶安的目的很简单,要求他这个司农寺少卿在推广良种的时候,把官家的风车也进行推广,李端懿自然成了协作之臣。
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办法,叶安欣然应下,在他看来提升这个时代的农业发展,本就是解放劳动力的一种手段。
没有农业作为基础,商业的发展也是空中楼阁,只有农业繁荣才能早就商业的繁荣,若是有人说放弃农业,只重视商业,叶安一定抽的他连家都找不到。
陈彤匆匆而来,在瞧见叶安后便是微微摇头面露苦涩,但随即也是满脸的敬佩,今日他去往通进银台司,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如同叶安之前的猜测一样,环州出事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环州之乱
“羌人包围平远、定边、合道、石昌等保安军驻扎之城寨,数日围攻,都监赵士隆、都指挥使杜澄等人殉难。”
刘娥大惊,盯着陈彤道:“本宫上个月便下诏,加恩环州诸部的头人,为何还会如此?!”
陈彤脸上满是汗水,也不敢用袖子去擦拭,而是颤声道:“二府来报,环州距离太远,加恩的队伍还未曾抵达,羌人便已经围攻州府…………另周文质等人又擅自作主,调集重兵欲袭杀羌人之兵,但战兵所杀皆为寻常西羌百姓,而无作乱之人!此诱因却致使羌族各部落群起响应,群聚而抗,共同对付国朝之军。眼下环州之乱已然蔓延,甘凉二州之西羌人屡袭关防,两州知州事,孟昌永,梅浦上奏,汉羌两族势同水火,恐有裂土之危!”
刘娥的脸色随着陈彤的声音越来越难看,本来是寻叶安说话的,但没想到却在叶安面前证实了他的猜测,虽然陈彤的话中没有提到一句关于党项人的事情,但重重的一切都在表明,此事与党项人脱不开关系。
事情果然还是向着最坏的地方发展,叶安心中同样惊诧和恐慌,环州对于大宋来说很重要,但甘凉二州对于大宋来说更重要!
就是因为大宋在后期失去了甘凉二州,才使得党项人肆无忌惮的对大宋的土地进行劫掠,甘凉二州在党项的西北,而环州却在党项的东南,如此便形成了一种夹击的钳形攻势。
一旦党项人攻击任何一处,大宋便能在另一处动手,要知道李明德的大本营庆州距离这两地都不算远啊!
“召曹利用!召两府相公!”
从她稍显破音的语气中叶安便知道刘娥是真的慌了,眼下她最需要的便是国朝稳定以巩固自己在朝堂之中的权利和威望。
无论她要做什么,都必须以国家安全为基础的前提下才能展开。
对,也许边疆的动荡可以让她找到集权的借口,但不要忘了,她是个女人,一旦控制不住边疆的乱局,环州之乱和党项人牵连到一起,并且甘凉二州有失的情况下,她刘娥就必须要交出手中的权利了。
皇帝在遇到这种情况下是要下罪己诏的,但现在官家并未亲政,一切都是刘娥说的算,到时候边疆出了事,大宋疆土有失,谁要去下罪己诏?不可能是赵祯,若是刘娥真的让赵祯下罪己诏,信不信第二天一早皇宫大内就能被文臣和群情激奋的文人给“攻陷”?
叶安看了一眼表明镇静,但内心深处已经慌乱的不像话的刘娥,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开,开玩笑,早就提醒过李遵勖的,连赵清懿都亲自入宫来说项,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准备最坏的打算,却还想要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这就是妇人之仁。
眼看大宋的国土有失,叶安心中莫名的愤怒和疼痛,老子上辈子为了脚下的国土,牺牲了多少的兄弟?付出了多少的年华?自己曾经视若生命的土地却在这个时代在政治的操弄中丢失,那种冲破天灵盖的愤怒没使得叶安当场发飙就已经不错了。
殿门口的内侍本想要阻拦,甚至是喝止叶安这种不声不响便打算离开的举动,但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气,便被吓得不敢言语。
毕竟叶安是名义上的文臣,又有孤臣之名,还是官家的侍读学士,文臣给内侍多年来留下的威仪已经让他们胆怯了。
“叶侯留步!”在瞧见刘娥的眼神后,陈彤飞快的上前挽留叶安。
只可惜现在的叶安已经不打算搀和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已经定性,就是宋廷的处置不当,就是刘娥的眼界太浅,所酿成的悲剧。
转身向刘娥叉手一礼道:“启禀圣人,叶安忽觉眩晕,还请圣人允许叶安离宫歇息……”
没想到叶安的脾气这么大,在刘娥看来他原本算是最好说话的朝臣了,又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那里能这般的执拗?但这一次叶安的所作所为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你便好生歇息去吧!”
随着刘娥大袖一挥,陈彤脸色一变,显然圣人是记恨上这位年轻的侯爷,陈彤不是傻子,当初赵清懿进宫述说环州利害的时候他也知道消息,那时候便知道是叶安在背后出谋划策,但现在看来,这位侯爷是在于圣人赌气………好大的脾气啊!
刘娥看着叶安离开,刚刚赌气的话不自觉的便说出来了,现在想要抬手挽留,可手刚刚举到一半便又放下。
孙奭在离开前曾经专门请奏交代一些话,其中不乏与叶安周围少年侯有关,说他眼光独到,有谋臣之能,亦有文臣之儒雅,品行堪比君子,但年少气盛,算是一头顺毛驴,要想用他,最好先要打磨他的脾性,让其圆润如珠。那时候自己并不在意,在她看来叶安是有能耐,但却没有孙奭说的那么夸张,和他相比朝中的青年才俊,岂不都是傻子了?
但就赵清懿入宫分析环州利害这件事来看,他叶安果然不同凡响,眼光高明的甚至能与两府相公媲美。
若是非看到他的模样,很难想到能看出环州之乱背后之事的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瞧见叶安背影的消失,刘娥愤怒的摔碎了身边的杯盏,在宫人瑟瑟发抖中低声道:“就算是有真本事又如何?也不该如此无视本宫!”
没错,她被叶安临走之前的高傲伤到了自尊心,自己走上大宋权利巅峰多少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以这般的高傲姿态对待自己。
刚刚还同官家等人在后苑琢磨风车,现在便突然眩晕了?鬼才相信!
但她自己也知道,叶安之前通过李家的关系把环州之乱的重要性已经点明,就是希望自己能够重视,可最终还是出了事,这是在怨自己呢!
蓝继宗和陈琳在收到消息后便赶了过来,这件事也出乎他们的意料,至于叶安的举动,陈琳用的是不敬,而蓝继宗却只是说叶安孟浪了。
刘娥移驾紫宸殿,两府相公已经到了,而曹利用也入宫了,曹利用是真宗朝的名将,曾随真宗前往檀渊御驾亲征,也是他与辽人谈判,寸土不让。
只不过刘娥并不待见他,连称呼也只是以侍中相称,因为她打心底里忌惮这种得势的武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终究是放不下
春风刮过大地,柳树发出新芽在垂下的纸条上显得格外青翠,信陵坊平坦的水泥路旁,成为了孩子们嬉戏的好地方,叶安贴心的在这里开辟了一出游乐场,每当路过的时候都会驻足的看着孩子们在其中的嬉戏。
这是他上辈子童年时能找到的最大快乐,因为只有公共设施的游乐场是不要钱的,他在那里获得了同别人家孩子一样的快乐。
百姓家的孩子在这里玩耍不用担心拍花子,信陵坊雇佣了城中的“万事通”来坐镇,只需要在坊市门口一座,便能得到每个时辰十五文的茶水钱,这可比整日等着别人上门打听消息要舒服的多。
只要是拍花子或是有名的扒手出现,总会被他们犀利的招子给盯上,接着便会被人叉出去,名声几乎是臭了大街的。
所以在信陵坊中的购物体验是没得说,便是发生口角,也会有专人调和,比如现在的葛善书,每天就带着一个特殊的高帽行走在信陵坊中,只要是有什么问题,同他一说,便会被妥妥的解决,曾经在社会上厮混过的人就是不一样。
信陵坊的生意非常好,各家商铺的营业额也几乎都是在每天的增长,逐渐的那些人家便开始忙不过来了,铺面也都面临着扩建的需求。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过来,想要挣更多的钱,就需要更大的铺面,更多的货架,更多的伙计帮忙,单单靠仅有的铺面是忙不过来的。
并且人手也是个大问题,毕竟不能让客人干等着,总要有人招待不是?这就需要去招人了…………
赵祯知道自己商业街的模式非常的强大,几乎给了东京城的百姓以全新的体验。
这是他推进商业化进程的第一步,但即便是连叶安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步会如此的成功,以至于远超他的预期。
东京城外的庄子已经开始疯狂的建设了,原因很简单,信陵坊的买卖需要大宗货物的提供以满足东京城内百姓的需要。
这是一座拥有数百万人的超级城市,从来没有一座汉家王朝的都城能像东京城这样人口集中而稠密的,难怪王臻无数次的感叹“东京城一城之地却堪比数倍之州府!”
所以叶安在这里信陵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得到了回报,信陵坊各家商铺的收益非常惊人,连带着秦慕慕这几日已经开始带着自己培养出来的会计们进行第一季度的核账了。
财物一定要做的细致,这是叶安与她的共识,因为最能直观反映市场的便是财物的报表,只要是一份真实,透明的财务报表,就能最大程度上的反应市场上的供需关系,同时也能及时的发现亏损和臃肿,以及不必要的开销。
西面环州的局势令人堪忧,现在不光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连带着民间也开始讨论起西北的事情来了。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就是读书人所早就的环境,也是老百姓心中对国家的一种牵挂。
汉家王朝的百姓几乎是最有凝聚力的,在他们眼中国事与家事一样重要,甚至等同于家事,这与文化程度无关,与读书多少无关,而是汉家民族千百年沉淀下来,刻进骨子里的东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再加上大宋较历代颇为开放的政治与舆论环境,大宋的百姓对于国家大事的参与和讨论非常积极。
环州的事情已经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上至耄耋老叟,下至读书的年轻人,几乎都在谈论此事,叶安甚至惊讶的发现,原来宋人百姓对于部份地里和局势有着相当的认知。
环州是大宋的边州,环州的动荡也预示着大宋边疆的不稳,而边疆防范的是谁?还不是被辽朝承认为大夏国王的李明德和其党项部族?!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看着信陵坊的繁荣,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从随身的木匣中拿出狼毫小笔,展开劄子便在上面写下自己能给出的最好办法。
秦慕慕悄然走到叶安的身后,瞧见叶安在写什么后微微一笑:“还说你放下了,管他死后洪水滔天,怎么?这就又为那对孤儿寡母操劳起来了?”
叶安无奈的摇头道:“终究是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一下,若是大宋西面不失,再加上甘凉二州,总能压制党项人一下,也不至于让西夏嚣张到屡次袭扰边境,从李明德开始一直到李元昊,这对父子所采用的就是试探性的攻击来探测大宋的底线和忍让程度,今天一个环州,明天一个甘州,后天一个凉州,不断的试探大宋的底线!继而为自己称帝谋划时机,同样也为自己的扩展和吞并下功夫。”
秦慕慕微微点头,看着叶安已经不错的行楷笑道:“这便是焦点效应,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字最近倒是有些长进啊!行楷都能写的行云流水了,算是够看。”
叶安笑了笑:“没办法啊!每日在司农寺中处理的公文便有数千字,开始的时候还会提笔忘字,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相比后世都快抛弃的书写方式,咱们还是应该发扬一下传统的…………”
“你打算给刘娥直接上疏,还是通过朝廷?”
写好最后一个字,叶安停笔吹墨,把狼毫小笔收入竹管中,顺便把墨汁也给倒入边上的水渠里,看了看秦慕慕的桥梁,又盯着信陵坊来来往往的人,长叹一声。
“还是走朝廷正常的程序吧!但愿王曾和吕夷简能采纳,也希望曹利用清楚利害,而不是再那么独断专行了。”
“曹利用?曹家人?”
叶安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谁,但不是后族曹家,曹利用的下场肯定会很惨,虽说刘娥会提拔他为枢密使,但你可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曹玮……哦,就是曹皇后他父亲远在天雄军,根本来不及的,只能以曹利用为枢密使,暂时处理此事,但他却不是刘娥心中最好的人选。”
“和王钦若一样呗!”
没想到秦慕慕倒是看得通透,谁说女人就不参与政治,难怪后世太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看来这话是没错的。
从秦慕慕手中接过私印在劄子的后面盖上自己的戳,叶安起身道:“宋是有机会的,只是这个机会稍纵即逝,若官家能把握住,也不是不能改变历史,宋的崛起就在眼前啊!”
秦慕慕却叹了口气:“你之前说过,国人喜安逸,便是死了都要安逸的……可不能让他成为仁宗啊!”
“难道你认为大宋能出一个武宗?武帝?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声,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夫妻二人对宋世的了解要远超这个时代的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少年知兵事(上)
朝堂上的文臣们对于环州之乱是震怒的,他们没想到那些往日里请求归附的西羌人居然敢在大宋的土地上造反。
更没想到的是局势发展的如此之快!
平远、定边、合道、石昌四寨乃是环州之地的有名城寨,也都驻扎了不少的宋军,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守备森严,难以攻克的。
但都监赵士隆、都指挥使杜澄等人的殉难足以见西羌人的围攻力度之大,人数之多,当有更多的文臣却认为,四寨的陷落乃是因为武备松弛的结果。
更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直接以“城寨滚石檑木具备,铅水热油俱在,羌人若要攻陷城寨,需要五个昼夜,死伤千余人,然城寨之间通途相连,如何能破?!”
这就是纸上谈兵的蠢材了,城寨最大的作用不是在防守,而是在牵制敌人,这四座城寨的守军加起来不足万人,在数倍与自己的敌人面前分兵就是自掘坟墓。
而最重要的是,到现在城寨也没有破啊!只是被围而已,从环州传来的文书已经非常清楚的交代了局势,但有些人就如同瞎了一样看不见,在朝堂上说这废话。
叶安换了个姿势靠在宫柱上,今日已经没有殿中侍御史在边上监督了,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化身成了“诸葛武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实在是令叶安作呕。
这模样……滋滋滋……但凡有点下酒菜都不会喝成这样!
难怪那些武将的脸上带着戏虐的笑容,就像是在看傻子追逐太阳………………
好在两府相公们没有发话,而是静静的思索对策,显然他们差事真正懂得兵事的人,文臣中不是没有不知兵的,相反,吕夷简和王曾甚至是王钦若都对军事有一定的了解。
兵法、兵书也是文人家中的之书,只是大多数人浅浅的看一遍就当作读过了,唯有那些文臣中的精英才会对其中的内容进行钻研甚至是揣摩。
曹利用临危受命,已经从侍中变成了枢密使,可见刘娥现在对他很是其中,要知道侍中本就是极高的加官员,所谓侍中便是文武大臣加上名号可入禁中受事。
自汉代起,侍中的地位不断的提高,到了大宋甚至堪比门下省的相公,当然这是一种荣耀的加衔,并无实际职司,可即便如此,单单能入禁中受事便足以羡煞旁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娥的眼神透过珠帘就便瞧见了叶安靠在宫柱上,今日她特意让通进银台司挑选了两府相公以及大部分流内官的劄子来看,自然也发现了叶安的劄子,背后居然有王曾和吕夷简的批注,可见他们两人对叶安的劄子也是颇为注意的。
劄子中的内容非常详实,条目清晰,由表及里的陈列出需要应对之事,其中王曾和吕夷简最重视的便是调遣保安军与定边军陈兵虾摸寨。
两人在批注中对此举褒贬不一,都说了此举的好处可以使党项人投鼠忌器,算是围魏救赵之举,但同时也担心触动党项人,让其生疑,不可取。
每当看到这张少年人的年,刘娥便会想起那日他的不屑,心中的高傲顿时受挫,一种无力感般从心底升起。
“叶少卿,本宫见你在宫柱之上辗转反侧,可是心中有什么妙计?你的劄子本宫已经阅过,倒是有些新意的,你且所说眼下该如何平定环州之乱?!”
此言一出,朝臣们便打算看叶安的笑话,很显然这是圣人在斥责他啊!
想想也是,少年人心性不稳,遇到这种大事怕是在意慌了手脚,一个司农寺少卿还敢上劄子给圣人,妄谈军机!
叶安没想到被刘娥点名,看看垂拱殿中的朝臣们带着戏虐的表情,心中顿时便有了意气之争,我给你出主意,你却让我在这里出丑,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那就要好好和你掰头一下!
整理了一下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皱着,叶安抱着朝笏出班道:“圣人明鉴!叶安入朝不过半年有余,对环州之事不甚了解,但却也听家中长辈说过一句话,听其言,观其行,然后可以知其谋也!”
这话说的中规中矩,但也出乎了朝臣的意料,能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少年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哦?那你说的是听谁的言,观谁的行,知晓的也是谁的图谋?”
随着刘娥的话,曹利用饶有兴致的看向叶安,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个云中郡候,原本以为他是凭借祥瑞良种得官身,后来再看他的所作所为便觉得这小子有些本事,但在看了他的《六国论》之后便也不曾在意,毕竟那《六国论》完全就是读书人的文章,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酸腐之气铺面而来。
叶安并不知道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在心中揣测自己,只是抱着朝笏向刘娥一礼道:“臣说的是党项!无论国朝与羌人如何,无论环州如何,党项人已经达成了目的!”
“什么目的?!”
这是刘娥万万没想到的,而朝臣们也不知其所云,但事关党项,还是让所有人微微一惊,只有一些本就瞧不起叶安的人,在心中大骂他是在夸大其实“杞人忧天”。
叶安不自觉的挺起腰杆缓缓道:“纵观西北,环州之地为横山要冲,地势稍显平缓,而西有西安州兜儿岭,东有洪州长城岭!以贺兰原界,党项人不可飞渡。我朝在环州有白马川为漕运之地,马莲河为补给之后援,以庆州安化,环州通远为重镇,党项人几乎不可越境多远,只需牢固锁钥,便可联甘凉二州之地钳制党项,李明德便是再想南下也许谨慎而行,可见环州之重!”
朝臣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大多数人不知道的西北地形,在叶安的讲解中却如此清晰起来,不少臣子更是第一次听说白马川和马莲河的事情。
曹利用皱眉的盯着叶安,他不相信这是一个少年人能知道的,但接下来让朝臣们不可思议的才刚刚开始。
“然环州之地多有外族归附,我汉家百姓分居各地,却也是抱团的紧,多在堡寨之侧,分部之状况也以堡寨为主,西有安边城,清平关、流井堡、兴平城、宏德寨、肃远寨、乌仑寨,与环州州治之西,动有木瓜堡,归德堡、惠丁堡、安塞寨,如此便形成了夹击之势,而平远、定边、合道、石昌四处非是城寨,乃是城镇,相对容易攻克,且相比别处更加繁华,方便劫掠!”
“叶少卿的意思是,前人围攻这四座城寨乃是冲着钱财去的?”
曹利用忽然开口,同时他还若有所思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城寨皆在这平远、定边、合道、石昌之北…………莫不是打算瓮中捉鳖?”
叶安惊讶的看着曹利用,没想到他居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打算。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少年知兵事(下)
“少年人果然是有勇猛之气,以大军城边威慑党项不敢就范,在以环州一众堡寨之兵坚守损耗其斗志,继而清剿,到是颇有些想法!只可惜………”
曹利用的声音稍稍一顿,吸引了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后,这才缓缓道:“只可惜未曾想到若西羌人乘此之机与党项人联手,里应外合坏我环州之防!到时西北诸州必然方寸大乱,空有裂土之危!到时又该如何?”
好一个欲抑先扬,明褒暗贬!
手段是高明,但讨论的中心却是大错特错,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本以为曹枢密会有如何高明的见地,但未曾想还是如此,西羌人是有胆子同党项人联合的,但我朝难道不会分化之?以化整为零之法分离羌人诸部,让其自己产生不信任?继而对西夏施压,让其投鼠忌器?我朝大军驻扎于虾摸寨附近,党项人岂敢强攻?这是一场消耗战,党项人眼下用兵西域,哪有能力与我大宋匹敌?若调兵南下,怕是西域所图谋的一切便如同土崩瓦解一般消失,党项人能够承受得起?”
叶安的话同样说的有理有据,并且是据理力争的逐条分析,怼的曹利用一时无言以对,但他忽然道:“你可知晓依照你的计划,我朝大军所需用度为几何?!保安军,定边军两军人马不下五万之众,若是全部开赴虾摸寨,小小的边寨如何能养活这么多的人?朝廷还需从”
终于和自己算经济账了,叶安早就想到这个问题,微微一笑道:“能用钱解决的麻烦还算的上是麻烦吗?”
在朝臣们还惊愕的时候,叶安连珠炮似的开口道:“眼下环州之乱若不能及时平定,只会越拖越烂,此对我朝影响之大怕是不止这点钱能够平息的吧?若因此让党项人得手,国朝之戍边花费何止万巨?!世代如此又岂能以钱财所计?!唯目光短浅之辈,方以姑息之态为之,国朝边疆之重如泰山崩临,不以雷霆万钧之威破之,便如跗骨之蛆相随,唯有刮骨疗毒之法可行,然届时万事休矣!”
少年之声的澎湃在朝堂上回响,句句扎心,曹利用一时竟不知何言以对,盯着叶安一句话也说从不出来。
而朝堂中的衮衮诸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叶安的话直戳要害,他们却还在犹豫,原因很简单,未来的长痛和眼下的短暂剧痛,他们不知该如何选择。
事实上这根本算不上是痛苦,因为本来就是大宋自己造就的“病因”…………
王曾缓缓出班,他这个寻常不怎么爱出风头的相公此时已经有了抉择,举起朝笏向赵祯以及珠帘后的刘娥一礼道:“臣附议!叶侯之计可为万全之所为!虽耗费大了些,但总比每年都要担心党项人南下要好的太多,若此战平息羌人之患,可谓是一扫室中之鼠,尔后数十年甚至百年西北自定矣!”
随着王曾的出班,一群文臣也跟着附议,叶安的计划确实老成精妙,在遏制党项人的同时,也能平定环州之乱有何不可?
“老臣以为,叶侯如此之谋实乃步步为营,然此事还需精妙之配,万全之计!老臣奏请圣人官家下旨封殿,立以规矩!宫中之人不得走漏半点消息,并命皇城司暗中走访,擒捕泄密之人!”
随着吕夷简的话一出,殿中朝臣们炸开了锅,这场面几乎是赶上了当年真宗皇帝亲征之前的布局,那次殿中议事也是如此的规格。
许多人认为环州之事还没到这种地步,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但却有人站了出来附和:“老臣赞同吕相公之意!万事皆无有兵事之重,党项立足西北已然百年,李明德亦有自立为王的打算,再加之辽人授意,以借刀杀人之法扶持党项,当以此战错气锐气!”
众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王钦若站出来附和的,只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王曾和吕夷简脸色一变:“老臣还以为,既然是叶侯提出此法,又需精妙配合,当以叶侯为使,提举此事!”
“叶侯年少,又不曾参与兵事,眼下乃是司农寺少卿,如何能奔波千里以御重兵?!”
王曾和吕夷简立刻表示了反对,他们没想到王钦若居然敢下这黑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以朝中重臣,并且还是颇通兵事的重臣为安抚使,在配合以良将统兵,但所有的问题最终都需要安抚使来承担。
叶安年少,刚刚进入朝堂,虽然在文臣们眼中还需打磨,历练,但却好歹也是“自己人”,若是让他主事,稍有差错便可能引起不可想象的后果,叶安的前途便彻底毁了。
但若是换做老臣,重臣,便是有些意外发生,也最多是官降一级,留官待用罢了。
在这一点上王曾和吕夷简态度是一致的,他们要保全叶安,因为在他们心中,叶安很可能是未来大宋朝堂上的另外一股力量。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刘娥缓缓道:“王卿所言有些道理,但叶安年少,如何能以安抚使之重相授?当另择重臣为安抚使,然叶安又是定计之人,不可不往,如此便以范雍为体量安抚使,叶安为副使,令以广平郡开国侯,上骑都尉曹仪为镇戎军节度使,平息环州之乱,翌日出行!”
刘娥的速度非常快,给出的时间也甚为急迫,显然她是想要尽快结束环州的动荡,一天也不想多等,因为她知道,多一天便会多一分变数。
不等王曾和吕夷简开口,刘娥便又道:“着三司拟办折变摊派与环州及永兴军路百姓,各州府官署不得推诿阻挠,不得懈怠粮草督运之事!其他各司官署已不可懈怠!”
眼下刘娥算是一锤定音了,朝臣们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齐齐开口道:“臣等遵旨,尊圣人谕!”
边上的内侍已经把刘娥的话全部拟成词头,并交给了殿中的翰林学士晏殊书写成圣旨,再交给赵祯用以皇帝神宝,最后送到了同平章事吕夷简的手中,算是彻底交由中书门下,继而吕夷简和王曾同时用印,当场宣布了这条旨意的“有效性”。
一份加急的圣旨便出现了,一套下来已经非常繁琐,但却比从宫中传出的旨意要快捷的太多,以至于叶安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递过来的圣旨无奈苦笑。
至于身边和他一起接旨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都没有在意,直到中年人戳了他一下才反映过来,上前接旨。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三人为众(上)
待一声绛紫的三司使上前接旨后,叶安才猛然发现原来三司使便是这次自己的顶头上司,体量安抚使范雍!至于身边这位不用说便是上骑都尉曹仪了。
看着手中的圣旨,此时的叶安才回过神来,不对啊!自己明显是被刘娥摆了一道,虽说作为安抚副使,这差遣已经足够大了,但所谓的体量安抚使是事毕即罢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去“打白工”。
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还有司农寺少卿的差遣,今年是要在春、夏两季推广土豆和地瓜的,并且还要准备扩大自己的商业规模…………
显然刘娥是不希望自己留在东京城中,便以这个借口让自己出外,在东城中为官和出外为使臣完全是两码事。
熟悉宋代官场制度的叶安顿时便觉得这是刘娥在给自己“穿小鞋”,顶个副使的名头几乎没有什么大用,就是给范雍查漏补缺,同时兼备顾问之责。
当然或许还要同曹仪一起领兵…………可以说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差遣,因为功劳属于正使范雍,军功属于曹仪,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存在,顺便还能给范雍背黑锅。
但这同样也让叶安又有些兴奋和喜悦,也不知什么时候散朝的,只是跟着朝臣们机械的往殿外走去。
曾经的大好河山他游历过不少,镇戎军的治所便是后世的固原,他去过几次到那里看望老战友,但现在的固原又是一副什么模样?
固原地势较为特殊,位于西安,兰州,银川三角地区的中心,西安不用说,便是唐时的长安,大宋的京兆府,兰州现在也属于大宋的控制范围之内。
事实上镇戎军属秦凤路,而并非是环州所在的永兴军路,但相对于地势来说,镇戎军距离环州很近,并且在环州的西面,浦川河便是环州地界。
刘娥这么做也算是较为聪明的,并且这一次也不是只动用了保安军和定边军那么简单,甚至需要从永兴军路调兵。
曹仪为何是镇戎军节度使而不是都指挥使?因为节度使能够临时调遣和指挥镇戎军附近的怀德军,德顺军,可谓是权利甚大。
要不是因他乃开国名将曹彬之后,怕是也不会得到如此大的权利,现在唯一和刘娥走的近的将门便算是曹家了。
曹彬不在了,但曹彬的儿子曹玮却是曹家的顶梁柱,也是大宋的名将,是将门中少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而他也是赵祯未来媳妇,曹皇后的父亲,曹家可谓是即将迎来最好的时代,曹仪便是曹玮的亲侄子,已故广平郡开国公,官至同平章事的曹璨儿子。
曹家相对于一般的将门家族极少有内斗,相反还非常团结,因亲情纽带的作用,可谓是一荣俱荣的存在。
而身边这个看似读书人一般的曹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武者的精干,说话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那么多的文绉绉,即便是叉手也显得相当的豪气利索。
不知是因为叶安和传统文臣稍显不同,还是因为他搏杀死士的关系,大宋的武将们对他大多是保有不错的好感的,当然叶安自认为更多的还是因为身上带着的勋爵。
一般的文臣是没有什么爵位的,但武将不同,能成为将门往往是开国大将军之后,老赵家的手段懂的人都懂,为了拢络这些人,自然是给予高高的封爵,让他们感受到来自赵宋天家的“温暖”。
在曹仪和许多将门勋贵子弟看来,叶安的存在和他们几乎一样,身上的差遣也是司农寺少卿那种不大不小的,只是他较为年少而已。
但几乎所有人的将门和勋贵外戚都认为,叶安多半也会止步于银青光禄大夫这一从三品的品秩,至于差遣也该是对应的某部侍郎而已。
因为这是朝堂上的惯例,而就是这样的想法恰好达到了叶安的预期………………
对于文臣来说,通过了锁厅试以及做出《六国论》的叶安理应算作是文臣,并且还是地地道道的文臣,王曾和吕夷简为何不愿让叶安前往环州,那是为了保全他。
而对于武将来说,叶安是“他们的人”,这在一开始完全违背了叶安的初衷,他这个孤臣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文臣不稀罕,武将不待见的,怎么突然成了双方之间拉拢的对象?
后来秦慕慕解释过这件事,才让他明白,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和身上的功劳。
当一个人的价值向别人展示出来的时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有了让别人拉拢的筹码,而恰恰是因为叶安自己的年轻,所以造就了他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才使得他能被各方拉拢。
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眼前的曹仪便是如此,亲热的拉着自己一口一个贤侄,用他的话来说,李遵勖与他乃是从小相识的玩伴,但因李遵勖得授驸马都尉,身为外戚不好与将门多来往,两人之间这才少了往来。
听到曹仪这么说,叶安不是赶到亲切,而是在心中提高了警惕,上来就用李遵勖来拉关系,显然是另有图谋。
在看到范雍皱眉的模样后叶安便知道为何曹仪拉着自己了,文臣武将之间本就不是那么对付,曹仪拉着自己,便是为了避免被自己与范雍两人“冷落”的尴尬。
因为太祖,太宗的“故事”,大宋文武之间的刻意对峙便算是一种政治正确了。
叶安微微苦笑,快步上前冲着范雍叉手道:“范侍制,长生有礼了,此乃京中早已听闻范侍制大名,长生不敢叨扰,这便告罪。”
讲叶安以文臣之间的礼仪相待,范雍这才脸色舒缓,露出和煦的微笑道:“叶侯年少有为,老夫也是多有听闻,今日朝堂中的一番言论当真是振聋发聩,针砭时弊!”
叶安连道不敢,见他不断的把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目光闪烁的曹仪,便微微一笑道:“范侍制,眼下您为正使,长生为副使,一切都以范侍制为重,然叶安不通兵事,曹节度为知兵之人,共谋国事,也算是同舟共济!”
见叶安把台阶送到脚下,曹仪立刻回过神来,笑眯眯的冲着范雍拱手道:“叶侯说的是,范侍制此次曹某便以您为尊,还请范侍制不吝赐教!”
范雍本就没有排斥曹仪的打算,只是因为文武之间的对立而不好率先开口,眼下叶安已经做了“中人”他岂能不知其意,捻须笑道:“曹节度客气,素闻令尊战场上的威名,此次平定环州之乱还需曹节度用兵谋事啊!”
曹仪同样是连道不敢,三人这便算是正式“碰头”了,只是范雍却知道看似一句话一个态度,但却是多么的不容易,尤其是在用兵这件事上,文武之间的矛盾颇多,有了叶安从中调剂,也算是好事。
只是他看向叶安的眼神便更有深意了,在他看来叶安这一手相当高明,颇有练达的老臣做派,在联想到他在朝堂上对环州之地的分析,呛得身为枢密使的曹利用都无法反驳,足以见他被王曾和吕夷简器重不是没有道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三人为众(下)
黑夜笼罩之下的东京城灯火辉煌,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这里的人们一样,东京城乃是一处享乐之地,在夜晚的时候纵情高歌,声色犬马成为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环州之乱?那是朝堂中相公该去操心的事情,即便是有人在勾栏瓦舍之地“高谈阔论”也不过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罢了。
更多人的态度是不以为然,大宋乃是汉家正朔,虽说不及盛唐,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中原王朝,煌煌大国,西羌人不过是外番蛮夷罢了,真的能撼动大宋?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无所谓,还是有一部分理智的声音,但很快就会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嘲笑中,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西羌人能够成为大宋西北的顽疾。
在这样自信的舆论攻势下,很快也就没有反对的声音了,因为只要出现就会被淹没在嘲笑中,最重要的是大宋在边州之地驻扎了大量的边军。
叶安坐在桃花阁的隔间里,身边时一位怯生生的清倌人,从她稍有颤抖的斟茶动作来看便算不得是久经沙场的,曹仪晒笑着打量叶安,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尴尬,但叶安却人就是给眼前的女子道谢,并亲自把茶末撇去后饮用,根本不嫌弃这已经被滚水给烫坏了的清茶。
“侯爷……这茶水…………”
瞧见清倌人想起什么抬手又止的模样,叶安笑了笑:“不妨事,我喝茶是为了提神,而非是品味,你只需再泡一起便好。”
“多谢侯爷……”
叶安惊讶的着指了指身边女子,无奈的望向曹仪道:“怎么都认识我?”
“嘿!这话问的着实显得叶侯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怜香惜玉的花丛老手啊!这些勾栏瓦舍之地东京城的哪一号人家不知晓?何况你家就在信陵坊,距离录事巷也不过一街之隔罢了!你家的买卖那么好,录事巷中的勾栏岂能不知?”
叶安摇头苦笑:“还真是有些近了,我可不愿这般出名,今夜之事不会传出去吧?”
曹仪的脸色顿时便皱巴起来:“你约的局,你还担心泄漏出去?我家的老家将说了,就按你那般的带路和穿插过巷,若是还能有人跟上,那便是绝顶的追踪高手!”
叶安长舒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是作甚嘞?!曹仪忍不住搭在叶安的肩膀上道:“兄弟,不是我说你,嘿……堂堂云中郡侯,咱们大宋的开国侯爷,提举环州体量安抚……副使,官家的侍读学士,司农寺少卿,这诸般名头汇集一身的人物,来寻个花,问个柳,还需看别人脸色?”
边上的清倌人捂嘴轻笑,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不知晓,非是担心家中娘子,实乃有要事相商。”
“嘁!得了吧!有什么要事非要在这桃花阁中?为了掩人耳目?”
“曹兄聪明!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叶安的话音刚落,哗啦一声,移门被拉开,一身宽大燕居服的范雍撩起衣袖便进来微笑着说道:“这便是大隐于市吗?”
叶安赶紧起身见礼,一旁的曹仪更如同见了鬼似得窜起来,他是实在没想到范雍居然也被请来了。
“咳咳……”
不等曹仪的惊讶过去,老陈琳便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跟在范雍身后进入了隔厢之中,也不理会其他人抬了下眼皮就坐在了角落里。
此时整个隔厢中的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包括曹仪中意的那个清倌人。
范雍和曹仪都是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而叶安却向两人解释道:“因朝堂封锁了消息,圣人在殿中下旨让百官禁言此事,所以皇城司便要负责在东京城中巡查可有消息走漏,至于坊间出现的那些消极之语,亦是皇城司所散播,目的便是为了让党项人觉得我大宋并不在乎西北之乱!”
嘶嘶……曹仪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看了一眼范雍,瞧见他的惊诧后,便知晓此事乃叶安联合皇城司所为。
这样的谋划也太过精细了些,晌午在垂拱殿中议事,下午和晚上便已经开始作局,这小子当真是不简单啊!
“皇城司的小崽子们做的如何?”
陈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对叶安发问,他是成竹在胸的,即便是他在中午听闻叶安的计划后都觉得有些吃惊,但还是让皇城司尽可能的满足叶安的条件。
叶安微微一礼道:“多谢陈大官及皇城司所属的配合,现在的坊间几乎都是一种并不在意环州局势的模样,已经达到前期的部属了,接下来就要看环州的准备,还需皇城司派遣精锐巡卒连夜奔赴环州!”
陈琳微微点头:“甚好!那便请三位定计!”
叶安素手请范雍和曹仪坐下,微微皱眉道:“二位也该清楚,环州之事重在党项,小子认为当先一步调动大军集结于虾摸寨,以此为后援。再以镇戎军之兵力联合环州所剩之兵对西羌人进行打压,且仅仅针对作乱的西羌人!想必圣人之前对西羌各部头人的赏赐也该到了,便正好利用此事对他们进行分化,我等虽明日离京,但路上必定有所耽搁,还需请皇城司帮忙先一步把消息送到环州,并请甘凉二州知州事,孟昌永,梅浦配合,以拉拢当地西羌人,断环州西羌之后援!”
范雍不禁点头道:“如此便可极力减小环州西迁诸部作乱之力……甚好!”
“何止是甚好,断其援兵,威慑党项,如此我镇戎军清剿乱臣贼子便轻松许多!实乃高明之计啊!小子果然是有些手段的,难怪二爷…………咳咳…………”
曹仪仿佛一时有些收不住,用咳嗽来掩饰尴尬,但眼睛却在范雍和陈琳的脸上来回游走,观察这两位的表情。
果然如同他所料,范雍微微皱眉,而陈琳依旧气定神闲。
曹仪的二爷是谁?当然是知天雄军的曹玮了!他可是曹家现在的柱石,也是亲近刘娥的将军。曹家自从出了曹彬之后,便接连受到太祖太宗真宗三代帝王的优待,恩荣无二。
在曹璨死后,曹玮便是曹家的家主,战功赫赫再加上亲近刘娥,几乎是将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曹仪这时候提起曹玮,显然还是为了向叶安示好…………也难怪范雍有些面色不虞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意难平”(上)
桃花阁妓馆乃是叶安选择的独到之处,相较于其他地方,这里是也算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场所,一开始叶安甚至准备把地点定在赌场,毕竟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想想范雍这般的文人,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原本属于三人的聚会却有陈琳坐在一旁,正好代表了此次平定环州之乱的四方势力,当然叶安只能算是代表自己…………
范雍代表了文臣阶级,曹仪是武将的代表,而陈琳则是代表了刘娥。
所以无论是范雍还是曹仪都只是觉得吃惊,而不感到意外,即便是叶安在上下打量陈琳之后也知道他有什么差遣了,监军!
大宋的用兵习惯便是如此,以文臣为主,以武将为指挥,以内侍为监军,三管齐下的约束兵权,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是最大程度上的杜绝了以兵权谋反的可能,维持了内部的稳定,但……这也导致了大宋的兵权较为分散,互相掣肘之处太多。
从范雍与曹仪的对话上便能看出他其实并不懂兵事,提出的意见都是中规中矩的,这可不是褒义词,相反文臣在战争时的中规中矩就是不犯错。
瞻前顾后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能犯错的地方都堵上,这样一来岂不是没有错处?可这样一来用兵的价值便难以体现。
“大军驻扎虾摸寨,不可轻举妄动,亦不可招惹党项人,摆出阵仗即可。”
听听…………这是人话吗?
叶安忍不住苦笑道:“范侍制,若是如此岂能威慑党项人?该有的动作还是该有的,唯有以假乱真才能让李德明投鼠忌器啊!”
“可若是擅自迎战,挑起边衅,恐怕得不偿失,我等当以环州安定为本…………”
曹仪忍不住开口道:“照你这般就没法打仗了,瞻前顾后又多怕生事,如何用兵?再说大军驻扎在虾摸寨一处?那便不用摆开阵仗了,根本就摆不开!数万人的兵马连营不下十里地,虾摸寨以及北面的青岗峡都放不下!”
“难道要分兵而为?那可是战场大忌!党项人多以骑兵为重,一旦冲击而来便如同飞鸟还林,我军多为步卒,岂能相阻?!”
范雍不待曹仪说往便大声反驳,而曹仪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道:“可我大军最擅固守,只需依托地势和堡寨,千人便可阻挡数倍之敌!”
好家伙……才刚刚讨论驻扎的问题就已经出现分歧,并且直接矛盾升级开始争吵起来。
叶安看的目瞪口呆,而陈琳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坐在边上默默而不语的品茶,只是不时的盯着叶安露出一阵贱笑,仿佛是在说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看你怎么做。
事实上陈琳当然是希望叶安能在环州有所建树的,这不光是叶安三人的功劳,也是稳固赵宋江山的根基。
在陈琳看来,只要是对赵宋天家好的事情,那无论是谁做的都无所谓,当然最好还是叶安,因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适合得到这样大的功劳…………
大功劳放在一般人的身上会变得无法赏赐,但放在叶安这小子身上,却是可以,毕竟他年岁在那里,朝臣们都不愿意看到他走的太远,太高,否则便是在打他们的脸面啊!
其实无是圣人还是相公们都明白一点,叶安提出的“敲山震虎”之法乃是环州动荡的最好办法,既能平定西羌人的作乱,还能敲打党项,只是太过费钱了些。
瞧见叶安在范雍和曹仪之间调解,并给出自己的意见,陈琳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真是懂得兵事的,非是如朝臣们猜测的那般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范侍制,长生觉得曹节度所言有理,一旦虾摸寨前大军臃肿,号令必然施展不开,兵法有云: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如此才能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啊!”
瞧见曹仪的得意,叶安只能苦笑着又道:“但范侍制所言亦无不妥,我军最擅固守,以坚壁清野之法阻敌之进退途径,或迫使其分兵,或断其粮道,可一旦分兵过甚,恐有被敌各个击破之险!不得不甚!”
范雍这才挽回一点颜面,但经过叶安的说和,他也知晓自己提出的办法并不是那么好,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哦?既然如此,长生有何妙法?”
曹仪带着同样的疑问看向叶安,却见叶安道:“当以奇兵为谋!这也是为何小子要请皇城司散播消息的原因,为的就是让党项人懈怠,诱敌深入!”
“诱敌深入?!”
不光是范雍和曹仪吃惊,便是之前有所准备的陈琳都是大吃一惊道:“如何诱敌深入?党项人轻骑简从,来去如风,驰骋宋土便是大祸,诱敌深入岂不是羊入虎口,迫使我大宋边民惨遭屠戮?!”
“那就要让百姓也跟着坚壁清野了!”
范雍终于说出了今晚最正确的一句话,叶安点了点头道:“大军征战环州,若环州之民不以大军为主,不以家国社稷为先,难以收效,唯有军民一心,上下精诚,才有重创党项人之可能!”
“重创党项?!”
这次三人都被叶安的言论所惊到,连陈琳都从坐席上站了起来,瞪着叶安道:“你这是要对党项人下手……不,你从一开始便是要对党项人下手?!”
“这叫搂草打兔子!”
看着惊讶的三人,叶安却淡定的藤席上坐下道:“三位都应该知晓环州之乱对国朝的影响,不是担心西羌人,真正担心的应该是党项人吧?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让党项人付出代价,把李德明打疼了,打怕了,让他十年之内不敢对我大宋言兵!唯有如此才能值得这次朝廷在环州的花费,才算不得亏本!”
“算不得亏本?若是真能如你所言,那便是赚大了!”
在曹仪的惊叫中叶安缓缓摇头:“若是能直捣兴庆府,那才是赚大了的,相较之下这只是不亏本而已。仅此而已!”
范雍三人目瞪口呆,这小子的野心有多大?胆气有多大?从这谋划上便可见一斑!
“你小子莫不是疯了?”
曹仪最先反应过来,猛然扭头盯着叶安道:“国朝用兵之章法皆在枢密院,圣人下旨安定环州之乱,调兵遣将于虾摸寨附近为的是威慑党项,而非攻伐,你居然要诱敌深入?陷其兵于环州,信不信朝中的奏疏能把你这小子给埋了?!”
不等叶安答话,范雍苦笑着摇头道:“长生此举太过孟浪,不妥,不妥啊!老夫可不容你这般行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意难平(中)
想要说服范雍和曹仪其实并不难,但想要说服陈琳那才是难于登天,他是监军,最重要的使命便是代替天家在战时监察军队的一举一动,当然他也要保证有天家制定下来的用兵策略没有比破坏。
原本应该是蓝继宗亲自出马的,但他毕竟上了年岁,已经没有当年出使党项在李德明面前开强弓,射飞矢的气魄了。
陈琳本事不想作为此次监军的,但奈何蓝继宗一个劲的劝说,说他叶安一看便是个通晓兵事的人,这不可能是他生而知之,唯有他的家学中本就有这些东西!
一提到叶安的家学陈琳便来劲……他和蓝继宗两人私下里商议,剩下的日子里不做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把叶安这小子的家学给榨干净!
但陈琳没想到叶安居然如此“胡闹”,听听他的谋划!诱敌深入?这本就是大宋上下最担心的事情!只有御敌于萧墙之外的,哪有待敌与萧墙的道理?!
“小子,你这是要与整个朝堂反目啊!某家劝你趁早打发了这心思,一旦党项人越过虾摸寨踏上宋土,那便是官家与圣人的不是!事关国体,岂能让北辽看了笑话?!”
陈琳终于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恼怒和不甘,他没想到叶安会提出如此愚蠢的建议,心中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小子根本就不懂兵事?
真如朝臣们所说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但看着叶安自信的模样,陈琳又有些吃不准,他是知晓叶安的,甚至比很多朝臣了解的更多,从他下了嵩山开始,他的一举一动自己都有所了解。
连玄诚子辞去西头供奉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自己不要去惹这小子,说他有时候疯起来老道自己都害怕。
现在想来还真是,常人谁会提出如此自断后路的计策?
在场众人的担心叶安看在眼中,但对于他来说这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想要说服这三人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自己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更难以说服自己!
“范侍制,我大宋每年花费多少的心思和钱财用于西北提防党项人?恐怕没人比您这位三司使更清楚吧?若是能平定环州之乱的同时,对党项人施以威德,从此十数年之内不用担心党项人,国朝能省下多少精力和钱财来?”
范雍沉吟片刻后看向叶安道:“每年朝廷之西北花费用度甚巨,多以城寨修缮及用兵,边走百姓亦是苦不堪言,若真能定使党项人不敢侵犯,实乃是我朝幸事!但你小子别想让老夫在这件事上松口,诱敌深入万万不可!”
“本就是利大于弊的事情,为何范侍制却不愿为之?!”
“嘿,小子你还莫要激我,是有利于国朝不假,可一切皆能按你所言?若是万一事败,又当如何?到时便非你我之失,乃国朝之失,老夫便是自戕也无颜去见先帝!”
其实范雍说出了曹仪和陈琳心中的担心,对于叶安的计划以及这计划后带来的好处,在场的人就没有不动心的,便是曹仪都有了同叶安一起干的打算。
但若是此事功败垂成,那可怕的后果也是他们所不愿承担的,无论是曹仪还是范雍,亦或是陈琳都不愿冒这个险。
曹仪在边上装聋作哑,而范雍成为了唯一否决叶安提议的人。
在三人眼中,他们是去平定环州之乱的,也是去震慑党项人的,但却不是去主动围剿党项人,更不是把党项人放入大宋境内再进行围剿的!
这么做的风险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无论叶安怎么劝说,都是不可能成功的,除非有一个大能出来为这件事,为叶安的计划“背书”。
大能是谁?唯有刘娥,除了她便是中书门下的相公们前来背书也是无用,因为相公们自己都承担不起失败的严重后果。
叶安并不后悔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未曾想这个时代的人求稳之心比后世还要重,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就是那句话“哪怕万分之一的失败几率,也是承受不起的。”
在叶安看来,这么做不光能稳定环州,甚至能对甘凉二州起到保护作用,甘凉二州才是重中之重啊!
心中有些愤怒,还有些无奈,之前他想过暂不提此时,待到了环州之后在同三人商议,可时间紧迫,若是大宋这边在环州推进的很顺利,西羌人的作乱被平定,他想要成事的机会便更加渺茫。
唯有先把计划详细告知三人,再以计划行事,才能做到诱敌深入的可能,才能早做打算给予党项人以重创。
因为叶安知道,大宋未来的战争更多的是与党项人进行的,双方之间的较量要远比宋辽之间的较量要多得多。
最倒霉的是,宋与党项之间的战争小胜不断,但大胜却没有一个,仿佛是一种魔咒般围绕在宋帝国的上空。
大宋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无法与盛唐相比,无法与强汉相争,但不得不承认这依旧是一个汉家文明中的强大王朝,要比五代十国强大的多。
至于党项,不过是当时的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部族,得了唐王朝的允许在西北留居下来而已,从李德明的姓氏便可看出党项的来历。
但就是这般的情况下,党项却能屡次战胜大宋这个在经济,文化,科技等诸多方面远超于他的帝国,这在叶安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战争不光打的是兵力,更多的是在比拼两国的综合国力。按照大宋的体量来说,应该没有那个文明能够碾压它,可现实就是如此的魔幻。
以环州极其附近所属的驻军,根本就不需朝廷派出体量安抚使和节度使去干涉,应该在西羌人作乱的开始便被当地驻军镇压。
而环州的守军呢?非但没有镇压的住,反而是当地驻军都监赵士隆、都指挥使杜澄等人殉难。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难怪朝廷震动,连西羌人都对付不了,如何对付党项人?!
而这也是大宋军政的弊端之一,对付外敌还算可以,毕竟外敌入侵便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下场,可面对内部敌人,总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和狂傲无比的姿态来应对。
总认为蛮夷蕃部不过是土鸡瓦狗,可现实狠狠地给了大宋一击,西羌人群聚而攻,数坐军寨城池陷落,堪比党项入侵。
环州的守军忘了,党项也曾经是归附汉家文明的蕃部之一………………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意难平(下)
人要是固执起来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改变他的思想,甚至比对牛弹琴还难。
大宋文臣的传统思想便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最好是连冲突也不要发生,让他们把精力好生用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上,好让他们致君尧舜。
所以叶安说服不了范雍,而在这三人中范雍又是此次的体量安抚使,连他都说服不了,更不用提边上老神在在的曹仪和继续品茶的陈琳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事在人为,自己只需要通过陈琳把这个想法告诉刘娥就好,此去环州还有诸多事情要做,尤其是稳定环州更是重中之重。
虽然这在叶安心中不过是一个添头而已,但也聊胜于无,只要能把环州的动荡解决了,那接下来的事情便也顺理成章…………
于是乎范雍等人便在桃花阁中看到了叶安对环州的整个计划,看着手中的文卷,在看看叶安站在一副舆图前挥斥方遒的模样,范雍觉得有些不真实,而曹仪则是目瞪口呆,他虽然听不懂其中那些颇为奇怪的词语,但他却知道叶安的布制相当出色。
“环州之稳定关系边疆之安危,亦是虾摸寨的边军的依靠,所以此次安抚环州最要紧的便是平定西羌人之乱,既然圣人已经有赏赐送去,那就不妨利用这些赏赐做文章,分化西羌诸部!”
听到叶安这般的说,曹仪稍稍有些不甘心:“这些西羌人是什么?是军功啊!你这般的分化拉拢,再用上一些手段,西羌人怕是会被分化的严重,到时我还如何用军功去激励将士?”
叶安有些惊诧,因为他没想到曹仪考虑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于是不解道:“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好的目的,这难道不是平息环州之乱的最好谋划?”
曹仪嘿嘿一笑:“长生啊!事情不能这么说,平定环州之乱用不用兵?用兵你就要有足够的好处给将士们啊!便是为国效命,这军功也是不能少的,西北之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穷苦的紧,边军指望的是什么?是兵饷?还不是那些个杀敌斩首换来的军功!要想驱使他们,不光要有严格的军令,进退有度的章法,还需足够的好处嘞!”
陈琳在边上再次默然装死,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与叶安心中根深蒂固的关于军人的认知完全不同。
汉家王朝的历史就是一部军人的成长史,军队的发展史,这一点不可否认,虽然其中也有走上歧途的,但终究还是螺旋式上升和前进的。
可到了大宋这里为何便如此怪诞奇葩呢?!
瞧见叶安满脸的不解和惊诧,曹仪便知晓这是为何了,悄悄用手指了指范雍,再指了指自己,叶安便恍然大悟。
问题的所在就在文武之间的关系上,归根结底就是在老赵家制定出的国策上,重文轻武啊!
这不光是一个政治问题,甚至已经蔓延到民间,成为大宋国朝上下的一个思想问题,什么人去当兵?好狠斗勇的,作奸犯科的,良人,良人谁去当兵啊!
至于黥面,根本就是个误解,大宋的士兵可都是都黥面的,只有那些犯了罪的人才会被黥面,黥面之后便难以洗刷,在民间自然混不下去,最好的归处便是军伍,所以宋军之中才多有黥面者,这也导致大宋的士兵被人们看不起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还是思想上的问题在作祟,叶安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便坐在,他发现所有的问题仿佛都绕回到了“起点”,思想上。
这个王朝最大的弊病不在于政治制度,而在于思想,从开国时太祖定下的调子开始便已经走错了。
帝王的思想影响了整个王朝的思想,上至高高在上的权臣,下至寻常百姓,在他们的思想中都认为军伍为贱,战争可以避免就应该尽量避免,但在这个时代战争能够避免吗?
便是后世和平了那么多年,中华也从未懈怠过准备战争的思想,为何宋人就能放弃这个汉家文明数千年所坚持的东西呢?!
陈琳瞧见了叶安如同病恹般的坐在藤席上,从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颓废、惊愕、茫然和呆滞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悲哀。
这样的情绪也影响了范雍和曹仪,斗室之中忽然便安静的针落有声,即便是大刺刺的曹仪和范雍都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他们隐隐约约的也从叶安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无力,一种谁也改变不了的无力………………
叶安走了,走之前看着三人的无奈苦笑着说道:“诸位手中的文卷中有详细的布局,这是长生的心思,还望三位细细察看,若有不妥待明日上路的时候再详谈一二。今夜本打算与三位细说个中款曲,但看来是长生的脑子出了问题,这便回去准备了,还望三位见谅!”
范雍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瞧见叶安叉手便回礼道:“长生还年轻,若心有不解,可慢慢揣摩,终究是能知晓…………的。”
曹仪甩了一下大袖,起身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某也走了,明日宝马香车十里长亭等叶侯!你小子对我脾气……”说完便对陈琳和范雍拱了拱手:“明日共赴西北还望二位提携!”
待范雍和陈琳回礼后他便同叶安一起离开,只留下文臣和内侍在桃花阁中默默然。
许久之后,看着叶安与曹仪的茶盏,范雍微微摇头道:“老夫不知长生为何有如此悲戚之感,但心中蓦然有些难以言喻来,这小子对国朝之制颇有诟病啊!”
“还是年少,看的懂却看不穿!”
陈琳有些不甘的端起茶盏又放下,鼻子里发出喘息声如同老牛,握着茶盏的双手青筋暴露最后还是低声道:“他是不知兵权旁落之祸!”
此言一出范雍便下意识的抖了抖,脸上满是惊惧道:“此乃国朝之鼎重,不可有变,长生……长生是官家的侍读学士,对官家触动太大!!”
这句话才说道了陈琳的心中,他所在意的只有赵宋天家,只有大宋的官家,若叶安影响官家的想法,动了不该动的禁忌,那便是真正的祸端。
看着眼前范雍惊惧的模样,陈琳点头道:“某家自会传禀圣人。但……”指了指手中的文卷,苦笑道:“这小子是真有才干啊!”
范雍摇头苦笑道:“谁说不是?瞧瞧上面写的东西,千头万绪的事情居然被他给谋划的“纹理清晰”,老夫怎么大的年岁反倒是如同白活了。”
“所以圣人才用他!”
陈琳说完便起身离去,范雍则是在慢慢揣摩这句话…………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意难平(续)
春夜的东京城十分热闹,在这莺飞草长的时节,人们的心中的那点欲望被释放了出来。
桥亭台榭,棊布相峙,斟酒歌唱,欢声频频!但这些人可否知晓,大宋的西北已经战事连连,守卫便走的将士已经战死?
即便是西羌人作乱也是战争!只要是战争必定会有悲惨到让人无法直视的事情发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相比战争的残酷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没有面对过战争残酷的人,永远也不知道战争的可怕,但只要你身处战场,便能发现那种恐惧感和无力感驱使之下拼命搏杀的人是多么的绝望。
没有足够坚定的思想,没有一定的家国大义,寻常人很快就会被击溃,而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生来便有?怎么可能!
这些阶段叶安都经历过,也在自己的亲身体会中慢慢的明白为何会有人站出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战争所带来的恐惧和绝望。
但要想指望这些在纸醉金迷中的人明白,恐怕只有战争到了他们面前,这些人才会在失禁中知晓它的可怕…………
于是乎叶安便对赵匡胤以及大宋的历代帝王没有多少好感了,也难怪后世的太祖会说他“稍逊风骚”不是略失文采,而是在从一开始便定下了错误的国策。
录事巷距离信陵坊很近,就过一条街便到,所以叶安回家的时候便瞧见秦慕慕坐在庭院中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冷笑道:“好家伙,才来几天啊!就学会文人墨客那种狎妓之风了?!嗜欲之心,如堤之来水,其溃甚易,一溃则不可复收也。”
秦慕慕可不是一般女子,更不是宋人女子,她是和叶安一样的人,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依旧保持了后世的模样,所以在听到萱儿说叶安回府后便轻衣简从的去往录事巷,便立刻准备去兴师问罪,但从王帮那里听闻陈琳也去了,便安心了些,最少叶安不会同陈琳这个内侍一起狎妓的。
当然后来站在门口瞧见叶安从录事巷出口来,上了曹家的马车便也就知晓这是他的障眼法,自然不会去录事巷中“寻夫”。
但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在秦慕慕看来,什么都能分享唯独自己的男人不能分享,这是她的底线。
虽然两人还没圆房,但……自己男人的第一次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人类是一种感情有些奇怪的动物,每当面对自己关心的人时,心中便会生出许多胡思乱想起来,即便是秦慕慕这般正经拥有心理学学位的人也不能例外。
“你想哪去了,去的是桃花阁,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同范雍、曹仪商量些事,哦,匆匆回来忘了告诉你些事情,我要出一趟远门……”
叶安稍稍试探的开口随即被秦慕慕无情的打断:“不行!就算是要去也要带上我!别想让我一个人留下照顾这么大的家业!”
秦慕慕想也不想的便提出反对意见,对于她来说叶安就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原本到了宋世在迷茫中寻找归宿,一开始是活下去,再然后是经营好兰桂坊,直到他遇到了叶安。
其实她在遇到叶安之后,便把自己的生活意义和目标定为了幸福,她要和叶安幸福的在宋世活下去。
也许这个想法有些狭隘和自私,但这并不妨碍她去努力的实现目标,她不会想着去改变宋世,不会去想着那些令叶安头疼的问题,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但她就是要追求安定,就是要维持好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一旦失去了叶安,她便一无所有,无论多少财富都是毫无意义。
所以想要说服一个心理学硕士,尤其是她在进行自我价值认定之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安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秦慕慕,这个女人已经有些暴走的迹象了。
微微一叹,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她一个人在东京城中打拼,心中无牵无挂的,自然无所顾虑,但在遇到自己之后,她瞬间便有了归宿,无法放下心中对与自己的羁绊。
在别人看来自己是风风光光的去环州担任体量安抚副使,但在秦慕慕看来便是一场噩耗,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只是要与自己不离不弃…………
虽然有些无奈,但叶安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或许是两人在这世上互相提供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原因吧?
只不过这样的感动在瞧见萱儿和王帮、铁牛以及蹲在树上的侯三等人的目光后便消失了,毕竟现在他们不是俩个孤家寡人了。
铁牛自从把老太太接过来之后便开始踏实的做事,不敢有一丝懈怠的模样,否则必定会被他的老母亲用盲杖抽打,只有侯三更别提他有多孝顺了,无论在外面是什么模样,到了家中必定是个孝子模样的,于是这两家的老人便成为侯府中的俩个“老泰山”。
几乎是除了叶安和秦慕慕之外,她们两人说话最顶用,便是王帮都不敢反驳的,否则也一定会被当作不懂事的后生管教,关键王帮还没话说。
当然,这俩个老姐妹从来不会干涉侯府的事情,只是把侯府中一些看不过眼的地方说出来而已。
可以说现在的侯府已经有了许多生气,也使得叶安有了更多的牵绊,抱着秦慕慕坐在香樟树下,轻轻笑道:“就当是出差了,路程稍稍远一些,可圣人给的差旅费也算是不少,你且等我几个月,把家看好,把生意照顾好,咱们现在可不是两个人活着,还有一帮子人靠咱们讨生活,若是都走了,王帮应付不过来,待再回了东京城,万一咱们之前的优势不存在了该怎么办?”
秦慕慕稍稍犹豫,让她放弃眼下出具规模的生意也是有些不舍得,但相比这些叶安的离开却也让她心中难受。
“我还是有些担心…………别给我看这个!”
叶安还是固执的把袖口卷起来,露出了那到淡淡的伤痕:“看到没有,贯穿伤,咱们是经历过怎样风浪的人?你老公我的本事还不相信?就算是曹仪范雍丢了性命,陈琳死在环州,我也不会有事!”
秦慕慕抿了抿嘴,她知道叶安是有这本事的,他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生存的本能。
“咳咳……竖子!某家为何会死在环州!”
陈琳永远是不走正门的,至于墙头上的那些钢钉,还真是难不倒他,叶安不止一次想过把墙头上的钢钉换成玻璃渣子,看还有谁敢在漆黑的晚上翻墙!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谁家天下?
陈琳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简单的带了一个布包就算是他路上的行囊,一身的劲装完全看不出他是宫中的内侍,不知怎的,连有些佝偻的背都挺直了些。
叶安非常不爽他来打断自己与秦慕慕的“小离别”,两人认识时间不断,但真正接触下来只有几个月,在后世还没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也算是热恋期。
自己即将离开秦慕慕远去环州,这老小子站在边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冒着绿光的狼。
这让叶安无奈的翻起白眼道:“生活想要过得去,身上总要带点绿啊!陈大官您的眼睛都绿了,至于吗?不若学蓝大官一般也在东京城中寻个妻室?”
陈琳的嘴立刻便撇成了瓢:“你这小子懂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才最是可怕,老蓝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不过他倒是对娘俩挺上心…………”
秦慕慕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还说不心动?陈伯伯满脸的羡慕嘞!”
陈琳却笑道:“羡慕又有何用?哎!某家想起来了,你们两这府宅便是不错,又有不少空房,景色也是东京城中的独一处,最要紧的还是吃食好,某家出宫的时候便在你这落脚也是不错啊!”
“陈伯伯打算住在我家?那倒是好了!”
秦慕慕立刻笑着应下,惹得叶安在边上惊叫连连:“这算是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让陈大官住在咱们家岂不是委屈了陈大官?!”
“你小子不愿意?委屈倒是说不上,某家连宫中都是来去自由的,怎么你的府宅比宫中还要难进?!”
陈琳看了一眼刚刚来时候的墙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叶安,但凡叶安敢说一个不字,他一定要这小子好生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谁知叶安凑了上来,搓着手道:“哪里哪里,但住宿总是需要些开销的,陈大官又是宫中的贵官,岂能屈尊不是?只要钱给够,怎么要求您说的算!”
陈琳看着咬牙切齿的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不知是怎的,好生生的一个开国侯,非要把自己弄得浑身铜臭,一点也不避讳!”
“感情是感情,爵位是爵位,赚钱是赚钱!三者又有何冲突之处?”
秦慕慕笑着点头道:“说的是嘞!陈伯伯,您看西面的小院可好,坐北朝南的厢房,自带小院,还直通花园,里面家什一应俱全,直接拎包入住的!每月五十贯钱!”
“五十贯?!”
陈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吃惊道:“你这丫头同叶安学坏了,什么样的府宅要五十贯贯钱一个月?!这一年下来岂不是五百多贯钱,几年的功夫怕是就能在东京中买下一个不错的庭院吧?!”
叶安不由得对机灵的老婆伸出大拇指,这就是在撵人啊!谁也不希望天家的仆从住在自己身边,秦慕慕一眼便看穿了陈琳的想法。
但让叶安夫妻两没想到的是,陈琳居然还是答应了,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包裹道:“五十贯便五十贯,这样的宅邸上那去找?出门便是信陵坊,还有好吃食!~”
“额……吃食另算!”
就在叶安伸出手的时候,陈琳箭步窜了过来,一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的握住叶安的胳膊,凑近了低声道:“你小子别不知好歹,当某家这般的尊贵愿意在你这住?”
话说到这里叶安便明白,陈琳是带着“任务”来的,明日便要启程前往环州,而陈琳在今晚入住自己家,必定有刘娥的旨意!
但叶安想差了,或是说他想的还不够远,陈琳瞧见叶安恍然大悟的眼神后又加了一句:“不光今晚住在你这,以后你的云中郡侯府便是某家在东京城中的落脚之处了,出了皇宫便…………”
“凭什么?!风能进,雨能进,非我邀者不能进!”
瞧见叶安不满的开口,陈琳冷笑着开口道:“官家圣人也不行?!”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我的邀请,便是官家圣人也不能进!”
“你小子疯了?!”陈琳瞪大眼睛的盯着叶安,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府宅便是圣人赏赐你的,你居然敢…………”
“圣人可以收回去,但只要这府宅还是我的,那便是由我说的算,此乃私产非是公产,若圣人官家随意剥夺,那天下的规矩岂不是乱了?你觉得圣人能随意用三司的国帑吗?怕是也不能吧?趁这个机会同你说一句,天下不是圣人和官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诚然有些时候帝王或许能用强权去做一些违反规则的事,可一旦这么做了,这天下就要动荡了,江山社稷可就不稳了。好了,这话你慢慢想,若想清楚了便说给圣人和官家听,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叶安的话让陈琳目瞪口呆,他现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叶安为何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他的思想中“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叶安哪来的这般硬气?
但稍稍一想,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似得,他在朝堂之中见识过太多因为国帑用度而同圣人,乃至先帝争辩的三司官员,并且这在朝臣们眼中算不得什么…………
陈琳浑浑噩噩的走向西面的小院,他的脑袋中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回荡: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叶安和秦慕慕都瞧见了他的模样,还是善良的秦慕慕有些担心的开口道:“你这话是不是太超前了,给陈伯伯造成了太大的思想冲击?”
叶安松了松肩膀:“本来就是事实,这是一直没有人说出来而已,但应该会困扰他一段时间吧?至于刘娥她其实早就明白,赵祯……他以后会明白的。”
侯府逐渐恢复平静,铁牛在老母的叮嘱下收拾着东西准备明日同叶安上路,至于正主叶安却在想办法从一个被窝钻到另一个被窝里………………
天色渐亮,东京城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但今日的东京城却有不少的人家准备远行和送行。
叶安坐马车中打着哈气,看着陈琳老神在在的靠在软椅上悠闲的模样,微微不满秦慕慕早上躲在被窝里不愿出门相送。
东京城外的长亭已经聚满了人,一场远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件苦差事,路上的颠簸和劳顿超出后世人的想象,一场远行往往便是永别。
曹仪和范雍已经在长亭之内等候,叶安同陈琳下车后便上前招呼,只是在瞧见他们二人都是孤家寡人后,曹仪和范雍对视一眼。
“长生老弟啊!你家那位县君为何不曾相送?”
“嗨!闹脾气了…………”
陈琳嘎嘎的笑出了声,曹仪和范雍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相视一笑,只是远处却传来一阵歌声。
“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停宝马,捧瑶卮。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
一首鹧鸪天惊艳四座,范雍感慨道:“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长亭中的女人们抹着眼泪,男人们满脸的羡慕,曹仪小声道:“你这婆娘可算是没有白娶,这般的才情东京城的女子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叶安笑而不语,只是在心中得意快要飞起。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向往战阵的文臣
送别叶安的人不多也不少,他是沾了范雍的光,一群文臣在送范雍离开的时候,也顺便送了叶安,王渊来了,王皞也来了,更让人吃惊的是王曾和吕夷简也联袂而至。
但这些人中唯一能和叶安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李遵勖,其他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而已,只有李遵勖不断的叮嘱叶安。
看了一眼四周的文臣,拉着叶安手道:“此去环州就当是去游历边州兵事民情,万万不可想着率军作战,你小子记住,连这一丝的念头也不能有!”
说完又看向低头扭着衣带的秦慕慕道:“慕慕啊!你在家中若是嫌闷,便来府上寻你嫂嫂说话,有你嫂嫂帮衬,东京城中还没谁敢欺负你的头上!”
“你……早些回来!”
看了叶安半天,秦慕慕最终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便走了,她说过最不喜欢的便是离别的场景,尤其是送人离开。
俩个孤独的灵魂在宋世相遇,互相抱团取暖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了,但现在就要分别,对秦慕慕来说几乎是难以接受的,而叶安也是不好受,总觉得像是小时候最好的伙伴被人给带走了…………
“莫作小女儿态!眼下环州以危,大丈夫当以身侍国,建功立业,岂能临阵畏缩!”
陈琳的话刚说完,秦慕慕便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猛地上前盯着他道:“若是我男人有什么意外,我便把这东京城搅得天翻地覆!莫道我这小女儿没有这般的本事!”
陈琳是真的被眼前秦慕慕发狠的模样给吓到了,他仿佛感觉到这个小女子瞬间变成了吃人的猛兽,正张开血盆大口随时会把整个整个东京城吞掉。
除了尴尬的报以微笑之外,陈琳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拉着叶安快些上车走,他担心再不走这小子就再也走不掉了。
叶安几乎是被陈琳塞进马车的,只不过叶安坚持上了秦慕慕带来的那辆马车,自家媳妇特意送来的马车必定是有玄机的。
果然上了马便不一样,叶安已经感受到了下面全新的“悬挂系统”,虽然没有弹簧钢,和弹簧悬挂,但长长的铁条经过数次锻打和捆绑已经能胜任减震的功能了。
伸头看向窗外,秦慕慕站在长亭下如同一支别样的花朵,其他的人全部消失在了叶安的眼神中,叶安嘿嘿一笑道:“记住我说的话,说不定你忙着忙着我便回来了!”
“知晓了!你要是伤了半根毫毛,我便拔光你的头发!”
叶安摸了摸头上已经能够束起头发笑了笑道:“放心,放心。我是去长见识的,万事不用我亲自上前,上面有范侍制,下面有曹节度,身边还有陈大官,放一百个心。”
陈琳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曹仪,而曹仪也凑巧把目光看了过来,一同看来的还有范雍,以及长亭中的大多数人,这话说的也太露骨了些。
但秦慕慕却笑着皱了皱鼻子,她知道这是叶安在安慰他的话,知晓叶安能够顺利回来,但还是担心他一时激动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车队缓缓离开,但秦慕慕在长亭站了很久,直到车队消失在目光中才走,她想到了叶安的交代,心中立刻便兴奋起来。
没有回家而是往东华门而去…………
马车中的叶安非常惬意的靠在软塌上,陈琳依旧坐在角落里,仿佛阳光晒到他就会消失一般,这是一场战争的开始,也是叶安与这个时代战争的初次“邂逅”。
叶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他从来不惧怕战争,甚至认为自己就是战争的一部分,从来都是如此,他心中的热血与骄傲让他向往战争,向往血与火,向往那份从战场上获得的荣誉。
与叶安的信奉不同,陈琳在马车的角落里满是惆怅,叶安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惆怅这个帝国居然会被小小的蛮夷搅的天翻地覆。
从车厢的抽屉里抽出一个水壶,叶安摇了摇便笑着扔给陈琳道:“陈大官,好运气啊!尝尝这个!”
陈琳抄手接过拧开后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有些怪,似茶水又似牛乳。”
“这是奶茶,味道还不错吧?您慢慢品尝,顺便看看这个。”
一件绿色的衣服被叶安拿了出来,只不过在这件绿色的粗布衣上还有许多褐色的斑块,简直是难看道了极点。
陈琳瞧见叶安认真的宽衣解带换衣服,忍不住皱眉道:“叶侯这是打算去入了丐帮?”
“我说穿着这个进了树林你们便找不到我信不信?”
陈琳不屑的撇了撇嘴:“尽说些大话…………”
“那便试一试!”
叶安在马车中起身扎好腰带,探头出窗外冲着边上曹仪和范雍的马车招呼,车队缓缓停下,而叶安招呼他们一起下车,说了自己的设想。
只不过无论是曹仪还是范雍都不相信,至于曹仪身边跟随的那些家将便更不相信叶安的话了。
穿着这花花绿绿的衣服就能在树林里消失?谁相信啊!这么大一个活人呢!
马车已经离开了东京城所辖范围,只是还没有离开开封府的治下,城外的树林还不在少数,只是东面和北面的已经被砍伐殆尽,居然为的是防备辽人打过来。
这是当初澶渊之战给大宋留下的阴影,随时要防备大队骑兵冲击而来,以留出足够的视野所用。
范雍还是觉得可以试试的,至于曹仪虽然听了家将们的话后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想要看看新鲜,毕竟叶安这个开国侯亲自下场,他也想要试试。
于是车队在经过板桥镇到达中牟后便停了下来,这里有好大一片树林,叶安轻松轻松的便跳下马车,一同利索的还有陈琳。
至于范雍却是提着前襟,挽着大袖小心的下了马车,他也该歇歇了,颠簸了几十公里就已经快要散架,但老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自己硬抗了下来,可见这个时代的文人还有一定的骨气。
但让叶安不算的是曹仪,他一个武将非要搞得长袍大袖,难怪那些描绘大宋武将的画作中,武将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文官袍服,只有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兵站在他们的身手,彰显他们的武将身份。
水手把迷彩服扔了一套给曹仪道:“你同我一起,瞧瞧你的肚腩!”
叶安拽着曹仪便走向了小树林……………………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伪装
相比李遵勖,曹仪的身体素质就有些不够看的了,因为这货是第一次参与伪装隐蔽,所以叶安只能手把手的教他。
“地上的断枝不要踩,会留下脚印!”“泥地不能踩!”“松软的沙土也不要踩!”
“伸出来的小树枝不要碰断,跟着我的步伐前进!”
曹仪觉得叶安在进入树林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仿佛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微微弯腰,低头前进,虽然看上去速度不快,可自己总是难以追上他的脚步。
进入树林之后,叶安便仿佛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只需要几个眼神扫视之下,他便能把错综复杂的小树林的格局和大致地形尽收眼底。
再加上身上由秦慕慕亲自打造和铁牛测试过的迷彩,叶安自信他能在那几个曹家家将的眼皮子底下“反杀”。
但也不能小看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他们进了树林之后便自觉的开互相联动,这种联动是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本能。
相互之间的默契配合是老兵们刻进骨子里的东西,也许就是队友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说不定就能救下你的性命。
而冷兵器时代,这样的默契配合更加的默契,尤其是在看到这些老兵的相互之间的距离后,叶安拜年知道想要各个击破很难,甚至是小看了人家。
但身边趴在地上的曹仪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自家这些号称是从跟随爷爷从真定府回来的老兵居然能毫无察觉的从自己身边走过,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各个地区春天的颜色不同,但毫无疑问有了大面积的迷彩之后,效果非常好,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半点迷彩本身就有干扰常人视觉判断的作用,
而这也是叶安留给秦慕慕的“任务”,向大宋的皇家推销他们这种全新的迷彩作战服。
待曹家的家将们走过了叶安的身边后,叶安却没有打埋伏的想法,因为这些看似老骨头的似得家将们从进入他视线开始,身上的那股懒洋洋的懈怠便消失了。
一种让叶安炸毛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身上,连脖后梗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相信只要自己敢从背后偷袭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自己的下场一定是被其他几人一顿毒打,若是在战场上自己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这些的人眼神非常犀利,叶安趴在地上的时候甚至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他一直相信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
看似像是扇形的搜索阵形,其实非常像钳形攻势,几乎可以做到快速的包围合拢,而这也是让叶安追想不明白的事情。
从这些老兵身上可以看出,大宋的军队并不弱,甚至非常精锐才是!
但同样的问题也来了,自己该如何从这些老兵的身上偷袭得手呢?慢慢的把目光移到一旁狂喜的曹仪身上,叶安觉得他就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对曹仪做了个手势,于是这货便兴高采烈的表情荡漾在了脸上,趁着家将们走远的功夫起身狂跑,如同铜铃般的大笑立刻让家将们惊诧的回头看向他。
六个人找俩个人,那么大的搜索面积居然还漏过了,这让曹家的家将们感到不可思议。
于是恼羞成怒知晓决定想抓到曹仪再说,战场上各个击破才是王道,尤其是在之前说好这小树林便是战场,冒犯曹仪这位主人家也完全没关系。
只不过叶安把这些老兵的地位想的太低了,他们完全就不担心曹仪,事实上他们甚至像是曹仪的长辈,没事还能指点一番。
据说这些家将原本是跟随曹彬的亲兵,有些甚至是军中的校尉。
看来曹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最少这些家将的速度非常快,差点便踩到了趴在草稞子里的叶安。
二打六,叶安想都没想过,尤其是在曹仪刚刚露出恐惧的表情后就知道,这货其实没少被这些家将修理。
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事先布置的陷阱之上,自己又不会空手夺白刃,不依靠陷阱难道要和这些战场上下来的好手肉搏?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你让一个特种兵赤手空拳的与与持刀歹徒搏斗,出于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他们会去,但你让他们去同精锐的战场老兵去斗一个是是?
军中的首长一定会把下这道命令的指挥官给关到禁闭室去好好“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曹仪在树林中窜的飞快,就像是胖兔子,没办法,后面的家将们已经有些眼珠子发红的模样,就像是最为凶狠的土狼。
连那个一直自称腿脚不好使的孙瘸子也是一瘸一拐跑得飞快,这哪是伤了腿脚的人?!
瞧见她们的模样曹仪便知道自己惹了家中的老供奉,文臣家有供奉,如同王渊,武将家同样也有战力极高的供奉。
一边跑一边还要不露痕迹的避过那些陷阱,是知道这些老家将们居然不再是散开的模样而是紧跟在一起冲了过来。
曹仪知晓若是这样万万没有可能触发叶安之前布制的陷阱,一咬牙在地上来个驴打滚,喘息着道:“几位都是曹仪的长辈!!且听我言!”
见曹仪在地上的惨样,几个老家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那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尤其是孙瘸子,皱着眉头道:“怎么,衙内这时候知晓求饶了?刚刚笑得很是畅快啊!”
曹仪哭丧着脸道:“寻常都是几位供奉们教训曹仪,眼下见你们从我面前走过却视而不见,自是觉得有些得意的,孙老也看见了,这一身的衣服如何?”
话题回到了正经事上,几个老供奉便皱眉看着曹仪身上的衣服,而孙瘸子微微点头道:“有些门道,至少你趴在草稞子我是没瞧出来你这个大活人!”
“可不是?!诸位可想过这个买卖!咱们家若是与叶安合作,专门为朝廷作这样的兵服,薄利而多销,不知能赚几何?!”
几个老供奉瞬间一愣,而孙瘸子毫不犹豫的上前打算踹这小子,但在突如其来的绳索声中被吊在了树上,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小陷阱,利用树枝弯曲的力量把人吊起来,甚至还撑不住孙瘸子的体重,在拉起他的一瞬间被折断,但就这样还是把孙瘸子给摔得七荤八素。
“哈哈!小爷去也!”
在曹仪响亮的铜铃声中,几个老供奉便窜了出去,这一次他们想着的是在抓到曹仪之后该如何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陈琳有些好奇的看着在树林里时隐时现的身影以及曹仪放肆的笑声,至于边上的范雍却是在让跟随自己多年的老管家锤着腰,这一路下来能休息一番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奢望了。
“陈大官,你说叶安穿着那东西能躲过曹家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厮杀汉?”
陈琳回头看了范雍一眼,微微苦笑道:“说来让范侍制笑话,某家担心的不是叶安会被发现,而是担心曹家的老兵遭了殃,他叶安绝不是等闲之辈。”
范雍微微一笑:“哦?之前老夫便听说他能力搏死士,但却从未见过,眼下算是瞧见了这小子的勇武来。”
“勇武?若是范侍制这般想那就错了,这小子那里来的勇武!多的是手段和诡计!皇城司的人都在他的机关陷阱之下吃过苦头的!”
“哦?!”范雍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那倒是有些意思,有些意思!”
陈琳嘿嘿的冷笑:“文臣不像文臣,武将不像武将,这样也有意思?”
范雍虽然不是那种极为聪明的儒家士大夫,但架不住他属于文官集团,看向陈琳冷笑的模样便摇头道:“你不知晓,越是这样越好,他叶安家学特殊,虽是我儒家之学,但却非于寻常的儒学,而是以格物为主,又兼具各家,实乃让我辈惊叹也!”
“出来!!”
一声惊叫响起,让陈琳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是知晓那几个曹家家将的厉害,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好汉,夸一句军中精锐也不为过,但到了他叶安的手中还是着了道。
“看来长生的本事还是有些出人意料啊!不够也是好事,王公和吕公一直觉得,文臣或许能有一二的改变,而契机就出在这小子的身上。”
“哦?没想到你们这些大头巾也有了别的打算?先帝说过,儒学最不擅长的便是改变,怎么你们打算有所改变了?”
范雍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陈琳的话,当然更多的是在赞同真宗皇帝所说的话。
“儒家之学最不擅长改变,这话是先帝看的透彻之有感而发,但儒学虽不擅长改编,但却最擅长包容并蓄!别忘了,他叶安的家学可是自认为我儒学支脉,乃是同气连枝,如何能算是异学?那便是我儒家之学啊!”
听了范雍的话,陈琳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发现自己忽略掉的一个问题,王曾和吕夷简在下一步大棋,这是儒家的一步棋,也是文臣的一步棋,这也难怪为何王钦若没有跳出来反对叶安担任这个体量安抚副使,若是叶安与范雍这次指挥曹仪成功平定环州之乱,那结果便是证明了文臣领兵是完全可行的,而枢密院只需要挑选将领便好!
现在的枢密院还曹利用说的算,但为何是他?那是因为圣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中意的张耆因为他的身份被文臣反对而作罢,现在的一切都在说明文臣这次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相对于一般的文臣,无疑叶安最适合作为敢于兵权的助力,陈琳心中猛然一惊,看向范雍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若非叶安太过年轻,这次的体量安抚使会是他?!”
范雍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大官在说什么?老夫不知晓啊!”
见范雍在这里装傻充愣,陈琳微微皱眉的盯着他道:“你为何要告诉某家这个消息?按理说你是文臣不该…………知晓了!”
陈琳说着说着便明白了范雍的用意,很简单他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嘴去告诉圣人,文臣即使要获取兵权,只有这样才能保大宋兵权不会旁落,才能让大宋的兵权彻底不会造反。
至于文臣自己,他们是不会造反的,没有必要造反,他们的任命完全由官家说的算,即便是入主枢密院也不过是调兵遣将,为官家作顾问之责罢了。
“所以你们不是要的兵权,而是想要枢密院?”
这次却轮到范雍微微皱眉道:“枢密院是官家的枢密院,连中书门下都是官家的,何来我等索取之说?不过是觉得宠幸之臣入主枢密院于国无益罢了,至于武将,嘿嘿…………”
陈琳的脸色逐渐缓和,他明白了,文臣并不是想要大宋的兵权,而是先把二府全都收入囊中,彻底杜武将主事枢密院的情况发生。
所以张耆是武将,曹利用是武将,都不能坐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应该换做是文臣这样才稳妥。
“你们这些大头巾,国朝之政已经交予你们,还想要枢密院,难道不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会打仗吗?”
“哈!打仗当然不是文臣该做的事情,乃武将之责也!不过枢密使却该是文臣,大官难道忘了寇莱公?”
陈琳抿了抿嘴,别的不说,寇老西当真是有眼光的,当初要不是他力排众议执意劝先帝前往澶渊,后果不堪设想,也就只有他才敢把前线的战事按下,非到万不得已不上奏。
想想寇准当初让人把边关告急的文书一次全部抬上文德殿的时候,先帝可是被吓得够呛,若非是担心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祖宗,先帝也不一定会去往澶渊。
嗷…………
随着少年人的惨叫,无论是陈琳还是范雍都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小子可以聪明,可以有才智,可以武艺高强,但却不能逆天!
曹家的家将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精锐,有些甚至是跟随曹彬出生入死的人,就这么被你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人给收拾了,那其实不是直接抹脖子死了算逑!
即便是陈琳都要给这几个曹家家将些薄面,就冲他们当初在澶渊厮杀过,为国效命过,就是皇城司那些小崽子拍马也赶不上的。
当然曹仪就更惨了,一边被打一边告饶,好在几人倒是客气,只是叶安定这个乌眼圈出现的时候,陈琳还是笑出了声,只是边上的范雍就不能看了,笑得是前仰后合,一扫路上的劳顿。
叶安是死活想不到这些老兵的第六感是如此的惊人,更想不到他们居然会故意卖出破绽来,最要命的还是这破绽卖的太逼真了。
被一肘子打在眼睛上,顿时便觉得眼睛,鼻子,脑子齐齐的发酸,然后便是疼,这是真的疼到脑子里的感觉。
再加上这些老兵下的黑手,一棍子砸在自己的孤拐上,那种酸爽中带着剧痛无比的感觉顿时让叶安失去战斗力。
果然是上过战场的人,总喜欢往那些刁钻的地方招呼,到现在叶安还是一瘸一拐的。
至于边上的孙瘸子却是哈哈大笑:“这娃娃好生厉害的本事,我等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六人,差点着了他的道,好在张一眼的招子好使,看到了他孤拐上系着的红绳…………怎么小子,你婆娘就这么怕你被西羌女子抢了去?!”
叶安看着脚上的玉符无奈的叹息:“若是我痛下杀手,你们能有机会瞅见我脚上的红绳?别的不说就说这衣服稳妥不稳妥吧!”
几个老兵对视一眼,齐齐的伸出大拇指道:“稳妥!”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普惠商号的“新股东”
就如同文臣的目的不在兵权一样,叶安的目的也不在这次“对抗”上,能在这些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身上过上几招,叶安已经心满意足了。
更何况自家的迷彩服得到了这几个老兵的承认,叶安哈哈大笑:“一路上的时间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寻几位前辈过招,铁牛,送几位前辈些好酒!”
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叶安的乌眼圈,铁牛小声道:“少爷,不碍事吧?”
“放心,洒家收了劲道,否则你家侯爷这只眼可就要不得了!早就听闻叶侯家的酒乃是琼浆玉露,这便让洒家尝尝!”
几个老家伙变成酒鬼之后就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了,曹仪捂着个腚,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瞧见叶安的乌眼圈后尴尬的搓了搓手:“看来我家这些老家将们对你还是挺欢喜的。”
“就这叫欢喜?!严重影响了我的形象!”
“话可不可不能这么说,若是不爱搭理的人,他们连手都懒得动,越是教训的狠,越是对你上心嘞!”
“滚粗…………”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话?要是再上心一些,岂不是要被他们打屎?!
不过叶安也能看出来,这些老家将们确实手下留情了,并且在他们心中那股子战场上培养出的热血和荣誉一点也不比后世军人来的差。
刚刚在树林里,孙瘸子那一声“敌袭”后,几个老兵把队形保持的滴水不漏,眼睛中射出的杀意让自己这个老侦查出身都有些后脖颈子发冷。
谁说宋代无战兵?连士兵都有如此的骁勇,更别说武将了,曹彬自己没有见过,但李遵勖这个外戚武将还是见过的。
那一柄铁枪虽说是在地上舞的水泼不进,若是再配上战马还了得?
只是在这一切的骁勇知晓,都被文道的光芒所遮盖,连武将自己都穿着文人的袍子,可见大宋的重文轻武才是一切的源头所在。
叶安不指望现在就能改变这一切,他也不会想要让大宋变成一个勇猛无双的王朝,但好歹也该死文武并进的,瘸腿的巨人永远也走不远,即便是他再高,再大。
车队缓缓启动,范雍也歇够了,叶安送去了一些吃食,他们不打算在最近的中牟县停留,而是直接前往郑州管城。
这座隋开皇十六年设置的郑州治所一直沿用至今,历朝历代虽有改变,但却始终保持了管城的重要地位。
归其原因还是在于这里的地势太过重要,乃是河南的锁钥之地。联通京畿路与河南府之间重要门户。
自然,这里的驿站便算是高大上的存在,这一路乃是实实在在的公差,范雍身为环州体量安抚使身份不可谓不重。
管城倌驿在收到消息后便已准备好了一切,一路颠簸的众人抵达时,早有在倌驿门口等待的铺兵上前,马车被被小心的伺候,给车轴上油的、给马匹洗刷喂草料的样样俱全。
另外汤浴也已经准备好,就问你是先吃后洗还是先洗后吃了…………
即便是叶安都觉得这样的服务要比后世的酒店更为周到,人家甚至还请了勾栏之地的清倌人来助兴,一盏酒罢便有清倌人觱篥合,小唱《帘外花》,这让叶安惊诧万分,而曹仪和范雍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琳瞧见叶安土包子的模样便笑道:“怎么,叶侯没听过《帘外花》?这可是东京城中的名曲,连圣人在宫中都时常爱听的。”
叶安微微摇头道:“不是没听过,而是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好待遇,本以为是西去为国某事,谁曾想居然路上能听这缠绵留情的《帘外花》?”
陈琳摇了摇头道:“天色渐晚,你可知晓夜晚行车会如何?”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面红耳赤道:“长生把这里当做东京城了,一个牛蹄坑怕是便能使得车毁人亡。”
曹仪缓缓的凑了过来,坐在叶安边上小声道:“长生老弟啊!哥哥的那几位家将可都是夸赞你那衣服的好,叫啥来着?”
“迷彩服。”
“对!就是迷彩服!迷人眼之色彩,果然是好名字啊!若是军中将士多有穿戴,伏击敌人可就是厉害的很了!”
没想到曹仪还是有些眼光的,但还不等叶安开口便又道:“只是这迷彩服要做的大些,罩在甲胄之外,如此便更好了。”
说出这番话便可见曹仪是站士兵实际所需的角度出发,果然是通晓军事的人,叶安点头道:“曹家哥哥说的是,迷彩服主要为的是伏击之用。至于在何处伏击……嘿嘿。”
曹仪微微一愣,随即讪讪道:“你还想着诱敌深入的事呢?范侍制怕是不会应允。”
叶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慢慢来,我不急哦!”
曹仪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就是叶安同范雍之间的较量,也是属于文臣的矛盾,他想要的是叶安这迷彩服的生意。
“长生啊!咱们也算是相熟了,孙瘸子说你的迷彩服挺好,也挺实用,那咱们能不能…………”
叶安笑眯眯的接着他的话头道:“做买卖?”
“然也!!”
曹仪颇为兴奋,在他看来这就是两家合作的大好机会,别的不说单单是李遵勖能下大本钱与叶安合开商号,便知晓他叶安是个“招财童子”,否则也李遵勖的脾气,万万不会同这小子做生意的。
叶安大蛇上棍一般伸手搭在曹仪的肩膀上:“哥哥说的哪里话,只是在我等出发之后,内人便去了宫中拜见圣人,你知道为何吗?”
瞧见曹仪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叶安便指了指陈琳捧在手中琢磨的迷彩服道:“因为内人就是向圣人推荐这衣服的,巧了,为的也是军中所用,并且我家在城外的庄子已经能大量产出…………”
“贤弟啊!多少钱你开个价!咱们做兄弟的绝不讨价还价!”
不知不觉曹仪已经变成叶安的“兄弟”了,只是叶安与李遵勖可是差这辈分…………
“价钱是不可能开的,毕竟普惠商号非是长生一家的啊!”随着曹仪脸色的难看,叶安却又道:“但……入股也不是不能谈,只要李家不反对,长生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以后这军中用度只多不少,还是需要…………嘿嘿!”
“入!必须入!额……啥叫入股?”
陈琳已经听不下去,阴**:“叶侯的买卖要做的多大才能消停?!”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老与少(上)
资本一旦运作起来,几乎没有力量能让他停下扩张的脚步,与李家合开的普惠商号已经完成了原是资本的积累,信陵坊就是成功的最好例证。
这就是一种品牌效应,只要有任何的一个机会,想要赚钱的资本就会自己靠过来。
曹家绝对是将门中数一数二的富户,托赵宋天家的福,曹家受到的赏赐和财富相当惊人,为了拉拢也是为了安抚将门,老赵家可是没少出血。
曹家几乎是真定府最大的地主,在东京城中的买卖更是数不胜数,说实话曹家可比李家要家大业大,叶安甚至没想到曹仪会入股普惠商号。
毕竟曹家家大业大,已经到了几代人吃穿不愁的程度,只要大宋还在一天,不,无论大宋在不在,曹家都能过的极好。
根本就没有必要参与到普惠商号之中,但叶安的担心纯属多余,在曹仪欢天喜地的离开后,陈琳便撇嘴道:“这些个将门永远也不知满足,即便是受国朝如此厚待,也不肯把手,只要见到赚钱的机会便立刻贪婪如蛭!”
叶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也是国朝希望看到的局面不是吗?难道天家想要这些将门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或是说让他们钻营权谋之道?只可惜这样养猪的法子人家也知晓,还乐意这样被天家养着。”
“猪?嘿嘿,这个比喻倒是恰当,只可惜你也太小看将门了,即便是养了一群猪也不过是环绕在外面充门面而已,要说将门之中没有人才,小子这话你自己相信吗?眼前的曹仪可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叶安笑眯眯的盯着陈琳道:“你和我说这些作甚?”
陈琳大袖一挥,翻了个白眼道:“换些酒喝行不行!?”
叶安摇了摇头,从小箱子里翻出一个铁皮水壶,有些心疼的扔给陈琳道:“多乎哉不多也!”
“瞧你吝啬的模样,好歹也是堂堂开国侯,抠抠搜搜的成何体统?!”
瞪了陈琳一眼,叶安不满的说道:“你老是踪着我干嘛?自己没有房间?晚上铁牛可是要在我这屋打地铺的。”
陈琳挑了下眉头:“怎么?你家仆从都敢同主人家睡一个屋?”
“他是我兄弟,要不是因为我嫌弃他的汗脚,同榻而卧又如何?我倒是喜欢睡地铺,可这小子便是死活也不愿意。”
“怪人!”陈琳嘀咕了一句自顾自的喝酒,铺兵们端着饭食送了过来正好于他下酒。
虽然是倌驿,但菜色依旧是不错的,最少这烩面配卤羊肉,让叶安吃的忘记了自己是谁,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实在,完全没有东京城饭食的精细,种类多。
一盆面再加上一盆卤羊肉便算是齐活了,就这样叶安还没把饭菜消灭干净,铁牛在边上吃的那叫一个痛快,一个劲的说没有自己老娘做的好吃,但手下却不停。
这货见了吃食就停不下,即便是撑得哼哼也要把面吃完才肯罢休,至于卤羊肉,却被陈琳用来下酒了,探手一捏便是一块连肥带瘦的送进嘴里,再配上一口烈酒顿时发出舒畅叹息,把心中的那些郁闷全部排解出来。
叶安看着陈琳惬意的模样忍不住也把手伸向了酒壶,但想起秦慕慕之前的交代,还是悻悻然的松开了,明年打算要孩子了,秦慕慕的规定是必须烟酒不沾…………
但这几乎是叶安的两大爱好,到了大宋之后他便把那包香烟给收了起来,毕竟抽一根少一根,至于烟叶……嘿,汉家文明还确实有那东西,烟草也非是舶来品,本土烟叶罗川旱烟唐时就是贡品,唐太宗也算是烟民了。
不过叶安没有把烟草推广的打算,这样做非常的自私,因为环境的不同,后世的烟草制度在这个时代不能推广,叶安觉得这就是一个类似于潘多拉魔盒一样的存在的东西。
无聊的咋了咂嘴,虽然这幅身体有了改变,但那种烙印进骨子里的对尼古丁的渴望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
“听说你从回鹘商人那里订下了西域木棉?怎么那次在宫中瞧见了便种进心里去了?”
陈琳抿了口酒便盯着叶安仿佛随意的挑起话头,但这样的态度叶安怎能忽视,忽然笑了笑道:“之前打听了一番,据说那西域木棉产量高,方便采摘,棉线结实耐用,说不得还能做成被褥嘞!我觉得这是个商机。”
叶安的回答让陈琳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当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木棉本就是个好东西,只要做的好比丝绸还要暖和些,但你知道为何没人做吗?”
瞧见叶安发愣,陈琳更加得意,老神在在道:“因为难做啊!木棉花一团一团的要先柔和在一起吧?就这便是费工夫的事情,再有便是你说的如何纺织成线,木棉可不似蚕食,只需找出一头来便能抽丝剥茧的变成一股,再合股为线,以线织布,傻子才去想着从木棉上入手嘞!即便是量大又如何?有花那功夫的钱雇的人做什么赚不得盆满钵满?”
没想到啊!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会精打细算如此了,宋人还真是具有商业头脑,额……也许陈琳是具有商业头脑的。
不过叶安并不在意微微一笑便不说话,开玩笑,把棉花柔和在一起很难吗?弹棉花啊!
这就是先知先觉的好处,在某些事情上叶安完全就是“先知”,他甚至知道棉花从采摘下来到制作成棉被,棉线的所有工序。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陈琳的打击,只是一个劲的笑,笑的陈琳发毛,才豁然惊讶道:“你小子有办法让木棉变成被子或是纺织成线?!”
叶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只是一个想法,或许可行呢?”
“也对,你是该多赚些钱的,以免那天家门破落之后没钱过活下去,某家可是把那日在你府上说的话转告给了圣人,圣人默然无语,但脸色终究是不好看的。”
“那就好,圣人是知晓长生所言何意的,官家早晚也会明白,不劳你操心,至于我会不会被圣人治罪责罚,嘿嘿……你觉得一个敢把看透的事情用真话讲出来的臣子……圣人舍得责罚吗?”
噗……陈琳一口酒喷出,穿过油灯之后变成了一条火舌差点就把叶安给烤了:“咳咳…………你小子当真是胆如斗大啊!”
“承你吉言!”
陈琳并没有在意叶安潇洒的表情,瞥了一眼边上靠着柱子直哼哼的铁牛:“吃多了便出去消消食,难道某家还能害了你家侯爷?!”
铁牛讪讪的笑了笑,但还是看向叶安,见他点头才起身走向门口…………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老与少(下)
对于铁牛防贼一样的态度陈琳是相当不满的,自己什么身份?他这憨货有什么资格提防自己?铁牛的态度就是叶安自己的态度!
看着眼前靠在柱子上舒服的不知在哼哼什么的叶安,陈琳便一肚子火气,皱眉的盯着他道:“你这小子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更别提与朝中的文臣们相提并论了,你可知晓王曾便是在家中都是坐卧行走自有规矩的!”
叶安奇怪的看了陈琳一眼:“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他是大宋的相公,当有那副架子的,以圣人之礼约束自己无可厚非,难道说你觉得我能成为大宋的相公吗?”
“不能!”陈琳想都不想的便否决,但话说出了口心中却是一个突突,他觉得兴许日后眼前这小子还真能成为大宋的相公也说不定。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手段和能力,怕是早晚有一天能登顶那荣耀至极的相位吧?
叶安却没有往那里想,坐在藤席上晃着脚到:“那不就得了?我也不想成为王曾、吕夷简一般的相公,太累了些。单单是为了一个商号我现在便有操不完的心,若是做了相公为官家和这赵宋江山操心,那要给我多大的酬劳!?”
原本陈琳是非常厌恶读书嘴上常挂着的那一套,什么致君尧舜,什么为国为民,襟袍未开之类的话,但此时他却想要把这些话“塞到”叶安的脑子里,让他刻在骨头上。
不用陈琳说话,叶安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怎么觉得小子太过贪财了?其实这并非是贪财,而是人对自我价值体现和肯定。”
瞧见陈琳的一脸茫然,叶安凑了过去道:“怎么听不懂?简单点说便是你觉得自己值几个钱,别皱眉,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啊!咱们现在做的事情寻常人能做的来吗?不能吧?你说我们于国有利还是寻常百姓于国有利?”
叶安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陈琳,他的圈套已经下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但并非是通过身份而体现价值的高低,虽然与能力也有关系,但却不能片面的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来体现自己在整个国家和社会中的价值。
这是后世很多人的一个误区,认为金钱和能力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准绳”,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叶安想通过这个后世的认知来考验一下这个时代的宋人,尤其是陈琳这种位高权重的人。
“嘿,你这小贼说的话可实在是诛心之言,照你这说法农人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别忘了是谁让你吃的如此欢快!若是没有农人,咱们上哪有吃的去?便是买卖再赚钱也没用,又不能当吃当喝的!”
面对他的回答,叶安忽然笑了,把桌上的酒壶甩给他道:“大官所言极是!”
没想到陈琳居然用最简单朴素的想法打破了自己精心设置的陷阱,他并不算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但他却有自己的认知和思想。
这个谬论陷阱叶安在李尊勋身上用过,那家伙居然深以为然,并且半天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最后还是长公主赵清懿发现了破绽,并且一举否定了叶安的说法。
人的价值不是看你创造了多少私有财富,也不是看你的社会地位和能力,对于国家和民族来说,你的价值在于你对整个国家和民族做了什么。
若是离开了国家和民族这个概念,你还是什么?你是“蓝星”上一个孤零零的人?人的价值只有放在国家和文明中才能体现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和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这个王朝所出力的人,只是唯一不同点在于他做的多一些,其他人做的少一些,但却不能否定别人的努力和价值。
叶安的话在等级极为分明大宋都能让陈琳听着不舒服,可见他是一个真正心系家国的人。
这是一次试探,是叶安对这个时代人心的一个试探,自从遇到玄诚子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无法融入到这个时代,很多原因是在思想观念上的不同。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虽然短时间不会让人看出太大的破绽来,但时间长了却一定会突然爆发并且给叶安一个致命打击。
陈琳对赵宋天家的忠诚毋庸置疑,他有自己的归属,也自然有自己的价值,叶安无法撼动,甚至无法在他认知的大树上留下任何一道口子。
如此便好办了,只要一个人心中有了坚持,那何尝不是打开一个口子的契机?
知晓陈琳为何要把铁牛打发出去,叶安看着近在咫尺的老倌笑道:“看来是有什么大事要同叶安分说了?眼下闲杂人等皆以不在,大官有话直说便是。”
陈琳脸色微微一僵,待瞧见叶安认真的眼神后,无奈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藤席上正襟危坐道:“这还不简单?范雍去沐浴更衣了,曹仪被铺兵领着去了管城中最大的勾栏听曲去了,至于铁牛都被你打发,你这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一点?”
“诱敌深入你有几成胜算?”
果然如此!叶安就知道自己放出的大饵料必定会引得刘娥“上钩”,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掌道:“五成!”
“仅仅五成?!”
“废话,事情在没做之前只有五成,一切都还在构想中,没有任何的实际操作,你我不知环州的局势如何,已不知党项人的动向,此时我说八九成你自己信吗?这是大事,若圣人想要叶安给她博个威名,那就试一试,即便党项人没有上当那也可起到稳定环州之用,若是党项人一旦中计,无论剿灭多少党项军卒,都是一件国朝可为之大贺的事!不是吗?”
陈琳想了一会,才幽幽的开口道:“非是为了圣人,而是为了官家!为了皇宋!”
瞧见他一言不发的起身,叶安便知道此事有了着落,但瞧见他略显无奈的模样还是开口道:“此事若成,圣人地位之稳固……兴许官家还需再多等几年才能亲政。”
“若……师不功?”
“若师不功,弱我国威是小,朝廷动荡是大!”
陈琳赫然回头,盯着叶安道:“那不知叶候心中以谁为尊?!”
叶安从牛皮包中翻出图纸,抬头看了陈琳一眼微微摇头道:“其实谁在御座之上对小子来说无所谓的,我只希望国朝稳定些。”
陈琳还想说什么,但见他用一根木棍在舆图上画出线条便不在说话。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战争与生意
无论环州的条件如何,百姓多寡,战争一旦开始,便是一场灾难。
战争和寻常的天灾不同,是人祸,也高于人祸,人祸只是引发战争的条件,还是属于可控范围内的事情,可战争一旦开始,这场灾难就会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除非一方战胜了另一方。
只不过胜利者也将会付出代价,无论这代价是在什么方面体现,都无法避免。
叶安所作的事情就是想着如何把这场战争所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尤其是对寻常百姓来说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战争对谁的影响最大?不是发动战争的人,亦不是被迫参加博弈的人,而是那些本就与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关系的寻常百姓。
农人在自己家的田地中耕种,收获,突然有一天把他们这样的生活给打乱了,让他们失去耕作和收获的机会,你看看这些寻常的老农会不会跳起来骂娘和始作俑者拼命!
所以在叶安眼中利用环州百姓的反战情绪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不需要他们上战场,只需要让他们把粮食藏起来,把人也藏起来就好。
所谓坚壁清野就是这样简单而有复杂的事情。
而此时头筹规划就变得非常重要,想要用诱敌深入的法子让党项人入局,那就必须要把环州的战事变成一场消耗战,且要有如火如荼的局面出现。
党项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早已做好了隔岸观火的打算,只要环州动荡得到了大宋的快速平息,只要有大军出现围剿,党项人必定按兵不动。
叶安没有蠢到主动出击去寻党项人麻烦的地步,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如何通过环州的动荡把党项人拖下水?这就是一个颇为复杂的问题了。
手中的舆图来自宫中的崇文院,叶安不得不佩服宋人文臣制度上的完善,且不论这种制度的好坏,单单说地方州府能把当地的舆图仔细描述并附图画下,便已经是非常不简单的行为了。
何况这些舆图上还附带了大量的注解,其中不乏有民风民俗,地点的俗称以及河流改道等等诸多细节。
而这份环州舆图是去年才上缴朝廷的,可以说已经具有相当高的时效性。
但可笑的是,只有自己想到过去崇文院搜寻这份舆图,至于范雍、曹仪包括陈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地方官员该做的事,为的是方便史官记录,并且方便朝廷编篡地方志。
没错,在大宋一部分的地方州府志书居然是朝廷编篡的,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地方州府甚至连编篡地方志的能力都不及。
陈琳站在叶安的身后,虽然他很想让叶安回答他的问题,但看到叶安不断用笔在舆图上勾勒出线条和图形,他便暂时把心中的问题给压了下去。
对舆图进行规划,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却也是最不精准的办法,笔下的一条线可能就是一条河流,一个圆圈可能就是一座村庄。
叶安只能粗略的进行规划,并乡并村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的麻烦还躲着呢!想要让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家族离开,可比战争本身还要麻烦。
“前线军报可有传来?要看便上前好生看看,何须如此?”
叶安扭头看向了身后的陈琳,顺便把身子让了让,好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此距环州太远,军报需要五日才能快马抵达,若是过了河南府,只需三日便到!”
歪着脑袋想了想,叶安长叹一声:“还是太慢了些,不过好歹也能掌握环州态势,那便从最近的一份军报开始!”
“这还慢?!自景德二年三月,先帝诏西北两路急脚铺军士,除递送真定总管司及雄州文书外,它处不得承受以来,这已经是邮驿之最甚矣!”
陈琳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木匣,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令叶安怀疑人生的纸张,瞧见他的不解,陈琳翻了个白眼道:“莫要惊讶,此乃军中纸甲所用纸筋,刀劈不断,水泡不烂。”
叶安对鼎鼎大名的纸甲早有耳闻,只是这东西多用在南方,且是水兵常用的,未曾想已经出现在西北的战场上。
“可惜不比铁甲耐用,所需维护也是颇多啊!”
陈琳瞪大眼睛的看着叶安:“你小子也知晓这弊端?”随即狐疑的看向手中的纸甲挂裹这东西寻常不易见,环州之兵因所需用度较多,朝廷才从南方调用纸甲而来的。
叶安笑了笑:“其一,从环州抵京师不走京兆府所需应在三日之内,才可不耽误军情,其二,即便如此也有所不及,战场态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盏茶功夫便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才有军情如火之说。”
陈琳嗤笑道:“三日功夫便能从环州抵达京师?你莫不是在痴人说梦!若是被铺兵听见,一定觉得你这开国侯癔症了!”
叶安并不在意,而是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夜里不能快马奔驰,但这是为何?因为道路不好,恐有折损之危,但你该知晓信陵坊的路面…………”
“你这小子,不会想把咱大宋的路面都变成那水和泥路吧?!”
水和泥路?!
叶安哭笑不得道:“为何叫水和泥路?怎么就不叫水泥路呢?”
“废话!本就是水和泥的路,有何错处!”
叶安摇了摇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陈琳争执,但却认真道:“你想没想过,若是京畿之地皆是这种路面会如何?别的不说,单单是运力便会暴增数倍,且能昼夜行车,若是能直通边州…………”
“那需要多少钱?!”
陈琳两眼发光的开口,他又不是傻子,这样的路面一旦大规模出现在大宋的土地上,所带来的好处无可估量,但成本也是要考虑的,毕竟国朝的国帑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叶安仿佛看到了咬钩的鱼,露出“奸商”的笑容道:“这个嘛……不好说,但也不一定会都要朝廷掏钱啊!各地州府,乡绅氏族皆可铺设,成本算不得多高嘛!”
“那还不是要向你叶侯买所需之水泥!别以为某家不知,你那水泥有些特别,寻常石灰根本作出不来!”
叶安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没错,他掌握了上游资源,而且形成了技术垄断,只要朝廷想推广水泥路,那就必须从他那里进货。水泥厂也会专门的扩建出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征服!
倌驿之中,叶安与陈琳相向而坐,两人之间是那张已经被叶安规划过的环州舆图,只不过此时二人手中各执一笔,一红一黑,代表了宋军即将用兵的方向以及西羌人的动向。
一切都是推演,不过却是在陈琳这个久经战事的老倌合理预测下的推演。
不光蓝继宗上过战场,陈琳同样跟随过真宗皇帝上过战场,别的不敢说,对于战场上的变化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战争也有规律可循,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条件限制更多一些,推演起来相反却更容易一些。
人是没有办法违反自然规则的,这个时代的人力相比后世更加的薄弱些。
陈琳执笔一个箭头便直插叶安固守的刘官寨道:“西羌人虽然数量不少,但想要鼓足士气便必须攻城拔寨,以劫掠为主,若散兵于郊野,则必定军心不稳,故进攻堡寨为上!”
叶安点了点头,看向刘官寨笑了笑道:“刘官寨有兵甲近千人,虽人数不足为众,但胜在地势较高且寨墙坚固,内有存粮可支一月用度,西羌人攻略不下。”
陈琳在刘官寨的边上点了点:“但寨中并活水,唯有一口水井罢了,若断水源,再以长久围攻,必定水井枯竭,到时便有再多的粮食也无用矣!”
果然是老手,这一招相当歹毒,叶安皱眉想了想便在刘官寨上画了个叉,陈琳却皱眉道:“这便放弃了?是否太过可惜?毕竟刘官寨城高坚固,强攻之下必有伤亡。”
叶安摇头道:“设计有缺陷,再坚固的堡寨也无用,何况四周田地较多,房舍星罗棋布,应是党项人攻取之目标,放弃堡寨是最好的选择。”
“党项人?你…………”
“早做打算有什么不好呢?”
“那西羌人?”
“你不会真的觉得西羌人是大宋的麻烦吧?本就是分散的蕃部,虽然总人口不少,可分散在西北的各地,想要真正联合起来,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若是西羌人能真心联合,一呼百应之下,你觉得环州还是大宋的环州?党项人用错了棋子,以至于出现这般的局面,李德明怕是早已在兴庆府中气的跳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琳狐疑的看向叶安,他怎么感觉这小子是站在党项人的立场上在说话。
但事实上叶安就是在扮演党项人以及西羌人的角色,这就是红蓝军演中的蓝军,也是一块“磨刀石”,虽然叶安不是很了解党项人以及西羌人用兵的手段和水平,但并不妨碍他去猜测对方的战略意图。
西羌人无非就是为了“报复”大宋,发泄他们被欺辱的憋屈,当然更多的还是希望闹一闹,从大宋获得更多的好处。
他们知道大宋一定会安抚他们,只要他们闹得足够凶,但不去动大宋在环州的根基,就一定会没事。
毕竟现在的大宋最不希望出现的便是边州动荡。
别以为西羌人就不懂得大宋的情况,归附大宋的统治就是在大宋讨生活,若是不知晓其中的利害也就不用混了。
陈琳不断的用笔在舆图上部署,但叶安总能想到一些对策以应对。
陈琳使用的是朝廷之前就定下的法子,进行安抚分化,平息动荡,叶安考虑到了许多问题,比如西羌人分散于野,不利于朝廷大军清剿,单单是这一点便让陈琳有些猝不及防。
化整为零的战术相当高明,大宋采用的是恩威并施的手段,这时候就无法对寻常西羌人下手,而最直接的后果便是清剿并不会顺利进行。
在舆图上的推演让陈琳非常的愤怒,捏着铅笔的手青筋暴露,不时用“杀人”的目光看向叶安,如同刀子一般但却毫无办法。
他知道在这舆图上的较量很可能变成事实。
叶安挑了一下眉毛,看着陈琳一个箭头指向了西羌人的固有土地青岗峡,叶安立刻皱眉道:“你是不是疯了?只要边军敢去往青岗峡,就有被拖入战争泥潭的风险,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知不知道为何国朝要让西羌人在青岗峡落脚?”
陈琳有些茫然,叶安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屠户灌顶一般。
“正是因为青岗峡的地势,无论是对大宋还是对党项来说,那里都是一块易守难攻之地,所以大宋无法占据,而党项人同样也无法占据,因为谁把那块地给占了,谁就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于是西羌人在那里便最合适,可一旦我朝进攻青岗峡,必定会被西羌人拖住,这时候党项人一个穿插会如何?”
叶安的几句话便把陈琳说的冷汗直冒,他也猛然发现自己手中的笔或许重若万钧!
“到时候环州的战况可就不是西羌人或是国朝能够左右的局面了。”
“那又该如何?!”
陈琳忍不住开口询问,叶安却笑道:“自然是简单的,让这些西羌人回到青岗峡,并且让党项人上当!”
“党项人如何会上当?别把人家都当作傻子。”
叶安认真的看向陈琳,缓缓点头道:“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无论党项还是西羌人都不是傻子,一个想要通过动荡来获取大宋更多的好处,一个希望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越是聪明人,越是想要获得更高收益的人,越会陷入博弈的怪圈中,咱们只要给出足够大的好处,就能让党项人上当,到时咱们的机会便来了。”
陈琳再次狐疑的看向叶安,他发现自己听叶安说话就像是听故事,非常的不真实,好似连西羌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瞧见陈琳的模样,叶安便知道他不相信,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铤放在舆图上而且正好是青岗峡上道:“一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相信我,西羌人也会成为大宋手中的刀剑,咱们不光要用最猛烈的进攻打醒西羌人,还要用最暴力的财富砸晕西羌人!朝廷给西迁诸部的赏赐应该全部囤积起来暂不赐下,待咱们在战场上打的西羌人哭爹喊娘时,再用这些海量的财富让西羌人感恩戴德,相信我这样的征服才是最拥有的,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还有诸多细则需要实施,所以还请大官派出皇城司的逻卒快马去追封赏的队伍才是。”
叶安说完便起身,也不顾陈琳的惊呼:“你是如何知晓皇城司的人相伴左右的?!”
“伪装的太不专业!刀柄应该用布条缠好,脚下的快靴应该换掉,跟随车队也该相互交替转换,多用路人作为掩护,免得脸被人看的太熟留下印象,程拱寿看见我目光所及便可以躲避,一次两次不意外,每次如此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自己当傻子?!”
陈琳默默不语,但他心中回响的只有叶安刚刚的一个词,这个词已经种进了他的心中“征服”。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居家旅行之必备良品
叶安和陈琳的推演不过是简单的规划而已,事实上完全和专业不沾边,叶安所掌握的资料只是初步接过,更多的是在一种谋略上的规划。
至于和陈琳看似在对弈,事实上不过是在想办法进行游说而已。
空口白牙的让陈琳支持自己,这必定是难于登天的,虽然他一直遮遮掩掩,但有一点叶安可以肯定,刘娥这个“机会主义者”已经在背后对陈琳进行了一些授权。
要不然陈琳不会在自己再次提出诱敌深入这套战略时,态度有了极大的缓和,甚至愿意在舆图上和自己进行推演。
只要松口了,那就一切好办,至于曹仪和范雍,他们两可比陈琳要世俗化的多。
自从宋辽澶渊之战后,在对外的军事冲突中就再也没有获得过一次大胜,宋军孱弱的名号已经不是外朝皆知,而是连宋人自己都知晓,大宋的百姓对宋军也是毫无信心的。
大宋重文轻武的态度既是导致军队战力下降的诱因,同样也是不断削弱宋军的存在,但即便是现在,大宋的文臣们都能发现一场胜利对于宋军来说的重要性。
文臣同样有保护国家安全的责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范雍才会对环州的局势如此的上心,所以吕夷简和王曾才会不相信武将而任用文臣去武将竞争枢密使的职位。
在大宋文臣的固有思想中,士大夫就应该领导一切,包括国朝最高的军事官署枢密院。
所以若是用一场辉煌大胜来鼓动范雍,叶安自认为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毕竟即便是失败了,文臣也习惯性的会用武将来摔甩锅。
至于曹仪…………曹家人几乎都是彻彻底底的将门,即便是加了同平章事的曹璨也是武将,没错同平章事本因属文臣宰执,但可惜的是曹璨乃是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仅为虚衔,非实职。
所以对于曹家这种将门来说,军功还是他们的看家本钱,军功越多越好,因为从大宋开国之后,武将就只能通过军功升迁得赏赐爵。
这在叶安看来挺矛盾的,既给了将门军功升迁这个希望,同时又不断的削弱将门对军队的领导权,以至于将门想要获得军功比登天还难。
尤其是战争的时候,武将受到了文臣最大程度上的掣肘,同时还有皇帝的内侍作为监军,双重压力之下别说是对外作战,便是一般的军事冲突都难以让武将放开手脚。
在战场上一旦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最致命的结果便是贻误战机,功败垂成。武将为了对抗这种局面,有的俯首帖耳宁愿贻误战机也不愿兵行险境,以奇兵出奇制胜,有的则贪功冒进指挥适当。
纵观大宋的战事几乎都无法逃过这样的局面,唯有那些真正的名将在战场上耗尽心血的调和其中的矛盾,获得最终胜利,但…………结局自不用说了…………
曹仪不是一个名将,但却是一个军事知识扎实,且有家传本事的人。
其实相较于文人的耕读传家,那种知识上的家学传承,武将的家学更多的侧重于战场的点滴积累。
战场上的经验有多么宝贵?那是用人命试出来的!是历代将门的心血传承!
不是靠读书参悟,就能明白的事情,所以优秀的武将和根深蒂固的将门对于大宋来说更加的宝贵可珍惜。
只可惜,老赵家兄弟二人在皇位的传承安全以及强大的军事力量面前选择了前者。
离开了东京城之后,地方州府的叶安就少有“不夜城”的景象,郑州管城的繁华已经收敛了起来,站在倌驿的门口,在夜晚的微风中叶安打量着街面上的冷清,静谧,觉得这才符合夜晚的模样。
铺兵们劳累了一天早早的就睡下了,铁牛一般埋怨着铺兵们的偷懒一边把豆饼塞进了大黄马的嘴里。
对于他来说,马可比牛要金贵的对,便是小富之家也少有马车的,可要把马伺候好。
叶安睡在了马车里,这让铁牛十分不解,不过他也知道自家的马车可比倌驿中的床榻要舒服些,之前都是夫人在用,比牛车可要精细的嘞!
抽开马车中的暗门,叶安拿出打磨光滑的木柄,顺便拆开铁管仔细的上油,这玩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得是手枪,只能说是发射散弹碎片的手铳罢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了这东西防身,心中便莫名了有了底气,简约而不简单,朴素中彰显暴力美学,居家旅行之必备良品啊!
现在大宋的火器还只是停留在燃烧层面,无法达到投射出杀伤碎片的能力。
火药在华夏人的手中是美丽的烟花,但到了西方就被制作成了杀人的武器,这是一件颇为讽刺的事情。
叶安一直认为导致这一切的是华夏文明的先进性,就是因为这先进致使汉家王朝极少用科学的方法追求更高效的杀人效率,以至于在后世的战争中逐渐落后。
想想也是,整日里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怎么会没事总想着高效的杀人呢?!除非是在一个动荡的环境中,在一个永远都在竞争厮杀的环境下…………
越是先进的文明延续的时间越长,身处的环境越安定,拥有的文化更加充满智慧。
汉家的文明就是这样,地理位置太好了些,几乎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能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并且拥有完整的生产链。
所以汉家文明的版图在基本固定之后便极少会去扩展,不像西方文明那样一直在动荡中走过人类的发展,一旦自己稍稍强大之后便开始疯狂扩展,最后被自己撑死。
把手一尺来长的手铳组装好,顺便把火药槽清理干干净净,掰开火石后轻扣扳机,咔嚓……
清脆的响声以及璀璨的火花让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试验过,只要是晴天打火率非常高,但看着手中笨重的火铳,还是微微苦笑,这东西可靠性还行,但精度和速度实在是堪忧。
长叹一声:“还是需要火棉啊!”说完便把包裹火药的丝绵纸轻轻放入枪管,再把锥形铅弹装填进去,叶安轻轻摩擦枪声,自己手中的火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轻松的杀人利器了。
叶安不打算用它来糊人脸,而是希望用独弹来增加射程和进度。
只是相比神秘的神臂弩,叶安还是有些打怵,毕竟那是党项人最先搞出来的东西,最大射程远达三百四十多步的弩箭叶安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步是一个距离单位,不是抬脚跨出去的一步,那只是一足的距离,一步是两足,约有一米二到一米五的距离!
三百四十步若是取一步的均值那便是四百多米!八一杠和九五的有效射程也不过四百米而已,当然神臂弩的有效射程不知道是多少。
但在冷兵器的战场上谁在意精准度?弓弩全部是用来大规模覆盖敌人的,只要是射的足够远那便是神兵利器!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西域长绒
咔嗒咔嗒的声音响起,一架马车同样停在了倌驿的车马院中,叶安有些奇怪,按照这个时间是不会有马车来的,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马车外传来的声音。
“尊贵的主人,您一路幸苦了,快些去倌驿中休息把,这里便交给卑微的巴依就好!”
“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每日一早还要赶往东京城……记住,进城之后不可太过着急去寻那个可恶的小子,他买了咱们那么多的甜萝卜之后便再也没有买过,可见应该是自己种植了,只是不知他如何熬制出石蜜的,否则咱们一定能向党项人有个交代!”
“主人,这些木棉还要卖给他吗?说不定他又能从中赚取巨大的财富嘞!到时候我们又吃了亏…………”
“当然要卖!”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甚至咬牙切齿道:“不光要卖给他,还要卖给他高价!高高的价!甜萝卜的事情已经让我们成为东市的笑话了,这一次非要让他连本带利的把钱吐出来才行!”
叶安看到了罗珊娜那张在灯笼下忽明忽暗分外“狰狞”的俏脸,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己什么时候把人家得罪这么惨了?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哦!对了,自己被高昌商人“坑了”的事情在东京城已经传开,是秦慕慕做的舆情公关…………虽然后来没去过问结果,但既然秦慕慕出手了,罗珊娜的处境肯定不容乐观…………
叶安听着马车外罗珊娜的咒骂声非常的不满,皱着眉头在车中冷笑道:“原本听闻升米恩斗米仇是不信的,没想到近日倒是见了高昌回鹘的无耻!”
吓!巴依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灯笼,顺手还把腰间的小弯刀给抽了出来,紧紧地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护住了罗珊娜。
待灯光朦朦胧胧的照射在叶安的脸上,这对主仆才惊呼:“叶侯?!”
叶安扶着马车上的红木挡臂跳下了马车,上下打量着他们道:“你们自己说这算不算是报应?好死不死的在你们前往东京城的时候碰上了我!还是在这棚舍之中,原本是我嫌这里味道大,准备把马车迁走的,你们来了倒是“意外之喜”啊!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
“算!当然算!”罗珊娜如同变脸一般的笑着说道:“能在管城遇到叶侯,当真是大慈父的庇佑!”
叶安这才想起来,回鹘人信仰的是摩尼教,这个融合了犹太教、基督教、佛教等诸多教派的宗教有些怪,连教义都是两宗三际之说。
“我们为了叶侯特意前往西域把您所要的木棉花给带来了,您困难这些棉花质地如何?!可要比汉家的木棉要容易采摘的多哦!”
不愧是西域最会赚钱的女人,瞬间就能把刚刚的被叶安揭穿的尴尬抛之脑后,变成了精明的商人模样,还不忘把一辆马车上的棉花展示给叶安看。
昏暗的灯光下根本就看不出棉花的好坏,对于巴依准备把灯笼递过来的作死行为,叶安大为不满。
也许是知晓棉花燃烧的威力,巴依猛然一惊讪讪的收回了拎着灯笼的手,顺便也把那柄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弯刀给收了起来。
抓出几个带着壳籽缠绕在一起的棉花在手掌中摊平,叶安轻轻吹动,雪白的棉絮如同松软的皮毛一般被吹着打旋,叶安不禁有些嫉妒,这样的好东西偏偏是生长在西域的土地上。
叶安顺手把棉花扔在了车上,虽然内心是不舍的,但还是违心的说道:“新疆…………西域的棉花不错,可惜无法成为我汉家大规模提供啊!你们这一趟下来要多少钱?同样的价钱能换多少匹丝绸?!别想着从我身上获取暴利,没用,这一车棉花我要了,但除非你们能把价钱给降下来,否则以后我都不会要的。”
“叶侯当初咱们可是说好,您愿意用甜萝卜三倍的价格买下棉花!有多少要多少!”
面对巴依的不满,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啊!当初我是这么说的,但你们辱我在先,即便是我毁约也不为过吧?何况我还愿意以同样的价格买下你们这一车棉花,绝不会让你们路上白幸苦的不是?”
“但我们还有五车…………”
罗珊娜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想到自己不远千里的把棉花运回来,眼前这个少年人居然又要往下压价,只能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强做微笑道:“叶侯也无需这般打压价格,只需说出您的价码便是。”
叶安奇怪的看着罗珊娜:“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有,这棉花在我的眼中值钱,但在东京城的富贵人家眼中岂能与丝绸相提并论?!你们只能卖给我,别想着卖给别人家,再说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棉花可以压紧、压实的!居然连壳都不脱,这样下来一路你们少运多少的棉花来?!”
于是“哇”的一声罗珊娜便爆发了出来,哭的是梨花落雨,她觉得自己再次被这个可恶的少年人给逼上了绝路。
正如叶安所说,这些棉花的价格在回鹘并不很贵,虽然种子的人家不多,但没有人知道它们除了可以拧成线之外还能做什么。
但一路上他们所花费的成本之高令罗珊娜自己都难以想象,但她知道叶安开出高价一定会要这些雪白的长绒木棉的。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无耻的利用小事来打压自己。只要一车!一车的棉花按照他叶安开出的价码只能够她一趟来回的钱!
作为回鹘的公主,她不惜用数月的时间亲自往返千里运送棉花,谁知道只是这样的结果,而党项人给高昌定下的时限却快到了。
巴依震惊的看着罗珊娜,这个他从小侍奉到大的小主人从未露出过如此软弱的一面。
他哪里知道,罗珊娜的委屈和急迫并非是来自叶安的压力,而是来自于党项人,来自遥远的故乡。
只不过她这一哭可让叶安慌了手脚,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在你面前嚎啕大哭,还是在朝廷的倌驿之中,这……这成何体统?!
边上已经出现几个探头探脑的铺兵了,尤其是在看到哭的梨花落雨的罗珊娜后,脸上便立刻浮现出了一副“侯爷霸气”的表情,带着猥琐的笑容缩了回去。
当瞧见陈琳也露出“怪笑”从车马院的门口晃悠几圈消失后,叶安便再也忍不住道:“够了!我要便是!”
“承惠,一千三百贯,不算省陌!”
看着罗珊娜挂着泪水的笑脸,叶安觉得应该一巴掌抽死自己………………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假途灭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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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温水煮青蛙
“你也不要同我装,你不过是想从我这里获得更多的消息罢了,当然还有朝廷的态度,但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尤其是西域现在的模样,已经完全失去了与中原王朝交换利益的本钱,唐时或许你们还有一些本钱,但现在怕是根本就没有底气了吧?!”
叶安说完便在罗珊娜的惊讶中欺身上前,在笔尖快要碰到对方琼鼻的时候,罗珊娜果然向后缩了缩
满脸的委屈道:“叶侯既然知晓,可否为我西域指点迷津?”
“你怎么知道我能给西域指点迷津的?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开国侯,在东京城中又算得上什么?若是说看好我的未来,那你便打错了算盘,西域回鹘撑不了那么久!”
“感觉,我心中有股不明之感,总觉得你能解我西域回鹘诸城之困!”
“哈!感觉这东西是最不可信的!”
叶安说完便愣住了,他想起了老班长的一句话“感觉他娘的就是老天爷在玩你,你越是相信越不靠谱,越是不信偏偏又是最可信的!”
看向眼前的罗珊娜,显然她不知自己现在的差遣,甚至连问都没问,但却能做出如此判断。
这就不得不让叶安吃惊了,上下打量着她,自己去环州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就是要让党项人吃大亏,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在消耗党项人的力量,也无疑是冥冥之中对西域回鹘们起到了帮助!
但接下来罗珊娜的话更让叶安吃惊:“遇到叶侯其实也不奇怪,我在去往东京城,而叶侯是在离开京畿路向西北而去,刚刚瞧见了宫中的大官,以叶侯这般的本事,怕还是与环州之乱有关吧?早在进入河南府的时候小女子便听闻朝廷拟派安抚使经略环州…………”
“你倒是猜对了,但你觉得本候能作为安抚使去往环州?”
“呵呵……”罗珊娜捂嘴轻笑:“叶侯还是太过年轻,这般的岁数是当不得安抚使的,必定是朝中重臣才可堪重任,叶侯怕是随行之从属官员哦!”
没想到罗珊娜这般西域女子居然能洞悉大宋的朝堂,叶安内心还是颇为惊讶的,但大抵是她在东京城摸爬滚打多年才练就的本事,若说这个时代的商贾与政治毫无关系,叶安定然不信。
罗珊娜缓缓道:“以叶侯这般的年岁便有如此地位,在东京城中怕是也无人能出您之右了,西域回鹘苦党项久矣,不知皇宋可有经略党项之心?我西域回鹘鼎力相助以抗无道之国!”
这就是空口白牙的耍无赖了,叶安差点没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随意道:“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国与国之争斗博弈尚且不说,单单是你我这般的话传出去便会让人笑掉大牙,党项若是好相与,岂能坐大到如今的局面,至于国……尚且谈不上,只不过以回鹘这般纳贡,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党项的奴隶,你们给的越多,党项便越强大,也把他的野心喂的越大,党项人若有一天不再满足,就是西域诸城覆灭之时,回鹘怕是要彻底沦为党项的玩物了。”
叶安的话说道了罗珊娜的痛处,也说出了她心中最大的恐惧,她自己也清楚叶安说的是实话,但却毫无办法。
如同波斯猫一般的大眼睛盯着叶安,罗珊娜坐在车中盈盈拜下,低声道:“既然叶候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知叶候可有办法?”
“没有,你们已经无法挣脱,若是去了东京城,不妨做个尝试,以大锅微火,锅中置以凉水,取青蛙数只,最后看看青蛙会如何,别的我也不愿多说,记得一定要用小火哦!”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后世人都知道,但叶安还是觉得让罗珊娜自己试一试才更有说服力,西域回鹘本就是一团散沙,即便是盛唐在那里设立都护府也未曾真正的统一过。
文化习俗的不同,很难改变他们的意识形态,就像汉家人从骨子里便想着统一,如同强迫症一般一定要追求统一一样,西域的回鹘人所追求的就是小国寡民。
他们民族成分太过复杂,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强大而统一的王朝,更没有可以比肩汉家的辉煌文明,各个民族之间的归属感太低了。
罗珊娜不明白叶安的意思,跟不明白他为何让自己用水去煮青蛙,心中带着疑惑想要发问,但却见叶安已经靠在车中的软塌上假寐,知晓这是不愿再同自己说话了。
虽心有不甘,但罗珊娜还是默默离开,下了马车便瞧见巴依紧张的表情,微微苦笑同时提高了些声音道:“蒲柳之姿叶侯怎能看得上?哪里能同秦大家相提并论?!”
叶安在马车中无声的笑了笑,毕竟还是女人,什么能输在容貌的自信上却不能输啊!
回想起罗珊娜精致中带着异国风情的俏脸,叶安咂了咂嘴………………
鸡叫声把叶安唤醒,在马车中睡了一宿,完全不在意车马院中的气味,比这还难闻的地方自己都睡过,倒是也无所谓。
太阳还在地下就已经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在晨曦的映衬下天空逐渐的明亮起来,曹仪回来了,虽然算不上是悄悄默默,但多少也知晓自己的行为不当,瞻前顾后的模样生怕被范雍给撞见。
倒是被晨跑已经结束的叶安撞见,讪笑着说道:“未曾想长生起的如此之早,颇有祖逖闻鸡起舞之风…………”
叶安都懒得理他,别说是自己,范雍都引进起身洗漱完毕,坐在马车上等待,显然作为士大夫的他对曹仪半夜出去寻花问柳的行为非常的不满。
倒是他家的那些老家将不以为然,牵过马匹并交给了曹仪,但这货的脸色非常难看,瞧向了自家的马车几次想要开口,最后还是翻身上马。
车队在管城百姓疑惑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对人马是什么时候抵达的,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叶安对这场西行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一点,必须要掩人耳目,悄无声息。
于是乎他便在马车上向陈琳表达避开重要城池的打算,选择地广人稀之处快速行军前往环州。
舆图就在眼前,沿着官道只需调整赶路时间,完全可以途经大城重镇补给而不进入其中,晚上则选择规模较小的村镇落脚,只需在官道边上即可。
得益于大宋邮驿制度,几乎在官道附近的小城镇都拥有晚上的驿站,其中不乏一些倌驿的存在。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战马,战马
叶安终于知道为何曹仪一开始不想上马了,骑马看似是很风光,可一时半会还可以,若是长时间如此,屁股和大腿一定是受不住的。
最狠的还是曹家的那几个老家将,把马车赶得飞快,车队的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曹仪也必须追上车队才行…………
叶安坐在车辕上同铁牛随便的闲聊道:“没想到曹仪倒是被自己手下的家将们给治的如此狼狈啊!”
铁牛嘿嘿一笑道:“侯爷,这话便不对了,您不知晓,将门中的这些老家伙可不是好惹的,在曹家地位也是不低,看似是跟随先祖的家将,但您也要知晓这先祖是谁!曹彬乃是我大宋立国的大将军,这些个老兵跟随的可是曹枢密,在曹家地位便是老供奉,虽说武将之家比不文臣,但他们在曹家的威望大抵也能同渊汆先生在三槐王家一般吧?”
好家伙!叶安直接给整蒙了,他没想到这几个看上去邋遢的老兵居然在曹家有如此高的地位。
但也好奇为何铁牛知晓这么多将门的事情,奇怪的望向他道:“你怎知晓这些将门之事?莫不是家中在东京城还有旧主?”
铁牛憨笑道:“俺家乃是军中正经的破落户,俺爹不过是右骁捷军军中的一个军使,哪里能攀扯这些东京城的将门嘞!”
话倒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叶安总觉得铁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虽说铁牛有些憨憨的模样,但有时他总能说出相当有道理的话来,便是王帮都会为之侧目。
但最怪异的还是铁牛的瞎眼老娘,老人家看似是个孤婆子,但说话气度,安排事由却是面面俱到,入了侯府之中不曾有一点不妥,甚至同侯三的母亲关系要好。
这便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主母模样,可托了陈琳去查,铁甲的底细清清楚楚,毫无问题…………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叶安也觉得这对孤儿寡母是真的对侯府没有半点恶意,也就不当回事了。
“侯爷,您看,这曹节度上了马就别想下来,曹家的将们可是盯着嘞!要不得半天这屁股都得磨烂了!”
叶安哈哈大笑,是这个道理没错,骑马也有骑马的痛苦,强行改变人的腿型结构本就是痛苦的事情。
中午歇息的时候,曹仪都不敢下马,他担心下马之后便再难上去了,但此时的叶安却笑不出来,陈琳几乎是把他从马车上薅下来道:“倒是把你小子忘了,听闻你骑术不错,但也该多多磨炼,现在不连去了环州再练可就来不及了!”
“别啊!我是文臣!我是读书人…………”
不等叶安说完,边上的范雍便笑道:“是该如此,你与老夫不同,老夫坐镇环州,你却是要同曹仪游走各军寨的,若是没有一副好腿骨可不成,需要多多联系才是。”
叶安无奈的看向范雍,这老货坏得很,突然落井下石,不由得在心中回怼一句:“你咋不练呢!”但在脸上却要露出笑容,躬身道:“多谢范侍制提携。”
更可气的是,这老倌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还就着秦慕慕给自己准备的猪肉铺,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长生啊!你要向我这般,脚要用上力气,若是全靠屁股那可就遭了,颠簸下来人都能散了架你信不信?!”
曹仪好心的指导叶安,无奈自己的模样太过凄惨,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叶安还是认真的学习了,汉家并不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不过也曾经出现过横扫天下的铁骑。
叶安去过骑兵连,在那里和老兵打过交道,也和战马打过交道,老兵说你的话战马能听得懂,叶安发现瞪着大眼睛的大宋军马可能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吧?
揶揄的说道:“兄弟,这几天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哦!”说完便摸了摸军马的下颌,顺便还拍了拍他的脖子,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这是老兵习惯性的动作…………
上了战马后叶安调整了姿势,努力的把马蹬踩紧,也把胯臀收紧,轻轻催动战马,速度在缓缓提升的同时,叶安也逐渐兴奋起来。
轻轻的抖动缰绳,还没喊出“驾”那个字,战马的速度便开始飙升,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与开车相去甚远,甚至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战马的每一下运动,发力,腾空,落地再发力,再腾空,周而复始的前进。
叶安忽然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很痛快,就像是在释放心中的那股快意…………
一马当先的像是在道路上的叶安却把曹仪和陈琳惊到了,尤其是那几个曹家的家将,看向曹仪道:“这小子当真是没骑过几次马的?!”
陈琳一个翻身便从马车上窜到马背上向叶安消失的方向追去,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不在于叶安在马上的娴熟,而在于他的速度。
那马好像是惊了一般跑得飞快,但这般的速度在官道上疾驰,稍稍有个大弯没控好,说不得便要栽跟头了!
瞧见陈琳追了过去,曹仪稍稍放心了些,他也觉得叶安的速度太快了些,至于孙瘸子却砸了砸嘴道:“不用担心,这小子应该也是有些家学的,祖上可能出过弓马娴熟之人,瞧他在马上的模样还不知晓?双脚如钳,前勾后翘,就像是蹲在马蹬上一样,马省力,他也省力。”
曹仪嘿嘿一笑的靠近马车道:“孙老,您说这叶安其实是个马背上的好手?”
孙瘸子点了点头,却也嗤笑道:“只能算是骑马的好手,算不得马背上的好手,若是让他持剑提刀与人砍杀,怕是一个来回便…………”
曹仪松了口气,笑道:“还当他连马上功夫都是了得,那咱们将门的脸面可就彻底没了!”
孙瘸子几人顿时露出恨铁不成的表情,几个人老家伙撇了撇嘴便不说话,唯有孙瘸子忍不住指向还在边上紧张叶安的铁牛道:“你是不是不知晓叶安的厉害?!六个死士劫杀他们主仆二人,最后却被他们反杀,要不然便是这憨货深藏不露,要么便是叶安有逆天的本事!十六岁的娃娃便能当街杀人,老夫听了都要大叫一声痛快,你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嘛?!整天想着的不是捶丸,便是饮宴,哪有一点将门之后的模样!”
曹仪莫名被数落一通,脸上稍稍挂不住,但还只能陪着笑脸的点头应下。
叶安和陈琳回来的,在瞧见他安然无恙后,一众人心中倒是松了口气,范雍探头伸出车窗骂道:“君子坐不垂堂,莫要没由来的发疯!速度已经不慢跟着车队便是,何须驾马飞驰?若是出个好歹,老夫如何向朝廷交代?!这莽后生!”
看似是责骂,但却有一股关心的意味在其中,叶安赶紧在马背上保全拱手,至于曹仪这货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竖个拇指道:“长生果是少年英武啊!这般的控马之术不得了嘞!”
叶安腼腆笑了笑便灵巧的抖了抖缰绳,让打着响鼻的军马靠近马车,相随前进。
唯有陈琳默然不语,甚至有些吃惊,他刚刚追过去才发现,这小子在马背上那种浑然一体,随着战马上下颠簸的感觉非常自然,根本不现实才骑过几次马的人。
这小子身上还有多少的秘密?怎生和他在一起时间越长越是觉得看不透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着甲,佩剑
虽然已经习惯了叶安身上的秘密,但这一路上陈琳还是会忍不住去试探,没办反,这是人类的一种天性,越是自己看不透的事情越希望探索真相。
就如同人们心中的求知悖论一样,越是希望获取知识,越是读书,而越读书便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马和马车完全不同,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否则对车的损伤较大,路面的颠簸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便是车受得了,人也受不了。
但环州军情如火,根本无法懈怠,叶安非常不满眼下的速度,只能舍弃马车,陈琳和曹仪亦然,唯有范雍无可奈何,他的身子骨实在是撑不住骑马的颠簸。
若是同叶安等人一起骑马赶往环州,说不定路上就把老命给交代了。
在河南府稍稍安顿之后,叶安便让铁牛把马车交给了范雍家的仆从,让他们把马车赶到环州去,自己则是收拾好了东西后便同铁牛轻装上阵。
曹家的家将们非常好奇叶安的牛皮包,结实耐用,还有锁扣,可直接背在肩上,顺便还用一条皮带系在了腰间。
在马背上起伏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里面的东西掉出来,而更让他们惊奇的是铁牛的背后也背着这样的包裹。
相比之下自己系在马鞍山的行囊便有些磕碜了………………
在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叶安便觉得在马背上赶路好了许多,最少大腿内侧的血泡已经磨得基本上快成老茧了,那股上下马时钻心的疼痛是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只有自己骑马在官道上每日前进后,叶安才知道为何汉家王朝的更替为何会有这么高的重复性了。
通讯是一个非常繁杂的问题,不光繁杂还十分庞大,华夏的土地实在是太大了,在后世也许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交通便捷。
但在封建时代,交通的迟缓导致了通讯的迟缓,同时也直接导致了政令,消息的闭塞。
周天子为何要分封天下?那是因为他真的管不过来,即便是技术进步了许多的宋代,通讯依旧是要依靠人力。
飞鸽传书的不确定性,烽火台的信息单一都无法做到准确的传递消息。
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快人力传递消息的速度,叶安觉自己这群人骑马赶往环州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看着舆图还是长叹一声:“太慢了啊!”
叶安的叹息让边上的曹仪顿时炸毛,一巴掌拍在叶安的脑袋上道:“就这还慢?不足五日咱们已经到了新安,再往前走便快到了绳池,已经到了永兴军路的边上!”
瞧见陈琳凑了过来,叶安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一路有多好走你不会不知道吧?再往前便是峡州!过了函谷关便入关中,再往环州而去…………”
果然叶安的话得到了陈琳的赞同:“过了函谷关再往西面走除非是往长安而去,否则越往西北越是崎岖,我等最少还需五日,甚至十日才能抵达环州境内!”
于是曹仪便有种想要掐死叶安的冲动……这一路上他几乎是快把屁股给磨烂了,本打算过了峡州之后便乘船向西,虽然饶了一些路,但好歹身子骨不受罪,但听叶安的话头,是打算直接一路骑马去往环州,这那是人干得事情?!
心中虽有怨气,但看着叶安郑重的表情以及陈琳恶狠狠的目光,曹仪便知道这场“皮肉之苦”是躲不掉的。
叶安也是无奈,他也不想这般的赶路,但环州之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必定会成为大患,尤其是此次针对党项人的设计,一旦失败下次还想有这机会便比登天还难。
暗叹一声“迟则生变”便把手中的舆图卷起收入木桶之中翻身上马了,曹家的几个老家将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惊叹。
他们原以为在这样高强度的行军下,叶安这个少年侯爷会是第一个顶不住的,未曾想他居然撑到了现在,还要加快速度赶往环州!
不谈别的,单单是这样的毅力,将门中的后辈翘楚也是难出其右。
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叶安也懒得管,倒是铁牛一路上从未发过一声牢骚,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侧。
因是前往动乱之地,朝廷赏赐了甲胄,兵刃。叶安得了一套山文甲和一柄青釭剑,山文甲乃是由三菱型甲片扎成的铠甲,最让叶安觉得神奇的地方在于,这文山甲乃是通过甲片与甲片互相枝杈咬错成甲,甲片制造精巧划,不需一个甲钉,不需一缕丝线。
一开始叶安还不信,但在拆开一段甲裙之后,整块的甲裙瞬间变成甲片,叶安大呼巧夺天工。
汉家老祖宗的智慧已经把榫卯结构运用到了甲胄之上,但这甲胄有一个缺点,或者说所有甲胄都有这个缺点,太重了些。
外形美观、穿着贴身、修补方便,这些都是文山甲的优点,但重量和成本也是极高的。
据陈琳说自己手中的这套文山甲价值百贯,乃是将军才有的配置,至于那口青釭剑压根与曹操赵云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剑上恰巧被好事的匠人刻上了青釭二字。
不过剑这东西在战场上的效率还真不高,大宋的军中除了将军和监军之外,谁会用这东西?劈砍不如刀,刺击不如枪,只有在单人搏斗的时候才能发挥它的致命属性。
因为两面开刃,正反皆可杀敌,还能刺击,可为是凶兵,但面对身上穿着护具,手持砍刀的敌人,那战力必定大打折扣,不如各种刀具好使。
但有一点,剑在汉家文明的地位中永远是魁首一般的存在,因剑轻盈灵动,刀则相对厚重,不符君子之气,故文人君子常常以剑为配。
古礼有云,君子必佩剑,直到汉代人们依旧有佩剑的习惯,否则何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之说?
叶安在马鞍上紧了紧腰间的青釭剑,边上的曹仪顿时笑道:“未曾想你这文臣也开始佩剑了?”
“圣人亦可佩剑杀人,为何我等不能效仿?”
叶安觉得汉家人从始至终都是尚武的,即便是文人亦是如此,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文人厌倦了单纯的尚武,也想要体现儒家文化的优越性,在不知不觉中丢掉了佩剑的习惯。
这实在是有些扯淡,连孔圣人都会拔剑诛杀“竞争对手”少正卯,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侯爷,圣人还会杀人?!”
铁牛满脸的惊讶,不相信的盯着叶安,对于他这样的粗人来说,孔圣人乃是天底下最善良仁慈智慧的圣贤,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缓缓降低速度,叶安笑道:“圣人为何便不能杀人?圣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别被迷惑了!”
“那叶侯就给我等讲讲被,路上疲乏的紧,但闻叶侯之故事,到也快意,范老倌不在你也无需必会嘞!”
曹仪显然比铁牛更感兴趣,缓缓的便靠了过去,就那副八卦的模样让陈琳很是不耻,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靠了过去,想要听听为何孔圣人是如何杀人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圣人也杀人
“从前鲁国有个姓卯的少正,能言善辩、博闻强记,于是便在孔子家的附近开设了学堂,教授学生,常常把孔子的学生吸引过去听讲。”
叼着草根的曹仪“滋滋滋”的咂嘴道:“搁着是我也不干啊!可也不至于杀人吧?文人不都是讲究……谦谦君子之说吗?”
“我还没讲完嘞!这事情还恰逢孔圣人担任鲁国大司寇行摄相事之后的第七天,你觉得………………”
叶安还没说出原因,一行人便已经目瞪口呆的盯着他,这是他们打死也想不到的事情,但看着叶安的模样又不像是在说谎话!
这番言论彻底的颠覆了孔子在他们心中的“人设”,当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儒家和士大夫群体寻常宣扬的精神就是“仁爱,仁者爱人”,“义、礼、智、圣、恕、忠、孝、悌”这些虽说也是儒家提倡的,但归根结底依旧属于仁的范畴之中。
儒家对这件事几乎都是讳莫如深的,原因很简单,自己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事实到底如何呢?叶安不知道,后人也不知道,只是从古籍的字里行间中去揣度,是否时少正卯所作的事情太过触及孔仲尼的底线了。
陈琳阴**:“你小子便不要卖关子,到现在也未曾说出孔子为何要杀少正卯,若是果真当杀之人,那杀了便对了,若是不杀反倒是显得孔圣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其时圣人所为?”
没想到最后还是陈琳的话有些道理,没有把孔圣人想象的那么糟糕,算是想要从“事实出发”。
叶安笑了笑道:“孔子列举少正卯之五罪,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不知陈大官可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这些时孔圣人杀少正卯的原因?!”
曹仪纳举起马鞭挠了挠头道:“内心通达明白却邪恶不正,行为邪僻而顽固不改,言论虚伪而说的有理有据,专门记诵一些丑恶的东西而且十分博杂,赞同错误的言行还进行润色。难道这样就要诛杀?”
叶安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曹仪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至少能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寻常人怕是根本听不懂。
叶安加了一句:“少正卯是鲁国大夫。”
“哦!知晓了!”
曹仪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陈琳却带着怪异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叶安:“你这话是何意?”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孔圣人也是人,是人便会意气用事,当时的天下各种学说真相而起,少正卯尊的是法家,学说的正确与否是谁来定义的?少正卯说的话是对还是错?最终还是由圣人说的算不是吗?或许少正卯品行不佳,德行败坏,但同朝为官,真到了需要杀人的地步?哦,对了孔子不光杀了少正卯,还暴尸三日…………”
“还是大头巾下手狠啊!”
曹仪仅仅说了一句便被叶安瞧得心中发毛,他忽然觉得自己把文臣想象的太过文弱了些,也太过懦弱了些。
再看向叶安腰间的那柄剑,曹仪忽然便觉得有些发冷,文人佩剑可杀奸佞,但也可杀意见相左的政敌,难怪人文之间相互攻讦那么的狠,看来还是从孔圣人身上传下来的。
曹仪悄悄的压低声音道:“你小子说这些不会是告诉哥哥,少与文人起争执吧?”
叶安缓缓点头:“算是如此,文人杀人能让你最憋屈的死去,小心些,不要想着与范侍制对着干,他看似和善手中没有兵刃,但想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那你呢?”
随着曹仪的发问,叶安忽然露出一口的白牙笑道:“我?我不仅杀人,我还要诛心!哈哈………玩笑,玩笑而已,叶安生性善良,自幼便被长辈劝导,多行良善之举,怎会杀人诛心呢!”
但叶安却让边上曹仪以及陈琳笑不出来,叶安的故事告诉他们许多东西,文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事实上这一点他们早有体会,但更多的还是文人争斗并不比武将之间的争斗来的平和,有时也是血雨腥风的。
连对自己人都能用上这般的手段,对不同身份的忍岂不是更加厉害?
至于此次环州之事,曹仪已经是打定主意不做出头鸟了,只要叶安与范雍想法一样,他就按照这两人说的去做,若是不同,也与自己无关,万万不敢纠缠进去,落得一个少正卯的下场……不,自己甚至还不如少正卯呢!
相对于曹仪的惊悚,陈琳却从叶安的话中听出了更多的东西,孔子都能以这般的欲加之罪意气杀人,那朝堂中的相公们……
微微苦笑,陈琳觉得叶安说话用在朝堂中一点也没错,政见相左互相攻讦的事情还少吗?只不过鲁国和眼下的朝廷不同。
陈琳再次看向在马背上轻松驰骋的叶安,他觉得这小子不会简单的是在讲一个故事,他其实是在说文臣为达目的有时也是会用杀鸡儆猴之事来进行威慑的。
但事实上叶安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孔子也是人”甚至连这件事的真假都是有待商榷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故事性和爆点比较强,当作解乏的趣闻最为合适。
最少曹仪这货便不困了,和孙瘸子等人吹嘘自己刚刚听闻的故事,上来便是一句:“孔子也杀过人嘞!”差点没把几个从小被孝道教育长大,把孔子尊为神人的老家将们给吓得摔下马去…………
倒是铁牛露出奸笑,他总觉得这些人都被自家侯爷给耍了,侯爷说话从来都是简单明白的,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从一开始侯爷就说了,圣人也是人,那这诛杀少正卯不就是为这句话加以佐证吗?
但侯爷真是厉害啊!居然连孔圣人的丑事也知晓,寻常人能有几个知晓的?
队伍就在这奇怪的气氛中抵达了函谷关,天色渐晚,不知何时落日的阳光映衬着天上的云彩,把波浪状的云朵变成了一道道火烧云蔚为壮观。
红色的霞光照洒在了山谷之中,使得山谷变成了宛若天境一般的存在,而那座矗立在山谷中不知多少岁月的雄关要塞,大气磅礴的向世人述说着他的雄伟以及汉家文明的璀璨故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军备凋敝
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有谷关之名。瞧这里的地势就知道为何要设立关隘,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辔,叶安等人为了不阻碍行人如果,只能列队而过,但也足以让路人纷纷侧目。
叶安没有过关的打算,他打算在函谷关中留宿,因为这里便有邮驿,只要能出示朝廷的文书,便可再次更换马匹,或临时歇脚。
但极少有人会在函谷关中落脚,因为这里驻扎了大军且邮驿狭小,别的不说,单单是曹仪便看不下去这里的逼仄,嚷嚷着要过关前往湖城或是掉头返回灵宝过夜。
只不过叶安和陈琳根本不理会他的埋怨,下马牵着缰绳入关,谁若是敢骑马过函谷关,守关的士兵有权以箭矢击杀,这以是古老的规矩了,原因也很简单,骑马入关便有闯关的可能,至于都是些什么人会闯关还用说吗?
守关的军旅并不多,主要是函谷关内可供驻扎的地方太少,且关隘之上不得驻扎军队,甲胄兵刃粮草却是可以储存在关隘之上,为的就是放止守军变节。
叶安本是打发铁牛把文书送过去的,但看着壁垒森严的关隘,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他太想早点接触这座宏伟的雄关了。
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并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守关的老卒道:“大,俺打算在关中的邮驿过夜,这是俺们的文书。”
老卒诧异的打量了叶安一番,瞧见他虽是个少年人,但这模样一看便是读书的,皱着眉头道:“后生莫要在关中久留,过了关前面便是湖城,寻个脚店便是,何故在要在关中过夜?地方小住不开嘞!”
叶安摇了摇头:“就是要在关中过夜的,俺身上有驿券…………”
“败家后生!这驿券在何处用不好,非要在函谷关用,不是糟蹋东西吗?驿券给我,大大我这便给你带去邮驿住下!”
瞧见叶安的模样以及后面憨憨的铁牛,守关老卒不疑有他,怕是从灵宝来去往湖城或是其他地方走动亲戚的。
极为娴熟的把驿券揣入怀中,老朱乐呵的带着叶安入关,顺便吆喝着后面呆滞的陈琳曹仪等人头也不回的嚷嚷道:“若是一起的便都跟上,交了驿券便好歹有个住处,不是老朽说你们,这么大的岁数非要让个后生娃娃来说项,这年岁活到牲口上嘞!?”
陈琳依旧一句话不说,倒是曹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衣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便要跳脚骂人,他乃是堂堂镇戎军节度使,可调遣环州乃至附近各地的驻军,虽说不可能延伸到函谷关,但还带也是将门之后,头上还顶着殿前都指挥使的名头,那里能受得了这老卒的教训?
但还没开口便被孙瘸子等人给拦住,笑了笑道:“你的身份亮出来是吓人,可叶侯既然这么做了,多少是有些用意的,连陈大官都没说话,你便莫要再说什么了。”
老卒招呼着邮驿的铺兵,让他们收拾东西,顺便还呼喝到:“老张,老家来了几个亲戚去往湖城,天色不早便在你这落脚,少不得你的好处!”
“恁个老帮菜,说话从来都是砍空,那次不是…………这位少年郎是从何处来的?”
张驿丞瞧见叶安的相貌,在瞧瞧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顿时有些发慌,好巧不巧之前去往环州的差人提到过叶安,对于这位深受圣人看重的少年侯爷,驿丞便是把自己祖宗忘了也不敢忘记关于他的描述。
叶安笑眯眯的开口道:“东京汴梁。”
“呵…………呵呵……不知去往何处?”
“环州!”
“啊!小老早就听闻叶侯少量有为,年纪轻轻便得体量安抚副使的差遣平定环州之乱,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啊!”
果然是邮驿的老人,这么快就能看穿叶安的身份。
曹仪再也忍不住,骂骂咧咧的上前抓着老卒的前襟道:“你这老狗敢贪没我等的驿券,虽说不是值钱的东西,可也是朝廷之制,上面可是印着枢密院的大印,真是狗胆了包天!”
堂堂的节度使顿时发泄出身上的火气,几乎把守门的老卒给吓瘫,他那里知道这些“天上”的人物会留宿函谷关过夜?
但此时叶安才是最愤怒的那个人,身边的陈琳甚至能感觉到他要远比曹仪愤怒百倍。
不过陈琳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函谷的内部已经失去了外表的强大宏伟,充斥着懒洋洋的士兵,肮脏的环境,臭气熏天的便溺,这完全不像是军队驻扎的环境。
便是曹仪见惯了军中的脏乱都有些忍不了,拎起守门老卒摔在了泥地上道:“这是哪个贼厮鸟治的军?!函谷关偌大个名头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把你们的关令给老子叫出来!”
难民营一样的军营鸡飞狗跳,老卒的身型倒是矫健,快速在军营中来回的同时,惹得一阵叫骂,更有甚者还能听到女子的娇喝,顿时让陈琳的双眼喷火。
函谷关乃是关中的要冲,同时也是河南府的锁钥与西面的潼关一起组成了中原屏障,但谁能想到居然是这副模样?
“卑职陶甘见过叶侯,见过曹节度!”
还没瞧见人便听见一阵急促的声音在喘息的间隙中传来,略有发福的身材,油腻的嘴巴,谄媚的笑容,无疑是再度毁灭了陈琳和曹仪的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
只不过这次不等曹仪开口,陈琳便上前冷冷道:“太祖治军尝戒军兵之衣,长不得过膝,买鱼肉及酒入营门者,皆有罪之。营门之内齐整净洁,每日三五操练不得懈简,你这函谷关的军营难道不是我大宋的军营,为何粗鄙懈怠如此?!”
陶甘还打算辩解,但眼睛微微一转便道:“诸位舟车劳顿,不如前往邮驿歇脚,卑职一定教训这些疲敝的贼骨头,还望…………”
“望你给贼厮鸟!”
曹仪根本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上去便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陶甘的脸上,接着便是伙同曹家的家将们一顿胖揍,打的陶甘哀嚎不以,但越是哀嚎,曹仪等人越是打的起劲,用陈琳的话说这便是军中的规矩,便是被打了也许硬气些,否则越是求饶哀嚎越是让人看不起。
但奇怪的是,四周的守军瞧见陶甘被打,居然只是在边上低声说话,并没有人上前辩解或是阻止的,显然他们的举动说明陶甘的所作所为早已不得人心。
最后还是守门的老卒觉得叶安面善,上前劝道:“叶侯,这般打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人命嘞!好歹也是函谷关的关令,虽说算不得大官,但今年他便期满调任了。”
叶安微微皱眉道:“期满调任?原是如此,看来这是打算再去祸祸别的地方啊!”
随着叶安的话,曹仪一脚便踹向了陶甘的迎面骨,只听“咔嚓”一声,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陶甘的脸瞬间涨红,如同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身体猛然弹起在短暂的失声后,爆发出凄惨的哀鸣,吓得原本看热闹的张驿丞等人一个哆嗦。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居安思危
陶甘凄惨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曹仪火光下的脸有些不耐烦:“郎中也给他寻了,还在那号丧作甚?”
叶安笑了笑到:“我瞧过了,腿骨完全折断,已经用柳木做了夹板,但便是用柳木他泡脚也没有可能痊愈了,以后怕是要拄拐才能走动。”
曹仪微微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便好,放心,只要不死,顶多是去东京城上告,但只要他敢去东京城,必定让他好受,待这次功成,某便会去向官家请罪,愿意领罚!”
这次反倒是陈琳颇为行为的点头道:“未曾想你曹家还是有敢担当的真男儿啊!原本以为就里叔父能够给你曹家顶门立户,未曾想里也是个无遮拦的好汉子,放心,某家会给你做旁证的。”
没想到陈琳居然会说好话,曹仪楞了一下再次露出招牌的谄笑:“大官果然时深明大义嘞!”瞧见陈琳不满的转过头去,又讪讪道:“长生想什么呢?珍馐在前到是不动手了?”
叶安看了一眼曹仪,再看了看边上函谷关守军谄媚的笑容,忽然对曹仪到:“你觉得环州之兵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曹仪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绝不可能!环州乃是边州,再孬的指挥使手中都有些把式,家父还在的时候便说过,但凡是边州之兵,皆为老兵,便是与外族搏杀亦可常胜!”
叶安微微点头,他相信曹仪的话,若是连边军都靠不住,那大宋早就没了,现在距离大宋开国不过六十多年的时间,国家正处于上升阶段,虽然赵二挺败家的,但好歹还有家底。
真宗咸平之治可以说是给大宋续上了一口气,但也挥霍了不少,汉家王朝的国祚往往就是在百年之后便开始凋敝的。
唐朝国祚也不过三百年不到,其中还出现了数位中兴之主。
老教授曾经说过,历史有时很像一个闭环,国家初立百废待兴,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往好的地方发展,除非是自己玩脱的,一般都会达到世界文明的巅峰,然后便开始逐渐衰落,或是因为党争,或是因为腐败,或是因为外戚,等等。
叶安看了一眼曹仪和陈琳,老赵家防贼一样放着武将、内侍,到头来却是因为外敌而覆灭,这在汉家王朝的历史上并不多见。
强大如盛唐也是自己乱了之后才被外敌灭掉的,但最终还是汉家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并未被外族所吞并。
真正被外族彻底毁灭并且继承国祚的也只有宋明俩个朝代了吧?
大晚上的函谷关还是相当静谧的,这里几乎就等同于荒郊野外,除了关隘之外,前后皆是荒野,安静的让人觉得与世隔绝。
“老子在函谷关写下了道德经,骑着青牛便出关了,可现在函谷关不过是我大宋境内的一座关隘,距离边关还远着呢!可见世事无常我汉家发展之快。”
叶安像是在对陈琳等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现在唯一感叹的就是时代的发展和历史的进步已经远远的把人甩在了身后。
或许自己真的拥有改变时代的力量也未可知?
小小的函谷关在悬崖峭壁之中耸立,给了叶安自信的底气,因为在他看来这座关隘即便是再强大,时间的力量也能让它变得微不足道。
黄河水的改道已经在函谷关的边上冲出好大一片陆地,大军完全能绕过函谷关向东进发。
时间和改变才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任何人不不能与之抗衡,若是大宋再不做出改变,迎接的未来也必定是走向终局。
曹仪与陈琳两人痛快的喝酒,唯有叶安滴酒不沾,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喝酒,他怕影响自己的脑子做出错误的判断。
边关的士兵就是他此次计划成功的关键,若是都如同函谷关中的士兵一样,那他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只要军队能打,无论用什么办法驱动都可以,要钱给钱,要名给名,要官职给官职,这一点刘娥还是能够做到的。
说实话对于战争来说叶安是个门外汉,他了解的是后世战争,他能抓住战争的精髓,决策等等诸多因素,但在眼下,他还是有着致命的缺陷,没有真正的上过一次大宋的战场。
因环州之乱的缘故他即将面对这个时代的战争,但他却要设计党项人,这一步迈的实在有些大,容易扯着胯…………
喝了一口酒看着独自站在边上看星星的叶安,曹仪笑了笑:“陈大官,瞧瞧,终究还是少年人,瞧见函谷关的模样就开始担心边州,你是去过边州的,边州的军备你还不清楚吗?给这小子宽宽心,免得一路上吃喝不爽利的,恁个难受!”
“这是好事,为何要给他宽心?太祖曾言,居安思危者,良将也!”
曹仪肃然起敬,拱了拱手道:“太祖出生军伍,自是有见地的!但这小子实在不该肩负如此,好生当个云中郡候不好吗?信陵坊的生意完全够他挥霍一辈子,那生意做的哪家不眼馋?若非是他勋贵的身份,文资的底气,怕是早已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吧?”
“没有天家护着,你觉得呢?圣人说叶安不同,少年有才者不知几何,少年出众者亦如过江之鲫,但如叶安者世间少有。”
曹仪斜斜的看了一眼陈琳:“这么说来圣人把他当作璞玉?打算给他铺平路……为的是以后辅佐官家?”
陈琳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已经登上函谷关上的叶安笑了笑:“难道他现在就不算是辅佐官家?若是建功,圣人虽也的了圣名,但官家亦是如此!”
曹仪微微一笑但却没有说话,将门是从来不选择任何一个势力的,他们自己就是朝堂中的一股势力,文臣之间的博弈是文臣之间的事情,与将门何干?
圣人与文臣间的龃龉更不是武将能够随意搀和的,不过叶安这小子倒是颇为看重武将,没有范雍那种高高在上的厌恶气…………
抿了一口酒,借着酒劲曹仪小声对陈琳道:“圣人如此看好这小子,甘愿把名声都压上,若是伏击党项人不成又该如何?”
陈琳猛然一惊,随即平静下来道:“果然是曹家的麒麟儿啊!你二叔常常夸你又大谋略,今日倒是让某家开了眼界,怎么不打算继续装傻充愣了?”
曹仪咧了咧嘴道:“终究是贪图那点军功的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铁家旧事
叶安在考虑环州的战事,显然一切的改变都需要从第一次改变开始,大宋准备好改变了吗?当然准备好了,事实上这个王朝早就需要迎接改变,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通过变法来完成这一转换。
既然老范,老王……都能变法,为什么自己不行?
于是叶安愈发的想要快点抵达环州了,开始他的第一步…………
曹仪算是遭了罪,一路上除了解手都不敢下马,因为叶安这个少年人彻底的疯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坐着马车一路抵达环州,顺便还能享受一下夜晚的放纵,但谁知道离京出外没有家中那么多的规矩却反倒是被一个少年人“折磨”。
他死活想不到的事情,但确确实实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想起李遵勖在长亭对自己说的话,他真的觉得眼前这小子是个疯子!
陈琳之前在函谷关的话已经非常清楚,圣人对这小子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是他叶安自己不知道而已。
为了获得一场胜利,刘娥这是压上了许多东西,甚至是临机专断之权都给了这小子,曹仪心中不禁有些发颤,看着马背上英武不凡的少年人,他真的觉得这小子未来或许能成为大宋的相公也说不定。
就凭借他同官家的关系怎么做不得相公?就凭他手中的这些功劳如何能不当相公?!
曹仪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居然得了镇戎军的差遣,原本以为是个危险的活计,谁曾想居然和这小子搭上了关系。
李遵勖那老小子看人是不会错的,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在看人这件事上栽跟头,自己,或许整个曹家都该同叶安交好才是,不光是在生意这一个地方…………
五天时间马队已经抵达了庆州,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速度之快令陈琳自己都颇为吃惊,更别说曹仪了。
安化城乃是庆州的州治所在,也算是庆州的腹内之地,距离环州只需一天一夜的功夫,此时已经能看到战争带来的影响。
城门紧闭,叶安等人一路前来几乎没有遇到几个路人,即便是城外的田地里也少有百姓劳作,但神奇的是地里的庄稼已经栽种完毕。
大片大片青色的麦苗在地里显示出无限的生机,无论什么时候,农耕依旧是汉家文明的本。
只不过叶安的感叹被曹仪和陈琳一阵嗤笑:“莫要在这里伤情怀古,农人不种地吃什么?难道一家老小饿着肚子不成?!”
简直是一巴掌把叶安打醒,他忘了,这个时代的人大多还是靠着自给自足的过活的,商业,农业远没有发达到后世的程度,国家也没有统一的统筹调配。
西羌人杀来是死,饿着肚子多起来也是死,那不如种地产粮,最少能做个饱死鬼…………
为何战争一来便百姓凋敝?因为战争来了便会破坏生产,这对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在寻常百姓眼中,兵灾和天灾一样是不可抗力,甚至比天灾还要可怕。
天灾是老天和你过不去,你还能进行反抗,而兵灾来了,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国家,只有强大的民族。
恐怕这也是汉家百姓甘愿顺从朝廷的原因吧?
这就是汉家文明的展现,抱团起来共同对抗各种各样的敌人,这些敌人中就包括了天灾人祸,是拥有古老智慧的做法。
谁说中国人团结起来是条虫?只有那些脑子坏掉的人才会这么说,事实上团结起来的中国人几乎是这颗星球上最强大和智慧的文明。
庆州其实就是后世的庆阳,已经属于甘肃的地界,只不过现在的整治区域划分和后世有这天差地别,当叶安看到一大群雪白的羊羔出现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遇到了难得一见的美食。
瞧着累的半死在马背上哼唧的曹仪,叶安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向羊群的主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小哥,卖我一只滩羊可好?”
孩子早已看见了叶安一行人,这时候还能从东面往西去的人着实不多,而且瞧他们身上的衣裳便能看出应当是富贵人家。
庆州可没有多少人家穿衣服还不带补丁的,虽然蓬头垢面,但衣着还算体面,要紧的是他们都骑着马!
灰蒙蒙的小脸咧开,少年看着叶安这干净的模样衙内模样伸出了一根手指:“十贯钱一只!”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从马鞍上的背囊中掏出一枚银铤扔过去骂道:“你小子倒是会做生意,这可算是坐地起价了,十贯钱一只滩羊,若是让你家里长辈知晓,都能给你这狗腿打断!”
瞧见叶安点破还痛快的付钱,少年笑得更开心了:“这可不是俺们家的滩羊,而是整个庄子上的滩羊,头羊听俺的话,乡邻们愿意让俺放羊,有馍馍吃!”
不舍的牵过一支滩羊交给一旁等候的铁牛,少年人转头便走,显然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的羊群有着不错的感情。
叶安想了想却唤住了他道:“你们庄子在哪?我等一路从河中府赶来,还未曾歇脚,可否去讨口水喝?”
“俺们庄子不喜欢外人,几位贵人还是往西去吧!再跑三十里便到安化城了,那里酒楼茶肆皆有,歇脚有的是店家。”
铁牛不满的叫嚷:“你这娃娃恁个不懂事,我等身份的人还能图谋一个庄子不成?!爷爷可不是匪盗,乃是专杀匪盗的军爷。咋个连子午岭上山神爷爷的话也不遵从了?!”
少年人惊讶的回头看向铁牛叫道:“你原是荔原堡的军爷?”
铁牛骄傲的挺起胸膛道:“额不是,额大是!额大说嘞,若是到了庆州去了哪家庄子只要提起子午岭的山神爷爷,就能得一口水喝,一块馍吃!”
“那还用说?!俺爷说了,荔原堡的军爷都是好汉,对俺们庆州百姓有恩,走走走!这便家去!”
少年人说完便匆匆跑了过来把叶安的那枚银铤塞回了他的手中笑道:“俺请你们吃滩羊!”
陈琳此时才恍然大悟,对着叶安道:“这憨货倒是名人之后啊!只可惜铁瑥殒命疆场……”
叶安皱眉道:“他爹那么有名他为何成了松阳驿的小小铺兵?”
看了看边上的铁牛,陈琳砸了砸嘴道:“时也命也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铁瑥的恩泽
“名头大,军功也不小,当年据说庆州匪盗横行,杀人越货甚至冲击安化城,知州宁愿花钱买平安也不愿行兵甲之事,右骁捷军军使铁瑥驻守荔原堡,率兵三百与子午岭设伏,一举剿灭匪盗五百余众,又荡平马岭山匪盗三百多,可惜擅自行事反倒挨了军法一顿板子。功过相抵也就没了前程!”
叶安瞪大眼睛的盯着陈琳,一字一句道:“近千人的军功,还是彪悍的山匪,这也能功过相抵?!这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琳不满的皱眉道:“他从一开始便擅自行事,未曾向上峰奏报,一个小小的军使敢率三百战兵离营,没砍了她的脑袋便是开恩!”
“滚你大爷!”
一股怒气从叶安心头涌起,翻身上马便跟着羊群而去。
铁瑥这样的人说是宋军中的百战雄兵也不为过,他这样的人在军中每一个都是宝贝一般的存在,护着还来不及,居然一个功过相抵便没了前程,更讽刺的是最后调遣到龙卫军中开赴澶渊马革裹尸,一辈子什么都没留下,这上哪说理去?!
规矩是重要,军令如山也当如此,该罚的罚了之后,该有的人情世故是不是也该有?
就算不提及这些,便是铁瑥死后也该给他的家眷安顿好,铁老夫人的眼睛是如何瞎的?还不是铁瑥战死沙场之后她一个女人孤儿寡母的世间讨生活不易所致?
一个国家的军队是否强大,最主要的便是体现在军队的基层建设上,陈琳即便是不说叶安也能猜到,铁瑥军的军功去了何处。
曹家的老兵们感叹的是铁瑥的不幸,但也仅仅是感叹他没有遇到一位好的主将,却并没有觉得大宋的军队制度出现了问题,在他们看来这很正常,上官贪没下属的军功,这很奇怪吗?
曹仪敬铁瑥是条汉子,是大骂当时的庆州知州陈祐道不是东西,但也仅此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发生在边州军使身上的一场小小悲剧罢了。
少年人赶着羊群就像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头羊在他的呼喝下走进了庄子,只需稍稍挥动长鞭便能把掉队的羊驱赶到大部队中。
甘肃这片土地已经经受过太长时间的民族融合,从他们的长相上有时很难看出他们到底是不是纯粹的汉家百姓,不过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一直以陇西人自居,他们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独立于汉家王朝外的存在,他们是正统的汉家文明。
陇西乃是大族的聚居之所,即便是门阀被消灭了,但大族依旧存在,比如眼下的李家庄,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宗族。
整个庄子都姓李,陇西李氏可是有很多的,而且之间并没有多少关系,陇西李氏乃是实实在在的大家族,自秦朝时便已经出现,至于唐李……倒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小小的庄子便如同一个堡寨,在陇右人的身上随处可见老秦人的尚武,庆州距离西安很近,且都属于永兴军路,这里的民风也是同样的彪悍。
“狗娃,这么快便回来了?滩羊可曾吃饱,又躲懒小心挨老公叔的揍!”
门口的中年人瞧见羊群便笑骂狗娃的躲懒,但他却毫不在意指着叶安等人道:“叔,有客人来,是…………”
“是个啥!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拎外人来?!老公叔的话忘了是咋!”
叶安不得不说中年人的警惕,随着他的喊叫,四周已经出现不少精壮的汉子,从他们手中的家伙什就能看出,若是自己这些人有些歹意,便走脱不得了…………
“叔,这位是荔原堡的军爷之后,说了俺们在子午岭山神爷爷面前立的誓,且是官军嘞!”
“真嘞?”
中年人将信将疑,待看见叶安这个文绉绉的后生居然隐隐是领头之人,便稍稍有些放心,回头冲着身后的汉子叫道:“石头,去请老公叔,俺们李家庄的人可要守约!但是不是俺们的恩人得请了老公叔才知真假。”
曹仪凑到叶安边上小声道:“未曾想这里民风彪悍如此!就这藏在山沟沟里的庄子怕是一般人也寻不到吧?三面环山一面临渊,盘路有绕,颇有军伍扎营的讲究啊!”
叶安微微点头反正到了晌午在远处也不讲炊烟,便可见隐藏的极好,若非有专业的斥候,哨马扫探,很难发现这里隐藏的一个庄子。
陈琳倒是不在意这些,大刺刺的走了过去,在他看来天下乃是赵宋的天下,有什么不能进的庄子?!
这群人中唯有叶安是文资,文臣对于一般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亲和力的,李家庄大多数人对叶安还是很客气的。
拄着拐杖的老公叔出来了,狗娃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后目光便锁定在了铁牛的身上,不多时便叫一声:“山子,摆席!”
刚刚守门的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即道:“唉!摆席……”
“摆大席!”
李山微微一愣,看向老公叔道:“摆大席?公叔咱不过啦!”
“几只滩羊而已,从我家房上出!”说完便走向铁牛道:“令尊可是右骁捷军的铁瑥,铁军?!”
铁牛立刻抱拳向东面拱了拱手道:“正是我家大人,您认识家父?”
老公叔笑了笑:“自是认得的,那年在子午岭伏击山恶人,老朽还给铁军使引过路嘞!”说完上下打量着铁牛满是惊叹:“像!实在是太像了!如同铁军使一般无二啊!这几位贵人是?”
虽说对铁牛颇为尊重,但老人家对叶安等人更是好奇,这个组合稍显怪异,一个看似是读书人的少年,一个看上去像是武将模样的中年人那群老兵应该就是他的家将。
铁牛轻咳一声道:“这位乃是云中郡侯,黄州体量安抚副使…………”
“啥?安抚使是个少年郎?!”
老叔公吃了一惊,看向叶安后缓缓道:“环州之况你可知晓?”说完便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怕是不知晓的,昨日刚有几个军汉逃营,也无人追回,知晓老汉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环州已经出现逃兵了?老人家是如何知晓他们为逃兵的?”
老叔公惊奇的看了叶安一眼:“倒是有些本事的,庆州几乎没有驻军,全被调往环州了,此时还能瞧见往东走的军兵难道不觉得奇怪?”
果然老人家还是相当睿智的,这些老人活的通透,可谓是亏一点而知全豹了。
叶安随着老人向庄子中间的谷场走去,一路上也只是拉家常,不过当老人得知他们居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从东京城抵达庆州后还是颇为惊奇的。
得知叶安以及曹仪的身份后,老人家相当吃惊,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是来平定环州之乱的,在他看来环州的战事已经相当紧急,叶安这个少年安抚副使哪里能担此重任?!
好在叶安向他解释了,范雍这位朝中“重臣”即将抵达环州,只是上了年岁经不起舟车劳顿故而慢了些。
这才让老人家悬起的心放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战争的“节奏”谁能掌握?
西北人总是好客的,尤其是对待有旧的贵客便更是如此,叶安终于知道什么叫起大席,烧羊排,熏羊肉,一整只羊就这样被料理出来大半端上了桌,这才叫真真切切的全羊宴啊!
对于西北百姓来说,也只有大族才能这般的奢侈,寻常人家可做不得这样败家的事情。
老叔公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叶安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因为你总能从他的身上发现睿智的闪光点,这也许就是人生阅历的体现。
“小老托大叫您一声叶侯,不知您对环州之事所知几何?如何平定环州之乱呢?”
叶安随便几句家常就同老叔公拉近了关系,见他没有架子,老叔公便也不在拘谨,而是发出了“灵魂拷问”。
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即便是范雍也难三言两语说的清楚,但边上的曹仪和陈琳却在大快朵颐的同时微微侧头竖起了耳朵……
叶安给老人倒上了荞麦酒笑道:“老人家,这话该问范安抚使才是,叶安不才只是副使,唯有协助范侍制之能罢了。”
“哦?叶侯不必谦逊如此,说给小老听听,小老心中也安生些不是?”
显然这为老人家打算考研一下自己这个安抚副使,而曹仪和陈琳甚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别小看李家庄的这位长者,虽然他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但却是有一定政治地位的。
对于李家庄来说,他就是地位最高的人,甚至比知县说话还好使,别的不说,就他这样的人便是对着范雍发问,范雍也许以礼相待,好生回答,这便是耆老。
当然也可以毫不在意,但对名声肯定会有所损伤,无奈之下只能笑道:“环州之乱不在西羌,疥癣之疾药到病除,唯有根源所在才是我大宋之顽疾,当以西北为重!”
老叔公的眼睛亮的吓人,惊讶的打量着叶安许久之后才道:“叶侯所言小老叹服,目光所致可谓洞悉迷瘴啊!不知叶侯如何知晓党项人在背后所谋?”
叶安尝了一口羊肉,松软糜烂入口即化,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对老叔公的话无所谓道:“无他,利益相关而已,此次环州之乱受益最大者非是西羌人,也非是我大宋,唯一受益最大的便是党项人。环州越乱对党项人来说便是愈发有益的事情,农耕凋敝环州动荡,党项人便有机会从中获益,不是吗?说的难听点,若真到了环州糜烂之时,党项人会坐看我大宋边州烽火而不南下劫掠?老人家您信吗?”
老叔公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在于叶安所说的事情,而是在于叶安的眼光,这少年人居然能看的如此深远,怕是寻常的国朝士大夫也能以企及吧?
“不知叶侯有何对策?”
“自是稳定环州,巩固边州,只要环州稳定了,党项人自不敢南下进犯,至于如何还需到了环州之后才能知晓,但庆州亦要受到牵连波及,到时…………”
老叔公愣了一下,环州的事情牵连到庆州,牵连到李家庄他想过,但未曾想战争可能会波及到他们,对于老叔公来说自己以及整个李家庄不过是升斗小民,勤勤恳恳的农人,如何会与战争牵扯到一起,大不了缴纳粮食抵充两税便是。
心慌的老叔公试探着问到:“不知叶侯此言何意?”
叶安风轻云淡的说道:“若是要平定环州之乱,那便必然要防备党项人,届时或许整个环州都需坚壁清野以御外敌,环州如此,庆州可能幸免?”
老叔公顿时骇然道:“若环州不敌,党项人南下……我庆州百姓自然是首当其冲,这,这如何使得?!”
叶安拉住老叔公的手道:“外敌当前,党项人若南下劫掠,必以此为应对,若党项人不敢南下最好,若是南下……还需数州之地联合抵抗才是,以堡寨,坚城,深山,沟壑为屏障,必定让党项人有来无回!!”
叶安的话让老叔公彻底沉默,原本他还觉得战争距离庆州,李家庄还很远,没想到在叶安的三言两语之下便已经扑面而来。
老人家经历过战争,知晓战争的恐怖,别说是战争便是山上的大股匪盗亦能给一座小小的庄子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的他已经食不下咽,而叶安吃的正开心,甚至自己开始搭建烧烤架,把鲜美的羊肉串好,不用多余的材料,只需一点盐巴撒上去,肥美的油脂便能把滩羊的鲜美呈现出来。
曹仪吃的那叫一颗风卷残云,细细的树枝在脚下落成小山,陈琳颇有深意的看了叶安一眼,他不觉得叶安这是在简单的恐吓老李头,这么做必有深意。
只是若现在便让庆州乱起来恐怕非是良策啊!
凑到叶安身边小声的说出自己的疑惑,叶安却递过一直羊肉串笑道:“现在有了准备到时才不会慌乱,若事前下来文书,你觉得庆州各地百姓能否应对的过来?临到战时才开始动员百姓是不可能完成的,到时受创的还是他们,不如让其早些知晓,早些准备以应万全!”
说实话,叶安根本就不相信地方州府的办事效率,战争的发展有时缓慢如平静的湖水,有时又迅捷如山林之火,没人能掌握其中的节奏和规律,那些能够控制战争节奏和规律的人无疑是伟大的军事“艺术家”。
既然做不到控制战场上的节奏,那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提前规划好一切,尽量让战争的发展在更大的框架之内,也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叶安不打算通过老叔公所在的李家庄把消息散播出去,事实上他的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前往庆州所在的安化城。
在李家庄吃了一顿三好的滩羊烧烤大餐后,叶安用几个烤好的饼子夹了羊肉用纸包包好便放入牛皮包中,这美味实在是令他流连忘返,只能通过简单的办法留住这些美食。
李家庄距离安化城不远,骑马半天的功夫众人便在日落前抵达,通过城防以及戒备森严的模样就可以看出,安化城中的知府事周国佐颇有忧患之感。
但叶安也不傻,即便安化城这样的大城也重视起了防务,可见环州之乱已经影响到了这里,最少发生了让周国佐担忧的事情才促使他这么做的。
叶安等人也不再隐藏身份,越是这种正式场合越应该早早的亮明身份才是。
守城的军卒在看过叶安以及曹仪的告身后,便屁滚尿流的冲入城中报信去了,剩下的兵卒客气的把众人迎入城内,对于他们来说单单是叶安这个体量安抚副使的身份已经是顶天的大官。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唇亡齿寒
到了州府衙门之后周国佐已经在门前等候,瞧见叶安等人骑马而至立刻上前焦急道:“范侍制现在何处?”
陈琳不满的皱眉,周国佐的态度显然有些怠慢叶安这位大宋的侯爷,也怠慢了一众人等,但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中却是一紧,翻身下马的同时问到:“吾乃永兴军路镇戎军都监,周知州何故如此惊慌?”
周国佐这才发现了陈琳,对于几人的身份他是知晓的,看了一眼叶安后小声道:“环州战况不定,西羌人围攻平远寨得手,杀平远寨都指挥副使刘康及一众将士五百余人!死伤军民约有三千!”
“什么?!”
陈琳大惊,五百将士连同都指挥副使战死,这已经是非常大的伤亡了,另有三千多的军民伤亡,显然在战况上周国佐没有,也不敢虚报。
叶安惊叫道:“不可能!平远寨距离府城寨不过六七里地,为何没有援军,西羌人如何敢围攻平远寨?!再说边上就是马岭河,地势险要固守待援亦非不可,岂能有如此大的伤亡?况且战火以至你庆州境内,为何不曾调兵支援?!”
叶安一连串的询问让周国佐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叶安对环州以及庆州的地势如此了解,更没想到一言切中要害,只能有些求助似得看向陈琳,寄希望于他能从中说项。
谁知陈琳却同样惊讶,叶安说的极有道理,无论如何周国佐一个救援迟缓之罪是逃不掉的。
“叶侯为体量安抚副使,眼下范侍制未到,唯以叶侯为尊,总揽环州安抚之事,周知州有话还是同叶侯说为好!”
曹仪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再来之前叶安便同他与陈琳说过环州以及庆州附近的情况,可谓是丝丝入里,甚至连当地的风土人情都能详细说明,可见他是早就对舆图上的东西了若指掌。
周国佐无奈,只能向叶安叉手道:“此去平远寨山高路远,官道崎岖,就算是…………”
“老曹你觉得他说的是人话吗?山高路远,官道崎岖?从安化城到府城寨可谓是一马平川,虽说过了府城寨之后确实有些难走,需涉水过河才可抵达平远寨,但平远寨的寨城坚固,粮草有余,你便是花上个十天八天也来得及吧?再说平远寨为何会被羌人如此轻而易举的攻破?到现在你也没说个出个所以然来啊!难道是想欺瞒上官,隐匿军机不成?!”
叶安的话几乎是一步步的把周国佐逼到了墙角,让他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叶安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便是为何平远寨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被西羌人攻破。
要知道在崇文院的公文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环庆二州间隔平远、方渠、府城三寨,互为犄角,勾连甚密,寨城高而墙坚,军卒多而粮草足,一处受敌则互相驰援,敌酋莫敢袭扰!”
可到了周国佐这里,却变成了五日即破,简直不堪一击啊!难道平远寨是纸糊的不成?!
曹仪也有些不信,盯着周国佐上下打量道:“你好歹也是一州之主官,为何对平远寨破之事如此不祥?或是恐有隐情?!”
这是一顶大帽子,一旦坐实事与周国佐有关,那他的仕途基本上就已经走到头了,对于文人来说,被罢官等同于死刑一样难以接受。
周国佐颤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能污人清白!”
都这时候还要挣扎狡辩,叶安声如冷电:“是否污你清白一查便知,只需寻得平远寨军民如何不知实情?若有隐匿之事还是趁早吐露出来痛快些,莫要被追查露馅,到时莫怪本候以“顺非而泽”行君子之诛!”
随着叶安的话,曹仪和陈琳脖颈的汗毛便竖了起来,这时候他们才明白叶安之前的故事是什么意思!士大夫杀人,就如同孔子杀召正卯一般对同僚下手!
周国佐被叶安的森然吓得不轻,双腿微微打颤,话都难以说的囫囵:“你……尔敢杀我?!”
“你认罪了吗?!”
“这……我……”
陈琳颇有深意的看了叶安一眼,冷冷道:“叶侯身为体量安抚副使,眼下范侍制并未抵达,环州,庆州等地军政自由叶侯一人做主,周国佐还不速速回话!难道刀斧加身之时才肯吐露真言!”
无论是叶安还是陈琳以及曹仪,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周国佐能够对抗的存在,况且他自己也知道环州之乱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完全不似朝堂诸公想象的那样。
无奈瘫坐在府衙门前的石阶上惨然一笑道:“还能如何?环州战况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谁也没想到西羌人此次攻伐之猛烈,以到了犯上作乱的程度,原以为还会惧怕朝廷知晓收敛,不过劫掠乡野便能撤走,谁曾想居然大逆不道围攻城寨…………”
叶安不耐烦的一屁股坐在他的边上,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直接说原因,为何刘康会战死,他难道不知坚守下去便有活路?我现在最好奇的便是平远寨为何破防如此之快!死伤如此惨重!”
见叶安三言两语道破玄机,周国佐也无心遮掩,微微摇头道:“乃是崔继恩的军令所在,环州以乱为避庆州重蹈覆辙,下令环庆二州军寨不得擅动,修书于我固守庆州不失,若接壤军寨有警……若有警讯……避而不援……”
“蠢货!误国!”叶安还在惊诧之中,曹仪和陈琳便骇然惊叫,堂堂一个庆州知州居然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眼睁睁的看着平远寨被围而不驰援。
这么说来已经战死的刘康没有选择,只能打开城寨带领军民突围,固守城池是最好的办法,但若是没有援军,那固守城池毫无意义,甚至会全军覆没。
而一旦守城宋军悉数阵亡,城中百姓也势必被付出惨重代价的西羌人屠戮一空,到时便是更加凄惨的下场,不如拼尽全力保全百姓突围!
所以刘康才会战死,算得上是以身殉国…………叶安握紧了拳头,但始终没有打在周国佐的脸上,此时的他只觉得刘康死的不值。
“从现在开始,你已是戴罪之人,管好你的庆州,调集所有能用的驻军向北前进,把所有的军寨护住的,至于已经沦陷的平远寨……就从那开始反攻!”
“不可!叶侯也不可!平远寨已经丢失,即便是西羌人也不会久留,与其攻伐不如待西羌人撤走,至于我庆州驻军还有两千余人,但皆在军寨城防之中,无可调之兵啊!若是调走城寨空虚,若西羌人南下又该如何?!”
叶安回头便是一脚狠狠地揣在周国佐的肩头,让他在台阶上翻了个身才欺身上前扯住他的前襟冷冷道:“若环州之乱不能在段时间平定,那你这庆州便也随时会破防,两千余人能守住什么?党项人的铁骑一旦南下,别说是你庆州,便是宁州、坊州、乃至京兆府皆危在旦夕!”
“党……党项……人……”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校场点兵
周国佐的惊慌不是来自于党项人,而是在于叶安说出了他心中最恐惧的事情。
虽然他在谋略上不足以担任庆州的主官,但还是有些才学的,环州发生的事情他隐隐觉得可能与党项人有关,但却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
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中把儒家的诸位求了个遍,祈求这场动荡与党项人并无瓜葛,祈求环州之乱早日平息下去。
但可惜的是叶安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在周国佐看来叶安这个“黄口小儿”的话不一定可信,但陈琳以及边上的曹仪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便知道叶安所言非虚。
若是党项人在背后挑唆策划了西羌之乱,那许多事情便都说得通了,此时的周国佐才真正开始恐慌起来,只不过他的恐慌在陈琳和曹仪眼中便是胆怯的表现。
叶安根本就不打算理会这个已经被党项人名号吓破胆的庆州知州,党项人很可怕吗?在叶安的印象中现在的党项人不过是一群聚居在西北的少数民族而已,至于后来一路压制大宋,屡战屡胜也不过是在几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为何周国佐如此恐惧?
收缴周国佐这个知州的兵权是叶安现在想要做的事情,眼下若是再不支援环州,任由环州继续动荡下去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大宋的兵制便是外强中干的,环州已经算是大宋的“外强”所在,若是连环州都无法抵挡,西北糜烂也只是在转瞬之间。
但好在环州并非彻底沦陷,虽西羌人攻伐的速度很快,也毕竟人数在那里,无法完成侵略,也无法壮大自己的军队。
汉家百姓只要不疯,便都知道这场动荡持续不了多久,谁也不会愿意同西羌人一起造反,造反的也只有西羌人。
虽说处处烽火,但也只限于一些军寨乡镇,并没有对大宋控制之下的通远州城进行围攻。
西羌人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知晓通远这样的州治所在驻守了大量的宋军,一旦进攻便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的买卖谁会去做?
只不过是绕过通远等大城四处劫掠围攻堡寨而已,大宋的百姓早已拖家带口的躲入堡寨中避险,想要劫掠就必须进攻堡寨,在这一点上宋军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
通过消耗战使得西羌人的攻势逐渐放缓,消耗逐渐增加,最后再无可劫掠之下唯有退回故地,或是继续向南进发劫掠其他州府。
好处显然易见,但坏处同样相伴而生,兵力太过分散之下,西羌诸部的联合也开始出现裂痕,这也是叶安并不是十分担心环州的原因。
只不过西羌人并非是环州的大麻烦,在这西羌之乱的冰山一角下,还有更为强大的对手在暗中窥伺大宋的土地。
曹仪接管了安化城的防务,叶安虽是体量安抚副使,但毕竟没有兵权,或者说没有得到范雍这位正牌的安抚使授权,他不得领兵。
校场点兵之时,穿戴上厚厚盔甲的曹仪顿时臃肿许多,相比之下几个世纪后的全身板甲便相当精良与便捷了。
更加让叶安惊掉下巴的是曹家的那几个家将。
好家伙一个个瞬间化身“钢铁战士”厚重的步人甲套在身上,几乎覆盖下颚以鼻翼的面甲中,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让人
不寒而栗。
虽然有些臃肿,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盔甲极具震慑力,仿佛后世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钢铁堡垒一般,只是列队站在从曹仪的身后,校场上便顿时没有了声息。
军旅是什么地方?是最信奉力量和强者的地方,只要你展示出足够的强大和力量,所有人都会尊重你,敬仰你。
曹仪乃是将门之后,深谙此道,只是单单摆开阵势便已经震慑住了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校场。
两千余人的士兵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盯着曹仪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知从哪来的敬佩,可即便是叶安也被这样的场面给震撼住了,很难想像几个人便能有千军万马如山入墙的气势,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是这样突兀的让你哑口无言。
军中有识货的老兵,瞧见这阵势之后不等曹仪下军令,便立刻叉手抱拳道:“参见将军!”
哗啦…………两千余人齐齐抱拳同时躬身大喝:“参见将军!”
声音震颤着叶安的耳膜,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读过的史书,那些描述宋军不堪一击的文字是否是真实的,那些夸赞契丹、党项人英勇无畏的语言是否夸大其词。
在他眼前的这支两千余人的军队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气魄都足以体现出他们的意志。
后世军队为何那么在意声音的大小,整齐程度?那是因为这是能最直观反映出军队意志的所在。
即便是陈琳也在微微点头,而边上的周国佐却是一脸的金额,小声嘀咕道:“为何本官检阅这些贼配军却全无如此胆魄?!”
陈琳翻了个白眼:“武将领兵,文臣治国,乃祖宗之法度,兵甲与武将,如同鲤跃龙门,将乃兵之胆也!”
周国佐微微点头,他大概知晓其中的意思了,虽然心中不服,但看着两千战兵瞬间出现,还是不得不佩服曹仪。
叶安伸出胳膊搭在周国佐的肩上,在他惊恐的表情中笑道:“你现在是戴罪立功,想要保住自己眼下的一切,或是想要更进一步,那就把庆州给我安顿好了!别急着推脱,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若是我等驰援平远寨的时候,庆州有任何闪失,你就等着遗臭万年吧!本候一定把在庆州的所见所谓了“如实”告知东京城的御史们!你可能不知晓,渊汆先生乃无之师!”
周国佐下意识的摸了摸肩头,之前在府衙门口那一脚他倒向在还能回想起来,心中羞愤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
眼前这个少年侯爷发出的威胁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是一柄“利剑”!
自己根本就没有更多的选择,好一句戴罪立功,好一句渊汆先生!一个坐实了自己的罪名,另一个却是更为让自己恐惧到无法反抗的威胁。
渊汆先生的名头谁人不知?乃是文臣中清贵之人,与乌台中的御史关系甚密……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不敢想象,连连点头道:“身负皇命,自当为国效命,死不旋踵!”
叶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手露出笑容道:“放心,若是你配合的好,环州稳定之日,功劳簿上必定有你的名字,我叶安说到做到!”
瞧见毕恭毕敬的周国佐,陈琳微微皱眉,他很不喜欢叶安现在的模样,操弄权术之法用的炉火纯青…………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宋甲
作为文臣叶安手中没有领兵之权,但作为安抚副使却有调兵之权,这看似矛盾的地方但却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大宋的统治者巧妙的把指挥权与调兵权划分开而已。
好处显而易见,坏处却在缓慢进行,叶安升职猜测老赵家的两兄弟已经看到了问题所在,只不过想要通过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们却不知道,影响是与日俱增的,是不可控的。
当然这样的好处便是军队更加尊崇与国家,无法被有心人操纵。
事实上老赵家想要做的就是文武分治军队,叶安与曹仪相互配合也已经足够调动青州的驻军了。
虽然叶安等人对周国佐的愤怒恨不得杀了他,但现在却必须要由他来稳定庆州,甚至可以说叶安离不开周国佐。
陈琳是一个合适的监军,几乎把叶安和曹仪的各种部署计划全都书于奏疏之中,五日一封的往东京城送,他是天家的耳目,但不适合担任后勤统筹之官。
至于周国佐……原本叶安是打算让他试试的,可未曾想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准备好粮草,甲胄,兵刃,箭矢甚至是弩箭……
连曹仪都在背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暗赞叶安手段的高明,居然能让周国佐如此配合。
但只有叶安自己知晓,战时一夜之间准备好这些有多难,一大早军队开拔的时候,周国佐居然还能调动城中百姓给两千多人的安化军送行!
家乡父老的期望比啥都好使,这群昨日还是因为军令不得不前往环州,甚至还有些犹豫的宋军顿时知晓了他们驰援邻州的意义…………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
荣誉感和自豪感对于军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对宋军来说几乎等同于无,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大宋的社会环境中一直不受重视。
好在庆州的安化军好歹是当从当百姓中招募的良家子,这就一般的“贼配军”地位上要高的太多,归属感也更强一些。
两千安化军支援平远寨,这在之前是周国佐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但眼下看着叶安和曹仪等人率军开拔,他突然觉得或许当初的自己就该这么做的。
城中的百姓大声的呼喝:“万胜!万胜!”
整个安化城都充满了一种无以言状的信心,仿佛这两千安化军就能平定整个环州之乱一般。
叶安和曹仪不同,他的目的地是环州的通远城,曹仪却要去往西面的镇戎军,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平定环州的西羌之乱。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不幸,范雍并未抵达对于叶安来说有着极大的自由裁量权,他现在就是名义上环州之地的最高军政长官,可暂代范雍之责。
陈琳骑在马背上看着穿着步人甲的铁牛在马背上的晃悠,皱眉对叶安道:“步人甲本就不是马上的甲胄,你瞧瞧这战马还能跑得起来吗?何必折腾!”
叶安老脸一红,他是觉得如果中世纪的板甲能够装备骑兵,那大宋的步人甲或许也行,但眼下看来肯定是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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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停下让铁牛卸下步人甲,叶安皱眉道:“我大宋骑兵之甲胄逊与契丹人,为何也逊于党项人?战场之上若无强悍之铁骑,想要获胜便不是极为困难。”
陈琳嗤笑道:“你这话谁人不知?辽人胜在战马众多,一骑可配两匹驮马,寻常行军之甲胄刀具皆可负重与驮马之上,战马空鞍而行,遇敌则换乘战马,损耗自然减小…………”说完目光看向北面再次缓缓道:“至于党项人,与辽人之法一般无二,且甲胄非同一般,乃是冷锻所制坚硬无比,便是护住胸口,也可在战场上保全性命!”
叶安有些奇怪,冷锻的工艺对于大宋来说应该是不难的,连党项人都能掌握为何宋军却不装备?且看着陈琳满脸向往的表情实在是好奇的叶安问到:“冷锻甲胄很难吗?听闻有瘊子甲一说……”
陈琳莫名其妙的看着叶安道:“瘊子甲?没听说过,至于冷锻倒是不难,可……太过费时费力,同样的时间可造出更多的乌锤甲和步人甲,为何还要去造瘊子甲?再说咱们大宋有那么多的战马可以用吗?”
这话算是又说了回来,叶安无奈的点了点头,陈琳说的没错,成本是战争中非常容易被忽视又难以被忽视的问题。
冷锻甲的防御力非常强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冷锻就是把一块厚厚的精炼熟铁不经过加热,而是通过反复的击打锻造成需要的模样,这其中的人工成本才是最高的。
冷锻技术即便是在后世也是相当具有前沿性的技术,在金属领域有“冷作硬化”这个专业的学术说法。
叶安忽然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商机,什么钱是最好挣的?当然是国家的钱,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发生变化,只要这钱不是靠着发国难财挣来的,那都是相当不错的生意。
而军火这东西更是一个国家所大量需要的所在,只要能得到大宋朝廷的肯定,且有大规模生产装备的能力,那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钱不光挣得心安理得,而且还是与国有益的好事。
瞧见叶安脸上奸商一般的笑容,陈琳心中便有些发紧,小声对叶安道:“你莫不是知晓如何制作瘊子甲?”
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你自己都说了熟铁冷锻便可得,难道很难吗?”
陈琳咳嗽一声道:“不是,某家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可多产此甲?莫不是说你家中便有此等甲胄?”
“没有!绝对没有,私藏甲胄可是要论罪的,何况是这种瘊子甲,连我身上这套黑漆顺水山文甲都是朝廷赏赐,若是有瘊子甲我一定带来保命嘞!”
不知为何,叶安越是坚定的否认,陈琳越觉得有问题,他总觉得眼前这小子心中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一旦亮出来必定又会惊艳世人。
在陈琳狐疑的目光下,叶安利索的扎紧身上的腰带,一只硕大的兽头护住了整个腹部,同时腰带也从兽口中穿过刚好起到固定作用。
其实宋代的汉甲已经到达了巅峰,威武暴力的步人甲在某程度上甚至能抵抗骑兵的冲击,这难道还不能说是变态吗?
要知道步兵和骑兵之间的差距之大如同鸿沟难以逾越,可有了步人甲这一件甲胄,居然能把这鸿沟缩减到可以对抗的地步,这已经是奇迹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收买人心
到了府城寨后叶安算是明白为何周国佐没有驰援平远寨,而是坐看平远寨在西羌人的围攻下进行突围自救了,过了府城寨前面的一片树林就算是离开了庆州地界进入环州。
站在府城寨上已经能看清对面平远寨的高墙,甚至能看见平远寨外散落的西羌游骑。
曹仪的计划是突袭平远寨,西羌人乃是散兵游勇,聚则乘势而起,但战力却是不行的,尤其是在守城之战上,他们的经验不足与宋军抗衡。
但叶安却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只要是攻城战,死伤必定惨重,甚至需要付出大量的有生力量,最好的办法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个想法让陈琳和曹仪嗤之以鼻,西羌人又不傻,既然敢攻陷大宋的军寨,岂能轻而易举的撤走?为何要攻陷平远寨?还不就是为了阻断庆州对环州施以援手?!
即便是从平远寨逃到府城寨的军民也是如此认为的,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但问题在于西羌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大宋这个庞大帝国死磕到底。
否则一定会聚集重兵攻陷通远城,彻底占据环州,眼下的环州包括通远城在内许多堡寨城镇还在大宋的控制之下,这就说明西羌人根本就没有彻底占据环州的打算。
说到底还是西羌人的势力不够庞大,同时力量也不足,西羌诸部的分散也是其中的大问题,无法团结起来对大宋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既然是这样,那平远寨的西羌人就算不得精锐,也没有肩负阻挡宋军的可能。
叶安站在高台上,曹家的家将们被他从曹仪那里“借来”充门面,代表官家的“假节钺”被亮了出来,这假非是真假之意,乃假以人手的意思。
授予符节、节钺的过程仪式常被称为“假节”,被授予符节的臣子被称为“持节”。叶安身为体量安抚副使亦是拥有持节之权的。
也不知范雍是有意无意,在分别之前直接让仆从把他的节钺给了叶安,说是让他早日抵达环州亮出天家授予之节钺,以安环州军民之心,同时还有另一个作用,震慑西羌乱臣贼子。
既然如此,叶安也就不客气了,有了铁牛以及曹家的家将们助阵,再以节钺示人,府城寨的军民立刻冲着节钺拜下,同时口呼万岁。
虽然叶安年纪轻轻,但地位却是不低的,在东京城中或许开国侯,司农寺少卿算不得权臣贵官,但在环州便算得上是让人仰视的存在。
府城寨中原本便有战兵一千五百余人,再加上叶安带来的两千余人,整整四千战兵可谓是人数众多,底气也强大了几分。
那些从平远寨突围出来的军民共计三千人,其中战兵只有区区五百,可见平远寨一战刘康率兵算是死战到底,为百姓赢得了撤离的时间。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人就是一切,相反土地并非是那么重要,当年太宗北伐,最大的功劳便是把近十万的汉家百姓从燕云十六州接回大宋。
在增加自己有生力量的同时,也是在削弱辽朝的国力。
十万人,这在后世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就是一支相当强大的有生力量,只要把这十万人稳定下来,只需几年的时间,十万人就能变成十几万人,几十万人!
历朝历
代的汉家统治者都明白一个道理,人口才是一个国家的关键所在,对地方官员的考察很大一部分也是取决于人口的多寡。
看着府城寨中站的密密麻麻的军民,叶安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变得愈发沉重了,府城寨中少说也有三万人,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从四面八方村庄赶过来的百姓。
平远寨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晓了,生怕西羌人再度南下,到时候庆州便会成为另一个环州,等战火烧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谁不担心?
叶安率领庆州安化军出征平远寨的消息早已在庆州传开,百姓们聚集在府城寨更多的是寻求庇护。
府城寨的守军在看到曹仪心中便有了底气,他们对叶安并不看好,只当他是寻常的文臣,何况还如此年轻。
至于范雍周围体量安抚使没有到来,对他们来说是颇为失望的。
只不过在百姓们看来,仪表堂堂又年少,且身居高位的叶安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为何?还不是被“吹捧”出来的。
安化城中叶安怒怼周国佐的事情已经被“有心”人给传播开,陈琳颇为得意自己所作的一切,看向叶安的眼神就仿佛欠了他八百吊一样。
少年侯爷,深得官家圣人信任,雄才大略不输朝堂相公等等,凡是能衬托叶安文武双全的话都被皇城司的逻卒给用遍了。
程拱寿,徐用章这俩个老熟人也被陈琳派给了叶安听用,算是可怜他手下无可用的亲兵。
每每想起这个叶安便是恨得牙根痒痒,在东京城的时候王渊特意叮嘱自己此次出外因是安抚环州之乱,可召亲兵以护卫安全。
陈琳却说不需那些,军中有大把的士兵可供挑选,而且他也不是武将,没有亲兵家将可用,皇城司的逻卒可要比亲兵精锐的多。
叶安没当回事,可现在看来问题出现了,皇城司的逻卒还不是陈琳手中的喽啰?他陈琳是曹仪的监军,不是自己这个安抚副使的监军啊!
为何感觉离开了东京城后,陈琳这货便一直在监视自己嘞?!
“环州之乱,西羌人杀官造反,国朝本以安抚为重,然西羌诸部狼子野心,环州之地生灵涂炭,我大宋西北岂能容番部祸乱?西北百姓向来淳朴,然本官听闻陇西百姓多豪杰,也就是因为诸位陇西百姓,我大宋在西北寸土未失!今西羌人在我陇西作乱,陇西的诸位父老乡亲可能受此大辱?!”
“自是不能!”
西北民风彪悍啊!乃是汉家文明中最擅征战的一支力量,从秦时流传下来的战斗基因可不是一般的强大。
叶安巧妙的把环州与庆州进行模糊,以陇西为地域划分,让这里的百姓知晓,是咱们陇西人受了西羌人的欺负。
如此自然能让庆州百姓感同身受,连陈琳都在暗赞叶安的高明,曹仪在边上撇了撇嘴:“瞧见没有,这就是读书人啊!三言两语便能让刚刚该有些犹豫不决的府城寨军民感同身受,只可惜这样怕是还不够,家国大义终究没有实惠的。”
陈琳不满的瞪了一眼曹仪:“难道这些还不够?!”
不过曹仪很陈琳的态度很快便发生了转变,甚至让陈琳认为叶安疯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谁的棋局更大?
“朝廷原本定计,以安抚西迁诸部让其归顺为要,然西羌诸部不知收敛,屠戮我大宋百姓,杀我戍边将士,劫我平远寨!此乃国仇家恨岂能善罢甘休?!
今日围攻平远寨,明日就可围攻这府城寨,后日便是安化城乃至整个庆州!如此并非是报仇雪恨,乃保家卫国之举!我汉家军民当责无旁贷共诛叛逆,同保家国!从今日起,凡府城寨之兵卒皆要登记在册以便犒赏军功只用,府城寨之百姓亦然,可充抵两税之纳!”
叶安说完便是一群文书小吏出现,他们原本都是府城寨中的刀笔吏,眼下却成为叶安临时征用的记册官,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大声重复着叶安的话,顿时让整个府城寨的军民心潮澎湃起来。
唯有陈琳震惊的看着叶安,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开这么大的口子,至于曹仪却在暗中点头,拉住想要上前的陈琳小声道:“单靠家国大义如何让人效死?还是要有些实惠的,况且叶侯已经放出这话,你若是敢否认,信不信这小子只需一句话便让你这内侍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权阉?”
看着群情激昂的军民,陈琳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不再上前,曹仪说的没错,只要自己敢开口,怕是会被这群激愤军民撕成碎片…………
叶安其实在借势,他当然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利,同时调用军队开始稳定环州的局势。
虽他是安抚副使,但他的责任在那里,他所期望的不是获得权利,是为了早一日安定环州,毕竟这个环州体量安抚使是事毕及罢的存在,根本就无法长期任职。
至于功劳……定然是身为体量安抚使的范雍最大,曹仪也不会少,至于自己,更多的还是陪衬才对……从一开始叶安便觉得这是刘娥“押宝”的窍门而已。
环州稳定则甘凉二州稳定,甘凉二州稳定则大宋对西域依旧存有影响力,谁能想到此时的大宋还在于西域通商,虽然受到党项的打压,但商业活动还是顽强的存在。
人的欲望是强大的,只要商路没有断绝,哪怕仅仅存留一条缝隙,资本就会从这缝隙中生根发芽最后茁壮成长。
叶安不希望大宋失去这条商路,一旦失去,那通向西方的市场就会彻底被党项人所垄断,后果不堪设想。
李德明是聪明的,叶安甚至想要见见这个颇有经济头脑的党项领袖。
一旦他对西域完成侵略或是吞并,再拿下大宋的甘凉二州,便彻底阻断了大宋的与西方的商业往来。
为何后世的党项人屡次袭扰大宋的边境?而只要大宋开放榷场党项人便消停了?当然还是为了利益,党项人与辽人不同,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游牧民族,他们唯有靠放牧和商业才能源源不断的补充国力,当然还有劫掠,但劫掠是要死人的!
如此一来叶安仿佛看透了事情的本质,无论是环州之乱,还是党项人侵略西域,都是李德明谋划的“大棋”,一个可以让党项彻底在西北站稳脚跟的大棋。
所以叶安才会想尽办法的挫败他的阴谋,绝不能让党项人吞并甘凉二州。
在叶安的思
维中,环州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保全西域,他之前与罗珊娜的对话为的就是给西域一点希望,同时也给西域一点绝望,希望西州回鹘们看清现状,努力反抗党项人的侵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叶安绝不会忘记这句至理名言。
如此一来环州的战局虽说不重要,但却依旧是重点所在,依旧是让叶安寝食难安的所在。
在与范雍分别之前,叶安曾经与他深谈过这一切,范雍当时被吓坏了,或者说是被惊到了,作为大宋曾经的三司使,他太清楚西域商路对大宋、党项、西域的重要。
也正因如此,他开始重新考虑叶安的想法,这个大胆且疯狂的想法,最终他选择默认的方式进行,把所谓的风险转嫁到了叶安的头上。
这在叶安的意料之中,即便是范雍愧疚的施以大礼,叶安还是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他并不在意失败的分享,他要的就是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陈琳觉得叶安在进行一场豪赌,这豪赌押上了他的未来,一个被文臣视若性命的仕途。
多少文人为了安稳向前而不得已放弃心中的抱负,陈琳见的太多,极少有人能用自己的仕途来进行这种豪赌的。
大抵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陈琳忽然明白为何娘娘如此看好他叶安,也愿意重用他叶安,归其原因便在于这少年人没有一般朝臣的苟且!
他叶安能想到的朝堂上那些久经官场的相公朝臣们能想不到?没人愿意站出来做这些冒风险的事情罢了。
也只有他叶安少年有成,又不惧个人得失,敢于放手一搏!
这时候,即便是陈琳自己都觉得有些愧疚,大宋什么时候开始需要一个少年人站出来为国朝消弭灾祸了?!
叶安的一番慷慨激昂,以利为诱,彻底使府城寨的军民愿意为环州之乱出力,毕竟有明晃晃的军功在那里,犒赏是定然少不了的,至于充抵两税,天爷爷,这几乎是农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除非是大灾大祸,朝廷什么时候免去过两税?不要多,只要能免去两年的夏秋两税,一般的人家拜年能缓过劲来积攒下来粮食和钱财,足够让一般的农人成为小地主的了!
叶安乃是体量安抚副使,没人觉得他的话会是空话,假话,这样的贵官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话,那就是朝廷在发话啊!
以后谁若是哪个官员敢说不可充抵夏秋两税,老百姓是第一个不答应了,便是告往京兆府也要讨回公道!
叶安率军离开了,走的时候队伍从两千人增加到了三千五百多人,这多出的一千多人是想要建功立业的陇西男儿。
很难想像,叶安凭借家国大义和利益驱使之下,便能从一座小小的府城寨募兵一千余人,这对曹仪和陈琳的震撼要远超他用兵平远寨。
募得一千多战兵,这是很难想像的事情,况且还是骄傲善战的陇西人,一般的主将根本就驾驭不得。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曹仪的纠结
陇西兵确实能征善战,其中不乏一些精锐的老兵,但……问题也出现了,在行军途中,叶安明显感觉到这些老兵的自由散漫,这在后世军队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兵是什么?是军队的精华所在,可以说是一支军队的精气神,只要老兵能稳得住,无论多少新兵便都有了主心骨。
但看看眼下这些军中的老兵油子,叶安满脸的官司。
速度不是并不快,而是非常的懒散,有时候能走的很快,一个时辰不到便能行军二十里,在这个时代不得不说是极快的速度了。
但问题是这些老兵很快便会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开始在路边歇息,同时还能拉拉家常之类的……不光如此,还要招呼新兵同乡一起歇脚。
叶安大怒,这对与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军规军纪的重要便是战斗力的保障,军令没有下达的时候你便在路边歇息?军法从事!
一声袍服的叶安骑在马背上直接冲向路边歇息的士兵,吓得人群作鸟兽散的同时,开口喝骂:“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行军阵列岂可懈怠歇足?!掉队者斩!喧哗者斩!擅自离队者斩!”
话毕,抽出腰间的青釭剑愤而斩断树枝,顿时让军中鸦雀无声,此时的军汉们才发现,原来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身上不光有一股子书卷气,还有气动山河的凶猛。
叶安军伍出生,自然明白军中的规矩,松弛有度是必须的,但行军一定要做到令行禁止,唯有如此才能锻炼军中的意志,同时锻炼战斗力。
现在还在行军就能坐在边上歇脚?如何能保持战斗单元的形成!如何能随时战斗?
军人就要保持时刻的警惕,时刻保持战斗的准备,曹仪对叶安的这种苛刻有些心惊胆战,曹家的家传可是要爱兵如子,虽然也有严格的军规,但像叶安这般严厉的极为少见。
行军本就是个乏味枯燥的苦差事,再以如此严厉的规矩约束,将士们必定怨声载道。
但很快曹仪和陈琳便惊讶的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叶安不光骑在马背上巡视,甚至亲自下马跟着队伍行军,一边行军一边大声宣布军规。
“令行禁止,唯有服从!军卒服从队正,队正服从校尉,校尉服从主将,不得越级,皆按军法从事。”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存在和执行是两回事,一般的军队极少能做到这么多严厉的军规,但叶安却在行军的同时不断的重复,不光他这样,一群将校、检校同样开始大声呼和,直到所有的士兵皆是如此。
整个军队的气质开始慢慢变得不一样,陈琳下马了,他不愿自己高高在上,连叶安都屈身下马行军,他这个监军还有什么好推辞的?
至于曹仪是被孙瘸子等人踹下马背的,叶安一个文臣都能同将士共甘苦,你这将军还要如何收拾人
心?!
军队的气质乃是因主将而改变的,在不知不觉中,这支三千人多人的军队逐渐成为叶安的麾下,原本军卒甚至是将校们对叶安这个文臣是不服气的。
文绉绉的读书人说话有道理不假,但军伍是什么地方?谁人不是厮杀汉?别的不说单单是行军这小子能撑得住?
已经有些将士开始悄悄打赌,宋人最喜关扑,几乎没有不能关扑的东西,许多人赌叶安不能坚持一个时辰,但渐渐的,他们的态度开始改变,因为叶安不光坚持下来,还能在军中来回巡视,从队伍的最前面巡视到最后面,再从最后面向前追赶。
这已经不是读书人该有的体力了,对于军汉来说都是颇为费力的事情。
何况叶安身上几乎同将士们一样负重,那个大大的牛皮包以及佩剑都在身上,军中的汉子看了都要暗道一声佩服。
同甘苦是必须的,想要手底下的士兵用命,你自己也要用命!这是曹仪说出的“至理名言”,曹家的家传一向如此,简单粗暴。
当叶安向他打听曹家的用兵,领兵之术时,曹仪露出了坏笑道:“此乃我曹家家学,怎么你若是想学到也不是不可以,我曹家女眷颇多,好女子多的是,若是娶回家做个正妻……”
“正妻?你疯了还是长生这小子疯了?秦慕慕可是圣人赐下的阳城县君,你觉得这小子敢休妻?况且阳城县君可是一身的好武艺,信不信直接去往你曹家门庭砸了门前的大旗?!”
曹仪尴尬的笑了笑,终究小声道:“秦大家……秦县君的威名还是有些听闻的,只是未曾想如此彪悍。”
叶安撇了撇嘴:“秦慕慕只需一句话便能让你曹家女眷同你翻脸信不信?再说就算是不想说也不用寻如此拙劣的借口吧?”
“你这小子,端是会混淆是非,开口便问我曹家的家传之学,怎生,就你文人有家学,我等将门的家学便算不得数?!小子,要不用你的家学来换也是可行的啊!”
“你敢吗?也不看看长生这小子的家学是谁在学?”
曹仪微微一愣立刻讪笑道:“是我癔症了,不敢,不敢!”
叶安的脸上立刻泛起笑容,杵了杵曹仪的肩膀道:“要不用股份来换?普惠商号还有些干股,若是需要可同驸马都尉商量一番…………”
“这……”
曹仪顿时犹豫起来,他现在的纠结全写在脸上,将门的家传之学乃是传家的东西,岂能传授外人,刚刚他的话就是在拒绝叶安罢了,没想到他转眼便抛出一个更具诱惑的东西来。
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并不出名,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个刚刚成立的商号,但曹仪却知道普惠商号的未来有多广阔。
别的不说单单是叶安这个招财童子一般的存在,转眼之间便能弄出一个信陵坊来,还有水泥的买卖,以后想要不发大财都是不可能的。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纠结,曹家的家学定然是不可能告诉叶安这个外人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将门的家学
叶安知道甘肃的昼夜温差大,但没想到会如此寒冷,入夜之后的马岭山下,寒气逐渐弥散开,随着呼吸出现一层薄薄的寒雾。
眼下已经入夏,居然还有这种气候,不得不说汉家的土地极为广博。
陇西的将士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候,安营扎寨之后便在地上掏出一个小小的坑道,火光在地下燃烧,但两面却是通风,把略微有些熏人的烟气送出。
地面居然逐渐变得暖和起来,行军一天的将士们便在帐篷中合衣睡下,而这一切都在展示曹仪领兵的水平。
没错,作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不光要指挥军队,同时还需要安排好军中的一切,这不是后勤官做的事情,而是将军要亲力亲为的。
好在安化军的将士颇为老练,曹仪只是一句“车营扎寨,卯时起灶。”安化军的将士便忙活起来,叶安是真的被古人的智慧所惊艳。
刀,盾,磨刀石,干粮,锹,铠甲,绳子,炊具,帐篷,甚至猪皮水袋等等一应俱全,全部都在辎重车上安放,行军的时候辎重车其实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还有水车。
一整头牛的四肢被扎起来,后背也经过牢固的缝制,内里是硝制好的皮子一点腥味也没有,需要喝水的时候只需松开被扎好的脖颈部位即可,用曹仪的话说,这东西在过河的时候还能用来泅渡…………
装营寨木栅栏的那些车子改装成了刀车,围成一圈,在车营外面挖壕沟,设拒马阵,鹿角,挖陷坑,再用木材搭建一座简单的箭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些看似颇为繁杂的事情,但在百余人的努力下很快便井井有条的完成,曹仪非常满意,同时进了属于自己的大帐。
至于叶安的帐篷,却要比曹仪的帐篷小很多,在军中,主帅的所在永远都是最大的,这一点不是以官职高低,差遣主次来决定的。
作为主将,曹仪的帐篷在军中的最中间,要让整个军营的将士都看见才行,一旦遇袭,所有人都会向这里集合,在主将的传令下开始作战。
这是在大宋境内作战,无需庞大臃肿的后勤补给,所以三千人的队伍才有几百人不到的民壮作为辎重。
曹仪坐在军帐前,搓手看着将士们在黑夜中悄悄咪咪的宰杀滩羊,笑着对叶安道:“你是怎么想出让周国佐以活羊充抵部份军辎的?嘿嘿,这下军中的将士们算是有了口服,还都是些滩羊嘞!”
叶安笑了笑,看向努力烤串的陈琳道:“不过是用了转移之法罢了,百姓以活羊充抵摊派折变,既节省了百姓劳作的时间,又能减轻负担何来而不为?至于这些活羊如何充抵,你觉得周国佐能吃了亏?定然是用来充抵夏秋两税的…………”
“哦!还是你们这些大头巾脑袋灵,如此一来夏税也能充抵,百姓又免去摊派之苦,好名声都给你们占尽了,嘶嘶……那最后是谁亏了些?”
叶安看向曹仪微微摇头,这货还真是有些闷坏,从地下掏出差点被陈琳烧焦的羊肉串,小心的从牛皮包中掏出小瓶撒了点辣椒在上面递给曹仪道:“没人吃亏,最终朝廷也是省钱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把钱省对了地方而已,尝尝我家的辣椒,这东西你一定没吃过。”
人类对味觉的追求从来便没有停歇过,这也是为何古代香料那么畅销和金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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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地域的限制,商人的刻意经营,想要把远方的香料运到自己土地上进行培育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当然传到汉家的香料也不在少数,胡椒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汉家百姓为数不多辣味的摄入来源,但相比辣椒这东西,胡椒的辣度显然是不够看的。
曹仪已经开始原地起舞了,那手舞足蹈的模样,顿时让叶安笑的前仰后合,嘶嘶的吸着凉气缓解辣度的同时,还不断的把羊肉串塞入口中。
口中含糊不清的叫着:“痛快!痛快的很!”
人为什么喜欢吃辣?因为这是一种别样的刺激,辣椒的辣其实就是一种对舌头的灼烧感,刺激人体产生兴奋的反应。
对于第一次吃到辣椒的曹仪来说,这种感觉很奇妙,一边是嘴巴辣的通红,一边是心中的那种畅快,手中根本停不下,飞快的把肉串塞入口中,看的四周孙瘸子等一众家将们使劲的咽口水。
辣椒被火燎出的香味对于宋人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你小子这么快便想着拉我入伙?曹家的家学你真的就那么想管窥一二?”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并不一定要学会,但却想要知道将门的家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陈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狐疑的与曹仪对视一眼,这小子的话说的倒是清楚,并不是想要习得将门家学,而是要知晓将门家学的模样,这还不简单?
曹仪认真的看着叶安,把手中的羊肉串递给了孙瘸子等一众家将,这才拍了拍手道:“小子,其实老哥不告诉你将门家学乃是为你好,得了锁厅试的头名状元便是文臣,文臣可熟读兵法,可经略天下,但……唯独这将门家学碰不得,这是领兵打仗用的东西,是……咳咳……”
曹仪瞧见陈琳瞪着眼睛看过来,干咳一声后才道:“是天家授予我将门的殊荣,唯有武将可传,你觉得李家是不是将门?为何最终却沦为外戚?”
叶安悚然一惊,随即笑道:“原是如此,但长生并不奢求将门家学,只是想要知道将门有在带兵打仗时的大致手段…………”
“就这?!”
曹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何不早说,若是稀奇老哥便为你讲讲,这可算不得什么!”
叶安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曹仪居然这么痛快,难道这些不算是将门家学吗?
瞧见他的呆滞,曹仪却笑道:“这些没甚,待老哥我说了你便知晓,这带兵和打仗根本不是一回事,国朝向来是带兵的带兵,打仗的打仗,能带好兵的将军却不一定是能打仗的将军,否则何来将门一说?!”
叶安稍稍有些惊讶,他的惊讶不是在于曹仪的话,而是在于宋世的制度已经趋于后世。
“眼下不过几千张嘴,但你看看每日所耗用度多少?粮草辎重要主将定夺,行军赶路要主将费心,便是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也要主将拿主意,更别说军中号令,哨马斥候,舆图勘望诸多事宜样样都少不得嘞!”
曹仪在那里讲的痛快,但陈琳发现叶安听着听着便开始喃喃自语,还不时翻看从牛皮包中拿出的小册子,最后嘟囔一句:“看来也是一样啊!管理学早就存在,只是未曾细化传播开而已……”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强军之法
一将无用累死三军,这是对将帅管理作用的最好解释,曹仪讲了主将在战场上的作用,但却没有讲该如何做到他说的那些。
但叶安自己却是明白的,这就是军队的管理学,如何管理好这成千上万的军队乃是将帅所必须做到的事情。
不过相较于这个时代,后世的军队管理更加科学严谨,但叶安还是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冷兵器时代交通的限制,通讯的落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摆在主将面前的难题。
况且汉家的战争往往动辄便是数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庞大的后勤部队,臃肿的管理制度,在这些困难面前,那些叱咤风云的名将不得不说个个都是管理学人才。
把曹仪说的那些都在小本子记录下,同时对照后世的管理方式,叶安发现其实古人依旧是靠以人治人的办法在管理军队。
但相较于后世细分的战斗单元来说,这个时代对基层的建设相当不足,倒是宋人对武器装备的研发和普及相当不错。
汉家人还是太过斯文了些,虽然宋代的武器装备已经到达了这个时代的巅峰,但依旧没有打破传统的思想,把研发更为高效的杀人机器作为战场上取胜的手段。
于是叶安想着的是如何管理好眼下这三千人的队伍,好在距离庆州不远,周国佐在源源不断的向大军提供粮草,这货算是开窍了,终于知道他和这场战争也脱不开干系,唯有叶安等人的大胜,他才能将功补过获得更进一步的机会。
叶安不是愣头青,他需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积累经验,眼下的曹仪已经展现出将门之后所应该具备的“素质”了。
三千人的军队被他指挥的滴水不漏,连晚上巡哨也是他亲自规划下来的,何况还有探马斥候不断的向外延伸,往返向他汇报军情。
现在的大军就在马岭山下,四周的地形早已尽在掌握,有着大量庆州士兵的好处便是主场作战的优势,关于地形气候甚至是水纹等情况全部被曹仪掌握。
入夜的军营静悄悄的,只有劳累一天的将士们发出的鼾声,叶安靠在木桩上,前面是暖和的火坑,身上盖着毯子,陈琳犹如黑夜中的蝙蝠一般居然在树上歇息,这让叶安很是佩服。
曹仪去了自己的大帐,但叶安依旧坚持在外,战争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在遇到敌人袭营的时能更快的反应比什么都强。
至于在野外睡觉……这对叶安来说实在是不能再习惯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只不过到了晨曦初现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什么,曹仪从大帐中出来看着叶安已经开始抓着树枝上下活动,顿时感叹道:“少年人的精力便是这般充沛啊!只不过你一大早同这树枝较什么劲嘞!”
叶安笑了笑:“此乃我家传的炼体之法,名曰引体向上,要不要试试?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曹仪撇了撇嘴便一个纵身抓住树枝,轻松的做了记下便觉得吃力,连续十个以上这货便已经有些出汗了。
“此法锻炼的便是人的臂力,怎么已经感觉臂膀酸痛了?若是能开强弓之人,怕是多少也可五十左右吧?”
陈琳自己也试过,寻常人确实做不了多少,即便是自己上下三十次也觉得胳膊酸痛,好奇的看向叶安道:“这便是你家的炼体之法?若是能做到五十以上可开强攻?”
叶安轻轻点头:“只不过眼下别想着在军中推广了,初次锻炼后,手臂酸痛,不可持久,若是遇敌交战,恐损战力!”
“你小子还有练兵的法门?!”
曹仪松手跳了下来,看向叶安的眼神闪闪发光,练兵一直是将门中的不传之学,相对于在战场上把军队指挥好,寻常把手底下的士兵训练的强悍才是真正的大学问。
“练兵的法门倒是很多,这些可都是长生的家学嘞!只需依照上善之法操练军卒,可使其默契倍增,壮胸中慷慨,近袍泽之情,增勇武之心,达家国之意,所得之兵皆为虎豹,有万夫莫敌之勇!”
无论是曹仪还是陈琳都是听的心潮澎湃,但很快两人便反应过来,不屑的看向叶安笑了笑:“胡沁,天下间的雄兵皆为百战而出,真要有你说的法子还了得?!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历大战而存军功者才可为百战兵矣!”
这一点叶安并不反对,点了点头便接过铁牛递过来的汗巾擦拭身上的汗水:“这是自然,练兵最要紧的便是实战,若无实战寻常练的再好也是无用。”
“嘿!小子,我大宋边州稳固,哪有那么多的实战之机?眼下环州以至,怎么你打算现在开始练兵,是不是晚了点?”
“你看我像是傻子吗?边州战事可曾少过?虽不如环州这般的影响甚大,但却也是不少吧?再说我大宋境内匪盗猖獗之地亦不在少数…………”
“时辰不早,起灶,吃饱喝足了好行军!”
曹仪和陈琳两人都不愿和叶安再继续纠缠下去,对于他们来说叶安的练兵之法太过夸张,别的不说单单是让军中将士做到令行禁止都是极难的事情,百十来号人当然简单,可若是成千上万呢?
他们依旧信奉血与火、刀与剑中用人命堆积出来的精锐,若是真如同叶安说的那般简单便能练兵,陈琳情愿把脑袋拧下来!
只不过唯有叶安自己清楚,对军队基层的建设,科学化的管理方式,训练方法,真的能打造出一支铁军来。
成功的经验前无古人,但后有来者,也自己就曾经是属于其中的一员,当然知道军队该如何训练,只是想要改变这个时代的军队,还是有些小小的难度。
叶安非常看好陇西的军队,虽然不守军纪,但不得不说吃苦耐劳,骁勇善战的性格在这些西北汉子身上完美的体现。
在陈琳的授意下,叶安招了十个亲兵,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用陈琳的话说便是“稳妥的良家子”。
虽然不是武将,但因为叶安的身份特殊,好歹也是体量安抚副使,拥有调兵之权的存在,自然要有些亲兵充门面的。
原本曹仪还打算让叶安挑选些伶俐的仆从,但叶安拒绝了,一来是没有必要,而来这些老实的亲兵实在太过能干。
算是上得了战场下得了柴房………………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乙丑·七月
过了马岭山南麓,转眼之间便前途坦荡,平远寨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只不过在行军的路上四周的环境已经不能看了。
凡是路过的村庄皆被屠戮一空,遍地尸首,只不过死去的人中青年人较少,多为年老体弱者,但其中不乏还有些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孩子。
井边,篱笆上,堂屋前,皆是如此,仿佛人间炼狱,曹仪担心叶安受不得这样的场景,拉着他打算率军绕过村镇,只不过叶安却坚持让军队停下。
对着身边的亲兵道:“传号令,留一千人驻防村镇之外,其余人等皆入内收敛我陇西父老!”
陈琳有些担心军队哗变或是出现逃营,只不过他太小看陇西人了,这些陇西汉子默不作声的进入盘石镇,开始为这些死难者收拾遗体。
残酷的现实终于向叶安揭露了古代战争的真实一角,一具两具尸体或许会让人悲伤,但十具百具便会让人变得愤怒,百具千具尸体便会让人麻木的同时在心中种下复仇种子。
如同烈火焚身一般的让人无法忍受,叶安亲眼瞧见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再收拢起一具头颅被连枷砸碎的妇人尸首时崩溃的哭泣,或许这具妇人的尸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路过的老兵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低声喝了一句:“哭啥?!多杀几个叛逆的畜生,比你这尿汁更能祭奠他们!”
有时少年人的蜕变就在一瞬间,叶安分明瞧见那个少年人在郑重收拢起妇人尸首后,脸上的坚毅让人胆战心惊,那是一股种进心里的仇恨和坚毅,人类虽然有时残酷无情,但大多数时候是充满同情的,尤其是对认同感强烈的事物更是如此。
这算是叶安战前宣传的一部分,以同理心和同情心来激发士兵的斗志,这在后世的宣传教育中很常见。
小小的石盘镇清理出的尸首便有数百具,摆在镇子中的主街上看的人头皮发麻呼吸加重,这样的震撼完全能冲击人心,即便是叶安都忍受不住,他见过尸体,但从来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
石盘镇便是如此,可想而知环州其他的村镇是个什么模样。
再次整军出发的时候,三千人的军队一言不发,安静的行军声如同鼓点震颤人心,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曹家的老兵,他们惊讶的发现这支临时抽调出来军队不太一样了,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凶狠和彪悍。
曹仪与陈琳对视一眼,最终默默的再把目光投向叶安,他们非常清楚眼前的少年人在操纵人心,虽然话不好听,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焚烧的柴垛浓烟滚滚,气味熏的人作呕,所有的骨灰全部被收集起来合葬在石盘镇外的长亭边,并且用巨石刻下了墓碑“乙丑年七月,西羌戮石盘镇百姓三百一十七人,镌碑于此以祭无辜。”
叶安率领铁牛和亲兵们单膝跪地抱拳长喝:“吾等父老无辜就戮,西羌贼子不诛,不足以慰亡魂,此去西征杀尽贼寇,不定不还!”
“哗啦!”
数千名士兵跟着叶安单膝跪地,慷慨激昂:“杀尽
贼寇,不定不还!”
就此,安化军三千将士的战斗意志被叶安彻底唤醒,连带着曹家的老兵也是跟着呐喊,而曹仪和陈琳两人下意识的跟着叶安跪下,此时他们更加惊恐,眼前的一幕如同梦境一样,三千人的大军从一开始的临时调集,再到踏上征程,再到眼下的众志成城,看似漫长的过程实际上才经历了短短几天的时间!
更让人惊骇的是,他叶安乃一文臣,现在却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即便是那些老兵见了叶安也要唤一句叶侯,更有甚者直接唤其叶帅。
这样的称呼本是没错的,安抚使本来就有设置帅司的权利,可掌一路之地军政,但叶安是体量安抚副使,这般的称呼便有些逾越了,毕竟他上面还有范雍,且还是事毕即罢的体量安抚使。
但曹仪和陈琳都不敢说出来,此时军心可用,战意强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破坏军中的气氛,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发生内部的矛盾。
叶安在不经意间便获得了曹仪的指挥权,这让曹仪很是不满,小声的同叶安道:“你小子是个文臣,何必在军中这般的出彩?寻常的文官可都是和兵卒相隔千里的,你也太过亲近了些,以后难免授人把柄……”
“我知道啊!”叶安很是淡定的看向曹仪,同时又看向陈琳笑道:“这不是有陈大官做监军吗?若军中士气不振,如何战场杀敌?长生与将士们打成一片,自然也是为让将士们用命,我等皆是报国,岂能上下之别太甚?难道你将门之学便没有同兵卒相处的法子?我不信!”
曹仪尴尬的说道:“吴起的下场可不太好,便是亲自为士兵吸毒疮也难免酷刑。”
叶安不满的叹了口气:“我和你谈军队管理建设,你却同我说政治,我同你说政治,你却同我说朝堂上的争斗……怎么听不懂?那就对了,因为你和我不一样,咱们的目标也不一样!”
战场上的叶安是极为“单纯”的人,单纯到了只想赢得战争并让自己的伤亡降到最小,这些士兵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背后是一个个家庭,他们是家中的壮劳力也是顶梁柱,在杀敌的同时减少自己的伤亡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叶安不会考虑,他担心用这些士兵作为获得功劳的筹码一辈子心中不安备受良心的谴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最后的坚持,他不在乎曹仪的看法,也不关心陈琳的担忧。
带着铁牛和自己的亲兵继续开拔:“周长胜!你若是再磨蹭便舍去你先锋营的差遣,给本候去往火头营中烧锅去!”
在一阵哄笑中,大个子周长胜起身飞奔大喊:“先锋营!”
“喏!”
“开拔!”
“喏!”
两声震得耳膜发麻的整齐应诺声在石盘镇外回荡,这是叶安的要求,大军的一举一动必去全员应诺,无论你在做什么,即便是在拉屎也要大声应诺,如此才能指挥有度。
安化军中的校尉他已经全部能叫得出名字,甚至连大部分的队正他都能叫的出来,顺便还起了外号。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陈琳的作用
“你将门家学能比长生这小子的家学高明到哪去?昨夜我可瞧过了,这小子甚至还有夜观星相的本事,知晓月光蒙昧今有大风,月华渐展朗日天晴!”
陈琳的话让已经有些麻木的曹仪瞪大眼睛的看向队伍最前面的叶安,小声嘀咕道:“莫非这小子家中长辈有世传兵法武学?亦或是长辈中出过了不得的名将?”
陈琳微微摇头:“圣人早就下过旨意,这小子的身份任何人不得打探,因是一处隐世家族,与我大宋从无瓜葛,只是这小子入世而已。”
这话反而让曹仪信服,微微点头道:“难怪这般多智近妖,原是隐世之家出来的人,那便不奇怪了……但真是让我老曹佩服!军中手段拿捏稳妥,嘿嘿不怕告诉你,将帅在军中爱兵如子那是糊弄人的事情,没几个将军能做到,唯有那些能同将士同吃同住,一同操练行军的将帅,才是真正会领兵,懂得收买人心嘞!这小子能和安化军的将士说些不雅的段子,就这一点便是极为聪明的法子!看着吧,这小子收买人心的法子谁也比不上!”
听了曹仪的话,陈琳也是微微点头,但又小声道:“收买人心,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哈哈…………所以这小子才需要你,陈大官乃是监军啊!我老曹可不希望长生没死在战场上,反而在朝堂中被奸佞攻讦!”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仿佛领兵的将帅都是因为监军回朝后上奏不当才被文臣攻讦一般,瞪了曹仪一眼:“某家自然知晓!”
两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顾虑,叶安此举对身为将门的曹仪来说冲击比较大,文臣在率军作战上可与将门比肩,同时还有那所谓的练兵之法,这多少让曹仪有些忌惮。
但很快他便想开了,此次平定环州之乱,只要事情成了,他便是有功,功劳最后还会有自己一份,何况自己所领的是镇戎军,好似与叶安这位体量安抚副使并无冲突,倒是也愿意坐享其成,毕竟叶安是文臣,在东京城中更是以买卖为重,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
至于陈琳……他已经习惯了叶安所展现出的才学,这小子就如同一个“锦囊”,不断的给人以惊艳,唯一能证明的也只是他的家学渊博精深,而这正是辅佐官家最好的人选。
叶安的背后没有家族,他除了秦慕慕之外在大宋可以说是孤身一人,这也是为何圣人要把他与上清派那些道士隔阂开的原因,就是让他叶安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依靠,即便是道门也不行!
陈琳还在遐想的时候,军中已经传来各种号令,这原本应该是属于曹仪指挥下的号令却变成了叶安手中轻松掌握的东西,仿佛“捏泥巴”一样简单。
“以队为要,不得擅自出击,队正之令极为将帅之命!动则侵略如火,进则其徐如林,固则宛若山石,撤则海潮涌退,慌乱者,无故喧哗者军法从事,令行禁止皆以号令为尊!”
骑在马上的检校不断的重复着叶安的命令,同时安化军的将士也在以诺回应,因为时间的关系,叶安无法让大军停下宣讲军规,但即便如此也必须要培训士兵令行禁止的意识。
在行军途中,所有士兵都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步伐整齐划一,虽然做不到“复制粘贴”的模样,但落脚和摆臂一定要统一且充满节奏…………
曹仪和陈琳有些不解,为何一定要兵卒这样行军
,本来就是挺累的一件事,还必要保持一致,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叶安并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要领同时让自己的亲兵在军中来回巡视。
当杂乱的脚步开始变得统一,士兵们尽量去遵从整个军队的节奏,效果便缓缓展现出来,队列开始变得整齐,行军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加快。
因为只要有人动作错乱,那他一定会非常吃力,且有掉队的可能,此时队正的呵斥声便会响起,兵卒一定会调整节奏下意识的与其他人同步。
这同样也是在潜移默化的训练士兵的服从性,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战场上服从性非常重要,步伐一致是最基础的训练,甚至只能算是行军中的便步而非正步走。
即便如此,效果也是非常好的存在,尤其是在叶安也在队列之中,连文臣都能做到的事情,士兵如何能做不到?
说到底还是叶安的身份不同,寻常都是武将领兵,而他作为文臣在士兵心中的地位本就很高,这些陇西汉子虽然彪悍尚武,但对文人的尊敬可谓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在他们看来,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多,说的话有道理,做到事情也都是对的,文臣就跟不一般了,有些兵卒直接称呼叶安为小相公这可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享受的殊荣。
陈琳和曹仪两人也下意识的跟着大军的步伐前进,最终还是曹仪先反应过来,直呼这招的巧妙和厉害。
“虽是小小的步子,却有调教大军的感觉,端是不可思议之事啊!”
陈琳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叶安的眼神不太对劲,心中暗道:天爷爷,这小子的家学到底是如何的惊人?大军行进的速度愣是被他加快了三成!
安化军就在这一边行军一边重复宣讲军令、号令中抵达了平远寨不远处的山岗上。
夏日的天光尚早,在落日的余辉中平远寨显得格外斑驳,残垣断壁到不至于,只是一种凄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火焰燃烧房舍的烟气,西羌人得意的大笑,城寨上零星的士兵把凄凉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几个西羌人瞧见了安化军整齐的军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原本颓废的平远寨顿时泛起了生气,只不过安化军并未进攻,而是开始安营扎寨。
平远寨不大,三千人虽然无法彻底包围但也能做到围三缺一,安化军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军中将士已经开始习惯于叶安的号令指挥。
提出的疑问和反对明显少的多,军中的将校在叶安下令后便聚集在一起向叶安提出各种建议,这是叶安之前立下的规矩。
军队是集权的地方,指挥者必须是最权威的存在,但若是毫不听取或是采纳手底下人的意见,便一定会出问题。
这一点从后世战争中可以看见,无论是那次战役,极少有指挥官一拍脑袋便能胜利的。
当然,曹仪也在其中,他作为武将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驻屯经验都相当丰富,只不过他的丰富多停留在家传的学问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围攻
白天行军,晚上安营扎寨,这对军队的执行力是非常巨大的考验,但好在安化军上下并没有因为疲惫而松懈,事实上除了曹仪之外就没人一个人抱怨。
至于曹仪自己也是因为不理解为何叶安要在地上挖出一条条的沟壑。
在他看现在已经到了双方对峙的阶段,除非一方发起攻击,否则根本就没有破局的办法。
西羌人也不傻,城外三千安化军已经把他们围三缺一了,要么便是杀出城外主动进攻,要么便是等待援军的到来死守平远寨,要么便从缺口处突出重围。
但傻子也知道那个看似是生路的缺口一定会有埋伏在其中,战场上的围三缺一从来都不是为了给敌人一条生路,也不单单是为了削减敌人死守城池的意志,而是为了打乱守城一方的秩序。
只要有一处缺口,那就会有胆小之人逃出城外,有一个逃走的就会有俩个,三个,十个,上百个,当然这些逃出去的人也不会平安无事,必定会遭到游骑的劫杀。
战场上的心理学汉家的老祖宗们早就玩的透透的,什么样的计谋不会使出来?所谓兵不厌诈的意思便是在战场上用什么样的招数都不算无耻,因为这是生死之间的较量。
叶安自己经历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战争,他看到的战场从来就没有什么“成王败寇”,只有“你死我活”。
带着铁牛以及亲兵们随同将士一起挖沟,三千的劳动力可不是白来的,再加上运送后勤的民壮足足近六千人,还没到后半夜就已经在平远寨这个不大的军寨外挖出了纵横交错的沟壑。
有了这些沟壑,西羌的骑兵根本就没有夜袭的机会,更没有冲出城外的机会了………
叶安累的瘫坐在地上,让亲兵传令休息,和他一样累瘫的还有曹仪,这货虽然一开始反对,但逐渐的也明白叶安要做什么。
对于指挥权被叶安霸占这件事他完全不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道:“你小子领兵打仗倒是有些门道的,这些都是你家大人教的?”
“我家长辈没有教我具体该如何去做,只是有一句四字真言需牢记心中!”
“说来听听?”
“灵活运用!”
“嘁,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的,眨个眼睛都能翻天覆地,咋个灵活?如何运用?你家长辈便从来没教过你?”
曹仪的不满同样也让边上的陈琳微微点头,只不过这两人的态度让叶安身边的铁牛和一众亲兵们非常不满。
但也只能干瞪眼,曹仪和陈琳早就习惯了,就像俩个无赖一般哼哼。
“眼下这平远寨占地倒是不广,但胜在城高坚固,若是强攻必然是不划算的,唯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刘康在率军突围前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烧了多余粮草,以西羌人的习惯,他们身上所带的粮草只够五天只用,咱们路上走了三天,还有两天时间并未到西羌人的极限,贪婪使得他们在平远寨待得时间太长了,今日一过,他们的粮草还能撑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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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恍然大悟:“还有两天,不!还能撑一天!”
曹仪却是早就知道的,无所谓道:“还不是围而不攻之法,从明日开始,西羌人怕是就会从缺口疯狂突围了吧?虽说咱们有三千人,可要想拦下两千余西羌人怕是难如登天。”
叶安笑了笑:“你觉得缺口处的马岭河能轻易泅渡过去?家在马岭山附近的军卒告诉我,说这马岭河每到七月必有汛期,河水暴涨的厉害,也许是一夜之间便能淹没滩涂,我已经让程拱寿和徐用章两人带上精锐骑兵去了马岭河,果然见到了西羌人在滩涂上留的杆子,你不会不知道是作何用的吧?”
曹仪微微皱眉:“杆子?自然是为了度量河水深浅一遍过河……怎么你打算把杆子拔走?那有什么用嘞!”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曹家的家学都是作何用的?为什么要损毁那些杆子?不光不能拔走,还要留在原处,为的就是让西羌人误以为河水没有涨的太高啊!”
曹仪微微一愣,他好像明白叶安的用意了,至于陈琳则是微微点头:“倒是有些门道嘞!”
其实这些思路全部来自于安化军中的将士,叶安做的不过是把思路整理好,同时想办法把这些思路串联起来,用到战场上去罢了。
围城战也不能让西羌人晚上睡好啊!
天光暗淡的时候叶安便命人砍伐粗壮的树木,边上就是马岭山,粗壮的木材到处都是,至于用这些木材做什么,曹仪和陈琳发问,叶安只是神秘一笑:“给西羌人送去一份大礼!”
叶安的图纸已经画好,交给军中的木匠并亲自指导他们制作配件,简易的投石车还是比较好制作的,只不过汉家的军队所用的投石车完全是靠人力拉拽,需要的器械较大,同时消耗的人力也较多。
而叶安制作的正是配重投石机,或是叫做负重式投石机。
在叶安的指挥下,周国佐派来的那些木匠终于发挥了作用,他们刚刚抵达的时候曹仪和陈琳还有些纳闷,周国佐为何要把木匠派过来,在得知是叶安在文书中要求的之后,便也就把好奇装在了肚子里。
安化军营地的最中间,木匠们把一根根做好的木头按照叶安的要求进行拼装,斧头和刨刀能轻松的在他们手中把各种所需的形状做出来。
拼装就更为简单了,这些充满劳动智慧的手艺人,只需要明白叶安的要求后,便能立刻做出所需的榫卯结构进行拼装连接,使得原本的结构强度再次得到加强。
可惜的是缺少铁质的轮轴,于是叶安便把自己的马车给拆了…………只有他家的马车车轴是铁质的,这是试验品,所以必须用上最好的材料以测量极限,剩下的轮轴只能依靠木质轴承了。
在车轴中倒上菜油进行润滑,并在大大的木箱中装满石块和沙土,四个膀大腰圆的士兵通过拉拽绳索使沉重的木箱缓缓升起,同时把绳索钩在投石机的底座上,底座则是已经被埋在了地下,顺便还在上面压上了硕大的石块以保证不会倾覆。
投石机的另一头已经抵达地面,巨大的石弹被抬了过来,叶安命人在上面倒上猛火油并点燃,于是熊熊燃烧的火球便在安化军将士们惊骇无比的眼神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曲线落在了平远寨的城墙前仅仅燃烧………………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投石车
军营陷入死寂,叶安老脸一红的挠了挠头道:“还是差一点……”
“恁你娘!”
军营中鸦雀无声,曹仪最先反映过来,冲过去便是对着操作抛石机的士兵大吼道:“快,来几个人向前推,长生再指挥工匠多造一些,三百步!近三百步啊!哈哈!由此利器何愁攻城不破?!哈哈…………”
军营中满是曹仪嚣张的笑声,安化军的将士们也终于反应过来齐喝威武,有了现成的器械再制作便熟能生巧了。
轴承也好解决,叶安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俩个粗大的木轴套在一起,中间用坚硬的木珠子减小摩擦力,在倒上菜油,于是木轴的问题便解决了。
陈琳站在原地发愣,久久才走向叶安小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发石车比太祖霹雳车还要惊人!你小子为何早不献上?!”
“废话,没人问我怎么知道这东西好用?!”
一夜的时间十几架抛石车便被做好,这东西不需要多复杂,只要结构坚固就行,没必要仔细打磨的那么漂亮。
晨曦之中,十几发熊熊燃烧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如同天上的火流星一把砸向了平远寨,呼啸声,巨响声交杂在一起如同巨锤击碎了黎明前的宁静。
猛火油就是没有经过加工处理的原油,这东西的一旦被点燃便难以扑灭,而且具有粘连的性质,落入平远寨中破坏力惊人。
随着发石车不断的向平远寨中投掷石弹,大火也在其中蔓延开,火光伴随着黑烟熊熊燃烧,印染了整个天空,在晨曦之下宛如炼狱。
安化军的军营从欢呼到惊骇,再到安静,所有人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眼前这个少年人的手段如同神祇般的强大,尤其是俊俏的脸颊在对面平远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将领的威信是怎么树立起来的?就是通过带领手底下的将士不断的击杀敌军获得军功,赢得胜利积攒起来的。
但即便是叶安自己也没想到,发石车的威力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破坏效果如此惊人。
最主要的还是平远寨中的房舍密度较大,街道狭小,且都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天干物燥,极易引燃,于是大火吞噬了小小的平远寨,寨中的西羌人终于从缺口突围。
天光已经大亮,曹仪下令安化军追击敌军,但军中的将校们却想要叶安下令,他们已经认定叶安才是安化军的将领。
曹仪大怒,却被陈琳笑眯眯的拦下来,同时开口道:“叶侯已率领精锐前往石梁渡,为的便是阻击撤走的西羌人,你们莫要耽搁时辰了!叶侯可只带了不到八百人嘞!”
一种将校大惊,哪有让主帅以身犯险的道理,骂骂咧咧的便指挥手下的人开拔,留下民壮收拾发石车。
曹仪气的要杀人,他乃是堂堂镇戎军节度使啊!怎么在这些安化军将校的眼中连叶安一半都比不上?
陈琳只能无奈苦笑:“这一路走来安化军已经遵从叶安号令,再加上昨夜的“神迹”……不要惊讶,在寻常军汉眼中能把巨石抛出三百步,还流火烧寨的人就是神人……如此叶安这个少年侯爷便成了安化军将士口中的武曲星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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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武曲星?!”
……………………
此时的叶安才没有武曲星的风范,一身坚固的盔甲不算,四周更是被铁牛和亲兵围的死死的,就怕战场上的一支飞矢射中他。
叶安费劲的扒开这群人,低声吼道:“看清楚了,西羌人还没渡河,你们这是作甚?!就算是短兵相接,难道还要本侯亲自出马?!都给我埋伏好,待西羌人过河时,半渡而击之!”
所谓的精锐其实是安化军中的弓弩手,这些人的弓弩较准,同时臂力强劲,只要西羌人敢从对面的石梁渡过河,必定让他们留在河中喂鱼!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叶安不信不能全歼平远寨中的西羌人。
一场大火终结了西羌人的掠夺时光,熊熊燃烧的平远寨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颓废,惨叫着的劫掠者从寨子中冲出,口中发出各种恶毒的诅咒。
骑马的西羌人冲在最前面,步卒在后面相随,安化军已经逐渐围拢过来,但骑兵在冲出平远寨一里多地的时候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一排排只有一人宽的沟壑密密麻麻的在地面上交织,这是昨天夜里安化军将士冒着生命危险悄悄挖掘的。
西羌人被另一侧发石车射出的火石弹吸引,全部惊恐的缩在城中不敢登上城墙。
不光有壕沟,“贴心细致”的陇西汉子们还特意在壕沟中撒上了铁蒺藜,这种三面有刺随便洒在地上都会一面朝上的铁蒺藜给了西羌人致命一击。
嚎叫着落入坑中,再被铁蒺藜光顾,唯一能爬出来的办法就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前提是退还不能被马压住。
与这些骑兵相比,步卒无疑是幸运的,小心的越过壕沟,若是掉下去只能算自己倒霉,除了痛苦哀嚎没有任何办法。
曹仪和陈琳已经带着安化军的将士掩杀过来,宋军还是以步卒为主,但仍旧辅以百人骑兵以方便策应支援。
这时候曹仪的本事才展现出来,步兵有条不紊的推进,严令士兵不得快步冲刺,同时命令骑兵向两翼包抄,但不得快于步卒接敌!
对面的叶安已经能看到对岸的厮杀了,距离有些远,但杀声阵阵。
西羌人在渡河与接敌的情况下选择了前者,直觉告诉他们掩杀过来的宋军相当强悍,步伐稳健,军阵稳固,没有多余的嘈杂声,在稍稍靠近之后,传来阵阵战吼:“万胜!万胜!”
相比这些战力惊人复仇心切的宋军,西羌人根本没有选择便朝着石梁渡而去,只不过显然他们并没有领教过汉家的兵法。
船并不多,除了头领之类的能够乘坐外,其他人只能涉水过河,好在河水并不宽阔,来的时候他们特意试过最多没过一头,还特意在滩涂上留下了杆子以示警。
只可惜杆子还是那杆子,但河水却是不是那河水了,马岭河到了夏季的汛期涨水很快,杆子已经被程拱寿和徐用章等人向外移动了一些。
这里准确的来说已经不算是石梁渡,水性好的徐用章试过,一个猛子扎不到底。
…………………………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半渡而击之
战斗力这东西中究竟还是要靠中规中矩的训练和尽量的装备以保障的,安化军或许不是大宋的精锐,但在遵守号令上却非常完善,何况都是陇西的汉子,手中多少有些真本事的。
西羌人乃是游牧的部族,虽说现在已经慢慢的在大宋的土地上进行农耕,但依旧天性散漫,难以做到“聚沙成塔”一般的力量。
战场上同进退有度的安化军稍稍交锋,便立刻显示出他们作战经验的不足,叶安透过灌木从中的枝叶看向对面,安化军在曹仪的指挥下以有条不紊的掩杀着仓皇逃命的西羌人。
尤其是在西羌的头人开始溃逃后,整个西羌杂兵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想要突围不集中力量是不行的。
石梁渡以成为西羌人最后的希望,他们渴望从这里逃出生天。相比之前遇到的宋军,眼下的安化军战力更强,布局更为精妙,尤其是将领更加坚毅。
在战场上军阵的整齐是很难保持的,可只要能做到,那战力的提升相当惊人,汉家的军队往往以军阵为先,讲究“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这其中自然有道理。
稳固的军阵在冷兵器的战争中具有极好的防御性和互动性,军卒之间的配合,军令的传达,攻守皆可兼顾。
西方曾经有一个文明同样发现了这个秘密,号称阵形不乱,既是无敌。
西羌人狼狈的逃往石梁渡,好在喝水看上去并不湍急,这便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头人和地位较高的人坐上了渡船,这些渡船当然是叶安刻意留下的。
若是没有渡船一来敌人可能会绕道而行,二来也不方便射杀敌人的“指挥官”啊!船的面积就那么一点,乱箭齐发之下往哪里多?
逃命的时候什么人能够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自然是地方的高层人员,这种阶级是必然存在的,尤其是在西羌人这种部族之中,等级更是森严。
曹仪率领的安化军很快便掩杀过来,躲藏在岸边树林中的伏兵们已经按耐不住,但叶安并不着急,半渡而击当然是最好的,可有一点,必须让对面的先遣部队登岸,这样才能保证最大程度上的劫杀敌军。
“安化军!冲杀敌寇,大丈夫建功立业即在此时!”
“喏!”
就在西羌人中的一部分善泳者抵达马岭河岸,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树林中发出一阵战吼,使得隐藏了伏兵本就安静的树林中再次惊起飞鸟。
铁牛惊恐的发现叶安居然越过了自己奋勇向前,一身黑漆顺水山文甲的叶安在军中十分的明显,头上那一撮红缨在阳光的照耀下晃动的有违鲜艳。
眼见主帅亲自冲杀在前,安化军的将士们更是杀敌心切,战意高涨!
为何要身先士卒?这就和打群架一样的道理,当头子冲在最前面悍不畏死的对敌人发动进攻时,身边的人会不自觉地被感染,奋勇向前,更何况是在军中,在战场上?
这是精神领袖的力量,是军队意志的体现,俗话说“将为兵之胆,兵为将之威!”
主将影响士兵的同时,士兵也在影响主将,跟随叶安的亲兵逐渐从惊慌变得
兴奋,从一开始打算阻拦叶安变成了护卫在他的周围,唯有铁牛亡魂大冒的看着叶安冲过了亲兵的护卫,持剑“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西羌人士兵。
啊!
锋利的青釭剑穿过了那层可有可无的皮甲,轻松刺穿了这个西羌人的身体,还为死透的西羌人用手死死的拽住叶安的胳膊让他无法抽剑。
没错,战场上的拼杀向来是你死我活的,哪有影视话本中描述的那样左突又砍,杀敌如切瓜砍菜一般,那他娘的都是骗人!
叶安只能松开剑柄一脚把这倒霉的西羌汉子踹飞,边上的亲兵反应过来,踢过一柄长刀落在了叶安的脚下,此时那还有什么讲究,抄起长刀叶安便继续同西羌人厮杀起来。
亲兵的作用自然是阻拦更多的敌人冲向叶安,没办法,他那一身黑色的山文甲太过显眼了,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主将。
好在对方的人数并不多,不过几十号人,瞬间被几百人的安化军给吞噬。
叶安的头盔已经被击飞,刚刚实在是危险至极,一个西羌人挥舞着连枷冲向叶安,不过却被铁牛砍翻,但在倒地之前奋力投出手中的连枷,砸在了叶安脑袋上,好在距离有些远,伤害不高。
但即便如此也让叶安的脑袋震动的厉害,嘴里散发出微微甜味,头盔也被击飞,还划破了鬓角。
“弓弩手!放箭!”
在剿灭西羌人的先遣登岸部队后,叶安立刻下令,河中已经有一部分人再次快要登岸了,只不过在他们踩上滩涂的时候,安化军箭矢以至…………
哀嚎声顿时响起,士兵们不断的重复着一个个简单的动作,放箭,上弦,搭箭,再放箭,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在不断的收割着马岭河中的西羌人。
战争是残酷的,河水中的西羌人或潜入水中躲避,多是加快速度向前游动,或是在高声叫骂,或是在苦苦哀求,但这些都不会影响河岸上的宋军。
飞蝗如雨,箭矢狞啸,叶安大喝:“避开舟船上的头人,本侯要活的!”
安化军的将士一边射箭一边大吼:“喏!贼寇还不归降?!”
船上的西羌人本打算顺流而下的,但看着岸边的安化军以及安化军手中的强弓硬弩,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把手中的刀剑扔进了水中,顺便还脱掉了身上的铠甲。
这便算是丢盔弃甲了,铁牛顿时大吼:“敌酋以降!尔等杂兵还不弃兵刃于马岭河?!”
已经明白过来的西羌士兵反应一点也不慢,毫不犹豫的在水中丢下兵刃玩命似得游到对岸,在河水中如同活靶子一样的感觉让人绝望,那种心理上的打击堪比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归降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随着河水中的头人归降,岸边被曹仪追杀的西羌士兵终于放弃抵抗,丢掉兵刃跪地投降。
“万胜!万胜!”安化军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这一战宋军大胜,都是兵卒从战场上看就知道自己这一方损失极少,地上几乎都是西羌人的尸首,而军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赏罚分明
陈琳几乎是冲到叶安面前的,看着他脸上的血迹顿时大怒,瞪着铁牛和亲兵们道:“尔等便是这般看护你家侯爷的?”
怒发冲冠的陈琳真的很可怕,从上到下散发出的阴冷让叶安都不敢说什么,至于铁牛和一众亲兵之敢单膝跪地的请罪:“我等看护叶侯不周,请侯爷治罪!”
“那什么,怪不得他们……”
“你小子闭嘴!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你是文官!是体量安抚使!是司农寺少卿!还轮不到你冲杀疆场为国尽忠!你若是死了……某家如何向圣人交代,如何向朝中的相公们交代?如何向你的几位师傅交代?!”
虽然被陈琳一顿臭骂,但叶安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只不过就在他要感动的时候,陈琳没好气道:“你还有那么多的国事未做,土豆地瓜还要不要推广至百姓家了?谁给官家讲授你的家学?退一万步来说,你…………”
“你可真是要把我吃干抹净啊!”
叶安微微有些无奈,这老货把自己当成最强工具人了吗?!
“哎呀!长生果真威武啊!这才有少年英气嘞!整个军中都在传闻你的杀敌之模样,宛如凶神降世,吓破敌胆!连敌酋都在说自己遇到了神人!”
曹仪瞧见叶安的模样没有慌张,早已上过战场的他只需一瞅便知晓叶安伤得不重,笑着道:“下次头上的兜鍪系的不要太紧,勒脖子,被打飞的时候容易蹭到鬓角,这下长记性了吧?”
“你倒是早说!明明有这般的经验何不早说!”
不等叶安开口,陈琳便调转矛头冲着曹仪呵斥,让曹仪一阵莫名其妙,这种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发生,谁也没有前后眼啊!
不过他也知道陈琳在恐惧什么,叶安的身份不同,又得圣人重视,自然是应该小心为上的,只能无奈道:“若非长生如此用命,如何能此战功成?!虽说孟浪了些,但好在并无大碍,以后莫要亲自冲杀在前了!”
轻松的活了稀泥,曹仪便又道:“俘获贼首子合呙菱就在营中,是否现在便审问之?”
叶安轻轻摇头:“莫要着急,已经俘获就跑不了,把他和那些身份稍高的西羌头人分开关押,免得他们串供,派文书小吏问话便是,咱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曹仪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陈琳,难道审问敌酋不是最重要的吗?还有什么能比此事更重要?
叶安笑了笑对铁牛道:“鸣号,整军!”
号角声响彻安化军的营地,所有士兵放下手中的活开始集结,在军中号令便是一切,尤其是叶安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之后,他的威望便再次达到顶峰。
将领想要获得士兵的尊重,不光要爱兵如子,最重要的是能率领士兵获得胜利!就如同组队打副本一样,谁不希望有个“强力大佬”来带呢?
三千人的军队再次集结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身上的气质明显变得更加刚强,平远寨被收复了,虽然已经被大火烧成了废墟,但只要过上一段时间,这里又能成为大宋的一座军寨。
“今日一战我安化军将士打出了军威,打出了陇西汉子
的气概,此战歼敌近千人,俘获一千三百余人,敌酋授首!”
“威武!威武!威武!”
曹仪在边上撇了撇嘴:“这小子倒是把风头都出尽了!”
陈琳挑了一下眉毛:“怎么?对后辈也开始嫉妒了?别的不说单单是他连夜率兵渡河设伏便值得这般的排场!围三缺一的法子是人家想出来了吧?挖沟壑阻敌也是长生这小子的主意吧?西羌人为何宁愿渡河也不愿从咱们这边突围?还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壕沟!”
曹仪无奈的挥了挥手:“知晓,这些我当然知晓,可咱老曹也是正经率军冲杀的吧?怎么…………”
“此次功成当以曹将军为首功!文书官!录!镇戎军指挥使曹仪身先士卒,奋勇杀敌,领兵布阵颇有方略,此次平远寨大捷拟为首功!”
“唉?!”
曹仪愣住了,陈琳也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叶安居然如此轻松的就把首功给让了出来,而且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宣布。
曹仪的功劳是个人都知晓的,将士们自然没有二话,发出一阵“将军威武!”的庆贺,反倒是让曹仪老脸一红小声道:“某家便是这么一说,长生这小子端是让人难堪的紧嘞!”
陈琳笑了笑:“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此乃首战,首功!够你回东京城吹嘘一阵子的了!”
曹仪憨憨一笑:“还是大官懂我!”
接下来的军功完全是按照战场上的杀敌来算,别以为这很困难,只需拿出杀敌之后清理尸首时割下的耳朵便好。
别想着抢别人的军功,一旦因军功而起争执,那便必有旁证,只要查明冒领军功者,都不用军法从事,自己便在军中待不下去了了,军队是什么地方?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人,大家都用命杀敌,用命换取军功,你贪别人的军功,就是在要人家的命!
但叶安除了派发军功之外,还列举了一些特殊的军功以做奖励,比如杀敌最多的可额外获取一份军功,另外昨夜在石梁渡动手脚的程拱寿徐用章外加军功,另外皇城司的人军功也一律外加,因为他们在战前刺探情报,观察地形,来了叶安等人的埋伏之地都是他们选的,功劳自然不可少。
“嗯……这小子倒是会办事啊!”
所有人都是高兴的,但叶安却在此时开始处罚了:“然,我军虽胜,本侯却有不满!战后号令不尊,归营者只顾军功多寡,全然不顾伤者,此乃罪一!战后哨位空置,疏忽军情此乃罪二!救治伤者不力此乃罪三!号令不出便除甲胄兵刃,此乃罪四!”
叶安怒声列举罪状,地下的士兵羞愧无言,叶安所说的这些都是军中大忌,尤其是忘记袍泽,这事情发生在谁身上也不好受,重情重义的陇西汉子更是如此。
“好在今日大胜,但若再犯,军法严惩!”
“喏!”
这一声齐“喏”比任何时候声音都大,都整齐,叶安轻轻点头,这便算是初具战力了,只是顺风仗打的好算不得真本事。
战场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不可能总是占据上风,而一支军队能否经受住考验,如何保持战力,只有通过苦战,恶战才能反映出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活着的感觉
大军作战之后必须要休整,战场上的那种紧张感时刻保持下去很可能人就会疯掉,只有感觉到生才会恐惧死,作战时才会更加拼命的活下去,当然训练的时候也一样会有这种紧迫感。
“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后世军人从先辈的教训中吸取的宝贵经验。
而如何感觉生活的幸福?最好的办法无异于饱饱的吃上一顿,并且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即便是环州战事紧急,但叶安却不会在这时候苛责士兵快速禁军,安化军的人数不多,但却稍显精锐,这也许便是他们最大的优点。
大锅被架设了起来,古代的厨具多以陶器为主,唯有行军所用的厨具是铁锅,一来方便运输,二来可坚固。
早在出发之前叶安便同周国佐预定了这些铁锅,军中每队一口铁锅,完全够用,至于火头军,从始至终他们都在跟随中军行动,并非没有战力。
虽然靠近将帅,但连曹仪都冲锋陷阵了,火头军自然也跟着浴血杀敌。
其中不乏有获得相当多军功的人,另外起灶做饭也是他们的差遣,同样会获得赏赐。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扔进大锅中,只需要几下便能扁出不少的油水来,再放上葱姜蒜煸炒去掉腥味,滴一点宝贵的黄酒,顿时香味便飘散出来。
猪肉相较于羊肉的价格便宜,同样也能补充蛋白质,多放些盐之后加水泡入粉条,至于锅盖便用盾牌来代替…………
虽然没有红薯,但粉条却是绿豆所制作,民间有传说这东西是孙膑所发明的,至于真假却是无从考证。
倒是叶安自己觉得这东西完全符合军队后勤保障的所需,既方便运输胃口还不错,关键是当菜又当饭。
猪肉同粉条在一起最合适不过,盖在一大碗的糙米饭上,于是立刻便让这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安化军将士们再次“开战”了。
吃饭其实是最直接,最容易获得幸福感的方式,一顿没事便能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狼吞虎咽的士兵们吃的开心,叶安端着个打完坐在属于自己的大锅前,铁牛特意多浇了些浓重的肉汤汤汁在上面,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亲兵们道:“你们莫要拘谨,坐下吃饭便是。”
“叶帅您随意,我等就活着去边上吃便好。”
叶安用筷子指了指面前好大一口锅地道:“你们这是要撑死我啊!做下吃,休要磨磨唧唧的!”
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年长些的赵虎戳了戳边上的李二更道:“瞧你那点出息!侯爷让我等吃喝还推脱个甚?!”
说完便向叶安抱拳道:“谢侯爷!”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铁牛倒是痛快的给他们盛饭,挨个递了过去道:“以后便是在一个大锅中捞饭吃的了,诸位兄弟多多照应才是!”
几人连道不敢,他们都是一个庄子上出来的,多少沾亲带故,见铁牛这般客气心中终于放下了原本的拘谨。
赵虎吃了一大口饭咽下后舒服的叹了口气,抹了下嘴巴笑道:“侯爷,咱们都是苦命人,得了侯爷的眷顾成了您的亲兵,但听闻您不是主将,而是文官,乃是堂堂体量安抚副使,这……”
叶安有些奇怪:“你这话是何意?”
铁牛小声道:“赵虎他们担心您不要他们了,以后无
法在您帐下听用。”
“原是如此,你们既然是我的亲兵,那以后便也是我的亲兵了,这次也算是上过战场,赵虎亏你踢过来那柄长刀,否则本侯岂不要赤手空拳?向朝廷讨要你们几个,本侯还是有些脸面的,只要是良家子本侯绝无二话。”
赵虎大喜,连连拱手道:“侯爷放心,我等几人全是良人,小赵庄的人皆可佐证,定然不会让侯爷难做!”
好歹也是出生入死过的人,叶安并不在意,他们只是希望获得更好的生活,跟着自己能在东京城中安家落户,甚至能有成为另一阶层的可能。
从亲兵变成家将,这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同,亲兵只是下属,而家将则是在府宅中少有地位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启禀叶侯,军功簿已经造册,请叶侯过目!”
军中的书吏小心的走过来递上一份文书,里面是叶安让他按照士兵打扫战场所得的财物整理好的账册。
简单的翻开看了看,叶安笑了笑道:“本侯的财货为何如此之多?这恐怕不妥的,留下些金器,其他的全数折冲将士的犒赏便是。”
书吏小声道:“这是曹将军瞧过的,说是让叶侯先选,他也好做个考量……”
叶安挑了挑眉毛转头便瞧见远处和陈琳蹲在大锅前冲自己憨笑的曹仪,顿时心中鄙视一番,想要捞好处便直说,战场上的战利品本来就有将领的一份,还是最多的一份。
这货是担心自己拿的少了,他也不好多拿,但这些东西叶安是真的不需要,有许多甚至是环州惨死百姓的财物,自己本就不缺钱,拿在手里膈应的慌。
“同曹将军说,按照军中规矩来便是,无需在意那么多,本侯的财物便舍给死去将士家属,若有欺瞒,军法从事。”
文书小吏微微惊讶的看向叶安,再次小声道:“叶侯,死去将士皆有抚恤……”
“侯爷发话了,你还在这聒噪个甚?!”
铁牛不满的看了一眼小吏,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家的事情,叶安点了点头道:“倒是让本侯想起来了,此事便由铁牛你来监督,务必让每个战死的将士家人都能拿到抚恤。”
铁牛抱拳道:“喏!嘿……这些人也是命好摊在了侯爷您的手下,不像俺爹,遇到了个手黑心黑的上官!兄弟几个,待会便同俺一起去领赏。顺带着看看有谁敢贪没战死将士的军功!”
赵虎,李二更等人立刻应承下来,他们算是看出来了,铁牛在叶安心中的地位极高,算是真正的心腹,以后也定然成为几人的领头。
吃完饭叶安便在军中散步,天色尚早将士们却因一夜的挖掘和清晨的作战而疲惫不堪,军中已经响起酣睡的呼噜声。
“你这小子军中的收缴都不要?还让别人如何做人了!便是要收买人心,也该考虑一下旁人嘞!可不是谁家都同你云中郡侯府一般,偌大的产业在东京城中开着,日进斗金嘞!”
曹仪一边抱怨一边靠了过来,边上的陈琳打着饱嗝顺便翻了个白眼,叶安笑道:“曹大哥莫要在我面前装穷的,谁不知你曹家的产业遍及东京城?若是心中过意不去,这些身外之物便分发给将士,也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不是?”
“也罢,左右不过是些死人的东西,舍给他们便是!”
曹仪倒是也看得开,这是给他们两人在环州各军打响名头的手段,只有这样以后其他各军将士才会知晓他们两人的好,才会心甘情愿的在手底下卖命!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叶安的术法
陈琳吃过饭便去了伤兵营,皇城的一个逻卒叫徐仁纲,与程拱寿徐用章两人算是通家之好的挚友,但可惜在冲杀敌阵的时候腿被打断了,程拱寿二人急得不行。
陈琳也打算去看看,叶安同样也想过去看看这个时代的战地医疗是个什么模样。
但当两人到了之后,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伤兵营中条件简陋不说,郎中更是少之又少,手里拿着烙铁,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小锯子,这哪里是郎中,简直就是屠夫一般。
惨叫声和哀嚎声都是最无力的那种,中年郎中也不避讳,摊了摊手道:“老朽手中不便,这便不叉手多礼了,叶侯自便。”
郎中在军中的地位很高,毕竟军中将士要靠他治病,再说军中条件艰苦,谁愿意跟随大军跋山涉水,还有性命之忧?
即便是个官身也没有在家乡开个医馆赚钱不是?实在不行懂得配伍,去往药铺中当个坐堂医,给人开开药方,抓抓药不比在这强得多?
军中自古便有军营,吕望在《六韬》中有记载“方士三人,立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虽然把金创药当作万金油来使用,但多少也是治疗的手段之一,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便没有必要苛责了。
但在这位名叫周无药的郎中手里,治病救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烫和锯两种手段,大面积的创伤没有伤到骨头的直接用烙铁烫起来,用他的话来说起效快,容易结痂只要不化脓便能挺过去,若是伤到了骨头,对不起,一律锯掉!
难怪安化军的将士叫他“周屠户”,当真是行屠户之事啊!
叶安皱眉道:“为何不用金创药?”
“金创药?嘿,侯爷您到是给我金创药啊!那东西多金贵?雄土鳖,胆南星,血竭,没药,马钱子,龙骨三钱,南红花…………算了这些说了您也不知晓,贵着呢!”
虽然态度不好,但周屠户是真的有些本事的,叶安皱眉道:“你说的这些确实金贵,但为何不用简单些的药材,多少也有些效果,我之前听闻一味金创药,用的药材颇为简单,名曰:壳聚糖外用粉……”
“啥壳糖?”
曹仪莫名其妙的看向叶安,周屠户嗤之以鼻道:“那些所谓的偏方金创根本就不能用,运气好说不得还有救,运气不好反而断送了性命嘞!再说这天气,用什么金创药也不一定好使,一旦化脓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叶安长叹一声:“就这环境,不化脓才怪,脏乱差病疫滋生!”
周屠户奇怪的看了一眼叶安:“未曾想叶侯还是知晓些医理的,可没人管有何用?来了这伤兵营,便全看运气嘞!阎王若是要收人,不同他争一争如何救人?只可惜有些人不晓得,还说我废物!”
浓浓的怨气一听便知晓他在军中遭人排挤,叶安笑道:“你若是想要做实事,那便直说,本侯绝无二话。只不过你先听听我的法子再说。”
周屠户放下手中的烙铁,向叶安随意的叉手道:“愿闻叶侯高见!”
“来人,把这里的伤兵全部送去曹将军的大帐中去!再派些人手把这里的脏东西都给本侯烧个干净,从现在开始任何
闲杂人等不得入伤兵营内!”
“啥?送到我的帐篷里?!”
原本是看热闹的曹仪惊讶的看向叶安,他总觉得是这小子在报复自己,不就是多拿了些金器吗?至于这般的下黑手!
陈琳倒是想要看看叶安又有什么法子,这小子总能给出好办法来。
程拱寿和徐用章看着躺在狗窝一般床榻上的徐仁刚,眼瞧着周屠户拿着小锯便要过来,红着眼睛便派人搬运伤兵,更是亲自把徐仁刚给抬走,用他们的话说,剩一条腿还做个屁的好汉,皇城司丢不起那人!
虽然做不到无菌的环境,但干净还是能做到的,伤兵营的大帐篷全部被拆除,在平远寨中找到了些石灰,用它们进行最原始的消毒,若是把自家的高度白酒带来便更好了。
再把所有的接触物全部用开水煮过之后,晾晒好了再铺在干净的床榻上。
同时叶安下令,军中便溺全部要到指定的地方,这些粪便统一处理,以作粪肥之用,也好给未来返回平远寨的百姓留下些东西。
叶安有些可惜,若是他能早一点来练兵,或许军营中的管理会好很多,军医还是需要培养啊!
周屠户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他的本事擅长治疗寻常的百姓,在军中多有跌打损伤的情况下,他的医术便显得力不从心。
即便是在后世,战地医疗也是完全不同常规治疗的存在,其要点在于更快,更加有效。
卫生环境堪忧的伤兵营完全不能满足战地医疗的所需,叶安做了力所能及的改造,但这些在曹仪和陈琳眼中有些惊奇,在周屠户眼中便有些惊讶了。
从古至今,亦或中西,医者所好,无外“洁净”二字,对于医疗环境的重视是医生的本能。
当然西方世界在很久之后发现这一点,在工业革命之前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只有陌生二字,头疼脑热?放血!上吐下泻?放血!食欲不振?放血!
伤兵营焕然一新,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再把伤兵转移回来,好在距离不远还有叶安设计的简易担架,不成问题。
周屠户对叶安的简易担架非常感兴趣,自己还试了一下练练点头道:“未曾想叶侯这简单的巧思居然有如此方便的作用,只需折叠而放便能节省许多地方嘞!”
这才哪到哪?叶安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的徐仁刚小腿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叶安皱了皱眉头,对铁牛道:“把我的背包拿过来。”
陈琳眼睛一亮:“你这是要重施术法了?!”
“术法?!”
曹仪一脸的震惊,而周屠户顿时充满不削,医学和神学从来都是对立且矛盾的存在,医者相信的是经验,是技巧,是知识,对术法这中玄之又玄的东西最是厌恶。
可以说医者最讨厌的便是病人“信神不信医”。
叶安同样也是生气,皱着眉头道:“什么术法?!这是格物!是医术!医学!”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神乎其技
叶安理解为何陈琳把缝制伤口冠之以“术法”之名。
人们对于不理解的事物除了用宗教信仰来解决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追求真理的科学家,但周屠户却对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不容易把包扎乱七八糟的麻布给除去,终于见到了伤口,徐仁刚的小腿已经被砸断,只要稍稍触碰他便疼得发颤,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
“叶侯,这还有救吗?”
焦急的程拱寿在看到好兄弟的小腿弯曲出诡异的弧度后便有些绝望。
“人是死不了,但这腿还需好生医治才有下地的可能。待会可能更加疼痛,徐仁刚你可还能坚持?”
面对叶安的询问,徐仁刚虚弱的笑了笑颤声道:“侯爷,小人这条命皆可交托与你,尽管医治,便是徐某身死而无憾!”
叶安点了点头,骨折在后世并不是要人命的病症,甚至有极大概率可以痊愈,但在这个时代,死亡率不低,且极有可能会落下终生残疾。
一个男人几乎便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是所有的希望,一旦终生残疾对这个家庭来说便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光不能养活一家老小,甚至还需要一家老小养活。
像徐仁刚这样皇城司的逻卒还好些,多少有兄弟情分在,但被人接济的感觉可不好受,这个时代相比后世更加在乎自己的价值,受人接济并非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钝器所伤的骨折一般不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外伤,叶安仔细的观察同时用手试探,徐仁刚便随着叶安的手指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生怕他咬着舌头,周屠户还特意用麻布塞在他的口中。
叶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长舒了一口气道:“非是骨折,而是骨裂,可有石膏?”
“石膏入药?这倒是具有敛疮生肌,收湿,止血之功效。”
周屠户在边上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叶安的做法,只不过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准备五斤石膏,另外取些温水来。”
“五斤?!这还不把人给吃死?!”
叶安没有理睬周屠户的惊呼,反倒是仔细观察徐仁刚身上的箭伤,好在有盔甲防护,创伤并不深,转头对徐用章道:“取猪油、松香、炒熟的面粉、黄蜡、樟脑、冰片、没药来。”
周屠户竖起耳朵听着叶安的话,这些东西倒是都能治外伤,只是从来没有人合以为药。
对于叶安来说徐仁刚的腿伤不是最主要的,倒是应该先把奸商给治好,待徐用章取来所需,叶安便立刻用温水搅拌起来,直至粘稠后便算是做出了一味金创药。
这东西是他在后世摆摊时从一位买药的赤脚医生那里学到的,老头年过七旬,颇有些仙风道骨,只是他买的东西多以壮阳之药为主,一大玻璃罐的虎鞭酒乃是他的招牌…………
用他的话说,祖传的真东西没人信,也就是这些用萝卜沙参泡出来的“虎鞭酒”有人买。
/> 叶安起初也是不信的,但老头喝了点酒便上头,大晚上的非要给叶安展示一下,于是路边受伤的野狗便成为最好的“试验品”。
别说,被其他野狗咬伤的地方抹了这药膏,第二天早上便好了,那野狗居然还以老头为主人,整日在他的摊子前徘徊,一来二去到也被老头给收留下来。
回想起那个喝酒的夏夜,叶安不自觉的挑起嘴角,摆摊的生活倒是也充满趣味不是?
只不过这样的笑容落在周围人的眼中,便有些诡异了,谁受得了一个少年人拿着小刀盯着别人外卷的伤口发笑的!
牛耳尖刀用火烤了消毒后,割去伤口的腐肉,夏日里这样的伤口最容易腐败。
用自己水壶里的酒水做了简单消毒,直到徐仁刚疼得晕过去,叶安这才把内里发白的烂肉也跟着剃去,顺便用针线小心的缝制起伤口来。
周围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这一切,无不胆颤心惊脸色发白,画面的冲击力太强了,这哪是少年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伤口清理完毕之后,再撒上调制好的金创药,这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壳聚糖外用药粉,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叶安加水调制成了药膏。
轻轻得敷在伤口上,只要能结痂,便不会有感染的风险,且能在段时间内痊愈,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患者自身的免疫力。
一个圆木桶被送了过来,把徐仁刚的脚放进去,同时把和好的石膏也倒了进去,在外面不断的泼洒冷水降温,于是一副石膏模具便制作完成。
叶安拍了拍徐仁刚脚上的石膏,转头对程拱寿以及徐用章道:“如此便可,待一个月后便可取下,到时能不能痊愈便看他的恢复了。这段时间或许有些闷胀瘙痒,切勿急躁!”
一群人已经被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法所惊艳,谁能想到马上就要被锯腿的徐仁刚居然能保住这条腿。
倒是周屠户紧紧地盯着石膏道:“此法与柳木生骨之效类同?”
叶安点了点头:“算是类同的,只是柳木做成夹板因多用在战场上临时固定,石膏帮助病患恢复的最好之物。我的手法也你看了,该学的也学了,不用我再演示第二遍了吧?接下来便由你来,照我之法施为便是。”
周屠户立刻便兴奋起来,对于他来说全新的医疗知识非常具有吸引力,尤其是效果看上去还不错,他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嫌弃和避讳。
陈琳是没想到叶安会如此大方,毫无避讳的把如此精妙的家学传授给外人。
要知道相较于文人,医者更加敝扫自珍,从不外传家学………或许是家中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医学,号称千金不换的传家宝。
曹仪瓮声瓮气道:“当真是神乎其技,若是在东京城中开设铺面,专门给那些喜爱射猎的衙内看病,嘿……不出一年便能赚的盆满钵满嘞!”
陈琳微微摇头道:“你觉得他差这点小钱?你可知道长生这小子稍稍动动头脑,金山银山便来了。某家若是你便趁早砸钱给这普惠商号,说不得以后便是坐拥金山银山嘞!”
曹仪嘿嘿一笑:“大官说的是!”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被动“封神”
安化军已经把叶安奉若神明了,在寻常将士眼中,能把断腿断手的人治好,能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如同缝衣服一般缝制起来的人不是神明又是什么?
这是慕强心理在作祟,人类的本能便是尊敬强者,并且喜欢把强者神话,这种强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在学识上都是一样。
叶安现在都不敢轻易在寻常士兵面前露面,没办法,这些淳朴的士兵太过简单了些,已经把他的救护知识当作了生死肉白骨的“医学奇迹”来看待,尤其是在周屠户粗暴的医疗水平之下,更是如此了。
大军休整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叶安的军令几乎得到了最为苛刻的自觉执行,而叶安发现自己训练士兵仿佛变得更加轻松了些。
只要他出现在军营之中,士兵们便会在第一时间向他施以“注目礼”,这种感觉让叶安很尴尬,也让曹仪嫉妒的要发狂。
在他看来,叶安在安化军中的威信已经相当于绝世名将一般的存在,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领军之法无有最妙者,唯有信之可言,若得三军之信,将士可托生死之重!若得,虽死而无憾矣!”
父亲常说这种感觉就如同文人中流传的那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已”一般,但曹仪一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却让他惊讶的发现,叶安这个少年郎正在一步步的做到。
伤兵营已经成为全军上下最干净整洁的地方,同村的士兵隔着栅栏老远的打招呼,双方之间的对话也轻易传到了旁人的耳朵里,其中最多的还是关于叶安缝伤口的手段。
于是更多人认为叶安是天上的武曲星降世了。
这下好了,叶安在安化军中的权威性更加强大,少年侯爷、能带领军队打胜仗、胜了之后对死去将士多抚恤、军功也给的痛快,最重要的是战场上的缴获一点都不贪,据说是人家自己有钱,能赚钱。
听闻皇城司的人在军中各种吹嘘叶安的厉害,连上朝时被死士劫杀这种事情都被传了出来,六个死士的劫杀逐渐变成了十六个,六十个…………
曹仪觉得自家门前高头街巷子里住着的杨二傻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偏偏这军中将士几乎笃信非常!
谁不希望被一个绝世名将所领导?是个军人都希望在他的麾下效命,如此一来不光有军功挣,关键是还能活命啊!
更有甚者在军中便开始给叶安立长生牌位的,叶安在无意中瞧见之后,顿时觉得那长生牌位仿佛灵位一般的不吉利,看着都觉得膈应。
但曹仪和陈琳两人却是连连惊叹,羡慕叶安的所获得的这一殊荣,毕竟在大宋,几乎只有牧守一方且勤政爱民的官员才能得到这般的待遇。
叶安无奈的接受了这一切,但好在安化军将士的服从性已经被训练出来,每日一大早从队正到将校,在到检校,巡营官都会集中在叶安的营帐前准时开会。
这已经变成安化军中雷打不动的习惯,由叶安教授他们训练科目,并且亲自带领铁牛和亲兵示范过后,这些人全部学会才各回各队开始率军练习。
不得不说这样训练的速度很快,尤其是队正得到了认真学习的机会,完全可以担负起各队士兵的教练任务。
队正就相当于班长一般的存在,是老兵,是
精锐,是军中的老大哥,对于上下级分明的军中来说,他们的地位非常重要,但可惜的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却并不受待见和重视,因为即便是在军中都有官制的存在,自然也有一种隐形的鄙视链。
队正便是再厉害,获得再多的军功,只要无法获得官身,便永远还是一个白身,顶多算是比一般士兵老练一点的白身罢了。
叶安正在一步步的打破这一观念,老兵是基石一般都存在,在后世几乎被各个部队当作宝贝疙瘩,若是被调走还要心疼好一会呢!
他相信只要把这些队正培养好,安化军的作战能力一定会有极大的提升。
为此叶安不惜在他们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得到的效果也十分让人欣喜,最少士兵们自己知道尊崇队正的教导有多重要,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活命的机会。
出征在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活命,队正在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后,便开始自己的操练,最重要的便是联系队伍的合击之法,以队为最小的战斗单位,互相配合,互相练习,如此才能发挥士兵的最大战力。
最显著的方式便是让两队实战拼杀,效果非常显著,一队人被揍得灰头土脸,惨叫连连,即便是木质的棍棒打在身上也是吃疼的,何况叶安给出了高额的“奖励”。
军中偶尔也会有互相比斗的场面出现,所以并不算是以利驱使,但结果却让四周围观的士兵心中暗道不可思议。
这其实就是兵家的合计之法,号令之尊,只是叶安做了更为详细的划分,若是在边军老兵身上,或许并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于是安化军上下的将士们更加信服与这个与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少年侯爷了,“叶帅”的名声于是在军中更加相连。
当然一个关于“夜郎”的故事也在军中流传开,至于是谁散播的,不用说定然是了解叶安过往的陈琳,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无辜”的程拱寿和徐用章,还有病号徐仁刚三人。
铁牛愤怒的在伤兵营“揪出”了这个三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不过三人却依旧充满了无辜。
当铁牛一屁股坐在无法移动的徐仁刚的另一条好腿脚上时,徐仁刚惊恐的大叫:“疼!铁牛兄弟,我等也是为了叶侯的好嘞!陈大官说了,叶侯在军中的威信越高,回朝的时候便越是不祥,咱们能瞧着叶侯回朝之后不受待见吗?!”
“笑话!如何会这般?!”
程拱寿和徐用章从边上的营帐传了出来,陪着笑脸道:“您觉得被将士奉为武曲星降世的叶侯,还能收到文臣的待见吗?别忘了,这一次从头到尾可都是文臣们在背后帮衬着叶侯嘞!别的不说,你瞧不见为了让叶侯施展,范侍制都退位让贤?这是为何?别说这是叶侯深谋远虑,范侍制和曹节度同样能平定环州之乱,只是时间早晚的事罢了!”
铁牛虽然憨,但却不傻,绕过这个弯后,便恍然大悟,随即更加纠结道:“不知怎的,俺家侯爷便是如此欣喜军旅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程拱寿三人露出贱笑:“那便交给我等便是…………”
铁牛想都不想的便喝骂:“滚犊子!我家侯爷说了,你们皇城司的人在陈大官手底下时间长了,变态的紧嘞!还说少让俺与你们往来!恁个球娃!”
……………………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叶安,妖人?!
铁牛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把程拱寿三人的话告知了叶安,但谁知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你就多余去找那三人的麻烦,这必定是陈琳在背后动的收缴,他们的话也是七分真三分假,当然范雍亦是如此,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太过复杂,信我一句话,万万莫要想着在军中如何如何,也莫要求我让你在军中得了差遣,这样只会让你自己越来越高,越来越万劫不复!”
铁牛尴尬的搓着手道:“侯爷咋知晓俺想留在军中的?”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侯府中你跟我的时间最长,大概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吧?若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我还配当你兄弟吗?”
说完便有长叹一声:“无论你是想出人头地,还是想要出人头地,还是想要做到你父亲没有做到的事光耀门楣,兄弟听我一句劝,万万不要如宋军任职,便是真心希望,也在等等,过个几年待军中风气好转,待朝堂逐渐改变,那时我云中郡侯府必定敲锣打鼓送你从军,可好?”
铁牛看着叶安真挚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颤,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仿佛被人打了鼻子,又如同母亲常对自己讲的故事,伯什么,子什么俩个人感情好到可以摔琴的程度…………
露出招牌式的憨笑,铁牛嘿嘿道:“那俺便听侯爷的,只要是侯爷说的俺都信!”
心中长舒一口气,叶安终于放心道:“尿是甜的你信吗?”
“信啊!侯爷必定尝过,否则绝不会………………”
“沃日!”
抄起地上的小凳便向铁牛扔了过去,只不过在一阵憨笑声中那里还能瞧见憨货的背影。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改变国朝从立国之初定下的“祖宗之法”?”幽幽的声音传来,叶安不用看也知晓是谁,头也不回道:“知晓为何我做事从来不避讳你吗?”
这话倒是勾起了陈琳的兴趣,嗓子里发出枯枝这段般的声音道:“哦?这是为何?”
“因你为代表了天家,我对你说,便是对天家说,这些话必定会传到圣人的耳朵里,只要你不死,以后也会传到官家的耳朵里,不是吗?喝一口?”
顺手接过叶安扔来的水壶,陈琳不禁皱眉道:“你小子不是说美酒了吗?”
“嗯……多乎哉不多也!”
瞧见陈琳喝的痛快,叶安笑道:“政治,军事,国朝的一体两面,如人双足,亦同双手,缺一不可,否则便是再强大的巨人也是残废的,跑不动的!”
陈琳皱着眉头,他觉得叶安把大宋比作巨人是不错,只不过又是残废,又是跑不动的,实在是有些不敬,但想想这小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便皱眉道:“听着荒谬,到也有些门道,说说看?”
叶安却反问:“你不要拿笔记一下吗?我的话可能有些多,你若是记不住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回朝之后再向圣人官家对奏嘞!”
“言之有理!”
陈琳尴尬的从怀中掏出奏疏一般的小册子,同时还有一根竹管倒出狼毫小笔认真的盯着叶安,这模样便如同勤奋好学的学生一般让叶安目瞪口呆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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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并不是叶安的特长,但他有许多知识是这个时代人所不曾了解的,或者说没有仔细钻研的,系统学习的。
而因为曾经的职业原因,他又擅长归纳总结,再加上秦慕慕的补充,他对政治上的知识或者古代政治史便有了出色的理解。
虽无法比肩后世大家,但应付这个时代的人却是绰绰有余的了,即便是面对统治者他也能侃侃而谈,这也是为何刘娥那么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自秦始皇扫六合,以统一华夏故地为尺,这千余年的时间里,大一统王朝并不多。何谓“大一统”?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问!读书!内侍也要读书啊!你看人家蓝大官…………好,好,好我不说便是!”
瞧见陈琳脸色发黑,眼睛中满是不爽,叶安赶紧转移话题道:“《公羊传·隐公元年》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唐人徐彦为其注疏曰:“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汉书·王吉传》:“《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也!知道啥意思不,就是咱们华夏的故地全部在金瓯之内!民间传闻太祖当年挥玉斧划大渡河为国朝边界,这定然是不可能的,太祖可是要一统山河的帝王,誓要金瓯无缺的,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大理国也应在我大宋立国后用兵的范围之内,只是北有契丹,不好重兵于南……陈大官,陈大官?”
瞧见刚刚还奋笔疾书的陈琳愣住,叶安忍不住叫了他两声,谁知陈琳猛然回过神来,厉声道:“你是如何知晓的?便如同身在太祖之策一般!”
叶安耸了耸肩:“废话,站在太祖的角度来看,是个人都能想到,有什么好奇怪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大宋若灭北辽,还有南国大理存留的意义吗?”
陈琳的眉头皱的如同山川一般起伏,低声道:“有人说你多智近妖!某家却觉得你小子就是妖人一般让人……让人恐惧!”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满脸的微笑,人畜无害的样子:“你瞧见有这么善良的妖人?有那自己性命为大宋平定边州动荡的妖人?若是见过那也抓一只让长生瞧瞧!”
见陈琳不再说话,叶安却是被他吓了一跳,教授的猜测是对的,那篇论文也是对的,看来当初自己初入校园便旨意教授的做法真是可笑至极,而且按道理来说,自己可不就是千年的妖人,只不过自己是“倒着”活了千年。
“秦、汉、西晋、隋、唐皆为大一统王朝,因为咱们华夏故土皆在金瓯之类,天下汉家皆奉王朝为尊,皆以汉天子为尊,心中只有汉家国鼎而无他主……”
“长生!老陈!”
叶安讲的细致,陈琳听的专心,一边听一边记录,就在此时曹仪大喊着掀开帐篷,吓得陈琳一笔滑到了手掌上。
“出去!!!”
叶安和陈琳几乎同时大喝,同样也把曹仪吓了一跳,也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掉头大步流星的离开,待瞧见帐外铁牛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慌张的冲着帐篷叫道:“某家啥也没瞧见,没瞧见啊!”说完便又试探着小声道:“是否有小娘子在其中?”
“滚!铁牛让你值勤你如何敢放人进来?!程拱寿你死哪去了?!”
陈琳的尖叫吓得曹仪一个哆嗦,也让铁牛和刚刚上完大号回来的程拱寿脸色发青,好似陈大官从来也没有这般的歇斯底里…………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兵甲之重不得不慎
“我大宋金瓯有缺,非是大一统之国,乃从纷乱之中立国,先天缺损此乃无奈之举,实属无奈!”
陈琳觉得此时的叶安有些像是一个坐堂问诊的大夫,他把大宋的病情说的很对,但却并未说出病因,于是好奇的问到:“这便是你觉得大宋该文武公举之因?”
叶安微微点头,却又微微摇头道:“大官,您觉得眼下国朝这般的情形对吗?百姓崇尚儒道这无可厚非,毕竟我儒家之学以仁义为先,以孝悌为重,以忠君爱国为大,但圣人……天家,若是也这么看是否太过以问为主了些?百姓从上到下都重文道儒家,如此一来谁还觉得军士可贵?谁还愿意委身军旅?如此国朝军备衰败,日积月累,水滴石穿啊!若真有一天北方之民大举南侵,到时国朝用什么样的军队来对抗?将士在战场上便是再浴血奋战,最终也比不过满嘴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读书人,可仁义道德用在敌人的身上有用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陈琳大惊失色,他忽然之间便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想要否定太祖、太宗定下的国策,否定重文轻武之制,但他又知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愣在原地的陈琳如同遭遇了一次重击,木木的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时候,叶安见了也就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这些事情陈琳早就知晓,只不过从来没有深入的思考,也没有当回事,接下来的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是陈琳还能听下去的了。
叶安缓缓起身,顺手从陈琳手中抽过那本奏疏,轻轻撕下记载了刚刚说的话的几页纸道:“大官,其实今天的话并非是说给圣人,官家听的,只是你我二人这一老一少之间的闲话罢了,若是面圣,长生说的只会跟难听嘞!”
微微苦笑,回过神来的陈琳接过叶安人过来的奏疏:“你小子除了吓唬某家还能干啥?!总以这惊世之语吓唬某这一把老骨头,某还能服侍圣人,官家几天?还有几个春秋的残年?知晓你的意思了,尽管放手在军中施为,某不再管你便是,但你也要知晓自己的身份,文臣掌兵于上不安。”
叶安终于会心一笑:“兵甲之重不得不慎,交给旁人不放心,但你自己难道就不想看看安化军能走的多“远”吗?”
一个“远”字被叶安咬的极重,不禁让陈琳微微一颤,随即道:“那便瞧瞧你的本事嘞!怎么司农寺少卿的差遣不想要了,打算在兵事上差一足?某家可提醒你,别打这算盘,武将获得文资尚且受到排挤,文人转武职……嘿嘿,你觉得将门能坐看你势大?别以为圣人重用你便可异想天开,文臣领兵只是万不得已之策,还是要有武将的!”
陈琳算是点破了大宋兵制的特点,三权分立,文臣、武将、监军,缺一不可,没有他胡作非为的机会。
叶安当然知晓,只不过对军旅还有些执念罢了:“大官回首看看历代大一统王朝,哪一个不重武备?哪一个又不遏制武将,只不过物极必反啊!走了!不同你说了…………”
叶安说完便走出营帐,留下陈琳独自一人思考这个问题,这才是他要说的核心思想,物极必反,大宋虽重武备,可那都是流于表面的,只是一味的增加士兵数量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是核心所在。
择良将,练强兵,重甲胄,利杀器,此四者缺一不可!否则再多的士兵也只是数字而已,甚至是炮灰罢了…………
叶安出了营帐大声呼喝:“铁牛,吹号!周长胜,击鼓!”
号角声,鼓声在军中响起,这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威严的
声音,号声如吼,鼓声如雷震颤大地,但平远寨的安化军大营却并无杂乱,将士们从走出营帐开始便已经秩序井然。
整齐的列队之后,曹仪和陈琳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军中的打鼓,五通鼓,短短的五通鼓三千人的大军便集结完毕。
和他们同样震惊的还有被俘的西羌人,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宋军,即便是党项人的精锐也没有如此快的集结速度。
子合呙菱透过囚笼看向大军,三神可以为证,这支甲胄齐备的军队战意之高昂远超大宋的环州之兵。
相比之效,西羌人的散漫简直如同散兵游勇不值一提,他可以肯定,仅仅是这三千人的安化军便能平定环州之乱!
“探马斥候,方渠寨可有西羌乱兵?!”
“启禀叶帅,小人以探明,方渠寨还在我宋军手中,由定边军第五都都头郁长义统领,麾下士卒八百余人固守军寨!”
叶安微微点头:“军中粮草督官席仓何在?”
“下官在!”
“粮草可否齐备,可供大军几日用度?”
“粮草已然齐备,可供大军五日所需,若沿途还可就粮,则可供十日所需!”
“速去派人催促庆州粮草供给!”
“喏!”
叶安挥手一指冲着北面道:“大军开拔,速速抵达方渠寨可整顿一个时辰!”
“喏!”
随着叶安的号令,整个安化军开拔进军,前军先走而中军不动,后军收拾军寨中的杂物和所需,待中军开始移动,后军便逐渐跟上,有条不紊规规矩矩,让曹仪这将门之家的子弟一脸的羡慕嫉妒。
骑在马背上凑近叶安道:“这么快便准备向通远进发了?也不等等老范?”
叶安没想到曹仪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无奈的苦笑道:“老哥既然知晓何必点破,大军早一日抵达通远,便早一日可安定环州,只要有援军抵达,无论多少都是对环州战局的稳定!”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你真的就是在担心环州?咱们之前商量的“大事”又该如何?”
“你便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可,咱们之前定计的时候,以长生为主,号令遵从,你该不会要食言而肥吧?”
陈琳在边上隐隐测测的盯着曹仪,在叶安定计之后,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党项人。
曹仪不满的叫道:“我老曹是那样的人吗?!再说到时军功少不得我的,何必做出言行相诡之的小人行径?!”
叶安发现这两人现在逐渐开始不对付了,原因也很简单,陈琳是监军,但却没有办法一分为二,跟随自己的时候,便无法监督曹仪的一举一动,而双方就要分兵而行了。
陈琳有监军之重,对将门自然更加上心,而将门本就不喜内侍双方天然矛盾,是某些利益让大家走到一起,但心中的猜忌和揣测从未消失过,好在范雍不在,若是再来个文臣中的传统派,天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方渠寨
安化军的行军速度很快,这是叶安在用上了所有办法之后才达到的效果,陈琳对于他规定每个人背负重量不得超过三十斤的军令有些吃惊,要知道一副盔甲加上兵器总共算下来也要四五十斤了,如何能不超过三十斤?
但当他和曹仪得知,这是除去盔甲的重量之后,两人便更加吃惊,盔甲怎能离开士兵?一旦有警又如何对敌?
但很快他们便得知答案,叶安把庆州民壮运粮的驴车,骡车全部征用,并且修书一封给了周国佐说明详情。
这些粮草车辆只需百十辆便能解决三千名安化军将士的行军问题,且车随队走,每一队都必须紧跟自己的物资车,一旦遇袭,不光可以迅速整顿军备,着甲张弓,还能利用车辆作为战场上的掩护。
“哈哈……小子你这阵法如同乌龟一般嘞!倒是让西羌人难以下口!”曹仪笑话叶安是用乌龟阵对敌,但叶安却反以为荣。
“乌龟有什么不好?长命百岁!只要能在战场上保命,继而杀伤来犯之敌,别说是乌龟阵,便是王八阵也用得!”
一骑快马冲到了中军,行军将士自动靠右让出通途,如同早就操演过的一般迅速。
“启禀叶帅,曹将军,还有三里便至方渠寨!”
“再探!”
这一次不等叶安发话,曹仪便下了军令,看着眼前这支在段时间内便被叶安调教出来的安化军,曹仪实在是嫉妒的发狂。
瞧见他羡慕的神情,叶安无奈苦笑道:“我领兵的方法就在这里,也没阻碍你观瞧吧?想要照搬又有何难?镇戎军的底子比安化军要好的太多,你难道不知?只要肯放下身段,抓住要害,难道还怕不能超越安化军?”
曹仪叹了口气:“你的治军之法与我家的不同,若我以你之法治军,必受家学影响,犹豫不决不说,变得混乱可就麻烦了,不若一始而终来的稳妥,我曹家治军的本事也不一定弱于你家嘞!”
这倒是,曹仪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将门中的传统教育,该如何用兵他们自成一派,没必要照搬自己的手段。
但叶安还是特意嘱咐道:“别的都可以不要,唯有军中的规矩和救治必须遵从安化军!”
曹仪撇了撇嘴:“这是自然,难道某家还用跟你这娃娃客气?镇戎军的家底可比安化军要厚实的多嘞!”
“嘿,你必定已经想要早些去往镇戎军推行此法了吧?若是镇戎军能同安化军一般,咱们的胜算可就有大了些!”
陈琳的话算是说道了曹仪的心中,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却在马背上互相叉手一礼,算是揭过刚刚的矛盾,但叶安知道,这就是将门与内侍之间的关系,亦或是大宋朝堂上的关系。
无论之前有多大的矛盾,但在对外的时候必定是一致的,除非有些害群之马,为了自己的利益宁愿牺牲掉整个国家以及自己的未来,这样的人只能跪在汉家的土地上,遗臭万年。
方渠寨很快便到了,相比平远寨,方渠寨的规模小了不少,从守军到百姓也架起来不过千余人,也难怪西羌人南下并未劫掠此处,付出的代价和收获
不成正比,自然不会冒险攻伐削减自己的力量。
而平远寨和方渠在之间的百姓大部分撤到了更大的平远寨,只有以少部分留在了方渠寨中。
浩浩荡荡的安化军抵达,高高竖起的宋字大旗以及代表叶安身份的帅旗,让这小小的方渠寨欢声雷动。
斥候先一步抵达时告诉他们叶安平定了被西羌人占领的平远寨,甚至击杀千余西羌人的消息,方渠寨的都头郁长义根本就不信,西羌人的彪悍他们是知晓的,平远寨可要比方渠寨要强的太多,可用的战兵也不少,最后还不是被西羌人给击溃?
只不过当安化军出现在方渠寨前的时候,郁长义便能明显感觉到这和自己认知中的安化军并不一样,一眼看去整整齐齐,一看便是出自治军有方的“大家”之手。
尤其是那高高举起的宋字大旗以及叶字大旗,让郁长义看着便觉踏实,再加上安化军由远及近逐渐震颤大地的脚步声,更是让郁长义吃惊,他知道眼前的安化军只有三千人,但在气势上足以与三万人比肩!
安化军的行军速度和步伐在叶安眼中惨不忍睹,但在保安军将士们的眼中却是整整齐齐,震撼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所有人都在短暂的欢呼后呆滞的盯着大军观望。
整齐划一也就罢了,可他们身上分明冒着一股浓烈的杀气,这种杀气郁长义很熟悉,便走杀人如麻的老兵身上常有这种气息,尤其是当人靠近之后,便会不由自主的汗毛竖起。
一脚踹在边上守门闸的士兵的屁股上:“张二狗,你不开闸迎接云中郡侯作甚呢?!”说完郁长义便带着士兵们一拥而下,前往城门口迎接安化军的到来。叶安一马当先,直冲着洞开的寨们而来,瞧见身穿黑漆铁甲的郁长义便厉声喝道:“你可是驻守方渠寨的保安军第五都都头郁长义?!”
郁长义立刻叉手:“正是卑职,见过云中…………”
“混账!兵卒驻守城墙,只有交换轮替之说,和来下防之事?!军令如山,无论谁来都不可有缺!”
郁长义猛然一惊,看着空空荡荡的寨墙呐呐道:“卑职这是以叶侯为尊…………”
“让你的人全部回防!安化军只是前来补给辎重所需,且不入城休整,由方渠寨供给饭食、凉水便好,水要烧开放凉!”
郁长义虽然不解,但还是吩咐了下去,尤其是嘱咐属下水一定要烧开,这反倒是让叶安满意起来,看来这郁长义确实是个心细之人。
打眼瞧了瞧方渠寨内部的模样,叶安便更为满意了,里面军营整洁,百姓秩序井然,多在街边等候大军进寨,叶安满意的点头道:“方渠寨秩序井然,你治军不错,最少你这一都是不错的,接下来的时间你要死守方渠寨,若是有警万万不可突围!”
郁长义瞪大眼睛的看着叶安,之前周长胜就是率兵突围而死,叶安这般提醒自己,莫不是将来方渠寨也有被围攻的可能?!
“叶侯,不知……”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来及问出口,叶安便带着亲兵返回,再抬眼看去,安化军已经在方渠寨前的小树林里安营扎寨了。
发动起寨中的民壮,郁长义只能一边忐忑一边为安化军的将士准备饭食和水。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奋!奋!奋!
叶安原本准备率大军沿着马岭水逆流而上,但夏季河水湍急,逆流行船速度太慢,于是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
方渠寨的都头郁长义眼看着安化军的离开,心中微微感叹,他看到了一支完全不同的安化军,军纪严明到了令人发指的军队,看着麾下将士被打的鼻青眼肿上前哭诉:“都头,便是穿过他们的队列而已,那小小队正居然殴打我等,实无天理啊!看看给我兄弟几人打的…………”
“住口!”郁长义皱眉呵斥道:“你可知叶侯早已瞧见,但却说了什么?穿插队列者打死无算!你留你们一条小命,便是安化军将士手下留情了,若是以叶侯的军法,你们几个能顶着脑袋喘气已经不错!”
“这安化军的军令也太过严苛了些!”
郁长义冷笑道:“严苛吗?你们也不看看安化军的模样,那是杀人杀出来的凶悍,你们几个怎么便有胆量从人家的队伍之中穿过?!”
队正尴尬的笑了笑:“本打算上前套套近乎,谁知人家根本不待见咱们,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哟……不过看着是真威武,卑职在西北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军旅嘞!”
郁长义瞥了一眼鼻青眼肿的队正:“怎么,馋人家的军功了?放心,有机会给你们赚军功!就怕你们撑不住!”
队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都头,可是叶侯有什么军令交代下?”
郁长义微微点头:“叶侯走之前说了,环州之乱或许会持续很长时间,我等要时刻警觉,若有敌袭不得以周长胜那般舍弃方渠寨。”
队正微微一愣,随即道:“瞧着模样西羌人该是不敌我大宋的,环州之乱能持续多久,最多不过是数月时间吧?”
郁长义轻轻摇头:“叶安此人不可小觑,年少不足加冠便有治军之能,年纪虽幼,但你在他面前敢有一丁点放肆吗?”
队正立刻摇了摇头:“天爷爷,俺从为见过如此吓煞人的少年郎,一个眼神俺都觉得要尿裤子嘞!”
郁长义感慨一句:“有此叶侯,西北定矣,我等也能捞些好处,传令兄弟们,咱们今年啥也不做,便是守好这方渠寨!待环州大定,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咱们的!”
队正立刻兴奋的跑开了,但郁长义的脸色却逐渐变得难看,论功行赏说的好听,可也要有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啊!
木波镇原名木波堡,乃是五代时西北之地的重要堡寨,因地形复杂唯有此堡可有通途南下,故此地重兵把守,到了大宋便从木波堡变成了更为强大些的木波镇。
但此时的木波镇却陷入空前紧张的战事中,西北之地自大宋立国以来,几无战事,虽然也与外族有过冲突,但也都不算什么对木波镇的影响并不大,毕竟北面还有通远城在,还有无数的堡寨顶在前面。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西羌之乱战火蔓延的速度会如此之快,木波镇乃是大宋西北商贾的必经之路,来自西域的商旅和大宋的商旅必须通过木波镇才能继续向南或是转道向东。
于是这座小镇的规模不断
的扩大,最终形成类同县治的规模,也成为除了通远城之外环州最为富庶的地方,自然也就被西羌人盯上了。
充满异域风情的羊角号响起,西羌人不要命的向木波镇发起冲锋,在城墙下尸体已经堆积成山,但这样的尸山却并没有浇灭西羌人的斗志,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登上城墙的机会!
好在木波镇的宋军应对有方,直接在尸山上倾倒了猛火油,在西羌人爬上尸山,一部分人登上城墙开始拼杀后,宋军这才点燃了尸山。
一股烤肉的焦香伴随着西羌人惨烈的哀嚎传来,黑烟在空中不断的翻滚,如同饱餐一顿的恶魔向上盘旋。
曹仪急切的看着叶安,他不明白为何叶安此时居然举兵不前,只是冷冷的看着战场上的拼杀,木波镇一旦易主,别说是城中百姓遭到屠戮,便是安化军想要进攻都要付出极大的伤亡,眼下唯有施以强援才能保住木波镇。
陈琳同样着急,只不过他可没有曹仪那般的好脾气,厉声道:“大敌当前,你却下令大军不得驰援,眼看着木波镇易主是何故?!莫不成以为某家这个监军是个摆设不成?!”
“时机未至,再等等,再等等……”
“你还要等什么?!”
“等西羌人觉得能够拿下木波镇的时候!”
不等陈琳反问,叶安便下达了军令:“铁牛传我号令,全军准备,骑兵上马,步军着甲,弓弩手上弦,绕过木波镇迂回西羌人侧翼,若被西羌人窥见,则全军冲击敌阵!”
随着军令被铁牛以及亲兵传下,安化军也开始了隐秘的行动,好在木波镇四周地势复杂,有丘陵有沟壑,还有树林荒野,有利于大军的隐蔽。
此时西羌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木波镇,对于他们来说这座城池中有着大量的金钱,财富,粮食,女人……有他们所需的一切,一旦拿下必定是一番大富贵,还能好好的享受。
参与这场叛变的人几乎都是本就不老实的西羌人,他们也并非是想要用武力表达诉求,只是想着夺取汉家的好处。
若是因为崔继恩的贪婪,完全没有必要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毕竟作乱的罪名很大,但如果作乱成功,那罪名也许就会很小…………
一旦战争开始就会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即便是一开始的西羌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战火在环州不断的蔓延开,甚至波及到了庆州边防。
当战争不可控时,人心也就变得不可控,眼前的西羌人只想着拿下木波镇后好好的享乐一番,全然没有察觉到在他们大举进攻的同时,一队宋军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背后。
眼看着木波镇在潮水般的进攻下渐渐不支,西羌人发动了总攻,最后的八百人也打算投入到战场上,就在他们的喊杀声响彻天空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出现了奇怪的“回音”。
“万胜!万胜!奋!奋!奋!”
一支宋军突然出现在了西羌人的身后,且就在他们全军开始之后!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统御宋军的杀神
战场上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测,局势转变或许就在转瞬之间。
西羌人做梦也想不到背后会出现敌军,尤其是在平远寨已经被自己人占据的情况下,为何还会有南面的军队前来驰援木波镇?
西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敢如此嚣张的对木波镇下手,就是源自于自信,他们相信在平远寨被夺尚且没有宋军驰援,此次攻陷木波镇亦如同探囊取物,即便是付出代价又如何?
安化军的军阵整齐的前进,气势之巨,如山入墙!
强弓硬弩在接敌之前便在统一的号令下放箭,顿时箭矢带着令人牙酸的嗡嗡声飞射而出,如同一片乌云从宋军的军阵中腾空而起,短短的三息便劈头盖脸的砸向了西羌人。
被这种大范围覆盖的射击,即便是有盾牌盔甲蔽体也是毫无用处,在惯性的作用下飞矢在空中滑过一个完美的弧度砸在了西羌人的头上,顿时惨叫连连,站在木波镇的城墙上看去,如同镰刀快速的收割着麦田里的麦子。
一片片的西羌人倒下,倒下便意味着死亡,更多的箭雨来袭,让他们不得不举着盾牌躲在下面挣扎,只可惜箭雨不曾停息,盾牌也不周全。
西羌的几百个乱兵一点像样的进攻都没有便被安化军给收拾了,而军中后勤官几乎不敢看向战场,在他看来这么多的箭矢便如同不要钱一般的射出,实在是太过浪浪费了些,抛射的准头太差,若非箭雨密集,西羌人又少,哪有这样的战果。
但叶安和他考虑的却是不同,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消灭来犯之敌,这本身就是对西羌乱兵的一次震慑,是对敌人斗志的瓦解。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安化军的将士终于开始对西羌人的绞杀,最直接的目标便是西羌乱兵的中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大军突进的速度相当快,西羌人在发现自己的后军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便被宋军击溃后,顿时慌了神。
中军的头人已经顾不得指挥大军冲击木波镇的城墙,而是开始召集大军回头剿灭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安化军。
战场上的号令一度陷入混乱,这便的西羌人还在拼命的进攻木波镇,后面却响起了撤军时才会有的呜咽号角声,眼看着已经快要登上城墙,木波镇的繁华唾手可得,西羌乱兵心有不甘。
而此时已经发现安化军来援的保安军将士,顿时气势大涨,奋勇拼杀!他们已经看到了希望,只要把木波镇守住,这场仗他们就能赢!
城下的西羌人顿时压力倍增,原本还犹豫的他们发现木波镇守军的防守更加卖命了,想要段时间攻陷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回援中军以缓缓图之。
保安军都指挥使丛正远站在木波镇的城墙上高呼:“王师以至,西羌贼人休矣!还不束手就擒?!”
保安军的将士跟着大喊,整个木波镇响起“束手就擒!”之声不断冲击着西羌人的心房,逐渐瓦解他们的斗志。
西羌人在慌乱中回援中军,但他们面对的却是更加顽强精锐的安化军,两支军队从战力上就不在一更层级。
西羌人围攻木波镇已有数日之久,本就师老兵疲,要不是木波镇中的繁荣让勾引着他们,强撑着攻城,他们早已撤走。
而安化
军乃是得胜之师,夺回了平远寨,得到了封赏,又在方渠寨获得了短暂休息和调整,此时的他们可为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盔甲齐备,阵形不散,远远看去如山入墙,单单是这气势便让西羌人胆寒,在大地的震颤中,安化军有序推进,隆隆声不再是战鼓,而是将士脚下的步伐。
每一下都是那么的坚定而有力,敲打在大地上形成的“鼓点”也一下下的敲击着西羌人的心房,让他们难以鼓起勇气对抗宋军。
最终双方还是遭遇了,西羌人唯有鱼死网破才能冲出叶安精心编制的包围,想要从两侧突围根本不可能,安化军两翼的骑兵已经在侧翼游荡,西羌人的步卒在他们面前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简单,至于骑兵安化军也是不惧,早在铁骑包抄的时候,几队长枪手便开始向侧翼移动,只要他们能拖延住西羌人的骑兵,安化军中的铁骑便能冲杀而至,配合之下西羌人的骑兵根本无法造成有效的威胁。
而这一切都是叶安之前便定下的,战场上的局面就如同他预料的一样,西羌骑兵开始想办法从侧翼打开缺口,只可惜却一头撞在宋军枪林之上。
安化军的长枪手把手中的长枪斜插在地上,迅速半蹲下,用整个人的力量对抗战马的冲锋,前几排的长枪手被马匹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而战马同样也被刺穿脖颈,锋利的长枪甚至刺穿了马背上的骑士。
枪林上挂着的西羌骑兵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晃荡两下便沿着枪杆滑落,留下了滑腻的鲜血,侵染了长枪上包裹的麻绳…………
双方的步卒已经撞在了一起,西羌人的刀斧,连枷,大锤砸在安化军的盾牌上,震得刀盾手吐血,但他依旧死死的握住盾牌,同时挥刀砍杀,身后的袍泽锋利的刺出长枪,有的则挥舞着类似铁戈般的勾枪,如同镰刀般的向下劈砍,不断的收割着西羌人的性命。
宋军的长兵器花样繁多,且功能作用皆不相同,叶安不止一次的惊叹宋人的创造性,也不止一次的排列组合。
眼下的军阵对于安化军来说是最适合对抗步卒的军阵,西羌乱兵中的步卒在安化军的军阵面前几乎如同待宰的羔羊。
屠杀机器一旦开动,战场便如同巨大的血肉磨盘,不断的碾压榨取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生灵。
西羌人崩溃了,在面对如此稳固的军阵时,他们的冲击根本就是在送死,疲惫的宋军甚至可以前后互换,交替作战!
这些都依赖于中军的指挥和军令的传达。
子合呙菱透过囚车的栏杆看着那宛如恶魔一般的少年人坐在中军最高的车顶上,不断的向下面的传令兵发号施令,心中顿时胆寒的紧。
“敌骑已然中计,发号骑兵参与围剿,以弯月之势冲击西羌步卒,给我记住了,专杀外侧步卒,让他们不断的分散力量填补侧翼!”
“喏!”
“中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传令放慢鼓点,让大军的速度降低一些!以稳妥绞杀为重,西羌人虽不敌,但仍存斗志并未全线崩溃,我要的便是他们的斗志慢慢消亡!”
“喏!”
…………………………
子合呙菱绝望的闭上眼睛,这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杀神,为何之前从未听闻大宋有这般厉害的少年名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无心的“魔将”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归根结底就是消耗战,不光小斯箭矢,粮食,斗志,还消耗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谁的意志坚定,谁的战意高昂,谁的装备先进便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
这是老教授曾经的观点,叶安深以为然,在他看来眼下的战争完完全全的应验了教授的话,归根结底消耗掉的就是生命。
与生命相比,其他消耗掉的东西一文不值。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眼下的大宋来说都不成问题,箭矢的消耗可以从打扫战场上补充,盔甲的磨损也是同样的道理,唯有生命消失了便不会再出现。
没死掉一个战士,对大宋来说便是死了一个青壮,便是对国家力量的一点削弱,至于对那个家庭来说便更是相当于失去了一切。
即便是叶安想尽办法的保存战力,但死伤仍旧不可避免,西羌人已经溃败,曹仪却在军中气的直跳脚,大骂木波镇的守军:“怯懦鼠胆之辈!敌以溃散为何不出城追击?!如此定然可置敌于死地,斩获颇丰啊!”
陈琳同样皱眉盯着木波镇,眼下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朗,西羌人已经开始溃败,有些慌不择路的西羌乱兵甚至通过木波镇的范围而逃,但这座规模颇大的镇城却依旧城门紧闭,不出一兵一卒。
叶安心中虽有疑惑,但却并没有妄下定论,或许木波镇中的守军也有自己的难处,此时当以追击敌军,擒获首领为要。
尖锐的啸声划破长空,响箭呼啸而过,宋军的骑兵顿时开始集结冲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追击敌酋之首!
当骑兵再次返回中军的时候,马匹后面却是牵着一个披头散发在地上踉跄奔跑的人,子合呙菱在看见了那个人之后便惊呼:“白马家的少主人?!”但说完他便后悔了,边上的宋军立刻向那个恶魔般的少年人奏报…………
白马赤日是西羌白马部族头人白马乌兰的小儿子,因为对他的宠爱,白马乌兰放任他在环州劫掠,安化军将士冲破敌阵后便在中军的牛车上发现一群女子,皆是两眼孔洞麻木,即便是被宋军所救也无动于衷。
只是坐在中军的地上呆滞的看着四周陌生的军营,以及不忍直视这一幕的宋军将士。
叶安走到了子合呙菱面前森然一笑:“他是白马部的少主?看来本候抓了一条大鱼啊!还要谢谢你这个杂鱼才是。”
虽然知晓叶安在军中常被人称作叶侯,但没想到他真是一个侯爷?天爷爷,这才多少岁居然已经是大宋的开国侯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放过他,白马部乃是我西羌最强大的五部之一,人多势众,战马无数!”
曹仪大怒:“你他娘的都是阶下之囚,还敢威胁我等?!”
叶安则是挑了挑眉毛:“放了他对本候有什么好处?”
子合呙菱笑了笑:“宋国不是想要早些平定我西羌之乱吗?稳定环州之后才可威慑党项人不敢南下,白马部的人若是知晓你杀了他们的少主人,尊贵的侯爷,您觉得还能早些稳定环州?定然不可能得到白马部的支持,即便是宋廷给了再多的赏赐白马乌兰也不会妥协!”
仓啷…………噗…………
子
合呙菱呆滞的看着流血的长剑,鲜血瞬间剑锋滑落,如同落在荷叶上的雨珠,一点一滴的砸在地上,大笑的表情保持在白马旭日年轻的脸上,只不过笑容僵硬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度便落在地上,血流喷涌而出染红了少年的铁甲。
抬手擦拭剑上的血迹,叶安轻蔑的笑了笑:“人多了不起?有我汉家人多?势力庞大有多大?有我东南百万州?!我大宋来汉家正朔,岂能同叛匪妥协?!”
少年,血甲,豪言,壮志,中军将士眼见这一幕徒然爆发出欢呼:“叶侯威武!”
曹仪和陈琳同样震惊,在他们看来精明的叶安在得知白马旭日的身份后一定会利用他与白马西羌部交换筹码,甚至威胁他们帮助大宋,谁曾想他叶安一剑便斩杀了白马旭日。
子合呙菱呆滞片刻后怪异的看向叶安道:“叶侯一剑斩酋好生威武,只不过将会引发白马部上下的怒火!”
叶安一直在仔细观察子合呙菱的表情,从这个子合部的头人眼中,叶安看到了悲哀和凄苦,但这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白马部与子合部之间的关系如何?听闻你们是世交啊!我有一个好主意,若是你子合部愿为我大宋策应,待白马部覆灭之时,其土地人口皆归你子合部所有如何?!”
子合呙菱微微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叶安,在瞧见他眼神中的真诚后并未欣喜,而是惊恐的叫道:“你是蛊惑人心的魔将!天神蒙格西必燃烧你的心!”
刺耳的惊叫声让叶安不由得掏了掏耳朵,看着惊恐万状的子合呙菱忽然狞笑道:“魔将?既然我是魔将又怎么会有心呢?!我的心早已被你们西羌人的野蛮屠戮所点燃,如今只有用你西羌人的鲜血才能剿灭我的心头之火!!”
“啊!!魔将快走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曹仪和陈琳毛骨悚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要咽一下口水却发现嘴唇不知何时已经干涩,这才回过神来背后发毛的对视一眼。
“大官,这小子不会真是魔将吧?听闻西羌祖先就是被魔将追杀,最后得仙人相助…………”
“响晴白日的发什么癔症!他叶安乃是我汉家儿郎,怎会是西羌人的魔将?!但这小子三言两语便把人逼疯的本事着实让人胆寒……”
曹仪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没错,您还别说这小子身上有一股子邪劲,看的某家这种常年与刀兵打交道的都悚然。”
叶安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但看到那些瘫坐在地上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的汉家女子,心中的愤怒便再次燃烧,静静的盯着看上去发疯的子合呙菱道:“别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不好使!我要让你看着西羌人走向毁灭,凡是环州之地作恶的西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首当其冲的便是你子合部!”
子合呙菱疯癫的模样忽然便愣住,眼神死死地钉在叶安的身上:“为什么!!”
“因为你!我不管那些人中谁的手站满了汉家人的鲜血,也不管谁的手是干净的,只要是你子合部的人我便要针对,便是不杀光他们,也会让他们变成最低贱的存在,世代为人所奴役!”
这一次子合呙菱终于露出了内心深处的恐惧,瞳孔不断的震颤:“你要怎样!”
“为我所用!!”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君子固穷”
分化拉拢本就是平定环州之乱的手段,但仅仅依靠这些还不够,叶安此次可不光是要平定环州之乱的,大棋在后怎能空手而回?
子合部是西羌诸部中最为弱小的一支,但同样也是最容易被操控的一支,只要运用得到,必定会有极好的效果。
还是那句话,不能把西羌人从华夏历史上摸去,事实上华夏的先祖就是从华族和夏族中孕育而生,而西羌人同属一脉,史料上记载西羌人的祖先不是黄帝就是炎帝,所以他们也能自称华夏子孙,这一点没毛病。
只是西羌人同汉人不一样,点了不同的“科技树”发展而已。
此次大宋的目的是镇压西羌人的叛乱,而非消灭西羌人,只是眼前那些无辜的女子让叶安心中愤怒的发狂,白马部的西羌人便是他宣泄愤怒的目标。
拉拢的方式有许多,让敌人心甘情愿的替自己卖命当然是最好的,可眼下以子合呙菱的状态,想要他配合…………
安化军抵达了木波镇,只不过在进入木波镇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陈琳一张老脸冷若冰霜,而曹仪的一双“牛眼”涨的通红。
不是因为城中百姓的死伤惨重,也不是守城的保安军悲惨的模样,而是因为冷漠,没错,就是冷漠。
这里的百姓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出生入死保护他们的宋军将士充满感激,而是以一种警惕态度面对到来的安化军。
在看到百姓警惕的模样,叶安心中便是一阵堵塞,但他很快便释然了…………战争的另一面便是对本国百姓的伤害,兵灾更胜于贼!
华夏的煌煌史书中以血泪记载了兵灾的恐怖,朝廷军队杀良冒功,劫掠百姓更胜于贼的事情可不少。
木波镇中的百姓也并非都是如此,只是绝大多数人抱有戒心,叶安指挥大军在木波镇中驻扎。
大军默默的进入了木波镇,这一次保安军将士并未擅离职守,只是站在城墙上默默的看着他们,安化军的将士们进城之后便明白为何这里的保安军没有出城夹击白马部了。
城墙上站着的已经是保安军的全部士卒,沉重死伤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寻常百姓来回穿梭在城墙之上搬运各种城防所需。
木波镇的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之中,他们用双手守护住了自己的家园,如此对安化军的排斥自然会有一些。
好在安化军在叶安的调教下军纪严明,给了木波镇百姓以安全感,他们这才渐渐的明白,安化军还算是可靠的宋军。
当得知叶安的文官身份后,木波镇的百姓算是彻底放下了警戒之心,在他们眼中文官都是靠谱的,都是心系百姓的。
曹仪对此非常不满!凭啥自己这般的武将就要受到百姓这般的警惕?!
这就是大宋文武之间的差别,也是朝廷营造出的差距,给人的感觉便不一样,陈琳在边上笑一笑对于这样的效果他倒是满意的。
一个盯着校尉兜盔穿着却是都头盔甲的保安军将士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卑职保安军第十都都头全伯清参见叶侯!之前收到消息说您还在平远寨,未曾想如此之快便赶来!”
陈琳瞥了全伯清一眼:“都指挥使何在?指挥使何在?校尉何在?”
见叶安和曹仪望向自己,全泊清微微一僵露出满脸的苦涩,刚刚还充满兴奋的他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单膝跪地道:“战死了!全部战死了!都指挥使庞亨,指挥使安世钦,校尉曾子重尽数战死城墙之上!”
“全部战死?!”
曹仪微微一惊,脸上骇然变色,站在他边上的叶安同样大吃一惊,军中的高官一般不会战死沙场,毕竟身边又有一帮亲兵,直接战死在战场上的可能性并不大。
“难怪木波镇百姓见了我等进城如此警觉,这是担心咱们夺了木波镇的功劳啊!”曹仪一语中的。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脑袋,之前妄自揣度人家,没想到居然完全相反。
“你们还剩多少人?”
“不足五百……”瞧见陈琳微微皱起眉头,全泊清急急的开口道:“原本有三个营的兵马,眼下只剩下四百余人。”
一千余人还剩下这点,可想而知这场围城战有多么的惨烈,叶安众人默然,是千余保安军将士的牺牲才换来了木波镇的安全。
“我觉得刚刚宰了那白马部的少主没错。”
曹仪看了叶安一眼:“你本就打算杀他,能有什么对错?今日咱们便要分道扬镳了?”
叶安微微点头,看向诧异的陈琳:“陈大官,曹节度要启程前往镇戎军,不知你是…………”
“某家自然是跟着你的,范侍制不在,除了某家谁能约束于你?!”
好吧,这老家伙算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叶安已经不打算和他较真了,反正陈琳粘着自己是必定的。
安化军在城中安营扎寨,这时候的木波镇百姓态度已经逐渐转变,帮忙准备一些东西,甚至送来了一些吃食。
毕竟是救命之恩,让他们免遭西羌人的屠戮,谁不知道西羌人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之后攻陷木波镇会做什么?
现在已经能送来些吃食了犒劳安化军,原本木波镇的士绅还送来了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这让叶安大为吃惊,到底谁是劫匪?
用陈琳的话说这是老规矩了,叶安好说歹说推辞了这些谢礼,陈琳在边上却惊讶的开口:“你小子不是最爱钱财的吗?也能放过?”
“君子固穷……”
“贼骨头!”叶安还未说完,陈琳便打断了叶安的话,满是不屑的看向他道:“你一来不是君子,二来也不穷!这样的豪言用在自己身上忒是可恶了些。”
叶安同样不屑的看了陈琳一眼:“我赚钱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更多的目的,带动发展……”
陈琳已经习惯这些从叶安嘴里冒出来谁也听不懂的词,打着哈气的离开,完全不理睬强烈不满的叶安。
天色渐晚曹仪躲在叶安的军帐中一边吃着叶安亲自做的面片一边小酌,两人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比之前单单依靠利益关系相连要好得多。
只不过曹仪这货总是提及东京城中买卖,死活要入股普惠商号,纠缠叶安连面都吃不好,只能无奈道:“待环州之乱平定再说!”
“你这小子,寻常人知晓我曹家打算入伙,恨不得叫爹爹,你小子倒好还不领情?!”
“可不是我求你,是你求我!”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瞒天过海
天亮的时候陈琳走出了自己的营帐,看到了叶安已经开始带领将士们出城跑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做这些对于提升安化军的战力有什么用,还引得木波镇的百姓站在城门口看新鲜。
呼呼呼…………看着如同牛喘气一般的叶安陈琳便上前道:“曹仪走了?”
“昂……走了,我送了他,讹了我三瓶好酒,跑的比兔子还快……唉!谁让你们坐下的?起来走,凡是跑步回来的,不得坐下歇息,慢走一会再休息!”
于是铁牛和亲兵们便在军中撵着瘫倒在地的安化军将士起身走动,三公里对于叶安这种场跑步且身体素质好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寻常将士也不算什么,但可苦了那些军中的文吏。
叶安的军令很简单,全军步调一致,一个也不能少。
三千人跑不了多远,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围着木波镇的城墙跑圈,这是在锻炼意志,也是在悄无声息的提升安化军战力。
叶安算了一下自己在环州最少要待三个月左右,这三个月的时间能把安化军调教出来也不是不可能,怎么“调教”?当然是无时无刻的改变。
起锅造饭的军营自然是热闹的,一顿稠粥再配上烤饼以及咸菜,补充了水分的同时还补充了流失的盐分。
叶安毫不避讳的盛了一碗粥便蹲在军营门口吃喝,顺便观看往来的木波镇百姓,西北人的豁达淳朴,南方商贾的精明含蓄,河南人的干脆利索尽收眼底。
这才是生机勃勃的木波镇,这才是原本环州之地该有的样子,这里是联通大宋与西域的必经之路,是去往甘凉二州的所在,繁荣本就应该是这里的特点。
“曹仪去了镇戎军,过段时间便会来环州了吧?”
陈琳抱着粗碗,学着叶安的样子蹲在营门前,两人撅着腚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两只“椒图”,但往来的安化军将士看向叶安的眼神永远充满了崇拜和尊敬。
叶安并没有限制将士们离开营地,事实上就算是规模较大的木波镇也只能堪堪容纳下三千安化军将士而已。
连城墙上都是安化军的人,为的是给浴血奋战的保安军将士好生休息一番。
但这些人昨夜显然没有睡好,最后还是全泊清壮着胆子上前道:“侯爷,小人……”
“我已然是环州最高治官,你该自称标下,卑职才是。”
全泊清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言语流利许多:“标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侯爷指点迷津,为我等保安军将士解惑!”
叶安转头看向全泊清,眼神中充满玩味的笑容,直到把他看的发毛才开口道:“本官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去安化军中扫听一番,本官可否有贪没将士军功之事?可有腐败贪污之事?你们的军功少不了,都是出生入死换来的东西,何须如此拘谨?下次大声点!”
全泊清顿时松了口气,大声应诺,但同时又更加压低声音道:“那我保安军战死将士的抚恤…………”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道:“本官自有定夺,抚恤一文不少皆会发往其家中,但眼下战事紧急,只能登记造册,还需军中文书核验才是。”
“叶侯英明!”
此时的全泊清终于彻底的放下心中报复,只要人活着,军功一定是少不了的,但若是人不在了,以军中那些厉害的手段,抚恤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晓…………
陈琳瞥了一眼全泊清大步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些个小心思也敢拿出来卖弄,怎生当某家是个死人不成?!”
叶安笑了笑:“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报答战死长官的唯一办法,你信不信只要我敢贪没那些死去将士的军功,他就敢带人在军中造反!”
噗…………陈琳惊讶的看着叶安:“你小子癔症了?这可是全家上下掉脑袋的事情,他们为了已经死去的人敢这么做?”
也看看着那支棱起来的脊梁微微点头道:“他们当然敢,想想你出生入死的皇城司兄弟战死沙场,这时候另外的一位主官接替了你皇城司勾当官的差遣,还要贪没军功,你说…………”
呼噜……陈琳吸了一口小米粥微微点头道:“知晓了,你又打上这些保安军的主意了?”
“嘎……陈大官看出来了,那便请您行个方便……”
“行个屁的方便!你眼下才是环州之乱的体量安副抚使,范雍不在你权且暂代体量安抚使一职,想要调兵只需行文保安军即可,我会派皇城司逻卒给你送去保安军治所。”
叶安连连点头:“那便多谢陈大官了!”
“这里以有四百多保安军,你还需要多少?”
叶安伸出一根手指,陈琳大惊:“还要一千人?!加上这四百多人你手里可就四千余大军了!”
“一千?您客气!我还要一万人!”
“啥?!”
陈琳觉得叶安疯了,但看着他郑重其事的神色,陈琳觉得自己若是应了他便是自己疯了!近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这在西北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几乎相当于永兴军路驻军的一半的!
边军的一万五千人可不是厢军的一万五千人,这在西北之地都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连保安军也不过只辖五军,共计一万两千五百人而已。
“小子这事可不是能随意说出的,一万年五千余人已经超过保安军的人数,你上哪寻这么多的边军去?!”
叶安笑了笑:“不是说环州附近的边军皆能调遣吗?”
“可边上只有保安军,定边军可用…………”
陈琳刚刚开口叶安便摇头打断他的话头:“谁说的,还有绥德军啊!我打算从绥德军、延安府各调兵三千,再从京兆府调兵四千,共计一万边军备用!”
“你小子……你小子还真敢……要!”
陈琳的嘴巴已经有些结巴,他没想到叶安的胆子这么大,随即道:“绥德军距离环州有多远,延安府、京兆府距离环州又有多远?!”
叶安这次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远就对了!唯有如此才能避过党项人的耳目,棋局以开先手,自然要留下后手了不是?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陈琳微微一愣,随即惊讶道:“瞒天过海?但曹仪不是去了镇戎军……”看着叶安笑嘻嘻的模样陈琳便觉得自己再次小看了眼前这小子,眼角微微跳动道:“知晓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李德明
叶安率领安化军一路向通远城进发,在这一路上不断的收编堡寨中的士卒,这引起了陈琳的恐慌。
即便是叶安已经把计划和盘托出,但他内心深处对叶安手段的恐惧还是在不断的刺挠着他,让他渐渐的把叶安往最可怖的方向猜想。
但同样陈琳也在期待叶安用一场对党项人的大胜使大宋的西北之地平定下来,使党项人再无二心。
只不过叶安却觉得,曹仪那货走了之后,军中便缺少了一些乐趣,尤其是被陈琳整天以幽怨的表情盯着便更是如此了。
好在过了木波镇很快便是通远城,叶安依稀记得这里后来变成了军州,后世甚至还在考古中发掘出了通远军城防印,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显然眼下的党项人对大宋西北之地还少有侵略,否则通远也不会升为军州治所。
何谓通远?通达高远者也!
这里是离开大宋向西前进的最后一座大城,自然地位特殊,大宋现在与西域之间的联系还未断绝,唐时的丝绸之路还在顽强的保留属于他的繁荣印记。
但叶安知道,很快大宋与西域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切断,西夏人将会充当起“二道贩子”的角色。
西夏初期就想着“中间商赚差价”的买卖,所有对宋战争无疑是逼迫宋廷开设榷场,无论榷场之中的货物卖的多贵,他们总能从中赚取好处,因为这就是垄断啊!
只有大宋拥有制作精美器物的能力,强大的生产力使得汉家的商品独占鳌头,别无分号。
于是在大宋垄断制造业的时候,西夏人便想着垄断贸易,以此蓄养国力,强大自身之后不断的吞噬着汉家的领土扩张自己的力量。
叶安看了一眼马背上鹰隼一般的陈琳,显然他是不会知晓其中的问题的。
“崔继恩你打算如何处置?莫不是如白马旭日一般砍了?”陈琳瞧见了叶安的目光,有些担忧的开口,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太了解叶安的品性了。
对于崔继恩这般煎迫西羌人的败类,叶安必定会严办,当然砍杀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朝廷命官,叶安便是暂代安抚使一职也没有这权利。
“砍了他作甚?好歹也是十年寒窗熬出来的读书人,好不容易熬到知州的位置,又是文官,砍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
陈琳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叶安还是会念在同僚之谊上饶了崔继恩一条性命的,生杀予夺皆出于上,崔继恩便是再该死也许圣人官家下旨,轮不到他叶安斩杀一员知州事。
“报!!”
一匹快马从路边小道疾驰而来,马上的李二更兴奋道:“侯爷,通远城便在五里地外,赵大哥已经瞧过周遭暂无西羌乱兵!”
叶安点了点头:“归队。”
“喏!”
陈琳好奇道:“西羌人为何不攻取通远城?”
“攻一个试试?除非西羌人想彻底完蛋,不然攻伐通远城便是自寻死路,通远城来环州治所,兵精粮足,又有百姓万余人,一旦战事起,便是党项人想要攻克也需花费数月时间,西羌人?还不够耗的嘞!”
叶安对这个时代的战争做不到信手拈来,但战场上的攻防本质他却熟络于心。
虽然陈琳已经习惯,但他还是被叶安从容淡定的分析所惊艳:“难怪曹仪说你小子天生便是领兵打仗的料,对战局倒是鞭辟入里的紧嘞!”
叶安轻轻摇头:“非也,这与长生家学有关,叶安之家学最擅分析,只要有足够的消息,便能进行推断辩证,通远城的情况了若指掌,西羌人的战力摆在那里,以此推断又有何难?”
陈琳目瞪口呆,此时他不知说什么才好,话是这么做不假,可如此轻松便能推断出战局却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否则谁不都成了高瞻远瞩的将军?
此时此刻陈琳才发现叶安家学的可怕,对于他来说难以理解科学的分析,更难以理解开拓性的思维,这是时代所早就的,叶安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轻轻挥动马鞭驱使战马向通远城进发………………
一匹快马穿过通远城向北而去,和别人不同的是,这一单骑快马却绕过了大多数的环州堡寨,即便是经过必经之路的虾摸寨时,马背上的骑士依旧低调。
没有同伴,没有货物,没有仆从,这就是一匹单骑,但在环州却并不扎眼,路上有太多这样孤单的旅人,或是因为战乱,或是因为生计,或是因为主人家的指使等等。
只不过虾摸寨的老兵看着眼前的马背上的骑士,微微有些皱眉,大热天的还顶着皮毛便有些怪异,但老兵没有多想还是在验过过关的文书后便让他离开,因为上面写着他是西域的回鹘,想想回鹘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风俗,老兵便也不再计较。
马背上的骑士在出了虾摸寨后便一路冲向秦驼口,那里是党项人占据的要塞,也是类同虾摸寨的关口。
骑士进入秦驼口的寨门之中,立刻便有党项人上前拉住战马小声道:“骨嘞撅你总算回来了,主人在帐中等你!”
此时的骨嘞撅脱下头顶的皮帽,顿时露出了党项人的独特发式,快步走入寨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帐中,单膝跪地道:“骨嘞撅见过王上!”
一声宽袍大袖,类同商贾模样的中年人笑了笑:“是骨嘞撅回来了,我西北的雄鹰可曾带来汉家之地的噩耗?”
骨嘞撅轻轻摇头道:“王上,骨嘞撅带来的不好的消息,宋人已经开始反击,速度之快超出我等预料!”
商贾一般的中年人正是李德明,如果叶安在这里一定不会相信西北枭雄,党项人的首领居然会是一副商贾的模样。
“哦?没想到范雍倒是有些本事的,看来宋廷这次是选对了人啊!听闻平远寨被子合部的人给劫掠了,死伤宋国军民数千人,木波镇被白马部所围岌岌可危,怎么都被范雍平定?”
骨嘞撅微微抬头,看着李德明的好奇的模样纠结一番后道:“并非是体量安抚使范雍,而是…………”
不等骨嘞撅说完李德明便点头道:“哦!原是曹仪,那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此人乃是将门曹氏后人,开国名将曹彬之后,若是没有写本事到让人错愕了些。”
“亦非曹仪!”
“嗯?那是谁?陈琳可没有那本事!”
“云中郡侯叶安!”
“诶?!是他!”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鱼,鱼饵和渔夫
李德明从没怀疑过骨嘞撅的忠诚,也不相信他打探到的消息会有错漏,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有假,但事实上却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云中郡侯叶安?倒是有趣的紧,可是那个在景福坊中与辽人使团相争,龃龉之中手刃契丹勇士的叶安?”
“正是此人!”
“有趣!有趣!且把所见所闻说来听听,这少年郎太过特殊,早已听闻东京城的探子来报,叶安此人年少有为,为宋廷献良种得封开国侯,又为宋国官家侍读学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便能做帝王之师,真是闻所未闻啊!未曾想还有用兵之能……虽有怪诞,但又不得不信!”
李德明伸手扶起地上的骨嘞撅,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上了一杯清茶,对于这个他最喜欢的亲兵他从不吝惜施恩。
但回想起自己所见所闻,骨嘞撅端着茶杯的手却在忍不住颤抖,尤其是在石梁渡旁窥伺到那个少年人拼杀的模样,心中的震撼便不由自主的翻涌出来。
“骨嘞撅,你不会是被一个汉家娃娃给吓到了吧?!我草原上的雄鹰难道只有草鼠一般的胆量?!”李德明身边的亲兵瞧见了他的模样,顿时讥讽出声。
李德明的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他了解骨嘞撅,一个能让他回想起来便觉恐惧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看来自己有些小看了那个年纪轻轻的体量安抚副使。
“平远寨一战,西羌子合部占据平原寨之城坚,打算据城而守,谁知安化军居然有利器攻城,火球当空如大星坠野,其撼动地,房倒屋塌。火势蔓延据说水泊不灭,顺水而移,引燃房舍草料不知其数!子合部无奈于缺口突围…………”
“愚蠢……缺口突围便是找死!石梁渡必为西羌人之绝地!”
骨嘞撅崇拜的看向李德明道:“王上英明!石梁渡便在缺口,西羌人率兵尽出,谁知地上沟壑交错,皆为内置荆棘的陷马坑,子合部损失惨重!待其半渡石梁渡,叶安身着甲胄挥刀趋前,宋军悍不畏死一时气势大震,而子合部破之……”
“天时地利人和,所用之恰到好处,果真为那少年人领兵?”
李德明的疑惑同样也是所有人的疑惑,李德明身边的谋臣嵬名智海皱眉道:“十来岁的少年人岂能有这般的谋划?莫不是曹仪领兵?”
骨嘞撅微微摇头:“并非是曹仪,我入方渠镇中探听过,安化军皆以叶安为尊,唤其叶帅,平远寨之战早已深入人心,皆传其用兵之妙!”
一时间小小的帐篷中陷入安静,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即便是李德明亦是如此,许久之后感叹道:“宋国为汉家正朔,总有英才降世,天佑其昌啊!然文臣领兵……亦非善上之举,此子今后必定多舛!”
“木波镇呢?向前不是有人来报,木波镇被白马部所围,难道也是他叶安率军解围?”
骨嘞撅点了点头:“属下与鸡头山上得以窥伺全貌,安化军进退有度,号令具传,以前军中军对敌,侧翼破袭骑兵,待白马部骑兵尽丧,则以骑兵掠阵,攻而不进,不断扰敌以侧………据闻其在中军手刃白马旭日,脸色不变!”
“此子果真有些章法,到也知晓汉家的堂堂之军,正正之旗的故智。白马旭日虽然手中兵甲众多,但却是贪图享乐之辈,不足以与叶安指挥的安化军对抗……只不过这个云中郡侯倒是胆大妄为,居然敢斩首白马旭日,这下算是与白马部不死不休了。”
嵬名智海的话让李德明稍稍轻松了些,他最担心的便是宋廷快速平息环州之乱,最近这段时间听闻宋廷派遣重臣前来安抚环州之事,西羌人中已经有些打算谋取退路了,但自己辛苦谋划如此之久岂能让他们有退路?!
眼下白马部必定与叶安乃至整个宋廷不死不休,岂不是天赐良机?!
李德明认为眼下的宋国就是一条大鱼,西羌人是最合适不过的鱼饵,至于自己便是渔夫了,如何用西羌人掉“大鱼上钩”李德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伪装成西域商贾最大的好处便是能掩人耳目,除了帐篷的李德明看着眼前忙碌的西域奴隶微微一笑,没人会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夏国王会在西域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离开西域,来到环州的边上,更没人知道党项的大军已经开始秘密的从西域撤走调集过来。
自己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环州这片土地,而是甘凉二州!
宋国钉在党项土地上的钉子是时候该扒掉了,至于被定边军,庆州和镇戎军三面环绕之下的环州,就由西羌人制造混乱的好。
只要环州之乱持续一日,就能消耗宋国在西北的力量,同样也能让扫清党项大军攻陷甘凉二州的阻碍。
文武双全的云中郡侯?又能如何!
嵬名智海站在李德明的身边小声道:“大王,如此是否命西域诸军再度攻伐以做惑敌之计?”
看着有些拘谨的嵬名智海,李德明笑了笑:“我的兄弟,你因何而恐惧我?咱们出生入死多少年,你该相信我,只要我李德明还活着,你的家族便会获得荣耀,始终是我党项的大族!”
瞧见嵬名智海的脸上充满感激,李德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至于西域诸国,不过弹丸之地,此时攻伐未必甚佳反倒是该让他们养精蓄锐,多多从宋国赚取钱财才是上策。待拿下甘凉二州,整个西域岂不就是我党项的囊中之物?没了价值的牛羊是要宰杀吃肉的!”
如果叶安在这里一定会打出响指到一句:“巧了,本侯也是这么想的!”
钓鱼需要高超的技巧和持久的耐性,二者缺一不可,但在波光粼粼甚至迷人眼的睡眠之下,可不一定是可怜的鱼儿,有时也会潜伏者真正的“掠食者”。
渔夫被鱼所吃掉的故事有这太多太多,但这些警告往往会被常人所忽视,渔夫与鱼的关系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转变,但当渔夫发现时却为时过晚,他已经被凶猛的“食人鱼”给拉扯到了水中,瞬间吞的精光!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干啥啥不行,帅锅第一名
“云中郡侯当真是年少有为英武不凡啊!卑职听闻平远、木波两地大捷的时候便觉得这是叶侯的功劳才会有如此捷报,但从陈大官口中说出全赖叶侯用兵有方,卑职佩服的五体投地!”
很难想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叶安有些恶心,甚至连肠胃都在不适的蠕动。
虽然知晓崔继恩一定是恐惧自己的到来,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没脸没皮的舍去堂堂一州之尊的气度。
知州非是小官,相反地位堪比朝中重臣,乃是帝王亲信,管理一州之地军政,与通判一起治理,故通判又称监州。
这是赵匡胤集权的手段之一,可以说此举让地方上的最高政府直接受到朝廷的管辖,而无法一人独大。
至于边上的通判高寿远便更不能看了,此人倒是一副好卖相,只不过谄媚的笑容比崔继恩还要恶心,仿佛是诱骗小孩的怪叔叔,脸上的笑容也全然做作。
还真把自己当作什么事都不懂的黄毛小子了?!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瞧见陈琳在边上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要看着自己出丑。
“崔继恩,高寿远,你二人何不自缚双手认罪?非要本侯派人押解尔等?”
谄媚的笑容逐渐僵硬在二人的脸上,他们没想到叶安这个少年侯爷居然如此不讲情面,毕竟崔继恩也是从五品上的著作郎出身。
与叶安这个本职差遣司农寺少卿几乎品秩相同,乃是清贵之官派遣而来的,然而眼下身上的那点文人骨气全被丢的一干二净。
便是陈琳也看不下去,环州乃是边州,军政虽然名义上由知州事崔继恩一把抓,但事实上却是分开的。
“叶侯,环州之乱下官自有不妥之处,但至多不过是个催缴不实之过!羌人作乱实乃泾原路钤辖周从质所为!”
叶安微微皱眉,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崔继恩也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些,但更让他惊讶的却是高寿远…………
“羌性愚鄙,初不知粮草数目,催督文吏恣为奸欺,诛求倍常,稍不如意则鞭挞随之。首领厮铎论有过,逃去复归,泾原路都钤辖周文质与部署王谦、钤辖史崇信共议斩厮铎论,且加凌迟,谁知其治军不严,走漏了风声,诸族帐皆惊疑不定,遂传箭相结,抄掠堡栅。文质等打算放还质子招抚之,更缮治兵器为攻讨计,谁料消息再次走漏,贼益恐!别部首领撒逋渴又率其族千余以叛,环州诸族咸起应之,如此才大为边患啊!”
沃日!
叶安呆呆的看着眼前声色俱厉,仿佛要把周从质等人生啖其肉的周寿远,还真是天生一张巧嘴,居然把自己的过错一笔带过,把所有的屎盆子瞬间扣在周从质的头上。
如此一来煎迫西羌人的不是崔继恩与高寿愿二人,变成了他们手底下那些贪官酷吏,至于西羌之乱乃是由周文质等人治军不严导致走漏风声让西羌人惊疑不定所致喽?!
这真是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啊!
陈琳甚至还觉得周寿远所言有理,在边上小声解释道:“环州乃边州,与国朝腹内之州府稍有不同,虽政事属崔继恩,然兵事却属泾原路钤辖周文质所主,如此二人过错无非是治下不严罢了。”
“难道周从质便不算是治下不严?!我是个少年人看上去好骗也就罢了,怎生你一个堂堂皇城司都监还能被骗?还替他们解释?说实话若非大官一路跟随叶安前来,我便要怀疑你是不是从中收了好处!”
叶安豁然转头盯着崔继恩与周寿远道:“你二人乃环州之父母,一州之地主官,难道不知手底下人做了什么?!”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叶安抬手便指着崔继恩的鼻子道:“别以为本侯不知晓,你身为环州知州,居然欺瞒朝廷,擅配州界熟户买粮草,更甚者纵人入诸族帐催督,把朝廷当初许诺保全羌人族帐之事当作屁放了是不是?!
如此便可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再者你周寿远身为环州通判,本应制止崔继恩之所为,然非但不阻,还从中协调,若非有你受意,下面的官吏能把那些粮草拉到通远城的仓廪之中?!通判之责,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你当真以为本候不知晓,任由你忽悠?来人!给本侯绑了这俩个素食餐位的昏官!”
崔继恩与周寿远大骇,他们没想到叶安在短短的一瞬间便能把事情梳理的如此详细,不对,甚至比详细还要过分些,仿佛就站在边上亲自目睹了一切!
但此时他们俩已经无心关注这些,被铁牛以及赵虎李二更三人用布带捆绑起来宛如阶下之囚,两人顿时大惊,身为文官讲究的便是刑不上大夫,眼见叶安毫不顾忌同僚之情,顿时气急败坏道:“叶安!你过不一司农寺少卿,小小的云中郡侯,我等与你品秩相同如何敢以副使专权!!”
这倒是,叶安扬起脑袋想了想道:“因为范侍制还在路上,授意本侯暂代体量安抚使一职!你们再叫!唉!使劲叫!本侯一定…………押下去!”
看到陈琳神色不善的看向自己,叶安便也收住了后话,他对陈琳说过不会要了这两人性命。
“眼下安化军以入通远城,环州之乱何时能定?”
叶安看着有些焦急的陈琳微微一笑道:“随时可定,但我却要缓缓图之,范侍制还未抵达,西羌诸部还在蠢蠢欲动,劫掠堡寨,等堡寨平定下来,却是需要时日的,再说子合呙菱以愿率子合部归附,怎能不做文章?!”
“眼下你打算如何?”
“我打算……先把崔继恩与周寿远的罪证收集齐备,定了这两人的罪,人赃俱在之下悉数押解东京城请圣人定夺!”
陈琳的眉毛微微抖了抖,他没想到叶安来了便要夺权,一旦环州没了崔继恩这位知州以及周寿远这个通判之后,整个环州的事便都由他这个体量安抚副使裁决。
自己虽有监军之权,但叶安如何用兵,为何调兵却是难以过问,只能如实向朝廷奏报,以这一路来往的脚程,等奏疏到了东京…………还不知他叶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废物利用
通远城的府衙规模不小,甚至可用气派来形容,最少叶安觉得自己的司农寺相比之这府衙的规模也大不到哪里去。
崔继恩以及周寿远两人被羁押之后,便等同于扫清了叶安在环州的所有障碍,以至于周文质在收到消息后便急急的从安塞寨赶来拜见。
路上他便以为自己完蛋了,毕竟叶安与崔继恩,周寿远同属文官,必定互相庇护,自己这个泾原路钤辖岂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但当他到了通远城,听闻崔继恩和周寿远却被叶安收押起来之后心中更是骇然,连文官都能这般下手,何况是自己这个武臣?这叶侯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啊!
暗道一声:“吾命休矣!”但还是硬着头皮步入州治官衙,这哪里还是自己熟悉的环州州治?简直就是一座军营,几个孔武有力的陇西汉子站在那里,腰间的长刀看着便让人胆寒。
迈步到了花厅,看着满脸严肃的陈琳和风轻云淡的叶安,周文质咽了下吐沫抱拳道:“卑职泾原路钤辖周文质拜见叶侯,陈大官!”
“本侯只是好奇,泄密之人你抓住了没有?”
周文质微微一愣,没想到叶安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心中准备的那些回答顿时用不上,老脸顿时羞愧道:“暂未查明。”
“好一句暂未查明!单以你这话便能军法从事!”
陈琳大怒,几欲起身却被叶安伸手拉住,看向周文质道:“你不会一点都没有发现吧?军中消息泄露如此之大的事你同本侯说暂未查明以做解释,可否太过牵强?”
周文质满脸涨红如同猪肝一般说不出话来,陈琳上去便是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有什么便说什么,知晓什么便说什么莫不是眼下还一头雾水全然不知?!”
“军中恐有细作!”
这是周文质无奈的回答,他这段时间不是没查,可用筛了一遍也没找出军中是谁泄漏了消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即便是发了疯似的在军中查找,也还是没有头绪。
叶安同陈琳对视一眼,果然和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周文质的保安军中已经出现了问题,西羌人没有那个能力渗透到保安军中,更没有可能不着痕迹的把消息再传出去,所以保安军中必有党项人内应。
一时间两人都是惊恐的吸了口凉气,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应验了,虽然早有准备但陈琳还是有些慌张:“边军乃国鼎之重,岂能存间?!”
掏了掏被陈琳尖锐叫声刺激的耳朵,叶安摇了摇头道:“这该是党项人谋划许久的事情了,周寿远你也无需惊诧,既然当着你的面说,便是信任你这兵马钤辖,今日你一人独来州治衙门乃明智之举,记住在保安军中除了你自己谁也别相信,咱们不知间人到底是谁!”
周文质目瞪口呆的愣在当下,他没想到叶安居然并没有怪罪自己,反倒是希望让自己戴罪立功,这同崔继恩之间的区别也太过明显了些。
许久之后才抱拳到:“周文质谢过安抚使提携之恩!此次回去定然揪出奸细以军法从之!”
“不要急!或许军中有奸细也不一定是坏事呢?对吗?”
“嗯?!”
陈琳陈琳也有些狐疑,看到叶安奸诈的表情后便知晓他要作何了,随即拍了拍周文质的肩膀道:“你回去的时候要带几个人充任亲兵,叶侯可是这个意思?”
叶安冲着陈琳竖起大拇指道:“大官懂我!”
周文质感激涕零的离开了,迈出花厅的那一步他一身轻松,看来自己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顶多是罚铜外移他州任职,若是能戴罪立功,那便是极好的。
“你小子治军向来严苛,如何肯放过周文质?再说你对崔继恩和周寿远可没有这般的宽容,难道不怕回朝之后遭御史弹劾?”
“你怎么知晓我对崔周二人便严苛了?自然会给他们生路的!”
“嗯?!”
叶安可不打算得罪人,周文质乃因能力不足并未察觉党项奸细,此非是主观错误,他若是早已知晓军中有奸细还把重要的消息给泄漏了,那叶安一定军法严办。
眼下保安军确实需要周文质这个主将,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保安军的将士对这位兵马钤辖还是颇有好感的,最少他不贪,每月将士拿到的饷钱都是足额,分外朝廷的赏赐也多有发放。
没错,这便是大宋的士兵对好主将的判定标准。
“走,去吃饭,顺便见见老朋友!”
叶安的话让陈琳一头的雾水,待在府衙后院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内瞧见手拿蒲扇纳凉的崔继恩周寿远二人,这才知晓叶安的用意,不满的嘀咕道:“你这怂娃,连某家都要蒙在鼓里?!”
叶安微微一笑,冲着俩个“阶下囚”道:“二位幸苦了,待会还需演的真切些,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晓我等不合之事,也让有心人知晓我的夺权之举。
两人连道不敢,崔继恩笑道:“叶侯能给我等戴罪立功的机会,崔某感激不尽,只是未曾想这环州居然有党项人在背后挑唆……亏得崔还是环州的知州,羞煞我也!”
见两人痛心疾首的模样,陈琳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两人就该严办!若不是他们欺压羌人,也不能使党项人得手!
叶安想着的是当下,既然这两人已经犯下了错误,那就“废物利用”发挥他们最后的价值,至于其罪,定然是逃不掉的,叶安可没有到同情心泛滥的地步,眼下环州之乱可以说是他们二人一手造成。
就算是党项人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他们也完全有能力在问题出现时快速的平息,为官多年主政一方,若是没有这能力,到哪也说不过去!
……………………
通远城的百姓在得知他们的知州老爷和通判老爷被羁押后,无不走上街头观看这一奇景。
在寻常的百姓眼中,这二位几乎是顶天的存在,这样的官老爷还能被抓?于是整个通远城便都知道叶安这位充任体量安抚副使的云中郡侯。
这也不怪他们后知后觉,安化军根本就没有进城,而崔继恩和周寿远也是在叶安找上门才知晓安抚使以到。
百姓们可不管正副,在他们看来都一样,只要能稳定环州,镇压西羌人就是安抚使无疑了。
至于崔继恩和周寿远……不得不说这两人还挺会做事,虽然压榨西羌人,但对环州的汉家百姓还不错,并无额外征税。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西北有夜郎
“西北有叶郎,用兵如锋芒,西羌乱兵至,丧胆皆逃亡!”
街道上年幼的孩子一边打闹一边传唱着刚学会的歌谣,路人见状笑了笑便道了一句:“怂娃儿话头到是说的不错!”
自从安抚副使入城后,通远城便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生机,粮价得到了抑制不说,连粮食的发放也有了规矩,凡是敢囤粮不售的商贾,只要被人告发,必定抄家,叶安直接把通远城变成了战时制度。
一切需以城中的稳定为主,所有生产资料也必须要以官府定价为准,什么?不满意官府价格,想要自己定价?州府衙门的大牢饭食管够!
官府的粮食价格又便宜又多,叶安在接管了崔继恩的权利后,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开仓放粮稳定粮价。
虽说常平仓中多为陈粮但这都什么时候了,能吃饱肚子便是值得庆幸,谁会在意这些?
陈琳看着疯跑的孩子,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仿佛他的“死人脸”被这里的生气所同化,叶安稍显惊奇,只是很快便不满起孩童口中歌谣的用词。
“来跟着哥哥念,西北有叶侯!”
“西北有夜郎!”
“不不不……不是夜郎,是叶侯!”
“夜郎!!就是夜郎!瞎先生教俺的,便是夜郎!”
叶安把手中花糕无奈的递给了孩子,不满的看向身边的死人脸道:“为何还是夜郎?!难道不能换成叶侯?!那瞎先生定然不是个好先生!”
陈琳瞥了叶安一眼嫌弃道:“这是百姓在夸你,赞你,莫要不知足!你这夜郎的名头在阳城县便以有了,怎生到了西北还想改头换面?”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夜郎,叶公,好似都不是啥好名头啊!”
“嘎嘎……你小子还真是贪心,怎生这便开始得陇望蜀了?国朝封为国公者几人耶?!这般年岁以为开国侯爵足矣……”
叶安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这很难吗?反正在小皇帝那里应该是不难的,回想起赵祯这位学生的话,叶安只能无奈的笑笑,若是让陈琳了知晓他是如何拍着“小胸脯”答应给自己分封的怕是能当场把嘴抽肿。
调笑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西羌人已经知晓叶安一路而来的所作所为,虽然紧张但却依旧没有停下劫掠的速度,仿佛是为了刻意向叶安这位刚刚抵达环州的体量安抚副使示威,西羌乱兵再次围攻兴平城,顺带着连四周的洪德寨、肃远寨以及乌仑寨尽数被围。
一时间消息在通远城传开,百姓无不惊恐,这一城三寨几乎是通远城的门户所在,若是全部失守,等同于环州失去左膀右臂。
陈琳盯着舆图看了好一会不明白叶安让他看什么,只能无奈的抬头到:“眼下已经十万火急,你便莫要在这里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便是!”
叶安轻轻一笑:“你没发现这一城三寨有些相同之处吗?”说完便用朱墨在舆图上连线,红色的线条出现,陈琳恍然大悟:“这些地方都在白马川之西!沿岸而立!”
叶安微微点头:“没错,这些城寨都在西面,且相隔不远,这便说明西羌人是打算攻陷兴平城以掠其财!而安边城,流井堡以陷落,唯有清平关还在国朝手中,你觉得西羌人意在何为?”
“难道是清平关?!”
啪!叶安重重的拍在舆图上:“没错!清平关,对兴平城等地的进攻为的就是分散我等注意,而其图谋的便是清平关,清平关地处白马川之上游,而流井堡及安边城几近秦凤路,根本无法长期防守,只要拿下清平关,便等同于扼住青岗峡之咽喉,这帮子西羌人当真打的好算盘啊!”
陈琳狐疑的看向叶安,有些不相信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西羌人打算退回青岗峡了?!不能吧?”
“为何不能?!”
叶安忽然提高音调,声音中带着愤怒:“这些西羌人是把我环州当成了不设防的仓廪,打算乘机劫掠一番便走,你不会是真的认为西羌人被他李德明蛊惑一番便打算造反,同我整个打算做对,以谋求自己的土地吧?!
西羌人中就没有聪明人?那些部众虽然愚蠢到可随意驱使,可那些头人却是精明人中的精明人!子合呙菱便是最好的佐证,他能把家人送到通远城为质,便足以见其心中的谋划!
他想要成为西羌诸部中最强大的存在,想要放手一搏!莫要小看那些头人,精明的不像话,你信不信只要有我大宋扶持,不出几年子合部便能成为西羌人中最强大的部族,其余诸部必以其为马首是瞻!”
叶安的这番话此地颠覆了陈琳心中对西羌诸部的刻板印象,在他看来那些熟户蕃部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夷,被党项人驱使的蛮夷,但在叶安的嘴里,他们仿佛成为最擅长捞取好处的一群人,同时也是这次环州之乱中最大的赢家…………
“铁牛!李二更!”叶安根本没空去管发呆的陈琳,其实他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这个问题,虽然还没有详细的情报支撑,但他相信清平关一定是关键所在,加强防备以刻不容缓。
“喏!”
“传本安抚使调兵之令,命周文质率领四千保安军将士驰援兴平城,命其部王谦、史崇信各率领两千保安军驰援洪德寨、肃远寨、乌仑寨,即刻行军不得拖延!”
“喏!”
说完叶安便再次冲着签押房外叫道:“赵虎!”
“喏!”
“击鼓,点兵!传令城外安化军收营开拔,沿白马川下游日夜行船清平关!”
“喏!”
“皇城司都指挥使,永兴军路监军官陈琳!”
“喏?!”
陈琳下意识的应诺,待反应过来惊奇的看着叶安不明所以,这是叶安第一次以官衔和差遣官称呼他,自然有些诧异。
“你率领通远城驻扎之兵死守通远城!督办粮草,若城池有失,粮草不济,军法从事,本侯定斩不饶!”
“你?!”
“你敢抗命?!”
眼瞧着叶安从怀中抽出那份密旨,陈琳脸色难看,但无奈还是抱拳道:“陈琳遵命!你小子最好有命回来!”
叶安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大笑道:“这是自然!战争的大棋才刚刚拉开帷幕,我岂能错失收官的机会?天佑华夏,天佑大宋,天佑官家!”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环州之乱的转折点
数千年间里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演绎了一段有一段的传奇,但无一例外都会同战争扯上关系。
一旦矛盾冲突到达不可调和的制高点,那战争必定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其爆发的导火索。
对弈的双方虽然在不断的变化,但汉家永远不缺席,环州的局势云波诡谲,叶安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准备足够充分。
他相信和自己一样,李德明也会准备的相当充分,至于西羌人,不过是个棋子、炮灰罢了!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在西北之地对弈,才有资格相互攻杀,才有资格拼尽全力让对方灭亡,而眼下,时不我待…………
但就在军令下达的时候,大军开始整开拔之时,却传来了通远城内有人聚众闹事,打砸抢夺商铺粮店,一时间兵荒马乱的景象再次出现在了通远城。
在时刻紧张之下的百姓情绪瞬间便点燃,人人自危的结果便是打架斗殴的事情不断上演。
叶安微微皱眉的看向陈琳,毕竟他已经把城防交给了这位皇城司的情报头子。
但很快在陈琳的整治之下,通远城更加的混乱了…………
为了避免百姓的情绪被激化,也为了避免大军的行程被耽搁,陈琳用的办法居然是用通远城仅剩的的两千余人昼夜巡查,以免通远城动荡。
这在叶安看来简直是最敷衍的方法,同时没有任何威慑力。
大军开拔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完成了,即便是叶安当天下令,大军也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才能全部开赴战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锋营必须护送粮草前进,而大军紧随其后的同时再携带部份粮草。
在这个时候,便会有泼皮无赖,或是游手好闲之辈上街打砸抢,同时宣称叶安把数支军队调离通远城,还带走了大部分粮食。
民以食为天,不明真相的群众最容易被煽动,一旦关乎他们自身利益,之前对叶安的信任和赞美便尽数丢弃。
于是叶安亲自着甲佩剑,率领一都百余将士在城中出击,一百个武装到牙齿的骑兵屠戮泼皮无赖有多简单?
当刀子在冲锋中轻而易举的把带头闹事之人一劈两半后,所有人都惊恐的跪倒在地。
反复几次冲锋,那些泼皮无赖几乎被屠戮殆尽,而其中的活口也被尽数吊死了在城门上,这样的震撼自然让所有人不敢言语。
此时陈琳再把粮食储备充足的证据拿出来,同时解释大军离开为的是就食于敌,为了是给通远城百姓节省口粮,为的是保全通远城中的所有人,为的是痛击来犯之敌!
于是在这短暂的小插曲后,通远城对叶安心悦诚服,再也没有质疑的声音出现,而陈琳同样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党项间人。
陈琳一边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间人,一边感叹叶安的方法绝妙,这所谓“军民联防联”居然如此好用,从百姓中挑选忠义之家为首,以其与中军互通有无及各街市变化。
仅仅通过赋予其权联合四邻以索查外人之权,凡有不妥之举,不对之处,皆可向军中奏报。
简简单单的一个办法居然能发现已经被党项人收
买,并通过水道向外传递消息的间人,这实在是出乎陈琳的意料。
证据确凿之下,陈琳很快便发现了这通远城中居然还有不少的间人,其中甚至还有党项人,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安的时候,叶安只是微微点头:“通远城的事情全部交给你了,肃清这里的党项人是好事,但也难免让咱们陷入被动,等同于告诉李德明咱们知道是党项人在背后捣鬼了,记得留几个做舌头……”
叉手对陈琳一礼,叶安郑重道:“通远城便交给你了,勿必镇守好此处,若是清平关有失……请以范雍为住,大军陈兵虾摸寨便可,以稳定环州为要!”
陈琳神色大变,紧紧地扯着叶安的衣襟:“清平关便如此重要?!你小子若是死在清平关,某家便也无颜再回东京城!”
“清平关乃此战之转折,长生必效死命!”
陈琳还是第一次瞧见叶安如此郑重的托付,莫名的有些心慌,但所有的叮嘱之言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保重!”
“保重!”
…………………………
通远城就在白马川的边上,因从此地可沿河而下经马岭水直达渭水,再汇入黄河抵达河南府最后至东京汴梁。
于是乎通远城的船运十分发达,无论民船官船悉数被叶安征用,以做运兵只用,这时候谁也不敢对这位年轻的云中郡侯有任何的不满。
之前他在通远城中展现出的铁腕已经吓煞了所有敢于反抗他权威的人,到现在城墙上还挂着如同“风铃”一般聚众闹事的泼皮。
月黑风高之时,叶安带着铁牛以及亲兵们上了官船,而三千安化军将士已经登船,随着船老大的哨子,船工轻摇桨橹缓缓驶离了通远城边上的码头。
这些货船和官船足以容纳三千士兵,船队静悄悄的在白马川上前进,叶安下令所有船只昼夜行船,这对船老大也是一种考验。
好在其经验丰富,再加人手足够熟悉河道,白天行船,晚上悄然驶过。
但行船的速度终究比不上陆上行军,用了五日才抵达清平关边上的九连山,做所以这么叫,乃是此地山山相连,九为虚数以示其多。
而清平关就在这群山之中的一出谷地之中,古人的智慧和后世人相同,山高险要之地必有关隘,而清平关便是环州北去的要害所在,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正是因为三高陡峭,重峦叠嶂,因此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西羌人久攻不下,只能轻装简行抄山路绕过清平关。
可叶安却知道,带着大量辎重和缴获的西羌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在返会青岗峡的时候绕开这座关隘。
除非他们不计大量的死伤,坚持从山路返回,那便是自寻死路,如此叶安也就不必堵截这群西羌乱兵,老天便能在崎岖的山路上收了他们。
船队顺流而下的返回了,相比来时的逆水行舟,空船顺流而下便要快得多,三千安化军将士如同黑龙一般的抵达清平关,吓得这里的守关令一大跳。
在他看来西羌人已经在围攻兴平城等地了如何会有国朝之军来援清平关?
但叶安的安抚副使告身以及云中郡侯印信用小吊篮送上去后,清平关守关令便立刻出来迎接,同时惊叹于叶安的神速。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成功男人的身后
环州的战争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同东京城牵连很深,这段时间信陵坊的坊众们也成为最关心西北战事的百姓。
对于他们来说,叶安这个少东家几乎是他们的希望,他们能有今天与叶安秦慕慕夫妻二人分不开。
每家铺面总是会在月底交账的时候送来各种各样的货物,或是给秦慕慕尝尝鲜,但秦慕慕却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排解自己的相思之苦,于是乎她也不拒绝照单全收下来,安慰别人的时候,何尝不是安慰自己?
王帮已经习惯了前院角落里堆积如小山般的货物,但在看到侯三家的饴糖后立刻气的冲着偏院嚷嚷道:“大夏天的送什么饴糖?!你家生意不做了?!大娘子之前便交代过,饴糖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脑子不好,对身体不好!!”
侯三和婆娘的脑袋从垂花门中伸出,尴尬的笑着:“这是俺家的心意,王管事便莫要推辞了,给夫人哪去送礼也是好的不是?”
“滚!夫人说了,这饴糖石蜜要多囤,多多的囤!怎生就能不长记性?!若是有多的便送去库房中存着!咱家不少你这饴糖!”
“唉!唉!俺这就送去!”
侯三以及婆娘推着鸡公车便出来把那一大罐的饴糖给搬上车,小心的送去了库房中,又惹得王帮在后面一顿叨叨…………
秦慕慕笑眯眯的走了出来,看见这些礼物微微摇头对王帮道:“以后莫要这般,都是好心送来的东西,便是让人拿走也该高高兴兴的。”
王帮苦笑道:“大娘子,您是知不道,现在这群人以不是月底才送,而是半个月便送来这些东西,再不呵斥便更变本加厉了嘞!侯爷在西北捷报频传,东京城中已经开始夸赞侯爷用兵如神,隐隐压过范侍制一头了,这些人还不都是为了巴结侯爷?!”
秦慕慕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忽然长叹一声:“侯爷名声如日中天或许不是一件好事,压过范雍更是危险,朝堂之上本就讲究一个资历,侯爷便是功勋再高也是后辈,文人之间更应谦逊,这般的高调非是好事啊!嘶嘶……什么时候开始传出这话头来的?”
“俺也不知晓嘞!只是突然坊间便有了这样的言语。”
秦慕慕心中一紧,皱眉对王帮道:“抽空寻个“包打听”问问,是谁最先开始传闻这些流言,还有,请信陵坊的各位商家好生宣扬一下范侍制之功,便是没有也要给我吹出个大功劳!”
王帮虽然不解,但还是遵从秦慕慕这位当家主母的话,躬身道:“俺知晓了,待送了大娘子入宫后便去办!”
“不忙着进宫,先去李家!”
秦慕慕看着眼前的货物微微一笑道:“顺带着再把这些送来的东西搬上车,嫂嫂最喜欢这些小零碎,若是你有喜欢的也挑些,不必计较。”
王帮连连道谢,顺带着也让新招的俩个仆从吴三吴四兄弟二人送了几样去了侯家和铁家所在的偏院。
这两兄弟倒是老实憨厚的,年纪也小,家中遭了难差点被卖掉,还是大娘子好心给收留了下来,如今在府里打杂做事,还挺勤快。
王帮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如同其他高门大户的管事一般,出门便能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跟班,但想想侯爷和大娘子的习惯也就放弃了,有吴家兄弟二人也算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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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郡侯府的马车几乎是东京城中对独一无二的所在,虽然马车的车厢算不得最大的,车轱辘和旁人家的也无边无二,但车厢就是比别人家的马车要高许多。
后来慢慢的也就有人知晓这是为何了,因为云中郡侯府的马车下是一寸长的铁条子叠加在一起罢了。
没人知道这有什么用,只是觉得新鲜,但在新鲜劲过去后,自然也就没人在意,尤其是在那些好事者亲自试过之后发现没有什么作用后,更是对此举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云中郡侯府就是为了单纯的摆阔。
“可不敢学叶侯家的阔气,马车下面还垫着铁条,知道为啥不?为了摆阔同寻常人家的马车区别开,那点点的距离能看的多远?”秦慕慕坐在平稳的马车上,听着窗外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教育”无奈苦笑。
这当然不是为了摆阔,事实上这些也是铁条而是钢条,是叶安废了好大劲同严老栓两人捣鼓出来的弹性极高的钢材,相互叠加之下便是最好的减震弹簧。
虽然不及弹簧钢,但最起码已经能适用于普通货车的需要,只是成本太高,叶安用在了自己家的马车上,寻常人以普通铁条作为减震效果非但不好,还会引发共振,甚至更加颠簸了。
李家的仆从在瞧见了云中郡侯府的马车后便打开了最大的侧门,高高的门槛被去掉,宽大的马车拜能轻松进入。
李家自从同云中郡侯府合开普惠商号之后,两家之间的关系便成了通家之好,在这其中长公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用刘娥的话说,李家能有今天全赖她小姑子的精明这话是一点不假的,秦慕慕与赵清懿数次“过招”后发现,这个女人在心理学上属于“尽责性”的性格特点,若非她是女儿身,甚至可以胜任许多重要的差遣,且具有公正、条理、尽职、自律、谨慎、克制等诸多特点。
而这些无一不是成功道路上的重要保障,至于李遵勖…………这位大叔在长公主面前俯首帖耳,虽然也在外面做过令人不齿的事情,但在驸马府中却是保持了对赵清懿的足够尊重。
秦慕慕微微收拾了一些衣裳,顺便让萱儿捯饬头上的发誓,环佩叮当的她总是觉得不舒服,仿佛脑袋上顶了个风铃,收拾好自己,顺便也帮着萱儿收拾起来发饰来。
秦慕慕总觉得这样的美人在自己家中为奴为婢不好,打算寻个好人家给萱儿嫁了,但这丫头总是不依,每次抗争的方式也是一言不发的做事,搞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依她。
谁家的婢子能让大娘子亲自帮她收拾模样?唯有叶安家是这样的,所以王帮也已经见怪不怪,停下马车抽出踏脚凳便请秦慕慕下车。
“这便是云中郡侯府的大娘子,阳城县君秦氏了?!果有倾国倾城之姿嘞!”
秦慕慕刚刚站稳并听见温婉妇人之声所发出的惊叹,待瞧见来人便微微颔首道了个万福:“见过申国大长公主!”
赵清裕惊讶道:“你认得本宫?”
“听闻叶郎提起,申国大长公主端庄娴熟,有修行之气超脱物外!”
“呵呵……倒是一张抹蜜的巧嘴嘞!今日本宫恰巧来访妹妹,同本宫说说话吧!”
秦慕慕自然无法拒绝,微微颔首便跟了上去,只是心中念叨着叶安之前的叮嘱:“赵家姐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是遇见小心应对。”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军需订单
自从叶安离开东京城之后,秦慕慕便常来李家做客,大多数情况下是被李家邀请而来的,长公主赵清懿非常关心她,隔三差五得了好物件便派人寻秦慕慕过来,或是一起分享,或是赠与秦慕慕,以至于秦慕慕对李家可谓是轻车熟路。
跟随赵清裕沿着垂花门廊步入后院,秦慕慕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原本的碎石小路变成了蜿蜒的水泥步道,还有些许白石镶嵌其中。
两边也栽种上了青草花卉,倒是别有情趣的所在,即便是漫步其中也不觉枯燥。
果然同叶安说的那样,这个时代的人甚至比后世还会享受,只要有好的创意,一定会被利用起来,达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古人做不到的。即便是赵清裕也被这夏日的景色所惊艳,微微感叹:倚翠偎红煞是可爱。
赵清裕微笑着侧过头瞧向秦慕慕夸赞道:“早已听闻你云中郡侯的水泥之法独特,可使地面平整如刀砍斧劈之石,今日在妹妹这里才算是见识到其中的不凡嘞!”
“小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拙技而已让大长公主见笑了。”
赵清裕微笑着摇头:“你便莫要为你家郎君自谦,也莫要再唤我大长公主,称我清裕姐姐可好?”
“姐姐?这可乱了辈分……叶郎唤李将军为伯伯的…………”
赵清裕轻扶额头:“你这小娘子这时候较真作甚?你不是也唤赵清懿为嫂嫂吗?早已乱了的辈分在意它作甚,能听你唤一句姐姐显得我也年轻些许嘞!咱们姐妹自论,且不管那些男人们的说道便是!以后便唤我姐姐便是!”
“清裕……姐姐?”
“哈!你们两人这般的说话也不怕乱了辈分,让外人笑话,东京城的诰命们又该说咱们无礼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秦慕慕微笑道:“嫂嫂……”
“嗯?”
“清懿姐姐……”
赵清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秦慕慕温柔道:“这便对了!”
秦慕慕颇为无奈,但毕竟赵家的这两位姐妹主动示好,自己也不能打了人家的脸面,只不过在她的心中依旧保留一丝警惕。
她从来不认为会有人无缘鼓舞的向自己和叶安示好,从一开始李家主动示好开始,叶安就从来没有对李家完全信任。
叶安的态度也说明自己该如何去做,对待李家以及赵家姐妹,该有的小心还是必须要有的,她可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小女孩…………
“来,姐姐,秦妹妹尝尝这川陕路送来的蒙顶茶,现在东京城中的大家,名家皆以你家郎君的清茶为上,擂茶做的茶汤倒是喝的少了。咱们家的茶叶生意却也好做了起来。”
秦慕慕微笑道:“返璞归真方是清茶滋味,但茶不炒其气不显,其香不浓,唯有掌握炒茶之法,放能做出好茶叶呢!咱们普惠商号的生意便如同炒茶,去其水分,精其所要,方能利国利民,以而普惠百姓。”
赵清裕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她是第一次同秦慕慕相处,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充满铜臭之气的商贾营生,居然能被她用茶相比,还能扯到利国利民上来,这辩才与机智怕是不弱于叶安吧?
赵清懿连连点头:“妹妹说的是嘞!咱们普惠商号便是要普惠天下百姓,利国利民的!圣人也曾夸赞过。不过寻常都是姐姐我派人邀你来府上,或是亲自登门寻你,今日怎生你自己来了?怕
是有什么事情吧?”
赵清懿挥手让倒茶的侍女离开,她自然明白秦慕慕这段时间有多忙,此时来登门拜访自然有重要的事情。
秦慕慕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清裕,笑眯眯道:“自然是为了西北之事而来,也为了咱们普惠商号的营生而来!”
赵清裕心中非常的尴尬,显然这是属于李家和叶家在生意上的私事,自己反倒是个外人了,搀和其中怕是不太好。
只是秦慕慕并未在意,这是她在向赵清懿显示自己信任她的一种方式而已。
这时候赵清懿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姐姐离开,否则反倒是有些心虚之感,微微一笑道:“姐姐自然不是外人,李家的营生向来也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姐姐万万不需踌躇的。”
赵清裕轻轻摇头笑道:“不妨事,你也知晓我不通商贾,你们且说,我权且当作一个故事来听便是。”
秦慕慕端起茶水微笑道:“如此小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清懿姐姐,圣人以同意调拨八万贯同我普惠商号购置军服,然城外庄子…………”
“圣人已然首肯?!”
赵清懿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高亢,甚至带有撕裂之声,反倒把边上的赵清裕吓了一跳,在她看来不过是圣人从普惠商号采买了些军中所用的衣服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怎生自己这妹妹如此激动?
眼下的赵清懿哪里是激动,无论从眼神还是从表情都是一副吃人的模样,气息急促道:“圣人这是认可了叶安的迷障之服?!”
秦慕慕微笑道:“不是迷障之服,而是迷彩服!也非是圣人认可,而是枢密使曹利用推举的。”
“曹利用?!怎么会是他?!”
赵清懿大惊,在她看来曹利用同叶安之间的不对付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他怎会推举叶安所创的迷彩服?
“自然是用的好嘞!曹枢密亲自试过,夸赞此服可用伏击之军,隐与丛林灌木之中,常人不可窥见,若天光暗淡,则突发陷敌,可有奇效!”
赵清懿若有所思的点头:“如此说来便是如此了,曹利用终究是领兵征战过的枢密使,对战场之事可比妇人强的太多…………咳咳…………”
瞧见边上姐姐微微皱眉,赵清懿便知晓自己的话有不妥,但随即兴奋道:“如此便应该加紧缝制,以供军中只用啊!”
秦慕慕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萱儿的手中去过一片苫布道:“话是如此,但城外庄子里的人力尚且足够,只是这苫布却是不多了,叶郎曾经说过,在迷彩服的特殊部位要缝制以苫布,咱们家商号中的麻布是足够的,但缺少这种耐磨防水的苫布。”
赵清懿微微皱眉:“苫布?这东京城中的苫布…………曹家!在真定曹家手中!”
秦慕慕微微点头:“正是,东京城之苫布生意几乎被真定曹家所垄断,且这段时间随着咱们商号的用度增加,这苫布的价格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嘞!”
“真是荒唐!”
赵清懿大怒:“苫布的买卖乃是大房的当家大娘子赵氏所主!自家的男人在环州征战,居然还不知心疼人!便是仗着自己姑母兴平郡主便这般的跋扈了?!妹妹随我来,这便去曹家说项去!”
眼见妹妹火急火燎的拉着秦慕慕向车马院而去,赵清裕微微苦笑但却并未出言阻止,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寻常聪明无双,但在这个阳城县君面前还是稍显笨拙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坏事之人
曹仪与李遵勖交好,这是整个东京城的“贵圈”都知晓的事情,但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冀国大长公主明火执仗的到了曹家并非是来做客的。
李家,天家,曹家之间颇有渊源,赵氏的姑母便是秦王赵廷美之女兴平郡主,嫁给了曹仪的叔父曹珝,而赵氏作为亲侄女嫁给了曹仪。
赵清懿乃是宗室,同样也算是赵氏的堂姐。
曹家的下人小心的伺候着眼前如同点燃的药费傀儡似得长公主殿下小心伺候着,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处,曹家的管事已经接连派人去帐房催促赵氏前来,同时小心的在边上“尬聊”,但被赵清懿一个眼神便吓得不敢说话。
小小的花厅中只能听到秦慕慕小声劝慰她的声音,但这一次赵清懿却并没有消气,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怒火愈发高涨。
“姐姐怎生来了?仆从到帐房通报小妹还以为听错了,这段时日盼着家夫来信,着实耽误了家中买卖,这账册也没看,铺面的掌柜催着讨要,今日便在帐房里落了锁呢!”
“呀!这便是秦妹妹吧?!标致的紧嘞!难怪我家那男人信中便夸赞叶侯好福气…………呵呵呵……”
见气氛稍稍尴尬,赵氏有些不安的看向赵清懿道:“姐姐这是怎生了?都是自家亲戚有话万万莫要掖着。”
赵清懿冷笑道:“亲戚?你还知晓我是你三服内的亲亲堂姐?!你还知晓咱们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心中可有你家男人?!曹仪在环州为国征战效命,你赵英姬在东京城不筹备万全也就罢了,还敢拖沓军中之事?!你姑姑便是如此教你的!”
赵英姬神色一变:“姐姐可莫要这般的指摘我,宜信征战在外我为其妻岂能累赘与他!”
“那你为何要把苫布的价格提的如此之高?且市面上屡屡不见其货?!”
瞧见赵清懿气急的模样,这反倒让赵英姬冷静下来随即道:“市面苫布被云中郡侯府采买而去,自然货少,我曹家铺面提高苫布价格有何之错?!”
“那你可知晓这些苫布乃是用作环州将士的征衣之上?!”
赵清懿越是愤怒,赵英姬便愈发冷静,微微一笑道:“自然知晓,朝中已经传开了,这征衣乃得圣人与曹枢密首肯,可障敌目……”
“那你还囤积征衣所需?!”
赵英姬微笑着看向赵清懿道:“姐姐这话说的,价高者得本就是市面上的规矩,如今朝廷需要的是征衣,而非苫布,比价的麻布也没从中少获其利吧?”
“你?!”
秦慕慕突然起身拉着赵清懿道:“姐姐莫要生气,英姬姐姐说的是,做买卖的规矩便是个先来后到价高者得!如今不知曹家想要以多少钱一匹的价格把苫布卖给我普惠商号?”
赵英姬眼睛一亮,她等的这就是这个时候,曹仪那死鬼来信非要让自己与云中郡侯府交善,万万不可交恶,但他那里知晓原本不值钱的苫现在却赚钱的紧?
苫布本是草杆所致,寻常也就是个挡雨的东西,谁家把他用在衣服上?但她并不知道苫布防水,只需要缝制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就
可以起到保护关节,同时起到耐磨的作用。
只是这世上并非只有苫布可以达到以上要求,秦慕慕和叶安做事从来不会只走一条路,用麻布和桐油制作的油布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只是成本稍高些。
但这并不是最优解,最优解便是使用苫布,只不过赵英姬并不愿意妥协,秦慕慕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趁火打劫,并且很赵英姬便暴露出她的本意。
“秦妹妹,咱们本没有任何纠缠的,钱不够可以向圣人讨要,八万贯或许不够…………”
赵清懿微微一呆,她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从赵英姬的口中说出来,况且她家男人还在环州的战场上…………
秦慕慕并未生气,倒是表情忽然变得平静起来不温不火的单单道:“叶郎陈曾经说过,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道不同不相为谋,普惠商号便是倾尽所有也不会向圣人多要一文钱!”说完便对边上满脸赞赏的赵清懿道:“清懿嫂嫂,我们这是问道于盲了,还是早早离去吧!”
“妹妹说的是!咱们不做那小人只是!不就是些苫布吗?东京城中的苫布又非曹家一家买的不是?!走!姐姐这便去想办法去!”
秦慕慕微微点头,有礼有节的向赵英姬道别,看似中规中矩,但眼神中满是一股超脱于外的淡然,一点也没有赵英姬所希望看到的无奈和失望。
待秦慕慕和赵清懿离开曹家的内院,赵英姬立刻对管事道:“速去各家店铺,通晓各个掌柜,从现在开始高价收购苫布,只要不超过五十文钱,我曹家有多少要多少!”
“五十文?!大娘子,这苫布寻常不过十文钱一匹嘞!”
赵英姬冷笑道:“就是让你放出这个风去,有了这个价普惠商号能低于此价收到苫布吗?”
管事顿时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道:“大娘子手段高明!小人佩服啊!最后还是要来我曹家买布,嘿嘿…………”
“可惜麻布生意咱们家做的并不多,否则若是能提高麻布价格,又能赚上一笔。”
看着恶狠狠的赵英姬,管事稍有担心道:“可是大娘子,老爷来信交代过于云中郡侯府修好,与普惠商号交好,最好是能入其干股,若是把人得罪了,待老爷回来…………”
“你慌什么?!老爷回来便把账本给他看,有了大把的赚头,岂能怪罪我等?至于名声……他叶安的名声是大,但能大的过老爷?!别忘了老爷可是镇戎军节度使,军功自然少不得,还能弱于他叶安不成?!左右不过是个九等开国侯罢了,怕他作甚?至于普惠商号……咱们家难道就不能开个商号?赵宗礼之前寻过我,打算同我家合开商号,虽说是远亲但终究没出三服,和她赵清懿不是一样?”
管事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回过神来后赞叹道:“难怪大娘子不怕得罪长公主和阳城县君嘞!咱家也有勋贵可合开商号了!老爷若是知晓定然夸赞大娘子!只是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同四房商量一番,毕竟…………”
“商量什么?咱们家是长房,即便是父亲大人不在,也是长房,什么时候需同四房商量?!这事情能同其他各房商量吗?”
管事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赵英姬,快步离开去各个铺面通报消息去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章看不见的较量
桐油就是桐树油,这东西的特性有很多,防水防潮,收湿杀虫,润肤生肌,但最重要的是其具有透明的属性,这就使得可以作为油漆使用,当然也可以制作油布,让油布具有防水防潮的作用。
曹家在打量的囤积苫布,而秦慕慕则是把目标转向了桐油,这东西往往用来制作伞盖,油漆,甚至是颜料。
但唯一的缺点是有剧毒,若是不慎误食有性命之忧,这也是秦慕慕不想用油布的原因之一。
即便是桐油铺子的掌柜拍着胸口保证他们家的桐油只要不入口,便不会有事,但秦慕慕还是有些不放心。
直道看过了桐油以及油布的全套制作方法后这才逐渐放心起来,普惠商号也开始大量收集桐油了。
桐油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材料易于获取,最重要的便是在榨油的效率和人工上,而此时当普惠商号大量采购桐油的时候,赵清懿已经气疯了。
普惠商号需要苫布,曹家便大量收购苫布提高价格,现在又在油布上打主意,打算从桐油上大赚一笔,就是吃定普惠商号所需要的便是能赚钱的所在。
这其中的意义许多人并不知道,但赵清懿却是清楚的,这迷彩服乃是叶安自己发明的,并且还能获得圣人以及枢密使的首肯,那是不是说以后叶安自己家做的东西都能买到军中去了,不需将作监的人来制作?
所有人几乎都被这庞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而忘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只有军中的用度才能交给商贾发卖,至于其他兵器甲胄,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国家的钱是最好挣的,这一点古人就已经知道,这不是在发国难财,而是因为国家的所需庞大,开支自然也是庞大。
粮草的买卖不用想,路上的损耗太大,没人愿意做,全都是交给当地百姓运送,有些路途遥远的边州,运一百斤粮食的成本甚至需要在路上消耗掉数百斤,这赔钱的买卖谁愿意做?
而征衣不同,即便是路上耗费不少,但被服却不同了,这些都是死物,价格还高,只要数量足够大便有相当可观的利润。
赵英姬大肆高价收购桐油,而秦慕慕在收到消息后非但没有着急,而是让王帮大量出售之前侯府收购的桐油换取钱财。
这波操作让赵清懿陷入不知所措中,她不明白明明要以油布代替苫布的,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却卖掉桐油,城外的作坊还等着开工呢!
秦慕慕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她来到了城外的“作坊”,或者说是“工厂”,这里原本是李家的庄子,但在半卖半送的交给云中郡侯府后,秦慕慕和叶安便开始对其进行改造。
工厂的特点是什么?流水化作业,科学管理,使用器械提高生产劳动价值远超简单人力劳动,这才是工厂与作坊的本质区别。
人类才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存在,原本的水泥厂已经扩大了数倍,而边上已经出现了另一个相当规模的纺织厂。
这一切都有赖于叶安和秦慕慕之前的改造,当然也招收了大量的工匠和手工业者。
赵清懿有些惊诧的跟随秦慕慕参观普惠商号的工厂,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改造后的庄子,载着大量油桐籽的牛车缓缓驶入工厂大门。
青色的桐籽被放入大锅中在匠人的反复煸炒下渐渐转变为金黄色,如同一颗颗饱胀的果实。
当黄色的油桐籽倾倒进石磨盘之后,数头驴子拉扯着木杆驱动石磨,油桐籽便在积压的作用下开始出油,并且速度很快。
带着杂质的桐油出现,匠人用一块纱布便把杂质过滤掉,同时进行挤压加快过滤的速度,很快一桶桶的桐油便出现在面前…………
赵清懿惊诧的看向秦慕慕问到:“这些油桐籽什么时候买来的?”
“半月之前!”
赵清懿目瞪口呆,此时她再看向平静的秦慕慕时,心中的那种失落感不知该用何言语来表达,和这一家人比起来,仿佛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傻子。
“赵英姬还真是个傻子呢!”
秦慕慕微笑着摇头道:“不,她可不是傻子,她已经把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做到了最好,想尽一切办法把利益最大化了,但她不该拒绝我的善意,普惠商号的报复她承担不起,曹家的那些铺面和买卖也承担不起!”
这话若是被寻常人听了一定会大笑秦慕慕的嚣张和狂妄,但赵清懿却并没有觉得一丝的不合适,甚至本能的认为就该如此。
随着粘稠的桐油流出,赵清懿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发亮,现在东京城桐油的价格一路上涨,苫布的价格也是如此,曹家不知哪来的钱财正在疯狂的购买市面上的桐油和苫布,打算彻底垄断这俩个行业。
而这正是秦慕慕所希望看到的:“王帮,可以通晓侯三开始卖糖了,大量的卖!只要不亏本价格能压的多底就压的多底!”
“卖糖?”
秦慕慕微笑着说道:“是啊!卖糖,断了赵宗礼与赵宗实的买卖,他们垄断东京城的石蜜生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姐姐也瞧见,那果脯铺子里的蜜饯都涨到了什么离谱的价格,但糖不同于盐,本就不是必需之物,百姓买不起或是舍不得买糖,但有钱人家无论糖价多少都会采买一些的,这段时间赵家兄弟二人可是囤积了不少糖,只是少量发卖,价格却是奇高,他们想要大赚一笔,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跳脱的思维赵清懿有些跟不上,尴尬的再次发问道:“咱们和曹家不和,怎生又扯到了赵家兄弟身上,宗礼,宗实皆为宗室,寻常还是莫要得罪了。”
秦慕慕耸了耸无奈道:“不是我要得罪他们,从一开始长生便已经开始布局,至于现在动手,完全是因为曹家与他们联合起来,打算学着咱们的样子合开商号,这消息是高头街擂茶巷子的无不知传过来的,不会有错。”
赵清懿忽然发现自己的脑袋跟不上秦慕慕的速度,秦慕慕和叶安做的每件事情都极为跳脱,但若是联系起来却又都是极为精妙的契合在一起。
她只能无奈的拍了拍酸痛的脖子道:“反正咱们普惠商号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家营生,我李家是没有这般的本事嘞!若是你待会入宫,端懿陪你一起可好?”
秦慕慕抿嘴笑了笑:“端懿这孩子愈发与官家亲近呢!之前听闻叶安留了课业,让他们做集水之器也不知做的如何了……”
“这倒是,自从端懿为官家伴读,脑子倒是好使了不少嘞!………我这便回去了。”
秦慕慕看着欲言又止的赵清懿有些奇怪,但并未多问,回过神来的她再次观察工厂中的运作,并用炭笔在纸上写下不足之处交由工厂中的管事进行调整。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赵清懿才反应过来,相比之下秦慕慕与叶安两人只是比李端懿大了几岁而已,这才是被她忽略,且最难以接受的地方………………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叶安在环州与外敌征战,而秦慕慕则是在东京城中打响了经济战的“第一枪”。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经济一词只停留在国家的层面,以“经世济民”为旨,但在叶安与秦慕慕的理解中,经济却与整个人类社会密不可分,甚至是一切社会活动的反应。
双方根本就没有站在一个层面上,自然手段和方法也是大有不同,在秦慕慕看来,赵英姬和赵家兄弟二人不过是简单的操弄市场经济,想要达到某种垄断而已。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才是最终陷阱…………
最先开始的便是东京城的糖价,一夜之间便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崩溃之势,大量低价的石蜜饴糖涌现在市面上,尤其是侯三的糖果铺面,虽然一直不温不火的,但眼下却突然开始大量出售低价的糖果。
麦芽糖,饴糖,糖画等各种各样的甜食且价格低的令人发指,连寻常孩子都能花几文钱买下一块粗糙的饴糖含在嘴里化着吃。
这样低廉的价格,大量的售卖使得整个东京城的糖价急剧下跌,一时间有钱人家终于不用守着糖罐子了,而寻常百姓也有甜食可吃。
唯一血亏的便是赵家兄弟二人,以及跟随他们共同抬高糖价的商贾。
侯三的买卖自然是同云中郡侯府绑在一起的,东京城中谁不知道这一点?显然这就是云中郡侯府的一次“普惠”之举。
只不过许多人并不知道其中牵扯到叶安与赵家兄弟之间的恩怨。
“娘娘,云中郡侯府大量出售饴糖,赵宗礼,赵宗实二人这次可是亏的有点多嘞!”
皇宫之中,刘娥闷热的拉了拉前襟,接过蓝继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脖颈道:“当真是个精明的女人啊!秦慕慕的手段不比长生那小子差,宗礼、宗实学着长生同曹家合营商号,大量收购苫布、桐油,为的是什么还是不是为了那点国帑?这时候这两家最缺的便是钱还在大肆收购桐油岂不是竭泽而渔之术?秦慕慕这时候放出大量饴糖石蜜,为的便是让宗礼、宗实二人措手不及嘞!”
蓝继宗微微点头,看向刘娥道:“圣人目光如炬,老奴可看不出这些个门道来,但圣人,您说秦慕慕能在半月内造出几万件的征衣来?那迷彩之服是好,可终究是贵了些。”
刘娥指了指边上的凉扇,宫人立刻把刚刚送来的冰块放入其中,顺带着摇动握把,大大的凉扇便旋转起来,也让刘娥长出一口浊气。
“瞧见没?这便是官家做给本宫的凉扇,在这上看到了些什么?”
蓝继宗不明白刘娥为何这么问,陪着笑脸道:“奴婢那里能瞧得出来其中的奥妙?官家做的东西自然是顶顶好的,凉爽的紧嘞!”
刘娥笑笑并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就是格物带来的改变,即便是官家都能做出一些东西来,其他人呢?若是格物之学在大宋兴盛起来,别的她不敢说,但赚钱是一定的。
“长生的家学是个好东西,格物之学的好处便可见一斑,否则平白变不出那么多的桐油来。”
刘娥在逐渐意识到格物学的作用,微微感叹的同时,也是有些好奇为何叶安总是针对赵宗礼与赵宗实?
“左右不过是为了钱财,倒是没有伤及国朝,便让这几家折腾便是,穿个话给赵清懿,都是自家亲戚莫要做的太过火。”
蓝继宗心领神会的离开,他就知道圣人是不会看着曹家与赵宗实,赵宗礼两兄弟吃大亏的。
但刘娥与蓝继宗并不知道,商场如战场,商场上的战争看得见也摸得着,同战场一样的残酷,这一次秦慕慕和叶安就是要让东京城知晓,任何对普惠商号动手的,都是他们的敌人!
蓝继宗本事带着好意前往李家的,但谁知赵清懿根本就不在,至于李遵勖也不知去了哪里,听驸马府的仆从说李遵勖去了城外的庄子,只是没人知晓他去了哪一个庄子,用李家人的话来说“驸马府在城外的庄子多着嘞,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同样的,赵清懿也不知去了何处,最后蓝继宗从李家的仆从口中得知,长公主去寻阳城县君之后便没有回府,只是让人捎来话,半月之内不会回府了。
蓝继宗顿时觉得事情不妙,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但总觉得这也太过巧合,尤其是当他去了信陵坊没有寻到秦慕慕之后,心中的不安便隐隐加剧。
回宫复命之后,刘娥只是微微苦笑:“这下曹仪回来怕是要斥责赵英姬……”
蓝继宗当然不死心,在下职出宫后,家也没回便前往信陵坊,他打算在这里看看能否寻到秦慕慕,只可惜他在云中郡侯府唯一看到的只有在前院香樟树下纳凉的铁家婆婆和侯三的母亲。
两位老人家的年纪不小,看到蓝继宗后并未惶恐,而是热情的拉着他打算唠唠家常,吓得蓝继宗落荒而逃。
事实上即便是他寻到了秦慕慕也无法改变什么,“打蛇不死,自遗其害”的道理难道他不知晓?
在叶安走之前就已经告知秦慕慕,一旦迫不得已对赵宗礼和赵宗实家的买卖动手时,一定要潜伏期来暗中指挥,以免这俩个小人狗急跳墙。
秦慕慕自然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于是这几日便躲在城外的庄子里,这里是云中郡侯府的庄子,庄户和匠人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二来这里还有一支属于叶安的武装力量,虽然算不得强大和精锐,但足以抵挡匪徒的强攻。
只要不是使用制式武器的正规军,一般的匪类想要攻下庄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蓝继宗找来时,秦慕慕正在和李遵勖夫妇二人笑谈,李遵勖的肚子里墨水不多但故事倒不少,属于极善言谈的人。
三人在空旷的谷场上说这话,四周全是劳累一天的匠人和庄户,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蓝继宗苦笑着道:“三位倒是让某家好找,在这说着话茬呢?”
李遵勖奇怪道:“蓝大官,你这是?”
蓝继宗毫不客气的坐在矮凳上,抄起李遵勖的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道:“你难道不知某家寻你作甚?”
李遵勖哈哈一笑确实揶揄道:“怎么蓝大官是来做说客的?不知是为圣人还是为了旁人?”
“旁人怕是请不动蓝大官的……只是圣人便知晓我普惠商号便一定能赢?”赵清懿也在边上笑眯眯的开口,这夫妻二人看似风轻云淡,可每一句话都是在对蓝继宗的试探。
“你们是能赢的,只是想要赢得体面还是吃相难看,虽说某家是不知晓你们的手段,但圣人已经看破了声东击西之计,何必在某家面前遮掩?”
“那大官可是问道于盲了,我李家只是股东,而非普惠商号的大东家,所以…………”赵清懿说完便微笑着伸手示意秦慕慕,非常的轻松。
“我家叶郎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普惠商号的秘密
自从蓝继宗在东京城外的庄子里见过两家人之后便知道东京城中必定会有一场商贾之间的争斗,已经知晓接过的他懒得理会,圣人从中说和都无用,自己又何必搀和其中,引人不快?
但他并不知道东京城正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秦慕慕更倾向于把这称之为贸易战!
糖价的下跌使得刚刚赵宗礼与赵宗实兄弟二人大惊失色,他们不明白普惠商号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饴糖和石蜜,并且质量更好。
白砂一般的霜糖,粘牙的麦芽糖,各种各样的糖画,应有尽有物美价廉,一时间东京城的百姓趋之若鹜,普惠商号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而另一边市面上也出现了大量的桐油,有些是从普惠商号的铺面出售的,有些则是从寻常的铺面里出售的,大量的桐油出现使得高价收购桐油的曹家铺面叫苦不迭。
赵英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原本还在洋洋得意的她猛然发现家中的钱财正在快速流失,匆忙之间通知各个铺面不再高价收购桐油和苫布,但为时已晚。
曹家囤积了大量的桐油和苫布,而这些货物却在快速的贬值,而这正是秦慕慕所要达到的效果。
一块麻布做成的征衣出现,上面覆盖了许多绿色或是黄色油布组成的斑点,这已经同后世的迷彩服相当接近,对于叶安的想法秦慕慕还是颇为佩服的。
瞧见匠人熟练的从水力驱动的木质传送带上接过衣服开始缝制,秦慕慕对这样的流水作业速度同样非常满意。
在采用了流水作业后,工厂的效能提高了很多,一件件的征衣被折叠起来打包装好,再堆积在牛车上运到库房,最多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便能制作完成,另外需要十几天的时间运达环州,这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了。
李家夫妻二人在瞧见如此高效的生产后表情凝固,他们终于知道信陵坊赚钱的秘密了,这也是普惠商号赚钱的秘密。
为此李遵勖甚至打算让驸马府的家将护院来守护这里,但却被秦慕慕给拒绝了,因为这处庄子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李遵勖开始还不相信,在他看来那些个寻常的护院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当他看到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腰上横着刀剑,背负强弓之后便知道叶安在这里已经下足了功夫。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看到了这里防卫力量的冰山一角,自从叶安遭到袭击之后,秦慕慕与他便想着法子的暗中谋划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这并非是不可以的事情,在东京城中谁家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看家护院?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据说有些将门中还藏着甲胄和硬弩…………
赵清懿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看着堆积起来的征衣微微皱眉:“蓝大官的话没错,咱们同曹家交恶好似并非妥当之举,至于祁国公那里…………”
“嫂嫂何必担心?这本就是商贾之道上的竞争,便是咱们忍让又如何?难道下次他们便能放过我们?我已经给了曹家机会,是曹家自己没有把握住,何况长生来信中已经提及曹节度与他关系甚密,已经打算入股咱们商号,显然赵英姬此举非是曹节度的本意吧?”
李遵勖微微点头:“曹仪此人我还是知晓的,非是见钱眼开之徒,其人多豪气,善交友,与长生那小子的脾性应是相投的,只是不知家中婆娘做的蠢事罢了,一切等环州事定再说。”
赵清懿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曹仪的为人,至于赵宗礼与赵宗实两兄弟与云中郡侯府的恩怨她自然略有耳闻,叶安同他们二人之间的龃龉满朝皆知,不可能化敌为友。
但好在云中郡侯府的这对小夫妻得了圣人的庇佑,官家又是叶安的学生,自然不会有碍。
看着眼前一片繁荣的庄子,赵清懿只是觉得有些虚幻,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庄子居然会变成眼下这幅模样,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庄户中的所有青壮已经成为作坊的劳力,从她打听到的消息便可以发现赚的还不少,可比在庄稼地里赚得多的多。
照这样下去,随着普惠商号的规模扩大,庄子里的人手定然是不够用的。当她提出自己的疑问后,秦慕慕便笑着解释道:“这一点我和长生早已想过,若是以后人手不够,便能从其他地方招人过来,嫂嫂这边看,庄子里已经建起了房舍,还有食堂,只需要扩建一番便能容纳更多的工人,以后咱们普惠商号的生意必定是越做越大的,所需的货物也是品类繁多数量庞大,自然也要扩大工厂咯!”
李遵勖与赵清懿夫妻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他们没想到普惠商号的发展会如此之快,更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因为他们已不敢想象。
但有一点两人却是可以肯定,他们与叶安合开普惠商号算是捡到了宝,也难怪叶安之前敢于同他们对赌,这几乎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里科学的管理,精细的分工,高效的生产,严密的防护,完全颠覆了赵清懿与李遵勖的认知,来到这里看着一件件货物被运送出来,他们便觉得这是金钱落入口袋的声音。
叶安与秦慕慕二人才是运作资本的好手,强大的利益会使得普惠商号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而今后的规模即便是他们两人也不敢随意的下定论。
赵清懿笑着邀请秦慕慕与她一起进宫,与寻常入宫面见圣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李遵勖看着马车的离去却知道,这次不是进宫话家常,而是要同圣人“谈生意”了。
挠了挠头,李遵勖也上了马车,他觉得家里的事情交给这两个女人也是极好的,自己与叶安在官场上混着便是。
想起叶安,李遵勖便是一阵羡慕,这小子在环州算是出尽了风头,两场大捷让他名声在外,连东京城都在传唱他的歌谣,好一个“西北有夜郎,用兵如锋芒”,这般的功劳几人能有?
至于范雍……这老小子算是捡到宝了,走的慢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东京城的上上下下都在夸他知人善用,叶安的功劳便是他提携后辈的因果。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疲敌之计
清平关前的密林之中,西羌人的军队开始聚集,他们是各部最为精锐的兵马,奉各部头人的命令在此集结,准备强攻清平关以打通从环州撤回青岗峡的道路。
但自从他们进了这片树林便开始不妥,原本还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子,却在他们进入之后便诡异起来,只不过他们的恐惧才刚刚开始。
一脚踩在绊索上,随着牙酸的吱呀声响起,带着呼啸而来的横板便抽在几羌人乱兵的身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树林。
先零脱耶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几人,抬手便对亲兵道:“这几个人废了,莫要在他们身上耽搁,都小心些,中了这种手段莫要怪我无情!”
西羌乱兵看着痛苦惨叫的几人默不作声,心中却是胆寒,任由他们在这里哀嚎但谁也不敢上前帮着他们了却性命。
这片密林对于西羌人来说是最好的掩护,前面便是毫无遮挡的清平关,唯有在这里他们才能隐蔽起来,否则
几个人先零脱耶早一把火烧了这林子,他知晓这是宋军的手段,故意留下这片林子作为陷阱只用,若是不然守关的宋军也不会留下这片林子。
惨叫声接连响起,西羌人不知道宋军在这里下了多少陷阱,带着尖刺的翻板,下面全是些粪便一脚踩进去基本上便这条腿便废了。
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吊索,一步踏错便被吊在空中,而顶端必有尖刺,西羌乱兵如同乞丐一般,拿着棍棒试探着前进,好不容易才到在树林中安营扎寨下来,便是这般也不敢喧哗,生怕引得清平关守军将杀出来。
叶安在城墙上看着远方的树林微微皱眉,探马之前便已发现西羌乱军进入了树林,按理说在遇到哪些机关后该放火烧林才是,这样一来自己埋在地下的猛火油便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他们为何没有放火呢?
铁牛如同拉磨的驴一般在城墙上转悠,一个劲的念叨着:“咋个不点火呢?这都不点火?”
本就烦躁的叶安抬脚便揣在他的屁股上,本就大热天的这货还同蚊子一般嗡嗡,边上的赵虎笑道:“侯爷,咱也不需担忧,那些猛火油已经埋在地下,到时只需派人潜入过去,终究是能烧了林子的不是?”
“偌大的一片空地如何潜过去?”
铁牛想都不想的便否定了赵虎的提议,但叶安却一拍大腿道:“好计策啊!从安化军中挑选几个身手敏捷的,全部换上黑色皮甲,记得多穿一层以备万全!”
铁牛惊讶的看着叶安:“侯爷,咱们今晚出城袭营?!”
叶安笑着点头道:“算是吧!应该叫打游击,让这些西羌人晚上睡的安稳些…………”
看着叶安的笑容铁牛便觉得膈应,不知怎的上了战场的侯爷很是奇怪,连笑容都是这般的吓人,看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入夜,几道黑色的人影从清平关上顺着吊索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叶安带着人在黑夜中穿梭,脚下的厚底靴悄无声息,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跳的很快,但脑袋却是异常清醒,夏夜难得的凉风在西北大地上让人凉爽的紧。
叶安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冒险袭击,但这种久违的兴奋敢让他忍不住想要长啸出声。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努力的调整呼吸冷静自己躁动的内心,他又重新回到的战场上,这不是如同石梁渡边率军攻伐西羌人,而是一次秘密的袭击,是主动出击的偷袭。
带着十来号人从密林的侧翼迂回过去,顺着丛林悄然摸了过去,西羌人并非久居山林之辈,再加之陷阱使其手足无措,便是巡哨也不敢远离大军。
这对叶安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巡哨只有在远离大军的时候才最容易被悄无声息的干掉,但想要消灭他们却有许多办法。
掏出怀中的竹管,放入一根吹箭,噗………西羌人没有应声而倒而是发出惨叫,吹箭并非是杀人的东西,只是那种抹上辛辣之物的吹箭一旦射入身体,倒勾犀利,随意拔出便会带出一大片的皮肉,这般的剧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在吹箭射出之后叶安便带着人离开了这一侧,而惨叫声自然也会吸引更多的西羌人赶来,于是便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眼下便是制造混乱的好机会,在远离惨叫的地方,叶安带着铁牛以及赵虎李二更三人与其他亲兵分开,简单的两队人马没有固定目标,只需手刃落单的西羌乱兵,投放猛火油,制造混乱。
游击战就是要让敌人筋疲力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效益。
西羌人的军队远没有宋军的规整,即便是在树林中安营扎寨也没有栅栏之类的格挡物,这对于叶安等人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猛火油上的棉绳点燃,奋力投掷出去砸在树干上,石块上便砰然爆开,熊熊的烈火很快便吞噬了四周,夏日的干燥也不比冬日来的少,火焰飞快的升腾而起。
叶安等人也在乱糟糟的营地四周,强弓拉满谁靠近火焰谁便是最好的靶子,箭矢攒射必有死伤。
此时的西羌人才开始整顿军队,收拢巡哨对箭矢射出之地进行围剿,只可惜在叶安看来这样的包围圈实在收缩的太慢了。
他以带着几人迅速离开,但并没有返回清平关,如此出击只是造成混乱和十来个人的死伤根本不值一提,他要的是疲敌。
趴在树林之中待虫鸣之声渐渐响起,又到了“捕猎”的时刻…………
这一夜西羌人遭了“大灾”,只要营中消停袭来,那些黑影便会出现在军营之中,即便是派出大量的巡哨也无用,这些人仿佛消失在树林之中,任由先零脱耶带着一帮人在树林中发疯似的寻找也是毫无头绪。
晨曦的光亮隐约出现的时候,叶安便带着铁牛等人撤离,这一夜虽然杀敌不多,但造成的混乱却相当大,西羌人在今日根本无法发动有效的攻击。
而此时的西羌人也发现,天亮之后宋军的骚扰结束了,先零脱耶稍显疲惫,看着疲惫的族人微微冷笑:“传令下去,今日休整,日光西沉举兵攻伐清平关,让这些只知偷袭的宋人知晓咱们西羌勇士的厉害!”
西羌人肚子里也憋着火气,他们在环州可谓是屡战屡胜,怎生他叶安来了便要如此吃瘪?叶安抵达清平关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虽然惊诧他的行军速度之快,但并不恐惧。
只是连夜晚都睡不好,叶安能让他们白天睡好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太阳当空照,乱兵睡不着
“太阳当空照,西羌睡不着…………”
今日的叶安心情不错,昨夜已经搞得西羌人疲惫至极,眼下清平关外的小树林平静异常。
听见叶安又在唱着不知那里的曲调,铁牛与赵虎等人对视一眼,侯爷每当心情愉悦之时,便总是这般的吟唱,虽说总是被渊汆先生训斥为粗鄙之言,但说实话铁牛却觉得很好听。
“铁牛兄弟,侯爷这唱的的是什么?”
“听不懂吗?太阳在天上啊!花也开了呗!”
李二更在边上大口吃面,不时的傻笑道:“没咱们的“花儿”唱的好听,咱陇西汉子的花儿那端是响亮,厚沉嘞!”
“你们不晓得,这是侯爷家的歌,连阳城县君也会唱,好听的紧!”
铁牛自然要为叶安抱不平,在他看来叶安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被人吹捧自然是一件好事,但自己的嗓子自己知晓,叶安无奈的抄起海碗蹲在了众人面前:“我唱的确实会不如咱陇西的“花儿”好听,给我来瓣蒜,这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啊!”
赵虎憨笑着给过来一瓣蒜道:“侯爷,昨夜咱们可是把西羌人折腾的不轻,看来他们今日不敢叩关了。”
叶安笑了笑,回头看着满脸羡慕的守关将士道:“昨夜敌以疲乏,今日更是让其不得安寝,乘胜追击啊,也让咱们安化军的将士以战养战,锻其锐气!”
这一夜过来叶安反倒是不困了,但也要好生休息一下,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那股兴奋在作祟,白天对清平关外的树林进行袭扰却是不需他亲自指挥的,守关的保安军都指挥使沙闻天便可领兵。
这货已经整装待发,此次出兵叶安几乎是完全放权给了他,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有一点,需以袭扰西羌人为要,避免纠缠。
于是沙闻天便挑选了八百安化军以及两百保安军,共计千人出击,这已经是相当大胆的做法了,千余人的军队规模并不小,想要在战场上指挥有度,可见其有些信心。
一千余人杀出清平关,叶安椅在靠背椅上歇息,顺便也把目光投向城墙之外的战场,沙闻天颇为精明,并不打算冲击树林中的西迁乱军,而是以火箭焚烧树林,逼迫西羌人冲出树林寻战。
这树林俨然从西羌人的屏障遮蔽之地变成了一出牢笼,叶安不得不佩服沙闻天的眼光,在清平关外留下了这一出树林。
大火燃烧之下的树林使得西羌人不得不分散人手进行撤离与疏散,夏日的一场大火让人透不过气,便是远在清平关上的叶安都能感受到那滚滚热浪。
微微闭眼感受沙场的喊杀声,叶安知道这一切才是阻击战的开始,清平关的是四千多守军必须死守此关,眼下的西羌人不过是先遣而已,击溃他们,击败他们才是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西羌人在沙闻天的袭扰下苦不堪言,大怒之下的先零脱耶率领军中精锐出击,只不过他们遇到的是已经严阵以待的宋军。
箭矢予以迎头痛击,盾墙组成铁壁,骑兵掠阵,军阵一时间大有牢不可破之势。
先零脱耶一时间有些恍然,尤其是在看到眼前的军阵后,心中莫名的觉得自己这千余人不是宋军的对手。
回首看了一眼自己树林中忙着撤离的大军,先零脱耶知道,自己必须要抵挡住宋军的这次袭扰,否则军心涣散就在当下!
两军交战,军心为重,先零脱耶还是对眼前的铜墙铁壁发动了冲锋,步卒马军一齐向宋军的军阵发动冲锋,他也没有办法,箭矢不断的从宋军的军阵中攒射而出,拖得时间越长自己的损失便越大。
以有备击无备,宋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即便是西羌乱兵的人数超过了宋军,沙闻天依旧在军中稳固军阵,只要军阵不乱,他们必定能克敌制胜。
弩箭轻松的穿过西羌人身上的皮甲,箭矢射穿皮肉的瞬间,西羌乱兵便倒下,安化军最擅长的便是以远射击敌,最大程度的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至于西羌乱兵在进攻中射出的箭矢,根本就无法对宋军的军阵造成多大的伤害,巨大的橹盾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虽然没有对宋军造成多大的伤亡,但也激起了宋军的愤怒。
箭矢攒射的更加迅速,橹盾被举起但终究有箭矢落入军中,伤亡也逐渐出现,宋军公路的射程比西羌人的要远,但随着距离的接近西羌人的弩箭也开始对宋军军阵造成威胁。
但这也说明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并很快如同潮水一般撞击在一起,如同泾渭分明的河水迅猛的合流。
只不过最终被一股股鲜红所取代,盾牌,长枪,长刀,在安化军的手中出现了默契的配合,而保安军同样效仿为之。
这是一场勇武的比拼,同时也是技术,制度的比拼和厮杀,安化军是叶安一路培养出来不同于寻常宋军的军队,对面的西羌人也不再是小股乱兵,而是西羌乱兵中的精锐。
能战胜环州边军的所在其实力足以代表这个时代冷兵器战争中的平均水平。
叶安刻意避开自己亲自指挥,而是以沙闻天作为智慧官,为的就是客官的检验安化军的水平,此时的他站在城墙上紧张的看着这一切。
不过战场上虽然胶着,但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宋军倾斜,两名牌手以盾御敌,长刀为策应,两名长枪手在后配合,弓手抵近射击。
这样默契的配合之下,西羌人有些茫然,明明是他们的人数占据优势,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自己一人面对数名宋军的局面。
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来说,军阵之重要不亚于泰山之重,但当两军混战之时,军阵便会出现动摇,这时候还能保持小队阵形,保有默契的配合,便已经站在了胜利的一边。
战场上的交锋很快便有了胜负之分,宋军便如同脚下扎了根一般死死的抵挡住了西羌乱兵的进攻,同时略有反攻之势头。
西羌军心以乱,溃兵以现,即便是先零脱耶努力约束,甚至是亲自斩杀逃兵也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便是撤军。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西羌乱兵如蒙大赦,飞快的向身后的树林撤退,而宋军一路掩杀至树林,此时的先零脱耶却并不担心,他知道宋军不会追击,而他也希望宋军追击……
眼看着宋军追击到树林边缘停下脚步,先零脱耶长舒了一口气,命令大军撤离至树林的另一次,同时下令防火烧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惊雷炸响
叶安睡的很是香甜,在眼看着沙闻天指挥下的战局获得胜利后,西羌人开始焚烧树林,宋军撤会清平关他便坐在椅子上,在城墙上的门楼下睡着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不敢吵醒叶安,铁牛和赵虎等人也靠在城垛上睡着了,一夜的战斗,一天的等待让他们筋疲力尽。
程拱寿和徐用章站在城墙的阶梯上一言不发,眼前这个云中郡侯虽然还有少年人的稚嫩,但谁也不敢小看他的能力和手段。
昨夜他们没有同叶安一起出城,这是陈琳之前交代过他们的,也是叶安坚决要求的,只要他们在,以免自己发生不测后,大军没有高级官员领导。
战争就是这样,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万一叶安自己发生不测,也好给清平关留下一条后路。
好在叶安平安回来,也让程拱寿二人放心下来,看着他们这群人在城门楼子上睡的踏实,徐用章便让安化军的将士给这群靠在城门楼子边上睡着的人搭上凉棚。
“拱寿,你觉得咱们这位云中郡侯能否稳定环州之乱?”
看着徐用章小心翼翼的模样,程拱寿笑了笑:“说实话,原本某家也以为陈大官疯了,范侍制疯了,曹节度也疯了,把这偌大的环州交给这黄口小儿,但现在…………嘿嘿,不瞒你说老徐,在叶侯面前某家都不敢散漫,生怕他以安化军的军法给我老程给办了!”
徐用章摇了摇头:“非是军法之森严啊!我老徐没佩服过几个人,当今王曾王相公算是一个,三都谷之战的曹玮曹将军算一个,其他人某家还真未看在眼中!”
“呦呦呦……就你这皇城司的巡卒顶多便是个亲从官罢了,满朝文武仅有两人被你放在眼中?好大的尿性!”
徐用章微微一笑道:“怎生?某家也是汉家男儿,也是军中好汉,自有心中的傲气!叶帅便是俺钦佩之人,如何不能夸赞?!说实话老陈,你就没想过到叶帅手下做事?”
“一口一个叶帅,你都快成安化军的军卒了,以后莫要说这般话,咱们在皇城司一路受陈大官提携,没有陈大官能有咱们兄弟今日?再说叶侯乃是体量安抚副使,这环州一旦安定,叶侯也必定散了这差遣,如何还要我等?莫不是与叶侯做亲兵去?”
徐用章长叹一声:“说的也是啊!咱们兄弟二人只能在皇城司中担待下去了,也不知其他几个兄弟跟随陈大官留守通远城过的如何?”
程拱寿发出憨笑,但眼神中的精明却逃不过徐用章的眼睛:“史信跟了陈大官坐镇通远城,而其他几位兄弟悄然随着曹节度去了镇戎军,咱们这次随大官监军而来的皇城司兄弟已然兵分三路,你难道觉得对付西羌人需要如此谨慎?我可听说了,这一次叶侯可要调遣数万大军来环州的…………呜呜呜……你作甚?!”
徐用章拍了拍手上的口水恼怒道:“如此大事岂能宣之于口?!你不想要脑袋我还想要!此乃大官密令,走的也是我皇城司的密信邮驿,怎么你难道不知其中分量?!”
程拱寿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城司的逻卒极少使用密信邮驿,可一旦使用几乎便是国朝最为机密紧急之事,非到万急而不可用矣!
“这么说来叶侯要有大动作?真的是要党……西面那些人动起手来了?!”
徐用章认真的点头道:“恐怕会是如此,依我看叶侯是打算要动李德明的根基了,此番在清平关阻击西羌人是假,迷惑李德明才是真,延州什么情况你我不知,但大官必定是知晓的。”
下面的话不用徐用章多说,程拱寿也明白,眼下的环州看似纷乱,但实际上西羌人已经对大宋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叶安同陈琳与曹仪三人领兵一路北上,无论是在石梁渡还是在方渠寨几乎是一路大捷的打下来,稳定了通远城的同时,再次兵分三路。
有陈琳固守的通远城段时间内西羌人根本无法攻克,便是给他们进攻,西羌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至于镇戎军有曹仪坐镇,稍稍懂得些地势的人都知晓,这三个方位几乎把西羌人困死在环州了,而叶安率军沿着白马川北上清平关,算是彻底把西羌人三面而围困。
西羌人要么便舍弃劫掠所得,轻车简从的以山路返回,要么便是硬钢清平关,破关而出杀回青岗峡,要不然便是继续南下,而继续南下必定会被耗死在大宋境内。
虽然程拱寿和徐用章两人并非军旅中的名将,但他们二人也知道叶安看似轻松包围了西羌人,但背后的艰辛与运筹帷幄二人却是知晓的。
“还别说,叶侯能在大战之后睡的如此踏实,某家倒是极为敬佩的,靠着椅子便能睡着,就这份淡定,这份气定神闲,这份…………”
轰隆……嘭!轰隆……嘭!
一连串的暴雷炸响,如同旱雷一般震颤大地,炸雷过后便是绝对的安静,鸟不飞了,虫也不叫了,仿佛连风都停了下来。
哐当一声,叶安摔下板凳又匆忙爬起眺望远方,程拱寿与徐用章两人箭步跨上了城墙,看着远处升起如同蘑菇一般的黑烟目瞪口呆。
至于铁牛赵虎等一众亲兵双手颤抖的看着树林边上化为一片火海的土地,隐隐觉得这火光和蘑菇一般的黑烟是他们之前买下的那些罐子所造成的。
原本树林中的大火已然猛烈,但绝不可能造成旱雷般的爆炸,更不可能把西羌乱兵撤出树林的新营地变成一片火海。
那股热浪随着夏日的旋风扑面而来,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叶安却在仰天长笑:“天助我也!铁牛,赵虎传令我安化军将士!”
“喏!”
铁牛几乎是冲下城墙的,他也不傻,这时候必定是发动反击,出城清剿西羌人的最好机会。
宋军集结,沙闻天以及保安军第一次见到了安化军的军纪,速度和规矩,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这支三千人的大军便整装待发,精神昂扬让人不敢匹敌。
“西羌乱兵扰我边州,劫掠百姓,屠戮生灵,人神共愤!今天雷亟之,可见我皇宋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当诛杀叛逆!众将士随我出关杀敌,建不世军功!”
“喏!”
没有多余的废话,随着叶安驱马冲出清平关,三千安化军也跟着将杀出去,杀意高涨,所向披靡!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携威德降世
先零脱耶是真的蒙了,不光他是如此,他手底下的西羌士兵也是如此,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这景象宛如末世,就如同他们信仰中的那场神魔大战。
惨叫声,咒骂声,癫笑声夹杂在一起,跌跌撞撞的士兵,满地打滚的火人,呆坐在原地的傻子,七窍流血的亲兵,这一切皆让先零脱耶呆滞,让其怀疑这便是地狱。
嘴中不禁喃喃自语:“魔将随恶火而出,神人携威德降世!这叶安到底是神还是魔?!”
西羌人本就一夜不曾安眠,不断的袭击使得他们精神高度紧张,好不容易待天明后打算睡个安稳觉,谁知道宋军又突然杀至。
先零脱耶本打算烧了树林使得视野更好,使宋人无法突袭,但没想到却引发“天雷”。
精神紧张了一夜的西羌人彻底崩溃了,眼看宋军大队人马杀至,唯一的办法就是疯狂的逃窜,他们认为这是天神或是魔将对他们的惩罚,或是认为宋军有妖法。
这突然出现的地火天雷岂是常人能招惹来的东西?这仗还怎么打?眼看着宋军冲杀过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虽说战场上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敌人,但看着眼前西羌人的悲惨,宋军还是有些犹豫,太惨了,西羌人胆气全丧,疯疯癫癫。
这样的敌人已经没有必要长刀相向,他们已经等同于战败,甚至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
看着疯癫的人群先零脱耶便知道这群精锐的西羌人完了,精神崩溃之下的他们根本毫无战意,在大火中燃烧的不光有西羌人,还有他们带着的各种物资以及劫掠的大宋民财。
先零脱耶并没有打算投降,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向了迎面而来浩浩荡荡的宋军,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归处。
战场上瞬息万变,刚刚还和宋军交战的西羌人,现在便已经不战而溃,其实那场爆炸并没有多么严重,也没有造成多少的死伤,但却击溃了西羌人的战意,制造了难以阻挡的混乱。
面对气势磅礴的宋军,此时的西羌人还如何一战?先零脱耶只能指挥西羌军队撤离,但他们走的掉吗?
西羌人自己已经混乱起来,数千人的大军毫无章法,西羌乱兵只顾自己逃命,根本就不顾军令,此时要调动军队分兵阻拦宋军,同时再有序撤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要在这个时候逃出生升天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先零脱耶一咬牙便带着自己的亲兵以及残部向外突围,此时他想的不是如何保全这些西羌部兵,而是想着如何保全自己部族的人马和力量。
毫无战意的西羌大军很快被安化军追上,在战场上脱离大部队的逃跑就等同死亡,你跑的再快能跑得过战马吗?
骑兵分散追击四散而逃的军队,瞧见西羌人便是张弓搭箭一发撂倒。
此时已经没有了怜悯一说,只有血腥的杀戮,宋军是守卫国土心中自然没有太多的障碍,何况这些西羌人在大宋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杀人也是有心理负担的,这就是占据大义的重要之处。
补充睡眠之后的叶安精神头不错,领着大军一路紧咬西羌人的中军,在瞧见先零脱耶率部脱离大部队的时候并没有下令追击他。
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叶安不屑于追击先零脱耶带走的残部,他要吃掉这支西羌人的精锐,这才是对西羌诸部最大的打击。
乱军根本就没有阵形,仓皇而逃几乎是裹挟着前阵,哪来对抗安化军追击的力量?
已经率部脱身的先零脱耶有些惊诧,他不明白为何叶安并没有追击他这个主将,反而是继续追击残军。
先零脱耶带着手下的亲兵躲在丘壑之上,透过碎石与黄沙他看到的是宋军极有章法的军阵以及紧咬不放的追击。
而西羌部兵却是天壤之别,明明是谁落在最后便跑不掉,但还是不管不顾的向前跑,甚至是拉扯自己的人,拥挤,摔倒,踩踏者不知几何。
到了地段狭窄的沙石口叶安的杀招才才算是憋了出来。叶安猛然挥手,宋军中传出一阵急促的铜哨声,速度也为之猛地一提,弓箭,弩箭齐射,造成了更大的死伤。
西羌乱兵便更加慌乱,路口狭窄,人数众多,拥挤在一起,再加之地上摔倒的人,沙石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大军开始疯狂进攻,谁都知道此时的西羌乱兵已经彻底乱了,毫无战力的他们在宋军眼中就是一个个“闪闪发光”晃人眼睛的军功啊!
西羌乱兵在安化军的疯狂围攻下已经崩溃,许多人眼看着沙石口堵死便直接跪地投降,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宋军没有对投降的西羌人动手,这是安化军中的军规,对于负隅顽抗的人坚决消灭,对于归降的人,自然要留一条活路。
小小的沙石口成了西羌精锐的埋骨之地,眼看着脱逃无望,他们也不再挣扎,即便是跑出沙石口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宋军紧咬,又能跑多远?
“启禀叶帅,此战俘获西羌乱兵两千余人,杀敌千余人,然敌酋先零脱耶率残部拖走,约有百余人。”
随着一声叶帅,几乎所有的西羌乱兵立刻抬头看向眼前战马上的少年,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叫道:“魔将!”
“放屁!瞪大你的狗眼看好了,这是我家侯爷,大宋的开国侯!什么魔将!”
铁牛不满的叫喊,也让被俘的西羌人不敢说话,不屑的啐了一口转头对叶安道:“侯爷,这么多的人咱们清平关也养不下啊!怎生是好?”
叶安并不担忧,看向蹲在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道:“让他们加固清平关的城防,待全部忙完了便放他们去往青岗峡吧!”
“啥?!这便放了?!他们可都是西羌人中的精锐,没少在咱们环州作恶,岂能就这么放了?”
叶安冷冷道:“放了!但不能这么放了,去问程拱寿如何处置再放!”
瞧见叶安冰冷的表情,铁牛便不敢多言,寻了程拱寿之后他才知道为何侯爷让他来了,程拱寿的办法很简单,待这些人修缮城防之后,砍掉三根手指或是脚趾才能放回青岗峡!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舆论战、心理战
“侯爷,您之前带着我们弄的是什么?赵虎说要多弄些正带着李二更他们在伙房那边烧呢!”
“啥?!沃日!谁让你们擅自提炼的!”
砰…………
叶安话没说完便听见一声爆响,接着便见一个满脸黑烟头上顶着火苗的汉子冲了出来,一边拍打一边大叫:“李二更你活腻歪了啊!侯爷说了要有人看在便在搅锅,你他娘的敢放手!”
另一个“黑人”也冲了出来,掌嘴便见一口的白牙:“叔,您这话说的,自己在那瞌睡还怪起俺来了?!侯……侯爷?”
叶安看着这两人便气不打一出来,这两货胆子是真的大啊!居然敢擅自蒸馏汽油。
猛火油其实就是石油原油,杂质较多,也很浑浊,但却是相当珍贵的资源,根据不同物质沸点不同的原理,可以从原油中提炼出直馏汽油、煤油、轻重柴油及各种润滑油。
汽油是最先沸腾,只要尽量保持温度,汽油蒸汽便会最先出现,汽油蒸汽冷却后,就变成了液态的纯汽油。
这东西一点便着,在密封的空间内还会形成较高的爆点,在高温的刺激下不爆炸都不可能,这也是之前埋在小树林边上的东西。
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叶安面色如霜道:“若有下次军法从事!”
“喏!”
叶安原本打算把汽油弹用在西羌人火烧树林的时候,谁知道他们居然没有焚烧树林,而是在树林中安营扎寨,不过最后还是被宋军逼迫着烧了树林,这也是引爆了埋藏在地下汽油弹的契机。
可惜的是数量并不是很多,除了刚开始出现的爆燃外,只有四溅的汽油火焰对敌人造成杀伤,但也是聊胜于无的效果。
不过让叶安没有想到的是,突如其来的爆燃居然让西羌人乱了阵脚,人对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都会下意识的归咎于信仰,西羌人的传说中的魔将便是伴随着火焰而来,于是杀气腾腾的宋军便成了被魔将驱使而来的魔兵,至于叶安自然也就成了让他们最为恐惧的魔将。
加强城防就是个力气活,在叶安的指挥下,这些西羌人倒是做的不错,尤其是在瞧见叶安站在高处巡视后,便更是恐惧的不敢说话,手下的活计做的飞快。
连带着保安军和安化军将士都在怀疑,自己的这位叶帅是不是西羌人口中的魔将?怎么一个脸白又俊俏的少年郎便能把这群西羌人给吓得六神无主?
但当这些西羌人完成了城防加固之后,程拱寿便同徐用章扛着闸刀来了,叶安微微皱眉他并不是很喜欢程拱寿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让归降的西羌人丧失战斗力的最好办法。
安化军和保安军将士有些不忍,杀战场上的敌人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毫无战力还归降的人砍掉手指,这对他们的刺激有些大。
眼看着闸刀就要落在手指上,西羌汉子发出一阵惨叫,但闸刀却没有落下,一柄精美的剑鞘卡在闸刀之下。
“算了,刖刑太过酷烈,砍了他们的手指、脚趾,便等同于断了他们的生路,与杀人无异!他们心中的怒火只会转嫁到咱们的身上,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被灌以
仇恨我大宋的种子!”
程拱寿哼了哼道:“侯爷,这般的仁慈可是您的不是,陈大官可是有交代,若是降俘过多无法决断可放其归去,然必以刖刑以断其再战之力!”
徐用章看向叶安再看看程拱寿心中便有了计较:“侯爷,您说这把这些人单单放了回去?若是以后再闹出动静来可如何是好?”
叶安微微一笑:“不会的,待环州的事情定下,西羌人便绝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
见叶安说的如此笃定,程拱寿和徐用章对视一眼,他们想起了陈琳之前交代过的话,微微点头,但还是小声道:“侯爷,咱们兄弟二人跟着您,这便听您的,您看这军功…………”
“少不得你们的军功!陈大官自然会给你们报军功,本侯这里也会有军功的,但你们要知道眼下跟着的是本侯,就要听我的!”
这下两人算是明白了,叶安其实也是在警告他们,谁才是现在的主事人。
冲着叶安拱了拱手,徐用章嘿嘿笑到:“侯爷瞧您这话说得,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皇城司的小卒,臭脚巡罢了,虽说是陈大官的人,但眼下跟着您便算是您的亲兵,该如何做我等自然全听您的不是?”
到是明白事理,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闭眼等待的西羌人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吾乃魔将转世,天上的杀神下凡,最喜以血肉为食,战场上的血腥气越重,本侯便越是喜欢!今日乃水耀之日,阴气太重这才放过尔等……若是再敢作乱,必定生食之!”
嗡嗡……不光是西羌人被吓得瑟瑟发抖,便是宋军中胆小的军士也被吓得不敢言语。
沙闻天的亲兵满脸惊恐道:“都……都指挥使,这云中郡侯不会真的是魔将吧!?”
“屁!你也不想想叶侯我大宋的开国侯,乃武曲星降世,为的是啥?”
“啥?”
“蠢货,当然是护佑我大宋疆土,定我朝之边州,这样的人物自然也是西羌人的魔将了不是?”
沙闻天说完便睥睨四方的走了,留下的一群士兵纷纷点头,可不是,西羌人眼中的魔将杀神,对大宋来说便就是武曲降世。
西羌人被叶安的模样和口气吓坏了,颤声表示绝不会再同他这个“大魔王”为敌,甚至愿意返回青岗峡说服部众用不再叛。
宣传这东西有时一钱不值,有时却效果极佳,叶安转头对铁牛道:“从这些人中寻几个老实人过来,给他们钱,给他们优待,但要让他们成为我大宋的口舌……就是说说咱们大宋的好话,怎么好怎么说,怎么恶心怎么来!”
程拱寿等人狗看星星一脸的懵懂,叶安无奈的解释道:“一万贯用在甲胄军备上,不如五千贯用在宣传上!”见几人还是迷茫,叶安只能摇了摇脑袋道:“对牛弹琴,速去吧!”
舆论战,心理战在后世司空见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颜色革命其实才是最可怕的,并且可适用于国力相当的两个国家,其破坏力之强大可见一斑。
两千多西羌人尽数被放走,只是有些人走的时候还带了些财物,而并非一无所获…………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大局已定
随着清平关外的西羌精锐被击溃,守关的宋军便终于松了口气,大军在外的时候便是关口再过险要,防御再过牢靠也没人能睡得着。
而叶安魔将的名声也在军中迅速传播,无论是那三千安化军将士还是守关的保安军都在私下认为叶安乃是真真正正的天神下凡,大宋的武曲星,毁灭西羌的魔将。
清平关大捷的军报也发出了,只是陈琳的回信非常的愤怒,指责叶安不该放虎归山让那数千西迁精锐战力返回青岗峡。
程拱寿和徐用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史信在念完陈琳的亲笔信后便书信交给了叶安,同时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笔在纸上写下回信,眼下的清平关乃是守备之要地,同时也是堵截西羌人的重要所在。
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是不假,可自己总不能屠灭所有的归降的西羌人吧?
如此就算是赢得了战争,自己也要背负一个“嗜杀”“滥杀”的罪名,东京城中的御史弹劾自己的奏疏就能把通进银台司给淹没!
至于陈琳所说的押解军中,待战事平定再请圣人官家定夺更是愚蠢至极的话。
数千西羌乱兵扣留在清平关,别不说单单是对粮食的消耗也是小小的清平关所负担不起的,军中的粮草仅够守关大军的用度,至于把这些西羌人改造充军更是不可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遣散他们,让他们回到青岗峡。
从始至终叶安都没想过要彻底消灭西羌人,他们是自己布局中的重要一环,如何能消灭掉?消灭了他们谁来当大宋的马前卒,谁来迷惑党项人?
西羌人在叶安眼中更多的是工具人的作用,尤其是在眼下环州局势诸部稳定的时候便更是如此了。
从陈琳的书信中,叶安还得到了一个消息,范雍已经抵达庆州,但在庆州之后便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在安化城同周国佐两人相谈甚欢。
据陈琳说,范雍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州府便同当地知州畅谈,或是叙旧,或是冶游,好不惬意。
叶安知晓这是在放权给自己,但范老倌这也太舒服了吧?
不过范雍也非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一路上而来征集了不少军需,在他的亲自“押运”下已经从庆州安化城沿着马岭水向白马川逆流而上,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到达了通远城。
如此便可见在后勤这件事上,三个陈琳绑在一起也不是范雍的对手,从陈琳的书信中叶安甚至还发现所运补给中不光有箭矢这种消耗品,甚至还有床子弩这般的守城重器。
只不过床子弩被安置在了通远城上,陈琳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把通远城守住。
至于曹仪的镇戎军已经开拔,从秦凤路向环州而来,据说“开局首战”便要进攻流井堡,并且向兴平城进发。
若是拿下兴平城,那洪德寨、肃远寨、乌仑寨便向西无路,只能北上进攻清平关。
陈琳在书信中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数万西羌人如今算是彻底成了被关在门内的狗,相比之下,党项人却非常的安静,即便是环州的战况如火如荼,也没有搀和到其中来。
这是出乎叶安以及陈琳等人意料的,按照他们的预判,党项人应该在眼下的乱局将定之时有所动作,可环州却异常安静。
看似眼下大宋对环州以有平定的迹象,但内乱的根源并未消除,最少西羌人还未向通远城或是安化城派出使者商谈归降事宜。
这便证明西羌人还打算顽抗一番。
叶安还在等待,趁着击溃西羌精锐的短暂安定他便在清平关抓紧时间练兵。
安化军的素质和水平远达不到叶安对军队的标准和要求,这在程拱寿甚至是铁牛看来都过于苛刻了。
一大早带着三千多人的大军向北冲出去近八里地,一来一回可就是十多里啊!寻常的边军早已累趴下了,甚至早已怨声载道。
安化军好些,虽然已经累趴,但怨言几乎没有,毕竟叶安现在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连周无药这军中医官都愿意跟着跑,旁人还能说出个啥来?
“侯爷,咱……咱们都快了青岗峡,这般的奔跑实在是太累了些。”
看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铁牛,叶安抬脚把他踢了起来,顺带也给了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一脚道:“瞧瞧人家赵虎和李二更等人,从没有这般的牢骚,这是本侯军中的规矩!”
说完看向这三人冷笑道:“现在便受不住了?!以后还有更劳累的嘞!再说了本侯哪次不是同你们一起的?”
“您可是骑着马的嘞!”
“嗯?!”
“侯爷是担心我等,亲自骑马领路!”
程拱寿立刻在边上附和,顺便给铁牛狂使眼色,铁牛同徐用章对视一番,他们觉得叶安现在才展现出“魔将”的本质来……
入夜天色黑暗,清平关里静悄悄的,营房里的鼾声此起彼伏,但在这黑夜之中却有淅淅索索的声音出现。
“侯爷,这般的折腾好吗?”
叶安看向举着草杆和火折子的赵虎微微皱眉道:“什么折腾?这是紧急集合,之前本侯可是下过军令,各队,各营,各都皆要不定期进行紧急集合之操练,若是敌军夜袭,哪有时间给咱们应对的时间?今日便要检查成效,少啰嗦,点火吹号!”
“喏!”
赵虎和李二更等人不再犹豫,指挥着亲兵们分散到各个营房…………
呼啦……
嘟嘟嘟……
滴滴滴……
火焰燃烧草杆的烟气,军中的铜哨声,军号声顿时响彻军营,但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安化军的将士们第一次遭遇这样的“袭击”,慌乱的冲出营帐,各个衣衫不整,还有些连武器都没携带,根本是满脸茫然的站在帐外。
叶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铁牛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至于程拱寿和徐用章则是骂骂咧咧的四处缉拿“真凶”。
“别找了,是本候让人放的火,你看看你的模样,连腰刀都丢了,若是真有敌袭你他娘的已经成了尸首!所有人列队,老子要训话!”
一群人默默不语,三千人缓缓集合在了校场之上,逐渐的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自以为吃了幸苦,打了胜仗,立了军功便算是我大宋的精锐了吗?不!差得远嘞!今夜的紧急集合乃是以战场为拟,你们自己觉得若是遇到契丹,或是党项人还有几层胜算?战胜区区西羌人便沾沾自喜了?既然当了兵,便不要想着当兵吃粮,得过且过!从今往后,别的边军本侯不管,但你们安化军就必须是我大宋的精锐!为何?因为你们是我云中郡侯带出来的兵!到哪都是我大宋的精锐!万胜不是你们加油打气的口号,是你们的座右铭,应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环顾四周,见没人说话,叶安再次高声道:“听见了便回话!”
“喏!”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恐怖的战损比
通远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宋军,放眼望去足有数万人之多,军帐连营,人马嘶鸣,阵势骇人,陈琳匆匆从城中赶来,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宋军聚集于此。
但当他看到范雍一脸笑容的从行辕中出来这才知道,原来是他这个环州体量安抚使调集的大军,而自己身为监军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月了!足足三个月!你这位体量安抚使赖在庆州安化城如此之久,这才出现在通远城这环州州治所在,也不怕被人弹劾一个渎职懈怠之罪?”
瞧着陈琳伸出的三根手指,范雍哈哈大笑:“三个月,短短三个月,长生和曹仪再加上你陈琳便快把环州稳住了,听说西羌人已经被挤在了兴平城一带,不知人数多寡?”
陈琳一把拉住范雍的手道:“正要让范侍制知晓此事,眼下西迁乱军以从乌仑寨、肃远寨等军寨撤离,这几处军寨及四周几乎被劫掠一空,幸在长生未雨绸缪,早早便下令各军寨向所在城池要地撤离,但此三处依旧是生灵涂炭,西羌人所到之处十室九空,粮食,铁器,金银,锦帛皆被掠夺一空,更有甚者杀人泄愤…………”
范雍脸色阴沉:“他叶安不是早已下令撤走吗?为何还有如此之大的伤亡?”
陈琳微微苦笑道:“如何能同范侍制说的这般简单,长生是下了政令,要求坚壁清野,但百姓故土难离,那是那他们的根啊!奈何派人几次三番的劝说,但成效不显,不少人家宁愿死守庄子也不愿离开,如此只能被西羌乱兵各个击破,而那几所军寨…………”
即便陈琳的话没说完,范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必定是宋军撤走之后,当地百姓却不愿尽数离开,最终在西羌人的进攻下惨遭屠戮。
军寨本就是被宋军作为可以舍弃的存在,能防得住进攻自然最好,若是防不住带着粮食撤走,军寨反正在大宋的土地上,对于眼下唯有靠以战养战的西羌人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长生还在固守清平关?”
陈琳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已经坚守三个月了,从你抵达庆州安化城开始,他便已经在清平关固守,三千安化军和一千多的保安军就在那座关隘坚守了三个月,若不是每十天都有船队往返,某家便打算带着通远城仅剩的千余名将士将杀过去!”
范雍同样担心,但并不焦急,拿出一份密信道:“这小子托我从延安府,京兆府,绥德军调集三万精兵,自己却去了清平关截击西羌人……”
陈琳微微点头道:“这小子是真的不怕死,现在整个环州的乱兵都在往兴平城外集结,好在曹仪率万余镇戎军守城,兴平城应是无碍的。”
“那便最好,曹仪还是有些本事的…………唉?!清平关!!”
说着说着范雍终于回过神来,盯着陈琳脸色大变道:“长生还在清平关,他的意思是要死守清平关,断绝西羌人之生路?!”
陈琳稍显绝望的点了点头,原本他以为叶安只是为了震慑西羌人,只要击溃西羌人的精锐,他们就有了同西羌人和谈的本钱,西羌人必定会为大宋所用。
可谁知道自从叶安击溃西羌人派往清平关的精锐后,他便死守清平关,接连挫败西羌人从清平关脱逃的计划。
关死笼子是为了打狗,而不是为了杀狗,一旦把这群归乡心切的西羌人给逼急了,拢共四千余人的清平关根本就受不住数万西羌人的进攻!
而更让陈琳担心的是,曹仪的镇戎军已经开始向西羌人施压,不断的进攻西羌人,说的好听是在收复汉家之土,说的难听就是在逼迫西羌人往清平关而去啊!
范雍的脸色更加难看,抬头对焦急的陈琳道:“这三万精锐不能动,也不能向清平关驰援,越是如此西羌人对清平关的进攻便会愈发的猛烈!况且这三万精锐乃是叶安的伏笔,一路前来几乎没有多少人知晓,大军之所以不入城就是恐遭泄密,眼下只能驻扎在通远城外,以缩减军灶之法掩人耳目,但时间却不能长久,还请陈大官速调城中补给,也好让大军即刻出发!”
陈琳微微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这三万大军所去何处?”
范雍皱眉看向陈琳,但见他神色严肃,便小声道:“归德堡,木瓜堡,神堂堡!”
已经能把环州舆图背出来的陈琳这下便知晓叶安的打算了,这三座堡寨都在环州以及定边军的边上,且对虾摸寨呈包围之势…………
“都这般时候了,长生这小子还想着对党项人用兵,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啊!”
范雍看了一眼陈琳:“你陈大官可比我了解他,你说这小子会把自己的性命折进去吗?”
陈琳微微皱眉:“按理说这小子最是惜命的,也是个视财如命的小子,但这一次他在临别之前的那股子决绝,定然不是在玩笑,恐怕这小子是真的打算死守清平关了。”
“大官!大官!”
急促的马蹄声中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马背上的史信一路疾驰而来,若非是军中不得驱马他早已冲了过来,但依旧在下马之后飞奔而来。
陈琳看向史信微微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启禀大官,范安抚使,西羌诸部乱军以派出和谈使者,名叫郁让。”
陈琳立刻同范雍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长舒一口气,西羌人终于撑不住了,这万余西羌人想要攻陷通远城,兴平城是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清平关突围而出。
但他们现在派出使者,便说明他们在清平关遭遇重创,否则能打得过也不会派出使者来和谈了。
只不过无论是范雍还是陈琳,都不知道西羌人是彻底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清平关以一座小小关隘,数千兵马之力,生生抵挡住了西羌人几次进攻。
现在叶安在西羌人心中的名头已经不是一般的大,凡是西羌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夜郎”乃是大宋的开国侯,西羌信仰中的魔将,他的手中有一支堪比魔兵的军队,死守清平关三个月折损之兵不及三百!
而西羌人却在清平关折损了不下三千人!近十倍的战损让西羌人恐惧不已,不得不谈…………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分崩离析的西羌
郁让颇为胆颤的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大胡子文官,这气派和威严可要比自己部族的头人要厉害的太多,压得自己连气都穿不过来。
“还不快些过来见过我环州体量安抚使范侍制!”
郁让立刻上前道:“见过范侍制!小人郁让,西羌诸部派来和谈的使者,这眼下的局势您也知晓。我西羌人虽说已经后力不足,但手中多少还有数万人马,这在环州可是一股不小的兵力不是?”
范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郁让的眼睛看,直勾勾的盯着,吓得他不敢说出下面的威胁之言,他之前可是在军中反复练了多遍的,但在眼前这个中年人的面前他却说不出那些嚣张的话来。
“莫要在这里发怵了,本官问你,眼下的西羌各部一团散沙,你凭什么代西羌各部来同本官求和?”
范雍简单的一句话便点出了西羌人眼下的困局,也让郁让的气势又矮了半分,只能陪着笑脸道:“果然是贵官,我乃白马部的使者,我家首领说了,只要范侍制能休书一封,能让我白马部借道清平关,我白马部便愿归附大宋!”
嗯?!
范雍和陈琳微微一惊,这是什么个意思?叶安杀了白马旭日不假,可为何白马乌兰非但不与大宋死磕到底,反倒是要借道清平关?
事情到了这里便有些奇怪了,范雍紧紧地盯着郁让道:“要借道清平关恐怕不妥吧?况且叶侯便在清平关……若是有话便同本官说难道不行?”
以范雍的见识自然猜测其中的蹊跷,思绪急转便也猜出大概来,看向郁让的眼神也颇为玩味。
郁让咽了下口水,小声的说道:“我家主人只是想见一见叶侯,还请范安抚使应允!”
不等范雍再次拒绝,郁让便急急道:“我家主人交代了,这同我家少主人之死并无关系!”
“嗯?!你这话说的老夫可是不信嘞!”
郁让躬身一礼道:“只求范安抚使写封书信,我家主人愿单骑前往清平关,只愿见叶侯一面可好?”
话都所成这样了,范雍自己也怀疑是不是另有隐情,何况叶安远在清平关,即便是白马部进攻清平关也没有拿下的可能……
最终点头道:“若是白马乌兰可率白马部归顺我大宋,一封书信也写得!”
郁让微微一笑,立刻唱诺道:“多谢范安抚使!这次小人前来不仅为白马部之使者,还是得了其他诸部推举而来的,只要大宋可放我等一条生路,从此我西羌人便退回青岗峡,再不犯边!”
陈琳在边上冷笑,这些蕃部熟户说的话简直就是放屁,眼下郁让应承下来的事情,转眼之间便能改掉,这些人原本可是同党项人算是一脉的,现在呢?
虽然不明白白马乌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范雍还是希望能尽快化解西羌诸部,最终写了一份信给了郁让。
陈琳对此非常不满,看着快步离开的郁让微微皱眉道:“这般的使者某家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的随意,某家也同是第一次见,您难道就不担心长生那小子的安危?”
范雍微微一笑:“哦?你没瞧出这郁让便是专程打着西羌诸部使者的名义来求一封书信的吗?西羌人之间隙甚,从劫掠之所在便可见一斑!至于为何白马乌兰想要见叶安……怕是个中缘由并不在一个死人身上吧!”
陈琳有些不解:“杀子之仇,夺妻之恨,他白马乌兰岂能善罢甘休?!”
范雍微微摇头:“这是你认为的事情,但对于
西羌人来说却并非如此!老夫这一路虽然走走停停,但对西羌人之了解却不及你少!西羌人本为蕃部,其重利轻义之心尤为可见,白马旭日已死,若白马乌兰欲为其子报仇,怕是早已引各部人马猛攻清平关了,如何还会从老夫这里求取书信?”
“嘶嘶嘶……范制侍所言有理!这么说来他白马乌兰是打算从长生那里寻得一线生机了?可杀子之仇……”陈琳微微吸了口凉气,他没想到范雍居然把事情看的如此透彻,更没想利益驱使之下人会如此无情。
“杀子之仇?”范雍不由得冷笑,脸上满是轻蔑道:“他白马乌兰有子十二,你觉得他会在意一个儿子?便是最宠他又如何?终究以死,相比保存白马部的实力难道不比其他来的紧要?”
没想到范雍对西羌诸部居然如此了解,看来这一路上范雍并非是置之度外。
“范侍制的意思是,白马部这是打算归顺国朝了?可他为何宁愿去寻叶安这个杀神,也不愿到通远城来归降呢?”
范雍看向陈琳,微微一笑端起茶水道:“这正是白马乌兰的高明之处,也是老夫信他是真心投诚的原因,此去青岗峡必过清平关,而白马部若是早一日返回青岗峡,便早一日能控制局势…………”
陈琳这下算是真的佩服范雍了,当然他对白马乌兰的手段也是颇为佩服,在这个时候居然能放下间隙,甚至愿意归附大宋,为的就是成为西羌诸部的最大头领。
单单是这番手段便让陈琳这个老奸巨猾的皇城司头子也觉胆寒。
…………
三天后叶安便在清平关见到了匆匆赶来的郁让,对于这个胆大到敢直接举着书信从向清平关的西羌汉子,叶安是真的佩服他,再晚一点喊出自己的名号,怕就会被城墙上的安化军用重弩给钉在地上。
“你有腱鞘炎吗?”
看着眼前淡然的少年,郁让小声开口道:“啥叫腱鞘炎?”
“就是筋痛症!”
“没……没有!”
叶安盯着郁让不断的颤抖的手道:“没有你抖什么?”
郁让哭丧着脸躲避着叶安的目光,他是真的怕叶安看向他,眼下西羌诸部中关于这位“夜郎”的传说几乎已经到了让小儿止啼的程度,自己岂能不慌?
叶安同样是惊奇万分,他是真的没想到白马乌兰居然能从范雍手中要来书信,更为让叶安惊奇的是范雍居然还真给他写了!
这其中的门道若是叶安再看不穿就有些过分了,但他并不信任白马乌兰,只不过眼下却是一个好机会,尤其是在自己手中还有子合呙菱的时候。
“这么说来你们当家之人想要同本候做个交易?”
“正是如此,叶侯您放心,我等白马部乃是真心归顺大宋,不敢再有二心,此次也是受人鼓动才会行差踏错如此啊!”
郁让的话一出,叶安便嘿嘿的笑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你这话说的可是没有诚意,为何白马乌兰自己不来?”
“我家主人这不是畏于您叶侯的名头吗?您看?”
叶安笑了忽然便靠近郁让,见他吓得往后缩了缩便道:“你们可不是第一个同本候求和的哦?子合呙菱可一直在本候的军中嘞!”
“子合部的头人?!他们…………”
不等郁让说完,叶安便抬手道:“送客!”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各怀心思
子合呙菱在瞧见郁让后,整个人的表情便陷入了呆滞,眼前这个男人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和他称兄道弟的男人,这个拍着胸脯答应给子合部应有地位的男人,这个白马部的信仰所在,居然出现在了清平关中。
郁让稍稍摇头,他并不打算让子合呙菱道出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一个眼神,子合呙菱便不再有任何表情,把他的惊骇和质疑深深的隐藏在自己的心中,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这位兄弟不会背叛西羌人,也不会背叛子合部。
没人发现子合呙菱的表情,即便是叶安也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名叫郁让的使者身上。
但事实出乎叶安的意料,他可以安排的一次相见却并未发生意料之中的惊讶和质问,郁让与子合呙菱之间只是眼神相交之后便再无其他。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的细微处并未被叶安给捕捉到。
郁让只是轻松的站在子合呙菱的对面,看着他微笑着说道:“白马部承诺过子合部的事情必定会做到,这是在蒙格西之前发下的誓言!”
在郁让的眼中,叶安的安排实在太着痕迹,虽说可能有后手,但他已然不再乎,对于郁让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得子合呙菱的信任,并且希望得到叶安的信任。
“我的兄弟,为何如此冒险而来?这云中郡侯便不是个良善之人,他虽说是大宋的文官,可霹雳手段了得,且有杀人诛心之举!欲要我子合部为其所用不择手段!其意在困死…………”
“其意在困死我西羌诸部,乱局之下谁能苟活?子合呙菱你该信任我,他叶安说你已经投诚,我是不信的!”
郁让打断了子合呙菱的话,顿时使子合呙菱的面色充满潮红:“我的兄弟,除了你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只有你白马部才能统一我西羌,让我等免受党项人的利用,也免受宋人的压迫!”
郁让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相信我兄弟,我现在必须率兵通过白马川,只有这样才能给咱们的族人一线生机!”
子合呙菱顿时大喜,他已经不会去思考人性本恶的问题,在郁让的游说下也忘记了人心险恶:“你要怎么做我的兄弟?我必相助与你!”
“叶安打算用你作为子合部归附的证据,自然是要用我白马部之和谈提升价码,你只需以我白马部为尊,诸般事宜皆遵循我白马部便可,此子打算利用我等统合我西羌诸部,必定投鼠忌器不敢为难我白马部!”
子合呙菱的眼睛亮了亮随即道:“知晓了,一切以兄弟的话为主,我比让其知晓白马部与子合部本就一体,谁人也无法离间我等!”
“甚好!我白马乌兰以蒙格西的神格起誓,必定竭我白马部之力整合西羌!”
子合呙菱紧紧地盯着郁让道:“你打算如何做?”
“清平关看似堵住了我西羌人的去路,但何尝不是被我西羌人夹在其中?只要我白马部可返回青岗峡,纠集各部人马以青岗峡为北兵攻伐清平关之北,再以我西羌诸部被困之兵马攻伐清平关之南!如此南北交击之下,清平关岂能不破?!”
郁让的话让子合呙菱再无丝毫防备之心,在他眼中,郁让乃是为了西羌大军逃出生天而甘愿冒险。
简单的一场对话,叶安没有派人监控,甚至没有理会,他只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让郁让心中怀疑的态度就好,但他并不知道,“郁让”非“郁让”!
在达成短暂的默契后,郁让便起身离开,看向叶安所在的军帐微微一笑便高声道:“久闻叶侯文可笔安天下,武可剑定乾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子合部并未归附大宋,何来投诚一说?!今日叶侯诈我,若要取我性命尽管施以手段便是!”
叶安微微点头,这个白马部的使者非常聪明,甚至能用智慧来形容,自己让他见子合呙菱无非两种答案,要么郁让对子合部产生怀疑,要么郁让抓住这个机会向大宋表忠心。
但郁让却是看穿了自己的手段,故意转移话题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上,这便是在质疑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微微感叹一句:“范公诚不我欺!”
眼前的郁让展现出了一个智者该有的谋略和智慧,但即便是被他戳破,叶安也并没有一丝的慌乱,他占据了主动,也掌握了主动。
素手请他坐下后,叶安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手段很是高明,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让子合呙菱甘愿配合你的,但他既然能以身家性命甚至整个子合部的安危相托,可见其对你之信任。”
“叶侯过奖了,我白马部向来重义,信守承诺多年,自然名声在外!”
叶安淡淡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子合呙菱,现在已经不会限制他在清平关中的任何行动了,因为逃跑对他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不经意的向铁牛使了个眼色,瞧见他招呼了赵虎把子合呙菱控制住,这才看向郁让道:“在我面就没有必要遮掩了,白马乌兰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候虽然不知晓,但却有所猜测,本侯亲手斩杀白马旭日,他居然完全不顾杀子之仇前来请求借道清平关,可见其乃枭雄之辈,付出如此代价只是为了返回青岗峡?”
郁让刚要答话,叶安却抬手阻止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本侯可不会那么蠢,眼下的西羌人以如瓮中之鳖,待镇戎军一路围剿之后,唯有我清平关可为归途,除非你们愿意舍弃所获之财!如此若你们能苟活至青岗峡,便可足以有实力执西羌诸部之牛耳!整合各部为你白马部所用!”
郁让稍稍一呆,随即感叹道:“叶侯英明!我白马部只是为了返回青岗峡,如此便能整合诸部归顺大宋!”
“哈哈…………”叶安仰天大笑:“归顺大宋?!你们莫不是把本侯当作黄口小儿?!”
瞧见郁让的的表情逐渐凝固,叶安冷声道:“怎么?想让我把话挑明?白马部的人回去之后其他诸部必然质疑你们,如此白马部一边要统合西羌诸部,一边必定要诋毁我大宋,把我大宋变成冷酷无情的屠夫以转嫁矛盾与我,否则你们拿什么来说服西羌诸部?那么什么成他们眼中的死敌而忘却你白马部才是最大的收益之人?!”
叶安的大帐之中陷入寂静,郁让目瞪口呆的看向叶安久久不语,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人居然看破了自己精心谋划的计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西羌人的出路
“嘿嘿!叶侯果然英明,但我白马部自然不会做这种得罪大宋的事情,叶侯应该知晓,我白马部若是统合西羌诸部,必定不敢与大宋再度交锋,只需大宋于青岗峡开设榷场,我西羌人可交易有无,自然民心安定,再把党项人这面大旗竖起来,让各部皆知此乃党项人从中挑唆,凡是不听从我白马部调遣,自然可驱逐向党项之所在,届时如若被杀,便着实了党项人的名头不是?”
“啪啪啪!”
叶安连连鼓掌,微笑着说道:“果然高明!果然高明!以自己的同族为诱,没想到你白马部的人居然如此冷酷无情啊!不过本侯却是欣赏你们的手段,居然酷烈如此,连自己的族人也不打算放过,你且回去等待消息吧!”
郁让微微一礼的离开,只不过在掀开营帐的一刻他彻底愣住,子合呙菱双目通红,怒目圆睁的站在他的面前,显然已经把他刚刚与叶安的对话尽收耳中!
“白马乌兰你无耻至极!”
“哦吼!”叶安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错愕的郁让随即道:“你们可能有些话要说,本侯便不方便在此了?但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最终只能有一个人走出这个帐篷,或者谁也走不出这个帐篷!”
郁让,哦,或是叫白马乌兰被推进了帐篷之中,同样子合呙菱也被推入帐篷之中,铁牛随意的丢下一把长刀便离开。
一直跟在边上的沙闻天追上叶安的脚步惊声道:“侯爷,这郁让居然便是白马乌兰?!”
叶安脸色平静,但内心早已震惊,皱着眉头道:“我哪知道!若非子合呙菱挑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这些蕃部的头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便是这单骑入关的胆气便足以让人佩服!至于这白马乌兰,果然是个枭雄!”
沙闻天回头看了看帐篷,不由得应承着点了点头:“是嘞!打死俺老沙也猜不到,这白马乌兰居然有这般的胆量!”
好在一切皆以大白于天下,叶安成功把白马乌兰的阴谋拔了出来,这算是挑拨离间,但又和他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让子合呙菱知晓了真相而已。
帐篷中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动静,叶安有些奇怪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厮杀起来吗?
但很快帐篷中的厮杀声便出来出来,这是西羌人的土语,声音不大,但很急促,谁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
只不过最终从帐篷中走出来的却是子合呙菱,至于伪装成郁让的白马乌兰却是一刀穿腹的倒在地上……显然胜负已定。
叶安轻轻鼓掌,看向子合呙菱道:“你倒是看透了,也果断了,但这郁让便是白马乌兰实在是让本侯惊诧,你杀的倒是干脆。”
子合呙菱冷冷的盯着叶安轻轻道了一句:“叶侯为何选我子合部,而非白马部?”
叶安有些惊奇的看向子合呙菱:“你怎么知道本候选的是你子合部?若是白马乌兰胜了,本侯便会选白马部…………”
“不!你从一开始便以选定我子合部了,若是今日走出帐篷的是白马乌兰,你一定会杀了他,也必定会攻伐白马部!”
叶安微微一愣,在沙闻天进惊讶中微微点头道
:“你可能不是西羌诸部头人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但智商在线啊!说说你是如何猜到本侯想法的?”
“这有何难?!”
子合呙菱轻蔑的笑了笑道:“相比白马部,我子合部势单力薄更容易掌控,况且叶侯警惕白马部之心煌煌在目,子合呙菱又岂能不知?白马乌兰最大的错误便是把叶侯想的过于简单,也从未看清根本所在!”
“根本所在何处?”
瞧见叶安的疑问,子合呙菱惨然一笑:“叶侯自始至终要的都不是完整的西羌诸部!白马部若是一统西羌,对大宋的威胁便会更大,无论他如何应承,如何承诺,都会被叶侯以及大宋侍卫眼中钉肉中刺!”
沙闻天看向叶安小声道:“叶侯,这货当真是才学出众之辈啊!居然把咱们的心思给猜透了,说的俺老沙背后发凉,此人留不得啊!”
“留不得?若是杀了他你帮着本侯整合西羌诸部?”
沙闻天讪笑道:“俺可没有那般的本事,侯爷说笑了……”
叶安看向子合呙菱笑道:“既然如此,本侯也不瞒你,让你整合西羌诸部,成为我大宋的顺民乃是为你西羌人着想,你可曾知晓我大宋并未有剿灭你西羌人之意,只是因为尔等作乱才有今日!”
瞧见子合呙菱不屑的眼神,叶安并未恼怒,而是笑道:“便知晓你不信,但你有没有想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便是环州知州崔继恩等人欺上瞒下也不过是激起民怨,断不至于你西羌诸部起兵作乱吧?”
“唉!莫要同本候说此乃周文质缉拿西羌贼寇厮铎论所致!厮铎论本为西羌人不假,但其为劫掠匪口,带着一众匪人啸聚山林劫掠往来客商本就触犯我大宋刑律,周文质本为泾原路钤辖,捉拿匪人乃其职责所在,反倒是你西羌人为了一个罪囚传箭联合,甚至发展为劫掠我大宋边州,你自己觉得这其中谁是谁非?又为何会有如此燎原之势?!”
叶安的话说的隐晦,但子合呙菱却猛然愣住,他从叶安的话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细细回味一切的起因,好似并未有太多思虑周全之处,反倒是西羌诸部一直以激昂之气为盛,似乎被一腔怒气延续至今,当然也少不得劫掠大宋之财后的贪婪而驱使。
“叶侯的意思是我西羌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一切缘起何处?”
叶安淡淡的看向子合呙菱:“难道你自己没有察觉?若非有人在因势利导,西羌诸部对我大宋之仇恨会有如今之局面?我看不不然吧?!”
子合呙菱稍稍沉默后低声道:“各部之中似乎皆有挑唆之声,但若细查怕是如大海捞针!”
叶安笑了笑手指北方道:“那便需要你自己回青岗峡查明原因,本侯相信眼见耳听皆为虚妄,唯有你自己顺着蛛丝马迹寻找到的真相才是本质所在!”
“叶侯愿放我回青岗峡?!”
叶安负手转身:“本侯言必行,行必果,以诚相待!还望你子合呙菱认清形势,与我大宋合作才是你西羌人真正的出路!”
子合呙菱看着叶安的背影久久不语,这个少年侯爷的睿智真是他这辈子仅见的不凡…………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死而复生?
叶安放过了子合呙菱也放过了子合部,这对于他来说是最优解,至于白马部,白马乌兰以死,白马部自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以清平关现在的守备,本就不怂白马部,他反倒是希望白马部对清平关早日发动进攻。
至于范雍的书信,叶安笑了笑便能看出其中的端疑,虽然有引荐之意,但通篇表达的意思却是让自己做主,该如何拿捏也是权凭自己啊!
忍不住感叹范雍的“老奸巨猾”,子合呙菱最后的请求很简单,就是带着白马乌兰的尸首离开,沙闻天已经检查过了,白马乌兰这一刀深中要害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对于这样小小的要求,叶安自然是同意的,子合部的人马已经被冲散,子合呙菱想要南下收拢自己的部族,同时打算利用自己的影响收拢更多的西羌人,叶安也是毫不避讳的同意了。
他之所以选择子合部非是单单因子合部的弱小,相反子合部虽然弱小,但在西羌诸部中却是名声最好的,这样的部族只要能登高一呼,终究会有人追随。
只不过子合呙菱的离开并不意味着清平关再无战事,事实上恰恰相反,白马部的人在看到自家头人的尸首之后便立刻爆发了。
清平关外杀声震天,白马部引兵杀至,沙闻天大骂子合呙菱的手段卑鄙,但叶安却知道,这是他在故意激怒白马部,为的就是让他们丧失理智。
大军攻伐至清平关下,宋军飞蝗如雨,猛烈的向城墙下的西羌人攒射而去,但他们依旧不管不顾,甚至在气势上也没有多大的衰减。
火油从一排竹管中漏下,一个火星便点燃了清平关下的壕沟,白马部的族人发出痛苦的哀嚎,但却并未退。
冒着箭雨用沙石填满沟壑,白马部的乱兵便继续沿着城墙的缝隙向上攀登,没有胆怯也没有慌乱,甚至连中军的指挥也没有任何问题。
西羌人的弓箭手赶到,以强弓压制城头上的宋军将士,即便有城垛相护,但依旧有人中箭受伤。
白马部的人疯狂进攻,甚至堆积草杆在吊闸之处,打算烧毁木质大门,这般的舍命相搏完全看不出头人以死的模样,倒像是在为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在报仇。
眼瞧着白马部的兵马指挥有度,叶安便产生了强大的疑惑,按照西羌部族的习惯,唯有各部头人才能这般有条不紊的驱使兵马,除非是白马乌兰的儿子能有这般的手段和威望,但也不该如此之快吧?
临时修建的云梯被架设在了城墙上,安化军将士合力推动推杆放到梯子,梯子上的西羌人在惨叫声中衰落,但很快便又再次对城墙发动冲击。
再打退了白马部的三次进攻后,白马部的士兵终于停下了进攻,同时叶安也派出探马去查探敌营的军情。
“侯爷!见鬼了,侯爷!”
铁牛的大嗓门让吵得叶安耳膜生疼,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见什么鬼?本侯什么时候成了鬼?!”
铁牛连连摆手,拉着身旁的赵虎道:
“老虎,你同侯爷说,俺实在是说不出口!”
叶安有些好奇的看向赵虎,这两人到底见了什么,居然能把铁牛吓成这般的模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被吓得面色略带苍白。
赵虎也是满脸的惊惧,咽了下口水才道:“侯爷,说来便是连俺都不信的,明明瞧见白马乌兰被一刀穿腹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谁知今夜探营,却瞧见他好端端的在白马部的中军坐镇…………侯爷莫要不信,俺赵虎的这双招子好使的很,万万不会巧做,那人同白马乌兰长得一模一样,真真的就是一个人嘞!”
叶安微微眯眼,思虑一会后松开眉头道:“本候知晓了,无论他是人是鬼,咱们便引军再杀他一回便是!”
“这白马乌兰不会是有妖法吧?为何杀不死嘞?!”
铁牛说完便瞧见叶安“不怀好意”的眼神,随即不敢再言语,但叶安却冷笑道:“这有何难?无非是双生子罢了!本侯亲自试过他的脉,死的透透的!”
“双生子?”铁牛和赵虎有些惊讶,而沙闻天却是微微点头:“侯爷说的是,若是白马部中军真为白马乌兰,那双生子到是既有可能,但为何子合呙菱却没有点破这件事?或是连他都不知晓?”
叶安微微一笑,试了试城墙上将士手中的弩箭,一脚踩在蹶张弩的踏脚上,侧头看向沙闻天道:“你觉得谁会告诉别人双生子这件事?尤其是告诉外人?这个白马部不简单,白马乌兰更是不简单,能让亲兄弟为他为说客,看来这个一家人手段相当了得啊!”
“侯爷,眼下城外白马部之兵约有四千余众!若是西羌人再添兵马,恐有破关之危,是否派人通告曹节度,使其用兵缓行?”
叶安微微摇头:“此乃早早定计,曹仪的速度慢不下来,我等的清平关也破防不得!咱们兵马可达四千,关中补给足可支撑一月之久,且清平关关险城高,西羌人等闲不可破关,暂且不需慌张,以固守为要!”
沙闻天微微点头,他乃是清平关的关令,久在此地自然了解清平关的险要,只要全力防守,西羌人几乎无法攻陷。
何况战场上不光有曹仪的镇戎军,还有周文质等人指挥的保安军以及定边军,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风险。
但战场上的事情说不清楚,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有的用兵和计策都是早早定下的,但意外却不会出现在拟定的计划上。
西羌人的支援在不断的赶来,尤其是在白马部离开兴平城之后,洪德寨,肃远寨,乌仑寨的西羌人也在撤退,他们久攻不下根本不敢久留。
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清平关,是个人都知道想要带着从大宋劫掠来的财富返回青岗峡,清平关便是必经之路。
在他们眼中没有第二个选择,唯有破关返回,至于舍弃财货从九连山的小道返回,西羌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何况九连山山路难行!
至于清平关地势险要,关隘城池坚…………不过区区四千兵马,西羌大军足有万人之众,如何攻取不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魔焰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平关外的白马部也在逐渐降低对清平关攻击的频率,叶安明显的感觉到白马部知道自己吃不下清平关,只是不断的试探清平关的底线而已。
他们更希望诱敌出关,佯装败走以期清平关派兵追击,只不过叶安已经下了死命令,关中守军无有军令不得出关,违令者军功再多也躲不过一个斩字!
死守清平关,这是叶安早就定下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下的西迁乱军几乎都是西羌诸部的青壮所在,断了他们与青岗峡的联系,无异于断了环州西羌人诸部的生力军。
想要让外族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土地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内附,但作为一个独立于汉家王朝的外族,即便是归附又有谁愿意内附呢?
所谓内附不单单是简单的归附,而是要内迁到大宋的境内,只有这样才能断绝他们再度造反的可能,说的难听点就是把西羌人迁移到大宋的腹内,分散开,让汉家文明不断的冲刷他们,同化他们。
甚至让他们自己不愿造反作乱使其失去先决条件,叶安并没有打算让西羌人走脱的打算,也不可能把数万人的西羌人全部消灭掉,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溃他们,同时寄希望于子合呙菱。
眼前的西羌大军越聚越多,已经对清平关产生了威胁,没人知道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数万人的兵力已经是清平关宋军的数倍有余,即便是子合呙菱带着他收拢的子合部以及愿意跟随他的西羌人舍弃大部分的财货从九连山返回青岗峡,但眼下清平关的士兵依旧不在少数。
沙闻天每半个时辰便要登上城墙观察敌情,铁牛再也不敢带着赵虎,李二更等人出关对西羌乱兵进行骚扰了。
叶安虽然还是很淡定,但他内心深处依旧担忧,死战到底这是清平关唯一的出路,自己当初为何立下那豪言壮志。
或许当初放白马部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现在的白马部隐隐再次成为西羌诸部的领头羊,大有号令全军的模样。
至于那个死在清平关的白马乌兰,叶安相信他与现在的白马乌兰必定是双胞胎,李二更带着俩个最擅长潜伏的斥候摸到了白马部,仔细的看清楚了白马部的白马乌兰,在仔细的描述其长相后,叶安便能肯定他们是双生子。
虽然长得很像,但有些地方还是有较大出入的,比如耳朵的轮廓,这在眼下的时代几乎无法改变,当然也包括声音。
三人没有被白马部的人抓住也是运气,不过算是立下了大功。
“侯爷,周文质等人为何还不率军来援?他手中可是握有近万人的定边军及保安军,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抵达津口渡,可眼下却迟迟没有消息,一旦西羌人全军冲关,我清平关如何抵挡得住?!”
叶安微微有些沉默,他从一开始便信任周文质,他甚至愿意为其开脱,但即便是能力再有不足,也不该连军令都无法做到!
要么便是周文质那里发生了变故,要不然便是他怯战不敢上前,叶安没办法了解周文质那里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妄加揣测,但延误军机的罪责必定是无法逃脱的。
清平关外已经是一片荒凉,那片树林被西羌人的先遣军烧毁,展现出了西北大地的荒凉,当然也是杀机四伏。
更加凄凉的号角声响
起,密密麻麻的西羌大军开始了整军,站在城墙上来看如同蚁群一般的壮观,只可惜这“蚁群”即将疯狂扑向自己所在的清平关…………
密密麻麻的西羌人转瞬之间便冲到了清平关之下,城墙上也想起了急促的鼓声,此时的安化军与保安军将士不敢与一丝懈怠,即便是训练有素,但在面对几倍于自己的西羌乱军面前还是经不住有些慌乱。
身为老兵的队正弯着腰在城墙上不断的穿梭,同时叮嘱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低下头,西羌贼子以到五百防备步箭矢!”
“待贼子进入三百步,哨声响起弩手踏弩攒射!三排轮换不得有误!”
“喏!”
“待贼子进入百步则强弓手轮射,四排轮换!贼子不息,箭矢不止!”
“喏!”
“八牛弩准备!”
巨大的苫布被掀开,狰狞的弩箭被暴露出来,这是汉家王朝最强大也是投射最远的冷兵器没有之一。
七百步的距离是它的极限,只不过精准度却时候十分堪忧,根本就无法到谨遵袭杀的程度,但在士兵密密麻麻的战场上,七百步的距离已经是相当惊人且实用的了。
叶安看着铁枪一般的弩箭,一声令下铁枪飞出,弩弦发出刺耳的蜂鸣,八条复杂牛筋所传递出的能量大的惊人,带着呼啸声于空中滑行。
看着飞出的箭矢,叶安觉得后羿射日用的弓箭也不过如此。
铁枪很快便射入一个西羌人的身体,且速度不减的继续前进,密集的西羌人如同“肉串”一般被穿透,在杀死数个士兵后穿着遗传的西羌人停下了。
被铁枪穿过的西羌人们没有倒下,铁枪深深的扎在地上,西羌人叠在一起有些没有死透的还在发出悲惨的嚎叫。
但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吓到西迁乱军,之前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宋军八牛弩的恐怖,只不过八牛弩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只是威力惊人,实际效果并不是很好,有些铁枪直接插在了地上,并没起到杀伤的作用。
木质枪杆的大枪被射了过来,破碎的木杆产生的木质碎片杀伤这西羌人,只不过对西羌人造成的威胁也比不了不大。
只不过弩箭并非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种如同白蜡一般的物质从破碎的木质枪杆中落下,对于西羌人来说这种白蜡简直就是如同黄金一般的存在。
许多人甚至以为愚蠢的宋人打算用白蜡来火攻他们,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东西并非是白蜡,而是一种更为恐怖的燃烧物“白磷”。
夏日的气温很高,许多捡了“白蜡”的西羌人开始自燃起来,淡蓝色的火焰中闪烁着一种绿色,西羌人哀嚎着在地上翻滚打算扑灭这些火焰,只不过这些蓝绿色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
木质的箭杆从巨大的水箱中被取出,一根一根的架设在八牛弩上,继而被投射出去,渐渐的在阳光下开始燃烧,形成一大片的火墙。
西羌人惊恐的看着同族被焚身,这突如其来的蓝绿色火焰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幽冥之中的魔焰,西羌人在惊叫中如潮水般退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白马乌兰的野心
叶安站在城墙上看着燃烧的战场一时有些兴奋,或许这是科技改变这个时代战场的第一次应用,即便是带着面巾依旧能闻到从战场上飘来的大蒜味。
蓝绿色的火焰在逐渐燃烧,与地上的一切结合慢慢的变为鲜艳的红色,这是白磷燃烧殆尽后的颜色,即便西羌人已经撤走,大火依旧在战场上燃烧,直至两个时辰后才彻底熄灭。
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也带着面巾,白磷燃烧的气味相当难闻,还带有剧毒,好在经过空气的挥发和稀释已经不足以对清平关造成多大的危害。
铁牛兴奋的在军中乱窜,抬着大桶继续收集人尿,但这东西也算是有限资源了,一群老爷们被他“折磨”的没有办法…………
用尿制备出的白磷数量并不多,只要制备出来便会被装入打湿的木杆中存放,最后再用苫布包裹起来放入水中,为的便是降温。
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见识过白磷自燃的厉害,差点把他们的手引燃,好在叶安反应的快用用沙土埋了他们的手。
现在两人看到装有白磷的水桶都是绕着走的,看向叶安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
如同鬼火一般的火焰让他们怀疑叶安就是会术法的妖人,之前叶侯还讲过张角撒豆成兵的故事,这便召唤出鬼火来了,还是从人尿中弄出的鬼火!
两人在看到铁牛抬着大桶过来时,都是下意识的胯下一凉。
沙闻天要好些,毕竟是清平关的守将,有些自己的见地,带着厚厚的面巾上了城墙:“叶侯,这人尿咱军中也不多了,猛火油也是消耗大半。”
叶安扭头看向沙闻天笑道:“猛火油提炼汽油后剩下的无法提炼的渣滓可也是宝贝,里面有石蜡,也有沥青,加热之后用作城防也是极好的,可不敢浪费!”
沙闻天苦笑着看向叶安道:“侯爷,这些也就您知晓,我等寻常便是点了这猛火油泼出去的,没想到在您这里倒是另有用处嘞!这军中的尿也不多了…………”
叶安无奈的看着抬着打通的铁牛和一众亲兵们哭笑不得道:“命军中将士多喝水吧!”
沙闻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岂能不知这个简单的办法,但无论是安化军还是保安军的士兵,大口大口的喝水不是不行,但肚子撑的和圆球一样,在那里“哼唧”的不舒服,如何还保持战力?
“叶侯,这不是个办法啊!”
叶安自然看到了弊端,微微点头道:“白磷便莫要再制了,威慑一番西羌人足以,若是太过反倒得不偿失,消耗也大的很。”
“侯爷英明!”
沙闻天连连点头,清平关的将士和他说了,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想被铁牛灌水给“撑死”………
西羌人的乱兵撤退了,但即便是离开了战场依旧有些人发疯似的大叫,他们从来都没见识过蓝绿色的火焰,这种异样的火焰在西羌人看来便是鬼火魔焰!
军中的骚乱令白马旭日焦躁起来,他虽然不知那些妖异的火焰是如何出现的,但他知道一定是出自叶安的手笔。
兄弟白马懋禄的尸首就在眼前,而仇人便在咫尺之处的清平关但却又如同天涯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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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信我那个人就是个魔鬼!数万大军还未至臣下百步便被他的魔火给逼退,如何再战?汉家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气势以亏,想要攻克清平关怕是要拖上许久了!”
白马乌兰胸口起伏:“那你要我如何?难道我等数万西羌人便束手就擒,引颈受戮不成?!”
“你还是舍不得那些掠夺来的财富,若是舍弃辎重和掠夺之物,从九连山小道撤会青岗峡,我西羌人并不会损失多少。”
子合呙菱说完便又苦笑着伸手指向那些西羌士兵和自己的族人:“哦……他们也舍不得!”
“这些都是我西羌男儿用命换来的,如何能舍去?若是舍去这些东西,咱们干什么来了?!咱们西羌人岂不是平白收了宋人两次欺辱?!”
白马乌兰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老友的提议,在他看来唯有这些掠夺来的东西才能使西羌人冲破清平关。
子合呙菱的脸色渐渐麻木,颓然的坐在地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看到了西羌汉子在那诡异火焰下的惊恐万状,也看到了西羌人与大宋对抗的未来。
甚至心中已经有了极大的悔意,西羌人就不该与大宋为敌,虽然劫掠大宋之财可一时富足,但大宋的反击也令他们不能承受。
眼前这数万羌人几乎已经是西羌的全部精锐战力,而之前先零脱耶率领的则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依旧没有拿下清平关自己却损失惨重。
白马乌兰长叹一声,缓缓坐在了子合呙菱的身边道:“白马懋禄的尸首就在我的帐篷里,每次见到他我便寝食难安,他的死也佐证了我的猜测,叶安不会让我等安然返回青岗峡的,即便是我等做个顺民又如何?人家不给咱们这个机会啊!非要把我西羌人屠戮殆尽才肯罢休!”
子合呙菱稍稍颤抖,看向帐篷的眼神也飞快的躲避,白马懋禄因自己而死,但眼前这个假仁假义的兄弟又是多么的可怕?这俩兄弟本就该死啊!
“兄弟,你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同宋人死战到底?”
白马乌兰猛然击掌道:“没错!就是要同宋人死战,只要咱们攻破清平关,回到青岗峡休养生息,有这些宋人财物,很快咱们便能卷土重来,学着党项人那般群聚而啸,劫掠大宋的财富,只要咱们强大,宋廷便不会对咱们如何,甚至要封咱们官职,给咱们好处!”
子合呙菱瞬间明悟,但还是不敢相信的看向白马乌兰道:“你受了党项人的蛊惑?!”
白马乌兰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轻蔑,看向子合呙菱的眼神也不再那么亲近:“不是蛊惑,而是被党项的智者点拨,明白了咱们西羌人的出路!党项人和我等同属一脉,既然他们能立足西北,得到辽朝的承认,可立其国,为何西羌不行?各部若是能一统,咱们也可成为西北的一方豪强,只要有强力,辽朝也愿意承认我等为国!宋廷也是无可奈何!”
白马乌兰的话并没有把子合呙菱渲染的豪情万丈,相反他却是深深的恐惧,看向此时气势高昂的白马乌兰急急道:“可我等与党项不同啊!”
“懦弱!有何不同?!部族众多我便要做领头羊!做咱们西羌人的白马!待我整合各部,便可同党项一般无二!”
看着白马乌兰疯狂神态,子合呙菱的眼神逐渐恐惧,但最终看向了清平关的所在低声道:“疯了!但我不能让西羌人和你一起疯下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谁的利益更重要?
白马乌兰聪明的轮番调动其他部族的人马对清平关发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偶尔也穿插了部份白马部的人马,只不过稍有些眼光的西羌部族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小心思。
先零脱耶最先看穿他的手段,但他却并没有点破,而是私下寻了白马乌兰把其中的利害说清楚。
他知道要想攻克清平关车轮战便是最好的办法,没有其他捷径可以走,否则早已上了其他手段,那里需要用西羌男儿的人命去堆填?
瞧见离开的子合呙菱,先零脱耶冷笑道:“白马乌兰,你这般牺牲同族的手段实在有些太过了,为何你白马部与子合部的人不冲在前面,反倒是让我等部族为你们破关卖命?!”
“你们有的选吗?眼下我西羌大军数万人被堵在清平关外,魔将叶安死守清平关,你觉得我等不留下一支足以对抗他的强兵还有胜算吗?车轮战不过是消耗宋军在清平关的守城军械而已,箭矢有定数,猛火油,铅水,热油也有定数,便是滚石檑木也有消耗完的时候,到时咱们必须以精锐破关,否则待镇戎军赶来咱们便有被合围全灭的可能,到时你再埋怨我也无济于事了!”
先零脱耶抿了抿嘴道:“但这些毕竟是我西羌男儿,如此送死难道你心中便无有愧疚?!”
“哎!”
白马乌兰长叹一声道:“我岂能不愧?你也知晓我派出去的可都是老弱病残之兵,真正的西羌勇士我并未尽数派出,只是穿插一些在各军中壮以胆气声势而已,咱们要留下这些精锐,一鼓作气的攻破清平关!”
先零脱耶并未被白马乌兰的话所完全说服,而是冷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子合呙菱带着他的子合部残兵走了,眼下整个西羌军中以你白马部为大!若回了青岗峡,你只需分化各部再以强兵震慑,便能坐上西羌人的首领之位!你白马部也会成为各部之首!”
帐篷中回荡着先零脱耶的怒吼,他的亲兵自然怒目而视的盯着白马部的亲兵,只不过白马乌兰并没有愤怒,而是颇为淡然的脱掉上衣用鸟羽扇子扇风道:“你先零脱耶率领各部精锐突袭清平关,那是我西羌各部的精锐啊!一战而败损失惨重,各部头人本打算寻你治罪,但你知道为何你还能活到现在吗?那是因为我从中斡旋,各部头人才暂且留下你的性命!”
“现在谁敢杀我?!”先零脱耶对白马乌兰的威胁不屑一顾,若是他杀了自己,西羌大军必定内乱,其他各部头人必定心中猜忌。
先零脱耶算准了白马乌兰不敢杀他,所以才来寻其谈判,为的是保存先零部的战力。
但白马乌兰也没有惯着先零脱耶,在冷笑中对亲兵下令:“先零脱耶怯战畏战,戕害各部精锐,今日脱逃被我白马部所俘,当斩首示众!”
在先零脱耶及其亲兵的惊诧中,刀斧加身迅速被白马部的精锐斩杀,甚至来不及呼喊求救,当然随着先零脱耶的死亡,那些跟随他前来的士兵也在白马部的军中被斩杀殆尽。
从一开始先零脱耶便错了,白马乌兰并不在意他的风评,他要的只是带领白马部返回青岗峡,并且最大程度上的保存自己的战力。
除了他之外,所有的西羌头人都是可以牺牲的,但西迁的士兵则是能收拢的越多越好,先零脱耶的死,正好让他有了收拢先零部士兵的借口和契机。
………………
先零脱耶没想到自己没死在宋军的那个魔将手中,反倒是死在了自己的同族的手中,此时的他在弥留之际才想起子合呙菱之前说过的话,“白马乌兰乃我西羌之枭雄!”
倒在地上的先零脱耶死不瞑目,吓得白马部士兵不敢动手,倒是白马乌兰无所畏惧,看了一眼双目孔洞的先零脱耶道:“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但却做了一件蠢事,依附于我该多好?”
说完便砍下了他的脑袋,并且让人挂在旗杆上示众,同时让白马部的人一边四处散播先零脱耶的“莫须有”之罪,一边“善待”先零部的士兵,大肆合并两部人马。
其他各部的头人对白马部的做法也是褒贬不一,心中也是各有想法,但毕竟白马乌兰的说辞过得去,只不过谁心中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经过几次对清平关的进攻,西羌大军已经开始了恐惧,中有出其不意的反击出现,总是那么的酷烈无情。
叶安魔将的名声在西羌大军中愈发的“声名狼藉”,对他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有说叶安双目冒火的,有说叶安嗜杀成性的,甚至有人说他择人而噬的,无所不有。
也是把自己手中拥有的资源发挥到了最大,从猛火油中提炼出的汽油,留下的沥青全部被用在了西羌人的头上。
在西羌人的佯攻下,宋军的白磷弩枪越来越少,但即便是西羌人佯攻的非常明显,叶安还是下令发射。
沙闻天有些不明白道:“叶侯,西羌人这明显是在佯攻啊!何必浪费白磷弩枪,还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好嘞!”
叶安微微摇头:“你在敌军撤退之前根本就不知这场进攻是不是一次佯攻,万一“假戏真做”又该如何?!”
宋军的白磷弩枪很快便用完了,而西羌大军也抓住这个间隙向清平关疯狂扑来,很快便至三百步的距离。
只不过虽然没有了白磷的火焰,但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了他们的头上,一片片乌云从清平关的城墙上腾空而起。
稍有经验的西羌老兵一边大吼:“箭矢!躲避箭矢!”一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躲在手中的藤牌下。
宋军的箭雨对西羌大军来说几乎是毫无停歇的杀伤,速度之快,攒射之密集,完全超乎了西羌人的预料。
采用了三排连击之法的弩箭攒射不停,几乎三息之间便能射出一轮弩箭,带着呼啸的从天而降,如雨点般落入西羌大军的军阵中,射在藤牌上,穿透皮甲射入西羌人的身体。
箭雨之密集对西羌人来说几乎是铺天盖地,即便是躲在藤牌之下也无法幸免,只要是暴露在外的地方就有中箭的可能。
因为城头上的宋军在叶安的指挥下不是普通的三排连击,而是三排二连击!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血肉磨盘
这是抛射打击,清平关上的宋军将士一共六排,每隔一排分为一组,一组三排,如此便有两组人,一组设计,一组上弦,必须按照指挥进行轮换不得有误!
军令如山,在叶安的训练和指挥下,射击的间隙被调整到最快,人数也被调整到了最佳,如若是喜平关的城墙能够容纳的下,最好应该是三排三连击,如此箭矢的攒射速度一定会更上一层台阶,以至于对士兵的体力消耗也会成倍降低。
自古以来攻城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相比之下,关隘比城池更加难以攻克,因为这里不需要肩负太多的城市功能,相反防守才是它的本职所在。
城中没有那么多的民房民舍,只是些简单的房子以用来收容关隘附近的百姓,以免其遭到外族的屠戮而已。
所以清平关相比寻常的军寨,军镇,城池更加的容易防守,身上的负担更小。
数万西羌乱军就在清平关外,而关内的所有人已经被发动起来,即便是躲避在此的汉家百姓在城中穿梭运送物资的同时帮忙准备后勤。
叶安甚至看见孩童也在大人的队伍中帮着搬运箭矢,甚至是滚石檑木,而在大人眼中,这些孩子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城墙上士兵的不断攒射对箭矢的消耗很大,而且弩箭和弓箭的箭矢规格并不相同,弩箭短小些,但硬度较强,弓箭细长但柔韧度颇高,两者并不通用。
一边是大量的消耗,另一边就需要大量的补充,好在清平关中有有着相当规模的箭矢储备,约有十万发,其中弩箭四万,弓箭六万,但即便是这样的储备对于消耗惊人的宋军来说依旧是不够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边使用一边制造,而清平关中的木料不是不缺的,即便是前面的树林被烧毁,但清平关的北面却有着大量的树林。
没错清平关在九连山的山谷之中,如同函谷关一样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是关隘而不是一座城池,需要担心的也仅仅是对面的敌人,而非背后的敌人。
用沙闻天的话来说,除非是青岗峡的西羌援兵杀过,否则清平关只需抵挡面前的西羌诸部便好。
九连山很地势奇特,清平关之前只有一片树林还在之前的交战中被西羌人自己给烧了,而关后便是九连山,树木繁茂不缺木材。
这也导致西羌诸部的人马无法获取足够的木材制造攻城器械,《墨子:备城门》中记载“民室杵木瓦石,可以盖城之备者,尽上之,不从令者斩!”
所以早在叶安抵达之前,沙闻天便已经把关外的村庄,建筑全部拆毁,并把木料运到了关内,百姓也被迁移至此。
西羌诸部兵马想要制造攻城器械,便必须要前往树木茂盛的地方砍伐加工才能制作出来,这样一来大大的降低了对清平关的威胁。
在叶安看来这便是沙闻天作为守关令的本事。
攻城战就是一场消耗战,消耗的是军械和人命,清平关的城墙才是真正的“血肉磨盘”宋军与西羌诸部兵马在这里展开了一场生死鏖战。
这才是高墙内外,矛盾相接,胜负难料的战争,西羌诸部兵马占据了绝对优势,而宋军却有地势之利,训练有素的士兵,双方也算是旗鼓相当。
冒着箭雨前进的西羌士兵
制作了挡板,这些由厚实的木板拼接起来的简易盾牌可以有效防御正面飞来的箭矢,但对于抛射而来的箭雨却收效甚微。
不断的有西羌士兵在密集的箭雨中倒下,尸体被同伴拖着前进当作了盾牌和沙袋堆积在了清平关的城墙下,当然其中也有真正的沙包,只不过数量稀少远不及西羌人自己的尸首。
好在叶安利用之前被俘的西羌精锐加固了城防,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加高了墙体,这些西羌人打仗不一定是好手,但出体力却是一把好手,把清平关的城墙加固的可谓是固若金汤,高度也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西羌人最终凭借人数优势开始攀登城墙,如此战争便进入一场残酷的拉锯战。
无论城墙有多高,无论箭矢有多快,多么密集,宋军依旧存在一个致命问题,人数不足,清平关的城墙上总共只能占下千人,这已经是保留了行兵动线的最大人数,再多城墙上便会拥挤不堪,这才是最致命的错误。
八天时间里西羌人已经消耗了足够的老弱病残,现在的西羌军队几乎都是青壮年,战力明显要高许多,而那些老弱病残已经成为他们脚下的阶梯。
同时这八天时间里,西羌人还从远处运来了足够的木材打造了攻城的器械,只是器械之简陋简直令人发指。
这不是在攻城,而是在侮辱清平关,叶安在城墙上看着简陋到只有云梯和撞车的西羌人扑面而来,顿时下令城墙上的守军不得浪费手中的白磷陶罐,再次用苫布包裹好浸入水中。
装满汽油瓦罐上的布条被点燃,接着便是狠狠地向城门口的简陋撞车扔了过去,陶罐破碎,燃烧的布条点燃了洒出的汽油,一时间所沾染之物无不被包裹在烈火之中。
夏日的干燥使得火势蔓延的相当快,撞车迅速变成“火车”,而西羌人迅速变成“火人”,只要被汽油沾染上,再想要扑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在混乱的战场上。
烈焰焚烧之下,西羌人惨叫着散开,但他们不敢回撤,因为白马部的人已经充当了斩拔队,任何逃兵都会遭到无情的处决。
在这种高压之下,终于有西羌人登上了清平关的城墙,也给了西羌人以希望,高喊着架起无数的云梯,使得宋军的撑杆来不及全部推倒。
只不过登上城墙的他们说要面对的却是更为恐怖的存在,身穿步人重甲的士兵手持巨大的环首直刀劈砍而下,如山入墙一般的推进,把刚刚攀登上清平关的西羌人劈砍下去。
叶安下令流出距离,不是为了给西羌人登上城墙以方便,相反而是为了给宋军将士留出施展的空间,也避免士兵被西羌人拉扯下去。
宋军流出了一些距离,自然也能最大程度的躲避自下而上射来的箭矢,避免伤亡。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宋军,西羌人此时才知道什么叫绝望,他们的兵刃砍在厚实的甲胄上唯一能留下的便是一道道白色的痕迹,而宋军的环首直刀却能轻易的劈开他们的皮甲,把他们如同鱼儿一般开膛破肚。
宋军的士兵在快速成长,不成长也没有办法,眼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任何的犹豫和退缩便会害死自己和身边的袍泽。
年轻的士兵,缺少战斗经验的士兵在血与火中开始疯狂且机械的劈砍,直到眼前没有敌人才被换下了下去,他们的眼神和动作甚至已经麻木,但很快便会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成长为合格的边军。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残阳照孤关
史书中常有以少胜多的战例出现,但这些战例无一例外的都有存在一个被隐瞒下去的巨大问题,战损。
以少胜多的战损比当然很高,但同样的胜者的战损比同样高的惊人。
西羌人是有备而来,前面的各部兵马皆是在消耗清平关守军的军械,他们的目标是攻陷这座关隘,叶安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
当他麾下的宋军将士开始出现伤亡,当伤亡的人数不断的上升,当他看到面甲后年轻的面庞倒在地上时,他忽然慌了。
每倒下一名宋军将士,叶安心中便是猛然一突,虽然知道在战争中出现伤亡是必然结果,但他还是扎心刺骨的痛。
他们是真实的生命,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昨日还和你在一个大锅里捞勺的兄弟,今日便被西羌人用大锤活活震死与铠甲之中,看着他七窍流血的模样叶安心如火焚,痛彻心扉。
但最让叶安惊恐的是,这一幕在不断的上演,大宋士兵用自己的性命捍卫清平关的不失,而自己已经施展了所有能够用上的手段,他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办法通过外力来降低士兵的伤亡,唯有把自己也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成为血肉磨盘中的一份子…………
“残阳照孤关,戎征人未还…………”
西羌人撤退后,看着城墙上交错在一起的尸首,沙闻天低声吟诵着诗句,蹲下甚至轻轻的为战死的宋军将士瞑目,那股子凄凉让叶安心中更加郁结。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终究需要通过人命来换取胜利,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叶安没有同他一样感伤,而是带着铁牛等一众亲兵在城墙上救治伤员。
只要处理的及时有效,其中与许多人都能痊愈,即便是落下残疾但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周无药带着胳膊上缠白布的士兵抬着担架在城墙上来回穿梭,只要有口气的伤兵都会得到救治,而战死的宋军也会有专人抬走由文吏记下姓名以报备军功。
至于那些西羌人的尸首和伤兵,则会被无情的抛下城头,自己人都救治不过来,谁会去管敌军?
太阳已经在山头上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夏热的虫鸣也在战场归于寂静后逐渐出现。
铁牛和赵虎李二更等人已经累瘫在地上,但他们的眼睛里依旧充满愤怒和担忧:“侯爷,咱们已经撑了整整五日,但镇戎军还未出现,至于周文质的定边军和保安军也未至!清平关将士折损六百余人,今日之后折损之数只会越来越多!”
赵虎摆弄着胳膊上的盔甲鳞片,稍稍一用力便扯掉一块残破的甲叶冷笑道:“西羌人死的更多!咱们清平关的守军足够抵挡下来!”
“侯爷?侯爷?”
铁牛与赵虎说了半天不见叶安开口,便好奇的看向叶安只不过他看到的是一双毫无表情的面孔,已经被火焰所吞噬的眼睛。
铁牛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阴冷可怕的就像是他少年时在冬日掉入冰窟之中的感觉,整个人瞬间便冷的窒息。
“报!启禀叶帅,西羌大军已突进至关外二里,白马部……
白马部……亮出首旗,言其主白马乌兰并未战死,愿同叶帅阵前说话!”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让铁牛等人一阵惊呼,对于人死而复生的奇异他们自然是不敢相信,毕竟子合呙菱亲手杀了白马乌兰。
双生子这种事情毕竟是少见的,但不是没有,叶安忽然笑了看向通报的士兵道:“去回话,便说本侯愿在清平关外与之相见!”
“侯爷!”“叶帅!使不得!”
两军交战互派使者倒是常见的事情,但两军主帅在战场上相见却是不多,这表明了其中一方极大的诚意,当然也有可能是最阴毒的杀招。
叶安并不避讳,甚至心中颇为高兴,上天居然把这样的好机会送到自己的面前,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一军的主将十分重要,乃是军心所系之处,一旦殒命,轻则军心溃散,重则分崩离析!
眼下战事胶着,清平关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依靠消耗战来死守关隘,而叶安本打算率领军中精锐再次实施“斩首行动”,只不过白马乌兰学聪明了,一直躲在西羌大军的中军,叶安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攻城战时,想要扭转战争局势,除了依靠外援便少有手段,他要抓住眼下的这个机会。
双方主将在战场上见面算是少之又少的,但白马部既然提出这个要求,显然西羌大军也是不好过。
从双方交战的第三日开始,叶安便能明显感觉到西羌人在消耗军中的老弱病残,并且也是其他部族的人多,白马部的人少。
这说明白马部已经在西羌诸部的兵马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开始以消耗其他诸部的兵马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当白马部一家独大时,对清平关的进攻才算是正式开始。
叶安进行过推演,并非是士兵越多越好,只有精锐的士兵越多在战场上才会出现正向加持,相反老弱残兵越多便越会拖累军队浪费补给。
这也是古代战争中为何经常出现敌我双方少量军队对抗的胜败左右整个战局的原因。
从最近的两日开始,西羌大军对清平造成的威胁越来越大,以至于宋军死伤直线飙升,疼的叶安快要窒息。
眼下援军迟迟不来,唯一的变数只有这场“阵前谈话”了。
叶安担心的不是曹仪和周文质路上耽搁了,而是担心他们遇到了其他的“阻力”,若是真的如此,很可能出现一个更为可怕的后果,有第三方势力搀和了进来。
思虑良久叶安转身对检查城墙上军备的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道:“你们的人还能离开清平关吗?”
这话倒是把两人问的一惊,程拱寿讪笑道:“侯爷这话说的,大抵是还能离开…………”
叶安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两货与办法把人派出去:“让你们的人出去察看,为何镇戎军和定边军止步不前,消息断了太久……”
程拱寿和徐用章对视一眼,他们俩也不傻,自然知晓叶安的意思,若是曹仪和周文质两人被党项人拖住,那可就麻烦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痴心妄想
叶安并不担心援军来慢,至少眼下的清平关还能抵挡住数万西羌人的进攻,但付出的伤亡却是让叶安难以接受的。
龟缩防御几乎是攻城战中最好的防御手段,而现在西羌人却松口了,白马乌兰的行为充分说明一个问题,西羌人同样也顶不住这样的战争损耗。
宋军阵亡六百余人,而西羌诸部人马却损失了五六千人,算得上是一命换十命了,只要白马乌兰不是个傻子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宋军死守清平关,早晚镇戎军和定边军便会杀至,到时他们便是彻底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至于在阵前商谈,叶安也是欣然同意,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送到自己面前的敌人更好的事情了,简直是老天赏饭吃…………
一件铁质软甲被披在了身上,接着便是厚重的山文甲和猩红的披风,这重量实在是让叶安走路都有些费劲,比负重行军还要夸张,但铁牛等人还是觉得他穿的少了。
为了避免被压死,叶安选择用脚表达意见,踹走的还要给他套上护心镜的徐用章,这才进入军帐中拿出昨夜擦拭到发亮的火枪。
对于这种短小又没有开刃的兵器,无论是铁牛还是程拱寿都是不屑一顾的,至于徐用章则是想要好好的看一下却被叶安哄走。
“侯爷,这兵刃有啥用?莫不是如同吹箭一般?那也没啥用啊!”
没有见过热兵器的铁牛完全不知道火枪的恐怖,叶安也懒得同他废话,轻轻扣动扳机,火石在弹簧钢的驱动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重重的击打在击砧上带出一串火星。
虽说把铁牛等人吓了一跳,可看着这东西冒出一缕细微的白烟后啥事也没有,既然更加恐慌,担心叶安的安全,死活让叶安带上弩箭防身…………
叶安看着自己手中短小精悍的燧发火枪,再看看硕大的蹶张弩感觉铁牛是在侮辱自己和白马乌兰的智商。
火枪三尺有余,不算长也不算短,这是叶安在东京城中与秦慕慕测试过的最佳长度,勉强达到平射二百步的有效距离,而且这燧发火枪采用的是纯手工打造的铅制米尼弹,装药也是采用纸壳定装药,唯一的弊端就是在几次发射后会产生积灰,影响点火效率和火药燃烧率,降低设计进度和射程,但这也不算什么。
火枪在出门前已经校好,准星,照门,一应俱全,秦慕慕还想加个游标在上面被叶安果断的给否决了,这枪的在五十米以上准度感人,更远就只能看脸了。
为了显示诚意,白马乌兰只是带着一个牵马的侍从便走到了清平关外的空地上,当然也在大宋八牛弩的射程之外,澶渊之战中宋军的八牛弩一发大铁枪便把萧挞凛带走的事情可没少给外族留下心理阴影。
叶安笑了笑便让铁牛牵马拉着自己出城,不得不说白马乌兰很聪明,双方主将在城外相聚,各自距离己方军队同等距离,只要稍有异常跑路便是,根本不用担心背后,至于放冷箭就更不可能了,谁不是穿的如同乌龟一样,寻常的箭矢根本无法穿透甲胄。
封
闭近一个半月的清平关闸门被吊起,这种关隘闸门几乎就没有对开的,大多是从城墙上落下千斤闸,否则城门楼子是作何用的?
叶安不明白为何白马乌兰如此热衷于和自己对话,他仿佛认定自己一定会放他们离开似的。
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关系转变的非常奇妙,西羌人前一段时间还是四处劫掠环州的猎人,现在便已经成为大宋围捕的猎物,至于放虎归山这种事叶安是断然不会做的。
他能让子合呙菱返回青岗峡不是因为他子合呙菱愿意归降大宋,而是因为他和他的部族足够弱小,即便是回到青岗峡也方便大宋控制。
在汉家王朝的强大怀柔政策之下,没有强大部族的环州西羌除了俯首帖耳还能如何?
至于白马部这样的强大西羌部族,叶安是断然不会放他们离开的,便是说破大天也不可能,在叶安看来一旦白马乌兰率领强大的白马部返回青岗峡,那很有可能在大宋的西北之地再出一个如同党项一般的难以对付的部族。
别忘了,党项人就属于西羌人中的一支啊!
叶安白马黑甲的出关了,铁牛这货直接披着一声步人甲,厚重的甲叶密不透风也不怕在这大夏天的中暑了。
白马乌兰已经在日头下等了一会,大汗淋漓之下摘了头盔透气,叶安信手也摘了自己头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种情况下笨重的弓弩根本就藏不住。
十米开外的距离能把对方的大量的很是清楚,瞧见叶安如期赴约,白马乌兰豪爽的笑了笑便发生下马:“叶候果然是少年英武!既然如此何不下马详谈如何?”
下马便是放弃任何的警戒,马背上的武器等同于放弃掉这才算是表现出诚意,好在叶安一直把火枪大刺刺的背在背上,并没有引起白马乌兰的警觉。
对于叶安携带兵刃而来,白马乌兰也未在意,自己也带着一双铁锏,相比之下跟占据优势,但他不知道叶安背上的武器是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兵器。
手搭凉棚看了天上的日头,叶安并在白马乌兰的惊讶与铁牛的惊骇中脱掉了甲胄,只穿了一件绸缎的里衣拎着水壶便背着火枪走了过去。
寻了一块空地做了做了下来叶安素手邀请白马乌兰坐下:“你倒是颇有胆气,子合呙菱之前杀的是你同胞兄弟吧?双生子倒是本侯没想到的,但也觉得你不会那么大胆亲自入我清平关。”
白马乌兰哈哈一笑:“汉人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马懋禄也算没有白死,叶侯这不是与我相见了吗?”
叶安并没有说什么,眼前的西羌汉子确实同之前见到的白马懋禄一模一样,只是眼神要比他更加的坚定。
这样的人不好对付,因为他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叶安盯着他看了一会道:“说说吧!你三番两次的要见本侯所图为何?”
“放我白马部离开!”
“不可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无用之爪牙
即便是白马乌兰有所准备也没想到叶安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目瞪口呆了一会后苦笑道:“叶侯何必如此决绝?我西羌人只是想要返回故里……”
叶安喝了一口铁壶中的凉水长叹一声:“我大宋也只是想剿灭贼寇!”
“叶侯此话便有失方正太过偏颇了些,我西羌百姓为何造反难道您不清楚?还不是被你宋廷的滥官酷吏所逼?走投无路之下才出此下策啊!”
听着白马乌兰的诉苦,叶安冷冷一笑:“国朝自有法度,崔继恩欺上瞒下强征暴敛自有律法治罪,然泾原路钤辖周文质缉拿罪人本属分类之责,尔等居然敢以武抗法!实乃不赦之罪!”
白马乌兰忽然笑了:“不赦之罪?你宋人随意欺压我等归附之民,横征暴敛难道我等便任由你们欺压不成?!我西羌人难道就不是人?若非此次起事,你宋廷什么时候能知晓此事?我西羌乃是大族,又在边州才有今日之局面,若是换成其他蕃部,岂不是被你们吃干抹净!”
这话说的倒是客观事实,即便是大宋衰落,但对外族蕃部依旧是态度强硬,或者说是汉家历朝历代对待外族的态度都是如此。
“这不是你们造反作乱的借口,你们放下的罪过相较崔继恩之过酷烈百倍,西羌劫掠我大宋百姓,毁我堡寨,屠戮我汉家百姓,这笔帐自然该用你西羌人之血来偿还!”
叶安的声音愈发冰冷,一个强盗在劫掠过别人家之后,瞧见这家人的强力反击便打算“求放过”这是哪来的道理?!
自古汉家文明都是强大且繁荣,外族几乎都要和汉家产生关系,时间长了但凡有些能力的都会依靠汉家发财,或是做截断商路做二道贩子的,或是劫掠边关财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对于完全能自给自足的中原王朝来说,蛮夷之物咱们应有尽有,蛮夷无有之物咱们层出不穷,贸易本来就是在进行另一种劫掠,于是乎蛮夷只能把自己唯一拥有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了…………
和蛮夷一样,汉家文明同样也是如此,但凡是能动手的绝不多哔哔,至于惹不起的也要保存实力,待有了强大的国力后便动手一举消灭。
即便是宋朝国力不及前朝,北伐两度失败,但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北伐的念头,因为在汉家从上到下,从庙堂之高到市井之下,无不充斥一种正统王朝的根深蒂固思想,天朝上国,四方来朝!
“是对是错已经不再重要,圣人之前已经下旨安抚,连御赐之物都以到达环州,我西羌人会归顺大宋,成为一方顺民,至于犯下的错误,一笔勾销便是,毕竟我西羌人同样死伤不在少数。我白马部愿为国朝之所用,保汉羌两族永不相悖!”
叶安突然笑了,在阳光下牙齿泛着森然的白光:“你觉得人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吗?”
“叶侯何意?!”
“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他的名字叫党项!”
从叶安说出这句话开始,气氛便开始诡异起来,白马乌兰心中猛然一突,他觉得这是叶安另有所指,同样叶安也对西羌人有着深深的忌惮。
党项人本就属于西羌一脉,党项最强大的部族是拓跋氏,也是现在的党项首领李德明的氏族。
白马乌兰眼睛微微眯起道:“这么说叶侯打算与我西羌人不死不休喽?!”
伸出手指摇了摇叶安微笑道:“非是与西羌人不死不休,而是同你们
这群杀人的匪徒不死不休!我知晓你们背后必有党项人在其中作祟,至于是如何说服你们作乱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党项人的蛊惑非常成功,你们的作乱确实让我大宋环州出现了混乱,也让我大宋需要分出兵力应对党项,当然你们不过是党项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白马乌兰发现在叶安面前自己的脑袋明显不够用,和他相比自己就像是一各傻子一样,常常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瞧见他的模样叶安便知晓这货是真的被洗脑利用了,到现在还看不到背后的黑手党项所图的是什么,当然若说他一点也不清楚其中的蹊跷那也是不可能。
白马乌兰在回忆之前的一切,包括那个党项智者所说的一切。
“这么说来叶侯是不打算放我西羌人返回故土了?”
叶安笑了笑:“你们对我大宋环州之侵袭已经算是帮了党项人,背后之渔利者你说是谁?你西羌人想要在作乱之后全身而退,岂不是让我大宋颜面尽失?!要么倒戈攻伐党项,要么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攻伐党项?!哈哈哈…………叶侯,这响晴白日的如何会说出这般的疯话来!”
叶安同样大笑:“疯话?你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能为我所用便是我的棋子,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也会果断的抛弃你,你难道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党项人抛弃了吗?或是说从一开始党项人就没打算帮助你们?”
白马乌兰的眼睛转的飞快,他忽然发现叶安说的居然分毫不差,但他并没有打算成为大宋的爪牙与党项人“火拼”。
连宋人都拿党项没有办法,何况是小小的西羌?
“叶侯的条件之苛刻恕我西羌无法答应!”
叶安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中,取下火枪放在手中道:“看来你也不肯为我大宋所用,所以这次谈话的意义在何处?至于你西羌人想要返回青岗峡,更是不可能,我大宋不允许另一个党项出现。”
白马乌兰一时愕然,他不知道叶安是如何看破他的打算,简直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了解自己心中所想。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白马乌兰,这个简单的烧火棍却让白马乌兰汗毛倒立,他惊恐的发现在这黑色洞口下的自己居然如同面对恐怖的猛兽。
作为常年厮杀的人,他不知道叶安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只要稍稍一动便可能面对一支猛兽的撕咬。
叶安有些好奇的看着白马乌兰,没想到这货居然能感觉到火枪的危险,但在如此近的距离被火枪瞄准,就已经宣布了他的死亡。
可能是白马乌兰暗中的手势,他的仆从忽然松手,战马便极快的向他冲了过去。
白马乌兰如同猎豹一般突然跳起,飞快的向自己的仆从喊着西羌的土话,并一个冲刺脚踩马镫翻身上马,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令铁牛赞叹不已。
但马背上的白马乌兰并没有逃出生天的感觉,相反他的心猛然一紧,身后响起了竹竿在烈火中爆开的声音,身型猛然一顿便栽倒下了战马。
仆从大叫一声便赶了过来,在看到了白马乌兰的尸体后便软倒在地,接着疯狂向后退去躲在马腹下惊恐的看着叶安………………
叶安只是微微一笑,吹了下枪口的黑烟扛枪上肩:“无用之爪牙,不割反噬自身!”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火器的“辩证法”
宋军将士站在清平关的城墙上把一切尽收眼底,在短暂的失声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铁牛就在叶安的身边,但直到跟随叶安返回清平关后,他才哆嗦着嘴唇从叶安身后的“烧火棍”上挪开了眼睛。
他见识到了这种喷火兵器的恐怖,他甚至不知道这火器发射出了什么样的箭矢击杀了白马乌兰,只是看到了那一个小小的伤口以及背后如同碗口大的创伤。
程拱寿等人寻到他的时候好奇的问他:“叶侯所用何物格杀的白马乌兰?”
“木棍……铁棍……”
程拱寿和徐用章,甚至赵虎和李二更等人都在城墙上看到了那致命一击,只是在看到白马乌兰倒下后,他们才听见那一声不算清脆的枪响。
但他们没有看到那个把铁牛都吓傻的伤口,铁牛分明瞧见正面只有一个穿透皮甲的小小创口,而在另一面,皮甲破碎后显露出碗口大的狰狞伤疤却让人惊骇变色。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这群人,无论是铁牛还是赵虎,亦或是老相识的程拱寿和徐用章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自己。
“本侯身上有何不妥吗?”
程拱寿讪笑着指了指叶安背上的火枪道:“侯爷,您这是何物?怎能如铁牛说的那般威力如此骇人,入之如豆出之如碗!”
叶安笑了笑,熟练的清理着枪膛道:“这便是格物之力的惊世骇俗!黄口小儿可杀百战猛将,胜负易手不过转瞬之间。”
在听到叶安亲口承认后,一众人等目瞪口呆,最先反应过来的沙闻天喃喃自语道:“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但…………造此物之技艺复杂亦如登天之难,莫以此物之小便轻视之,需以数种才学为其助力,所需用料亦是奢费矣之事矣!”
程拱寿是个聪明人,上前小声道:“侯爷,便是再奢费也是应该啊!若真如您说的这般,也是该奢费的,否则岂不天下大乱?好在您这东西繁琐的很,寻常人制作不得。”
叶安微微摇头:“这东西算不得复杂,只要明白其中的原理,耗费时间寻得材料,也算不得多复杂的事,只是想要做好,做精还是不容易的。”
这话程拱寿可不信,不光不信,还觉得这是叶安故意在危言耸听,若是简单为何在你这变态手中出现?若是简单为何你早不拿出来?
叶安并不想搞神秘主义,何况火枪也是他想要在日后推广到大宋的一样至关重要的利器,自然就不再刻意隐瞒下去。
但这东西对一个文明的重要性使得他必须要施以迷障,火枪这东西必须要掌握在国家的手中,不能如同《武经总要》刊印的到处都是。
还好陈琳不在,否则这货一定会抓着自己的前襟质问自己,为何不在早些时候向官家圣人献上此物。
真的,在陈琳的思想中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所有好东西就应该交给大宋的天家,无论你是谁,无论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看着四周希翼的目光,叶安笑了笑:“想看?”
一群人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上下点动,于是叶安便命赵虎在五十步之外摆上了装满水的陶罐。
枪膛清理过了,只需把药包直接放入再把米尼弹卡着枪管捅到底部,举枪、瞄准、射击、脱靶…………
“啪”的一声枪响,所有人惊叹的看着枪管中冒出的火焰以及烟气,接着便是看向了纹丝不动的陶罐。
叶安老脸一红道:“此物准头差了些……”
再次进行一遍操作后,随着陶罐的破碎其中装着的水洒了一地,这时沙闻天才反应过来,在众人还在回味时大叫一声:“侯爷!此乃军中神物啊!”
这货是真的激动了,冲到叶安面前便道:“侯爷,可否让卑职一试身手?!”
叶安没想到沙闻天这么积极,但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是武将,对火器这种跨时代的武器自然是颇为关注的。
至于程拱寿等人在瞧见火枪射击完一发之后还要清理枪膛,再加之塞入装药和弹头的过程便立刻满脸嫌弃起来。
在他们看来有这时间完全足够敌人射出三发,甚至更多的箭矢,等这火器摆弄好,人都死透了。
再说这准头也不怎样啊!寻个好一点的弓手,完全能在五十步的距离做到百发百中,这东西实在是不堪一比!
同样随着一声枪响,弹丸毫无意外的脱靶,陶罐毫发无伤的同时,边上的木杆却被掀翻,程拱寿等人翻了个白眼,顿时对这火器更加不屑一顾。
但沙闻天并不灰心,而是继续射击,可怜叶安幸苦做出的火药和米尼弹,终于在第三次时他成功击毁陶罐。
此时的沙闻天颇为兴奋,也顾不得颜面尽失看向叶安道:“侯爷,不知此物破甲如何?”
“百步之内可洞重甲。”
咕咚,叶安明显听到了沙闻天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货是真的被吓到了,百步之内洞穿重甲,这还了得?!
简直技可通神!
“侯爷,这火器若是能做到人手一支,我大宋可横扫党项!”
“你想多了,且不说技术不成熟,大规模生产所费之钱财完全够给咱们大宋所有禁军换装两次之多,对火器的配合,阵法,后勤,等等诸多事宜都还不知晓,你觉得可行吗?”
边上的徐用章冷冷的一句话便如同凉水般从沙闻天的头上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
但叶安并不觉得沙闻天有什么错,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错,最少这个冷兵器时代的武将居然能在看到火器后便发现其改变战场局势的可能,不得不说是个人才。
程拱寿在边上摆弄了一下火枪微微点头道:“老徐说的是,此物出其不意倒是合适,但若是在军中大量装备可就有些不妥了,同样的钱财咱们能做出多少的弓箭,弩箭?这射程虽同弓箭相当,但不及弩箭之远,装填倒是比弩箭快些,但依旧颇为麻烦,那为何舍弓弩而用此物呢?”
程拱寿的话让众人回过神来,在他们看来这火器不过是叶安出其不意杀死白马乌兰的武器而已,多是炫技,在战场上实则不及弓弩好用。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快便得到了包括铁牛在内一众人等的支持,任凭沙闻天如何解释也没用。
叶安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这是属于冷兵器时代人的认知,他们并不知道事物是在发展的,弓弩在长期发展之后,其威力和射程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的巅峰,若是想要更进一步,除了那件神兵“神臂弩”之外,叶安还真的不觉得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但火器却是刚刚起步,它可以不断的发展完善,最后成为不可逆转的杀人利器,而这是历史的必然,只不过没人看的见而已…………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撤……
白马乌兰的尸首被拉回了西羌军营之中引起了西羌大军的恐慌,谁人不知他白马乌兰乃是西羌诸部中武德充沛的勇士?
这个号称能生裂虎豹的猛人居然被大宋的少年侯爷一击而毙,身前的伤口小到了让人忽略,而身后巨大的创伤面却让西羌人无不看之骇然。
白马乌兰的仆从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便被愤怒的白马部众给砍了,说的好听是仆从,他其实就是白马部的奴隶而已。
作为奴隶你不拼死护主,反倒是在主人死后带着主人的尸体回来,这便是西羌人所不能忍受的,在砍了他之后白马乌兰的死因也成了“未解之谜”。
嵬名博山匆匆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看着白马乌兰以及身首异处的仆从,心中郁结之气难以抒发,眼前这群蠢人居然把唯一知晓真相的仆从给杀了,这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白马乌兰与叶安之间的对话,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为何白马乌兰的身上会有如此骇人的伤口。
从白马乌兰的死他已经知道,叶安不会放过眼前的西羌诸部联军,至于已经离开的子合呙菱……唯有他才能率领为数不多的子合部安然返回青岗峡吧?
嵬名博山迅速召集了西羌诸部的头人,这些个往日里勾心斗角的聪明人此时却满脸愁容,完全不似刚刚起事时的那股子意气风发。
恐惧充斥着他们的脸,愁容是他们唯一的表情,叶安痛下杀手的作用体现出来,西羌诸部头人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白马乌兰。
战场上的心理学很可怕,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目标却不能克敌制胜时,便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心理暗示,你再也赢不了,甚至每次出兵都会认为自己肯定会败下阵来。
这种状态就如同大宋两次北伐失败后,朝堂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北伐的声音一样,从心理上宋人对契丹人是怀有畏惧之心。
若非真宗亲临澶渊,宋军能不能克敌制胜守住国土还是另一回事。
嵬名博山也知道这些西羌头人此时担心什么,冷冷一笑道:“白马乌兰以死,你们心中已经被恐惧所填满,但别忘了这时候咱们已经没有退路,要么便舍弃劫掠所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从九连山的密林中返回青岗峡,要么便一鼓作气拿下清平关带着咱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财富风光的回去!”
嵬名博山的话就是在提醒这些头人,他们费心巴力翻山越岭的同大宋最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眼下的利益?
一群西羌头人终于在他的刺激下终于有了反应,但嵬名博山觉得还不够,再添一把火道:“你们愿做豺狗还是愿做英雄自己选!宋人向来是畏惧强者,若是此次你们灰溜溜的逃了回去,怕是连青岗峡都待不下去了吧?!”
这话算是戳中了西羌人的要害之处,虽然在起事的时候个个雄心壮志,不畏生死,但当他们劫掠财富享受杀戮后便惊恐的发现原来还是活着好!
从平远寨开始,西羌人对这位大宋“魔将”的恐惧逐渐增加,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是不可力敌的存在,但更多的人是担心被宋廷秋后算账。
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西羌头人们再次冷静下来,只不过这种冷静却被嵬名博山所利用,在潜移默化中暗示他们,此时就算放弃财物从九连山返回青岗峡,宋廷对他们的清算也不会停止,毕竟谁不恐惧死亡?
唯一的“聪明人”白马乌兰已死,在老谋深算的嵬名博山面前,其他诸部的头人根本就不够看。
嵬名博山最擅长的便是用自己的智慧蛊惑人心,西羌诸部头人在他的蛊惑和威胁下终于团结一致,此时缺少主心骨的他们也下意识相信这个给西羌人带来财富的嵬名博山乃是山神派来的引导。
没错,自从到了西羌诸部之中后,嵬名博山便以巫蛊之术为借口,三番两次的“救病治人”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山神“使者”。
嵬名博山清楚的发现其实相比党项人,西羌人更好被利用和糊弄,至于宋人虽有愚昧之辈,但最少那些官员,文人,士大夫是不好骗的,唯有王上那般的精妙手段才能操纵之。
西羌诸部头人最终达成一致,在嵬名博山的指挥下向清平关发动猛击!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都要拿下这座关隘,带着族人和劫掠来的财物返回青岗峡。
铺天盖地的进攻出现了,这一次西羌人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奋力鏖战,即便是死伤惨重也没有停歇,只是轮换着一次次对清平关发动进攻。
箭雨铺天盖地,滚木礌石翻滚而下,西羌人也开始从单一的正面进攻改为了多管齐下。
挖地道,做冲车,撞车,以飞梯爬城墙,凡是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虽然没有攻陷清平关,但也使得宋军将士疲于应付,更有甚者如猿猴一般攀爬至悬崖峭壁的两侧推石入关,只不过这些人很快便成了徐用章的箭靶。
并且叶安也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神箭手。
一支接一支的连珠箭射出,西羌人如同从树上掉成熟果实般纷纷坠地,这惊人的臂力和耐力让叶安鼓掌惊呼。
多方位的进攻下,处于人数劣势的宋军疲惫不堪,沙闻天带着自己的亲兵在城墙上来回穿梭,他手底下的保安军将士也在这场艰苦的战斗中迅速成长起来,已经能做到与安化军默契的配合了。
西羌人登上城墙的次数越来越多,对宋军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大,频繁的进行夜间偷袭,使得宋军将士轮换的次数越来越少。
战场上满是鲜血的浓重腥味,仿佛粘在人的鼻腔里挥之不去。
即便是叶安也带着亲兵登上城墙作战,以替补那些疲惫不堪到累瘫的将士们,但还是杯水车薪,西羌人的人数在不断的消耗,每次攻城战都要丢下数百具尸体,但宋军的伤亡却在不断的扩大。
看着扑面而来漫山遍野的西羌人,叶安知晓这样下去清平关受不了多久,宋军将士的忍着伤痛作战的模样让他狠狠咬牙:“下令全军,待击溃这波西羌人后全军后撤!”
“后撤?!”
铁牛满脑子不解,沙闻天更是大惊失色道:“叶侯,咱们务必死守清平关啊!若是后撤这清平关失陷,咱们便无险可守!”
叶安轻轻摇头道:“谁说无险可守?守关将士之英勇已经展现,我等死守清平关近一月,援兵未至,查探之人也未曾返回,恐怕党项人已经有了动作,此时死守清平关以无意义,后撤吧!”
“侯爷三思!”
“军令如山,从令如流!”
“喏!”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遗祸
谁也没想到白马乌兰的死非但没有击溃西羌人的气势,相反还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只是这斗志并非是因白马乌兰这位领袖一般的人物被叶安击杀使得西羌人同仇敌忾,而是因恐惧。
在连续围攻清平关的第五天晚上,西羌人终于撤退了,这场大战几乎耗尽了双方所有的精力,嵬名博山还在疯狂的命令大军进攻,在他看来眼下的清平关即将告破。
但愤怒和悲伤的西羌头人们却在这关键时刻撤回了自己的人马,原因无他如此长时间的攻伐使得各部人马再次死伤惨重,阵亡在清平关城池上下的便有两千人,另有两千多人负伤,其中近千人无有再战之力,等同于废人。
他们还要消耗人手去照顾这些重伤的族人,没办法,若是现在敢抛弃他们,剩下的族人一定会群起而攻之。
但最让嵬名博山惊怒交加的却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各部之间的居然还在耍小聪明,用各种手段来吞并弱小的部族。
至于已经死了主将的白马部,更是被各部吃干抹净,不得不说西羌各部的头人对于拉拢利诱正是一把好手。
即便擅长权谋的嵬名博山,在见识过这些西羌头人“极尽收买之能事”后,也自叹不如。
当然,是个人也能看出清平关抵挡不住了,西羌人损失的大,宋人损失同样也大,虽然死的少,但宋军的人数也少啊!
嵬名博山知晓眼下的西羌人在干嘛,他们在为自己积蓄力量,死的人越多,活着的人能分到的财富便越多,这是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愿点破的事实。
眼下的整顿与其说是给大军休整,不如说是各部头人聚集起来瓜分所得利益的开始。
原本西羌人中最强大的一支白马部眼下却被各部瓜分,从战士到财富,那些少有名望的人带着原本属于白马部的属下投奔去给自己开出更高价码的部族。
嵬名博山冷冷一笑,这便是西羌人,下面的人愚昧无知,上面的头人却是精打细算,各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愿意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野猪般的男人。
一夜之间各方利益居然都得到了满足,当然也有不满足的人,只是这些人已经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首…………
一面是还未攻陷的清平关,一面是为了利益连自己人都杀的西羌人,嵬名博山觉得王上利用这些西羌人实在是弊大于利。
但好在明日便能攻克清平关,也算是打通了党项南下的最后一条通途,至于那些拖延镇戎军的勇士也算是死得其所!
嵬名博山知晓拖延不了宋军多久,好在定边军实在废物,仅仅虚晃一枪便让他们畏首畏尾举步不前,否则前有清平关后有定边军,这些西羌人一定落荒而逃。
至于那个号称“魔将”的叶安,倒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只可惜清平关破走后,这小子怕是也会被这群愤怒的西羌人给撕碎吧?
太阳还未升起,一抹余晖刚刚染红了天边,西羌人便开始对清平关发动最后的总攻了,只不过远远看去西羌人便是心中一凉,他们发现清平关的城墙上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如同黑甲披挂在了清平关的身上。
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及各拼命这么多天的西羌人自然不会放弃,至于看到了这一切的嵬名博山却是心中一喜,他知道这正是宋军强弩之末的表现,想用威势吓倒眼下的西羌人是不可能!
但西羌大军靠近清平关三百步之后,宋人的弩箭并未“如期而至”,靠近百步弓箭组成的飞蝗也未曾出现,当西羌士兵靠近城头时发现,城头上居然是一群穿着布甲的草人!
如蒙大赦的西羌人终于在安心下来,对着这些城头上的草人挥刀“砍杀”以发泄他们心中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是乐极生悲,这些草人中有些是纯粹的草人,有些则是装着特别“礼物”的草人,数百名西羌人登上城墙对着草人一顿砍杀的同时,火焰也在突然出现很快吞噬了整个城头。
密密麻麻的稻草人几乎堆满了城头,想要逃命却没有大火燃烧的速度快,跑得快的“火人”飞快冲下清平关的城墙在地上打滚才扑灭了火焰,跑得慢的已经同稻草人一样被烧成了焦炭。
接连不断的小陷阱在清平关中无处不在,抬起厚重城门的绞盘被割裂了一半,当大队人马通过的时候抬到最高的千斤闸忽然落下砸死了好几个西羌士兵,也震破了不知多少双耳膜。
每一条街道都要小心翼翼的用长矛扫过才敢前进,因为有几个人踩到了坑里,被尖锐的木楔刺穿了脚背。
清平关中有吃有喝,但西羌人是井水不敢河,干粮不敢吃,甚至连房舍也不敢轻易的进去,生怕一推门便被迎面而来的快刀给扎死。
整个清平关都充斥着危险,这是宋军在临走之前,叶安带领全军将士给西羌诸部留下的“礼物”据说这一夜单单是出去方便的西羌士兵便死了十来个…………
嵬名博山看着大大拖慢速度的西羌伤兵非常不满,这些人妨碍了大军还通过清平关的速度,也妨碍了大军走出九连山山谷的速度。
有许多西羌人甚至不愿去追杀逃走的宋军,因为他们害怕那个大宋的魔将!
这实在是个笑话,嵬名博山从来都不相信叶安是西羌人口中的魔将,真要是魔将还能舍弃清平在?真要是魔将还是撤走?
但他很快便见识到了叶安的厉害,以及对前路第一次产生的绝望。
入夜之后的清平关终于陷入了安静,只不过有人并不像让疲惫了一天精神高度紧张的西羌人放松下来。
悬崖峭壁之上,火箭如同划过夜空的流行落在了清平关中,一场大火在这闷热的夏天彻底把清平关变成了一座烤炉。
火势太大,西羌人也不知该如何救火,那些守卫粮草的西羌士兵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在短时间扑灭大火,而是叫喊着跑走了…………
大火蔓延开来,震惊的西羌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开始大叫着灭火,许多人甚至看到水盆便把里面的水浇在火焰上,于是一条“火龙”就这般腾空而起,火势暴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绝望的西羌人
清平关以完全变了模样,本是为了防御党项人南下而设的重要关隘,如今却成为一片废墟,大火烧了很长一段时间,冲天的火光和黑烟即使远在归德堡的定边军也能看见。
这场大火最可怕的后果便是引发了山火,谁也不曾想到山谷中的火焰居然能燎烧到山谷上的植物,继而引发了整个山谷的大火。
西羌大军在山谷中疯狂向北逃窜,此时的清平关已化为座巨大的烤炉,即便不被大火烤死,也会被热浪所侵袭,许多人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因缺氧而死。
浓烟同样杀死了不少西羌人,连嵬名博山都没想到,拿下清平关的西羌人居然还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眼看着西羌人仅剩数千人左右,这同之前数万大军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好在这些人都算是西羌的精锐,追杀两千人的宋军绰绰有余。
西羌人逃离了辛苦拿下的清平关,而嵬名博山心中对叶安的忌惮再次上升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在他看来这个少年侯爷非除不可!
如此年少行事便如此骇人,手段了得不说,最要命的是此子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在嵬名博山眼中,宋军完全没有必要撤退,死守清平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没了关隘的宋军,在陇西这片沟壑山岭之中根本就不是西羌人的对手,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叶安居然如此果断的便撤退了,走的时候还给西羌人留下了一份“大礼”。
这般成熟的心计,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能有这般的思考,嵬名博山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少年人。
只不过当西羌人逃到山谷的另一端后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了。
一座由山石堆砌起来的城池赫然耸立在他们的眼前,西羌人骚乱许久后便再次陷入了绝望。
疲惫不堪的他们终于冲破了清平关这道屏障,然而在这道屏障之后居然还是一道屏障。
没人知道这做山石堆砌而成的关隘是何时修建的,虽然在嵬名博山的眼中非常粗糙,但却足以让已经丧失了斗志的西羌人望而却步。
这是叶安给西羌人准备的最后一件“厚礼”,是山谷中最狭长出口的屏障,早在他抵达清平关后便发动这里的所有民壮利用山石筑起的防线。
叶安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用山石堆砌起一道看似像是城墙的东西就行,不需要多么坚固,只要不会被人力所推倒就行。
于是彪悍的西北汉子便开山凿石,夜以继日的把石块堆积起来,他们的工具非常简单,只有锤子和凿子,好在陈琳比较给力,源源不断的从通远城运送补给和民壮过来。
石匠不需要过分雕琢石块,只需用火把石头烧的滚烫,再浇上白马川的河水,石块便会自动裂开,大块的山石被运送到了这里堆积起来。
月余的功夫便已经制造出了这个看似坚固,实则经受不住几次冲击的简陋关隘。
西羌人还未发动进攻,无数木质长枪便从石头的缝隙中插了出来,瞬间便把这平平无奇的关隘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猬
。
于是西羌人想要利用骑兵冲击的打算便彻底告破,至于撞车之类的攻城器械,早已被他们丢弃在了清平关的大火中。
叶安可以说把战场心理学运用到了极致,一道坚固的关隘被攻破,其后居然还有一道关隘,这不得不说对敌人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威慑。
西羌人在山谷中安营扎寨,而入夜之后逃跑的西羌人不计其数,他们带着有限的财物返回了清平关,选择从艰难的九连山小道绕过这处可怕的“深渊”。
另一边,关于援军的消息终于传来,周文质率领大军姗姗来迟,而皇城司逻卒单嗣中冒死从悬崖峭壁上垂落而下,并把所见所闻如实向叶安禀报。
原来周文质率领的定边军在出了归德堡后便遭到了党项人的袭击,虽然数量不多,但战力彪悍,不足千人的队伍拖住了数千定边军的脚步。
周文质怯战不行,只是派出游骑探查虚实,但所派出的游骑皆亡于党项人之手,顿时令他大为紧张,以至于行军速度极慢,生怕孤军深入后被西羌人和党项人两面夹击。
若是在寻常这法子最是稳妥,也是宋军的一贯战法,可叶安率领的三千安化军却在清平关阻敌待援,定边军早一日到达,便能早一日化险为夷。
终于在单嗣中抵达周文质军中后,他才回过神来,这些党项人的目的便是为了拖延他驰援清平关的速度。
继而命令大军加速前进,一路上虽有党项猛士的进攻,但规模都不大,甚至宋军还有斩杀袭扰党项人的情况出现。
这时候的周文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之前一直认为曹仪的镇戎军应该早就追上西羌人的步伐,支援了清平关。
此时再加速前进,看到的只是已经化为废墟的清平关,恐惧之下的周文质已知自己犯下大错,若叶安战死,他同曹仪必定难辞其咎,而相比家大业大的将门,自己一定会成为最终的“替罪羊”。
好在叶安在单嗣中离开前担心发生错漏,特意交代给他自己在后方的布制,这才让周文质没有彻底绝望。
摸了摸还有余温的清平关城墙,周文质便立刻率领定边军迅速前进,终于看到了驻扎在山谷中的西羌人,也算是把西羌人堵在了这处绝地!
定边军的到来再次给了西羌人以致命一击,彻底击溃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腹背受敌之下,想要逃跑的西羌人根本没有机会。
周文质的五千定边军以及叶安仅剩的两千安化军加起来也没有西羌大军多,但在接连的征战下,西羌人已经不敢对叶安的所在发动进攻。
在西羌大军中已经开始流传叶安诸多事迹,有说他是魔将的,有说他是大宋的武曲降世,有说他是破军坐命,为兵必劫,乃纵横天下之将!
嵬名博山已经斩杀了数十个“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人,但越是如此军心便愈发不稳,甚至有人连夜向宋军乞降,以免屠戮之危。
当然,这些降兵都是冲着周文质的定边军去的,他们可不敢向叶安这个“吃人”的魔将投降…………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嵬名氏的手段
兴平城外,流井堡前,镇戎军的将士组成了强大的防御阵形,长枪如林,巨盾如墙,在高昂的战鼓声中缓缓前进。
万余人的队伍在这里摆开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土地,而他们的对面却是稀稀疏疏的党项骑兵。
一万人对五千人,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但曹仪并不敢冒进,五千党项铁骑,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几乎可以纵横大半个西北。
即便是能抵挡住他们的进攻,但想要歼灭他们对于宋军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不是伏击战,而是遭遇战,曹仪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党项人有备而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拖延自己的速度而来。
五千党项骑兵来去如风,逼得自己不得不结阵缓缓前进,每日能行军五里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要大军速度快一快,军阵松懈,便必定会遭到党项人的破袭,如同突然窜出来的饿狼在撕咬一头巨兽。
虽然这一万镇戎军十分强大,但这样的强大也只是在抵挡党项人主动冲锋的情况下,曹仪甚至不敢让军中的骑兵过分远离大军,生怕他们被党项人一口吃掉。
在看过那些来去如风,弓马娴熟的党项骑兵后,曹仪便彻底失去了用骑兵对抗骑兵的勇气了,相比党项骑兵,大宋的骑兵根本就是一群步卒。
难怪曹利用这个堂堂枢密使都说“国朝骑兵虽有马乘,然同步卒无异,出入不可旋,弓马不及蛮人之万一,不可为破袭之用矣!”
清平关被围的消息他也收到了,但曹仪却觉得有周文质的大几千定边军在侧,清平关之围可解,自己所要做的就是避免被这五千党项人给冲阵便好。
党项人的厉害就在于他们的冲阵本事,骑术精湛不说且有舍生忘死的勇气,一旦冲阵看似散乱的阵形便能成为最锐利的尖刀,只要你稍不留神,便会被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膛破肚”。
只要一击成功,党项人便会不断的攻击,杀透中军的同时,在整个大军中兴风作浪,直至敌军溃败,接着便是最为无情的收割。
相反只要军阵不破,曹仪便有信心守住大军,虽然镇戎军不如叶安训练的安化军,但最少已经在自己的训练下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这已经是治军中最好的手段之一了。
党项骑兵如同乍鸟还林一般,不断盘桓在镇戎军的四周,试探性的进攻不在少数,但都被严密的军阵所化解。
“嵬名博山说他已经尽力了,王上可否饶恕其罪?”
一身葛袍的嵬名山遇心惊胆战的看向眼前一言不发的李德明,他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命运如何,但却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能决定他的身死。
“罪?他哪里有罪?!我的兄弟快些从地上起来,本王从不觉得一个能把西羌人与宋人挑拨到如此地步的人是个庸才,更不会觉得他有罪过!”
听了李德明的话,嵬名山遇刚刚出了口气,却又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憋了回去。
李德明认真的看向嵬名山遇,微笑着开口道:“本王只是好奇,那个大宋的少年侯爷真如他说的那般厉害?他所说的那些听着便像是天方夜谭,颇有推卸之责啊!”
听闻是关于叶安的事情,嵬名山遇反倒是松了口气,颇为郑重的对李德明说道:“大王万万莫要小看此子,其虽未及
弱冠,然心智之深令人咋舌,几次诱敌,诈取自平远寨始,多有手段谋略,眼光独到之处便是连博山这般的人物都为之胆寒,且多有奇异之物相助,令人防不胜防啊!”
李德明了解嵬名山遇,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皱起眉头道:“西羌人多传闻其为阿修罗之魔将,宋之破军,不知可有此事?”
嵬名山遇微微点头道:“博山的侍从过来了,早早的带了他的话而来,说是那少年侯爷虽为文臣,却能领兵冲锋亦可陷阵,颇有百战之将的气势,明知白马旭日乃白马部的少主,却是手起刀落斩其首,不曾一丝犹豫,博山有言,此子若到而立之年,若再经略西北,必为我党项之大祸,不可不除!”
李德明微微点头,这些消息不光嵬名家的人知道,自己同样也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这些消息才会怀疑真实性,毕竟十来岁的少年郎有这般的能力如何不让人匪夷所思,甚至胆寒?
抬头看了一眼军阵,李德明微微皱眉:“骨嘞撅的袭扰之法愈发的生疏了,现在正事好机会!吹号,突袭宋军东北角,那里是军阵最为松散之处,间距极大,一旦破袭可至全军动荡!”
“遵王上令!”
李德明身边的骑兵立刻翻身上马,高喊着李德明的指令,同时让几个腰上挎着号角的骑兵卖力吹响牛角号。
随着号角声,以及亲兵的传令,骨嘞撅率领的精锐铁骑瞬间便了阵形,从楔形变成了锋利无比的锥形,直插宋军军阵的东北角而去,果然宋军军阵急速震荡,虽只是一点遭袭,却全军不稳。
但好在曹仪指挥有方,手下的士兵传令迅速,大军及时的调整队列,收拢军阵,于是原本松散的地方便立刻开始收紧,步卒之间的配合更加紧凑使得党项人无法轻易击穿军阵。
“主上,是否把剩下的人都派上,几次这般的冲锋便能把宋军…………”
不等嵬名山遇说完,李德明便摇了摇手道:“撤军吧!这曹仪有几把刷子,能把军阵守成这般也算是颇为补给,本王倒是没有他这般指挥全军如臂挥指的能耐,虽不高妙,但却不会再犯错了,传令骨嘞撅收兵回营!既然西羌人完了,那咱们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当绊脚石了。”
嵬名山遇当然明白李德明的意思,对军中的游骑传令,党项人的骑兵便在鸣金声中快速的集结起来,唯有骨嘞撅忿忿不平,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快要杀到中军去了。
嵬名智海看向自己的兄弟急急的开口道:“大哥,王上是否愿意赦免博山的罪过?”
嵬名山遇的嘴角露出凄惨的笑容:“恐怕博山在劫难逃,王上说此事并不怪他,但却不信天底下有叶安般的少年人,但好在还有旁证,只不过………王上夸赞博山乃是挑拨宋人与西羌人的大才……”
“啊!这是要让博山背负罪名?!”
嵬名智海何等聪明,瞬间便听懂了兄长的意思,一时间又惊又怒,但嵬名山遇却无奈的摇头道:“若是嵬名博山被擒,那便只能由他背负罪名,若是没有…………”
“便是逃回来也是个死啊!”
嵬名山遇冷冷道:“那就不让他逃回来!听说宋人愿意接纳降俘,甚至还能分得土地…………”
嵬名智海惊恐的看向熟悉又陌生的兄长,他不知道为何嵬名山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岂不是让嵬名博山投靠宋人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雏鹰与雏鸡
自古以来狡兔三窟乃是大家大族的手段之一,他们并不会全族服侍自己的统治者,而会出现一族之人分侍两家的情况,如此一来便算是两边押注,这个家族永远都会站在胜利者一边。
这样鸡贼的家族有很多,但其中最有名的便算是“孔家”了,大宋有孔子后人,辽朝同样也有,如此无论是哪一方势力获胜,最终孔家都将屹立不倒。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孔家确实提倡“忠君”,看似讽刺但事实却是有差别的“忠君”,自己服务于谁便忠于谁,说的高大上点便是“为儒学传承”,忠于“儒学”的卫道之举,说的不好听便是鸡贼的两面下注。
大宋的孔家对赵宋王朝的忠诚毋庸置疑,同样辽朝的孔家对契丹王朝一样忠心耿耿,否则何以立足?
嵬名山遇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想在拓跋氏身上压上全部身家,若是嵬名博山能归附大宋,那嵬名氏总有一天在党项待不下去的时候也能近水楼台的投靠大宋。
所以他对嵬名博山充满信心,他毕竟不是西羌人,乃是党项一族,若是愿意归附大宋,宋人必定善待之,以开先例,可招揽更多的党项人归附。
但对于庞大的宋国,党项现在还很狭小,只要宋辽之间保持和平,那党项的机会将变得十分渺小,最多也是比现在的党项再大一些版图而已,但国力却远不能与宋辽相比,根本不可能出现李德明所幻想的三国鼎立之局面。
从李德明开始夸赞嵬名博山开始,嵬名山遇便知晓这个枭雄即将抛弃自己的兄弟,自己那个为他李德明在宋人和西羌人中挑拨离间的兄弟。
因为在李德明看来,嵬名博山乃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所在,若是他不愿与宋人交恶,完全可以让嵬名博山成为罪魁祸首,甚至亲自杀了他“以正视听”。
跟随李德明这么多年的他实在太了解对方的手段了,他是拓跋氏中最危险的人物,也是靠着两面游说得到辽朝支持的大夏国王。
拍了拍嵬名智海的肩膀,嵬名山遇微微摇头道:“收起你惊愕的表情,从现在开始你我都不会知晓嵬名博山的行踪,也不会知晓他的未来如何,李德明不是个简单宽心仁厚之辈,你我万万不可相信他的话和承诺!”
嵬名智海微微点头,他从未见过兄长如此郑重的表情,低声道:“大哥放心,此事智海必定牢记心中不敢遗忘!”
另一边的李德明看向了浑身甲胄被砍稀烂的骨嘞撅笑道:“宋人之军阵如何?”
“比我想象中的要难以攻克,比之西域人要强大许多。但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骨嘞撅必破宋军之阵!”
李德明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党项男儿!知晓别人的弱点也不避讳人家的长处!便是宋人善于军阵又如何?再硬的骨头也有被啃下想一天,只是宋人现在国力尚可,我党项无需与之对抗,但甘凉二州必须拿下,眼下宋人定环州在即,西羌人算是废了,率军前往青岗峡吧!”
“青岗峡?!不去西域了?”
骨嘞撅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李德明非但不准备撤军攻打西域,而是要对已经算是残部的西羌人动手。
李德明露出自
信的笑容道:“若是把你换做宋人,眼下西羌大军惨败该如何?”
骨嘞撅恍然大悟:“必取西羌人之故地…………永除后患!”
李德明满意的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却又摇头道:“咱们不是冲着西羌人去的,而是冲着一个人,大宋的云中郡侯--叶安!”
“叶安?此子尚幼,虽与才能却也不至于威胁我党项?听闻他是体量安抚副使,事毕即罢的文官何至王上如此重视?”
“本王原是不在意他的,但听闻嵬名氏兄弟几人对他评价甚高,起初当是避罪之言,但现在看来却绝非如此,若宋人有如此少年才俊,本王到觉得甚是有趣…………”
骨嘞撅虽不知为何一个少年郎会受到李德明的如此重视,但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主上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立刻点头道:“骨嘞撅知晓了,必定给王上擒获此子!”
“去吧!看是我党项的雏鹰勇猛,还是宋人的雏鸡狡猾!”
骨嘞撅翻身上马大笑道:“雏鸡永远是雏鸡,即便是成长起来也不过是一只鸡罢了,雄鹰永远也不会败于一只鸡!”
瞧着斗志昂扬的骨嘞撅骑马飞奔,李德明会心一笑:“倒是我党项的好男儿!”
号角声响彻营地,党项军队便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兴平城外的郊野,也让宋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唯有坐镇中军的曹仪皱紧眉头。
党项大军突然出现在环州便是印证着叶安之前的猜测,此时他更加担心清平关,因为他以数十日未收到清平关的消息了。
立刻传令大军开拔,向清平关而去,但又担心与党项人再度交锋,便只能下令大军不可紧咬党项人以免他们杀个回马枪。
于是党项人和宋军便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一前一后的向清平关而去,双方之间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且都默契的没有攻击对方。
清平关的惨烈战场让能征善战的骨嘞撅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让久经沙场的李德明震撼不已,他没想到数万西羌人居然在清平关下付出了如此代价,同时在拿下清平关更加凄惨。
这样激烈的对抗是少有的,也是很难出现在环州这样并非是很重要的土地上。
由此可见嵬名博山对西羌人的挑唆相当成功,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叶安没有来得及,周文质不敢打扫的战场让李德明带着党项人打扫了。
他并非是要西羌人的财富,也不是出于人道,而是单纯的想要知晓双方经历了一场如何的惨烈的战斗。
从战场上的诸多迹象来看,宋军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若非人数不足,也不会撤走,李德明从清平关内的尸体上便看出,这是诈降之计。
除了城墙上和靠近城墙的地方有着大量宋军尸首外,城中极少出现宋军的尸体,反倒是西羌人被烧死了不少。
此时的李德明才相信这叶安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几千人的清平关居然能守住数万西羌人的进攻,便是撤走还要留下如此多西羌人,可见他的心思缜密到了什么程度。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维稳政策
曹仪已经疯了,在看到清平关的惨状后他便知晓此时的叶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不得已之下他命令镇戎军所部加快行军,完全不顾及党项人的大军就在前方。
相比清平关的陷落,若叶安有了闪失不光会引发朝堂震怒,更会使得将门名声扫地,叶安毕竟是文臣,率军立下如此军功名声定然传遍整个大宋。
文臣太需要一个能领兵的并且指挥有度的文官了,曹仪知晓东京城中的那些“大头巾”已经把叶安视为“眼珠子”,必定百般维护,范雍更是给了他相当大的兵权。
试想一下这般的少年英才折损在了环州,不说他陷党项人与环州的计策,单单是击溃数万西羌人的大功便足以让世人唾弃自己。
这般的罪过不是一个周文质能背负的,到时自己连带着将门必定受到那群文人的口诛笔伐,即便侥幸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此时的曹仪不疯魔都不行,若是叶安还活着,党项人就在前面,五千党项大军根本不是安化军残部能抵挡的,即便是有周文质的定边军在也是力所不及。
眼看清平关已经成了这个鸟样,可见周文质的定边军也是刚刚赶到而已,就算能击溃西羌人,也无法与党项人抗衡。
一路上镇戎军可是抓了不少西羌的溃兵,这群人几乎把叶安视作恶鬼,连看向清平关的模样都充满的恐惧,甚至几个已经疯掉。
曹仪太清楚其中原因了,只要是经受不住酷烈战场的人,一旦脱身必定会留下极大的恐惧。
这更加笃定了他的推测,即便是没有获得安化军的直接消息,他也是坐立不安,边上的史信更是快马奔向通远城,他要把这里的消息传报给留守的陈琳,顺便要让身为体量安抚使的范雍知晓。
曹仪留不住他,只能祈求叶安能顶住党项人的进攻,最少坚持到自己率领镇戎军赶到,但他并不知道叶安以及周文质已经率军出了谷底,率军挺进了青岗峡。
青岗峡乃是横山的一处峡谷,也是隔断中原与蛮夷的重要所在,叶安率领近七千大军赶到时,青岗峡中的西羌人再次归化,顺应王师抵达。
这是让叶安以及周文质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子合呙菱便是“居功至伟”之人,他在返回青岗峡后便以环州战况以及零星逃散回来的西羌人乱兵作为依据,向诸部留守之人讲述了战况以及大宋的态度。
子合呙菱是个聪明人,他说的并不多,只是客观阐述事实,更多的是让回来的西羌士兵自己说出宋军的强悍以及叶安的无情。
西羌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大宋的对手,原本是纯粹打算报复宋廷,并受到了嵬名博山的游说,认为只要和宋廷对抗便能获得好处,甚至能够自立,慢慢的如同党项一般的强大。
为此嵬名博山甚至夸下开口,答应党项将会在必要的时候出兵相助,让他们这些一脉相承的“兄弟”成为和党项一样的存在。
但即便是西羌人围攻清平关的时候也不曾见党项军的身影,那些逃回来的西羌士兵更是大骂嵬名博山和党项人的无耻,言而无信。
终于,西羌人看清了党项人的嘴脸,在子合呙菱的“分析”下,西羌各部的族人自己便分析出来,他们被党项人给
利用了………………
于是在叶安率领大军到来的时候,西羌人立刻选择归顺王化,毕竟他们原本就是熟户,已经接受过大宋的统治,在他们作乱之后眼看着西羌人损失惨重,便主动归降,这并没有什么。
而叶安的态度也很简单,所有西羌人必须接受大宋的管辖,剥夺所有的自治之权。
仇恨这东西是相对的,虽然战死了很多青壮,但西羌人在面对灭族和受到大宋管辖而延续上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他们不敢再同大宋对抗,环州之乱他们除了前期掠夺到的财富外,后期的财富几乎都被宋军所收缴。
但叶安唯一没动的便是青岗峡中西羌人的财富,这其中虽有从大宋掠夺而来的部份,但并非是全部,再者说一旦全部收缴,西羌人必定心生怨恨。
这群穷到骨子里的人当你夺走他们最后的东西时,必定会和你拼得你死我活。
站在西羌人的祭坛上,叶安颁布了临时管理办法,每一条都通过军中的将士大声宣布出来,声音震颤大地的同时,也震撼着西羌人的内心。
“即日起西羌人皆尽免罪!国朝之官不得已谋逆,造反治其罪!有过之人不究,无过之人不赏,皆为我大宋百姓!更姓易名,取各部首字为姓,各部皆合为一,为我大宋陇西之民,不得再以西羌自称!”
随着叶安的话毕,西羌部族炸开了锅,他们是西羌人啊!在叶安的一句话后便称为陇西人,并且失去了自己的部族姓氏,这让延续数千年的他们如何能接受?
但叶安并未说完,而是继续大声道:“从今日起,尔等陇西百姓皆可读书入仕,若有武艺者可以军功为将,亦可领兵不弱于汉家之军士!国朝一视同仁,无有亲疏内外之分!开榷场,设商贸之市,派征税之官,尔奉尔食皆为我大宋国祚,如汉民无异!若有官徇私枉法者,尔等亦可上告,环州府衙不管有永兴军路之京兆府,京兆府不管可去往东京城上告!国朝必以汉民待之!但若有作乱者,罢榷场,取缔互市,永绝归附!尔等可有疑议?”
叶安颁布的一系列政策几乎是都是西羌人所渴求的,他们不希望有地可种,还希望正常买卖,更希望向上走,而读书入仕更是他们原本不敢想的事情。
眼下身为体量安抚副使的叶安许下承诺,便代表了朝廷的意思,也代表了圣人和官家的意思,西羌人各部的老人在权衡利弊后最终选择妥协。
不是他们愿意抛弃祖宗,而是他们更希望在大宋安身立命,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以活下去为主吗?
叶安颁布的政策几乎都符合他们的期望,也是他们的起事的目的,虽然自立有着更多的权利,但绝不会得到如此大的实惠。
各部老人最终向叶安大礼参拜,口中呼喊的也是:“圣人慈德,官家明德!我等愿永随王化,为陇西之民!永世不反,视国如家!”
周文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震惊于叶安的手段,更震惊他的“胆大包天”,这小子颁布的根本不是国朝之策,乃是他自己定下的施政之法啊!
周文质觉得叶安疯了,即便是文臣也不可越俎代庖,即便是体量安抚副使也不能绕过中书甚至是天家而发布如此政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叶安的赌局
“事关国体,叶侯此举是否太过草率?”
看着周文质紧张的模样,叶微微点头:“确实草率了,这些政令太过粗糙了些,还需细细琢磨,陈列条款以备上下之用。”
“叶侯,此事甚大,难道不需上报中书,禀明官家和圣人吗?”
叶安微微皱眉道:“自然是来不及的,此时若是不让这些西羌人彻底归于王化,一旦他们缓过来,或是党项人再从中作梗给出更加诱惑的东西,时局必定生变!如今我等已剿灭乱军,西羌人人自危,此时施以恩德,西羌岂能不归附国朝?!若战战兢兢,便不可达此之效,何必如此?!此乃恩威并施之道!”
周文质彻底无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叶安,毕竟他说的头头是道,也附和当下之状,但如此胆大的举动还是让他惊诧万分,这小子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
“你现在还有心思担心本侯?还是好生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贻误战机,避战不前,怕是要治以重罪的。区区几百骑兵就能把你吓得不敢进军,本侯倒是好奇党项人在你心中留下多大的阴影?!”
叶安的话把周文质吓得不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过错,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愚蠢无比,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严,周文质单膝跪地道:“文质自知罪不可赦,但还望叶侯不惜美言!”
武将一旦被以贻误战机之罪被弹劾便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并且只会越来越悲惨,毕竟大宋自开国以降数位武将皆有此过错,并且耽误的还不只是小小的战机,而是整场战役的战机,甚至于耽误了大宋的北伐。
于是乎贻误战机对于大宋的朝堂几乎是一件不能饶恕的事情,虽然叶安率领的安化军并未受到重创,但千钧一发的危险以足够骇人听闻了。
“诶!毕竟是并肩作战过的,本侯自然不会太过刁难,但你领兵之能实是不佳,可固守一处不可奔袭不可施援!你莫要吃惊,从这次驰援清平关便可见一斑。武将心中当有猛虎,你心中却住着一只乌龟……还是自请贬斥吧!或许这才你的最好办法,以圣人怜悯之心谋个最好的出路。”
周文质默默不语,许久后叹道:“周某恩荫入仕,蹉跎半生,毫无建树,或许侯爷指点才是周某的归宿!恐怕追捕厮铎论是周某一生中唯一稍勇之事吧?但也成了西羌人作乱的契机…………哈哈哈……可笑!”
这便是宋朝边州武将的悲哀,叶安觉得他们不是真的没本事,而是缺少战争经验以及政治警觉,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边州的军力不足和对敌的懈怠。
若是环州的军力足够强大,在西羌人刚开始作乱的时候便施以雷霆手段,成功镇压,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更不会让党项人趁虚而入。
试想一下,一个边州居然没有一股强大的军力能在第一时间平定叛乱,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这事情若发生在汉唐,西羌人基本上就全部完蛋了,没有相应的实力便造反作乱,不是被灭族还有什么样的下场?
周文质固然有问题,但大宋自身的问题也不在少数。
对于这样的局面叶安也只能感叹宋
帝国的军力让人着急,但事实上兵力是不缺的,只是兵力分散在各个堡寨不说,作为地方军士长官还不能擅自调动,这便是为何周文质从一开始压制不住西羌人叛乱的根本原因。
他本身还算是个守成的将领,但这样的人不适合放在边州,而是应该放在大宋的腹内之地,对抗的也不该是外族叛军,应该是山匪盗贼。
待周文质走后,程拱寿才从边上不满的走出来,开口便是:“这便是便宜他了,该接连贬黜,以至白身方能彰显国朝法度,以肃军法之威!”
叶安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道:“别百人做梦了,周文质还算好的,知晓为何我会放他一条生路吗?因为他几乎没有吃空饷的行径,若是有我必让他付出不可承受之重!能在国朝的条条框框下做到这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他还知晓抓捕贼人,错的不是他,乃是国朝边州之策太过陈旧罢了,迂腐不通自然会有今日的局面。”
程拱寿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皱成了一朵菊花:“叶侯,您有些时候便是这般不计后果的说话,可知晓您的这番言论传到朝堂中会如何?朝堂上下非要炸开锅不可!”
叶安嘿嘿一笑道:“废话,这话也就同你说说,我去寻别人说岂不是嫌自己不够麻烦?同你说可解本侯心中之郁结,又不担心泄漏。”
程拱寿笑道:“侯爷为何觉得我不会泄漏?”
“因为我不承认这是我说的话啊!你觉得常人是信个皇城司逻卒的话还是信开国侯的话?”
叶安的话噎的程拱寿哑口无言,还真是这样,只要叶安不承认,自己说再多也没人信,但程拱寿却笑道:“侯爷这般自信?可您的政令实在是胆大的很啊!”
这话和周文质所说如出一辙,不过叶安以及各习惯,忽然饶有兴致的看向程拱寿道:“本侯同你打个赌如何?我赌这次回去之后必定受到圣人封赏,且环州的西羌之策不会有任何变动!”
“那不知彩头为何物?”
“彩头便是你!”在程拱寿的惊讶中叶安指了指他又道:“若本侯赢了,你便向陈琳请辞,来我云中郡侯府为家将如何?若本侯输了,便分你普惠商号的一成干股如何?”
“就这么说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安爽快的与程拱寿击掌为誓,普惠商号的一成干股,这几乎是东京城中人难以拒绝的财富,普惠商号多赚钱啊!一成干股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便已经是天文数字,躺在家啥事不做便能日进斗金。
边上的徐用章别提多羡慕了,在他看来无论程拱寿如何选都是不亏的,看看铁牛便知晓,叶安是真的拿他当作自己的兄弟来看待。
“莫要嫉妒,若是你也想同本侯打赌,彩头照旧,但也要愿赌服输!”
“哈哈……徐某求之不得!”
对于叶安来说,程拱寿和徐用章才是他想要的,只要有他们自己便对皇城司的了解便算是最为彻底了,当然也同样不用担心陈琳…………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党项人来了
叶安在青岗峡完全实行“军管”,这里的西羌各个部族都要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改造和监督,几乎所有人都不能例外。
至于那些跳出来反对的巫医或是祭祀自内的,尽数被宋军当场格杀,此时最怕的便是妖言惑众之人,任何的谣言都会使得青岗峡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出现动荡。
军管虽然是一种高压政策,但只要西羌人接受改造,并且逐渐适应后从中得到好处,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便会知晓该如何选择。
叶安已经给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这其中有些已经能够给予西羌人以自主性,对待乱臣贼子的部族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至于各部的赏赐,叶安并未从通远城带来,不过这些赏赐也是稳定人心的办法,只要能让青岗峡中的大部族头人或是长老得到满足,那对整个部族的稳定都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各部的人皆以得到的叶安的应许之物,虽然没有发到他们的手里,但已经正式的写在了文书之上,并且在安民告示上出现,这意味着大宋朝廷的承诺。
西羌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得到赏赐和散官价,一时间各部终于从军管的阴影中走出,同时叶安也在筹备榷场和互市的事宜,以及土地的再次分配。
这些都是关乎西羌人的切身利益,当识字的人大声念出榷场中的商品后,西羌人顿时大喜,居然有铁器,并且宋人还会收购他们的皮货和山货,如此便能换取钱财了。
山货的种类有很多,其中不乏一些药材,这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可以换取真金白银的好物件,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榷场和互市。
叶安不仅给西羌人带来的毁灭,同样还有未来和希望,一时间叶安从毁灭西羌的“魔将”逐渐变成充满仁义道德的文臣。
西羌各部的长老头人都亲切的称呼他为“小相公”…………
只不过这样的局面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一条不知是喜还是忧的消息传到了青岗峡,党项人来了,五千党项人居然是从清平关的方向来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当叶安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股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并不惧怕党项人,而是瞬间知晓了另一个噩耗,修缮清平关的数百民壮以及定边军士兵遇难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派人来报,但自己却没有早一步收到消息,只能说明党项人已把重筑清平关的大宋军民尽数围剿,无一人走脱。
沙闻天得到消息后立刻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在他看来重筑清平关的军民达八百余人,便是党项大军再厉害也无法尽数剿灭,多少也会有脱逃之人,怎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便突然出现在青岗峡不足五里的地方?
但很快关于党项人的消息越来越多,其中也有来自安化军游骑探马的消息,最终佐证了真实性,党项人确实是从清平关方向而来,以距青岗峡不足三里!
叶安心中已经愤怒的发狂,对于他来说大宋损失一个人的代价都是他难以接受的,何况是死了那么多的士兵与民壮,不用说安化军的将士必定拼死抵抗,这些朴素的士兵什么都好,唯有死忠这一点让他有些难受。
打不过可以跑啊!保存实力继续战斗,或是把消息及时的传回来不比什么都强?
自己无数次的对他们讲过“存人失地,人地两存,存地失人,人地两失”的道理,但这些人仿佛认准了自己命不值钱,为了土地和那该死的军功,宁愿死战到底也不愿退走,但这也正是叶安看重安化军的地方。
党项人素来杀伐果决,连降俘都是说杀就杀,何况是负隅顽抗的宋军和民壮?
整个青岗峡陷入一种尴尬的气氛中,一边是刚刚臣服于大宋的西羌人,一边是经历了清平关苦战的宋军,双方之间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又诡异。
西羌人有些后悔,得罪宋人的代价远没有得罪党项人的代价来的大,此时各部的新头人已经后悔那么快的投靠大宋,谁也想不到党项人居然真的来了。
“侯爷,那些西羌人不愿助战!皆退回耗子洞里去了,劫掠我大宋边州生龙活虎,待见了党项人便立刻胆小如鼠!贼骨头都比他们的腰杆硬!”沙闻天的交涉失败,匆匆到了叶安的营帐便破口大骂。
叶安无声的笑了笑,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西羌人说到底便是个见风使舵的外族,蛮人夷狄所遵从的自然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若是咱们不拿出些本事来,西羌人甚至有转攻我等的可能!”
沙闻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也知道叶安所言非虚,一旦宋军腹背受敌,这里怕是会成为宋军的葬身之地。
周文质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如之前那般的龟缩,而是一脸的凝重道:“叶侯,青岗峡虽为险要之地,然党项人彪悍异常,虽是骑兵但攻城略地也不在话下,五千党项兵卒若强攻青岗峡,恐我等难以抵挡!还望叶侯北上绕道虾摸寨,周某必定死守青岗峡保叶侯之安危!”
沙闻天和一旁的铁牛同时惊讶的看向周文质,这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舍生忘死了?
周文质感觉到了四周诧异的目光,老脸一红道:“周某已是戴罪之身,若能用这残躯搏个清名,朝廷或许善待家中老幼…………”
“想要以死殉国?门也没有!青岗峡地势险要,党项人的骑兵虽然厉害,但此处乃横山之地…………”
周文质微微苦笑打断了叶安的话头道:“侯爷,党项人不光有骑兵,还有步卒,探马来报两千横山步跋子已至青岗峡不足五里………”
叶安微微一愣,他一直觉得党项人的精锐步卒乃是李元昊时期才发展出来的,毕竟那时候的西夏已经夺取了横山,大量的西羌人和山民成为他的步卒主力,但显然自己陷入了历史的惯性思维中,因为自己看到的历史并非是眼下发生的历史…………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叶安的应对之策
“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山谷深险之处遇敌,则多用步跋子以为击刺掩袭之用!”
周文质在环州多年,自是了解这些党项人的,叶安瞅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这世上其实没有人是宋军步卒的对手,步卒靠的是阵形,至于阵法却是看什么时候用,如何用了。”
程拱寿在边上挑了一下眉毛:“叶侯还通晓阵法呢?”
叶安翻了个白眼,这货一路上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这问那,搞的叶安好不安生,没好气的叫了句:“不晓得!”
周文质看着安化军和定边军将士被铁牛指挥的团团转便知晓他以有了御敌制策,若是让自己那必定是要守住青岗峡最狭窄之处,以此为屏障,但叶安却反其道而行之。
西羌人也不傻,自然要选一个好地方落脚,青岗峡的地如同葫芦一般,前小后大,别有洞天,西羌各部人马就躲在“大葫芦”的肚子里,有些甚至连山寨都没有只有一个山洞,而里面却是颇具规模的。
子合呙菱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部族中的一位老者,怎么说呢?抬眼一看便能瞧出他身上的那股久经岁月的人生智慧。
对于这样的老者,叶安还是充满尊重的,别的不说人家见识过的风浪必定要比自己更大。
子合呙菱看向叶安刚准备介绍老人,但老人却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废话,直奔主题道:“不知叶侯如何御敌?”
叶安颇有深意的看向他笑了笑道:“老人家这是打算来帮忙的?”
老人惊讶的表情一瞬即逝,微微点头道:“都说叶侯有看破人心之能,老朽这下算是见识了,没错我子合部愿助王师一臂之力!”
“本侯需要擅攀山崖者,同时还需石流黄、硝石、木炭数量越多越好!”
老人奇怪的看向叶安,不过并未多问,稍稍点头道:“我子合部的男儿在山中倒是来去自如的,硫磺倒是不缺,只是硝石却需要一些时日,红柳山上便有些露出的硝石,只是对我等乡野之民来说没用,从未有人开采,若是叶侯有需要,我子合部的人可上山采硝。”
叶安长舒一口气,他是在赌,赌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毕竟硫磺和硝石甘肃之地多有产出,没想到青岗峡中便有。
“那两座山崖能上的去吗?”
老人顺着叶安的手看去,笑着说道:“一处是无归崖,一处是忘情崖,乃是我西羌儿郎们对歌祭祀山神之处。”
叶安微微点头道:“那便向“山神”祷告,请他拯救咱们吧!派几个身手矫健的小伙子跟我走!”
老人点头应下,从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话,叶安好奇的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人道:“您老便没有疑惑?”
“我等子合部的性命都是叶侯的,还有什么不信您的?既信,何来疑惑?”
和这种深谙事故的老人说话就是找罪受,叶安自己不在问话,倒是程拱寿和徐用章不解道:“侯爷,这老头啥意思?怎生西羌各部没人来帮忙,
唯有他子合部的人来了?”
“嘿,他们是不得不来,眼下西羌各部损失惨重,不少头人被咱们所杀,或是死于大火,唯有子合呙菱带着他的部众们回到了青岗峡,眼下虽然还比不上白马部,但以然旗鼓相当,若是不投靠朝廷,你信不信不需几日的功夫,子合部便会被群起而攻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老人听到了叶安的话,微微点头但又反驳道:“也不单单是如此,我子合部若是依靠王师站稳脚跟,一旦王师离开也会被群起而攻之,投靠王师只是其一而已。”
“哦?那不知其二又是如何?”叶安看向老者好奇的发问,他还真的想知道。
老人扶着一根藤杖,脚下的速度却是不慢,仿佛这崎岖的上路就是他家的后花园:“因为老朽知晓李德明的为人,若是此次攻陷青岗峡,李德明断然不会放过我等,整个青岗峡里的人都要为背叛而付出代价,他会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背叛?!”
叶安微微一惊,他一直觉得是党项人挑唆西羌人作乱的,而背叛便意味着从始至终西羌人都知道党项人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是党项人在背后谋划,他们已经算是一种同盟。
“叶侯觉得以嵬名博山的能力便能轻易蛊惑我等部族的老人?他的屁股抬起来老朽便知道他要拉得是什么屎!但奈何我西羌诸部在环州过的太惨了,崔继恩派来的酷吏还要压榨我等,可怜呦,数万人拿不出像样的牲畜祭祀山神,只能把娃娃丢下去…………”
老人在瞧见叶安冰冷的眼神后便不再说话,他觉得是自己对大宋官员的埋怨触犯了叶安,但事实上是最后一句话让叶安怒火中烧。
“我汉家千年之前便不以人祭告慰神灵先祖,未曾想尔等还有此规矩?!”
老人微微一愣,苦笑着说道:“山神祭祀所言,我等也不敢不从啊!却是实在拿不出圈养之畜……”
“山神祭祀?好大的名头,那他便要祈求山神庇佑了,我最厌者便是这些神仙的代言之人!”
站在悬崖之上向下看,果然如同自己判断的一样,这里同对面的悬崖几乎是面对面,下放便是一处极佳的爆破点。
在腰上系上绳索,并让程拱寿等人固定好,叶安便跟着几个子合部的小伙垂降而下,这一幕吓得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魂飞魄散。
如此陡峭的山崖,如同弯月一般的弧度,单单是站在上面向下看两人般觉得心中发慌,叶安这少年居然敢随同壁虎一般的西羌人下去!
同样惊讶的还有跟随而来一言不发的子合呙菱,眼前这个少年侯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大宋的文臣。
老人站在山崖上眯着眼睛看向叶安,却见他的手脚总能抓住恰到好处的位置,或是凸起的岩石,或是裂开的缝隙,一脸的稚嫩之气却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认真和自信。
几个子合部的汉子如同灵猴一般在崖壁上来回穿梭,最终到达叶安指定的位置,并且按照他的要求开始开凿。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火星出现,敲的上方的程拱寿二人心中发颤。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儒学的侵略性
保安军和安化军一层套一层的把叶安的帅帐围住,这里便算是叶安的行辕了,他这里俨然一副帅司的模样,铁牛想要在这里设一个白虎节堂,但被叶安一脚给踹了回去。
自己没有皇帝直接授予的兵权,更没有旌节,哪里能设白虎节堂?这货是嫌自己活的长吗!
拉起苫布,叶安看着一筐筐各色的粉末微微摇头,西羌人有多穷?连装硝石、硫磺、木炭粉末的筐子都是藤条编制,在里面垫上厚厚的树叶便算是防漏了。
连麻布在这里都算是奢侈品,难怪他们会被党项人说服,人穷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什么都不怕了,崔继恩的酷吏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之前的西羌人便已经苦不堪言,大山之中几乎什么都有,但唯独缺盐少铁,想要从肉中补充盐分,那需要多少的肉?!
铁器看似制作简单,但却需要一整套的生产链,需要开山挖矿,需要分离,需要高温冶炼,需要锻造等等,这些都是技术活,所以汉家从始至终站在了华夏大地的最高峰。
没有生活必需品,那就需要去采买,但这些东西要么被抬高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要么便根本不卖。
至于药…………西羌人不缺药材,大山极为慷慨的馈赠了他们各种珍贵药材,但也要分得清什么是药材才行。至于如何用,怎么用,复杂的君臣佐使西羌人根本一窍不通,只有出了青岗峡去往宋人的聚居地才能有幸碰上游方郎中,若是遇到个庸医,拿珍贵的药材换来的说不定是一副催命药!
所以西羌人太渴望一个靠谱的榷场了,甚至愿意以低价出售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以换取所需,但这样小小的愿望却不可能得到满足,因为没有一个政权希望蛮夷过上好日子,安生的日子,这几乎是历代王朝的通病。
叶安小心的把各种粉末按照比例混合起来,这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技术活,为了混合均匀达到最佳的燃烧效果。
黑火药其实并非是直接爆炸的,只是极易燃烧且烧起来相当激烈而已,正真的爆炸来自于燃烧时产生的大量气体和热量。
火药在燃烧时体积突然膨胀,猛增至几千倍,在密闭的环境中自然会发生爆炸,所以那些方士“化学家”的丹炉才会被炸开嘛!
在混合好火药粉末后,叶安用“搜刮”来的蛋清作为粘合剂,将其搓成小球后装入竹管中以提高爆燃时氧气的含量。
这是他能想到提高火药爆炸强度的最好办法。
“报告!”
忙活了一夜,身体都僵硬了,铁牛带着赵虎在门口招呼叶安出去,好家伙这两人和一众亲兵们几乎个个顶着黑眼圈,累的是有气无力。
“侯爷,咱们已经在葫芦口筑起了防线,山墙,陷马坑,铁蒺藜,倒木楔一应俱全!”
叶安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倒是将士们颇为幸苦,早些休息去吧!”
铁牛等人微微一愣:“侯爷谁去驻防?我等可都是已经请战过的!”
叶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对啊!你们请战阻敌,所以我便让你们带人去筑墙了啊!眼下工事以成,你们可以休息了。”
“那咱们的城墙呢?”
“啊——留给党项人去拆便是!忙活夜一咱们也该好吃一顿了不是?”叶安打着哈气的往火头军那里走去,顺便让铁牛把自己的碗筷拿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叶安要做什么,但铁牛还是被叶安用眼神威胁着拿来了碗筷,昨夜炖下的锦鸡已经骨肉分离,一层黄色的鸡油飘在上面宣示着它的美味。
这东西在后世可吃不得,但眼下却是西羌人送给叶安的礼物,满满一车的山珍便是除了子合部外,西羌诸部对宋军的所有援助了。
鸡汤鲜美,肉质滑嫩,肥美的鸡肉无需太多的调味只需几片姜,一点葱,在出锅前放上一把盐,否则肉质会变老,再来一点山里的香菜,叶安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可惜没有米饭,否则鸡汤泡饭的味道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叶安喜欢吃鸡,在野外就属这东西做起来最方便,以至于秦慕慕常说他上辈子是黄鼠狼。
铁牛等人没有叶安的运气,只能吃着火头军们在大锅里烧出的鸡块,周文质以及沙闻天也来了,用他们的话说便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才是。
当然这样的美食也少不了程拱寿和徐用章,看到他们吃鸡的模样,骨头在嘴里唑的嗞嗞发响,叶安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黄鼠狼…………
这些人不是心大,而是真的已经尽人事,接下来便要听天命了。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为何,只要看见叶安的淡定模样,一群人心中便没有任何慌张。
唯一能与叶安同食一罐炖鸡的只有子合部的长老,叶安热情的邀请老人家落座:“见老丈之谈吐不似西羌之人啊!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人看向叶安眼神中露出一股淡淡的向往:“多谢叶侯抬爱,老朽子合昌林,家慈乃汉家女子,开宝三年随同外祖经商西域,中途遇了强人,幸被家父所救,如此便为子合部之人,无中原之风雅,只是读过些诗书罢了。”
话说的谦虚,但却把自己的身份交代的一清二楚,意思很简单他若是在大宋也算是个读书入仕的人物。
叶安立刻叉手道:“失敬,失敬,老先生居然也是读圣贤之书的人!能在此处遇见先生,也算是他乡遇知音了!如此到也能同先生请教些学问嘞!”
一句话便让子合昌林的脸乐成了一朵菊花,同叶安叉手回礼道:“不敢不敢,只是略读了些四书五经而已,多为唐末之残本,无有备注,唯有自己揣摩些难登大雅的东西罢了!”
铁牛等人顿时撇了撇嘴,这老家伙掉书袋还真是厉害,文绉绉的说话让人听着便难受,也亏得侯爷还能忍得住同他交谈,一说到学问简直就是酸儒嘛!
但叶安却是笑脸相迎,同他一起畅谈四书五经,甚至把儒学夸到了天上,也把子合昌林的学问吹到了“当世大儒”的境界,练练说他华才不遇实在可惜。
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当然是入仕!是达则兼济天下!学问再多却在青岗峡这般的山野之地有何用?!
儒家文化强大的侵略性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一顿饭吃过,子合昌林便一口一个“圣人仁明”“官家仁德”的歌颂赵宋天家,并且把自己视为汉家子民。
态度转变之快,言语之恭顺令程拱寿低声惊呼“贼直娘,老家伙比东京城中的酸儒还让人受不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李德明的阴谋
简单的一场饭局便让子合昌林心甘情愿的为大宋卖命,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
尤其是在得知范雍这次是带着刘娥御赐的官职来的,子合昌林便更加认同大宋的统治了,在他看来这是正经的官身,一旦自己获得官身,那子合部便算是有了官家人,同其他归附的部族便完全不同。
于是刘娥从圣人变成了“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连叶安都没想到子合昌林直接用尊号来称呼刘娥。
尊号是太后,皇帝,皇后活着的时候因重大事宜群臣给上的,多为溢美之词,实际上没人是没人当真的。
但从子合昌林的态度便可见他是真心想要归附大宋,老人喝了点酒便开始舌头打飘,但说出的话却是肺腑之言。
“叶侯有所不知,我子合部,不,我西羌人多以部族生活,青岗峡只是一部分罢了,还有些在甘州,凉州!虽都是国朝治下,但始终是外族人啊!类同山民,不归王化,没有出路,需要的东西换不来,想要卖的东西卖不出去,皆因这身份所致啊!”
叶安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说到底归降大宋的西羌人没有认同感,得不到应有的身份,自然也会被汉人欺负。
“此次有龙图阁待制,体量安抚使范雍范侍制为政,其为我大宋之重臣,必会给你西羌人应有的名分。”
提到范雍,子合昌林立刻肃然起敬,微微感叹道:“范公为陕西转运使时便多有耳闻,未曾想其以至我环州,子合部上下必尊其号令,不敢造次!”
叶安微微摇头:“单单是你子合部还不够,还需先生说服西羌诸部,众志成城以抗党项之害!如此才能彰显先生之德,也正印了那句话“达则兼济天下”啊!”
子合昌林微微一颤,略带激动的语气道:“只要范公能做主,国朝把我等西羌人当作寻常百姓看待,子合昌林必效死命!”
到现在叶安还想着收买人心,周文质稍有不解道:“叶侯,党项人就要杀过来了,便是西羌人归附我大宋,怕也无济于事啊!”
叶安挑了下眉头:“党项人来就来,但咱们该做的事情却也是要做,你我手中的士卒数量与党项人旗鼓相当,非无一战之力,咱们占据了地势,便就差人和了,若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等手中又如何战败?”
“西羌人便是叶侯寻的人和?”周文质恍然大悟,他算是知道叶安为何要在这里同子合昌林说这么久。
这些当地的西羌人若是能对付那些爬山涉水的步跋子,对宋军来说可谓是压力骤减。
收买人心的方法有很多,精神上的认同感无疑是最好的,叶安给出的条件西羌人梦寐以求,但他们同样恐惧于党项,恐惧于李德明。
叶安说服子合昌林,就是在给他们一个台阶,事实上叶安完全可以带领大军一走了之,青岗峡距离虾摸寨已经不远了,但要把猎物掉上钩除了需要有诱人的“饵料”外,还需要愤怒,甚至是恨!
“党项人的手段和残酷是摆在面前的,根本无法通过妥协来获得出路,我西羌人已经被党项
人利用了一次,怂恿我等挑衅大宋,眼下就是宋人的手段,诸位可都看清了?!”
子合昌林成为了叶安最有力的说客,他游走于各部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花言巧语,有的只是最简单的阐述利害。
一群头人和长老不知该说什么,子合昌林所说的无疑是事实,但终究有人站出来质疑他的话:“投靠宋人便能善终?我等何不坐看宋与党项之争?”
“愚蠢!”
子合昌林大声呵斥山牢部的新头人:“既然选择归附大宋,若是不同大宋站在一起,最后便是宋人胜了又有给我西羌人带来何等好处?只会觉得我西羌人首鼠两端,乃不可信之人!咱们西羌尚且不容此等人物,何况是大宋呼?!若是党项人胜了,那我等之下场又该如何?尔等莫不真的认为党项人可善待我等?别忘了咱们还在环州,这里是大宋的环州!若党项人心满意足得其所需的退走,我等又该如何?舍弃故土同党项人一起离开?!”
不得不说子合昌林的游说极有煽动性,逻辑清晰不说,且把其中的利害剖析的清楚至极,几乎没人能反驳他的话。
仅仅一夜之间,西羌人各部便又重回了大宋的怀抱,各部头人也纷纷赶到了叶安的帅帐,请求叶安庇佑他们。
这场面是连周文质也没有想到的,叶安并没有因为西羌人的反复而心生怨恨,而是大度的原谅他们之前首鼠两端的行径。
“诸位既然请愿,本侯自然不会对我大宋百姓置之不理,至于如何施救尔等,本侯已有稳妥之计!但还需各部谨遵调度,不得推诿推卸,更不可阳奉阴违!”
诸部头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拜下:“我等谨遵叶侯调遣!”
李明德比没有让大军立刻进攻,看着眼前深邃的峡谷,战场上的敏感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在等待步跋子的到来,步卒的速度比骑兵要慢许多,但他们才是最擅长进攻青岗峡的力量。
李德明甚至认为党项大军的到来已经震慑了宋军,党项可不是西羌,虽然表面上还没立国,但他已经获得辽朝分封的大夏国王之称号。
宋人轻易不会得罪党项,在兵甲上也是不愿与之抗衡,现在五千党项精锐枕戈待旦于青岗峡,里面的宋军难道不知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吗?
打马缓缓靠近葫芦口,李德明瞧见了叶安命人修建的城墙,心中顿时有了怒气,这是在筑城啊!也是在向自己宣誓西羌人的归属!
李德明从来就没想过西羌人会真的归附大宋,就算是归附也该归附于自己才是!在他看来宋人压榨了西羌人,但自己还没压榨过嘞!
再说西羌人同属一脉,若是青岗峡的西羌人归附大宋,那甘凉二州的西羌人又该如何?是否也忠心耿耿的为大宋效力?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派人告诉宋军,就说我党项引兵至此只为讨伐西羌,并非与大宋为敌!”
李德明忽然有了计策,转身对打量宋军防御的嵬名山遇下令,若是宋军撤走,那西羌人与宋国必定龃龉,若宋军固守,那党项便有了出兵的理由…………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意在何为?
嵬名山遇按照战场上的规矩派人顶着代表党项的羊骨大旗前往葫芦口,他还有着一份私心,悄悄命令自己的亲信作为使者并让他求见叶安看一眼被俘的嵬名博山。
但未曾想自己并没有等到宋军妥协的消息,而是使者硕大的头颅和一封信。
亲信的仆从愤怒的表明了宋军的态度:“宋人斥我党项使者,曰其为本为大宋藩属,却染指宋土,如今又想攻伐西羌,纵使西羌有过也该宋廷治其罪,我等不可逾越王法!”
嵬名山遇脸色铁青,但还是压着火气问到:“嵬名博山可还安好?”
“安好,宋人并未对其动手,小人还见到了嵬名博山,只是依旧是阶下之囚,这是云中郡侯的手书。”
嵬名山遇看了一眼书信不敢接过来,他是没想到叶安居然会给自己来信的,万一里面是挑拨离间的话语,自己可就无法面对李德明了。
事实上被斩首的使者已经是叶安的答案,嵬名山遇知道这封书信自己不得不接,里面的话也必然是与自己谋划有关的。
短短一瞬间嵬名山遇便有了决断,不做痕迹的接过书信,仆从倒也是聪明,站在嵬名山遇的对面旁人根本就看不见那封被折起来的书信。
叶安的态度便表明了一切,大宋绝不会放弃西羌,当然也不会给党项人以挑唆大宋与西羌之间关系的机会。
当嵬名山遇把叶安的态度转告给李德明的时候,李德明并无意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那就进攻吧!我等还是打着助大宋平定西羌之乱的名义动手,至于这些宋军死伤……便归咎于其攻伐我党项才遭反噬!非我之愿也!”
栽赃这件事李德明算是手到擒来,这套说辞非常合适,毕竟他已经派出过使者同叶安交涉,代表了他并不愿与宋军作战。
入夜之时党项大军发动了进攻,步跋子身穿藤甲手持藤牌在葫芦口的山路上飞快前进,但很快无数的陷马坑,铁蒺藜让他们降下了速度。
城墙上的宋军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黑夜之中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箭矢的呼啸声,以及火箭在空中滑过的弧度。
火箭并不多,但却足以引燃地上的干草点亮大部分的战场,宋人的弓弩向来强悍,但箭雨并没有阻挡步跋子的脚步,他们高举藤牌继续向前,打扫地上的铁蒺藜,同时填补陷马坑。
悍不畏死足以形容他们的战力,便是城墙上的宋军都不由得感叹他们的彪悍。
步跋子多出自横山部落,依附于党项人而生活,对党项几乎唯命是从,没办法因为党项太过强大,垄断了他们一切的生活所需。
他们不像西羌人可以依附大宋,获取土地耕种,或是在平原上放牧为生,他们只能在弱肉强食的横山依靠党项人的怜悯过活。
虽然地位不高,但李德明对他们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却会给出非常丰厚的赏赐,时间长了,这种习惯便成为荒谬的制度,横山部族的青壮便会自觉前往党项成为步跋子,以战功来养家糊口…………
两千悍不畏死的步跋子最终冲到了城墙下,宋军顽强抵抗,各种守城的器械如同不要钱一般往下投掷,但最多的还是滚石檑木。
青岗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和木材,粗壮的檑木在空中打着晃的往下砸
去,如此高的距离被砸到基本上便是吐血的下场。
晚上进攻最大的坏处便是能见度不好,步跋子中的弓箭手根本无法发挥他们的优势,城头上没有一点火光,只有火箭发射时的一刹那才才能隐约瞧见墙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影。
但步跋子却在明处,宋军的火箭点燃了战场,他们无处可逃。
而此时的党项铁骑也将杀而来,他们的速度很快,且地上的障碍几乎被步跋子扫清,只需要防备宋军的箭矢便好。
战马的身上披上了厚厚的藤甲,而骑在马背上的党项人身着厚厚的皮甲,并且在关键位置缝上了铁质的护心镜。
对于党项人来说骑兵并非是单纯的骑兵,在攻城略地的时候也能当做步卒进行攻城,在步跋子已经把梯子搭好,并且率先冲上城墙的时候,党项骑兵便紧随其后的登上这道临时修建的城墙。
骨嘞撅手中的铸铁连枷挥舞起来,凡是靠近的宋军都被他轻松击退,臂力惊人的他挥动起连枷的模样如同怒目金刚,口中大喝着党项土语,声势惊人。
以至于安化军的刀盾手想要靠近,却被他直接击飞摔倒在地,蒙着铁皮的木盾已经变形,里面的木头已经露了出来。
有这样一员猛将坐镇,党项人很快便攻陷城墙,而宋军却一股脑的向青岗峡内撤退。
正要追赶掩杀的骨嘞撅却被亲兵拉住:“将军,大王命我等夺取葫芦口,不得追击宋军以防有诈!”
“这群宋人不堪一击,也不知素来以勇武著称的西羌人是如何能败在他们手中的,至于那云中郡侯,不过黄口小儿罢了!哪里会用兵?!”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没有率军追过去,李德明治军一项严苛,不从军令便是一个斩字且无论身份,骨嘞撅亲眼见过李德明最喜欢的一个亲兵,就因为从战场上撤退的时间短了而被李德明毫不犹豫的斩杀。
葫芦口已经被占据,但李德明中军却并未进入其中,相反而是在葫芦口外安营扎寨,只是派遣步跋子以及前军驻守葫芦口而已。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叶安这个黄口小儿,但在实际用兵中李德明却十分谨慎,尤其是在听了嵬名智海对叶安在战场上的评价后,便更加小心了。
经过对叶安几次大战消息收集,李德明发现此子和一般的宋军将领不同,最善奇兵,手段高明如羚羊挂角不可琢磨。
攻打山寨一般的青岗峡,最忌讳的便是大军长驱直入,以免被敌人断绝后路,或是在被伏击于此。
“眼下宋军和他叶安已同瓮中之鳖,青岗峡乃是一处险地,本王堵其出路,看他如何脱身!智海你且返回秦驼口,调集大军待机而动,若叶安率军出逃虾摸寨,本王便可乘机拿下虾摸寨了!”
边上的嵬名山遇猛然一惊,此时他才明白李德明的真正用意,眼下青岗峡被堵,若是宋人撤走大军便可紧随其后驱赶宋军向北而逃,如此他叶安必会前往虾摸寨!
“王上之智山遇叹服!如此便可借机拿下虾摸寨,如此我党项便可在环州钉上一枚楔子!”
李德明微微一笑,挥舞着马鞭道:“此次挑唆西羌人作乱,最重要的便是拿下虾摸寨,如此我党项便可在此扰乱宋人,以至混淆视听,使其无力顾及甘凉二州!”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再次撤退
李德明带着大军在外面等了很久,且派出了经验老道的斥候对四周的山崖进行了仔细搜查并未发现异常,由此他更加笃定这个大宋的云中郡侯只是中规中矩的文臣,对付西羌人还有些能耐,可是面对强大的党项人,他的本事便不够看的了。
这样的宋国文臣他见了太多太多,宋虽也为汉家王朝,但可惜与唐几乎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承认宋人更加富庶,更加聪明,对学问的钻研更加厉害,总能做出巧夺天工的东西来,可那些如何能同盛唐的武备相比?
没有武备的大宋,就如同不设防的库房一般,何况给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北方觊觎许久,而自己的党项也在不断的强大。
党项人向来是习惯依附强者的,大唐盛则依附大唐,辽朝盛则依附辽朝,至于向大宋称臣也并非不可,但赵宋天家给的赏赐却必须是丰厚的…………
李德明甚至有些得意,若眼下的党项换做唐时,那必定会被大唐疯狂打压,但现在却在不断的壮大,待自己吞并了甘凉二州,秉持整个西域的商路,宋人的货物价值几何便由自己说的算了。
李德明原本还打算给叶安一点时间,毕竟他是大宋的开国侯,也是环州体量安抚副使,自己用兵青岗峡,阻挡镇戎军援助他已经算是名义上的冒犯了大宋,现在若是率军杀了他,必定惹怒宋廷,届时宋廷以重兵相压对党项太过不利。
李德明也不想激化矛盾彻底得罪大宋,相反他原本连出兵的打算都没有。
只是以嵬名博山挑拨西羌人作乱使宋人无暇顾忌甘凉二州,自己便能将此二州之地纳入囊中,谁料这叶安和曹仪居然能如此快的平定环州之乱,甚至收服西羌人。
就在李德明准备下令向青岗峡进攻时,探马来报镇戎军出现在清平关,一时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这叶安到底是什么人?怎生连曹仪都这般火急火燎的率兵来援?”
李德明觉得自己对大宋的政局实在不了解,一个云中郡侯,五品的司农寺少卿,虽得了体量安抚副使的差遣,但也不过是个少年人,他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让周文质、曹仪二人纷纷驰援他?
李德明相信环州之事与宋廷的朝局息息相关,但可惜的是他自己并不明白,反倒是嵬名山遇对这些东西驾轻就熟:“此子在东京城中便已名声在外,世人常以夜郎唤之,皆因其在阳城县行事怪异为赈灾夸下海口所致,然最终还算是有始有终了,河南府的那场大灾大王是知晓的,此子随后便向宋廷献上良种,于是便得了开国侯的赏赐,常有人云:此子多智近妖,善敛财货,家学于世之儒学有异。还得了赵宋圣人的提拔,为小皇帝的侍读学士,算是不同寻常的文臣。”
李德明听完便微微冷笑:“这般的人物就该不拘一格的拔擢!宋廷太讲究资历了,以至于年少有为者棱角磨平,中年苟且,老年守成,有何之用?!”
嵬名山遇了解大宋的政治局势,所以对李德明的话只是稍稍附和,这在党项行得通,在宋廷根本就不可能。
骨嘞撅所关心的却不是遥远之事,而是近在眼前的麻烦:“王上,曹仪以率镇戎军至,我等该如何应对?一旦尾衔而来,前有青岗峡之众,后有镇戎军,恐有被围之险!”
李德明哈哈大笑:“这有何难?率军至清平关谷地伏击镇戎军便是,留步跋子驻防葫芦口,叶安不明战局定不敢贸然出兵!”
不得不说李德明在战场上的用兵以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只不过他错算了一点,叶安并不是不敢逾越葫芦口,而是在等着党项大军进来…………
因葫芦口被党项人所夺,青岗峡与外界的联系已经中断,叶安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更不知道曹仪率领镇戎军赶来。
党项大军的撤退使得叶安怀疑这是李德明的计策,自然不会冒险重新夺取葫芦口,再说他以在葫芦口上方的悬崖上设置了火药,怎么可能再让宋军将士呆在下面?
此时的叶安已经通过子合昌林召集了西羌各部的头人,蜿蜒曲折的石洞中坐满了人,叶安甚至担心缺氧,好在有风源源不断的灌入。
各部的头人坐在草席上享受夏日短暂的凉爽,但又目光不定的在叶安以及子合昌林的身上晃动,党项大军来了,并且已经攻占了葫芦口,这让他们对宋军的战力产生怀疑。
叶安泼掉山茶的茶根,看着各部头人怀疑的模样淡然道:“诸位都以立誓效忠我大宋,眼下党项人在外随时可能将杀进来,本侯自然不会眼看我大宋百姓惨遭屠戮,为保我环州,亦保西羌百姓,本侯决定率青岗峡军民一同撤往虾摸寨!”
“什么?撤往虾摸寨?!”
西羌各部头人包括子合昌林都没想到叶安根本不打算驻守青岗峡,相反还要带领西羌人前往北面更靠近党项的虾摸寨。
青岗峡虽说不是西羌人的故地,但他们自从迁到大宋后便在这里落脚,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大山的馈赠,再说这里有他们平整过的田地,适合的草场,还有大量的牛羊,这些东西想要带走几乎不可能!
古人看重家业,西羌人从游牧转为半牧半耕之后,对这些从土地上产出的财富便更加难以割舍,不过这些都在叶安的意料之中。
铁牛赵虎等亲兵看着西羌人不服不忿的模样悄悄的把手搭在了刀柄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所有人的声音渐渐降低。
自从他们彻底投靠大宋之后,叶安就在第一时间收缴了他们的兵权,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把各部青壮全部编制成军,并让安化军中的老兵进行训练和教育。
周文质的五千定边军和保安军更是将安化军团团围住护在其中,西羌人虽然不服但也回天无力,宋军里外两层的把他们包围住,只要哗变,所有的西羌民壮皆会被肃清干净,没人敢冒这个险。
西羌人终于品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还是在内忧外患之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以德服人”
“叶侯,我等的根就在这青岗峡中,土地,耕牛,羊群皆要舍弃?!”子合昌林看向叶安,眼神中满是不舍和祈求。
“没错皆要舍弃,这些东西即便是能带走也会影响我等的行军速度,何况还有不少的老弱,咱们这是在逃命!党项人是不会给我们安稳搬迁的!”
叶安的一番话说的子合昌林心中猛颤,但其他头人便已经忍受不住:“如此还不如我等西羌人了同党项拼个你死我活,好歹还能守住基业!”
“什么基业?!”叶安愤然起身厉声而喝:“不过是些破烂而已,从游牧到农耕攒下来的那点财货值几个钱?至于基业?你们还想着造反不成?!”
叶安的威胁在小小的山洞中回荡,阴冷的如同深渊中的雾霭冰冷刺骨,西羌人不敢言语,他们是真的恐惧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在这份清秀中充满文气的外表下,是一颗魔鬼般的心。
长出了一口浊气,叶安是真的没有办法,这些西羌人对眼下的东西太过看重,而并未把眼光放的长远。
“你们的牛羊有多少?田地就几分?铁器,瓷器,绸缎又有多少?在我大宋眼前根本不值一提!若尔等归附,则国朝必有赏赐,你们这些头人有多少赏赐难道不知?通远城中到现在还存放着你们的赏赐和封官的告身!”
子合昌林看到了西羌头人们眼中的贪婪,没错,就是一股看到了肥羊摆上桌的贪婪,在看到了这些眼神后,子合昌林便知道青岗峡的西羌将会完全的消失。
之前叶安同他说过一句话非常奇怪又有道理的话,“当人能被财货所收买时,这些人就再也不会生出反抗之心。”
恩威并施向来是汉家对待蕃部的重要手段,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产生慕强心理,对于强者他们心甘情愿的服从,这样的强大无论是在武力上还是在财力上都一样。
青岗峡里的东西叶安完全看不上,既然要拉拢这些西羌人,让他们归顺大宋,甚至内迁,那就必须用他们所难以想象的钱财一次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西羌人的贫穷几乎可以用赤贫来形容,他们出产的东西大宋应有尽有,甚至不需要,而他们需要的东西大宋同样也拥有,甚至是海量。
想要让青岗峡的西羌人搬迁,离开这出边界之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彻底成为农耕民族,一旦变成农耕,再想退化到游牧状态几乎比登天还难。
在叶安“以德服人”的说服下,西羌诸部开始了他们的行动,各部清点人马,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因为叶安已经发话,按照抵达虾摸寨的速度进行土地和农具等生活用品的划分。
在不经意间使得西羌人自己开始了“内卷”,谁都知道宋人出手阔绰,且大宋的这位体量安抚副使说话算话,谁都不想自己部族所得到的土地和牛羊数量少于他人,更不希望分配的铁器,农具少于他人,于是短短一个晚上,西羌各部便已经整顿完毕,甚至子合部已经离开了青岗峡向着北面的虾摸寨而去。
谁不知
道子合部与叶安的关系亲密?随着子合部的出发,西羌各部立刻紧随其后,甚至妄图超过。
铁牛看着不断从葫芦峪离开的西羌人丢掉笨重的器物喃喃自语道:“俺怎么感觉西羌人像是被掉了豆饼的骡马呢?”
比喻虽然不恰当,但却也是贴切的紧,周文质笑了一声便向叶安抱拳道:“叶侯妙计周某叹服,定会将这些西羌人送到虾摸寨,还望叶侯速速离去……以脱险地!”说完便率领保安军和定边军沿途护送西羌人去了。
“叶侯,咱们什么时候走?眼下党项人以占据了葫芦口,葫芦峪是最后能走的地方,咱们还是快些离开险地啊!”
叶安看向远处葫芦口的方向,他有些困惑为何党项人突然按兵不动了?这不似党项人的风格啊!
“党项人按兵不动,本侯心中有些不安,派人从葫芦口的山崖上绕过看看,为何党项大军没有压过来!”
这段时间完全把精神放在了青岗峡以及西羌人的身上,叶安放松了对战场情报的收集,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犯了兵家大忌,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已。
但不等程拱寿派出皇城司中攀爬之术最好的逻卒,史信便在西羌向导的引领下前来了,一身的疲惫满脸的心酸,叶安在瞧见他欲哭无泪的表情便知道这货必定带来了坏消息。
果然他一开口众人便都惊呆:“启禀叶侯,我等同曹节度率镇戎军一路赶往清平关,然半路遇党项人不断掩杀袭扰,行兵甚缓,然曹节度知晓周文质援军未至,而叶侯死守清平关对阵万余西羌人,则冒险突进,谁知清平关以陷抓住的“舌头”说您以平息西羌之乱,进入青岗峡中,我等这才活命过来!谁知……谁知又遇党项之兵,曹节度奋力杀贼,谁知镇戎军师老兵疲不堪一战,党项骑兵突入我军右翼,撕开军阵,一时间……亡者无算啊!”
听到史信如此说叶安反倒是长松了一口气:“只是被击溃而非击败,以曹节度的本事自然可以收拢残兵,他如今身在何处?”
史信酝酿了半天没想到被叶安一下点破,尴尬的说道:“曹节度以退守清平关……”
“知晓了,明日回去你便告知曹节度,使其按兵不动,待入夜时分再让其用兵!”叶安说完便给了史信一块小木雕转身离开,留下程拱寿等人莫名其妙。
夏日的夜晚有些闷热,好在西羌人临走之前送来了所剩不多的艾草油,这东西据说能凉血去湿,但最大的功效便是清香驱蚊。
如同药膏般的均匀涂抹在身上,恼人的蚊子便不敢靠近,还别说效果相当不错,叶安觉得这东西卖到东京城去必然是夏日里达官贵人们追捧的好东西。
叶安枕着检匣盯着天上看,今夜的星星又多又亮,光照条件非常好,硕大的月亮毫不吝惜太阳的光芒把青岗峡照的尤为清晰,叶安甚至能在这样的月光下读书。
后半夜的时候地面微微的震动起来,接着便是两声闷雷般的轰鸣,再然后便是地崩山摧的震动,葫芦口上的悬崖崩塌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头也不回的离开
战场上的胜负一项是有来有回,曹仪率领万余人的镇戎军被党项五千骑兵击溃并没有什么,这是击溃而不是全歼。
党项斩杀的宋军不到五百,但俘获足有八百余人,近乎十分之一的战损让宋军顿时溃散,不能说镇戎军的战力不行,也不能说曹仪的指挥有什么问题,只是党项人把平原骑兵战术运用的太过强大。
而清平关距离葫芦口之间刚好是一片平原,最适合骑兵冲锋游走,借助强大的冲击力,宋军的侧翼很难有效抵挡骑兵的冲锋,只要军阵松动,必定会被如狼似虎的党项人撕开口子。
想要在夜晚翻山越岭极为困难,史信以及那个西羌向导运气不错,没有在夜晚的山林中迷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找到了自己隐藏在树林中的马匹,飞快的前往了清平关。
军情如火一刻不能耽搁,史信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清平关,见到了站在城墙上查验尸首的曹仪,这分明是个汉家男儿。
“镇戎军中也有为党项人通风报信者,这是某家万万不曾想到的,昨夜妄图吊索下城墙,被孙瘸子给射下去了。瞧你这模样,是有了叶侯的消息?”
瞧见史信回来,曹仪松了口气便语气轻松的告诉了他,毕竟他是皇城司的人,这种事情他也应该知晓。
史信淡淡的看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冷笑道:“叶侯早有所言,党项善用间人,边州各军当肃反之!叶侯请将军按兵不动固守清平关,还让卑职把此物交给将军!”
曹仪在看到了史信递过来的木雕后脸色微变,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确认后长叹一声:“这便又要赌了,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这支党项军进退有度,杀伐果断,应非寻常之将统领,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嘞!”
没人知道曹仪说的是什么,但曹仪却下令大军整军备战,且晚上也必须枕戈待旦不得擅离职守。
月夜很亮,曹仪看着手中精致的木雕微微出神,这枚堡垒模样的木雕乃是之前他同叶安所用的沙盘上之物,代表的就是环州最北面的虾摸寨。
“轰隆………轰轰轰!”
随着远处不是很清晰的闷响,曹仪惊讶的发现油灯里的油脂出现了一圈圈的波纹,曹仪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出营房之外直勾勾的看向葫芦口的方向。
但在夜色之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虽然没有看见,但他却可以笃定这两声巨响便是与叶安有关,清平关距离葫芦口足足十几里,只有他能弄出这般的声响!
“孙供奉,整军出发!”
随着曹仪的军令孙瘸子便立刻同其他家将传令,整个镇戎军忽然便开拔了,谁也不知道为何主将要舍弃清平关这样的险要之地,但军令如山,没人敢在这时候质疑曹仪这位主将。
在夜色中镇戎军沿着清平关前的官道迅速前进,而另一边的党项人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天堑”所隔断…………
叶安没想到塌方的程度居然如此严重,按照火药的当量应该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塌方,但事实却是爆炸引起了山崩。
两座相对的悬崖同时爆炸产生的共振和冲击波非常强大,以至于引发了更为强大的塌方,这场景连叶安这个始作俑者也被震撼到。
叶安只是惊呆,
而其他人却是被这地崩山摧的景象所吓傻,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造就的力量,安化军的将士在扑面而来的烟尘中愣愣的发呆,山崩的声响已经掩盖了所有的嘈杂,站在不远处的人甚至被震得耳鸣。
世界陷入短暂的安静,而接下来所有人看向叶安的眼神便都不一样了起来,原本还是敬重叶安,而现在已经开始变成敬畏,如同敬畏降临凡间的神祇。
党项大军是在子时发动的偷袭,而驻守在悬崖上的西羌山民在听见了党项人的动静后便依照叶安的交代点燃了所有的六条导火索并飞快的离开。
叶安之前测试过导火索的燃烧时间,否则那几个点火的西羌人怕是没命离开,六条导火索为的是自然是为了保证点火的成功率。
程拱寿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推了身边的徐用章一把道:“党项人是不是正在通过葫芦口?”
徐用章被他的猛然一击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才道:“大抵是的,这下要死多少人?怎么能就能把山崖给劈断了?你瞧见雷火了吗?”
程拱寿僵硬的点了点头:“俺刚好瞧见,火光从悬崖的峭壁上一闪而过,接着山崖便塌了…………”
叶安最先反应过来,他躲在了营帐的后方可还是没躲过铺天盖地飘过来的烟尘,当然也把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其实宋人已经开始使用火药了,只不过他们的比例并不完美,燃烧效率也不高,且还没有进行军事化的使用,而是制作成了药发傀儡变成了美丽的烟花。
“你说叶侯不会真的是天上的破军星下凡吧?”
“为啥不是武曲降世?”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叶安不满的从营帐的后面绕过来,盯着他们两道:“怎么说话的!此乃吾家之所学也!只是用了特殊的方式把药发傀儡中的火药威力提升了些而已,也不看看本侯用了多少的火药,费了多长的时间!”
程拱寿嘿嘿一笑道:“反正俺们是认定您就是天上的破军星降世,否则党项人为何如此之惨?”
看向葫芦口倒塌的方向,叶安隐隐有些不安:“此地不宜久留,党项人战力彪悍,便是山崩也只能阻其一时,此次已激怒了他们,其必凶猛反扑,传令下去,大军开拔!”
寻常情况下叶安一定会秉承“乘你病要你命”的原则,但这次却不同,短暂的山崩或许会给党项人带来强大的震撼和心理威慑,但却不一定会让其意志消沉。
尤其是眼下这支党项人的军队,给叶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无论是指挥还是扎营,亦或是最基础的巡防和哨马,都极为稳妥,仿佛这一切都是信手拈来的寻常事,整个党项军在对方将领手中控制自如。
这才是极度危险的信号,叶安不知道古代的用兵是如何的,但他却知道后世的时候,一个军队的核心领导若是能从容指挥庞大而复杂的军队,那必定是超乎常人的所在。
你可以同这样的人打打伏击,甚至是耍诈,但想要在正面战场上赢过他,却要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甚至冒着被其反杀的风险。
于是乎叶安带着刚刚补充过兵员的三千安化军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青岗峡,一路上连头都没回…………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无处发泄的怒火
葫芦口前,党项人的中军看着眼前消失的大半个悬崖驻足呆立,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归于寂灭。
遮天蔽日的烟尘覆在月光下如同黑色的巨兽瞬间“吞噬”党项大军,李德明真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一个不稳差点被冲下战马。
但他还是死死的抓住手中的缰绳,控制好了战马的迎面立起。
这地崩山摧的景象让人震撼,李德明心中却被激起了属于党项人骨血中的凶狠,便是他叶安真有摧山落石之能又如何?!
越是恐惧越要战胜恐惧,这便是李德明以及党项人心中所信奉的教条,只不过这却要看恐惧的程度是多少。
李德明对恐惧的定义非常高,在他看来叶安必定是凡人,否则有这般的能耐早已灭了西羌和党项,哪里需要费这般的功夫,说不得是什么厉害的器物所致,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说法,若是在西北的荒漠上相信神怪之说,尸骨都不知被风沙吹到了何处!
但李德明不惧怕并不代表党项人不惧怕,这种非人力所为的景象让党项人惊恐万状,山崩,塌方,滑坡并没有埋葬多少党项人,可景象之浩大,场面之惨烈却让所有人惊惧,甚至有些党项人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冲着已经消失了一半的悬崖磕头以祈求山神恕罪。
李德明最先回过神来,立刻下令士卒清理塌陷的残障,同时命大军救治死伤,但这时候的党项军卒还沉浸在刚刚的山崩之中,许多人还心怀敬畏不敢上前,因为山上依旧有碎石滚下。
嵬名山遇哆嗦着来到李德明身旁小声道:“大王,此乃天象,当暂避锋芒,不可穷追也!”
李德明心中虽然愤恨,但看着畏畏缩缩的士卒还是点头道:“也当如此了,叶安小儿以地势害人,崩山阻我大军去路,此乃天怒人怨之举,必受其噬!”
嵬名山遇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李德明的意思,转身便去军中传达他的意思,淡化叶安手段通神的本事,而是把事情归咎于他的计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计谋,但必定有原因只是还未查清罢了,这番言论自然会得到党项士兵的支持,毕竟李德明说出的话还是很有威信,其次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唯一能解释这一天象的人也只有他们的大王了不是?
想要继续追击宋军几乎不可能,李德明现在唯一能够撒气的地方也只有清平关中的镇戎军,若是能俘获曹仪,对他来说也算是不错的收获,只可惜让叶安那小贼给逃掉了,否则必定让其知晓党项的酷刑!
救治伤员是必须的,但被埋的人已经没有救援的必要,只是那些被滚落的山石砸伤的人还能救活一下,而山崖塌陷,一部分冲动快的党项军卒还在葫芦口之内,需等他们返回才是。
战场上的事情一旦耽搁下来就需要几日的时间才能处理妥当,这段时间是李德明最难受的时间,被砸伤的士卒要么便是短腿断脚要么便是脑袋昏昏沉沉,甚至有些被碎石崩到了眼睛以至崩溃嚎叫的。
因为太过打击士气,李德明下令若实在痛苦不堪可
了却其性命,免得扰乱军心,于是原本还有嚎叫的军营便立刻安静许多…………
在李德明的指挥下,党项大军的恢复速度相当快,好在损失的多是些时间,死的也多是步跋子,骑兵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只可惜驮马被掩埋不少,当时身为前军的步跋子正把驮马运过葫芦口,顺便在葫芦口中整顿马队,这才损失惨重。
短短一日的功夫李德明便把军队安排妥当,伤员还能走的全部集结在一起,顺着九盘山的山路艰难返回博乐城,一路上还有轻伤的士卒护送算是较为周到。
军心就是这样积攒下来的,李德明从来不敢怠慢军中的将士,这些都是他党项男儿,党项人口稀少,少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
没有受伤的军队并没与继续挖掘乱石下的辎重,李德明下令全军南下攻伐清平关,同时一路劫掠以战养战。
连西羌人都能在大宋的土地上吃的脑满肠肥,党项人怎么便不行?!
听闻可以劫掠宋人,党项大军的气势为之一振,对于他们来说南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抢劫啊!否则谁愿意到宋人的土地上来作战?
于是党项军唯一的障碍便是清平关中的镇戎军,万余人的镇戎军算什么?在凶猛的党项男儿面前全是弱弱的鸡仔,至于原本险要的清平关……那地方都被烧成白地了!
何况党项军在来的时候顺便还把关隘的城墙给推倒损毁,镇戎军便是有再大的本事段时间也就上不起来。
心中怒气勃发的李德明率领同样愤怒的党项军一路杀向清平关,不敢打“破军”还不敢打你镇戎军?!
只不过满腔怒火的党项军在抵达清平关后便七窍生烟了,无他,镇戎军早已离开,并且还把残破的关隘用山石堆砌了起来,没有多么坚固,只是为了阻挡党项军的前路而已。
嵬名山遇看着怒气无法发泄的李德明微微皱眉道:“大王,此时不可意气用事,依我看还是该绕过青岗峡返回博乐城才是上策。”
“为何?!眼前不过山石堆砌的路障,推倒之后便是坦途,我党项大军挥兵南下,定然让宋人知晓利害!”
嵬名山遇轻轻摇头到:“大王,之前西羌人便说过,这叶安主政环州,以军寨堡垒为要,命四周十里之内的百姓遇警则退守其中,环州堡寨连营,互为犄角,想要攻伐怕是要下大力气的,我军所备不甚其多,若是……”
当一个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越劝越是容易引发逆反心理。
叶安跑了,曹仪的镇戎军也跑了,李德明如同一拳打在了空中,胸口起伏:“我党项人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嵬名山遇你好好看看,咱们带来的党项男儿可有几个折损?此时便怕了,以后如何在西北立足?岂不被旁人嗤笑!那些山中部族,西北部族如何还能依附于我?!”
李德明在战略层面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大军必须继续前进,一旦要在大宋的土地上搅起风雨才能班师回国,否则对大夏国的威信必定产生致命打击,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好消息和坏消息
白马穿过山涧有多快?就像时间的流逝,叶安一直觉得白驹过隙只是一个比方,但当他看到曹仪招摇的骑着白马从虎跳涧冲过来时才猛然发觉自己带着西羌人抵达虾摸寨以过月余。
“战场上骑白马,曹大哥是怕敌酋不知你之所在?”
不知为何叶安同曹仪的关系更熟了,虽然两人已经许久未见面,但几次的配合与驰援使得两人的关系相当稳固。
在战场上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同朝为官的同僚,即便是大宋文物对立的时候,文官和武将只要身处同一个战场便会心照不宣的暂时忘却自己的身份,甚至所代表的利益集团。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双方的利益几乎相同,若从一开始便会产生根本分歧,叶安与曹仪必定不会如此交心。
“你小子的嘴巴越来越会编排人了,这白马乃是我无意中所得,红额乌蹄,通体雪白,便是进贡给官家做御马都是极好的嘞!”
叶安伸手便摸了一下马头上鲜红的斑点,看着手中的朱漆又盯着漆黑的马蹄笑道:“哦?你也不怕落个欺君之名?乌台对你将门可从未松懈过哦!”
曹仪老脸一红,不满的嘟囔:“你这小子端是扫人兴致,好歹也是通体雪白的好马嘞!”
“党项人在环州过的如何?”叶安笑了笑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哪知不说还好,说了便引起曹仪的捧腹大笑,盔甲后的肚腩都跟着上下“跳动”:“如同虎落平阳,蛟困于潭啊!各地军寨堡垒皆坚壁清野,一旦有警宁愿少了麦子也不让党项人得逞,至于器物倒是损失惨重,铁锅,瓦罐,麻布损失不计其数,据说还有缺德的把人家祠堂里的祀物给夺走…………哈哈!”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不觉好笑,可见党项人穷成了什么模样,恐怕也不比西羌人好多少,但越是贫穷,越是彪悍,越是悍不畏死,我大宋便越要提防!”
“党项人多以骑兵为重,想要攻城略地倒是还差些,连那些军寨堡垒都没有攻下,如何敢攻重镇大城?咱们合兵一处,待党项人师老兵疲,便可围剿这五千贼兵,就这军功便够我等转价三等之多!”
曹仪的自信让叶安微微苦笑:“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好消息!”
曹仪瞧见叶安的表情就知道好似出了大事,在他的印象中叶安极少有这般的无奈。
“还是先说坏消息吧!咱们派往秦驼口的密探来报,党项已经集结的万余人的大军,随时可能挥兵南下!”
“什么?!”
叶安的话让曹仪大吃一惊,万余人的党项大军集结起来,这足以代表了党项人南下的决心,否则以党项的国力根本就不会平白组织这么多人在秦驼口集结,单单是每日人吃马嚼也非是一笔小数目,党项人又不蠢,没有南下的打算岂能这般的耗费?!
“那好……好消息是什么?”曹仪已经开始结巴了,虽然之前他便赞同叶安诱敌深入的做法,可现在党项大军来了他反倒是紧张起来。
叶安翻身下马牵着自己的缰绳往虾摸寨的城门而去,神色淡定的说道:“好消息是东京城已经送来了我之前订购的迷彩之服,另外还有陈大官在通远城时便已经开始筹备各路兵马,范侍制也在从中斡旋各州府乃至整个永兴军路的兵力,已经在虾摸寨附近的归德堡,咱们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听了这个消息曹仪才终于松了口气,环州境内还存留着五千党项骑兵,现在秦驼口再来万余准备南下的党项大军,自己和叶安一共万余人的兵马根本不是党项大军的对手。
除了死守城寨之外,自己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逼退党项人,没错在这个时候曹仪已经不想着如何克敌制胜,甚至剿灭党项大军了。
此时他只想逼退党项人,这便是算是邀天之幸。
连辽人在党项的手中都吃过大亏,何况是战力不及辽人的大宋边军?至于东京城中的精锐………曹仪压根都不会去想,一来太远,二来战力说不得还不如边军靠谱。
“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
“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便莫要为难哥哥,给个痛快可好?钝刀拉肉这是要哥哥的命啊!”
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其实也算不得好坏,只是我的推断罢了,环州境内的党项军中应有十分要紧的人物,否则党项何必集结大军与秦驼口?好消息则是西羌人彻底与党项决裂,不肯能再回头了。”
曹仪长舒了一口气,幽怨的看向叶安道:“你可吓死哥哥了,你知晓环州的党项军中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总不会是李德明亲自率兵而来吧?”
叶安微微一愣:“难道是李德明亲自来了?”
“不可能!”曹仪想都不想的便否决道:“好歹他也是大夏国王,名义上乃是我大宋的臣子,臣服我大宋,怎会昏了脑袋带兵进入大宋?这种事情也最多是他指派下面的将军做的!”
叶安点了点头,以李德明的身份该是不会冒如此的分享,担如此干系潜入大宋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话在那个国家都好用,甚至尤其应该适用于党项。
李德明是唯一一个能够整合党项的人,在叶安看来能把党项以及党项周边各部人马整个在一起,达到利益平衡的同时,还能拧成一股绳,这手段不得不说是极其高明的,换做是旁人,稍有一点差错怕是都会万劫不复。
微微点头叶安顺手把马拴在了马桩上道:“嗯,李德明不会这般的冒险,不过党项大军中的人是谁呢?”
“管他是谁?只要不是李德明便毫无意义,那五千骑兵虽为精锐,但却被困在环州之中不足为虑,重要的是眼前这万余党项军,一旦同那五千精骑合兵一处,我等便更难应付了。”
曹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用而示之不用
虾摸寨的位置在横山的边上,对面便是一片平原,因地势平坦筑城颇大,故这其实不该叫做军寨,而是军城,城池相当高大并且有五千宋军驻扎,至于百姓便更多了,且各族皆有,鱼龙混杂。
这个时代和后世不同,没有那么完善的管理机制,互相之间只看民籍,凡是在大宋民籍者便是宋人,不在民籍者便是外族,至于党项或是其他部族的人却是没人管的。
但外族和宋人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双方之间根本就不像民籍上看的那般清楚,几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存在。
想要在这种地方隐藏军力,几乎等同与一个笑话,据说李德明昨天打猎所得的是兔子多还是狐狸多,今天便有人能在军寨中当作轶事来讲。
所以宋军并没有出现在虾摸寨,明面上只有三千安化军将士,以及刚刚抵达的曹仪所部,一万余的镇戎军。
连曹仪都不知道叶安把那些援军藏在了何处,按照他的说法,这虾摸寨的城寨之外最少也该连营成片了,可他什么了都没看见。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叶老弟咱们这是能而是示之不能?”
叶安惊讶的看向曹仪,这货居然也有“掉书袋”的一天,但这话是没错的,就是要借势,而借势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扰乱视听。
“我这便是“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如此方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曹仪看着眼前招待自己的酒宴笑眯眯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知晓了,眼下到了你这虾摸寨,瞧见你还活着我便放心了。至于其他我一概不问,唯有一事你当坦诚相告!”
“我只能说你所见的便是格物之学!”
曹仪微微一愣,随即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惊骇的表情,虽然掩饰的极快还是被叶安瞧见了。
见他微笑的模样,曹仪便不再隐藏,长叹一声道:“你这格物之学也太过厉害了些,简直是就是技可通神,骇人听闻啊!”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只是在合适的地点做了合适的事情而已,哦……忘了告诉你,你之所见不及格物之万一,不要以为这就是格物的威力,相信我,它远比你看到的更强大,更骇人。”
人畜无害的少年,阳光般的笑容,以及那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之色的白牙,这一切都让曹仪感到吊诡的想要尖叫。
叶安总是这样,要么便如同人畜无害的少年郎,但就在你觉得理所应当时,他便会抛出让人觉得天方夜谭,甚至是荒谬的东西来让你错愕。
但最诡异的便是,你觉得这是他在唬你,可最后很有可能他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真的。
曹仪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现,叶安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于是乎现在叶安说的话他都会下意识的相信。
虽仔细盘算下来,还是觉得很扯淡,格物之学便是再厉害能超越那日的山崩?曹仪不相信,但看见叶安自信模样后又不得不相信。
叶安不愿在火药上同曹仪纠结太长的时间,对于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在于引诱党项人发动进攻………………
无论是曹仪还是周文质等人都觉得他叶安疯了,眼下的虾摸寨只有万余人,而秦驼口的党项军同样一万多人,双方之间根本就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差距悬殊。
党项那一万人中很大一部分是骑兵,在正面战场上冲杀起来步卒想要抵挡住进攻非常困难,但叶安却下令大军主动出击。
秦驼口与虾摸寨之间是大片的平原,也是党项和大宋双方的缓冲地带,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双方之间就是剑拔弩张白刃相交的拼杀。
但更让曹仪等人奇怪的却是党项人并不远出城与宋军一战,相反擅长冲杀敌阵的党项人这次却在驻守秦驼口,如同“王八吃秤砣”一般,铁了心的避战宋军。
对于党项人的反常举动,宋军上下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党项人死守秦驼口,宋军也不会愚蠢到主动攻城,这样做毫无意义。
军帐中曹仪吃饱了躺在叶安的靠背椅上哼哼:“叶老弟,你说这党项人到底在作甚?怎生俺老曹一点也看出党项人的心思呢?往常他们可不是这样,无论是否有利党项人皆敢一战!”
叶安剔着牙起身把曹仪拽起来道:“吃了那么多的肉食还是起来走动一番,你这位镇戎军节度使的肚子也太大了些都快赶上冯拯了。”
冯拯是朝中有名的大肚腩,腰上的革带有时都系不上,家中常备特制的加长革带以供他用,几乎已经成为朝中轶事,当然更多的还是被御史弹劾仪容不整。
勉强起身的曹仪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无奈道:“莫要这般夸大,不过是多吃了些罢了,再说党项人守城不出,我等自然也无法攻略秦驼口。”
叶安眯着眼睛看向曹仪:“怎生感觉你这话中颇有侥幸之意?就这般惧怕党项人?”
曹仪也觉不妥,尴尬的开口道:“非是惧怕党项人,而是担心其中有诈,党项人一反常态,陈兵压境不说还蓄势待发,这才最为难受。”
“或许党项人就是为了让我等惊疑不定,拖住咱们呢?”
叶安突然发出的疑问让曹仪忍不住发笑道:“拖住咱们?拖住咱们作甚?在作战上党项人从不畏惧,若说陈兵不发,兴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报告!”铁牛在帐外喊了声报告后,曹仪不等叶安发话便叫道:“进来!”、
叶安笑了笑道:“新奇吗?这可不是新奇的事情,而是在锻炼士兵的服从性和规矩,时间长了将士们习惯了,主帅也一样习惯。”
曹仪微微点头:“倒是有些门道的,你这憨小子有何事奏报?”
见铁牛犹豫的看向自己,叶安摆了摆手道:“曹节度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俺可没拿曹节度当外人,只是您说了军中机要…………咳咳……咱们抓住的那个党项人要见您嘞!”
“党项人?哦!嵬名博山……不见,再晾晾他!”
叶安的话刚说完铁牛惊讶的张了张嘴道:“那老小子说了,侯爷必定不见他,必定还要再拖延些时间,但他说知晓为何党项大军陈兵压境!”
曹仪猛然起身但刚要开口却被叶安拦住:“回去告诉他,不见!”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事态转变
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不是叶安希望看到的局面,何况是一个阶下囚,嵬名博山已经被俘,这时候他想要说出党项人陈兵压境的真正原因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换取自己的利益。
叶安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得逞,自己是需要得到消息,但却不可能受到别人的威胁,现在是嵬名博山需要的是老实交代,根本就没有资格同自己谈条件。
曹仪在对面急的团团转,叶安却气定神闲的喝茶,不知为何叶安忽然便觉得环州的擂茶和东京城中的大有不同,虽然也是擂茶,但香气逼人,没有放置多余的调料,只是用上了最为简单的坚果和枸杞。
沸水冲茶之后再加上芝麻,河套甚至是杏仁,在茶水的微微苦涩中带有了坚果的香气,味道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唯一可惜的便是缺少一场大雪,这样的擂茶在冬日里烤火的时候蹲在小炉面前喝却是更有意境的。
铁牛喝了一口嫌麻烦还是改喝清茶了,至于心急火燎的曹仪,根本就没有心思静下来喝茶。
但叶安已经有了自己的推论,看向边上用已经扇着风的曹仪笑道:“莫要急躁,我大抵知晓问题出在何处了,铁牛,去把嵬名博山押过来,我倒是要好好会会这个党项的智者。”
曹仪显然不相信叶安已经看破了问题所在,作为宋人怎么可能知晓党项人的举动?只有嵬名博山才有可能知道啊!
便是以礼相待都不过分的事情,这小子还是如此强硬,那如何才能从他的口中获得所需的消息?
只不过见叶安胸有成竹的模样,曹仪便也不去计较了,反正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自己有,只是审时度势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本事你叶安棋高一着呗!
嵬名博山倒是长了一副好模样,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文人气,应该也算是党项人中的文化人,叶安并未怠慢羞辱他,只是态度上很是随意,指了指军帐中的凳子道:“随便坐下吧!这里乃是军中,本侯不以文人的身份同你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文人规矩了。”
嵬名博山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叶侯还当真是特别啊!博山曾远游东京城,见识过中原的风土人情,更见识过文人的礼节,未曾想文人重视的东西叶侯却不放在心上,倒是别具一格。”
叶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上的软甲道:“看见这是什么了吗?现在本侯乃是帅司之所在,执掌大军,虽是文资在身却身负武将之责!你一个被俘的敌酋不会真的奢望因为自己是个“读书人”便会受到本侯的优待吧?!”
叶安的话每一句都如同小刀一般向嵬名博山的身上扎去,每一句话都是在提醒嵬名博山,他就是个阶下囚。
“难道叶侯不想知晓为何党项人在秦驼口陈兵数万却不攻伐吗?”
一时间气愤难平的嵬名博山大声发问,但他的问题却换来了叶安的嘲笑:“自然是党项畏惧我大宋天威,不敢犯险!”
这话连边上的曹仪都不信,嵬名博山再次发笑:“也不知为何叶侯能破西羌大军,白马乌兰死前说你多智近妖,而子合呙菱说你颖悟绝伦,未曾想居然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虽然被嵬名博山嘲笑了,但叶安并不在意,而是盯着他的表情看了许久,这才猛然道:“李元昊在我环州?!”
随着叶安的发问嵬名博山的表情瞬间一惊,随即立刻改变了表情,叶安在刹那之间捕捉到了这个表情,叹息的摇头道:“不是李元昊,那是李德明啊!”
这这一次嵬名博山惊惧的表情更加明显,叶安便也更加笃定,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就算你举起袖子遮蔽整个脑袋难道这动作本身就不是心慌的表现吗?
“叶老弟你在这说啥呢?!什么李元昊,李德明,咱们之前不是…………”
曹仪满头的雾水,他不明白叶安为何要当着嵬名博山的面突然这么“显拙”,明明是之前否定过的事情,现在又说出来干嘛,难道是要当着嵬名博山的面出丑?!
谁知叶安立刻起身道:“曹哥哥,这次我等立功的时候到了,李德明就在我环州境内,那五千党项骑兵所护卫的就是李德明,至于为何党项人在秦驼口引而不发,自然是为了避免我等即刻剿灭已经陷入环州的李德明所部!”
“吓!你莫要吓哥哥我!真是这般?!”
叶安看向嵬名博山露出邪恶的笑容道:“这是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啊!”
“嗯?”
曹仪大吃一惊,盯着坐在小凳上的嵬名博山发愣,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啊!从头到尾都是叶安在说,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说了王上就在环州的?!”
叶安并不理会,而是在铁牛的帮助下穿上甲胄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觉得若是我把你告诉我的消息派人刻意散播出去,党项人会如何对付你的族人?”
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嵬名博山汗如雨下,大夏天的居然浑身冰凉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愿归顺大宋……”
瞧见他的惶恐,叶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始至终自己都是在猜测,唯有身为当事人的嵬名博山承认了,他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
依靠猜测用兵,叶安还没蠢到这般的地步,眼下已经是这场战局的最大转折点,若说清平关是环州之乱的转折开始,那嵬名博山的妥协便是自己削弱党项的转折点。
曹仪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五一十交代的嵬名博山,怪叫一声便急冲冲的出了叶安的营帐,他又不傻自然知晓一旦俘获李德明,那这偌大的功劳必定会让曹家兴盛数十年!
党项一直是大宋西北的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正是因为党项的存在,大宋才会对辽朝力不从心,西北边州需要大量的兵力提防党项人。
若是能除掉李德明,剿灭党项的精锐力量,这对大宋来说无疑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军功之大连曹仪都不敢想象。
夜色降临,叶安同曹仪率领大军立刻开拔,其目的自然是要剿灭还停留在大宋境内的五千党项骑兵。
不知何时环州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羌人早已不再是大宋的心头之患,而党项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主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西羌人的表态
没人知道为何叶安会突然率兵离开虾摸寨,这一举动使得西羌人立刻惶惶不安起来,甚至认为自己被大宋抛弃了。
这时候子合昌林便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游说各部,宣布了叶安的命令,让他们同虾摸寨的驻军一起死守虾摸寨。
西羌人大惊,各部头人欲带西羌人南下躲避,在他们看来党项人陈兵压境,西羌人若是还留再虾摸寨必定会成为宋军的炮灰。
他们是归顺了大宋,但没有必要成为大宋的马前卒吧?
眼下的西羌人根本就不是党项人的对手,精锐一朝尽丧于清平关,剩下的青壮不足半数,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这已经是西羌人剩下的所有本钱了。
现在让他们和为数不多的宋军驻守虾摸寨,这根本就是在让他们送死!
好在虾摸寨的城高墙坚,并且寨中还有五千宋军坐镇,否则西羌人必定会立刻举族南下,他们再次归顺大宋为的就是获得土地和财富,否则何必担风险的再次归顺?
叶安走的第三天,大宋的官员来到了虾摸寨,来的都是文官,但带来的却是西羌人最需要的东西,大量的生活用品,农具,以及粮食和种子。
不光是这些,还有铜钱,绢布,以及田契!
这些往日里西羌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却全部摆放在他们的面前,子合昌林颤抖的看着堆积如山一般的铁器老泪纵横,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乃是实实在在的奢侈品啊!
谁能想到西羌人耕作用的还是木头甚至是石头做的农具,铁器对他们来说可望而不可及。
现在叶安信守承诺,不光送来了铁器和农具,还有粮食和种子,至于那些铜钱,绢布和土地,他甚至不敢奢望。
大宋的文官站在高台上高声的叫道:“这些都是我大宋给予西羌人的赏赐,铁器农具各取所需,至于这些钱财锦帛和土地,却是要靠你们自己来获取,叶侯有令:西羌诸部既以投效我大宋,自当为我国朝出力,此番种种皆为我大宋之赏赐,可若守不住虾摸寨,则万事皆休!”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赏赐,子合昌林知道这是叶安在让西羌人为大宋出力,如此多的好处自然不会平白给西羌人,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地契也必定是在虾摸寨附近的…………
只不过这次不再需要子合昌林从中游说各部,当实打实的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西羌人自己便知道该如何选择。
眼下的虾摸寨已经不再是单单大宋的虾摸寨,也是西羌人要守护的虾摸寨,叶安通过土地把西羌人与虾摸寨牢牢的捆在了一起。
虾摸寨中的西羌人除去老人和孩子加起来也有万余人,再加上五千宋军也并非是不能守住此处,连老人和女人都愿意走上城墙帮助宋军防御,被临时指派为都指挥使的沙闻天有信心抵挡住党项人的进攻,前提是叶安所说的援军能够快些赶到。
虾摸寨外宋军如同长龙一般在官道上进发,皇城司的逻卒传来了消息,李德明的五千党项骑兵以至归德堡,距离虾摸寨不足三十里。
这在叶安的预料之中,到此时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曹仪看向周文质等人离开的方向道:“如此这盘棋便算到了收官的时候了?”
收起手中的舆图,叶安点头道:“时至今日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李德明亲率五千党项骑兵入我环州为的便是扰乱我朝平定西羌之乱的速度。但他没料到我等率部在清平关抵挡住西羌人进攻那么久,并且等到了周文质的援兵。”
咕嘟……曹仪咽了下口水,到现在他才想起,叶安在清平关整整苦战了一个月,并且还在与周文质合兵一处后又守住青岗峡一个月!
先是西羌人后是党项人,曹仪想想都觉得后脖子发冷,而他叶安手中开始才三千人之后不过才五千余人罢了。
即便是有那青岗峡地崩山摧的一击,也不过是后话。
此时曹仪再看向叶安略带稚嫩的脸庞和光洁的下巴,心中便忍不住惊叹起来,换做是谁也做不到他这般的地步吧?
好在他一路上都是以防守为重,并没有主动出击与敌交战,否则就他手中的三千安化军早已被西羌人给吞个干净。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在清平关坚守那么长时间的,但不难看出他在用兵上还真有些本事,这是曹仪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文臣领兵本来就已经非常强势了,朝堂之上的武将谁也不愿看到这一幕在大宋发生,但叶安不光能领兵,还用兵如神!
环州到处都在传颂他的事迹,那句“西北有夜郎”的歌谣已经传遍整个永兴军路,甚至自己在秦凤路的时候都能听到关于的他的种种“事迹”。
这也使得他在军中的威名极高,常被将士们唤之曰“小相公”。
曹仪带了五千镇戎军,而叶安手中却是已经重新编制过的五千安化军,在虾摸寨的这段时间里,他别的没做而是在大力练兵,并把原先安化军和保安军重新整合。
而这些都以向身为监军的陈琳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范雍汇报过了,没办法,战时的一切都要按照战时的规矩来。
随着训练的加强,这五千安化军将士已经能算得上是训练有素,最少比周文质的那五千保安军要强的太多。
周文质“偷师”的从叶安那里学了些练兵的方法,但用在保安军和定边军身上却完全不管用,曹仪知道这是为何,他手中的保安军和定边军各有指挥使,他虽然名义上是都指挥使,但因为之前的总总失误使其在军中以无威信。
万人的队伍在大宋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也只有在边州才能凑出来,整个永兴军路才不过几万兵马而已。
曹仪相信这万余人的军队必定能够剿灭五千党项骑兵,只可惜叶安却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他所想的只有两个字“斩首”。
万余人的宋军或许凭借人数优势可以击溃五千党项骑兵,但战场不是数字游戏,人多便能取胜,还有诸多不稳定的因素。
即便是能够击溃五千党项军,也只是击溃而并非围剿或是歼灭,因为李德明完全有机会和能力逃出生天,除非……除非他被困入城中!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碰撞
“咱们围剿党项人有几分把握?”
“五成!”
“只有五成?!”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曹仪有些不满的发出疑问,在他看来应该有更高的胜算才是。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五成已经很高了,想要围剿五千党项骑兵,你觉得咱们这一步卒居多的大军可能吗?唯有设下伏兵利用地势才能由此机会,但还需谨慎谋划。”
“我以为有七成胜算,谁知只有五成。”曹仪在边上不满的嘀咕。
叶安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拍:“有五成的把握便可一试,若是有七成的把握就能孤注一掷,谁做事有十成的把握?再顺利的事情也没有这般的胜算,所以咱们要做好准备,李德明可以跑,但我们不能损失太大。”
“你这话说的,难道还要让他李德明走脱不成?便是砸上咱们这一万人,定要把李德明留在环州,如此可对党项予以重创!”
此时的曹仪才算是有将门的虎胆雄风,只不过叶安却觉得他有些蠢,这就是不太懂得国家博弈中的利害所产生的一种盲目。
“李德明没有儿子吗?整个党项就靠他李德明一个人撑着?固然李德明对党项来说很重要,一旦身死,党项各部便有分崩离析的危险,但他有儿子啊!李元昊此人你是一点也不知晓?”
曹仪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叶安的意思,小声道:“边将中对此子的外貌、器度、见识皆有种种不传闻。家叔曹玮驻守边州时早想一睹李元昊之风,派人四出打探他的行踪。听说其常到边州榷市行走,几次等候,以期会面,但总不能见到。后来派人暗中偷画了此子的图影,二叔见其状貌不由惊叹:“真英雄也!”并常言此子必为国朝边疆之大患。”
能让曹玮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李元昊的不凡,毕竟曹玮也是曹家现在的当家人,旧在西北御边,对外族的事情可谓是知之甚详。
就冲他刻意派人窥伺李元昊的模样便可见曹玮的能力有多强,也难怪他是除了岳飞之外另一个在大宋获封“武穆”谥号的将军。
“五千党项骑兵在平原上爆发的战力难以想象,若是李德明意在突围,那情况更是不同,咱们没有把握留下这五千精骑,本打算以归德堡作为诱饵,使其占据归德堡以瓮中捉鳖……”
叶安的话没说完边上的曹仪便嘶嘶的吸着凉气,但叶安却苦笑着摇头道:“但是不成啊!以李德明的脑子想让他上当必须把局做的真切,但若是如此,归德堡军民死伤甚重,我没办法牺牲那么多的人只为抓住李德明。”
见叶安放弃了这个恐怖的想法,曹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事非不可为,但枉死无辜百姓之罪你我皆承担不起。”
叶安看向曹仪眼神中带着奇怪的光芒道:“你觉得李德明重要还是我大宋百姓重要?”
曹仪被叶安突然的发问给问住了,这时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许久之后才道:“某不知你为何有此想法,百姓亦是要紧的,若我等为了杀贼而见死不救,杀贼之意何在?”
叶安长舒一口气,他之前一直认为古人的作战往往酷烈无情,尤其是在看过太多关于五代的战争史实后,心中的担忧便愈发浓重了。
但好在大宋不同,虽将门高高在上,也不屑于平民百姓,但他们最终还是知晓自己该保护的是谁,在战场上并没有因为更大的利益而去牺牲小民,能做到这一点便已经很好了。
大军向归德堡前进的时候,探马已经游弋到了归德堡附近,但却并没有发现李德明所部,归德堡传来消息,党项军以转道木瓜堡。
果然李德明并没有继续进攻大宋的城池,而是在四处掠夺补给以供大军所需,为的就是早日离开环州。
木瓜堡甚至比归德堡更靠近虾摸寨的方向,边上就是木瓜山,有着大量的山民和散户,这些人几乎没有大宋的户籍,因在大宋的地方政策中,山民没有固产,且多为作奸犯科者所聚,算不得大宋百姓。
但事实上山民却比寻常百姓更加的富庶些,他们靠采摘捕猎为食,山中的资源非常丰富,只不过唯一的困难在于他们的货物难以交易。
李德明聪明的地方便在于此,他劫掠的对象不再是地方上的百姓,因为百姓带着粮食和财富躲进了堡寨之中,而山民却不同,他们躲进堡寨之中便等同于自投罗网,只能在山中躲避。
党项人在山中不断的杀戮着山民,男人手中的猎弓和猎刀根本无法和彪悍的军队对抗,女人则成为党项大军泄欲的所在,在环州憋屈了如此之久,李德明终于带着他的人马疯狂发泄了一番。
只不过叶安和曹仪也率领大军逼近了,劫掠山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唯一的问题便是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远没有劫掠村庄来的方便。
李德明远远的看着宋军布阵,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军阵有些门道,在从探马口中得知是曹仪率兵而来便也不觉惊讶。
“王上,咱们杀阵而出,不日便可抵达虾摸寨附近,届时太子所部便可直取虾摸寨!”
李德明微微眯眼看向宋军的军阵,许久之后叹道:“骨嘞撅切莫轻举妄动,眼下的宋军军阵稳固,想要冲阵绝非亦是,且侧翼难以施展,恐突围不成反被其陷啊!眼前地势看似平坦,但我等却在山上,宋军定然已做准备,想要侧翼而走恐又不能。”
正面不行,侧翼也不行,骨嘞撅有些烦躁的在原地控马,此时嵬名山遇则道:“王上,既然如此便让我党项儿郎好生歇息,待敌疲惫可乘机而冲杀。”
李德明看向嵬名山遇忽然笑了笑:“本王正有此意!宋军要战,那便来战,我党项骑兵从不畏惧敌阵!传令下去,大军歇息整顿,待日头最甚之时,宋军在甲胄中热成瘟鸡了,我等便可冲杀敌阵!”
战场上向来都是精神与意志的较量,宋军多为步卒,极大的限制了战场机动性,面对骑兵时只能以排兵布阵来对抗。
李德明的党项军自然也有步卒,可骑兵的数量却占据了更多,在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盔甲之内的宋军已经炎热不堪。
可即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叶安与曹仪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士兵的替换来保持阵型,但这也是最大的破绽,当替换开始变得频繁时,李德明的五千骑兵奋而发力,铺天盖地的便朝宋军掩杀而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战场“两开花”
十月虽已入秋,但太阳仍在天空中散发着它的炙热能量,仿佛要把大地以及上面的所有生灵烤干一样。
战场上到处充斥着隆重的血腥味,但血液却在土地上极快的干涸,吸入地下的鲜血或许成为大地的养分。
叶安牵着自己的战马默默在战场上行走,把凡是能看见的活人统统放在马后的担架上,只可惜他找不到多少还有活下去希望的人。
曹仪在边上疯狂大笑:“斩敌三千余首!这可是泼天的功劳啊!叶安老弟,虽说李德明逃走,可他的五千人马已折损大半,咱们派出所有骑兵尾衔追击,那剩下的千余人定然是跑不远的!”
叶安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眼前稚嫩面庞的少年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呢喃着说出他听不懂的话。
“肺以被伤,活不成了。”
曹仪看到这一幕原本的激动也烟消云散,战场上满是胳膊上缠着白纱布的士卒救治伤员,死亡在他们的身边一次次的上演。
这一战太过惨烈,即便是全力救治也有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被带走,党项人的杀伤力和西羌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党项骑兵的战力非常强大,若非是宋军死守防线,几乎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差点便被党项骑兵破阵。
可即便是抵挡住了党项骑兵的充分,但宋军依旧需要付出极大的伤亡才能在不断的冲击下稳住军阵,而换取军阵稳固的代价便是不断牺牲的宋军将士。
虽然没有留下李德明,但此战中他也受到了重创,万余人的军阵想要杀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五千党项精骑死伤三千余人,李德明只带着一千余人逃走,并且还不是全须全有的,其中负伤者不在少数,连李德明本人也在这一战中身中流矢,好在有铁甲相护,受伤并不严重,只是箭头扎紧了肉里不到一寸的深度,但这样的伤口却还是让骨嘞撅以及嵬名山遇等人紧张不已。
在鲜血的刺激下,李德明却分外英勇,率军破阵的同时,奋力厮杀,亲手斩杀的宋军一点也不比其他的党项人要少。
最终还是杀透宋军的军阵突出重围,李德明不觉悲痛,一边骑马一边把手中的强弓收起,大笑着说道:“此战算是酣畅淋漓!未曾想环州之宋军居然有如此战力!”
嵬名山遇勉强跟上他的速度苦笑着说道:“王上此战当真是英武非凡,只可惜我党项战死大半的精骑啊!”
李德明并不在意,跟着战马上下起伏,轻松的笑道:“此战对我党项也并非损失惨重,最少探明了宋军的武备,若宋军皆是如此,那我等便要小心为上。”从头到尾李德明都是在考虑此战的益处,至于死去的将士………党项从来都不缺骑兵的。
能逃出生天,对于李德明来说不算什么,现在的他只想着快些抵达虾摸寨,并同自己儿子率领的大军汇合。
一万铁骑足以踏平虾摸寨,也可使得大宋的防线向内退走几十里,这对于党项来说有着极大的好处,也是李德明进行谋划的布局。
为的就是让宋人将精力全部放在环州的土地上。
只不过事情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驻守在秦驼口的党项军在李元昊的率领下进攻虾摸寨,但虾摸寨仿佛有与万余人在防御,城墙上的士兵被击杀后,又会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涌上城墙,其中不乏西羌人。
此时的李元昊发现,虾摸寨从大宋边州的小小军城瞬间变成了最难啃的骨头,西羌人护卫虾摸寨之心坚韧,仿佛在短短月余的时间便要同这座军寨生死共存。
可惜即便如此,虾摸寨在党项大军的进攻下也是摇摇欲坠,李元昊打算一鼓作气的拿下这颗党项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却猛然发现,四周不知何时涌现出大量的宋军。
并以对党项军形成围攻之势,这时候若是再强攻虾摸寨,必使大军损失惨重,之前哨马巡视许久也未曾见到这么多的军队,且各个斗志昂扬,完全不似从其他州府奔赴而来的疲惫模样。
一时间党项军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宋军也开始了他们的攻伐,数万人的宋军开始逐渐有序的前进,其目的就为了包围党项军。
随着阵形的不断收缩,李元昊派出了骑兵开始对宋军军阵发起冲击,只要能急迫一路的宋军,骑兵较多的党项人便能发挥最大的优势,即便是击溃这数万宋军也非不可能。
但宋军的军阵在党项军的冲击下越发稳固,不断的收缩军阵,以图分割包围这股骑兵,迫使他们返回中军寻机再战。
而李元昊亲率大军突出重围的时候也遇到了极大阻力,宋军仿佛要把他们“咬死”在这里,不管不顾的就党项军纠缠,军阵有损便立刻补上,为的就是保持军阵的稳固,也保持对党项骑兵的牵制。
沙闻天守着虾摸寨,而周文质以及各军将领正在配合虾摸寨不断的绞杀党项大军中势单力薄的侧翼,根本不给党项人以喘息之机。
宋军人数的优势展现出来,而周文质也发挥了他稳扎稳打的指挥能力,不求快,但求稳,利用人数优势逐渐围剿党项骑兵,从始至终他的脑袋里都在回忆叶安交代他的话:“不求击败党项人,只求击杀更多骑兵。”
周文质深刻贯彻叶安的指导意见,对他来说叶安能把如此多的兵权交给他,并让他率领各军围剿党项人,这已经不是新任那么简单了。
越是知晓自己之前犯下的错处,周文质便越是努力抓住这次机会,此战若胜,则能挽回他之前一切的错误,当然也能让他摆脱替罪羊的命运,若败,自然是万劫不复。
人在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往往能发挥最大的潜力,周文质正拼命的抓住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全力对党项人发动进攻。
在各军中奔走的周文质同样也感染了宋军,大声吼着军令向前推进或是死死的守住防线,但这一举动也吸引了党项人的注意。
一支箭枝破空而来,居然隔着五百多步穿透了周文质身上的文山甲,在四周将士的惊呼中,周文质生生拔出箭矢,运气大喝:“击杀贼寇,死不旋踵!”
这一声怒吼再次激发起宋军的斗志,将士们拼命的向前收缩阵形,长枪如林,坚不可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水满则溢
太阳的光辉逐渐在天边出现,当第一缕阳光终于穿过淡淡的雾霭照射在东京城上的时候,宣德楼上的钟声准时响起,接着便是角楼上的各种响起鸣奏出相同的节奏。
随着皇宫的钟声,整个东京城便都在各个寺庙道观的钟声里苏醒,无数的买卖如同勤劳的工蚁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走街串巷的小贩推着小车高声叫卖着热面汤,五丈河,汴河上的漕运船只缓缓的从西水门驶入,把一船船的货物运送到东京城,西水门的鱼街上满是新鲜的河鲜,汴河北岸的角子门也限时开放,所有的猪羊牲畜一律从这道小门进入。
王帮已经习惯了前来西水门买河鲜,夫人最喜欢的便是新鲜的鲫鱼,说别看这鱼不值钱,但煮出的鱼汤却是洁白如雪。
当然当了西水门附近西市自然是不能不去的,看着刚刚被宰杀好的羔羊,王帮在一群管事当中豪气的要了半只,寻常人家吃不得如此金贵的东西,也只有商贾或是官宦之家才能舍得买羊吃。
就这还不一样,商贾之家的管事不敢明目张胆的买羊吃,否则定然会被人耻笑,说商贾贱业还想着吃贵肉,浊肉吃不得你家了?!
但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因为自从圣人和官家下了恩旨,允许百姓穿着绸缎罗衣之后,什么身份也就难以看出来了,唯有衣服的颜色还有些规矩可循。
申屠户瞧见是王帮立刻唱了个肥喏道:“原是王管事,也难怪如此大的手笔,听闻你小侯爷在西北屡立战功,捷报频传啊!”
“胡沁什么?!我家侯爷来信说了,此乃范相公运筹帷幄,当然侯爷也是自谦了些,有范相公坐镇我家侯爷才能大杀四方啊!”
“对对对!还是王管事说的对,差点犯了忌讳!朝堂上的事俺晓得!”
王帮嘿嘿一笑:“连你都晓得,可还是有人想要栽赃俺家侯爷,你说那人是不是蠢的无药可救?!”
申屠户见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立刻陪着笑脸道:“王管事,这羊新鲜着呢!半只羊算您五百问,这便派人送往信陵坊,您慢走啊!”
“夏虫不可语冰!”王帮摇着脑袋便离开,待到了西便桥上,正打算买几个秋梨回去给夫人和萱儿尝尝鲜,却突然听见马蹄声与大声疾呼,四周的百姓哗啦一下便散开,连便桥上的摊贩们也是把小摊推到了边上,宁愿看着果子掉入汴河中,也要给中的道路让的大大的。
“西北大捷,云中郡侯同曹将军合兵围剿五千党项乱兵,酋首李德明中箭受创,其余贼众死伤大半!范侍制用兵伏党项援兵于虾摸寨,我朝大胜,毙敌人五千人,余者皆逃!”
原本还在腹诽四周人大惊小怪的王帮顿时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向自己家的牛车,上车便挥动马鞭把马车赶得飞快,有那骑兵开道之后,路便一下好走了起来。
那快马乃是从西面的万胜门进入东京城的,一路的高喊让大半个东京城都知晓了,毕竟西市乃是东京城中家家都要来的地方。
王帮赶回信陵坊,还未进府,边上的葛三叔便已经开始撵着他小摊前的客人:“叶侯大胜,这顿便不收钱了,吃完快走俺这便打烊!”
除了葛三叔外,整个信陵坊的店铺几乎都是交给旁人打理,店主家无一例外都准备了礼物向云中郡侯府赶来。
王帮停下牛车拴在拴马石上不满的皱眉道:“夫人之前是如何交代的?侯爷便是有再大的功劳都不可如此兴师动众,你们倒好,舍了自家生意不做到侯府门前凑什么热闹?!”
葛三叔提着陶罐笑道:“没有送什么大礼,俺家不过送些上好的羊油罢了,侯爷与县君最喜的便是羊油烧茄子,嘿……你这管事当的,恁是不通情理!”
王帮一时无奈,他可是按夫人交代做事,反倒是被这些人给说了不是。
“既然是邻人送来的礼物,也就该手下才是,王帮手下吧,但却要把每家的礼物登记清楚,也好日后回礼。”
秦慕慕从依然知晓了西北的消息,萱儿去往南门大街收账的时候便已经听闻,自然是放下一切赶回来的。
随着秦慕慕的发话,一群人欢天喜地的把礼物送入侯府,顺便在外厅说着闲话,侯家与铁家老母烧着茶水给萱儿端了过去,顺便还摆了点心和蜜饯招待。
云中郡侯府向来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寻常也多有走动,到了这外厅便畅所欲言的闲聊起来,秦慕慕并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夸赞叶安。
“县君,侯爷已立下如此功劳,回朝之后必得官家厚赏吧?”
葛三叔瞧见秦慕慕看过的眼神,立刻开口打断张家娘子的话道:“问的都是些什么话!侯爷远赴边州乃是为国为民,到你嘴里便成了贪图朝廷赏赐,眼皮子浅的也不嫌丢人!”
张家娘子立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小妇人不知轻重,让县君见笑了。”
秦慕慕微微摇头道:“都是乡邻不必在意这些,只是诸位出去的时候不可再提,功劳都在范侍制身上,侯爷不过是听命行事,这朝堂上的事情向来如此,侯爷若是居功太甚,必然遭到排挤哦,你们也不愿看我云中郡侯府受到无端的排挤和指责吧?”
这算是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和众人说,都是住在天子脚下的,信陵坊的百姓又岂能不知秦慕慕的意思,顿时恍然大悟,一个个的表示绝不会让侯府受到无端的指责,也不敢太过炫耀。
秦慕慕微微一笑,便对身边的萱儿道:“终究是侯爷得胜,虽然不好在外大肆宣扬,但咱们信陵坊的乡邻难得一聚,自然要好生庆贺一番,萱儿去请兰桂坊的厨娘子来,设宴款待诸位乡邻!”
一群人顿时眉开眼笑,练练夸赞“县君仁义”!
秦慕慕向众人微微一礼便转向后院更衣,自从她在大宋待得久了,为人处事便愈发的有大妇风范,但身上还留有一些少女气,把东京城中的诰命夫人们羡慕的不行。
只不过唯有候氏在帮秦慕慕更衣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县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仿佛能阴出雨水来。
“县君这般喜庆的日子您这是怎么了?”犹豫再三侯氏忍不住在为她梳头时开口询问。
秦慕慕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玉簪插在发髻上道:“连信陵坊的乡邻都看得出叶郎的功勋如此之高,差点改过了范侍制,你说别人会怎么看?别忘了,咱们这位侯爷还不到二十岁啊!”
侯氏笑着为秦慕慕整理垂下的鬓角,这般的秀发可是羡慕死自己了:“瞧您这话说的,这才说明侯爷年少有为啊!该高兴嘞!若俺家男人能有侯爷一半……不,一半半的出息,俺做梦都能笑醒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侯爷如此年轻便有这般的军功,还是官家的侍读学士,你说圣人能容得下他吗?该如何赏赐?国公?亲王?还是……”
吓!
侯氏猛然一惊,她虽是妇人,但在东京城中多少知晓一些避讳,连连摆手道:“县君莫要再说了,太过吓人,俺虽是个民妇却也知晓戏文中的功高震主一说,这可如何是好?”
秦慕慕微微苦笑:“放心,咱们那位狡猾的侯爷必然会自损清名的!只是不要用力过猛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谁人获利最甚
时间如流水,虽然平淡而柔弱,但却有东流到海的力量,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却硬生生的被叶安走了俩个月。
时间会冲淡人们的兴奋和喜悦,也能让人的疲惫慢慢消失,这一次叶安班师回朝带了一千安化军,这是一直从庆州安化城便跟着叶安的将士,至于曹仪也带了两千镇戎军,这是他那五千镇戎军所剩不多的军力,还有五千人依靠虾摸寨防守党项,倒是没有死伤多少。
去的时候只有一个简单的车队,回来的时候却是人马嘶鸣,气势恢宏。
叶安已经同范雍合力安排好了西羌人,他们本是应该更早回朝的,但就是为了这些西羌人的生计和户籍等诸多事宜,他们才耽搁了这么久。
快到东京城的时候,叶安换下了戎装,再次穿上了就为的朝服,舍弃了战马坐上了范雍的马车,文臣就该有个文臣的样子,若是着甲骑马,佩剑负弓的进入东京城,那才叫真正的另类。
“你倒是记得自己还是个文臣,知晓该有文臣的体面!”范雍一边翻看来自环州的文书一边不满的用鼻子哼出声。
叶安苦笑着向范雍拱了拱手:“三千安化军只剩如今这些,还有一群病残,可怜陇西父老拉着叶安的缰绳问我自家儿郎何止,叶安羞愤几不欲生!可见晚辈着实不是率兵打仗的料。”
范雍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书道:“兵者,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亲率三千安化军有此战绩,以着实不错矣!再说这西羌人算是彻底归于王化,以在不知不觉中入我大宋之籍,与陇西百姓无异,这手段当是不错的…………”
“这都是范公的功劳,叶安如何敢自专?环州之乱,范公当为头功,叶安不敢居功,还望范公回朝多般回护才是!”
范雍微微一愣,猛然笑道:“你这小子!既然你诚心相求,老夫便勉为其难了……这般年纪便知收敛,倒是孺子可教!”
叶安腼腆的笑了笑,但瞧着范雍略显得意的老脸,心中早已开骂,你不就是等着我这么说吗?!
相对于范雍,叶安的政治经验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多年在朝堂中历练下来的接过便对政事熟烂于胸。
只需要简单几句话便能揣摩出叶安心中真实的想法,不过老头还不错,笑眯眯的对叶安道:“你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朝堂上容不下你这般的年少之人,还需好生历练才是,年轻有为是好事,可你这般年纪身上的功劳太大便成了阻碍,压得你再也无法寸进了。”
“叶安知晓自己锋芒太甚,终究会酿成大祸,多谢范公提点!”
范雍撇了撇嘴:“有怨气,不妥,当诚心相待才是,作心悦诚服之态,如此才是你该在朝堂衮衮诸公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小子,老夫这是在教你,莫要认为老夫是在欺压你,只有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的清楚了,脚跟站稳了,才能有自傲的本钱,当然也能实现你自己的抱负…………”
说着说着范雍居然有了怅然之色,叶安不由得奇怪:“范公因何唏嘘?”
“瞧你之不及弱冠,老夫因光阴虚度唏嘘,因垂垂老矣唏嘘,若老夫年纪尚小十岁,便也敢杀破敌阵,手刃乱臣贼子!”
好吧,老人家开始感伤怀旧了,叶安笑眯眯道:“范公无需如此,文人自当提笔安天下的,上马着甲,持锐冲锋乃是武将的事情,文武各执所需岂不更好?叶安这个异类何须效仿嘞!范公坐镇环州,运筹帷幄,叶安才敢肆意妄为。”
范雍愈发的喜欢眼前的年轻人了,之前在朝堂上两人交集不多,总觉得这叶安有些怪异,处处与儒道不相符,现在看来倒是个知晓进退的。
“那你打算如何自污?”
老范终于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正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实是受罪,叶安换了个坐姿恭敬一礼:“小子这便是请范公出谋划策的啊!”
见叶安以后辈之礼相待,范雍微微点头,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道:“也该为你这小子像个办法才是,若入城之后不同往来却显得居功自傲,若频繁交际便有些拿捏做作,若推功甚多便有丁谓溜须之嫌,当年丁谓亲自为寇莱公拂去须上汤水,便被寇莱公冠之以溜须二字,你切不可重蹈覆辙。”
说了半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安无奈的点头道:“晚辈知晓,只是晚辈该如何自处?”
范雍狡黠一笑道:“自然是以遁为上!至于如何个遁法,你且自己琢磨去吧!老夫可不同你说太多,这朝堂终究是要你自己摸索的不是?”
叶安奇怪的看向范雍,此时的他不像是自己的上司,更像是教授自己在朝堂中为人处事之道的先生。
“范公为何如此帮我?”
范雍奇怪的看了叶安一眼:“你不知道?范子渊乃我家弟之子,寻常最是亲近嘞!”
“啥?!”
叶安没想到范子渊居然还有这般的关系,谁能想到身为司农寺少卿的范子渊居然有一个做三司使的叔父?
没想到范子渊瞒了自己那么久,本以为他不过是同范雍同姓罢了,谁曾想竟是亲叔侄。
瞧见叶安目瞪口呆的样子,范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怎生?莫不是觉得我叔侄二人不像?!”
“像,太像了,范公之风采岂是范子渊可比的,您年轻时定然是比他俊秀百倍的!”
范雍哈哈大笑,指着叶安道:“你这小子,若非你我亲近些,这便有溜须之嫌了!”
说完他又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小子,眼下的朝堂可没你看的那么简单,如今咱们平定环州之乱,又挫党项人之锐气,国朝一片庆贺而谁风头无两?”
叶安猛然一惊,骇然的看向范雍,这一点他之前早就想到过,但久经战事却被抛诸脑后,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寒意顿生。
“朝堂之争,圣人与臣子之争必定愈演愈烈,圣人权势愈大,则文臣愈发不满,官家年岁也愈大了,届时又该如何?”
范雍的声音已经压的非常低,叶安需侧耳倾听,但他知道,眼前的老臣能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真的推心置腹。
“范公,朝堂之争小子有心无力,回京之后便安心给官家讲学,去往司农寺点卯,做自己的买卖,其他一概不问!”
范雍微微一愣,伸手拍向叶安:“你这小子……唉……如何自处各有所求,不可强求啊!王相公本寄希望与你……”
叶安笑眯眯的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管不了,累了,毁灭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宦官的无奈
大军到了东京城外的十里亭便停了下来,曹利用从枢密院发来行文,责令大军驻扎城外,叶安有些不明白,但范雍却轻笑道:“战场上下来的百战勇士必要得到官家和圣人亲阅,然兵锋太甚,恐惊天子,还是等朝堂诸公的商议有了结果在说吧!”
话音刚落,范雍有小声对叶安道:“怕是你这支百战勇士组成的大军不受朝堂的待见,东京城的禁军你又不是没见过,哪有一点天子爪牙的模样?连皇城司的都比不上!文武自然不喜嘞!”
“这话说的,我皇城司的人可也都是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难道也比不上这些边军?!”
陈琳不满的出现在马车中,自从宋军大胜之后便没见他的踪影,连程拱寿和徐用章二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马车上,范雍微微冷笑道:“果然是天家的耳报神,环州大胜,你这天子爪牙便去宫中报信了?”
陈琳嘿嘿一笑:“这是自然,环州安定,虾摸寨一役打败党项军,你说这般的消息能不早些让官家和圣人知晓?圣人大悦,赞边州各军将士,欲厚赏之,这难道不是好消息?长生……你说是吗?”
叶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给我多少赏赐无所谓,长生只想着早些回府,慕慕可是早有怨言了。”
此言一出范雍便微微一笑,陈琳则脸色阴沉:“接受百姓的称赞,官家和圣人的赏赐难道都不及你家秦慕慕?”
叶安看向陈琳认真的点头道:“大官所言正是!那些都是虚名,长生最不喜这些虚名。”
什么是做作?这便是做作了!陈琳不满的瞪着叶安道:“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东京城中谁不知你夜郎的大名?西北有夜郎…………”
马车颠簸了一下便停住,叶安笑眯眯的打断陈琳道:“大官怎能听信此等小儿之语,皆是范公运筹帷幄有方啊!叶安不过是以范公的谋划为主罢了,不敢居功!”
范雍心中已经笑开了花,但却猛然发现陈琳投来极为幽怨的眼神,立刻笑道:“这消息倒是一块上好的璞玉,至于如何雕琢却是要下功夫的,能独善其身才是好事,难道你希望官家壮年之时手中没有杀棋可用?”
“你范老倌最擅长的便是独善其身,能在三司使坐镇这么多年还没有把柄落人手中,也算是滴水不漏了啊!只是你教出的能是什么人?还不是那些不愿出头的雏鸡?”
陈琳说完便下了马车,但他的话却让范雍脸色大变,下了马车便扯住其衣袖道:“怎么?难道老夫保全此子有错?圣人说若需要有人为其壮大声势,自可用那些外戚,但若要让此子在朝中独树一帜,便是杀人不见血啊!”
范雍的话让其默然,一时间竟不知何言以对,许久之后才抬眼看着溜掉看风景的叶安,微微叹道:“原本你却不是这般,本以此子作为利剑,现在又不愿了,他可不一定倒向圣人。”
“他帮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子的前途不能受损,重要给官家留个拥有的臣子,免得以后想要用人的时候却找不到了。至于这小子,你当他是省油的灯?寻常的机警和狡猾已经够你我喝一壶的了,王相公都拿他没办法,何况是我等?倒是渊汆先生和九经先生能制住他,可惜这两位是真的不愿再问朝堂之事,至于圣人…………老夫累了!”
范雍说完便靠在树荫下假寐,深秋的寒风吹过,带起了他花白的胡须,仆从也非常及时的取来毯子给他盖上,叶安在边上惬意的坐下,手中是小船一般的冬青树叶,树叶相互叠加起来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球。
少年,老者,一个假寐,一个专注,但他们都没有理会陈琳,宫中的这位大官忽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景象格格不入,无奈的叹息一声,正准备转向曹仪,却见这货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也不知要干什么便带着自己的家将如同疯狗一般的冲入了边上的小树林,不一会便传来一阵叫好声和呼喝声……曹大将军打猎去了。
没人愿意沾染陈琳,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代表了刘娥,当然他其实也是拥戴官家的,谁不知道他虽说是圣人的心腹,同样也是官家的心腹?
陈琳对官家的忠诚没人会怀疑,但同样现在的他代表了谁的利益众人也知道。
这位皇城司的头子,大宋皇宫中的大官所期望的是依靠刘娥的力量来保护官家,他一面侍奉刘娥,一面通过刘娥的力量壮大自己,一面又暗中保护赵祯。
文臣与他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宫中的一些隐秘之事,常常通过他或是蓝继宗传递到宫外,这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连刘娥也知道,但她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无法在意,毕竟内侍看似地位不高,但却是皇宫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也是天子家臣。
陈琳同样也不希望此次环州之乱的平定给刘娥太多的名望和资本,但事实就在眼前,是她的决断才密旨赋予叶安调动整个永兴军路兵马的权利。
至于自己和范雍从中调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当下的朝堂唯有圣人的旨意才能真正调动永兴军路的兵马。
陈琳和文臣的想法不同,他当然想要把叶安竖在朝堂之中作为一杆大旗,以他孤臣的身份来淡化刘娥的功劳,只不过这样一来叶安必定会难以着实,垂帘听政的刘娥不会让一个少年人抢走她的风头。
所有人都想要淡化刘娥的功劳,这时候叶安与范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如何选择,朝堂中的衮衮诸公却是有着不同的想法。
范雍是不希望叶安搀和到眼下的朝堂中的,但王曾和吕夷简却希望他能独树一帜,表明他作为文臣也能带兵打仗,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典范和表率。
相比范雍,叶安这位年轻的少年侯爷有着更好的推广效果,“爆点”这东西无论古今之人都明白。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提前走人
大军在城外已经驻扎了两天,而整个东京城也愈发的期待了,原本想要淡化这件事的人们根本就无法控制百姓们的好奇。
于是不断的有百姓自发的送来食物,酒水,特色的小吃,甚至是绸缎和征衣来犒劳大军。
万胜门外,人潮人海,箪食壶浆的百姓,代表天家的亲从官来回游走,虽然大军驻扎在城外,但皇帝是万万不能显示出怠慢的,何况是一支得胜而归的大军?
俘虏的党项人以及部份不愿归附大宋的西羌头人被押解到了东京城,大战之后必有献俘,这只是其中的一步,还有授馘,饮至、大赏,等诸多礼节。
百姓来犒劳大军自然不会有人阻拦,叶安只是留下一句:“注意仪表,军容整洁,坐立行走皆有规矩!”便悄然离开大营回家去了。
东京城的百姓第一次看到如安化军的士兵,在见了他们之后便觉得怪异,即便是在官道边上的荒地里驻扎,即便是在深秋的寒风中,这营地依旧是整整齐齐的,甚至干净的有些不像话。
这那里是军营,倒有点像是东京城中的官署衙门,只不过这里却要比官署衙门更为有序,营帐一座有一座的连在一起,虽纵横交错却又笔直成线。
不光百姓们惊叹,便是那些出于同僚之谊的文官见了都是破为惊诧的。
整个军营便如同棋盘一般的规整,让人看了忍不住称赞一声:“范公治军颇有武侯风范,佩服!佩服!”
而此时的范雍便会毫无避讳的应下:“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当然有人知道这些不是出自他范雍的手笔,但却不会有人点破,对于朝堂上的文臣来说,大多是把叶安看作“奇货”,能这般带兵打仗的文臣可不多,自然要好好保护一下。
何况他班师回朝之后处处低调,“低调”到了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回了信陵坊,只是没人把这种失礼的举动向圣人和官家奏报而已。
以至于那些最擅长攻击朝臣私德的御史们,对叶安提前进入东京城一事也是闭口不言。
叶安当然不在乎,一切都有范雍这个老狐狸在,安化军和镇戎军的将士们自然吃不了亏,至于曹仪,好家伙曹家都快把自己家安在万胜门外了。
各种各样的器物,排场,应有尽有,甚至还因为曹仪爱上了叶安的烧烤,曹家特意从东京城中请了“食为天”的厨子去往营中专门给他做烧烤。
至于这“食为天”最近倒是在东京城打响了招牌,不光是因为它是云中郡侯府的产业,也是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最显眼的买卖。
食为天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做菜的脚店,但架不住这家店铺的饭菜味道可口,一种浓浓的烟火气盘旋在热气腾腾的菜上,可比那些蒸煮出来的食物好吃多了。
大相国寺边上的小酒馆还在,只不过来吃饭喝酒的人越发的少了,更多的人愿意为了牌面而去往更好的正店,毕竟东京城中的正店都有小酒馆的好酒。
酒水的名字很简单,就叫“信陵坊”,这是叶安起的名字,开始的时候侯府几乎没有人赞同这个名字,但在秦慕慕表示反对无效后,众人便“欣然接受”。
餐饮是这个时代最赚钱的买卖,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宋朝相比其他朝代来说更加的开放与繁荣,人类可以从什么地方最直接的获得幸福感呢?那自然就是餐饮了。
东京城的美食是比较多,但在叶安与秦慕慕的眼中却是相当粗糙的,多以蒸煮入味的糕点在凉了之后便几乎无法下口。
但烤制出来的糕点却不一样,在一段时间后,再用“烤炉”加热,便又能保持不错的口感,最少比这个时代的点心和食物要好的多。
何况餐饮不光是糕点还有大量的特色美食,在这个口碑为王的时代,一旦打下口碑,那必定是这个时代的“爆款”。
美食加美酒,有时店铺中还有兰桂坊的不定期表演,这便让“食为天”立刻爆火,并且每家店铺都有自己的特色美食。
这样的食为天在东京城中能不能不火?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食为天一时间爆火,甚至把许多正店的风头都压了下去,而最为要紧的是,这食为天并非是叶安与秦慕慕可以谋划出来的…………
食为天的名字来自于留守东京城的秦慕慕,但创意却是来自于普惠商号中的一群老掌柜。
没错,方式普惠商号中各家店铺的掌柜都必须在每月抽出三天时间到总号开会,商议的议题有很多关于商号未来的发展。
这是叶安早早定下的规矩,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事实,但这并不妨碍秦慕慕的操作。
食为天拜年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完善了这一制度,并且把“食为天”开遍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的食为天光鲜亮丽,欢门彩楼,高档的让寻常百姓望而却步,但这并不是全部,还有一种中等消费的酒楼也叫食为天,菜色不差唯一的区别便是无法自酿酒水,酒水来自于小酒馆。
但这依旧不是全部,在东京城中还有一种食为天,地方不大,位置往往在各坊的角落,虽然地方偏僻,但架不住房租便宜,并且再加上食为天的名头,百姓也是不少,这种店铺消费便宜,只需要十个大钱,便能在这里吃上一顿痛快的饱饭,若是再多花五文钱,还能打上一角小酒。
可以说食为天的酒楼是高中低三档,所有人的钱都要赚,而餐饮这东西在东京城几乎是必须的,除了贫困的人家,便是平民百姓也喜欢下馆子吃喝,可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钱人家会在家中办个厨房,除了给看家护院的仆从做饭吃外,也有主人家的小厨房,有些味道还不错,有些便是不堪一用了。
在东京城中也存在一种外卖的业务,便是跑腿小哥,而食为天作为餐饮业,必然是少不了与这些东京城的“跑腿小哥”合作的。
开始的时候秦慕慕打算用普惠商号的强大自己整合“外送”业务,但奈何这个时代非常讲究行规,普惠商号是外来者,也是后来者,虽然有食为天作为根基,但却不能强迫东京城中的“外食”,即便是再多钱也不行。
这便是普惠商号这样的资本第一次在行会面前的吃瘪。
但现在叶安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后秦慕慕自然是希望他赶紧把普惠商号这个大摊接过去,这段时间小夫妻两人可算是独立打拼了,秦慕慕早就累了。
所以在叶安悄然回家之后,迎接他的不是美娇娘的拥抱,而是一沓厚厚的账本。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信陵坊的生活气
东京城里的人已经习惯得胜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只是无论百姓还是朝臣都开始不满刘娥对待得胜还朝将士们的态度。
哪有让大军在外等待如此之久的?官家难道不要告慰祖先?难道不要祭天拜地?宗庙还要不要修缮了?献俘要不要继续了?将士们的犒赏还要不要给了?之后的授馘,饮至、大赏怎么办?
来自民间的揣测和朝堂的不满开始充斥着整个东京城,之前某些人认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对此次大军还朝进行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但现在看来却是充满了变数和不妥。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没有人知道刘娥心中想的是什么,而赵祯这位小皇帝却整日在宫中读书,好在叶安奏请刘娥恢复讲学的奏疏被通过了,这算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
回到信陵坊的第二天,叶安便早早起床,看着死死抱住自己胳膊的小女人,微微一笑的抽出胳膊。
“此去环州我可被吓得不轻,终于知晓什么叫“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太难受,我妈就经历过,那时候我还小,当时只觉得严厉的父亲不在家倒是开心,现在想来便愈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
秦慕慕抱着叶安的胳膊说着一些自己的小故事,就是不愿撒手,叶安没有多说什么,任何的大男子主义在此时都是不值一提的。
“放心,以后应该不会让我再上战场了,毕竟文臣不希望,武将也不希望,咱爷们这次回来便努力享受生活,顺便把普惠商号经营好,我总觉得这商号能在最大程度上改变这个时代。”
当叶安把话题引到生意上,秦慕慕便一咕噜的爬起来道:“我也发现了!原本认为你的想法有些可笑,尤其是在见识到那些诰命夫人和刘娥之后,便觉得这个时代隔阂很大,咱们要想改变无异于登天之难,但现在却不一样了,一个普惠商号改变了许多东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会担心它会变成一个怪物!那些掌柜的对于资本的运用,和对商机的发现,对赚钱的渴望太吓人了。”
叶安看着正襟危坐,甚至把已经滑落到肩头的绸缎小衣给整理好的秦慕慕,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资本就是资本,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样,或许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道德或礼仪,但它追求利益的目的是不会改变的。”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你又要说资本主义那一套了?”
“不,我要说的是社会制度,资本是资本,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二者不可混为一谈,只要运用得当,资本也可被利用不是吗?或许可能出现大宋市场经济呢?哦!或许已经出现了。”
夫妻两在床上聊了很久,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只不过叶安的咸猪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得逞,只能在后院中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
萱儿欢天喜地的烧水,对她来说侯爷回府比什么都重要,这段时间她的心从未踏实过,即便是秦慕慕不断的安慰她,但还是提心吊胆。
现在好了,侯爷回来了,这个侯府也再次充满生气。
“王大哥,侯爷既然回来了,咱们这家也算有了主心骨,县君也算是松快了些不是?”
热水烧的差不多,王帮便抽出隔板,看着热水顺着竹管流到了下面的浴房,他这才点头道:“这话是没错的,不论侯爷的威名有多大,只要在家,咱们心理便踏实的很!信不信?只要侯爷在咱们信陵坊走上一圈,整个信陵坊的人都踏实的紧了。”
萱儿顺着滑轨把铁锅放回了灶台上,顺便再打开水闸,于是清澈的水流便哗哗的留了出来,这东西整个东京城只有两户人家有,一个是云中郡侯府,一个是驸马府。
水车在汴河的催动下不断的把河水通过水道运送到侯府设在高处的水箱里储存起来,需要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打开闸口便好,当然每一天都有专人负责维护这条并不长的水道,也就是云中郡侯府距离汴河较劲才能这般的奢华。
至于李家的驸马府,那是因为靠着金水河边上,倒是比云中郡侯府还要便捷。
叶安在下面洗澡,王帮在上面笑话萱儿:“侯爷都回来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同夫人说了吗?”
“夫人本就是应允的,只是夫人也说这事情必须侯爷亲自点头,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嗯!”王帮用鼻子回答了萱儿,但看着她欲拒还休的模样随即又道:“这话倒是没错,牛不喝水强按头,侯爷的脾气比驴还倔嘞!”
在叶安这里时间长了,主人和仆从之间的关系便愈发的融洽,事实上云中郡侯府中的仆从根本就不是仆从,连卖身契都没有的仆从算是仆从吗?帮工罢了。
叶安从来也没有把他们当作下人来看待,至于秦慕慕便更是不会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雇佣制度,也已经习惯了人人平等。
那是烙印在他们骨子上的思想,几乎无法被抛弃掉,当然有时候他们自己也能感觉到,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待的长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王大哥,你说侯爷能……”
王帮端起茶壶便向下走去,此时看着如同自家妹子一般的萱儿小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有夫人从中说项,自是不会有麻烦的,侯爷虽然不喜三妻四妾,可娶个平妻能有什么关系?满朝文武谁家还没有个平妻了?没有外宅便是好事。”
两人关于萱儿未来的讨论作为当事人的叶安是一点也不知道,到了家之后他便彻底的放松下来,在泡澡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小憩了一会,洗完之后浑身舒泰,还上一件清爽的衣服便伸着懒腰出门了。
咣当…………摔碎的碗如同雪花一般化为无数的碎片在砸在地上,叶安被惊的跳起:“三叔这是怎生了?快些端碗馄饨来,这许久未吃到你家的馄饨,甚是想念啊!”
葛善书麻利的擦干净一张最靠近小摊的桌子请叶安坐下:“侯爷,还做这里?”
“嗯,就坐这,鲜肉小馄饨,要高汤的!若是敢掺水太多,寡淡了可不给钱会帐!”
“高汤鲜肉小馄饨!”
葛善书高声唱了个肥喏,这便迅速的忙活起来,四周食客的目光也充满了惊讶,但好在都是聪明人,没有人再说别的话语,只是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馄饨摊上的不速之客
叶安并不喜欢这种敬畏的感觉,人的敬畏往往是来自于“暴力”,或是能看见的,或是看不见的。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暴力的地方,但在别人的窃窃私语中叶安却能感受到四周食客在逐渐的适应他的存在。
渐渐的甚至有人向他提出了些许问题,这便是大宋的环境,百姓只要觉得官员没有太大的架子,多少还是敢同官员说话的,与后世史籍中记载的上下尊卑如同鸿沟一般的状况判若云泥。
“叶侯,西羌人厉害吗?”
“自然是厉害的。”
“党项人厉害吗?”
“比西羌人厉害!”
“咱们的边州军兵呢?”
叶安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回答他的话,葛善书已经脸黑的开始撵人了:“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国朝的大军镇压了西羌人的叛乱,击溃了党项大军,自然是比党项人和西羌人都厉害的!吃完了便快些走,没瞧见后面还有人等着你的座吗?”
葛善书的鲜肉馄饨已经成为信陵坊的一块招牌,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不知晓他的摊位的,但谁都能在他的摊位前有一席之地,只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原本葛善书是给叶安以及秦慕慕留下一个带着屏风的雅座,但后来叶安主动让他撤掉,毕竟来此用餐的人不在少数,摊位越来越大,座位越来越多,连冯拯那个老饕餮都来了,自己还留着屏风雅座实不合适。
信陵坊的住家,店家们都在宣扬范雍的本事,反倒是对叶安的功劳尽量淡化,于是乎东京城中的风气也受到了影响,只不过庞大的城池并不能依靠一个小小的信陵坊便能改变口风。
有人刻意散播了那段来自西北的歌谣:“西北有叶郎,用兵如锋芒,西羌乱兵至,丧胆皆逃亡!”
馄饨摊前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唱着歌谣,如同一阵风儿似得飞快跑过,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有人不希望自己消停,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朝堂之中的态度还不清楚,毕竟有人希望自己成为文官的一杆大旗,有人则希望自己息事宁人,安分守己的做好分内之事。
至于刘娥的态度,叶安却深深的忌惮那个深宫中的女人,她最聪明的地方便在于没有表明任何态度。
虽然大军归朝需要受到隆重的接待,但现在的冷处理却有很多借口,比如司天监一句“吉日,吉时枉过,不宜祭祖祭天!”便没有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强行要求天家来接受大军的凯旋。
万一再出什么事,一句“有违天道”的责任便足以把人被压死,便是官家和圣人都要遵守的礼制,谁又敢放肆呢?
就是看清了朝堂的纷争,叶安才不愿搀和其中,眼下的朝堂除了那些“超级大佬”之外,其他人怕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东京城中的百姓其实最是纯洁和无辜,因为消息的滞后性以及闭塞性,他们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经过认为加工和处理的,甚至有人刻意引导的。
朝堂之中的官员们也有些不知真相,但文人的天性便是自觉自己了解了“真理”,也大喜“志同道合之士”,站队之风由此而来,由此而甚!
连宋庠和宋祁这对天圣二年的“双状元”也在为了某些势力而摇旗呐喊,可见现在的朝堂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叶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馄饨,小心的加了点辣椒面进去,再放了些胡椒面和一点点酱油,顿时海碗中的颜色煞是惹人。
馄饨好吃,但叶安却在刚刚尝了一口之后,便无法下口。
身穿燕居服的老者从葛善书那里接过了馄饨,摆了摆手便自己端着大碗走了过来,放下碗勺撩起宽大的前摆,一双精巧的银勾挂起大袖,便在叶安面前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葛善书瞧见老人的气度也不敢说什么,倒是叶安抬头看了一眼便苦笑道:“魏国公好兴致,这般年纪还能吃上如此大碗的馄饨,可见魏国公不豫之传闻实乃虚言也!”
“莫要说那么多,快些吃免得耽误了如此珍馐美馔!”
冯拯伸手拿过叶安摆在桌面上的小竹筒,倒入了鲜红的辣椒面之后,又放了一点胡椒,剥开蒜瓣便是一口一个,看的叶安目瞪口呆。
白色的骨汤,鲜美的馄饨,两者相配便是绝妙,叶安一勺勺的吃着,眼睛却盯着冯拯在看,好家伙老头倒是能吃,呼呼噜噜的吃完连汤都不放过。
喝了个底朝天后放下大粗碗长叹一声:“爽快!”说完便盯着叶安看,也不说话就是直勾勾的盯着。
叶安无奈的加快速度,撇去上面浮着的辣椒喝完骨汤之后,放下碗勺冲着葛三叔叫道:“再来二两!”
葛善书有些犹豫,还是还是给叶安加了馄饨和汤,这才小心退去。
“年轻气盛是好事,可食不宜过饱,一大早吃下这些久坐愈发宽体了哦!”
叶安看了看冯拯的大肚子无奈的苦笑道:“魏国公所言极是!”
“钱惟演要回来了……”
叶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眼下的朝堂上刘娥占据主动,调回外放的钱惟演并非不可能。
“你就不担心钱惟演再次苛责与你?”
叶安笑着摇头道:“钱公乃是个知进退的人,长生非是他的利益所在,自然不担心被其针对,倒是朝臣们该忌惮些才是,毕竟圣人之名如日中天,欲扶外戚…………”
“你这是打算独善其身?”
“为何不呢?”
叶安当然知道冯拯此行的目的,想要让自己站出来成为某些人的助力,那可不行!刚回到东京城没几天,叶安可不会傻到再搅合进朝堂中。
眼下的朝局瞬息万变,刚刚还有用的人瞬间便会被人弃之如敝履。
在桌上放下十枚大钱,叶安冲着葛善书叫了声:“三叔,走了啊!”
说完便起身压低声音对冯拯道:“其实钱公回朝也并非坏事,最少王钦若对圣人来说已经可有可无,至于曹枢密,恐不得善终啊!”
冯拯猛然一惊,好奇的看向叶安道:“这是为何?身居枢密使,环州之乱平定,党项人被击溃,曹利用可是有功劳的。”
叶安笑着摇了摇头:“连小子都知晓曹枢密的品性,您还不了解他?居功自傲恐有灾祸。”
冯拯微微皱眉,回想起曹利用的性子微微点头道:“最近几日却是见他放肆了些,但武将向来如此,不拘小节到也情有可原……”
“嗯……圣人会这么看吗?”
叶安说完便走,留下背影让冯拯目瞪口呆,他一直认为叶安缺少在朝堂中的历练,在云波诡谲的朝堂中恐怕难以立柱脚跟,但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让冯拯另眼相看。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范子渊的来访
若论朝堂中的政治经验……叶安几乎没有,他虽然知道政治中常用的手段和那些必有的政治目的,但他对宋代的朝堂可谓是知之甚少。
他唯一能对曹利用做出判断的只有史书中的记载,连向来温和的宋代史料都把曹利用的轻浮气傲记录在案,可见曹利用真的是颇为猖狂不知收敛的。
当然叶安不敢否定他的眼光,在环州这件事上,曹利用是支持自己的,并且是给出了实际行动上的支持。
若没有枢密院的文书,即便是范雍想要调动永兴军路的各地驻军,恐也是要破费周章,哪能那么快的便抵达虾摸寨?
叶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的朝堂看似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数只牙尖嘴利的“定级掠食者”,他们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等着合适的契机发动致命一击。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要远离朝堂,甚至远离军队,信陵坊的云中郡侯府才是叶安最好的归宿,当然还有司农寺…………
范子渊悄然到了信陵坊,他比叶安年长几岁,性格也是不错,原以为他为人僵硬死板,谁知道那根本就是表面现象,相处的熟络了,也就同叶安称兄道弟。
毕竟他作为司农寺的少卿,背靠着范雍这棵大树,只要把分内之事做好,前途必定无忧,最少他是真的想做事,能做事的人。
一身读书人寻常穿着的对襟开衫,布带束腰,头上一根发簪再加上个小冠,完全看不出贵公子的模样的范子渊敲响了云中郡侯府的侧门。
铁牛满脸杀气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某是叶侯的同僚,听闻他以回府,特……特来拜见……”
“哦!俺这便去寻侯爷,范少卿先进来吧!”范子渊不认得铁牛,但铁牛却认得他,自然而然的把人请进外厅用茶,这段时间可没几人来侯府。
这是范子渊为数不多的前来信陵坊,对于这里他是熟悉又陌生的,每次来都见到了不一样的场景,仿佛这个府宅如同活物,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变动模样。
就说这眼前的待客外厅,居然改为了唐时模样,来人便脱去鞋子,只着足衣在细密柔软的藤席之上,眼前是一方小几,茶具,点心齐备,只是唯独缺少仆从。
只要是来过云中郡侯府的人都知晓,叶安家向来是没有仆从在边上伺候的,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唯一的侍女乃是阳城县君的贴身侍女,等同于叶安的侍妾,至于铁牛和王帮,一个是管事,一个是护院而已。
指望这两人伺候,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来的舒坦。
只不过现在的云中郡侯府却多了几个看家护院,从他们的模样和动作来看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仆从,倒像是将门之中的亲兵…………
叶安有些好奇范子渊为何会到自己的府宅来,但范子渊一开口便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叶侯征战而回,可喜可贺,子渊恨不能同去环州杀贼啊!”
“你是特意上门来恭维我的?有话便直说,我还不知晓你?”
叶安非常不习惯秦慕慕新改的会客厅,这种跪坐的东西在岛国叫榻榻米,乃是唐人的习惯流传过去所致,在后世或许洋气,但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司空见惯的存在,且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
“长生当真是我的知己啊!”范子渊笑眯眯道:“司农寺的官田已经秋收,你猜猜结果如何?”
叶安撇了撇嘴:“瞧你的模样便知晓必定是大丰,此事你当上奏官家,为大宋贺才是。如何寻到我这里?”
“当然想要上奏,恳请官家和圣人下旨,让朝堂的衮衮诸公大力推广土豆和地瓜,但谁知奏疏上了通进银台司便如石沉大海,了无音信啊!”
叶安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向范子渊后这货便苦笑着点了点头:“如叶侯所料,此时恐怕也会变成朝堂博弈的手段。”
“明日我便入宫,奏疏再给我一份,若是能亲自交给官家自然最好,圣人那里……”
范子渊连连摆手道:“不可,若是直接交由官家,以官家之心性必定在朝堂上责问,届时恐生事端!”
叶安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范子渊:“难道不给圣人?你觉得那些奏疏是被通进银台司扣下了,还是被圣人留中了?”
“自然是圣人……”
“那便是了,民以食为天,一国之粮食多寡才是重中之重,岂能因朝堂上的不稳而废止?只要官家在朝堂上开口询问,无论被谁利用,最终成全的都是我司农寺啊!”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叶安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犯下的错处。
无论朝堂争端如何,推广良种都应该是利国利民的头等大事,单单呈送奏疏给通进银台司,自然会只在刘娥面前便被扣下,可若是能送到赵祯手中,那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了,范子渊嘿嘿的看向叶安道:“果然还是你叶长生知晓进退,当然也只有你能寻得官家,至于我,恐怕只能在朝堂各司中奔走了,这便有劳长生了!”
范子渊叉手施礼却被叶安拦下:“莫要急着施礼,也莫要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便是奏疏送到了官家手中,你也不能闲着,朝中的清贵那里也是该多走动的,年轻才俊者如宋祁,宋庠,夏竦………德高望重者如渊汆先生,九经先生等也需奔走啊!清贵是最见不得利国利民之事被耽搁的啊!”
范子渊包材叉手的动作僵在原地,这些人个顶个的都是清贵,也是充满国家大义的人,可他们现在都在朝堂之中为环州之事吵得不可开交啊!
“长生啊!这些人与我私交不多,倒是同你颇有渊源,渊汆先生乃是你的坐师,至于九经先生更能算得你的师祖,这二位大能我恐怕招架不住。”
叶安笑着把奏疏递给了范子渊:“要不你代我入宫面圣?”
“都什么时候,长生还那我玩笑,子渊还没那般的身份入宫面圣嘞!也罢……这便拜会诸位清流,为国之事何来推脱!”
叶安笑着点了点头,叉手一礼:“如此便有劳子渊兄了!”
待瞧见范子渊走后,叶安便躺在软塌上冲着头顶的梁木傻笑,他忽然发现,或许土豆和地瓜能把眼下的朝堂拖出水,前提是可能得罪各方势力…………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矛盾转移大法”
粮食关乎国计民生,没人能忽略这个问题,但在现在的大宋却恰恰被人所忽略,甚至是作为政治资本来运作,这是叶安做不能容忍的。
在回到东京城后看到城内的粮价还保持自己走时差不多的价格,叶安便一度怀疑是朝廷以及粮商在合伙控制粮价。
夏季种植粮食,粮价上涨自然情有可原,但秋季收获粮食,粮价不跌反涨这便有些问题了,虽然涨幅不大,但涨价就是涨价!
眼下已经深秋,部份人家已经开始了冬藏,粮食价格的略微上涨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接受,但唯独没人发现的问题是,不合理之处居然变成了理所应当。
待冬天北方的粮食彻底断绝,所售的只有库存,或是来自南方极少的粮食,冬天其实还好,毕竟大家都会存粮,可春夏两季才是最难熬的,陈粮已经吃完,而新粮还未成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冬天多囤积粮食,并且希望开春之后风调雨顺,万万不敢来个灾荒,去年河南的旱蝗大灾到底死了多少人,便是朝廷都没有统计出来。
好在这里是天子脚下,京畿之所在,粮食价格的变化并不大,东京城中各家店铺的粮食囤积充足,价格也稳定。
叶安唯一能看到的便是粮商略微抬高粮价的行为,粮食运输有成本,还不低,粮食储存同样也有成本,于是粮商稍稍提高价格的行为在后世都会得到允许,何况是封建时代的大宋?
商人嘛,向来都是低进高出,他们可不是慈善家,但离开了他们同样也不行,若是大宋没有商人,整个国家都会陷入瘫痪之中。
土豆和地瓜的出现是叶安的一张王牌,但对统治者来说也是一柄双刃剑,大量可替代的高产粮食流入市场,会多市场产生多大的冲击?
对原有的经济结构会有多大的变化,朝廷应该如何的及时调整?这些都是一个正常王朝所应该思考的事情,但同样一切都应该放在推广良种为前提。
所以叶安在范子渊登门之后,便突然发现,也许把环州之事冲淡,让朝堂中利用环州的胜利进行博弈的人放弃目标才是最好的打算。
这便是叶安的计划,用一个矛盾来缓解另一个矛盾,是后世国际政治中常用的手段,也是有效的手段之一。
相比这个时代,后世的政治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那些阴谋阳谋频出的时代,古人的智慧已经被榨取干净,而创新不断。
所以不是叶安的手段高明,而是他见多识广………………
当然,这种事情也是他同秦慕慕商议许久的结果,女人的细腻和敏锐总能帮他考虑周全,叶安甚至庆幸自己能遇到秦慕慕,否则许多细节他都不能完美的处理和掌控。
小夫妻在家中的日子过得总是甜美,躺在后苑看着俩个美女手持细绳高高的放飞纸鸢,并在草地上笑闹,叶安便觉得这秋高气爽的日子最为爽快。
有了秦慕慕之后,叶安的社交便难以为继了,青楼瓦舍是去不得的,铁牛那憨货被秦慕慕教育过后,便成为了叶安私德的“告密者”。
每日车马行程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像秦慕慕交代的清楚,连带着赵虎,李二更等跟随叶安的亲兵们都成了秦慕慕的忠诚家将。
用他们的话来说:“俺们也是为了叶侯好,夫人说了:家中和睦乃是侯府之基,也是俺们在侯府稳妥的保障嘞!”
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群憨货和铁牛一样,希望自己的小家能团结在侯府之下走上小康之路…………叶安无话可说。
天还未亮,叶安便被秦慕慕拉起,在她和萱儿的伺候下穿上了朝服,无他今日有大朝会。
蓝继宗在昨日便特意派人通知了已经回到东京城还在“装傻充愣”的叶安,让他务必参朝。
显然所有人都忽视自己的情况下,刘娥还是没忘记自己,朝会也必须要正常参加,置于范雍和曹仪还在东京城外的驻地,没有了他们两,叶安作为环州体量安抚副使,想要低调都不行。
朝服不是公服,一律为红色朱衣,下身系上如同裙摆一般的朱裳,叶安因有侯爵在身,穿的是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如此一来便把一个少年人身上的浮躁尽数压盖。
在腰间挂以玉剑、玉佩、锦绶,再着白绫袜黑色皮履,配上叶安唇红齿白的模样,倒是让秦慕慕大喊“欧巴”……
这种服饰,以官职大小有所不同,六品以以下就没有中单、佩剑及锦绶衬在里面,且上衣的领内露出在外。
所以上朝之后便很容易通过领子看出品秩高低,叶安便是想要低调也来不及。
云中郡侯府上朝的车驾永远都是那头来自上清宫的大青牛,这段时间叶安发现它好像愈发壮实了,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拉扯着车厢前进,寻常人见了多少惊讶的夸赞一句:“好一头壮实的大牯牛!”
在前往宣德门的御道上,不少马车牛车并驾齐驱,还有人认出了叶安的马车隔着车窗同他打招呼,这在往常是绝无仅有的,毕竟他在朝中一项是以孤臣自居。
若是在往常拜年会让叶安受宠若惊了,但今日他却只能尴尬的微笑,顶着高高的进贤冠,只能撩起车窗叉手回礼。
凡有这般的大朝会,宣德门前必定是被马车堵得走不动,不过待漏院中如今也有叶安的一席之地了,只是他现在不愿去待漏院中,在朝臣们一双双奇怪的眼睛下喝着御赐的羊汤。
待漏院倒是挺大,深秋的早晨已经非常冷了,稍稍宽裕些的朝臣已经穿上厚厚的皮裘御寒,叶安身上套着一件棉质的大氅,新棉花的保暖效果很好,也不算重,慕慕和萱儿用针线一段段的缝制起来,显得格外妥帖,如同对襟一般的穿在身上,倒是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进贤冠上套着貂蝉笼巾的吕夷简笑眯眯的便踱步而来,至于和他一模一样的王曾自然也是联袂而至。
不知为何这俩个老仇家居然也能走到一起?不过叶安在瞧见俩个老倌的“猥琐”笑容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四方云动
羊汤是鲜美的,叶安是郁闷…………
他的态度比手中的羊汤还要鲜明,并不打算参与到朝堂的争端之中,也不希望选边站,但有些时人就是身不由己的。
昨日与范子渊的会面便说明了一切,范雍所代表的是朝堂中不希望叶安站队的人,而朝堂中还有人希望他站在文臣一边,甚至有人希望他站在刘娥的一边。
说来可笑,他从进入大宋的朝堂到担任司农寺少卿开始,在朝中的地位一直是可有可无,除了环州之乱时刘娥的突然发问,以及叶安一时的血气方刚提出了颠覆性的方案之外,他几乎没有参与过朝堂的事务。
叶安是幸运的,他在环州一战功成,朝堂上的许多朝臣都明白这是他一力请战的结果,但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党项人的大溃败也源自于他的计划。
但知道的人少却并不代表没人知道,刘娥自然是知道的,而身为宰相的王钦若,王曾,吕夷简也是清楚知晓叶安的大胆计划。
至于枢密使曹利用更是不用说,永兴军路的调兵文书需要他的署名。
好在,朝堂上的众人虽然有这自己的一己之私,但却在环州之事上给了叶安最大的支持,这也是叶安在厌恶大宋朝堂之时,还能保留一丝敬意的原因。
现在的大宋朝堂人还能在某件事上做到心往一处想,智往一处使,力往一处用,这一点非常的难能可贵。
身在前线的叶安知道,若非朝堂上的文臣群策群力,补给不会那么快的抵达前线,他在清平关的时候,来自通远城的补给和民壮就没断过。
所以当前朝堂上的每一位朝臣都是有功劳的,甚至可以名垂青史,但在环州取得辉煌大胜之后,事情便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变化了。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或是自己代表的势力利益最大化,甚至连一项支持并约束刘娥权利的吕夷简都在关键时刻倒戈。
王曾同吕夷简两人联袂而至,自然是为了让叶安支持文臣,更重要的是希望刘娥能够还政赵祯。
没错,原本后党中的重要一员,大宋的中书门下平章事居然成为了皇帝的心腹,力争小皇帝上位。
历史的轨道已经开始偏离,叶安相信正是因为在这场环州之乱中,党项人的溃败才让吕夷简感觉到了恐惧。
他自己恐怕也知道刘娥的权利即将开始膨胀,甚至可能到了他也无法约束的地步,继而因为此前种种违逆刘娥的行为,威胁到自己的相位。
这也算是他的孤注一掷了,叶安作为旁观者自然是看的分明,吕夷简坐在椅子上见叶安连忙放下碗后笑道:“无需多礼,老夫同王相公前来为的便是见见战功赫赫的云中郡侯啊!”
叶安从袖中掏出帕子擦过嘴后稍稍一愣,便叉手躬身道:“吕相公,王相公抬爱了,长生不过是体量安抚副使,一切全由范公主持大局…………”
“你也无需自谦,清平关一战陈琳已如实奏报,至于青岗峡中堵截党项追兵,率西羌人远走虾摸寨也是明智之举,同曹仪那般的武将一同击溃五千党项精骑,我等同为文臣当为叶侯贺!”
王曾在边上缓缓开口,算是同吕夷简承上启下了,至于接下来便要看叶安的表态,叶安觉得这比在战场上谋划和决断还要费力劳心。
“长生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罢了,两位相公抬爱,叶安年幼,用范公的话来说便是一块在朝堂中尚且未经雕琢的璞玉,自当谦逊做人,做事,做不到进则兼济天下,也只能做个独善其身的孤臣了……”
叶安用上了上辈子从大学中掌握的过硬技能,长篇大论,避重就轻的和眼前这两位相公打太极。
意思也很简单,我年轻,咋滴!我是孤臣,咋滴!我没经验,咋滴!
都是在官场上混的人精,吕夷简和王曾岂能不知叶安的小手段,但大庭广众之下却也无法说的太过露骨,唯有表面笑嘻嘻,心中妈卖批…………
“不知两位相公所寻叶安何事?”
叶安用一句明知故问的话结束了这场简单而又枯燥的对话,现在的他不怕得罪人,甚至就要得罪人嘞!
待吕夷简和王曾二人满脸挂着略带“威胁”的笑容走开后,李遵勖终于出现了,看向俩个老倌的背影担忧的对叶安道:“你这是怎生了,刚回东京城便把两位相公给得罪?这可不是明智之举,你不是常说要双赢的吗?”
“有些时候可以为了双赢而妥协,但在别人把你当做棋子,甚至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是,再谈妥协和双赢便是个大笑话,我可不愿成为朝堂上的墙头草,更不愿成为别人眼中的大笑话!”
李遵勖奇怪的看向叶安道:“你不是一向以文臣自居吗?连在环州都是如此,怎生回来了反倒是要不同文臣为伍了?”
“李大哥,你觉得文臣会把我看作一道吗?”
叶安的话让李遵勖尴尬的摇了摇头:“看似文臣接纳了你,但实际上你还远飞文臣,至少同那些通过大比走上仕途的文臣不同。”
叶安点了点头:“我是锁厅试,说的好听便是恩科,说的不好听便是中旨得官,如同夏竦一般虽是文臣,可终究游离于文臣之外啊!同样的道理我也不是出自将门,更不是外戚,你觉得我做什么好?”
李遵勖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叶安的话,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来家吃饭,你嫂子给你做了乳酪!诶?不对!你之前一项是管我叫伯伯的,怎生突然变成大哥了?!”
此时的李遵勖才反应过来,叶安笑嘻嘻道:“因为小弟同曹家哥哥的辈分在那里,曹家哥哥不愿没由来的成你的侄儿,于是叶安只能逾越了。”
李遵勖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嘴里也不知呢喃的说着什么,大抵也是在“问候”曹仪的家人吧?
只不过这个早晨注定不会消停,在李遵勖走后,叶安最不敢,也不想面对的人出现了,蓝继宗!
说实话叶安甚至不担心陈琳,因为这个皇城司的特务头子已经与自己关系很好,最少自己在否决刘娥的提议后他还能尽力回护。
至于蓝继宗,他定然是受了刘娥的口谕而来,从他一脸无奈的表情叶安便能看出他是有备而来。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抗旨与矫诏
各方势力除了曹利用之外几乎都没有放过叶安,毕竟曹利用这个枢密使也知道,叶安相较于将门更加亲近外戚和文臣。
至于曹家,原本看似还同云中郡侯府关系不错,但之前曹家妇人做出的事情却让曹家同云中郡侯府的关系极差。
而更加诡异的是,这事曹仪甚至还不知!!
用李遵勖的话说,曹家上下几乎都瞒着曹仪,再加上曹仪的二叔现在的曹家家主曹玮身在永兴军,曹家上下便只能听从赵英姬这位宗室之女的话了。
曹家上下的男人们几乎都是在外做官,对于文臣来说这是远离政治中心,但对于武将来说这却是极大的荣耀,因为将门能够领兵在外,无一不展现了天家对其之信任。
所以赵英姬到是也有恃无恐,她不想让曹仪知道这件事,免得坏了这大喜日子的气氛,因为曹仪的担任镇戎军节度使,此次又在环州之乱中颇有军功,赵英姬当然是骄傲的无处安放,也把之前得罪云中郡侯以及李家的事情抛之脑后,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云中郡侯这能与曹家相比?
何况是现在曹仪有立了大功,一旦回朝必定得到圣人的重用和官家的赏识,可以说功劳必在叶安之上,如此还有何可担心的?
蓝继宗带来的消息也很简单,刘娥要他留身奏事,也希望他能在朝堂上“实事求是”的把他的想法是如何得到刘娥秘密支持的事情公之于众。
叶安摸了摸大袖中的奏疏,微微皱眉道:“蓝大官,叶安的诱敌之计还是莫要说出来了吧?那可是欺瞒两府相公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岂不是成为圣人与叶安私下谋划之事?调兵的虎符文书中可不是这么写的……”
蓝继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叶安不会同意,但凡是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同意把当初没把握的事,在功成后大白于天下。
“圣人是这个意思。”
“那便请陈大官转奏圣人,长生恕难从命!”
即便是蓝继宗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满脸的难看:“你这是打算抗旨了吗?”
“非是抗旨,实乃矫诏!”
蓝继宗脸色大变,看着叶安坚定的眼神小声道:“你这小子怎生就敢如此大胆!此话也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脑袋还想要吗?”
瞧见蓝继宗的紧张,叶安却笑道:“蓝大官,于是如此我越要说,你也应该如实向圣人奏报才是!”
蓝继宗满脸的疑惑,看到叶安狡黠的笑容皱眉道:“你这是有什么脱身之策了?”
“越是如此圣人便越不会动我,一个年轻满身居功的文臣,又是朝堂上的孤臣,为大宋献上祥瑞良种之臣,你说圣人能杀吗?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若是知晓此事,能让叶安身死吗?朝堂上会乱成什么模样?圣人又该如何自处?”
蓝继宗呆呆的看着叶安,就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得上下打量:“你这小子到底从范雍身上学了什么东西,怎生愈发的狡猾了!手段刁滑,实不当人子!”
叶安苦笑着抱拳道:“长生哪里是什么手段,不过是力求保命而已,得罪文臣,得罪将门,得罪圣人,你说我这孤臣到底做不做得?!总比搀和到他们其中要好吧?”
蓝继宗再次发愣,随即若有所思道:“此话倒是不错,只不过想要独善其身,那便要得罪不少人,你……”
叶安冲着蓝继宗叉手一礼道:“自从在嵩山遇到师傅,一路到了东京城,长生算是学到了许多东西,也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死不了的。”
看着叶安许久,见他不曾屈服,蓝继宗欣然一笑:“你这小子,若是能稍稍苟且,也不至于孤家寡人,文官的势力庞大,又是心系官家的,你为何也是不愿?”
这是在把自己往文臣的方向上推啊!叶安奇怪的看向蓝继宗道:“大官是站在文官一边的?”
“某家可不是,宦官只是天子家臣,从不与外勾连…………你……可莫要污人清白!”蓝继宗被叶安的言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的否认他的说法。
蓝继宗走的很快,脚下生风的模样让朝臣们平平侧目,这位大官向来是静重如山的,怎生今日行色匆匆?
待瞧见他是从叶安那里离开,待漏院中的朝臣们便略微清楚了问题所在,显然蓝继宗也没有从叶安那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样的态度反而引发了文臣和武将们的好感,毕竟言而有信乃君子所为,既然想要做孤臣,那就必须做出孤臣该做的事情,拒绝了文臣,与武将不是一条路,更不在任何一个势力中,连圣人的招揽都拒绝了,这小子倒是真的“倔强”!
朝会在钟鼓之声中开始了,身穿朝服的官员们鱼贯而入,叶安极少看见大宋朝堂居然有如此隆重的大朝会,规格之高,甚至超越了之前出兵环州时在紫宸殿中的常朝。
朝会是在大庆殿中举行的,往常如同敏锐猎犬般的殿中御史静静的站在门口,向每一位到来的朝臣施礼,他们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国家。
当然也会提醒朝臣们身上的服饰有何不妥,并记在心中,毕竟本职工作不能忘记,但好在这些殿中御史顾及颜面,并不会在朝堂上便发作弹劾。
恢宏的大庆殿中,朝臣们站定之后便发现,官家已经坐在了御座之上,而刘娥也已经出现在了珠帘之后,此次朝会不是臣子在等皇帝和太后,而是作为天家的母子在等待朝臣,表达了天家对朝臣们的尊重。
大朝会在宋廷的朝堂上并不多见,一年之中也只有在正旦,冬至等重要节庆中才会出现,并且还多为礼仪性质,乃是为了彰显皇权尊贵而是用的。
而环州之乱的平定,对党项人伏击的成功,也在某种程度上符合大朝会的性质,自然是宣扬皇权的最佳手段。
大朝会需要提前几天便开始筹备,甚至需要对仪仗,舆服,仪注进行万全的准备,甚至还有教坊司的礼乐伴奏。
叶安是第一次见到赵宋天家还有这般的牌面,相对于历代王朝来说,宋朝的牌面一向不怎样,但这一次却是奢华到了极致。
朝臣们身穿礼服一般的朝服站在殿中,两侧则是摆放了各种各样以金、银、玉制作的礼器的箱笼。
叶安还在搜寻巨大的宫柱时,就被李尊勋拉到了勋贵的队伍中,大朝会上多以品秩列位,有勋爵者则是按照勋爵独立成班。
所以殿中朝臣们的站班和影视作品中的完全不同,文武分为年队,勋贵独立成班,又有文资者则是站在了相公们的边上,比如冯拯现在就站在王曾和吕夷简的边上,目光狡黠的看向叶安…………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孤臣的底气
朝会的内容并不多,但非常的冗长,体现了天家礼仪的同时,也让叶安感受到了朝堂之中文武百官之间的隔阂与分水岭。
可以说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正在降低,文臣,武将,刘娥成为了三方势力,但在这三方势力交锋的时候,其中却也有一些后党和皇党势力之间的互相倾轧。
原本打算靠着宫柱睡觉的叶安终于被大宋朝堂上的权术和手段所惊艳,睡意全无。
虽然不想被绞进去,但只有在了解各方势力的时候才能做到独善其身,否则这能应对自如?
大朝会主要是对此次环洲之乱的成果进行总结,既然平定了西羌人的动荡,那自然就应该论功行赏,只不过东京城外的宋军却没人在意,所有人都把功劳归功于刘娥的用人得当,范雍的领导有方,曹仪的英勇善战上,至于叶安在清平关阻击西羌人,以及几次大捷全然一笔带过。
这是叶安乐见其成的,也是在他拒绝了各方势力后的必然结果。
“环州大胜,既平定了西羌人之作乱,又伏击了党项精锐,使其数载不敢犯边,可谓是毕功与一役,乃圣人之智握,官家之明德也!”
王钦若第一个出班论功,叶安听了便知晓他要做什么,把刘娥的功劳描述出来,至于赵祯的便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高下立判。
李遵勋撇了撇嘴小声道:“这奸人必定言陛下年幼,圣人当为国朝操劳,辅佐陛下……”
“然,天子年幼,应多以政为学,圣人统大局,当为国之治下,主政四方!”
叶安惊讶的看向李遵勋,果然是在朝堂上厮混多时,听话知音,王钦若的话以被他猜出了个大概。
“圣人之功自然不可忽略,然,此乃国朝之法度也,臣子尽心,为国效命,文武同心戳力方有此等煌煌之大胜!如今得胜之军久在城外,百姓茫然,外朝耻笑,非是上国仪态也!”
果然是吕夷简,文武,内外,多个方面齐齐下手揭穿了刘娥心中的想法,也把某些“出谋划策”之人逼到了墙角…………
要说在朝堂上谁最能发起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进攻,那必定是文臣,只要文臣站在一起,几乎少有人能招架。
附和王钦若的朝臣毕竟在少数,煌煌朝堂之上,谁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呢?除了那些王钦若的心腹,其他人是绝不会在这时候表态的。
随着吕夷简这位相公的发难,王曾自然也不甘示弱,他是力保小皇帝上位的朝臣,大声道:“如今国朝大胜,官家主政天下乃实至名归,当为国朝幸事,为天下百姓之幸事!正德归而天下附,皇统续而万民顺矣!臣王曾奏请圣人归政陛下!”
“臣等奏请圣人归政陛下!”
这已经把是刘娥逼上了绝路,叶安缓缓的闭上眼睛,若是再看这朝堂,他会被气的吐血,没想到自己费心巴力,冒死换来的东西,最后居然会变成一场逼宫。
而这场逼宫也必定会引发天家母子之间的隔阂,甚至朝堂上更为激烈的对抗,这对大宋的稳定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就在此时,赵祯却开口了:“朕尚且年幼,大……圣人垂帘多时,稳固国朝之事,自先帝驾崩全由圣人做主,朕自不可相比,如今国朝力在求稳,待朕……”
“陛下此言不妥,眼下国朝安定,海晏河清,正是陛下主政之时,年幼之说尚不足为虑,汉武帝十六继位,乃为强汉盛世之基也!”
曹利用的突然倒戈让整个大庆殿中之人措手不及,文臣不会想到这个他们忌惮的枢密使居然会支持官家,而且是当着刘娥的面反驳赵祯的话。
至于刘娥在珠帘之后更是惊诧,蓝继宗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肩头在颤抖。
是刘娥在关键之时把他曹利用任命为枢密使的,没想到在这时候他居然会倒戈向文臣,稍稍有些头脑的人便知道,这是在向官家示好,表忠心啊!
“嘿,没想到,没想到,曹利用居然也会择机而动,看似是在为官家谋划,不也是在文臣修好吗?”
李遵勖的话让叶安恍然大悟,没错,这又是“一石二鸟”之计,相当聪明的一石二鸟!
细思极恐啊!叶安觉得自己相比朝堂上的诸位大佬们实在是太嫩了些,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阴谋阳谋,甚至连站队都不如人家。
“李大哥果然是眼光毒到,只是这朝堂上谁又会真的关心环州的未来,或是那些城外的勇士们呢?”
叶安的话让李遵勖目光一凝,随即苦笑道:“你错了,还真有人,官家已经下旨,调拨内藏库之所存锦帛,铜钱,赏赐大军,虽数额不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赏赐,已经命三司取办,怕是朝堂上的诸公还不知晓…………”
聪明!
果然是抓住了利益所在,战争过后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赏赐!这是给你收买人心的最好机会,若是错过叶安反倒是要对小皇帝好好说道说道!
既然赵祯已经做了,那便是好事,抬头看向御座上的赵祯,却见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叶安微微颔首点头。
赵祯的嘴角微微扬起,坐在御座上虽然不能有太多的动作,但他相信自己的这位同龄“小先生”在肯定自己。
摸了摸袖中的奏疏,他更加有底气了。
轻咳一声,整个朝堂便陷入安静,反倒是让赵祯心中有些发怵,但随即开口道:“大军得胜还朝,将士幸苦,当有赏赐,朕亦该犒赏大军,为将士卸甲,献俘太庙,告慰先祖!此乃盛世何必在他处纠缠?
天下百姓之重,在食,在粮,在收,朕近日所收奏疏,通篇累牍皆为赞言,唯有一份奏疏却是让朕欣喜,出自司农寺少卿范子渊与叶安之手,虽颇有谏书之意,然其二人为天下百姓农事操持之心却让朕生感欣慰。
疏中有言规劝于朕,“当按部就班,以礼制待得胜之军,其后国朝之政府当以民为重,推广良种,解万民之温饱也!”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朕今日见尔等为主政之事争执不下,想到那些入冬时饥寒之百姓,心中只觉愧对诸公之赞也!
圣人垂帘,主政四方,为先帝之制,朕尚且年幼,在资善堂中亦可就学国事,坐朝听政亦无不可,待圣人心中有了章程,自会还政予朕!何须朝臣上请?岂非离间朕与圣人的母子情义?!”
什么叫有礼有节?什么叫掷地有声?什么叫反客为主?
目瞪口呆的李遵勖猛然转头看向叶安,压低声音道:“你这狡猾的小子,好一个釜底抽薪,但也把人都得罪,看你以后如何在朝堂中自处!”
“别忘了,小子是孤臣啊!说的是实话啊!向我发难,便是在打官家的脸,您说是不是?”
“刁滑!”
“多谢夸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又被提溜入宫了
叶安确实做到了釜底抽薪,赵祯说的话着实把环州之战的功劳进行了淡化,文臣此时也站出来发表关于“国虽大好战必亡”的言论,气的叶安真想上去给这些读书读傻了的的酸儒一顿老拳。
“好战必亡”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若是把“忘战必危”这句话忽略了,那便是纯粹的胡说八道。
幸好朝会之前请待漏院的内侍向陈琳捎了口信,陈彤这个官家的贴身内侍才有机会拿到自己的奏疏和条子,否则赵祯怎会在超会上如此“孤注一掷”。
虽然叶安直到大朝会散朝一句话也没说,但很多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异样,当然更多的是不满他的行为。
便是文臣清贵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不爽的,别人都在上疏奉承官家,你却同范子渊上疏推广良种,什么意思?难道这满朝文武就你们两人心系政事,别人都是阿谀奉承之徒?!
叶安此举不光得罪了文臣,武将,也得罪了刘娥,最少把她在大朝会上的计划全部打破,本来她是打算以天子之礼接见得胜归来的大军,谁曾想有了叶安这出,便是王钦若也没料到叶安会在这关键时候釜底抽薪。
眼下环州之乱的功劳已经没有办法讨论了,所有的步骤都必须按照礼制进行,而且要快,否则便是耽误国事,心中无有百姓。
叶安只是挑了个头,而赵祯却把“接力棒”在无形中传递了下去,朝臣们在无形中成为了传递者。
散朝之后叶安同李遵勖打了个招呼便悄然而去,他觉得四周“如狼似虎”的目光非常的不友善。
待上了牛车才发现,已经有人坐在自己的牛车上,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大叫一声:“叶侯,你这可是坑死我了!”
好吧!范子渊确实被叶安坑了,当然他被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是范雍的侄子,不坑你坑谁?
“同为司农寺少卿,难道此事你能躲得掉?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吾辈义不容辞!”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叶侯不会真以为范某就是个脑袋一热便不管不顾上疏的傻子吧?我只是看清,想要在朝堂中做事,最好便如同你叶安一样做个孤臣!后党也好,皇党也罢,他们想要做事可着实不容易嘞!”
叶安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也不需如此悲观,不是还有清贵吗?那些官员……”
“叶侯万万莫提清贵。”范子渊摆了摆手:“什么清贵,说的好听便是清流,说的难听便是只知呈口舌之快的文臣,你说的那几位可算不得清贵之官,无论是宋家两兄弟,还是夏竦,亦或是九经先生,渊汆先生都是做实事的人,我这算是走对了门路,也就是他们颇为支持司农寺的奏疏,至于其他清贵,居然有人说我不识时务,认为此时上疏不妥,当以论功行赏为先,这说的是什么话?!”
叶安长舒一口气,看向范子渊道:“夏竦也是附议的?”
“那是自然,出使辽朝回来后,夏竦的名声在朝廷上下颇高,做了不少实事,此次上疏也有他在其中附和,还上了一道《奏官家恤农疏》其中之言颇为详实,规劝之意更是其重如山。”
没想到夏竦居然能得到范子渊的这般评价,倒是有些出乎叶安的意料,不过这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个聪明人,在大势面前选择果断,即便是得罪人也要选择好站位。
他是坚定拥护赵祯的臣子,这时候上疏没有错,只有功,即便是赵祯没有获得亲政之权,在刘娥那里他也能交代的过去。
“精明人啊!”叶安解下头上的进贤冠微微感叹,也难怪夏竦能在大宋的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能做实事,能洞悉局势,还能游刃有余的在其中“穿梭”,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天生就是搞正在的料。
牛车刚离开待漏院的门口,还未拐上御道就被人拦下,铁牛瞧见来人便笑了,唱了个肥喏道:“原是许中官,又是宫中大官来寻我家侯爷?”
姓许的内侍连连摆手,小声道:“当不得中官的称呼,蓝大官让奴婢来寻叶候,还请叶候随我入宫。”
叶安在马车中无奈的向范子渊耸了耸肩:“怕是有人要问责与我了,你还是快些走,免得沾染上身。”
范子渊麻利的起身下车,同时还在口中说道:“这如何使得,岂能让叶侯一人所受苛责?”
叶安翻了个白眼,这货下车的速度是真的快,话音刚落人都快没影了,好家伙,就像身后有狗在撵他似得。
原本就知道散朝之后会被刘娥叫去,但在看到蓝继宗无奈的表情后便知道刘娥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
今日朝会的变故太多,单单是曹利用突然的反戈一击便足以让刘娥措手不及,至于王钦若……几乎是被文臣按在“道德的地表摩擦。”
大宋从立国之初便定下宦官与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这是祖宗之法,谁人敢挑战?赵祯亲政几乎就是政治正确,没人敢在这件事上持否定态度,即便是王钦若自己也只是拥护刘娥继续垂帘听政而已。
因为叶安的一份奏疏,使得朝堂上的诸多对抗被化解,釜底抽薪之计更是让赵祯这个小皇帝站了出来。
文臣对叶安虽有不满,但也颇为欣慰,至少他的奏疏让官家有了独立于刘娥之外的行动,但对于刘娥来说,一直听话的小皇帝突然改变了,这当然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在刘娥看来,叶安便是造成官家“自作主张”的罪魁祸首,必定是要提溜进宫中说话的。
“叶侯,我的叶侯啊!您倒是真的胆大妄为,居然攒使着官家在超会上说了那番话,圣人之前可是一点也不知晓的,你可知道官家散朝之后便向圣人告罪去了。”
蓝继宗的脸色非常难看,叶安却笑道:“难道这不是好事?官家以有自己的想法,做了正确的事情,难道这也有错,恕长生不敢苟同。”
“这话又不是某家说的,有本事你当着圣人的面说出这般的话来,冲着某家算怎么回事?!”蓝继宗冷笑的看向叶安,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惊慌,只可惜叶安并没有给出他满意的表情。
“若圣人责怪,长生倒是不担心嘞!”
“死鸭倒是子嘴硬的很!”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挂冠而去
事实证明当叶安站在刘娥面前,面对她冰冷的目光时心中还是犯怵的。
讪笑着躬身道:“圣人召见长生?”
“明知故问?在本宫面前你也莫要再装清白模样,官家在大庆殿中说的话可是你教的?此乃教唆官家之举,扰惑君王!其罪当诛!”
这便有些扣帽子了,倒是也吓唬人,叶安无奈苦笑:“圣人若说叶安上奏官家,进言重农也是扰惑君王,那长生当真是无话可说!”
“倒是牙尖嘴利!官家年幼,眼下又是大军还朝待定,你这时候却以农事为由,蒙蔽官家,难道还不能治罪吗?”
叶安缓缓摇头,看向刘娥的眼神也愈发的坚定:“圣人明鉴,国计民生乃天下之重,西北既以安定,便该按部就班,与其拖延大军入城封赏,不如按部就班以国事为重!”
“本宫需要你来教?!”
刘娥大怒,对她来说叶安的态度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完全不是原本他该有的模样。
在瞧见叶安眼中的镇静后刘娥突然笑了,缓缓的靠在锦榻之上,看着后苑中的风景笑道:“本宫差点着了你的道!想要独善其身?本宫可不会让你如愿!”
边上的蓝继宗眼神中带着苦笑,看向叶安的手冲下比划一番,很明显他是在嘲笑叶安的小伎俩在刘娥面前被如此简单的识破。
不过这也在叶安的意料之中,若是刘娥没有这般的能力,那她也算白在大宋的朝堂上垂帘听政如此之久了。
“那不知圣人该如何治罪微臣?”
“何须治罪于你?本宫当赏你,你远赴环州,杀敌御边,于国有功,本宫怎么能罚你呢?当重赏你才是啊!”
叶安一脸的黑线,他发现刘娥完全不按理出牌,甚至有些像是在于自己斗气,这样做完全是在捧杀自己,并且效果还非常好。
作为一个孤臣在朝堂上没有盟友,这样也就意味着一切恩处于上,若是刘娥的赏赐太过丰厚,那自己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心虚的笑了笑,叶安尴尬道:“圣人这般的赏赐,叶安可承受不起…………”
“你当然承受得起!否则如何又会在本宫面前放肆呢!叶长生,本宫可以明言,雷霆雨露皆出于上,若你不服大可挂印而去!”
叶安一时无语,他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权谋都是徒劳,显然自己怂恿小皇帝的计划触犯了刘娥的利益。
她现在需要的更加稳定的统治,需要的是权利的延续…………
叶安并不反对刘娥再次执掌大宋的权利,也知道她还会延续这个权利很多年,他只是不希望朝堂上因为权利的争夺而忽略更加重要的事情。
朝堂之上,权利倾轧,耽误了的是大宋眼下来之不易的时机,眼看着党项人退兵休养生息,甘凉二州的局势被稳定,大宋与西域的贸易极有可能被再次激活,也可压制党项的崛起。
可在这关键时刻,大宋的朝堂却在干什么?为了看似很重要实则不值一提的事情争斗不休,这是人干的事?!
叶安心中的焦急是无人知晓的,他了解未来的历史,虽然环州之战改变了历史进程,但实则没有本质上的改变,李德明还活着,李元昊率领的党项军也并未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
之所以战果惊人震撼大宋朝野,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大宋在西北难得的胜利,但纵观全局也仅此而已…………
面对刘娥的强势威胁,叶安逐渐平淡,缓缓拜下的同时,摘下了头上的进贤冠轻轻放在地上:“圣人乃国之母,雷霆雨露皆出于上,长生不才难堪大用……望圣人垂怜,放归信陵坊。”
说完在刘娥呆滞的目光中起身而退,缓缓离开这座距离后苑最近的宫殿,能在这里出现可见刘娥是把自己当作体己之臣看待的,但叶安绝不能容忍她的无限威胁。
作为一个统治者,你可以专权暴虐,但我也有拒绝和不受威胁的权利,这是叶安的底线,你用辞退来威胁“员工”?看似是至高皇权的体现,可你却不知道什么叫“不干了”!
“圣人……这……这……小子走了?!”
蓝继宗呆呆的看着地上稳稳当当的进贤冠,一时间居然不会说话,他想过一万种可能,但却绝对想不到叶安居然敢真的挂冠而去。
这简直是就是忤逆之罪!还是当着如日中天的圣人之面…………不知是该说他胆气过人,还是该说他蠢笨无比?!
“呼……”终于回过神来的刘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要抬手却始终聚不起来,最后恨恨的说道:“这性子……倒是倔强的很!”
蓝继宗虽然吃惊于叶安的行为,但更加吃惊于刘娥的态度,面对叶安的如此无礼,她居然还能如此克制,若是换做旁人怕死早已雷霆震怒。
“圣人,这该如何是好?这小子若是就这般的离开宫中,朝堂上下恐有流言,官家询问奴婢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刘娥忽然微微一笑:“你觉得他叶安真有这般的傲骨?朝堂上下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想做孤臣?哪有那么的容易!既然他要做孤臣,那本宫便成全他,罢去他的一切官职差遣,唯留云中郡候的封爵给他便是,如此到也没有斩断联系。”
蓝继宗微微点头:“娘娘圣明,此举倒是能惩治其犯上之罪!”
“惩治?呵呵……倒是能让他在朝中名声大振!本宫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总需他那家学才行啊!哦……墨敕鱼符还在他的身上?”
蓝继宗飞快的点头道:“还在云中郡侯府,之前阳城县君便是靠此墨敕通行禁中内外。”
“嗯……虽然挂冠而去,但却不得荒废官家学业,九经先生打算告老还乡,渊汆先生讲学到时有趣,只可惜官家还是颇喜这小子的,资善堂在东宫之侧,不入禁中内廷,倒也无妨…………”
蓝继宗是宫中的老人了,伺候刘娥也非一时半载,微微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教他叶安知晓,若是耽误了官家,谁也担待不起,朝野上下还不把他叶安给比作奸佞?!”
刘娥缓缓起身,看向宫中最高的大庆殿飞檐,含恨说道:“贼骨头!”说完便甩袖而去,唯有蓝继宗长叹一声,这哪里是贼骨头,明明是个硬骨头啊!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兵甲如洪
短短几天时间,东京城便再次回归热闹,凯旋大军入城,于宣德门受圣人与官家御览,天家以古礼相待。
献俘,授馘,饮至、大赏!
礼数浓重,全城震撼,这是大宋自澶渊之战后,首次对外战争的大胜,如何能不激起百姓的自豪之心?
御街之上,净扫的干净,虽无黄土垫道,但有这般的排场已经算是天家最大的尊重,沿街商铺,彩旗招展,围观百姓高声叫好。
但正真的震撼还未将领,当时至正午,南熏门洞开,城墙之上的禁军高声大喝:“万胜!”
从万胜门转道南熏正门的大军缓缓进入大宋的权力中心,残破的甲胄,伤痕累累的身体,充满杀气的眼神,无不宣示了这支军队的骁勇善战,也把四周围观的百姓看的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一只真正的军队从来都不是用来展示给百姓看的,尤其是从战场上退下的军队,他们展现给百姓的不是气宇轩昂和装备精良,而是浴血拼杀的勇气和铁一般的军纪。
猛将出战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虽然身上的甲胄残破,但将士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虽然伤痕累累,但气势却刺破苍穹。
这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柄剑,一柄枪,腰间的兵刃挂在最顺手的位置,在摆臂的同时,右手明显靠近腰间,如此方便他们随时拔出兵刃作战。
叶安一直向他们灌输的口号便是“身为刀剑,唯有出鞘和准备出鞘!”
东京城的百姓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所有的兵卒的步伐如一,从抬腿到放下,仿佛如同一个人在行动,数千士兵组成了一个巨人,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在御道上前进。
相比之下,那些甲胄锃亮,个头威武的禁军反倒是相形见绌,在这支大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就是百战之兵的强悍气场,吓得四周百姓不敢言语,稍有叫嚣想要出风头的闲汉,在靠大军之后便被将士们的眼神吓得两股战战,灰溜溜的逃走。
因为他们从这支军队的眼中看到了杀意,毫不怀疑自己靠近便有被当场斩杀的可能…………
连为此秩序的禁军都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神,只能干咽一下口水,手更是不敢放在腰间的兵刃上,以免一起误会。
军中向来是敬畏强者的地方,东京城的禁军看到如此威势的边军不自觉的执礼肃穆,他们敬畏这些强大的袍泽。
鼓点一般的脚步震颤着地面,也震颤着人心,李遵勖身为左龙武卫将军,率领左龙武卫于南门大街迎接这支边军。
看着迈着坚定步伐,如同洪流一般如山入墙的军队,便是他这个曾经领兵打仗的左龙武卫将军都是心中骇然。
他知道,自己身边这群“兵样子”在这支边军的冲击下一个回合也支撑不住便会被杀的丢盔卸甲,稍稍摇晃脑袋把这个天马行空的想象给抛弃掉,这样一直大军入城若是稍有不臣之心,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
谁能想到距离大宋开国不过百年,眼下的禁军已经如此不堪,相比之下边军的彪悍让人望而生畏。
李遵勖急切的想要知道,叶安是用的什么手段把边军打造成眼前这样一支百战雄兵的?
前有左龙武军开道,四周的百姓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而人群中参杂着的外族人却是瞳孔震颤,他们没想到大宋的边军已经如此强大,难怪能围剿党项的精锐骑兵,难怪能让西夏国王李德明在大军的保护下负伤而逃。
叶安站在信陵坊的门口,边上就是御街南门大街部份宽阔的大道,看到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军队已经出具规模,无声的笑了笑,这对大宋来说也是一次战略威慑了,至少也时候一次国家武装力量的展示。
秦慕慕依偎在叶安的边上,看着眼前缓缓而来的整齐方阵,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这就有些过分了,若是他们喊着一二三四,我一定会认为这是大阅兵的方阵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
随着叶安的话,领头的校尉发出了嘶吼:“正步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哗啦,整个军阵的队伍开始转变,原本的下范围摆臂走动转变为正步,腿的幅度抬得更高,长兵器一律上肩,单手摆臂幅度更大,直至胸前,队伍的精气神瞬间提高到令人毛发悚立的地步。
秦慕慕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支宋军,她仿佛看到了铁打一般的军队,自己记忆中的军队,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的崇拜。
被自己女人崇拜是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叶安得意的仰起头刚要“装象”谁知大军中忽然传出口号:“向右看!敬,礼!”
于是无数双脑袋转向右侧死死的盯着一身常服的叶安,将士们用自己的眼神施以注目礼,虽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依旧让人心潮澎湃。
四周的人在接连躲避,被这样一支铁军用注目礼看着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事情,唯有叶安举拳在胸锤了下右侧,紧紧的瞩目这支大军的离开。
铁牛在边上已经眼眶湿润,同侯府中的亲兵一同举拳敬礼,他们也是这支强军的战友,也曾经属于他们中的一员。
大军过后,周围的街坊邻居看向叶安的眼神都变得不同,那种发自内心对英雄的崇拜让叶安带着秦慕慕落荒而逃…………
他现在需要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叶安并不希望因为自己挂冠而去的消息在东京城传的满天飞,如此反而是在变向对刘娥施压,倒霉的终究是自己。
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本打算暂时脱离政治,但秦慕慕一句“烂泥潭岂是那么容易脱身的?”便让他彻底死心。
叶安自认为已经把水搅得足够浑浊了,但没想到自己还是不能浑水摸鱼,眼下对他来说发展农也才是最重要,它是商业的基石,是封建王朝的根基…………
另一边,南门大街上的边军队伍已消失,宣德门前旌旗招展,代表了皇帝威仪的各色旗帜插满城头,为了此次献俘大典,礼部与三司配合,皇仪司出动了最高规格的大驾卤薄。
事实证明大宋的官员只要劲往一处使,效率之高令人惊诧。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农工商
当边军将士在宣德门前接受检阅的时候,这场献俘大典也就进入了**。
叶安与秦慕慕两人坐在自家增建的小楼上,中间的一方小几,上面满是糕点和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就这么在吃吃喝喝中观赏东京城的景象,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虽宣德门前的浩大场面看的不真切,但听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人头攒动的拥挤,两人依旧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
又是一阵声浪传来,秦慕慕笑咪咪的看向叶安道:“这般的气势你当真一点也不眼红?现在已经心潮澎湃了吧?”
瞧着她的一双玉手灵巧的捏起一块花糕放入檀口之中,叶安耸了耸肩膀道:“有啥可羡慕的?左右我已经挂冠而去,本就不打算在朝堂中混了,少了这些虚的,也算是不错,欲带其冠必受其重啊!”
“嗯!这话由内味了!果然越来越像是文人墨客!”
看着秦慕慕突然用“现代”语言同自己交谈,叶安微微一笑:“入乡随俗,你现在说话都是如同东京城的诰命夫人一般,文绉绉,但却好听的紧。”
“我发现,宋人说话韵味十足,含蓄收敛却又能让明白其中意思,并无歧误的可能,越是熟悉越觉得亲切呢!”
秦慕慕皱了皱琼鼻,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喜悦,自从叶安回来后,他们两人之间独处的时间便不多,这下好了,叶安挂冠而去,虽说给了刘娥以及整个朝堂一个措手不及,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了二人时间。
家中没有仆役,这对秦慕慕来说相当不错,连候家和铁家也被她当作亲人,没事便寻娘家的老夫人和娘子来后苑说话吃喝,俨然变成了云中郡侯府的“小沙龙”。
茶香袅袅,叶安舒服的靠在躺椅上感受着并不萧瑟的秋风,无意中向下看去,却见铁牛和侯府中的一众人等担忧的看向小楼…………
叶安无奈的叹息一声:“咱们现在终究不再是一个人了,身边多了很多亲人朋友,甚至有一大帮靠着咱们侯府讨生活的人嘞!你看看铁牛和王帮都愁成什么模样了?这两货生怕我被圣人治罪。”
“你还好意思说?”秦慕慕翻了个白眼道:“连我都被你回来的模样吓了一跳,谁家老爷出门的时候带着进贤冠,回来的时候便没有的了?!冠服,冠服!少了一个便是失礼,你说他们能不担心吗?”
瞧见叶安看向自己,秦慕慕撅着嘴道:“放心,我可没把消息告诉旁人,真的!连张家娘子都没说呢!”
叶安咧嘴笑了笑,秦慕慕抿嘴瞪了他一眼,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两人已经成婚,无论是认同感还是默契度都非常高。
轻轻搂着秦慕慕的胳膊,叶安笑道:“现在这个朝堂已经与咱们没有关系了,至少现在没有!咱们家要做的事情便是好好的把发展农工商,这才是咱们的力量,一个无坚不摧,强大起来连王朝都要恐惧的力量!”
微微的抖动传来,秦慕慕转头看向眼中有光的叶安,小声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这样做的后果?或许会改变历史…………”
“历史?它早已被改变,你难道忘了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秦慕慕惊讶的转头看向叶安:“你是说土豆和地瓜的出现?”
叶安轻轻的摇头:“有关系但并不直接,这两样农作物对大宋的影响还需要很多年才能体现出来,但最直接的却是李德明与党项!在原本的历史中大宋可以镇压西羌的叛乱,但李德明却没有出兵,而是向大宋求和了,他的目标在甘凉二州,所以并不希望得罪大宋,但现在却不同,有已经让李德明中了圈套,把党项拖进了环州之乱,李德明受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咱们要动手改变这个时代了吗?”
不知为何,秦慕慕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他们两人的身体还只是少男少女的模样,但他们的灵魂与心智早已超越了这幅躯壳,脑袋中的智慧和见识也超脱于这个世界。
叶安笑了笑:“明知这个王朝不出百年便会走向彻底的衰落,为何不改变呢?改变就是好事,我们要为自己的孩子负责,也不愿让这个辉煌的时代消失在历史之中。崖山之后无中国…………眼下大宋的辉煌和强大是你我未曾见过的,不是吗?”
秦慕慕缓缓点头,她同样也不希望这个时代就此落寞下去,尤其是在她见识过这个时代的繁荣和富饶后,心中那种刻进了汉家骨子里的骄傲便不允许她看着这个封建时代的巅峰被铁蹄蹂躏。
虽然古代史她没有叶安精通,但因为是警察出身,她对近代史的了解和所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使得她更不愿看到汉家文明不断衰落后被西方蹂躏的模样。
见她不说话,叶安便拉着她坐下,此时外面的一切和他们已经没有了关系,大宋朝堂的纷乱……管它作甚?宣德门前的浩大的典礼……与自己有关系吗?
“你是打算把普惠商号作为发力之处?用他作为支点改变大宋?”
“老婆圣明!”
“少来,连我都能看出你的计划,朝堂中的那些老狐狸难道看不出来?可能吗?咱们做的事情甚至可能触犯这个时代上层的利益!”
面对秦慕慕的担心,叶安笑了笑便道:“上层?除了赵家大宋的上层还算什么上层?门阀已经被消灭了,看看眼下的大宋朝堂,有几个还是靠荫恩入仕的?除了夏竦是有真才实学,其他的呢?赵家乐于见得普通人家走上成功,愿意他们成为辅佐大宋前进的动力!”
“看来还真是被权利给吓怕了哦!但赵家难道不知当一个人长久保持权利会变成什么样吗?”
秦慕慕的疑问在叶安的预料之中:“当然忌惮,只不过对于赵家来说,政治和军事才是第一位,至于农工商,却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的!这也正是咱们发展普惠商号的契机!今日咱们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也超出了咱们的短期规划,五年!五年计划才是咱们现在的重中之重!”
在叶安说出熟悉的词汇后,秦慕慕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你倒是什么都敢用,不过五年计划倒是不错的,短期目标与长期目标相结合,非常适合咱们的发展!”
“知我者,夫人也!”
小楼上传出的小声让站在中院的一众人等长松了一口气,既然侯爷与夫人还能笑出声来,那便没有多大的事。
“看吧!我就说侯爷好的很嘞!散了,都散了吧!”在王帮的驱赶下众人便也离开,他们并不知道,云中郡侯府将要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大典上谏
对于叶安这位让西北党项谈之变色的文臣没有出现在献俘大殿上这件事,无论是朝堂百官还是围观的百姓都有些不解。
你低调是可以的,但却不能如此低调啊!
毕竟身为体量安抚副使,还是领兵打仗战功赫赫的文臣异类,都应该出现在献俘大典上才是,过分的低调便不是低调,而是在沽名钓誉,同时也在打别人的脸面了。
没人知道叶安为何不来,便是范雍都惊诧于叶安自污的手段太过激烈了,至于曹仪更是在大典开始前质问了身为监军的陈琳,是不是有人在刻意打压叶安。
但陈琳没有回答的他的问题,而是脸色死沉的不说话,让原本一肚子火气的曹仪瞬间冷静下来,谁能打击叶安呢?
文臣没有那么蠢,武将根本不会无故得罪一位能为他们说话的孤臣,至于宗室和外戚……他们也绝不会去得罪叶安的,毕竟有官家在后面为他撑腰。
想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人了,曹仪小心的看了一眼宣德门前珠帘之后的凤驾,恐怕只有刘娥才能肆无忌惮的打击叶安。
但这却更说不通啊!刘娥当初可是暗中支持叶安的,对她来说叶安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怎么现在却要打压叶安呢?!
在曹仪的政治智慧已经“宕机”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神色平淡的范雍,向边上的陈琳告罪一声便迈步走了过去。
大殿即将开始,但在这之前还需准备一番,所以曹仪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向范雍请教个清楚。
但靠近范雍后,老人家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挥了挥手便道:“若是寻长生,那便莫要找了,这是他的自保之道,你总不希望他在朝堂上栽跟头吧?既然不来,那便是刻意为之,何必去寻?难道你觉得是圣人不让他来的?圣人能做这事?”
曹仪的脑袋顿时摇如拨浪鼓,还真是如此,若是叶安想来,谁也拦不住,便是圣人想要打压也要在乎自己的名声才是…………
憋了红了脸,曹仪只能开口道:“那产生为何不来?!大丈夫建功立业,战死沙场都不怕,还怕那些魑魅魍魉?”
范雍古怪的笑了笑,盯着曹仪看了半天道:“你倒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曹家将门……唯有你能同宝臣相提并论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可惜和你叔一个脾气,直来直去的,不懂揣摩!这是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曹仪挠了挠头上的兜盔,他是不明白叶安为何要以退为进,退了就退了,哪来的进?
此时即便是范雍也不知道他空中的退,到了叶安那里便是彻彻底底的退,直接弃官而去,所以当陈琳缓缓移动过来小声道了一句:“叶侯昨日入宫,顶撞圣人后便以挂冠而去,故今日不曾到来……”
陈琳的一句话便让曹仪和范雍目瞪口呆,定装圣人,挂冠而去?
即便是连以曹仪的粗神经也该知晓问题所在,不禁喃喃低语道:“这小子是打算成儒成圣啊!挂冠而去?亏他想得出来!若是再回朝堂,还不被人喷成个漏壶?!”
陈琳哼了一声:“粗鄙庸俗!”
“俺老曹本就是军中的厮杀汉,没有那般的斯文,只是知晓他叶安用兵如神,是有真本事的人,在文臣中俺就佩服他!若是连他都不在朝中了,嘿……以后俺老曹倒是连仗都不想打嘞!”
曹仪开口便点破了叶安的作用,无论是陈琳还是范雍都知道,叶安的本事很大,这一点便算是圣人也不能否认。
但金口玉言,圣人与叶安之间的对话陈琳已经从蓝继宗那里知晓,就冲叶安那嚣张的态度,没有治他个欺君之罪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随着宣德门上钟鼓齐鸣,赵祯与刘娥也着盛装登上了御台,赵祯一身大衮冕,头戴通天冠,至于刘娥则是一身的太后服饰,并无不妥,但范雍却听相熟的同僚说过,在此之前圣人曾有着天子服的打算,但却被吕夷简极力否决。
为此还曾发生过争吵,但因吕夷简的态度坚决,守住了文臣最后的底线,刘娥并未得逞。
每每想到这些,范雍便一阵后怕,若是刘娥以天子服饰御览大军接受献俘,那……那便与真正的天子何意?无论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无法掩饰她心中的野心膨胀。
看着台上已经撤去珠帘的刘娥,范雍心中一凛,他终于明白叶安那小子为何要躲的远远的了,如今的大宋才是最危险的,朝堂之上即将迎来一场风暴!
吕夷简和王曾这对针尖对麦芒的冤家都能摒弃前嫌,联手对抗刘娥,可见她的强势已经开始隐隐有冲破束缚的迹象。
恐怕连两位相公心中都没有底吧?
献俘大典开始,礼部官员刚刚念完冗长的礼词,还不等奏乐,便见一文臣打扮的官员快步上前,冲着高台便施以大礼,同时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疏,大声朗读:“煌煌天威,辅之以宋,圣人仁德,天子章明!国朝昌,而外夷衰,此乃天兆也!”
这显然是在吹捧圣人和官家,众人仔细看去却发现此人乃是参知政事李迪,因官家浅邸之时其为太子宾客,待官家继位,圣人便予以副相之位,虽少在中书,但却也有着礼部侍郎的差遣。
此次献俘大典便有他操办,属实稳妥,但谁也没想到大典进行的好好的,他居然站出来拍马屁,这实在是让人有些吃惊。
但毕竟是在说自己的好话,刘娥笑了笑便素手微抬道:“李复古,起来吧!你这是作甚?”
李迪非但没有起来,而是继续道:“圣人且慢,容臣下把这奏疏念完!圣人有辅国之重,功在千秋,然官家以非幼年之童,论政事颇有规章,论品行,乃仁德之君也,臣李迪叩请圣人还政官家!”
哗啦…………四周的朝臣顿时哗然,谁也没想到李迪歌功颂德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让圣人还政官家,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甚至连范雍都在压低声音的惊叫:“李迪疯了?!”
四周的禁军愣在原地,他们没想到李迪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毕竟这个不要命的文臣所说无错,重要的是连李遵勖这位距离他最近的左龙武卫将军没有下令。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这诡异的安静让人背后发凉,谁也不知刘娥会有什么举动。
唯有李遵勖看向李迪小声道:“李左司!何必在此言及此事?国朝大典,有失体统!”
李迪头也不回道:“官家以到二八之年,便是寻常百姓家的也该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唉!”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孝道的胜利
事实上李迪选择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实乃明智之举,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即便是刘娥想要发难也是有心无力,并且李迪的话并没有错,四周的百姓和官员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是个人都知道官家是该亲政的,官家登基即位多少年了?眼看着就奔加冠之龄去了,这时候还不亲政?!
一些朝臣终于站了出来,附议李迪的奏疏,恳请刘娥交还权利,让赵祯亲政。
只要有人带头,永远便不会缺少拥趸,李迪出格的行为成功的让朝中的清贵之官下场,几乎全都站到了刘峨的对立面。
夏竦看着眼前出班的这群人心中是又急又气,他没想到李迪居然愚蠢到在这个时候发难刘娥,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清贵之官沉不住气。
眼下是什么时候?是大宋最得意之时!是聚拢民心之时,是国朝发展之机!
即便是刘娥专权又如何?在大宋的祖宗之法下,她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必用自己的前途去与她硬拼?!
再者说大宋眼下的这一切难道她刘娥便一点功劳都没有吗?这些清贵不知道,但朝中相公们却是知晓的,大宋之所以能在环州之乱中取得如此大胜,还能歼灭数千党项精锐,安定西北,其中她刘娥的功劳功不可没!
若非有她暗中支持,密旨授予叶安,他叶长生哪来的底气调动整个永兴军路的大军?!
眼下正是刘娥风头正盛的时候,这么做只会让百姓心中觉得不妥,甚至会牵连到官家的身上,让人觉得这是官家在逼迫太后!此乃不孝啊!
悄悄移动身位,在穿过几个交好的同僚后,夏竦到了王曾吕夷简的身旁,小声开口道:“两位相公,李左司此举不妥啊!”
王曾惊讶的看向夏竦,在他的认知中此人一项是反对圣人摄政过多的,支持官家早日亲政的,为何今日一反常态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你夏子乔也觉得官家不该亲政?”
“不是不该,而是时机未到!”
吕夷简的眼中精光一闪,看了一眼不远处悠哉假寐的王钦若,这才回过头来道:“为何时机未到?眼下国朝大胜,民心可用,文武俱在,清贵之官尚不惧前途之危,子乔为何以畏惧?!”
他的话让王曾微微皱眉,看向夏竦的眼神也带着浓重的好奇,他知道夏竦的本事,能在朝堂中这么快的脱颖而出,不得不说手段相当高明。
“你且说说为何时机未到?”
夏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立刻道:“王相公,吕相公,二位在朝多年,自然知晓我大宋最重法礼,眼下环州大捷,国朝上下为之振奋,圣人之功所占仍多,此时请圣人还政官家,岂不是…………”
“有逼宫之嫌啊!”
王曾捋着胡须便的手猛然一紧,逼宫二字的分量他岂能不知道,看着高台上虽然愤怒但却一言不发的刘娥,王曾突然意识到李迪这一次是太过着急。
再看向边上的吕夷简,这老货满脸的懊悔,嘴唇哆嗦的看着自己,最后吐露一句:“老夫愧对复古!”
明白了,这李迪这次上疏不是无故而为,相反而是因吕夷简的唆使而为!
王曾无话可说,毕竟他一开始也觉得李迪此举到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文官对圣人表明态度而已,即便不成,也不至于有多大罪过,但现在看来…………
就在此时,闭目养神许久的王钦若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迈步而来,看向夏竦的眼神中满是欣赏:“不愧是夏子乔!当初你敢拦下李文靖的坐骑,一双膝盖差点跪烂在御道上,老夫便知晓你是个识时务者啊!”
稍稍一顿,见吕夷简和王曾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股不屑,王钦若并不在意,而是冷笑道:“圣人之威德如日中天,辅佐官家多年,此次环州之功难道就不是圣人之功了?官家年幼,尚且不能亲政,若是再有动荡发生又该如何?!”
“自有辅臣同朝议政!辅佐官家有何不可!”
“单靠辅臣?!”王钦若露出一丝讽刺:“吕相公,王相公,尔等扪心自问,在朝多年,哪次不是规规矩矩的,何曾有过逾越?万急之时尔等可有寇莱公的气魄!”
王钦若的话相当直白,甚至已经是在质问几人,便是一项善于变通的夏竦也是脸色惨白,他们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不过虽然王钦若说出了症结所在和弊端,但这并不能影响吕夷简和王曾的信心,相反他们觉得这些问题都可以得到改善,唯独刘娥不能专权!
后宫专权对于文臣来说太可怕了,煌煌史书中满是对后宫专权的可怕记录,没有什么比这还不能够妥协的了,所以即便是王钦若说的有道理,他们也不会在乎。
吕夷简和王曾唯一在乎的也不是李迪会如何,他们在乎的是李迪这么做很可能会“歪打正着”中了刘娥的“圈套”。
果然,随着围观百姓中有人提出质疑后,一部分文臣也觉得李迪此举不妥,这岂不是在利用眼下的大势逼迫圣人吗?
旁人不知道这是不是赵祯授意的,只是知道文臣的举动肯定与官家脱不开关系,当然没人会承认,但谁都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此时的赵祯极为尴尬,甚至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在眼下的情况之中该如何自处,说实话他自然也是想要亲政的,整日在资善堂中学习政事,但所有的奏疏几乎都是在大娘娘批阅后自己才能看到,甚至只能问,而无批阅之权。
只要自己一日不亲政,奏疏上的御批便没有办法经过中书门下变成旨意。
做了这么多年的少年天子,赵祯自己渴望一次证明自己所学的机会,这种心态和读书人科举入仕几乎是一个道理。
李迪是自己在东宫的旧臣,赵祯自然是明白他的用心。
但痛苦的却是赵祯自己知道这个机会眼下就不存在,看着跪在地上大声疾呼的李迪,赵祯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不禁想到若是叶师傅当下就在人群中该有多好!
他已经知晓昨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叶安挂冠而去,但他不认为母后会如何惩罚叶安,听陈彤说大娘娘甚至没有收缴云中郡侯府的那块墨敕鱼符,这自然是给他入宫讲学的机会了。
思虑再三之后,赵祯缓缓起身道:“诸公之意朕以知晓,大朝会时朕以表明心意,朕尚且年幼,不可担江山之重,圣人之德,可治四方。”
皇帝亲自发话,这使得李迪等人无话可说,而刘娥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一般,只是欣慰的看着赵祯微微点头,这一幕自然和李迪等人大声疾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百姓自然欢呼出声,这是大宋天家的孝道体现啊!是国本稳固的象征啊!
于是献俘大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进行,只是文臣中的一些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有些人却是颇为欣慰…………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李遵勋的求援
“长生你是不知,献俘大典上李迪那叫一个惨,当着所有人的面恳请圣人还政于官家,你可知后来如何?”
叶安翻了个白眼看向李遵勖无奈的说道:“你都说他惨了,自然是官家没有应允,至于圣人……恐怕不会多说什么。”
“你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圣人非但没说什么,反而夸赞李迪对官家的忠良之心,言辞之中颇为赞许啊!”
叶安端起茶水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这恐怕最是不妙啊!”
伸手把眼前的茶水递给了李遵勖,又把一盘满是铁托的糕点放在桌上这才笑道:“尝尝慕慕亲手做的酥皮糕点,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最是合官家口味,李大哥来的巧,品尝一番也可作为咱们食为天的甜点呀!”
谁不知道云中郡侯府的饭食乃是东京城中的一绝,李遵勖伸手接过带有余温的铁托,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块一口咬下,酥皮伴着滑嫩的内里在口中爆开,奶香和鲜甜在口腔中炸裂,顿时顾不得叶安之前的话,大口吃了起来,顺便还尝了尝奶茶这种新东西。
“嘿,整个东京城也只有你家才有这下……午茶!听闻最近那群诰命夫人也开始下午饮茶了,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滋滋滋……叶安砸了砸嘴,嫌弃地说道:“这便是你落伍了,下午茶乃是午后小憩之用,文人可在茶馆之中,至于妇人多聚与沙龙!”
“啥龙?!”
“沙龙,此乃西面的语言,意思是休息小聚之地,多为贵人一边呷着饮品,一边同志趣相投之人闲聊之所,在那里可以获得许多东西,要不改天你也去试试?”
李遵勖顿时摆手道:“我一男子去那妇人齐聚之地是个什么道理!”
“李大哥想到何处去了,此地有男女之别,又非共处一室!何况在那里听到的东西可是受益匪浅的,至于说出的话却是要仔细斟酌,或可扬名立万,或可身败名裂嘞!”
叶安笑眯眯的解释,他越是这般说,李遵勖便越是好奇,什么样的地方能有这般的奇妙,听起来还真的颇有趣味:“行,改天便抽空去一趟,你小子是愈发的有钱了,南门大街上的地价可不便宜嘞!”
叶安立刻摇头道:“那里是长生有钱,实乃普惠商号有钱,我只是股东之一,李大哥您也是股东啊!哦,还有王尚书!”
一听到王皞的名字,李遵勖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满的皱眉道:“王家当初不过是给了你千贯钱罢了,怎生这就成了咱们普惠商户的股东了?你给了他三成的干股,实在是太过多了些!要知道咱们普惠商号现在一年能赚……多少钱吗?!”
叶安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李遵勖暴躁的模样拉着他的衣袖道:“这就是买卖啊!商贾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有多少商号在咱们之后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别的不说单单是曹家,一个阜丰商号赚了多少钱?竞争激烈着呢!咱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干倒阜丰!”
一听这话李遵勖顿时来了兴趣,盯着叶安笑道:“怎么想通了?曹仪那货是不知好歹!在环州的时候他那婆娘便是个累赘……事情你也知晓我便不多说,但他曹仪回来了,居然也不上门赔罪,实在是气煞我也!若非是曾经穿过一条裤子,某家便去他那府宅前砸了他家的匾额才是!”
瞧见暴跳如雷的李遵勖,叶安无奈起身,看着自己的花圃稍稍叹息:“李大哥也无需气愤,买卖家的事情总是有来有往的,如何化解危机寻求合作才是作重要的事情,有长公主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提起赵清懿,李遵勖无奈的叹息道:“我和曹仪关系匪浅,从小的玩伴,少年时的对手,现在也算是相惜的,他能去环州建功我自欣慰,但就怕你那嫂嫂插手…………坏了两家的和气嘞!”
叶安微微一愣:“既然是通家之好,为何还担心嫂嫂插手?再说曹家嫂嫂不是同长公主沾亲带故吗?也不会下死手吧?”
“不会?!你是不知你嫂嫂的厉害,曹仪这才回府,便已经听闻仆从讲起过赵英姬的所作所为,当场便拉着赵英姬登门赔罪,他可是有功之臣,毫不避讳的带着婆娘来认错,天大的面子了吧?可你嫂嫂却是分毫不让,不要其他,就要赵英姬把阜丰商号给卖给了才甘心!这不是逼着曹家与咱们过不去吗?你说是不是…………长生,长生?”
好家伙,没想到赵清懿倒是够狠的,眼下的阜丰商号虽不能与普惠商号相提并论,但招牌和买卖还是值钱的,这位长公主殿下是要直接吞并阜丰商号,曹家能干吗?!
“叶郎,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李大哥再向你求援呢!咱们能袖手旁观吗?”
秦慕慕端着茶水便过来,顺便还给叶安的莲花小冠也拿了过来,叶安在家从来不带冠帽,只用一条简单的绸缎把头发束起便好,已经有些长度的马尾在脑袋后面一甩一甩的,说是颇为潇洒。
见秦慕慕过来打圆场,李遵勖大喜:“哎呀!还是慕慕懂得哥哥心中所想,咱们没必要同曹家闹翻不是?你不知其实长……你稍稍对向来自视甚高,认为那些旁枝末节的亲戚都算不得皇亲,一项以天家至亲自称,见赵英姬如此不讲道理,便也属实难忍…………”
叶安坐直了身体让秦慕慕帮他把莲花小冠束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头上插簪子会是个危险的动作,万一尖锐的发簪戳到头皮可咋整?!
“知晓了,李大哥这是来向我搬救兵的,但我可事先言明,若嫂嫂动了真火,那可是公主之怒,叶安平民百姓可担待不起!”
李遵勖苦笑着指了指四周道:“就你还平民百姓?!你可是咱们大宋的云中郡侯,堂堂的东京叶郎啊!”
不说还好,一说叶安便从心底里往上拱火:“怎生又有人给我起了这诨号?!之前在阳城县,便是阳城夜郎,去了西北便是“西北有叶郎”,回了东京城又来了个“东京叶郎”,和这我这辈子都同夜郎二字分不开了?!”
李遵勖大笑着向门口走去:“这诨号可是好事,哥哥我还想要呢!没人给啊!你小子挂冠而去不惧圣人的传闻已经在东京城流传开了,想要躲都躲不掉!”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天下之财
李遵勖难得上门求人,叶安与秦慕慕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何况还事关普惠商号的生意,还是该同赵清懿好生交流一下。
李家的门庭愈发精美了,若是放在旁人家的身上这便是不合规矩的,高挑的飞檐,带着偏房的大门,属于太过露富的表现,但对于李家来说,却是完全不存在问题。
不单单是李家外戚的身份,府中住着一位公主,这更是李家向老赵家表忠心的方式,越是在乎财富和虚荣,便是外戚越老实的表现。
入了李家的家门,便是别有洞天,绕过一片荷花池塘后的照壁,这才算是进入了李家的前院。
李遵勖酷爱园林,甚至不惜买下府宅后院一墙之隔的人家,把整个府宅向后挪动,增加了一个专为荷花池而建的前院照壁。
赵清懿正踩在秋千上,在侍女的推动下高高的荡起,这一幕让李遵勖老脸一红,也让叶安迅速的转过头去,也亏是李家的内宅没有旁人,赵清懿穿的襦裙之下几乎什么都没有,一双**看的清清楚楚,这便是对于保守的宋人来说都是不体面的事情。
所以寻常人家的女子即便是要喜欢秋千戏也要穿上裤子的…………
秦慕慕对赵清懿站在秋千上高高飞起的模样很是羡慕,她穿的是窄袖衣,衣长至膝,下有长裤倒也是方便的很。
至于赵清懿在瞧见叶安与秦慕慕之后便也发现了不妥赶紧下了秋千,一身袍服的她整了整头上的发髻便走了过来,素手一抬指了指李遵勖道:“便知晓你是要作甚,把长生与慕慕寻来当说客?可没那样的好事!曹家的阜丰我是志在必得!~”
叶安与秦慕慕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赵清懿对阜丰商号如此在意,看着眼前愤怒的赵清懿,叶安有些不解道:“嫂嫂为何逼迫曹家至此?阜丰商号虽说不如咱们普惠商号挣钱,可每月也是有大进项的,自然不会因为赔罪便能把阜丰商号给卖掉,何况如此做是否太过……”
“太过巧取豪夺了?”
赵清懿微微一笑,随即摇头道:“我这么做一来是让赵英姬知晓她做错了什么,让她真的吃痛!二来便是希望朝廷和天下人知晓,无论商号大小,无论商号背后有谁,一旦有了不服朝廷之心,有了发国之难财的打算,那就必须受到严惩,你以为这是我一人的决断?”
叶安和秦慕慕再次愣住,他们有过许多猜想,甚至觉得可能是赵清懿与赵英姬之间的私人恩怨,但没想到背后还是涉及到了天家。
已经恍然大悟的李遵勖有些不知所措,连他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显然赵清懿并没有同他说清楚,夫妻之间因身份的差异自然造就了这种隔阂。
只不过敏锐的李遵勖看到了更多:“如此说来,圣人此举不光是警告曹家,也是在警告我等了?看来咱们普惠商号的生意坐大,已经让圣人不安了起来。”
赵清懿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交给了李遵勖道:“非是不安,而是圣人要插手普惠商号的生意了,也怪长生!你这小子应下了圣人开设钱庄之事,但到现在都没有个踪影,自然让圣人不满了。”
叶安缓缓起身,从李遵勖手中接过文书从头到尾看过之后,双手递给了赵清懿道:“长公主若是进宫,还请转告圣人,钱庄长生必定尽心竭力,但普惠商号却不接受圣人的入股!”
此言一出秦慕慕便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至于李遵勖和赵清懿却是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李遵勖才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你可知晓圣人打算入多少钱?!三十万贯!整整三十万贯啊!”
“别说是三十万贯,便是百万贯,千万贯叶安也不会答应,还有曹家的阜丰商号,我也不打算收购和吞并,甚至要与其合作才是,只有合作才能共赢!当然圣人若是觉得不满意,可对阜丰商号罚铜千斤,乃至万斤以作惩戒。”
秦慕慕自然是知晓叶安心中所想的,瞧见赵清懿与李遵勖打算暴走,立刻解释道:“李大哥,嫂嫂,叶郎的意思你们大抵还不清楚。”
赵清懿翻了个白眼,从桌上端起茶水道:“自然是不清楚的,好妹妹若是知晓便同姐姐说清楚,这小子的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秦慕慕抿嘴笑道:“当然是为了咱们普惠商号好啊!若是圣人入股咱们商号,一次便有三十万贯的投入,这看似是好事,可圣人便一跃成为咱们普惠商号最大的股东,每年收益自然是分的最多的,即便是圣人不干涉商号的买卖,可圣人一句话便能让普惠商号敛财无数!这是在做什么?岂不是在利用普惠商号敛财?甚至是让我等成为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了?就算圣人不发话,那如此大的普惠商号是否成为有心人讨圣人欢心的工具?后果又会如何?!”
愣愣的看着秦慕慕,赵清懿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想到后果之后喃喃自语:“那我驸马府同郡侯府便彻底沦为百姓口中的奸佞小人了。”
“不错!当参与买卖的商贾便成制定买卖规则的人,长公主您觉得那时候的普惠商号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秦慕慕说完叶安便赶紧补充,这的话也让李遵勖猛然一哆嗦:“那我等的脊梁骨便能被百姓和商贾们戳碎了!那长生啊!圣人开设商号不成,为何能开设钱庄?”
“因为钱庄和商号不同,大宋的钱庄拿的是天家内藏库钱财,是官家与圣人的私钱而非国帑,且钱庄的最大作用是为了借贷,借贷给百姓以收取利息,当然也能让百姓把钱存在钱庄之中吃利息,通过时间差与利差赚取钱财。只要运营得当,既能满足穷人借债的需要,又能给天家积攒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说的李遵勖头晕脑胀,对于做生意这件事他实是不擅长,反倒是赵清懿听明白了叶安的话,小声念叨着:“那这钱庄岂不是名利双收的买卖?!只要范围足够大,开设的足够多,本金充足,便能赚取整个大宋的钱财,还能得到各处百姓的称赞,无论是借钱还是存钱都能获得所需,这这……”
叶安知道赵清懿想的是什么,微笑着摇了摇头:“普惠商号不会开设钱庄,一来没有那么多的本金,二来公信力…………哦,就是威望不够,三来钱庄必须要受到朝廷监管,三司是必须要定期查账以免出现错漏,那里的钱不光有天家的,还有百姓的不是吗?”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急流勇退的勇气
叶安的话彻底终结了赵清懿开设钱庄的念头,没想到叶安的到来依旧只是给了圣人一个承诺。
至于圣人想要做的事情却再次被他否决,但好在赵清懿已经知晓钱庄是如何运营的了,也算是入宫之后对自己的嫂嫂有个交代。
看向一脸端正的叶安,赵清懿无奈苦笑:“你这小子当真是有骨气的,你可知晓之前惹怒圣人的结果如何?现在又要拒绝圣人之意,难道就真的不怕受到牵连?”
叶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后抬起头对赵清懿微微笑道:“环州之战以让长生看清了许多东西,我本就是山中一道士,自嵩山而来,若是东京城中容不下我,再回嵩山便是,好歹还有个阳城县,如同王学士一般去往那里建个庄子,没事也能把酒话桑麻,岂不快哉?!”
“唉?你在阳城县还有庄子?”秦慕慕对叶安的经历大为惊奇。
“咳咳,算不得是一座庄子,乃是王家庄子里的一座仓库,但稍稍建设也还是不错的嘞!啊!有时间咱们也回一趟嵩山吧!师傅在回去清修了,我出战环州后,大和尚便带着静武去了嵩山,听说他去少林寺**,静武去往师傅那里修道,如今我也回来了,他们不在府中倒是清冷了许多!”
秦慕慕连连点头,她自从到了东京城便没有离开过这座城池,当然城外的庄子也是在东京城的范围之内,现在有去嵩山的机会,秦慕慕怎能放过!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前往嵩山?”
瞧见秦慕慕的激动,叶安无奈苦笑道:“总是要把东京城的事情安排好了才能走,眼下已经入秋,再过两月便到冬至,寒食节商号定然是忙碌的,到时也该回来了不是?总能让侯府中的一大家子人等着吧?”
秦慕慕微微点头,这个新年对他与叶安来说很重要,是他们抵达大宋的第一个完整的新年,按道理来说应该大操大办一下。
叶安心中想的是什么秦慕慕当然知道,就是希望把玄诚子和静武接过来,过年的时候把往日里与叶家交好的人家聚拢在一起是叶安的心愿,秦慕慕不止一次听他这般的念叨过。
赵清懿与李遵勖不同,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却对政治更加敏感,叶安这是打算离开东京城一段时间,让这座都城暂时忘却他的存在。
即便知道他这是可以的削弱自己的存在,但这样做的代价可不小,对于官员来说离开东京城也就意味着仕途要短暂的消失,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官声一旦消失,想要更上一层便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如此年轻便要淡出官场,赵清懿完全不懂叶安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
语重心长的拉着叶安道:“长生啊!不是嫂嫂说你,这时候离开东京城可不是明智之举,你身上可是有大功劳的,别人不知晓朝中的相公圣人却是知晓的,此时离开便是不受功,待到再回来可就过期不候了。”
叶安笑了笑:“长生不在乎那些东西,倒是愿如李家一般,做个闲散的开国侯,便算是满足了。”
“说的什么浑话,你家同我家能比吗?外戚就不得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你不同,年轻才俊又颇有家学,连圣人都夸赞过你,何必自断前程呢?!”
从赵清懿的模样来看,她是真的有些着急,叶安赶紧笑道:“眼下朝堂还有些乱,水太过浑浊了些,长生可不认为自己是在泥潭中也能翻起风浪的人,这便该借此机会离开才是。”
“那你觉得谁能在这朝中翻起分浪来?”李遵勖凑了过来,吃了一个枣糕笑眯眯的看向叶安。
“自然不敢妄议他人,不过长生觉得王相公与吕相公怕是都要出外,至于曹枢密怕是也难逃罢黜的噩运,甚至有血光之灾啊!”
这话让曹仪立刻提起精神,早就听王皞说叶安会算卦,不光会算而且很准,之前他还听玄诚子说过,叶安是唯一一个对他说寇准不得善终的人。
如此看来叶安的卜算几乎都应验了,这便是文人精通周易的好处啊!
曹仪看向叶安笑眯眯的说道:“早已听闻长生擅占卜,不如不算一卦,看看咱们商号前景如何?”
“不妥,还是该算算咱们两家未来的前途如何才是!”
“要不给懿儿算算?”
“甚好!”
叶安同秦慕慕对视一眼,这是把自己当作水晶球了啊!赶紧同他们二人解释道:“占卜之道本就是虚虚实实,长生对朝局的判断非占卜之术,实乃一家之言,哪里的灵验之说?!家师的占卜之术精深高妙,非长生能比啊!”
见叶安说外的真诚,李家夫妇这才相信他的话,想想也是,《周易》占卜推算靠的是博学广知,叶安的学识或许足够,但毕竟年岁在这里,恐怕难以推演出未来之事,或许是王家夸大其词也说不定。
李遵勖干咳一声,看着兴冲冲而来的儿子再看向叶安便颇为感慨:“你同端懿相差不了几岁,但无论学识见地,还是手段权谋都要远超于他啊!我也信得过你,若是要去往嵩山,便为观妙先生待声问候,至于长生你们夫妻二人,还是要早些回来才是。”
叶安端起茶水,苦涩的茶水在口中顺喉而下后这才笑着:“哥哥放心,普惠商号来你我两家的心血,长生怎敢舍弃?只是商号已经开始逐步运营,我们需要尝试一下,你我皆不去管,再过个几个月看它自己会如何!”
赵清懿大惊道:“都不去管?那岂不是乱套了!”
叶安微微摇头:“嫂嫂不必惊慌,商号之中自有规矩,各个商铺的掌柜也都是在东京城乃至大宋走南闯北的精明人,足以让商号按部就班,再说这商号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发展,咱们要的是它长久运营下去,而不是在你我两家的扶持之下长盛不衰!”
李遵勖还是有些担心,但赵清懿却明白了叶安的用意,微微感叹道:“若真能如长生所说,咱们两家便是得了不知多少世的富贵了!如此也值得一试!”
见讲的也差不多,秦慕慕起身道:“嫂嫂,近日偶尔得暇,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女红嘞!”
“这是自然,我的好妹妹哟!也端是可怜了些,这般女儿家的手艺也是没人教,谁家的父母双亲能让自家女儿这般的受罪嘞!快随嫂嫂走!”
待她们俩个女子离开,李遵勋便颇有深意的看向叶安,直到把他看毛才小声道:“世人皆以激流勇进为勇,殊不知急流勇退者才可谓之勇矣!长生,哥哥羡煞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事了拂衣去
对于李遵勖的羡慕叶安是嗤之以鼻的,谁没劳什子的愿意急流勇退?谁不希望自己的仕途一帆风顺?还不是形势所迫!
叶安是觉得自己不离开东京城不行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把刘娥得罪的透透的,若非占据了大义,必定会被刘娥施以“雷霆手段”,甚至为整个信陵坊招来灾祸。
现在的离开或许是个最好的选择,东京城即将迎来新一轮的洗牌,叶安不愿站队任何一方势力,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的选择站队,最终的结局也都是注定的,而叶安不打算站队,但这样的人下场会如何?
最好的办法就是所谓的“挂冠而去”,只不过这样做同样存在风险,当你挑战掌权者的权威时,便注定成为了她的敌人。
当然,叶安对眼下的朝堂也是实在失望透顶,要不是范子渊还在为他的“信仰”卖力推荐游说,叶安甚至打算放弃推广土豆和地瓜的计划。
听闻叶安要返回嵩山,信陵坊的街坊四邻立刻便到了侯府,各家的“特产乡仪”塞了满满一车,新款的绸缎长衫,酒馆的白玉烧,檀木锦盒…………等等诸如此类不能被称之为特产的东西满满当当的堆积在了箱车里。
这便是街坊四邻的热情,也是对云中郡侯府以及叶安夫妻二人的感激。
信陵坊如今已成为整个东京城中购物的最佳场所,连卖藤球布偶的小店每月都能进项十贯钱!这实在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而这些店家无一例外,全部并入了普惠商号,成为普惠商号中的小股东,他们每年上缴一定比例的利润,而获得的却是东京城外工厂最直接的供货和帮助。
普惠商号的掌柜会亲自来帮他们进行营销,在叶安与秦慕慕轮流的指导下,普惠商号的掌柜已经成为东京城中最擅长营销的一群人,并且他们还能在叶安与秦慕慕提供的基础上加以创新,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手段,着实令这对始作俑者大为吃惊。
谁说古人思想愚钝?简直就是对古人的侮辱,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好老师,每月的促销,折价,优惠酬宾,送货上门,甚至是“好评返现”,“推广返现”都成为这些掌柜的惯用伎俩,甚至还不过瘾,推出了更多的优惠政策,力度之大,速度之快令叶安与秦慕慕二人目不暇接。
但最重要的却是信任,叶安和秦慕慕几乎可以无条件的信任这些掌柜,原因很简单他们始终奉行“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一古老的掌柜操守。
掌柜与掌柜之间建立起了纠察制度,帐房与掌柜之间互相独立,这虽然是叶安在普惠商号中建立的,但同样也是各个铺面掌柜积极贯彻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牢固的制度下显得更加重要,在普惠商号的南门大街总号,所有的伙计和掌柜包括帐房全部都是来规划商号发展与各家铺面之间联动的存在。
总号没有自己的买卖,但他们却相当于“行政人员”不断的用总号的点子,计划,人脉,资金,渠道来支援各个铺面。
手段之凌厉,作风之严谨,行事之迅捷让叶安都觉得恐惧,相比后世复杂的企业,普惠商号更加的单纯高效。
他们甚至连如何惠及百姓,树立口碑,打价格战,挤垮对手等一些列操作都是熟烂于心。
李家是外戚但却是武将级别的外戚,至于叶安,虽说是文臣,但却同样也是带兵打仗的文臣,在这两人有意无意的影响下,普惠商号也开始呈现出一种在经营模式和态度上更趋于武将的彪悍。
有规矩,有制度,有计划,有考察,做到知己知彼的商号在东京城中能有几个人能与之竞争,更别提击败它了。
叶安不敢揣测普惠商号的未来,这也是他要求李家暂时不要插手商号买卖的原因,他想要看看这样的商号能走多远,什么时候会失控。
这是一次“压力测试”,同样也是叶安“实验”的一部分。
他想要看看,当一个先进的机制以完全形态出现在大宋时,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改变已经几乎要固化的大宋商业体系。
叶安与秦慕慕的座驾依旧是那头大青牛拉着的车厢,巨大的车厢已经成为云中郡侯府的标志,东京城的百姓瞧见了总是会在边上高声唱个肥喏。
当然“叶郎”的名号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惹得叶安就要跳下车寻人“拼命”好在秦慕慕及时拉住。
“侯爷,俺觉得百姓称呼您叶郎听起来到是挺顺耳的不是?”
叶安一个“无影脚”过去铁牛却一脸的无辜,到是边上的王帮知晓为何叶安如此生气,顺带着还和他讲了“夜郎自大”的故事,于是乎铁牛便一路蒙笑。
秦慕慕在边上无声的笑了笑,这便是侯府日常的状态,无论叶安装作如何生气的模样,可最终还是会被铁牛和王帮一顿嘲笑。
但很快叶安也就不生气了,跟着他们一起在那里傻乐,谁家的侯爷能同仆从和管事的一起蹲在车辕上插科打诨的?云中郡侯!
谁家的车队前面是牛车引路,后面却跟着三辆马车?一般的人家都是恰恰相反。
自从有了这几个家将之后,云中郡侯府便稍显不同起来,少了文臣家的那点儒雅,反倒是多了将中的肃杀之气。
离开东京城,前来送行的人不多,但也算是有些牌面的,李家父子来了,范家叔侄来了,连一直没有露面的渊汆先生也来了,但最让人想不到的却是王皞居然也来了。
王家的小娘子同李端懿站在一起便如同一对璧人,只不过秦慕慕却知道这个小丫头的眼神中带着“钩子”死死的钩在叶安的身上没有挪开过,下意识的挥着衣袖拉住英娘一顿寒暄,顺便还把叶安瞪的远远的!
王皞只能苦笑一声,倒是李端懿完全不在意,毕竟他知道叶安根本就不喜欢英娘,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长生此去嵩山,倒是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之事,这是打算离开朝堂,避于山野了?”
叶安看向王皞,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王皞微微一愣,随即用手指点叶安微微笑道“你这小子,难怪家兄常说你刁滑如狐!这时候选择回到嵩山,怕是只会在东京城中留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佳话啊!”
“王相公既然知晓又何必说破…………小子惭愧……”
果然是王曾啊!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自己就是为了在东京城中“竖人设”才选择此时离开的,也为了给刘娥制造些压力,免得这位圣人真的下死手整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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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秋游
眼下的世界在叶安与秦慕慕的眼中变得十分美好,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自从离开东京城后,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便席卷全身,这是一种类似于自由的感觉,即便是叶安之前离开东京城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两人究其原因觉得这正事来自于叶安的“无官一身轻”。
轻松,非常的轻松,没有居庙堂之高,唯有处江湖之远,那些乱七八糟的朝堂博弈,那些左右倾轧的势力纠缠,那些看不见却无时无刻存在的明争暗斗,统统消失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就像是一场美妙的秋游,秋高气爽的感觉让叶安狠狠的深呼吸了几下,身上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
秦慕慕看向身边的男人,没人比她更清楚叶安在东京城中面对的压力,那是来自各方的压力,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高高在上的刘娥,甚至是不足弱冠的赵祯,都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诉求,都希望叶安坚定的站在他们的那一边,而恰巧叶安不愿站在任何一方,这也是导致叶安“逃离”东京城的重要原因。
牛车在官道上慢悠悠的晃荡,秦慕慕穿着劲装英姿飒爽的在马背上挥舞着手,在她身后的萱儿死死的保住她的细腰,看的叶安无奈的直翻白眼。
哪家的女子像她这般的“飒”?!大宋的女子多以温婉柔美为主,相比之下的秦慕慕无论从打扮还是骑乘上都如同一个假小子一般。
头上的长发被她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网兜包裹起来并在上面扎了一个蝴蝶结的卡子,如同客服一样的简单发型,没想到却在如今的大宋流行了起来。
侯府的车队速度并不快,但也并不慢,京畿路的官道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在东京城附近的官道,更是质量好的让人没话说。
三合土经过不断的捶打而夯实的土地,在上面几乎与沥青路面一样的效果,虽然路面平稳,但水却能渗入到地下,走在这样的官道上,无论是牛车还是马车的速度都不会太慢。
一路上看看深秋的醉人景色,顺便在一座座村庄里过夜住宿,因为车队中带有数量不少的帐篷和被服,王帮便谢绝了那些当地乡绅的邀请,而是把车队停在了村中空旷的地上,直接安营扎寨。
在一群老兵的看护下,在即便是住在帐篷中也比住在人家中舒服的多,当然也满足了秦慕慕的露营要求。
简单的一个火坑就能做出美味的饭食,越是靠近阳城县,便越能吃到山珍野味。
郑州管城早已被甩在了身后,叶安骑在马背上抱着秦慕慕飞快的在官道上疾驰,怀里的丫头大声的叫喊着,算是秀了一路的恩爱。
王帮有些想念信陵坊的花儿,他娘说了,花儿是个老实人家的女子,应该早日娶过门的,至于王帮却没心没肺的盘算一路上的开销,完全不在意自己还是光棍一条的事实。
铁牛曾经问过王帮,以他现在侯府管事的地位,为啥不寻摸一个好人家的小娘子?王帮总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什么样的人家算是好人家?到了时候县君总归会帮着张罗的,自己寻的人家若是不可靠该咋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花儿便是顶顶好的小娘子!俺娘说了,她朴实能干,她爹娘也敦厚的很!必定是能稳住家事的好娘子嘞!”
王帮看了看铁牛,稍稍皱眉后还是点头道“嗯,你娘说的没错,郭家确实是个良善人家,你寻他家算是对的,但我不能寻这样的人家啊!”
“为啥?良善人家还不好?”
“好是好,但还不够!俺要让俺家的娃娃有个读书识字的娘亲,俺想情侯爷与县君帮俺寻个读书人家的小娘子,以后也好给俺生个读书种子出来!”
铁牛微微一愣,随即惊叫道“你这滑头!怎生早说给俺!俺也寻个读书人家的娘子啊!这可如何是好?!”
王帮撇了撇嘴“你看你那急性的模样,俺的话你倒是听啊!你娘给你寻摸人家的时候俺便咳嗽了好多次,可你总是不正眼瞧我,还说俺傻来着,以后你便看俺家娃娃读书识字眼馋去吧!”
“侯爷!县君!”铁牛稍稍一愣后,便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去追叶安与秦慕慕去了…………
阳城县的刘门头靠在城门洞子里瑟瑟发抖,恼人的秋风打着旋的从门洞中挂过去,吹的他后脖颈一阵冰凉,若是在往常这般的苦差事一辈也轮不到他来做,可近日不同,云中郡侯回来了,昨日便已经收到松阳驿的消息,说是云中郡侯就要到了,连王县尊都在一大早让人在衙门中准备。
云中郡侯的大名在这小小的阳城县早已是如雷贯耳的存在,刘门头打死也想不到那个曾经跟随在老神仙身后的小道士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开国侯。
这才多长的时间?关于他的事迹早已在阳城县传遍,尤其是成为体量安抚副使出征环州,大捷归朝这些事,早已被编成了民间话本到处传唱。
谁不知晓“阳城叶郎”的大名?!连雨花楼的小斯都常言自己亲自招待过云中郡侯,那时便瞧出叶侯的不凡来,旁人询问细节,他更是胡扯那些有的没的,偏偏还有不少人信他的鬼话。
只有刘门头自己知道,相比雨花楼小斯的胡扯,叶侯的厉害远不止于此,一个能把王家和钱家都坑了的小道士,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瞧见门洞里的士卒躲在城墙后面躲风沙,刘门头破口大骂“都给老子站好了,侯爷此次回嵩山,阳城县乃是必经之处,别忘了侯爷的户籍可还在阳城县,这便是荣归故里,谁敢怠慢仔细他的皮肉!”
一群士卒便慌忙的又站了回来,还没等他们抱怨,便瞧见一匹快马冲了过来,刘门头瞧见马背上的衙役立刻叫道“张二,可是云中郡侯到了?”
“到了!到了!转过前面的小拨山便到!俺这便去禀报县尊去!”
瞧见张二拍马走开,刘门头立刻大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叶侯是上过沙场的,可不敢怠慢了!”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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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再见王温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刘门头,对于这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叶安还是有些影响的,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他倒是变得不一样起来了,虽说不如安化军,倒也算是有些模样,最少比以往的懈怠要好上许多。
有些东西是装不住来的,就算是刘门头再怎么掩饰自己身上的**气,叶安还是能够看出来,但现在的他身上却是没有了那种气质。
而四周的兵丁也都是这般,叶安就更加的好奇了,让牛车停下,叶安跳下车辕道:“老刘,一年未见你倒是不同了些,带的这些兵也有了些模样啊!”
刘门头根本就没想到叶安会下车同他说话,立刻涨红了脸道:“回侯爷的话,俺们虽然是阳城乡的驻军,可好歹也是从安化军退下来的老兵,听闻侯爷带着安化军在战场上屡建奇功,这便也心中难耐,俺便向县尊请命,带着弟兄们剿了小胡山上的匪人!”
叶安惊奇的看向刘门头,又指了指四周的士兵道:“你们都是安化军的老兵?”
边上的一个兵丁解释道:“好叫侯爷知晓,俺们都是安化军的老兵,阳城县人氏,原属安化军第三营第二指挥,因为同乡不可编为一个指挥,但老刘头刀法了得,又同上官有旧,便应允了俺们,这才在一个指挥中拼命,后来朝廷大赦,俺们身上也颇有战功,便都回了阳城县,县尊按照朝廷的赏赐分了田地,又招了俺们为守城的驻军,这才有了后话嘞!”
叶安微微点头,没错,大宋的军中有这些规矩,带着军功返乡的士兵可以依靠军功获得土地或是其他的赏赐,战功赫赫的甚至可以被县衙招募,虽然还是执贱役,但差役有时还是不错的选择。
“你们倒是不错,还知晓剿匪,王县尊该是没少给你们赏赐吧?既然安化军的老兵,便不需这般的规矩了,城门洞子里风大,去城内避风去吧!若是晚些说不得还要寻你们说说话!”
刘门头一听便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连连应声道:“侯爷慢走,我等恭候侯爷!~”
连叶安都没想到刘门头居然是从西北回来的安化军老兵,只是他们在安化军中的时间要远远早于自己,甚至连赵虎和李二更等安化军的老兵都不认识刘门头,但他们却能讲出安化军中的旧事,却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尤其是在赵虎听到“刘一刀”这个名头后,立刻确认刘门头几人的身份,因在安化军中早就流传着关于他一刀劈断安化城中吊索的壮举。
阳城县的衙门前,王温已站在台阶上等待,在瞧见叶安从马车上下来后,这才下了台阶道:“叶少兄别来无恙!”
一声叶少兄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也保持了他县尊的体面,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
“王县尊客气,您是我的长辈啊!叶安如何担待得起您亲自出迎嘞!”
王温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你现在是渊汆先生的学生,论道理咱们算因以同门相称才是嘛!呀,这便是弟妹了,果然有倾国倾城之姿矣,长生好福气啊!快快里面请,半年前我以把你你嫂夫人与侄女接来。”
秦慕慕上前盈盈一拜:“见过王世兄。”
“这便是了!”
看了叶安身后的铁牛等人,王温便叮嘱师爷道:“好好款待叶侯的家将,不可少了礼数!”
师爷连连点头,他早已发现这些家将个个彪悍,非是寻常之辈赶紧道:“县尊放心,几位壮士这便请……”说话间便有衙役出来,把五六辆大车迎入县衙,可见这是王温早已准备好的。
叶安笑着叉手道:“王世兄有心了,叶安这闲散之人何必如此劳动嘞!”
王温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话说的便是见外,且不论你的功劳和爵位,便是师出同门咱们也应当亲近些的,此次你来阳城县,你我二人也算是旧友重逢,何来这般的生疏?!”
叶安微微一笑:“世兄倒是不怕沾染叶安的晦气嘞!”
“甚的晦气?!你这小子说话便是不好听的,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错综复杂的,至于你何去何从个,且自己拿定主意便是,君子只求固守本心,若本心不损,初衷不改,则上不愧天,下不愧民,何来的晦气?”
叶安倒是没想到王温会这般的说,顿时深深一礼:“世兄之言发人深高官生受教了!”
“唉!这便是了!来来来,尝尝我自己亲手炒的茶叶,当初尝过你的清茶之后,方知其中三味,这可是嵩山的首乌茶,加了点新郑的红枣,暖人的很!”
众人在花厅坐下,秦慕慕与王氏母女见礼后便开始闲聊起京中的趣闻,至于王温自然是同叶安饮茶说着一些朝堂中的事情。
虽然王温是君子,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朝堂中发生了什么,从中书发来的手抄邸报上他便看出了端疑,所以才知晓叶安的所作所为。
“能够退而求其次,何尝不是一种方略?我倒是佩服你有这般的急智!此行是回嵩山老君观的?”
叶安笑着点头道:“正是,许久未曾见过家师,奈何空空大和尚又把静武给拐走了,这便寻了过来。”
王温哈哈大笑:“空空大和尚端是有趣的,路过我阳城县救济了数个乞儿,说是领到老君观去,也好给你积点德,愿佛祖庇佑你在环州安然无恙!”
无奈苦笑,这大和尚倒是长了一张巧嘴,什么话都能拽上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收留孤儿也要同自己攀扯关系,怕更多的还是想让自己掏钱吧?
但叶安很快也从王温的脸上看到的了古怪,随即惊慌的问到:“大和尚不会一直打着我的名号收留孤儿吧?”
王温笑着点头道:“长生果然聪慧,收留了不少,恐有几十口!”
“这贼秃!”
瞧见王温尴尬的模样,叶安便知道这位世兄算是彻底的不好意思了,原因很简单,救治孤寡对于他这个县尊来说乃是一份实打实的政绩,也帮他甩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不用说这些孩子都是当初那场饥荒留下来的孤儿,能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本就一件幸事,现在还被空空和尚打着云中郡侯的名义收养,若是老君观或叶安不管,那瞬间名声便能臭了大街。
叶安非是因为多出的几十个孤儿生气,实在是愤怒大和尚的道德绑架,这也是佛门常用的伎俩…………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人终究要有个归宿
在县衙与王温的交谈是受益匪浅的,但叶安却觉得这样的交谈也是枯燥,因为王温的话题还是无法离开政治与朝堂。
虽然叶安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帮助,但还是觉得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那么的重要。
瞧见了叶安的心不在焉,王温微微一笑便没有继续他的话题,而是看向叶安笑道:“长生回阳城县怕不是仅仅荣归那么简单吧!还有何事?”
叶安立刻放下茶盏回道:“是为了在阳城县推广土豆和地瓜而来,温平兄也该知晓这两样作物的强大,当初你可是亲眼所见!”
提到地瓜和土豆,王温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土豆和地瓜的好,但他却不敢在阳城县轻易尝试,没办法,阳城县的土地放在整个河南都算是不错的,县内良田大把,还有不少都是水浇地,这样的土地不用来种植麦子,稻子,高粱实在可惜。
王温不光是个学究,更是对自己的治下非常了解,在他的下意识抉择中,与其打破传统的种子土豆和地瓜,远没有种植原本的作物更加稳妥。
“长生啊!民以食为天,故你在东京城的一十二家酒楼名为食为天,可见你也知晓粮食对百姓之重,出不得一丝纰漏…………”
叶安点头道:“长生当然知晓温平兄的担忧,但总要有人为先,在东京城时,司农寺的官田已经培育过大量的土地和地瓜,但如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却依旧没有开始广植于农户之家,大量的土地和地瓜只能存放在地窖中,或是被蛇虫鼠蚁啃食掉,或是发芽不能食用,白白浪费岂不可惜?!”
王温的脸色非常尴尬,他知道粮食吃掉不会如此可惜,但放到烂掉也没人愿意种下地才是最大的可惜,可他依旧不敢开口应承下来此事,只能哆嗦着嘴唇,坚持自己的对百姓的负责。
这并不出乎叶安的意料,相反他早就猜想过以王温的性格,为了百姓他在所不惜,但用百姓一季,甚至是一年的产出来赌未来,他这个谦谦君子做不到。
叶安苦笑道:“如此可否在阳城县试点推广一二,大王庄乃是王家的产业,终归是可以的吧?王学士在离开前特意知会过长生,王家庄储粮丰盈,田中可随意种植土豆和地瓜。”
王温立刻点头道:“这自然可以,若是你能买下田地,想要种多少都没人拦着,毕竟是自己的地嘛!”
叶安奇怪的看向王温道:“你不会是想要让我在阳城县购置田产才这般推诿的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生让你在阳城县买地还是害你不成?连王家都在阳城县有坐庄子,你家户籍本就是阳城县人氏,在这里连个庄子都没有像话吗?!”
随着王温的话,叶安便愈发肯定了他的算盘,这君子也有耍手段的一天啊!让云中郡侯府作为一面大旗,依靠自己在大宋的名声树立榜样,当百姓看到王家庄也叶家庄的土豆和地瓜大丰收,如此打消农人的疑虑,自己就会争抢着种植土豆和地瓜了。
不得不说王温的手段相当高明,和自己之前的备用方案重合了起来。
大宋是不阻止土地兼并的,这也导致了只要叶安有钱,购置田产就根本不成问题,大片的田产会以相当稳定的价格出售,只要他开出的租子钱比朝廷的两税要底,那就会有大把的农人争相把土地卖给云中郡侯府,且名正言顺。
但最终亏空的却是国家的税负,影响的也是国帑!
于是叶安拒绝了王温的提议,并不打算从农人手中购买土地,这让王温有些失望,他的失望在于农人把土地卖给叶安后,在这位叶侯的庇佑下生活会变得更好。
但叶安提出了买下大片荒地的办法,对于阳城县来说,荒地应有尽有,且价格便宜的令人发指,本就是肥力不好的土地,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平整,翻耕,施肥,保地才能种出产量并不高的庄稼,这样的土地谁愿意买下来?!
除了之前因旱蝗大灾逃难到阳城县的难民愿意在荒地上下功夫外,没人愿意买下荒地的。
不过谁也想到叶安却县衙买下了,不光买下了荒地,而且价格都要比原本荒地的价格高出了三成,且雇佣了大量的农人。
已经是深秋,浩大的秋收早已结束,农人早已开始卖出多余的粮食后储备过冬的粮食,此时的他们并无事情可做,是最佳的劳动力。
雇佣农人就是在给阳城县的农人创收啊!谁不愿去阳城县城北的叶家庄谁就是个“棒槌”!
农人们一边开始从荒地里割地略微枯萎的杂草,一边翻耕土地,把地里的石块仔细的筛出去,侯府的管事会开出高价让当地有名的“老把式”来检查,若是翻耕的不好,价钱可就要打折扣了,若是翻耕的又快又好,不光能得钱更多,还有赏赐!
每天翻耕最多的人家,甚至能得到近五十文的额外赏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差事,阳城县四周闲散下来的农人们争相来到叶家庄收拾荒地赚取外快,谁不想过个丰年?
最先在荒地上出现的是一座宅子,青砖黑瓦的房舍非常醒目,就在大片荒地的最中间,砖瓦房是按照园林式结构出现的,巨大的后院,广阔的前庭,高大的围墙,以及环绕在整个庄子外的宽阔水渠,连王温都觉得这条水渠宽的有些过分,甚至更像是护城河一般的存在。
大王庄也有类似的水渠,只不过大王庄的水渠只有三步宽,而叶家庄的水渠却有五步之宽,但好在叶安不光把自己家门口的水渠挖掘的很宽,连带着上下游的河流水道全部都给他加宽了,所以外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有了砖瓦房,粗壮圆木的房梁,深宅大院便以出具规模,叶安便带着秦慕慕和铁牛等人办了进去,王温来过两次,在他看来叶安的庄子还没有什么规模,只是土地已经平整好了,还需要养一个冬天,待明年开春之后才能种上粮食。
但叶安已经开始大量召集没有田地的雇农前来耕种,并且还特意给他们修缮了房舍,这又是一笔在外人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开销。
砖瓦房一排连着一排,形成了一种宋人从未见过的建筑结构和规模,而在秦慕慕眼中,这就是集体宿舍的雏形。
当然,叶安并没有简单的草草了事,而是又让人修建了巨大的食堂,这些雇农没有粮食,所有的粮食都是来自于叶家庄的粮库,而伙食全部由叶家庄的食堂统一负责。
雇农的月钱在每月十五发放,无论春夏秋冬,发放的金额按照每日劳动的成果进行积分,这就是农场制。
即便是连王温都不知道,一场即将席卷阳城县的巨大改革风暴正在悄然来临。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大风车
叶安与秦慕慕两人站在一栋巨大的木质结构前,两人都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信奉,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农庄已经出具规模。
虽然一直在花费大量的钱财进行付出,但最终的结果却会是一场只赚不赔的买卖,这里的土地肥沃,水资源充沛,即便是在河南旱灾之时,阳城县的依旧没有出现水力枯竭的情况。
并且因嵩山的出现改变了西北风向,叶安选择在阳城县北修建农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这里风力充沛,常有大风。
巨大的木质结构不是别的东西,或许在外人看来那大大的风帆怪异且无用,但在叶安与秦慕慕眼中,这巨大的风车意味着强大的生产力!
虽然叶家庄的土地上才刚刚播种下土豆和地瓜的种子,但现在的叶家庄已经能开始创收了,最先送来的是大王庄的麦子,这是大王庄管事为了讨好叶安特意送来了,在他看来只要能把麦子磨成面粉就行,至于王帮说的能在短短三天之类就把万斤的面粉磨出来他是不信的。
当他看到眼前的巨大风车是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将信将疑的看着叶家庄的雇农把一袋袋的麦子卸车检查。
“帮子!这些可都是晒好的新麦,怎的你还信不过俺,俺老王头当初可是举荐你去老爷身边做管事的,现在反倒质疑起俺的麦子没晒干嘞!咋的,有了点潮气还能打多少斤两?!”
瞧见王帮搓着麦皮小心的吹起,老王便心中不满,这不光是在质疑自己,还是在质疑大王庄啊!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产业,老爷派人传来话自己才这般帮衬嘞!
“二叔说的哪里话!要是用寻常的石磨,您老送来的麦子俺都不带看的,直接扔进去让人给磨了,但这风车可不一般啊!若是麦子太潮了进去,磨出来都成了糊糊,俺也是为了主家操心,您老的恩情俺这辈子都还不完,待会把麦子送进去,咱们爷俩好好喝一盅!”
老王头这才笑道:“你这小子!去了东京城跟了侯爷果然是不一样的,这话说的俺老王头听着舒坦,咱们这些管事就该忠人之事嘞!查,尽管查,也不枉我当初教你做事!”
王帮的话让老王头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自然高兴的显摆一番,王帮则是一边检查一边呵呵的傻笑,顺便奉承他两句。
但让老王头惊讶的是,一车车的麦子这边送进去,另一边一袋袋的麦子就被运了出来顺便还扎好口!
这是什么戏法?!
老王头跳下牛车拉住王帮道:“恁个瓜娃!你这是作甚呢?!倒个手便要十贯钱的买卖骗到老子头上来了?!侯府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啊!这一车麦子送进去,不到一泡屎的功夫便出来了半车,咋的,在俺面前跳大神呢?!”
王帮一拍脑门连连赔罪道:“哎呀!让您老误会了,来人啊!把磨好的面粉给王管事查查,咱们光查人家,倒是忘了让人家查查咱磨出来的面粉,平白受了人家的疑,没由来的道理嘞!”
老王头将信将疑的凑了过去,在瞧见麻袋里雪白的面粉后大吃一惊,这些面粉如同白色的细沙,不,比细沙还要细腻,显然是过了筛子的,可比自家石磨研出来的要细滑了许多。
“这……这……便是大风帆的本事?!”
“大风帆是个啥?”
“就是这!”老王头抬手指向了模仿,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东西没有多少本事,即便是快又能快到哪去?
但眼前的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他不信,半天功夫便已经磨完了两辆车的粮食,还在不断的出面,且质量没有一点问题,甚至更好了。
最关键的是损耗问题,粮食磨完总是要有损耗的,寻常石磨的损耗在一到两成,若是年久的石磨损耗更多,但这磨坊不同,损耗非常小,老王头是老把式了,眼前这些面粉骗不过他的眼睛,只要打眼一瞄便知晓损耗多少,眼下的损耗可比石磨小的多,甚至不足一成,只有几分的模样。
又快又好,损耗又小,老王头终于认定了这个事实,并且怪叫一声便派人回庄子上把所有的麦子都拉过来磨成面粉。
王帮笑着伸出手指道:“十万斤起磨价十贯钱,每多一千斤加价一贯钱,若是还有十万斤…………”
“滚你娘的蛋!这是杀大户呢!”
老王头大怒,指着王帮的鼻子便是一顿臭骂,而王帮却笑道:“二叔,这不是俺定下的规矩,是侯爷定下的,为的就是便宜点的出给农人磨面嘞!寻常的农家也不过千斤粮食,五千斤只需五百文便成…………”
老王头眼睛一转:“这话说的,那俺要是派人少少的运来,慢慢的磨…………”
王帮哈哈大笑:“您可以算算这笔帐,虽然每次费用不多,但你磨得次数越多,便越不划算,再加上每次来回的运粮食的车马钱…………”
老王头眼珠一转便得到答案,顿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看向这巨大的风车的眼神也充满了贪婪:“这风车是个好东西啊!秋收之后便坐等源源不断的麦子送过来…………滋滋滋,准保赚的盆满钵满嘞!”
“二叔,这才哪到哪哦!不光麦子能磨,其他东西都能磨啊!俺家侯爷说了,过段时间他把东西做好了,连稻谷都能脱壳,还能磨成精米嘞!精米,您知晓的,那东西要花多少的功夫!”
老王头已经不能看了,嘴唇开裂,嘴角全是唾沫,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角,指责风车道:“这大家伙多少钱!你开个价!”
王帮苦笑着拉住老王头的胳膊道:“俺家侯爷造出来的东西如何开价?这般的赚钱买卖如何能卖出去哟!”
老王头搓着手道:“帮子啊!让俺进去瞧瞧呗!瞧瞧这大家伙是如何做的如何?你先别急着摆手啊!俺只是去瞧瞧便给你十贯钱如何!”
“那可不行!让您来这门口卸货已经是照顾您老的体面了,您瞧见那么的大场子了没有?寻常人家都只能到那里卸货的嘞!”
老王头无奈苦笑:“你家这钱赚的也忒舒服了些,才短短半日的功夫,便能有十贯钱的进账,这风车不用牲畜也不耗费草料,日夜不停能赚多少钱啊!”
“您老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可知晓建这东西侯爷耗费了多少钱财?!花的多才能挣得多,要不这样!我做个主,给王家庄的价格再降一成如何?”
老王头虽然不满,但他也知道这样赚钱的东西不可能告诉旁人,能得优惠已经是给王家的面子了,笑呵呵道:“好!就按你说的,降一成的价格,以后我王家庄的粮食都运过给这庄子磨面脱壳便是!”
“好嘞!便如此说定了,以后王家庄的粮食咱们叶家庄第一个磨!”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农耕与化肥
叶家庄风磨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阳城县,这里是产粮重镇,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食产出,就因为粮食多,故粮商多把粮食专程运到阳城县来进行加工后再运往东京城,当然漕运一般都是直接运到东京城才进行加工的。
相比面粉,小麦更容易储存些,当然叶家庄的优势便也体现出来,越快的把粮食加工好,便能越早的把粮食运到目的地,如此便能减少在路上的时间以及大量的损耗。
这对于粮商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诱惑,当然王家的十万斤粮食只用了一个昼夜便从小麦变成白面的消息很快便在阳城县传开了。
当然叶家庄的雇农们也放出了消息,只要有小麦高粱之类需要磨面的,都可以送到叶家庄去,价格公道,千斤一百文足矣!
这对寻常人家来说自然是有些贵的,但若是几家一起把粮食送过去,按照比例付款,多少还能能承担得起,最要紧的是速度快,还不需要耗费畜力和草料。
这大风车只要有风就能转,且不需要多大的风,就能带动整个磨坊运转,日夜不停简直是躺着赚钱的东西。
随着风磨房的营业,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叶家庄便已经有了第一桩进项,叶安与秦慕慕非常满意眼下的进度,他们并没有急着去嵩山,而是打算进一步的发展叶家庄。
科技可以使得工业发展,但也同样可使工业强大,氮、磷、钾、氨,这四种元素几乎是后世化肥的基本物质,只要能合成那必定会对眼下的土地有着非常重大的改造。
夫妻二人的想法非常简单,若是能制造出肥料,那他们也必定能使土地中农作物的产量进行提升,虽然无法达到后世那般的惊人亩产,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肥料其实是把农业文明向前推进的巨大动力,早在先秦华夏的先民们便已经开始使用粪肥作为肥料了。
但若是认为只有粪肥那便是极为可笑的事情,现在的大宋已经出现了近十种肥料,粪肥、饼肥、渣肥、骨肥、土肥、灰肥、杂肥等等,而施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唯有精通农事的老把式才能准确掌握什么土地使用什么肥料,当然有些土地即便是用上了肥料也没用。
肥料不光能够给土地提供营养,同时也能保地,遏制墒情的恶化,对土地的湿度产生影响。
说来非常讽刺,氮肥对于农作物的作用最大,但却是汉家土地中最不缺少的元素之一,在合成化肥的氮肥出现钱,氮的主要来源是农田生物固氮、雷电固氮,这两样需要看地质和天气。
在西方的土地中,氮肥缺乏,但在汉家的土地不一样,古老的华夏文明使用了各种肥饼和酒糟、糖渣、豆渣、油渣等,所以在某些地方的土地里,氮肥不光不缺少,甚至更多。
至于钾肥完全可以通过焚烧草木灰来获得,烧荒就是传统的手段之一,甚至连叶家庄的土地都是在烧荒过后才开始翻耕的。
虽然方法简单,但流传却是个大问题,毕竟这些方法不会有人进行宣传,甚至认为这是家传之法,固步自封的把“土地的秘密”隐藏在自己家的土地里,司农寺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只不过在叶安看来司农寺的职责并未贯彻的有多好,连阳城县这种距离东京城不过几十里的县城都不知不道这些方法,能指望司农寺宣传到南方去?简直是做梦!
不过叶安并不在意这些,叶家庄的土地里缺少的是氨肥………………
因为上辈子的特殊职业问题,化学对叶安来说并不难,氨肥只需要用氮气和氢气就可以合成,但前提是有这两种气体,并进行高温高压处理,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另一种方法便是煤炭炼焦,通过炼焦过程中排除的烟气对氨气进行收集,且土法炼焦并不困难,只要把焦炭堆积起来,然后用土一盖,点把火就行了。
叶安知道大炼钢铁的那段时间里,这种炼焦技术广泛存在于北方农村。当然这不太环保,看了看四周叶安不觉得那些无所不能的“环保人士”会跳到自己这里普及“环保教育”。
当然想要提高产量,土法炼焦的方式可以稍稍改进,比如使用温度更高的窑炉,窑炉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好东西,不光能用来烧制砖块,还能烧制石灰和煤炭炼焦。
这些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工业化的基础,叶安这么做是在化打底子。
叶家庄的劳动力缺口很大,不光有农庄还有窑炉,还需要风车和大量的人手铺设道路,相对于小农经济,大农庄这种类似于集体经济的存在却更加需要人手。
但好在招聘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个时代是土地兼并的时代,任何一场天灾**甚至是一场疾病都会让一个家庭失去所有的财富,变成雇农。
说到底还是这些家庭抵抗冲击的能力太弱了,而如何安置这些人一直是历代王朝头疼的问题,因为这些人一旦处置不好,很可能成为国家动荡的原因。
大宋之前的王朝更多的想法是抑制土地兼并,只要抑制土地兼并,老百姓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耕种,那就不会造反了。
但可惜的是,历代王朝农民起义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土地兼并,所以老赵家的人发现抑制土地兼并好像没有什么卵用,那何必去抑制呢?!
只要大宋的经济足够繁荣,百姓在失去土地后能够谋生,那就不会去造反了。
这好似说得过去的理论却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大宋能否一直繁荣下去?即便是在大宋的稳定时期,小规模的地方农民起义也没有停下过。
整个宋代几乎是汉家王朝中农民起义最多的时代,没有之一。
农人在合理合法的失去土地后要么变成雇农继续被压榨,要么便进入城市,成为其中谋生大军的一份子,要么便落草为寇…………
叶安招聘失去土地的百姓,这对于王温来说简直是对他最好的帮助,可以让阳城县更加稳定的同时,提高百姓的收入。
百姓的收入提高了,那必然会让百姓的日子便好啊!虽然他说不出其中的经济学关系,但王温却聪明的发现了其中的益处,鼓励地方百姓去往叶家庄“应聘”。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再遇空空和尚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手正在操纵阳城县,甚至连王温这个阳城县的知县事也没有察觉到。
随着叶家庄的规模越来越大,各种营生开始出现,所有劳动力都要被安排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叶安此时才发现人才储备的重要性。
缺少培训人员,他与秦慕慕两人要对所有新来的雇农进行培训。
叶安负责培训男人,秦慕慕则是负责培训女人,并且还要留意其中聪明能干,接受力强,同时拥有良好表达能力及同情心的人作为助手。
尤其是同情心,这东西非常重要,在激烈竞争的企业中,若是没有同情心,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只知往上的冷酷之人,叶安可不希望自己的创业从一开始便充斥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
对于企业主来说,员工之间的勾心斗角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企业发展,但不可否认,相比勾心斗角,团队合作却能让企业走的更快更远。
但让叶安没想到的是,古人的执行力非常强,因为他们的个性并不凸出,在这个封建统治的社会中,在这个阶级早早就固化下的人世间,底层百姓的服从性很强,当然若是把这些人最后的底线也抢走他们也会变成人世间最恐怖的力量,强大到一个王朝都会随之泯灭。
培训进行的很顺利,新来的雇农很快就填满了叶家庄中的宿舍,四人一间的宿舍一共容纳了三余人,可不要小看这些人,除去老弱妇孺外,青壮占据了一半还多,这在别的庄子是极少看到的场景。
说的难听点,叶安可以在段时间内便组织起百余人的战斗力来。
但王温根本不担心这种情况,即便是叶安组织起这些人,甚至把他们武装起来,其目的也一定是为了维护阳城县的治安,所以老王倒是并不担心叶安。
王家庄的建设速度很快,十天时间便已经初具规模,往来的百姓非常惊奇的侧目观望这个新兴而起的农庄。
他和之前人们认知中的庄子完全不同,高高的风车和烟囱成为了它的标致。
数百人在这里劳作,男人下地干活或是出入在窑厂之中,而女人则是在厨房中帮工,顺便喂养牲畜,当然也少不了采桑喂蚕,至于老人更加珍惜眼前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谁家的工分高,谁家就能获得更多的月钱。
自古以来汉家的劳动人民永远是最朴实能干的,也是最勤劳的。
叶安与秦慕慕没日没夜的研究如何利用大水缸置换出硫酸,干馏绿矾之后会得到浓硫酸,这时候只需要往里头兑点水让它变成稀硫酸,接着把炼焦的煤气通到这水缸里就行了,氨气与稀硫酸接触以后就会生成硫酸铵,得到的便是硫酸铵溶液。
此时的硫酸铵溶液就可以直接当化肥使用,但叶安想要的是把这东西运输到别处去,甚至是运输到全国各地,成为化肥生意。
此时液体的运输便成为一件麻烦,他有俩个选择,一是用火,二是用日光把水蒸干,这样就能得到固体硫酸铵…………
理论是简单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就会出现许多问题,俩个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让煤焦的烟气通过水缸后再分离出来,但当铁牛无意中把管子碰落在水缸中后,两人这才发现原来硫酸铵直接可以沉淀下去。
投产,大规模的投产,这是叶安与秦慕慕的最直接想法,只要能生产出足够的化肥,那对这个时代的的农业来说便是一件巨大的逆转。
化肥在后世人的认知中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虽然有毒性,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化肥可以大幅提升亩产,而农作物可以脱毒。
无论是秦慕慕还是叶安都认为这个过程非常必要,有机肥当然好,但却无法满足这个时代农耕的需要。
有机肥结合化肥使用,效果自然是惊人的。
叶家庄已经进入正轨,虽然现在还没有多少管理层,但叶安与秦慕慕已经能够把手中的部分权利进行下放,考验这些临时管理者的最简单办法就是作为主人家的叶安离开,只留下王帮一人管理叶家庄的大小事务。
王帮被叶安感动的说不出话,几次红着眼眶的想要开口都被叶安怼了回去“只是让你负责几天,有啥可煽情的?老王头不是还管着整个大王庄吗?你比他差哪里了?!我和夫人去嵩山上住几天,回来的时候看你做的如何!”
“侯爷放心!小的一定不负侯爷之托!”
叶安与王帮之间的认知完全不同,在叶安看来他只是把一座农场交给了王帮打理而已,但在王帮看来,这庄子上有着太多的秘密,除了工厂是东京城外庄子里没有的之外,其他的东西却要比那座庄子更加的强大。
在纵横的阡陌之上铺设水泥路面,同时每日带人往田地里播撒不知道是啥的黑色颗粒,顺便再把粪水沤肥做成肥饼,播撒到田地里,烧制焦煤和维修运行风车等等,这些就是叶家庄的所有事情了。
先进的管理制度,再加上钱财的激励,叶家庄的运行不可谓不高效。
所以叶安与秦慕慕轻松潇洒的走了,秦慕慕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老君观,她早就想看看叶安是怎么来的,为何他出现在嵩山,而自己出现在了东京城。
牛车沿着小道上了嵩山,在老君观的山门前停了下来,大和尚靠在一颗老松树下看着山中的秋色,倒是静武扔下了手中的扫把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师弟会来了!师弟回来了!”
叶安下了牛车,转头看向叶安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长宣佛号“阿弥陀佛,叶侯能重归山林,贫僧是万万没想到!秦姑娘,贫僧有礼了。”
“大和尚跑的倒是挺快,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凯旋而归呢?”
叶安上来便是质问,惹得大和尚摸着脑袋道“莫要把人往坏处想,贫僧知晓你要离开东京城,早早在嵩山等你岂不更好?”
“嘿嘿嘿…………你这话说的鬼都不信!怕是觊觎少林寺的主持方丈之位吧?”
“叶侯还是这般的洞悉人心啊!同为佛门,既然大相国寺烂了,那就该以少林为基,重振佛门之风才是!”
叶安撇了撇嘴,在秦慕慕微微一个万福后便拉着她拾级而上,走的时候不忘讽刺一句“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佛道之争是两败俱伤的事情,现在想着合力是不是有些晚了?哦!我想起来了,佛道在大宋都不会盛行了,你也想要学着道门避世?”
“大相国寺已经让你小子毁的差不多了,留我佛门根基又如何?道门怕你,惧你,难道不知?!”
叶安笑了笑,远远的看向大树下的空空和尚“我只是回来看看师傅,顺便那些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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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命不久矣的老道
老君观的凉亭中,三个胡子花白的老道盘膝坐在叶安的对面,面前古色古香的小几上放着鲜红的果实,惹得秦慕慕目瞪口呆。
叶安拿起一个西红柿狠狠地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递了一个给秦慕慕才道“味道不错,果然是山中种出来的东西,小番茄也好吃,慕慕你尝尝!”
“你早就在嵩山种下这些种子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如此看来你的车也在嵩山?做了防尘,防锈处理了吗?”
“停在一处干燥的山洞中,我还套了车套,里面的首饰应该全在家中,你知道的,其余的东西还在车上。”
秦慕慕微微点头,看向玄诚子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您也吃,各位师叔万万不要客气呢!”
三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小心种出来的,寻常舍不得轻易吃下,到了这对夫妻手中,却是吃的比谁都痛快,完全把这些当作是自家的东西,一点也不客气。
“你在环州的事情为师已经听说了,功劳太大在东京城中也待不下去了吧?会来也好在嵩山待上一些时日,待朝局稳定再回去也不迟。”
玄诚子最先开口,倒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叶安点了点头“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但师傅不打算带着静武同我一起回去吗?”
“静武早就吵着要会信陵坊了,至于为师……身体抱恙,经不起舟车劳顿,更去不得东京城啊!”
看着玄诚子有些苍白的脸色,叶安就知道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皱眉道“师傅得了什么病症?”
“咳咳……肺间有肿疡之症,无药可医。”
叶安瞬间便表情僵硬,边上的秦慕慕有些奇怪的推了推叶安,他才小声道“肿疡之症便是肿瘤……肺癌。”
秦慕慕顿时面露难色,看向眼前的白发老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疾病在后世都极少有治愈的可能,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她知道叶安在这世上在乎的人不多,玄诚子便是其中之一。
“咱们不回去了吧?”秦慕慕看向玄诚子苍白的脸小声对叶安开口,回应她的是默默的点头。
叶安现在有些迷茫,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幻,自己在宋世第一个认识的人,自己的师傅,就这样要死了,从他的表现不难看出他已经到了晚期。
“唉!为师就知晓你来了便是这幅模样,有甚的悲伤?为师这是要羽化登仙嘞!是幸事!”
“屁,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仙,更没有什么天界,你要是死了啥也见不到,有什么可高兴的?”
“孽障!”
玄道子和玄阳子忍不住开口大喝,这是在颠覆整个道门的信仰,也是否定了他们之前一直坚持的东西。
哪知玄诚子却摆了摆手,带着撕裂的声音虚弱的笑道“我这徒儿最是擅长激将之法,可惜没用,药医不死病啊!小子,为师之病无药可医,苟活下去又有何意义?不如了却残生!”
随着玄诚子的话,玄道子和玄阳子这才大惊失色,齐齐的看向他道“师兄不可!听闻名王唯一以到了河南府,他可是名医圣手,终究能…………”
“嘿嘿,我自己还不知晓?别说是王唯一来了,便是孙真人亲至也救不了我了!”
胳膊上的小手微微一紧,叶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绷得很紧,轻轻拍了拍秦慕慕的小手,这才看向玄诚子道“师傅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弟子必当从命!”
“哈哈……咳咳…………嘿嘿!”
玄诚子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虚弱的喘了好一会粗气才道“你这小子,终究是愿意低头了!”
说完又略带深意的看向秦慕慕“好丫头,倒是让这你夫君的脾气长进了许多,为师没有看错,你们二人虽不在命盘之上,却也是天造地设啊!”
显然老人家已经是看淡生死了,对于他的病症叶安无能为力,只能老实的看向玄诚子,颇为无奈的啃着手中的西红柿。
玄道子与玄阳子本打算离开,把时间留给这师徒二人,但玄诚子却坚持以师兄的语气命令他们在边上不得离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这是玄诚子在交代后事了,叶安一时默然不语,老道的状态很差,甚至连说几句话便要停下稍稍休息一番。
原本只是觉得他有什么老年病或是最近又辟谷啥的忽悠自己,但现在算是清楚问题所在,老道怕是真的不行了。
凉亭中很安静,即便是玄诚子在低声说话,玄道子和玄阳子还是觉得安静的让人汗毛直立,无他,叶安的模样太过骇人,这小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仿佛要把所有人都吞噬掉。
玄诚子的话不多,但都是在向叶安交代,旁人都知道三个弟子当中他最中意的便是叶安了。
“你大师兄成不了大事,但也不会闯下祸端,你二师兄涉世未深,到现在还是稚气未脱,至于你,能走多远谁也不知道,为师给你算过一个大卦,咳咳……如同迷雾缠身看不清过去,也不知晓未来,只有你自己走…………咳咳!”
老道咳得厉害,叶安皱眉道“师傅还是好生休息一下吧!”
“无碍,今日终究要说完的,至于道门……嘿嘿……咳咳……你莫要在意,也无需在意,为师一死道门和你之间的因果便算是彻底斩断!无论佛道,终究是个信仰,而你的将来也必定会与之交恶,只是早晚的事。”
叶安默然不语,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你死我活的,不是谁先挑起,而是天然矛盾,而玄诚子已经预见了这一点,非常的不容易了。
“此次环州大捷你能以退为进,甚好!为师希望你以后还能如此,万事莫要应才学过人而居功,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争来也无用,切记切记啊!”
随着玄诚子的话,其他人皆看向了叶安,谁不知道他是该得赏赐的,这次退回嵩山实乃无奈,但玄诚子的话更多的却是在劝叶安以后也放弃自己应得的东西。
叶安并无不满,只是笑了笑道“说实话,那些赏赐什么的我还真不放在眼里,你看过我的东西,应该知道世间的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是最次的。”
老道嘿嘿的笑出了声“你这次回来是打算把那东西带走的吧?”
叶安点了点头“嗯,带走,总不好一直留在这里。”
“嗯,需要便拿走,记得收拾干净,我的衣冠冢可不能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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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身世的“秘密”
羽化升仙不一定要在悬崖峭壁之上,也可以在山洞之中。
或许是觉得自己确实要不行了,玄诚子第一次着急让叶安把车运走,当然他也希望再看一眼这神奇的“木牛流马”。
秦慕慕在瞧见汽车时的眼神是发亮的,紧紧的盯着驾驶室中的一切,双手握在方向盘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除了叶安之外,没人能理解她此时的感觉,恍惚之间如同隔世。
“你怎么把这车运走?货物清空这车也有一吨多重,开到东京城?”
叶安笑了笑“你觉得我把车开到东京城会如何?怕是整个东京城都炸了!”
“不止东京城,整个国朝都会为之疯狂……咳咳……你小子答应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这东西重见天日!”
玄诚子在边上急急的开口,虚弱的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持,说话间又吞下一颗药丸,叶安有些担忧道“你这是在续命,也是在催命啊!”
玄诚子咧嘴笑了笑“左右不过一死,走的痛快些岂不更好?人参吊命,五石散镇痛,对我这行将朽木之人来说以是最妥帖的良药了,有何不妥?”
叶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看着秦慕慕在车上捣鼓,便一屁股坐在老道的身边“放心,佛道必定长存于世,信仰这东西谁也打不掉,便是三武帝灭佛也未见佛门衰落,至于道门本就与世无争,更是无关痛痒的。”
“嘿嘿,为师早就知晓,你的格物之学虽与宗教相斥,但这世上只要有人便一定会有所求之事,心中虔诚的人不在少数,格物或许会使国家昌盛,或许会使民智大开,但终究无法取代佛道对人性的影响。”
“那你还担心什么?”
玄诚子看向叶安,目光中带着轻松的笑意“为师担心的是你!总以为自己的本事了得,不把这个世上的规矩放在眼中,你是有本事,家学渊源,但你可知晓一个人无法与整个人世对抗!以卵击石的下场你比谁都清楚!”
叶安有些惊讶的看向玄诚子,没想到他从始至终居然都是担心自己,一时间竟有些稍显局促。
“先生说的是,我们夫妻二人心中所想的总是打破常规,远的不说,单单是叶郎在宫中当着圣人的面摘下进贤冠这一件事,便足够我夫妻二人吃瓜落的了!”
秦慕慕下车之后便笑着对玄诚子解释,在她看来眼前的老人是个可以倾诉的敦厚长者。
玄诚子看向秦慕慕,眼睛中满是长者的慈祥“你这丫头倒是精明的紧,有你在长生之侧相伴,为师也算是放心了,在信陵坊见过你几次,总觉得你与长生出自同一处,心中忌惮了些也未曾有拿得出手之物相赠,菩提坐下有一锦盒,便算是赠与你的东西了。”
“我还有东西?观妙先生之前说为叶郎占卜了一个大卦,不知可有我的牵连?”
秦慕慕的活泼好奇惹得玄诚子哈哈大笑,指着叶安道“卦象自然是有的,你与他相生相伴,可惜同长生一样看不得过去将来啊!”
“是吗?嘿嘿,那也无关紧要!我们的过去已经不重要,至于未来……在自己手中的东西当然也不重要了哦!”
玄诚子微微一顿,他这才忽然发现自己明白了什么,眼神在叶安与秦慕慕身上来回移动,最后长叹道“你们二人果然不同于宋世啊!同老道说说你们的事,老道以事将死之人,断不会外泄。”
叶安还有些为难,他不想把那些东西说出来,但秦慕慕却是于心不忍,在她眼中玄诚子不过是将要死去的老者,心中的同情心让她忍不住满足老人的最后一个愿望。
“先生既然想听,慕慕便告诉您,我们不是来自深山老林的什么大家族,而是来自于另一个时代,之所以对世上的权利,财富并不在意,乃是因为我们享受过的东西实在太多,说句僭越的话,我们比帝王享受过的生活还要好。”
玄诚子虽然吃惊,但也没有太多不信,缓缓点头道“如此便能说的通,为何世人面对天家皆是谨言慎行,但你们夫妻二人却是从无打心底里的恭敬。这么说来后世便天下大同了?”
秦慕慕看向叶安,随即苦笑着对玄诚子摇头道“天下大同太过遥远,但后世已经比这个时代要好的太多,没有权贵,没有皇帝,当家做主的是平民百姓!官员为百姓之仆,虽然有些人还是贪腐的,但却不敢肆意妄为…………哦!人人皆以识字,读书也是必须之事,国家强盛,文武并重,只不过文道只适合学问中的一条路,还有更多条路可以走呢!厉害的读书人甚至能把重达千斤的大家伙送上月亮!额……月亮山也没有蟾宫嫦娥,没有月兔,那些月海也不过是丘陵而已,先生知道吗?月亮其实不会发光,而是太阳的光线照在了月亮上呢!”
叶安静静的坐在边上看着秦慕慕同玄诚子说了许多后世的“常识”,尤其在说到佛道依旧存留,且道教还不错的时候,老人发出了爽朗的大笑,至于那些科学知识却是让他连连惊叹。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秦慕慕还从车中翻出了一台移动dvd,一年的时间过去这东西还能用,里面播放的画面终于让玄诚子彻底震惊。
叶安都翻了个白眼,这东西就不该拿出来的应该毁掉才是。
秦大小姐可不管这些,她是把玄诚子当作自己的长辈,当作自己家中的老人来看待,指着画面同他不断的讲述后世的发展和故事。
玄诚子提出的问题她也不断的解答,过了好一阵子,玄诚子终于意犹未尽的挪开了眼睛,抬起手虚弱的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才对叶安道“你这小子当真是瞒了为师如此之久啊!不过也知晓了你身上的秘密,为师倒是死而无憾了。”
“师傅,我的秘密你就这么想知道?”
“嘿嘿,一年多,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为师都在揣摩你身上的秘密,但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如同猫爪的一般,恨不得开了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现在为师知道了,你们不同……为师不求你辅佐道门兴盛,也不要你做出什么为国为民的承诺,只要你们一件事可否应了为师?”
叶安与秦慕慕对视一眼,倒是也痛快的点头,毕竟谁也不会为难一个将死的老者,秦慕慕对他说的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真实故事,甚至比刘娥知道的还要彻底。
玄诚子紧紧地盯着叶安的眼睛道“为师只求你们不要在这宋世肆意妄为!若心中有什么念头出现,当三思而后行,徐徐图之,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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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羽化登仙”
老道的叮嘱很简单,但却深深的埋进了叶安与秦慕慕的脑袋里,总觉得这个声音在不断的回荡,提醒他们。
想要把汽车运到上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牵引了,除了外观惊人外,其他的麻烦都不太大,车有轱辘,只要放下手刹,在两头牛的牵引下就能轻松前进。
至于如何把车改造成寻常的事物,到也并不复杂,在外侧贴上木质结构,再用苫布把车顶包裹住,只是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块可翻盖的小洞,于是汽车就变成了满载货物的板车。
当然更多的还是需要在四周围上其他牛车作为遮挡,如此在接近车队的情况下也无法发现鱼目混珠的汽车了。
在上山的七天后,十月初五,叶安与秦慕慕赶上了道门“三会日”的最后一日。
之前叶安只是听说过这个节日,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当被秦慕慕一问三不知后,他便被自己的老婆“无情嘲讽”“还说你是道士呢!看这老君观的模样也该是个大日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顺便把这造反的小丫头狠狠地搂进怀中道“我去年这个时候在哪?如何能知道道门的这些吉日?再说观妙先生又不刻意教我这些,恨不得我与道门之间一撇干净,我上哪知道去!”
“所谓“三会日”正月五日上会、七月七日中会、十月五日下会,三会日要举行祭祀,道众同会坛场,上章言功。三会日的祭祀,不避疾风暴雨、日月昏晦、便是天地禁闭也皆如期举行。此三日里,道众须赴本师治所,申报家口录籍,听道官宣讲科戒,接受三官考核功过,以定受箓之等次。”
静武在边上居然背的头头是道,也顺带着给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师弟普及了一下道门知识,看着虔诚的静武,叶安笑着说道“二师兄,你一定能得道!”
“俺这么笨,怎么能得道哦!反倒是师弟你应该得道,师傅常夸你天资聪慧,若修法,则得道不远矣!”
秦慕慕在边上噗嗤一笑“静武师兄,你这位师弟怕是永远也不能得道成仙的。”
静武赶紧长宣道号“福生无量天尊!弟妹不可自咒咒他!此乃不利之举!”说完又好奇道“为何师弟不能得道?”
秦慕慕瞥了一眼无所谓的叶安冷笑着说道“奸懒馋滑!”
“哈哈……咳咳……师弟,弟妹的话倒是入木三分,真切的很嘞!师傅也是这么说你的!”
叶安已经习惯了秦慕慕的调侃,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师傅是知道我走不了道门这条路,二师兄心性纯洁,有敦厚善良,若一心求道,则终究会有所建树的。”
被叶安这般的夸赞,静武到是有些不好意思“师傅也是这般的说的,但俺总觉得自己太笨,领悟不得大道。”
叶安还要说什么便瞧见一个小道士急急的跑来,路上便是崴了脚也吃疼的坚持,顿时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道“出了什么事?!”
“两位师叔……观妙……观妙先生,怕是要羽化…………”
静武嗷的一声便冲向无思洞,叶安与秦慕慕也是急急的赶过去,他们知道玄诚子身患绝症,可能就要不行了,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无思洞其实便是玄诚子之前所在山洞的名字,上面的无思二字乃是篆书,叶安一直没有认出来,现在看来老道也是刻意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来的人不多,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前来,除了玄阳子和玄道子这两位师兄弟之外,便只有叶安与静武以及秦慕慕这三个晚辈了。
看着老道满脸红光的坐在那里,叶安便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
此时两人相遇时的种种再次浮上心头,顿时觉得五味杂陈,玄诚子毕竟是自己来到宋世第一个见到的人,同样也是收留自己并让自己有了“脚跟”的人。
可能是瞧见了叶安的沉默模样,玄诚子嘿嘿的笑了笑“人固有一死,何须在意?今日到了这无思洞,那就不要再去思索繁文缛节之事,静待老道羽化便是!长生,记住为师的请求,照顾好你二师兄,若是下山别忘了把他带着,至于老君观掌教之位,玄道便交由有你了!玄阳,诸人之中师兄最放心的便是你,可与天师道好好争上一争!师兄之死,可为你最后的助力,中岳庙可要给我上清派拿下才是啊!”
老道说完便不再言语,一身紫服的他手持拂尘,鹤发童颜,以五心朝元之态抱元守一,静静的坐在蒲团之上,而他的对面便是收拾好的供案以及三清画像。
秦慕慕微微一个万福便自觉的离开了山洞,这时候她以不适合在其中,而叶安跟着其他几人缓缓坐在侧面的蒲团之上缓缓念诵《太上感应》的经文“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在经文念完之后,老道在怡然自得之中缓缓的垂下脑袋,叶安猛然一颤,而以忍耐多时的静武嚎啕大哭,如同失去父亲的孩子,声音悲戚如杜鹃啼血。
眼看着他要扑过去,玄道子大喝“静武,让你师傅走的体面些!”
静武壮硕的身子微微一顿,回头看向叶安眼中满是祈求,叶安长叹一声“不要太久,我同两位师叔去准备羽服,鹤衣!”
叶安说完便拉着玄阳子与玄道子出了洞口,回头看了一眼不断传出哀嚎的无思洞,等着就要发飙的师叔怒道“师傅已经故去,静武如同丧父!若不让他好生宣泄出来,这股邪火必定撒在你们头上!放心,每年我都会带他回来的!”
玄阳子与玄道子对视一眼,长叹一声便去车上准备器物法衣,而空空和尚顺着小径缓缓走来,瞧见叶安的模样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的问到“观妙先生羽化登仙了?临了还是晚了一步啊!”
“你是不敢来吧?放心,我师傅没有提到佛门,也没对你留下什么话。”
大和尚松了一口气,穿选佛号“阿弥陀佛!观妙先生大义!”
“中岳庙以后便是我上清派的祖庭,大和尚守好你的少林寺,莫要让我发现你敢打中岳庙的主意!”
叶安发出了最后的威胁,大和尚连连点头“贫僧从未在意过中岳庙,本就是道家的祖庭,佛门不越雷池半步!”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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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土地的“牵挂”
宗教上的事叶安懒得管,儒释道三家之争从来就没中断过,好在儒学一直对佛道处于压制地位,而三家也从未把见不得人的一面展现给世人。
至于那些暗中的较量去是要各凭本事,连玄诚子最后也不忘交代玄阳子争夺中岳庙,可见宗教之间的竞争以到了何种地步。
好在玄诚子的死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与叶安之间进行了割裂,算是彻底隔绝了叶安与道门之间的关系与利益上的牵扯。
玄诚子临死也没有请求叶安对道门施以援手,更没有让他许下什么承诺,唯一希望的只是照顾好静武这个师兄,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秦慕慕知道叶安这几日心情不好,多余的话她也没有说,此时的安慰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能让叶安自己去消化这段过往。
好在有静武在,这比他们年岁还大的二师兄更像是个孩子,自从把无思洞封闭起来之后便每日闷闷不乐,下山的时候千不愿万不愿,最后还是叶安以威胁日后不再相见才把他连哄带吓的“骗走”。
对于静真这个大师兄没有前来,叶安与静武都没有怪他,谁也不会去怀疑他对玄诚子的感情,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想要知道数百里外的事情最少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叶安已经派人去东京城去了,相信过段时间他就会来,而在这段时间里,阳城县成为了他们的落脚之地。
看着静武在叶家庄的农田里“疯狂输出”,叶安与秦慕慕二人这才放心,心中的悲伤总是要发泄出来才好,找些事情给他做总好过他整天盯着玄诚子的旧物发呆要强的多。
王帮和铁牛二人已经带着庄户把库房修建好了,瞧见地里疯狂同土地较劲的静武不由得皱眉道“道长这是怎生了?快要入冬田地干硬的如同石块,和它叫啥劲啊!”
“让他发泄一下吧!观妙先生羽化,静武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
“这是好事啊!俺早就听闻观妙先生乃是神仙一帮的人物,羽化登仙的时候可否有祥云飞鹤环绕?!”
铁牛在边上颇为兴奋,大抵是话本听的多了,忍不住去幻想那些潇洒飘逸的场面,只有叶安知晓老道与其说是癌症晚期病重而死,不如说是被毒死的…………
随着叶安与秦慕慕回到叶家庄,这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活跃起来,庄户们在看到叶安之后原本忐忑的心终究是落了地。
用王帮的话来说,之前有些人在拿了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便走了,原因便是叶安与秦慕慕离开了庄子,他们担心在这个庄子待得不长久,不如去一个“靠谱的”庄子长干。
并且现在来叶家庄找活的雇农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多,说是开出的月钱不够高,虽然吃喝不要钱,但那些都是能从嘴里省下的钱财啊!
叶安听了王帮的诉苦,笑眯眯的说道“是不是阳城县又出了几家庄子,和咱们庄子走的一条路?”
“嘿,侯爷英明,但磨坊没咱们快,出面慢不说,还经常克扣人家的麦子。”
叶安微微点头,看向王帮道“你是不是也打算走回老路,还是把地包给庄户们?”
王帮的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连连道“侯爷,还真是如此的好,这些地虽然名义上是侯爷买下的,但只要不分到庄户的手中他们便不踏实嘞!”
听了他的话,叶安与秦慕慕对视一眼,没想到王帮居然能发现承包制的好处,相对于集体经济,承包制更能激发人们对创造财富的热情。
“你说的没错,土地在雇农的手中确实可让他们下力气,但也不能每年租给他们,你把人寻来,本侯同他们说。”
王帮连连摇头道“侯爷您这般的显贵同那些泥腿子说些什么,有什么小人去同他们说便是。”
“侯爷让你去你便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秦慕慕瞪了王帮一眼,在她的心中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叶安这么做乃应尽之事。
见当家大娘子发话,王帮便也不敢在说什么,老老实实的把人召集到了打谷场上,这里是庄子上最大的地方,也正好在叶安的大院门前。
一众雇农惴惴不安的看着叶安,这位侯爷对于他们来说乃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今天把人召集过来定然是有话要说的,谁也不知道要说的是什么,或是要减月份,或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在他们看来每月近十贯钱的月份实在是太多了,省吃俭用下来,一年便是百贯钱,谁家敢这般如泼水似的折腾钱财?
但叶安却并没有说出他们最担心的话,而是看向众人道“听闻你们当中有人想要田地,本候自然知道这是为何,有了自己的地,农闲的时候便能去窑厂或是风车磨坊中帮工,这样一来挣的自然便不少了,是也不是?”
胆子大点的老人呐呐的说道“侯爷,俺们都是出力气的人,就像要块地自己种些粮食,窑厂和磨坊的活不敢耽搁的,而且人这么多,终究是僧多粥少啊!”
叶安微微一笑“担心拿的月钱太多,时间长了被庄子嫌弃?不妨事!有什么便说什么,本候最是不喜藏着掖着的人,时间长了这间隙便出来了不是?”
听到叶安这样说,人群中便出了声“侯爷,能否把地分给我等,每月按时向侯府缴租子,农闲的时候再去窑厂与模仿帮工,哪怕工钱少点也行啊!”
知道了,这是希望自己手中有土地,几乎所有的庄户都是这个想法,从他们闪烁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叶安微微点头“如此倒是没错,但现在不行,至少今年不行,放心本候应承下的事情不会改变,每月按劳取酬,只要你们肯下利器,这工钱便不会短少一文,至于土地,待明年开春才能租给你们。”
“开春最好!”领头的老把式急急的开口,眼下已经到了深秋,马上便要入冬了,土地就算拿到手中也没用,开春之后再分田地,这才是最好的。
叶安点头道“庄子里的所有田地都能分给你们,所有人家均分田地,每年缴两次租子,但分了地的人家便不能去窑厂和磨坊做工了,不要土地的人家可以继续留在窑厂或是磨坊做工,以后这窑厂还要建,磨坊还要加!”
这话一出便让人群产生骚动,毕竟每月十贯钱的收入可是相当的诱人,但土地对他们的诱惑也不小,一众庄户顿时陷入两难的选择。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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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好一点,再好一点……
叶安本打算在阳城县待两个月便返回东京城,但叶家庄的事情也不少,李尊勋已经派人来催促过数次了,每次信中都是言辞激烈的描述出一副如果叶安不会去,普惠商号便完了的模样。
但,这样的话可哄骗不了叶安,开玩笑,若是普惠商号真出什么大事情,李遵勖一定会第一时间策马而来…………
叶安深信现在的普惠商号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即便是一开始如同步履蹒跚的“孩子”,不断的试探着大宋的市场,可只要它习惯市场规律,便能在大宋的商业之路上大踏步的前进。
信陵坊在商业上的基础基本上已经打的扎实,现在的叶安更多的是把重心向农业上转移,没有一个强大的农业基础,商业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有了化肥之后,叶家庄的土地便算是有了一定的基础,提高土地的产量不再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蹲在地头上看着已经翻耕好的土地,叶安心中便有了底气,秦慕慕如同农妇一般扎着头巾过来了,顺便在地里抓了一把泥土任由其从纤细的指缝中滑落。
“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古人对土地的看重,即便是你给出了二选一,还是有大量的庄户选了土地,工厂还需要招人啊!”
叶安拉过秦慕慕的手掸了掸,无所谓的笑道“这是正常的,没有人能在良田的诱惑下选择工厂,即便开的工钱足够高也没用,土地对农人来说是永远的饭碗,而工厂却不一定。他们没有接触过,不了解在资本控制下的工厂一旦运转起来会有多么的恐怖。没关系慢慢来…………”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你说的倒是轻巧,现在你又要大量的购置土地,阳城县的荒地都快被你卖光了,还要再招人,工厂运行的负荷又要增加,还要扩建,是不是还要再招人?咱们总不能把整个阳城县的人都变成庄户吧?!”
叶安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秦慕慕微微一愣,她忽然觉得叶安的计划太过冒险,这种从未在大宋出现的模式真的能走下去吗?
“如此可能会再次加剧大宋的土地兼并……”秦慕慕最最不安的开口,从一开始他们两人都是坚决抵制土地兼并的,但在大宋土地兼并的行为却是合法,于是叶安便转变态度,既然土地兼并合法,那就加大力度!
“没关系,我就是要兼并土地,把农人养在土地中,让朝廷自己发现问题所在,你觉得什么时候刘娥会反映过来打压土地兼并?”
叶安的话并没有让秦慕慕安心,相反让她更加紧张道“我觉得刘娥可能到死都不会反应过来,只要咱们的商税缴纳的足够多,她乐见其成的。”
叶安微微点头“这倒是哦!普惠商号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而农庄的规模也同样会变得越来越大。”
秦慕慕学着叶安的模样坐在田垄上,扭头看向叶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一味的扩展下去?”
“当然!”叶安看着一直连到天边的大片良田,不由得感慨道“既然那么多人喜欢土地,那我就要把土地变得不再那么值钱!遏制土地兼并单单依靠国家是不行的,这个时代的土地管理远不及后世的强大和牢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土地不再成为最赚钱的东西,让那些富人把他们的发财之道从土地上挪开…………”
“啊!我明白了!”秦慕慕惊讶的盯着叶安道“原来你打算发展工厂的根本原因是为了遏制土地兼并!只要工厂变得赚钱,所有人都会来效仿普惠商号,时间长了,土地的价格自然而然的就降低,百姓也就有了土地可以生活,再不济去工厂中一样能赚钱是不是!”
叶安微微一笑“不错哦!就是这个道理,人不能被永远的绑定在土地上,咱们要做的不是抑制土地兼并,而是要改变这个时代的经济结构,或许这个过程漫长,但方向是不会错的。”
“哼!你说的轻松,要不是因为你有土豆和地瓜,还有玉米之类的高产作物,想要让土地变得不值钱可比登天还难呢!”
秦慕慕不满的反驳叶安,她就是见不得叶安臭屁的模样………………
叶家庄的土地已经种下了粮食,只不过种下的却是土豆和地瓜,秋土豆和秋地瓜也叫晚季农作物,这在后世几乎是人尽皆知的道理,但在叶家庄的庄户们看来却是天方夜谭。
谁家的粮食能在秋天种下去?还是深秋?!
他们并不知道土豆和地瓜属于耐寒,耐旱的农作物,而阳城县的冬天并没有北方的寒冷,因为嵩山的庇佑,寒冷的北风被嵩山所阻挡,老君观的道士们在冬天的观田里种植过土豆和地瓜,除了产量少一点之外,并无其他问题。
叶安便也打算在叶家庄试一试,如果同样能种出土豆和地瓜,那一年便能有三季的粮食可以种植了,还能在夏天穿插上小麦和水稻之类的。
叶安手中的土豆和地瓜不是美洲原产,而是经过了后世人无数次的培育而来,可以说已经非常适合中国的土地环境和气候环境。
这是一种对植物的驯化过程,所以从一开始,叶安手中的土地和地瓜便站在了最高的状态上,掉打这个时代的农作物。
“可惜没有杂交水稻啊!”秦慕慕看着土地中偶尔冒出的小嫩芽轻轻的抚摸着,叶安则是在边上翻了个白眼。
“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有了杂交水稻,那还不逆天了?!有这些土豆和地瓜已经非常好了,等明年开春,再把黄豆给种下去,只要种植面积足够大,就能获得足够多的黄豆,豆制品中的蛋白质不光能补充给人,其中豆渣可以制作成豆渣饼,是养殖业的必须之物哦!还有玉米……”
秦慕慕不可思议的看向叶安“你这农业是要垄断整个大宋的农牧啊!我的天若是要集中养殖猪牛羊…………未来的大宋会变成什么样…………”
叶安笑着摇头道“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比历史上的大宋更坏,如此还不够吗?”
这话倒是没错,秦慕慕温柔的靠在叶安的肩膀上,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地上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他们没有宏图大愿,只是希望能好一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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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不患寡而患不均
农业和畜牧业其实带有一丝联系,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相当矛盾的,农业占据的土地必定会挤掉大片的草场,同样回到了鱼与熊掌的问题上。
山羊和绵羊大宋都有,但相比之下还是山羊较多,因为地形的限制,山羊更容易在大宋的土地上进行养殖,但山羊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对草茎的破坏相当严重,叶安听过牧民朋友们说过,一只山羊对草场的破坏力相当于十只绵羊,需要拥有大片的草场才能进行平衡,可草场是有限的。
而羊肉这东西在大宋可是金贵物,在不能进行长途运输的情况下,活羊是唯一可以运送羊肉的办法。
而羊毛才是叶安所关注的地方,羊毛是财富的所在,后世的欧洲为何要进行圈地运动?还不是为了“薅羊毛”?
羊毛可以制作成毛衣,毛毯,手套甚至是围巾等等诸多羊毛制品,这些羊毛制品的保暖和轻便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大大的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所需。
而叶安手中还握着一个更大的底牌,棉花!
虽然已经从罗珊娜的手中获得了棉花籽,但叶安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种植,这些新疆的长绒棉是保暖上的佳品,也是人类的福音,但现在的大宋缺少的不是种子,而是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
除了西域之外,大宋不是没有可以种植棉花的地方,但问题是无论长江流域还是黄河流域,种植棉花的代价便是占据大量的农田!
棉花向来都是大规模种植的,并且叶安也无法做到保密,棉花的秘密在种下土地之后就会如同呼啸的北风一般吹遍整个大宋。
效果嘛……可能与土豆与地瓜出产之后一样的惊人!
叶安唯一掌握的优势便是对棉花的加工,如何让棉花变成棉线,最后变成棉布。
到时间棉花的需求量一定会大的惊人,而大宋的商贾可不是傻子,他们必定会积极的进行“研发”也投入到这场浩浩荡荡的纺织大战中。
而到时候,土地上满是棉花,与土地里满是土豆和地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在农业社会中土地被棉花占据的结果必然是粮食减产,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所以叶安不敢随意的把棉花拿出来,更不敢提前在大宋的土地上种植棉花,这是一场祸国殃民的商业行为,数百年后的“羊吃人”摆在那里呢!
养羊却不同,羊是可以吃的,并且羊肉对大宋百姓来说并不是刚需,羊毛制品最多便和丝绸一般,成为富贵人家的选择,至于寻常百姓家,富裕的有毛衣最好,没钱便用其他纺织品替代,这又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再加上豆渣的帮助,叶安相信畜牧业在农庄经济中会起到极好的帮助,毕竟种植豆类对土地的反哺是相当不错的,可以提高一定的产量。
深秋与寒冬对于农人来说是农闲的时节,在做完冬藏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农活可以干了,毕竟冬日里对田地的翻整已经在开荒之后便已经进行过了,至于除草,那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需要忙活。
数百人的庄户居住在一起,每日的开销就是个大问题,叶家庄除了磨坊和窑厂能赚钱外,其他地方都是要开销花钱的。
眼下到了中午,一群人乌拉拉的涌进了食堂,规模不小的食堂其实就是个大院子,里面摆满了桌椅板凳,这些东西都是庄子里的木匠们临时打造出来的,就地取材简单拼装就行,到也不怎么费工夫。
王帮看着吃饭的人群敲响了手中的锣道:“都听好了,今年侯爷恩德,供你们吃喝到明年夏收之前,待夏收之后,农户要向食堂缴纳粮食才能来吃饭,至于工户一切照旧!就这般吃饭吧!”
随着王帮的话下面的庄户炸开了锅,当你一直“白嫖”,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让你交钱了,心中定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为啥工户不缴粮食,农户却要缴粮食!”人群中有人开始嚷嚷,他们不敢向王帮嚷嚷,只能在那里大声的抱不平。
有人抱不平,自然也会有人赞同:“侯爷早就说过,工户家里没地,靠体力做工挣钱,就要包吃包住,这叫……叫福利!对就叫福利!”
“俺们每年还要向庄子缴租子呢!为啥还要交吃饭的粮食!”
“废话,你们缴的租子是用了侯爷家的地!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来吃饭就该有粮食,你们自己在家吃难道就不要米下锅了?!何况咱们庄子上的饭食你自己家能做的出来?!”
工户的反驳让农户们哑口无言,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时他们才觉得工户比他们的日子过的要好,赚钱的钱多,庄子上还包吃包住,回过神的来庄户终于知道那里不对劲了,工户能享受福利,为啥自己不能?!
王帮的胳膊被人拉住,一个汉子不满的说道:“都是给侯爷家做工,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这是恁个鸟道理?!”
王帮并为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是啊!你们缴租子,侯爷给你们地种,天经地义,至于工户们每天做工,没有一日休息,身体不舒服到实在扛不住的才歇息个一两天,接着便又上工了,你说谁更下力气?他们没有地,包吃包住从一开始就是侯爷定下的规矩。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让工户们和农户一样,还要交钱才能吃饭?再说侯爷可是开恩的,让你们吃到明年夏收,还不知足?!”
“这话的意思就是吃饭本就该是付给工户的?”
王帮微微点头:“诶!就是这个意思!包吃包住,这是咱们庄子上工户应得的,当初给你们选了,自己要租地,现在又馋人家的东西,何必呢?!咱们就老老实实的种地,交租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有何不好?都散了吧!散了!”
在人群中吃饭的叶安夫妻两人微微一笑,王帮现在倒是会做事了,最少知道借力打力,瞧他说的话,多少工户已经对农户怒目而视了,好在他只是稍稍用了一下对立,若是再持续的制造矛盾,叶安都准备去救场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冬万物收藏
小小的叶家庄其实就是一个社会,虽然没有东京城那么庞大,但人物关系却有着相似之处。
叶安作为庄子里的主人,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他的话有些时候就是“旨意”,除了秦慕慕之外没有敢不遵从,在这个时候权利好处就展现了出来。
毕竟是农户们自己抢着要分地,租地的,最终没有了食堂的福利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叶安对农户中的老者提出了建议,年轻的壮劳力可以在农闲的时候去往工厂做小工,但钱拿得少,力气要下的多,如此才能算得上是公平的,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抢了”工户的饭碗。
农户的老人们欣然同意了叶安的这个提议,并且承诺就算是拿的钱再少些也是值得的,毕竟食堂还能管一顿干饭。
要知道家中的壮劳力几乎就是农户家的一切,甚至可以当牲口使的,吃的只要能跟上,那就不愁农户家不兴旺。
叶安觉得这几个老人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是想要把农户中的青壮年变成“临时工”在农闲的时候可以培养充当劳动力。
但显然老人们有着自己的打算,并不希望家中的青壮被绑在工厂中,让他们明白至少家中还有地可以种,除了缴纳给侯府的,剩下的粮食还不都是自己的?
土豆和地瓜的好处他们当然知道,别忘了他们原本就是河南府的灾民,在旱灾其间可是尝过地瓜和土豆的味道,所以他们是整个大宋唯一不抵触在地里种植土豆和地瓜的人。
深秋的时候最舒服的是什么?当然是喝着茶,裹着毯子看着山间的落叶,没事的时候再装作文人墨客,伤感悲秋一下。
但这种行为在秦慕慕看来就是矫揉造作,叶安也果断放弃了在亭子里喝茶的打算,没办法,农历十月已经是孟冬时节了。
冬,即“终也、万物收藏也”,立冬后万物开始闭藏,孟冬就是冬季开始的第一个月,后世也叫小阳春,立冬和小雪皆在这个月。
立冬属于大节,这一天对于古人来说非常的重要,即便是叶安与秦慕慕这俩个“外来户”也要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来。
天子要亲率群臣迎接冬气,民间则有祭祖、饮宴、卜岁等习俗,以时令佳品向祖灵祭祀,祈求上天赐给来岁的丰年。
叶家庄的庄户门已经开始了忙活,托叶安的福,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积攒下了一些财富,能过个像样的丰年。
寻常不敢摆排场也要摆出来了,对于庄户来说,无论原先是哪里的人,都要在庄子里重新祭拜祖先。
封建时代的规矩也是按照等级来的,像叶安这般的侯爵,那就必须要在立冬这天摆出排场来,即便是他与秦慕慕并不愿意,但王帮与铁牛已经开始忙活了,顺带着连亲兵们也不敢偷懒,积极准备,生怕怠慢了叶家的祖先,被家族的祖宗们在“地下”说不是。
长长的供桌最是气派,上满摆满了祭祀所需的东西,也都是这个时节能找到的贡品,果蔬非常少,但只要有一样绿色的果蔬,便立刻引起看热闹的庄户惊叹。
冬季能有绿菜,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而这些绿色蔬菜都是拜嵩山上的温泉所赐,老君观有一口泉眼就在菜园边上,胖胖的静得师兄亲自赶车送来了,当年他在小厨房与叶安偷吃的行为给两人建立了非常“坚固”的友谊。
自从叶安在阳城县扎根落户,老君观非但没有因为玄诚子的羽化而疏远关系,相反更加纯粹了,师兄弟对叶安本就是照顾的,再加上玄道子,玄阳子并不像玄诚子一般刻意疏远与叶安的关系,师兄弟们便更愿意在下山的时候与叶安多多走动。
这是人之常情,叶安并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当师兄弟到来的时候热情款待。
静得伸出胖手在静武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师叔羽化得证大道,乃是好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放不下,信不信你师傅今晚便托梦骂你?!”
静武微微一顿,不满的嘀咕道:“若是师傅托梦来骂俺,俺欢喜还来不及嘞!师兄,你说为啥师傅托梦给师弟,也不来俺梦中一会呢!”
静得无奈的看向叶安,苦笑着说道:“我咋知晓!等师叔托梦给你的时候你自己问他!”说完便用手指猛点叶安。
看着四周敬畏的庄户,静得嘿嘿的笑道:“果然还是回阳城县落了根了啊!好事,好事,我等师兄弟也不好经常来庄子上打搅,但寻常的走动却是不少,你若是得暇便去老君观看看,你师叔最近有些魔障了,一门心思的想要把中岳庙改换门庭,谁也劝不动嘞!”
叶安惊讶的回头,忽然笑了笑:“师兄下山不光是给我送绿菜的吧!至于师叔的事情,那是我师傅临走之前交代的,他能上心到也是好事,为的是给咱们上清派挣下些家底,我师傅一辈子积攒的是名声,现在上清派的名声足够大了,自然就要扩大规模了不是?中岳庙虽为天师道的地盘,但毕竟也是道家门庭,现在天师道衰落下去,张家后人在国朝需要的时候没有站出来,自然应该被取而代之,我上清派取而代之,自然是水到渠成,师叔到也没有做错,该争的时候就要争一争!”
“嗯,既然你这么说,我等心中也有底了,放心,不会托你的门路,知晓你要在朝中做孤臣的嘞!”
静得打了个稽首随即看着长案道:“好生祭拜你家先祖,我这还有些绿菜要给县尊送去,王县尊之前托人捎来话的。”
叶安赶紧起身,道了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师兄这便走了?”
“废话,有祖宗要祭拜,我等就没有了?去休,去休!”
静得跳上牛车,用鞭子轻轻掉打牛屁股,老牛便缓缓而去,胖道士,老牛车,这一幕倒是潇洒至极。
叶安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燕居服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静得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与修道之人间的差距越来越远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进学
心中有杂念的人是成不了修道之人的,叶安甚至认为没有能成为修道之人,因为是个人就会有七情六欲,道家口中的杂念其实就是活人脑袋中的各种念头。
你吃饭吗?口腹之欲就是杂念,但人总不能不会吃饭吧?辟谷倒是能不吃饭,但你辟谷一辈子试试?!
即便是玄诚子也不算是修道之人,在他心中道门的未来有时占据了极大的比重,这也是一种**,同样更是杂念。
所以叶安对于修道是没有多余想法的,但在看到静得师兄坐着牛车离开的那一瞬间,叶安忽然又明白了道家的修行。
或许就是那种无时无刻伴随左右的潇洒才是修道之人的真谛吧!
长长的供桌前,叶安与秦慕慕缓缓跪在蒲团上,向他们两人的先祖遥祭,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先祖在哪,甚至有可能就在这个时代,但两人依旧是诚心的祭拜。
虽然他们在大宋并没有亲人,但这种祭拜却是发自内心的,这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他们是华夏的一部分,也是曾经有祖宗的人。
换上自己能穿的做好衣服,
这不光是祖先的认同,更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同,他们坚信“种花家”的传承来自与所处的时代。
祭祀的过程繁杂且冗长,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安与秦慕慕在这个宋世安身立命了,他们需要一个归属感,就像是信仰一样,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属于华夏的存在。
恭恭敬敬的奠酒后,叶安撩起袖子献上了白玉圭,这是官宦之家在第一次祭祖之时最常用的祭品,表达了身份从庶民到士人的转变。
四周远远围观的庄户连连发出惊叹,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俩个阶级之间的差距,祭祖是大事,无论对官宦之家还是对平民百姓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庄重的事情,而在祭祖时体现出的规格也代表了差距的所在。
在叶安祭祖过后,明显发现四周的庄户更加敬畏他了,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崇拜,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秦慕慕也是一样,但她可受不得这样的感觉,拉着一个年轻的小妇人询问后才知道,自己家和他们的不同是从阶级上彻底的不同。
但好在这种敬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叶安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授课!
这只是叶安不满庄户家的孩子们在大冬天的被父母驱赶着进入窑厂或是磨坊,甚至是工地上帮工,诚然或许这样做能给家赚点钱补贴家用,但在庄户门的生活已经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在这般的驱使孩子赚钱便是有些过分的了。
孩子并不大,都是些刚刚到开蒙年纪的孩子,有些甚至还不满六岁。
指望这些孩子做帮工挣钱,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一天劳作下来也赚不到成人十分之一的钱财,何况他们还处于发育期,还要长身体。
秦慕慕母爱泛滥的呵斥那些狠心的父母,但看到的却是一双双奇怪的眼睛,没错,他们从小也是这般长大的,只是那时候没有在叶家庄这般的赚钱机会而已。
这样的回答让秦慕慕无言以对,只能苦口婆心的劝,但人家根本就不听,在庄户门看来这是主家人哄骗他的方法,侯爷是好人不假,可也不能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不然自己家挣钱啊!
但当王帮和铁牛打着亲兵们宣传叶安的另一个身份后,庄户们便完全展现出了他们“鸡贼”的另一面。
“要不怎说你们眼皮子浅薄的呢!你们可知道侯爷教给你家孩子的是什么?”王帮蹲在庄子中的大槐树下,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故作神秘的说。
“读书识字呗!还能有啥?”
“读书识字?嘁!可不是读书识字那么简单!是学问!”
“学问还不是读书识字!”庄户门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仿佛是在嘲笑王帮的愚蠢,顿时令他大为不满。
王帮不由得提高音量的叫道:“你们知道个甚!咱们家侯爷可不是那些酸儒,只知道之乎者也!咱家侯爷可是给官家讲学的!那都是大学问!”
他的话并没有让庄户门改变态度,相反而是吓到了这些淳朴的农人,人群中发出惊叫:“吓!官家的学问,这俺们可受不起,俺们家的娃娃可不敢学,这是要造反啊!”
上了年纪的老者差点给王帮跪下,一个劲的哀求道:“王管事,您就行行好,给侯爷说说,俺们家的娃娃不学这些掉脑袋的学问,放他们一条生路嘞!”
四周哀求的声音连成一片,让铁牛目瞪口呆的同时还一脚踹在了王帮的屁股上,好好的闲唠嗑变成这样,这要多蠢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莫要听他胡沁,俺们家侯爷教官家学问不假,可叫你们娃娃的却不是一样的学问嘞!教你们家娃娃的是什么学问?是造窑厂的学问,是造风车磨坊的学问,是教他们如何种地的学问!咋个就变成掉脑袋的学问了?!”
随着铁牛的话,庄户们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王帮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善,年纪大的恍然大悟,职责王帮的鼻子便是一顿臭骂:“恁个怂娃话都说不清楚,吓煞人是不!”
王帮无奈的揉着屁股道:“你们也没让我说完啊!”
庄户中的李把头看向王帮道:“管事的,这么说来侯爷是打算教这些娃娃以后谋生的手段了?若真是这般俺家的娃娃能去读书不?”
不等王帮开口,铁牛便大叫道:“自然是能的!侯爷放出话来,无论是工户还是农户,只要是想读书的,那就都能去往庄子里的学堂读书,想要读书入仕将来做官光耀门楣的便去,想要学手艺以后能靠好手艺赚钱的也去!谁家不去是傻子,俺家是没有娃娃,待有了娃娃,也一并送去,省的一辈子苦哈哈的在地里不是!”
铁牛的话音刚落,王帮便在边上补充道:“侯爷还说了,凡是进学的孩子一天管中午一顿饭食,汤饼,干捞饼,随便吃管饱!”
哄………庄户门炸开了锅,还有这样的好事?!谁家的娃娃不送去便是个大棒槌啊!
“去!去!俺家的娃送去读书!”
“俺家的娃也去!”
王帮与铁牛对视一眼,果然如同侯爷所说,被这一唱一和的吓唬,庄户们便愿意把娃娃送去进学了,只是王帮有些不满的低声对铁牛道:“你这斯下手也忒狠了,屁股都麻了!”
“嘿嘿……”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阳城书院
人才的培养是工业发展的基础,这一点叶安从未忘记,普惠商号在东京城的工厂长久以来最缺少的便是人才,技能型人才。
即便是现在开始培养,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叶家庄的孩子们掌握技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读书识字更加的重要。
叶安不光要技能型人才,还需要创造性的人才,而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现在的他和秦慕慕才发现,自己的脚步迈的太大,没有相当数量的人员储备,就准备在大宋推行工业简直是痴人做梦。
但也不是没有希望,人才的储备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其实很快,因为许多知识他们都是从他们的脑袋里随用随取的,属于传授而不是研究。
叶安可以直接告诉孩子们,摩擦力的存在,光滑的物体摩擦力小,粗糙的物体摩擦力大,而不是自己去发现这个理论。
这样一来知识的传播速度就会变得很快,当然叶安最需要的便是老师,在大宋这个时代不缺对科学感兴趣的读书人。
叶安甚至愿意称呼他们为这个时代的科学家,格物学者。
在东京城的时候他就听闻过许多出色的匠人,其中有不少还是读书人,比如制造出指南车的燕肃,但几次派人去请都被他给推辞了。
但对于这样的人,叶安自有自己的办法,阳城县的大风车便足以让他前来,已经派人送去书信,相信很快就能得到他的回信。
书院很快的建立起来,尤其是在庄户们的热情之下,宽大的院子,高大的房舍,甚至连门口被都立起了巨大的石碑。
“阳城书院”四个大字在太阳的余辉中金光闪闪,而知县王温在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甚至有些慌张。
若是按以前,叶安的这个行为会让他欣喜万分,毕竟是在他的辖境内开设的最大书院,算是他的治下之功,书院同私塾完全不一样,书院是带有官方性质的,是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需要当朝大官的加持,甚至能从这书院中走出响当当的人才。
但阳城书院的出现对于王温来说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叶安身为大宋的开国侯,谁都知道他只是短暂在阳城县停留,很快就会回到东京城的。
现在他在阳城县开设书院,是否意味着他并不打算再回东京城?
王温不敢多想,王家已经传来消息,身为家主的王雍一再提醒他与叶安交好,连向来不问琐事的王素都特意告诫他不能得罪叶安。
可谁知道他叶安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把阳城书院给立了起来,还大量招收庄户子弟进入其中学习,阳城县的百姓已经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
和庄户们不同,消息灵通的人家恨不得把自家的孩子送去阳城书院,毕竟叶安的身份在那里,能成为官家侍读学士的学生,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这也是王温心中最大的担心,早就听闻叶安的家学不同,连官家都赞不绝口,如此一来叶安的学生岂不是同官家学了一样的东西?
虽然官家也学圣人之言,儒家之道,但儒学乃是显学,天下之学,自然没有什么,但格物之学却是不同啊!
再次来到叶家庄的王温第一眼就被眼前巨大的风车所震惊,这风车不光可随风动,边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水轮,难怪叶安在庄子外挖了好大一条水渠,不光能用来灌溉,还能用以驱动磨坊。
一座座窑厂竖着高高的烟囱不断的向外吐着烟气,黑色的烟气看着让人不舒服,但很快就会被风吹散,味道也没有那么的刺鼻。
现在是农闲时节,但整个庄子忙活的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即便是见了自己这位阳城县的县老爷也不过是叉手一礼便匆匆告退。
王温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叶家庄,这里的一切给人看起来都是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原本灾民们粮商的凄惶和麻木消失的无影无踪,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每个人手中的动作都是麻利的,轻快的,王温能够明显感觉到人们的愉悦,甚至是一种惬意,而不是他在其他庄子里看到的那股子担心后怕,那种每月交租子过后为了生计的担忧。
“格物之道在观,在察,天地万物运行之理,皆为格物之道!小到花鸟虫鱼,繁殖而生;大到昼夜交替,日升月落,此番种种皆是格物之理!尔等学习格物,就是要多看,多问,多想,如此学问才能精进!好了,下面你们可以像我提问了,心中有什么问题都能提出来问,先生就是给你们传道授业解惑的。”
王温不知不觉中在学堂的窗外站住了,叶安的讲课非常有意思,非但没有一点先生的架子,甚至还愿意解答学生们提出的各种看似“荒唐”的问题。
“先生,俺家的鸡公车坏了,俺爹说寻个木匠修一下,这也同格物有关吗?”
叶安哈哈大笑:“自然是有关系的,你想想为何用鸡公车推运粮食,器物较为轻省?”
“因为有轮子!”
所有的孩子简单的回答出这个问题,连带着王温在边上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也算是格物?
叶安微微笑道:“那你们知道为何有轮子就轻省呢?”
“因为轮子是圆的?”
王温在边上皱着眉头说出他的答案,这倒是有些互动的意思在其中了,叶安接着问到:“圆的为何便省力,方的就不行?其中的道理是什么?”
这下所有人都无法回答出这个简单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轮子就应该是圆的,圆的轮子就是省力的。
叶安笑着在黑色的石板上画了俩个轮子,一个方的,一个圆的,指了指道:“发现他们的不同了吗?”
“一个方的,一个圆的?”说完王温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
“先生,是不是一个接地多,一个接地少?”
叶安眼睛一亮,这个孩子笑道:“你叫什么?”
“李长!”
名字倒是好记,叶安点头道:“李老栓家的孙子吧?回去让你爷爷给你蒸个蛋,你说对了,就是因为接触地面的多少决定了圆轱辘与方轱辘之间的区别,这就是今天要讲的第一个知识,摩擦力!接触的地方越小,摩擦力便越小,都记住了啊!”
“记住了!”
随着孩子们回答,王温也悄然记下了这一点………但他有些好奇,为何叶安不先教学生识字,而是讲了格物的道理?
他并不知道,叶安这是在从一开始便培养孩子们的兴趣,让他们对格物开始逐渐产生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户后世已经说烂了,但真正能做到引导的老师又有几人?
从一开始培养他们对格物的兴趣,这在叶安看来比什么都重要。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儒学与格物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朗朗上口的读书声在书院上空回响,王温有些惬意的靠在摇椅上,不时的跟着读书的韵律摇头晃脑,他是没想到叶安居然如此擅长教学生,尤其是这三字经,虽然看着简单,但其中却蕴含着大量的典故和做人的道理。
端着茶盏的叶安走了过来,随手把铜壶放在了红泥小炉上“县尊往常也这般的闲暇吗?”
听出了叶安语气中的不满,王温嘿嘿一笑道“嘿,看你这模样便不知晓县治的,秋收过后,百姓冬藏,田地捯饬好了,去年大旱,今年地里的墒情倒是不错,只要今冬能降下一两场瑞雪,明年必定丰足,本县自然无事啊!哦,对了你不光你知晓水利之妙,本县也已经修缮过水渠沟壑,你还有何话说?”
“县尊都说完了,小侯还有何话可说?!”
叶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对于王温的到来他并不反对,但连着几日在学堂中扎根实在是让人觉得他无事可做了。
好歹也是阳城县的县尊,他的到来也意味着叶安要常常陪在他边上,这是文人礼节,也是官场上的规矩,叶安虽然是开国侯,但毕竟身上没有了差遣,无官一身轻是不假,但官场上的规矩却不能丢。
倒不是他不想陪着王温,而是耽误事啊!
一次两次倒是可以,你天天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来也是可以,最少上去客串一下,叶安知道自己的短板在何处,对儒家的经典他远没有王温来的扎实,但王温死活不愿意去授课,用他的话来说“本县乃是童生试的主官,岂能亲自讲学?这便成了他们的坐师,不妥不妥!”
叶安无奈的说道“那你来干嘛?就是为了来听这乡村之间的孩童之音?”
“乡野圣音岂不大美?!身处圣人之言,听听这稚嫩童声,我文道昌盛如此啊!这经文甚至可为读书人的本经,刻进骨子里,一辈子带在身上啊!你也是文道出声,一篇《原道》被你视作本经,难道不是如此吗?为何我现在感受不到你对文道的执念,心中仿佛把文道作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器物,这便是不妥的。”
王温同样不满于叶安的态度,现在的叶安把文道当作一种器物,供他挥使的工具,这是在故意点他!
叶安也明白了这一点,看向王温微微叉手一礼道“多谢温平先生提醒,长生受教了!”
王温回头看了叶安一眼,既然说出了自己这几日憋在心中的话,到是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你是打算用儒学辅佐你的格物之学是吗?”
小小的壁垒被打破,叶安却反问到“长生有些不明白,格物难道就不属于儒学之中吗?也是文道的一部分啊!”
王温微微一笑,起身拎起铜壶给茶壶续水,清茶倒出抿上一口道“是吗?我可没有发现,格物与儒学不同,你自己说是其在文道之中,但谁也不会这么觉得,两者之间太过突兀,儒学甚至不能同格物合流,不是吗?”
王温抓住了叶安的痛点,也是他一直在寻求的东西。
“格物一旦离开儒学便什么都不是,你的家学颇为奇怪,有儒学亦有格物之学,故你自己可以做到,但这些孩子却无法做到,他们会陷入两难的抉择,不知该走儒学这条路还是该走格物这条路!”
王温看向叶安,话语中不在那么温和,相反而是咄咄逼人,誓要把他逼入角落。
“温平先生觉得长生该如何?!”
“该早早告诉他们,让这些孩子自己选择出路,也该泾渭分明的摆清楚儒学与格物,你若是长久模糊,对你所需并无益处,你只想打着儒学的名头传授格物,但你可曾想过依附于人之后,若有一天人家舍你而去会如何?依附儒学非明智之举啊!长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地王温,叶安忽然明白了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也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所在,微微点头道“长生多谢温平先生解惑!但有一点,儒学乃是百学之基,若没有儒学,格物之学便是空中楼阁。”
王温微笑着点头“没错,你看到了很多东西,是个当先生的料,但我却不明白,为何你要早早的让学生去感受格物?”
“兴趣所在,我会在这些孩子中挑选出适合做格物的人,所有的学生都该有自己的出路,或许是坚持儒学之道,或许是走上格物之途,但兴趣所在却是要提前在他们心中种下种子的,格物需要的是坚持,如同儒学一般,一辈子去上下求索。”
王温回头看向学堂,忽然大悟道“有趣!你教学生果然不同啊!有时我真怀疑你的年纪,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这般的年岁如何做到一位谆谆善诱的老先生才能做到的事?”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无他,生而如此罢了!”说完便在心中微微苦笑,不是生而如此,而是他遇到过这样的师长,他不过是在传承某些东西罢了……
王温仿佛非常满意叶安的回答,该说的话都说了,希望听到的结果也都听到了,最后看向叶安道“你开设这阳城书院,将会成为我大宋第一个有格物之学的书院,甚至是仅有格物之学的书院,若格物可兴盛我朝,又何尝不可?某只是希望你能坚守下去,某不是傻子,看的出你这格物之学有大用,只可惜格物依附于儒学,又不得不依附于儒学,等有一天你的格物之学能站起来的时候,不是把儒学当作甲胄,而是当作弓弦的时候,格物之学便是真正可光耀于世的时候!”
叶安从未想到过王温会对他说出这样激励的话来,毕竟格物之学与传统儒学之间还是有很大鸿沟的,甚至有许多东西被当作奇技淫巧,但王温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益处和无限的未来。
短暂的对话,王温便给了叶安相当深刻的指导,甚至是对未来的期许。
这一次叶安深深一礼对着王温拜下“温平先生乃长生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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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开物
找到方向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在获得了王温的肯定后,这位正人君子便走了,他虽然秉承君子之风,但思想上却并不保守。
他对叶安的启发很大,也使得叶安明白自己的不足,当然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基础知识是必须学习的,这是科学发展的基础,必须要有理解能力,逻辑能力之后,才会有创新和研究的能力。
只有获得这些的匠人才不是简单的匠人,而是变成了格物学者,历史上所有的发明家不会有一个是完全的文盲科学家,这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悖论。
在阳城县的每一天叶安都很充实,这里的庄户充实,叶安与秦慕慕的生活也充实了起来,教书育人是一件陶冶情操的事情,同时看着自己家的庄园不断建设发展也是让人心中舒坦的事情。
庄子的规模在厂房搭建之中不断的扩大规模,秦慕慕与叶安讨论着机械的制作,利用大宋现有器械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改造,使得这些器物更加符合流水化生产的需要。
工厂和作坊之间相比,最大的优势便是高效的管理和生产。
从一开始他们给工厂定位的就是方便运输,易于储存的货物,当然也要可以压缩成本的。
于是人工上较为麻烦的麻布,丝绸对于工厂来说不太难,而复杂的染色对于叶安和秦慕慕来说却也不难。
但让叶安没想到的是,秦慕慕的外婆居然会蜡染,她自己虽然只是同奶奶学过可怜的几次,但却知道工艺和方法。
叶安看着秦慕慕的纤纤玉手拿起蜡刀,蘸熔蜡于布上画出一只燕子的模样后,在浸入蓝靛染料之中后起身,惊诧的问到“这就好了?”
“好了……接下来就要交给时间来定夺了。”
这话说的让叶安有些无奈,随即转向了之前花了重金请过来的扎染师傅道“兰婆婆,这蜡染技法如何?”
兰婆婆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抬起沧桑的老脸疑惑的看向秦慕慕道“这是蜡染?老身倒是听闻苗裔最擅蜡染,可县君不该会这般的技法才是啊!”
秦慕慕微微一笑道“家中原有个跟随母亲身边的老娘子是会蜡染的,偶尔做过几次,便也就看了些,不知是对是错。”
在紧张的等待了一天之后从染缸中捞出布片,再去蜡,布面就呈现出蓝底春燕闹枝头的欢菜图案。
只不过兰婆婆露出失望的表情道“可惜了,除了裂,这些布料算是染废了。”叶安看了看,在浸染中,绸缎上的裂纹微微惊讶,而秦慕慕却是哈哈的消除了声来。
她从一开始便不满兰婆婆的指导姿态,她的扎染是好,但却并不知裂纹其实就是蜡染的魅力所在,更不知这蜡染使布面呈现特殊的“冰纹”,尤具魅力。
再次捞出美丽的绸缎,再次抖去上面白色的蜡块,轻声道“这美丽的冰裂纹多么漂亮,只要穿在东京城的贵人身上,就会变成一股风尚。”
兰婆婆一把捞起染缸中的绸缎,仔细的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上面的冰裂纹呈现出一种规律,乍一看不觉明历,可只要稍稍留意,便觉得极好。
“吓!仔细观瞧,这裂纹倒是真的有些出彩!”
当然出彩了,这在后世都是一种艺术品般的存在,虽然秦慕慕做的蜡染简单了些,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足够了。
“县君,这些蜡染的绸缎要好生经营一番才能卖出好价钱,否则人家也不一定认呀!”
秦慕慕与叶安对视一眼,再次笑道“这便不成问题,只要有普惠商号在,经营好这些蜡染绸缎不成问题,不是吗?”
兰婆婆这才猛然一惊的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眼前这对夫妻两人虽然年虽小,可家财万贯,更有着高高在上的地位,不是自己这个升斗小民能够质疑的。
赶紧陪着笑脸道“县君说的是,老身糊涂了,咱们这蜡染是顶顶好的,定然能够在东京城卖出个好价钱来!”
秦慕慕转头看向她道“如此便请兰婆婆主持此事,我云中郡侯府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云中郡侯”四个字咬的非常重,便向的在提醒兰婆婆泄密的代价是她承受不起的。
“县君这话说的,侯府的生意老身怎敢怠慢嘞!更不敢做那吃里扒外的腌臜事!既然您信得过老身,老身必定尽全力操持好侯府的蜡染,您说是不是?”
秦慕慕拉起准备跪下的兰婆婆,笑着说道“您这么大的岁数我可不敢受你这一拜,既然请你来,便不会怀疑你,以后这庄子上的妇人随你调遣,但却要给我保证蜡染的品质,若有大过错和瑕疵,本县君可不会轻饶,月钱便同王管事一般如何?”
给个甜枣打一巴掌,秦慕慕这般的年岁把兰婆婆拿捏的死死的,连连点头道“吓,县君抬举老身,老身若是不接下便是不识抬举了,县君放心,老身定然下死力气的!”
“如此便好。”
叶安无奈的把秦慕慕拉走,不知为何秦慕慕对兰婆婆相当的不满,总是喜欢敲打她,只能苦笑道“你和一个固执的老人家有何过不去的,再说她都服了……”
秦慕慕皱着眉头看向叶安道“不知道,总觉得她说的好听,但却另有打算,可能要小心她了,总感觉她不是一个能够托付之人。”
叶安有些感觉,小声道“不是让你觉得她同你奶奶比起来差的太多了?”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慕慕和自己不一样,她有自己的家庭,叶安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只能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没关系,静观其变就是。”
未来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但叶安相信自己给出的工钱已经相当合适了,兰婆婆没有必要背叛侯府。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和秦慕慕操心,工厂已经初步建设完成了,接下来需要两人齐心协力的把机器制作好。
木器的制作,铁器的制作,都需要一个工厂对木料和铁料进行加工,也需要一个场地使叶安与秦慕慕能够进行研发。
阳城县的庄子才是他们最大的基础,这里不是东京城,没人会打搅到他们,而格物也会在这里逐渐的发展壮大,并且反哺到普惠商号的身上以互惠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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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阳城县的未来
人在忙碌中的时间过的很快,叶安与秦慕慕已经习惯了在叶家庄里的忙碌,无论是教书育人,还是在这里教授工户如何操作器械,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在叶安与秦慕慕的教授下,孩子们已经学会了许多字,而工户们已经学会了如何操作机械,当然他们也在这段时间成功的培养出了合格的技工。
萱儿整理着衣裳,对于她来说阳城县是一块伤心地,也是让她充满希望的地方,她对秦慕慕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在这里陷入绝境,又是如何遇到了叶安。
秦慕慕听的很认真,但她同样很纠结,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对叶安充满了好感的女人,但很快萱儿给了她一个答案。
“奴婢不会奢求其他,只是希望永远的守着侯爷与县君便满足了,若是风光的离开侯府,奴婢一辈子也过不好,不如就在侯府中伺候侯爷与县君到老便好!”
萱儿的眼神是坚定的,也让秦慕慕看到了她心中的那股子坚持,她只有这个侍女,当然明白她心中的所想。
“若让你离开,给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你心中的执念太强了,你我相处如此之久,早已情同姐妹,回去之后便让侯爷纳你为妾。”
秦慕慕的话让萱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没想到县君居然同意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王帮在听到消息后便惊叫起来,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好事情,侯爷终于要有一房妾侍了,这对侯府“开枝散叶”的要务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铁牛也如同妹妹有了着落一般,眉飞色舞的同叶安报信,反倒是叶安的反应非常平淡,他一直把萱儿当作自己的妹妹,秦慕慕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堵外人口实。
叶安比谁都了解秦慕慕,她就是个典型的后世娇女,从小到大被家人宠着,有很强的法制观念,又是警察出身,那道德感都快到了爆炸的地步,指望她主动分享自己的男人,可能吗?
之所以打破两人之间一夫一妻的约定,其实根本就是没有打破而已,古人也是一夫一妻制,妾根本就不受法律保护,至于平妻的说法更是荒谬,只是讨女人欢心所用的小伎俩,文字游戏而已。
看着忙前忙后卖力的萱儿,以及在边上冲着自己“微笑”的秦慕慕,叶安觉得这丫头完了,恐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微微感叹一句“女人啊!真是个可怕的生物……”
铁牛不明所以看向叶安“侯爷,咋就可怕了?俺觉得大娘子真真的是个当家主母,宽仁,厚道,善待仆从,哪里可怕了?”
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个被秦慕慕“洗脑”的人,这丫头自从到了侯府之后,自己身边的这些“小弟”便成为了她的死忠,连李二更,赵虎那些从战场上跟随自己回来的亲兵都成了她的忠实拥趸。
叶安说完便迈步走向书院,看着高大的书院和朗朗的读书声,叶安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叶家庄在自己与秦慕慕的建设下,正在越来越像后世。
庄户们勤劳的在工厂中劳作,烧制砖块,石灰,甚至是陶器赚钱,而农户们也在不断的进入工厂帮忙,不光能吃饭,还有工钱赚,他们的孩子则是在学堂中读书识字…………
生活充满希望之下,也难怪这里的人积极做事,因为他们过惯了苦日子,知道眼下的日子有多么的难得,一旦失去了这里的生活,让他们再回到从前,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
在一个稳定的时代,人只要积极的去生活那就永远充满希望,但若是在一个动荡的时代,万物为刍狗……所有人包括一国之君也不会善终。
流水化的作业好处非常明显,而大量的人工使得生产速度极具增加,即便是秦慕慕也没有想到,刚刚组建的工厂运行效率居然如此之高。
当大量的麻布,绸缎被生产出来,当蜡染之后的成品布匹被挂在竹竿上晾晒,当木质的家居一件件的被制作出来,她这才醒悟为何叶安一定要推行大规模的工厂生产了。
工厂与作坊的本质区别非常明显,所用的人工更多,管理更加规范,流水化操作更加有效。
一件件的货物在出现之后,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普惠商号自己就是经销商,但运输却成为问题。
库房里堆积的货物都是钱啊!
越快的把货物变成钱,就能越快的回笼资金,但现在运输成为了卡在问题上的关键所在,于是叶安便亲自登门拜访王温这位阳城县的知县事。
本来在王温看来这完全是叶安自己的问题,并且叶家庄的工厂能给阳城县带来什么好处?
但叶安却说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理由“叶家庄可带动整个阳城县的发展,以至于让整个阳城县的百姓受惠,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花厅中的王温微微有些惊讶,看着叶安自信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长生这话乃是何意?”
微微叹了口气,叶安苦笑道“温平先生还没看出其中巨大的好处吗?我叶家庄的货物有多少?需要多少的牛车才能运送到东京城?阳城县的水道不足以跑船吧?既然需要大量的牛车……”
“唉!这倒是!可你叶家庄的货物就能在东京城买个好价钱了?若是你的货物卖不出去,那便会减少产出,继而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牛车,阳城县的百姓岂不是靠你的庄子吃饭?这……这不妥……啊!”
没想到王温居然还能辩证,叶安微微一笑“我普惠商号的货物能在东京城滞销?至于牛车,倒是不缺的,只要有钱还怕雇不到车?问题是我要把阳城县的工厂做大,成为我普惠商号的中兴之地,必定需要更多的人手,叶家庄的规模还要扩大啊!你说是不是?”
“还要扩大?!”叶安的话把王温吓了一跳,在他看来也假装的规模已经足够庞大了,他从未见过哪家把作坊建的如此之大的。
叶安微微点头“还要扩大,很大很大!只要货物在大宋不愁卖,为何不把工厂建的大一点?东京城来货物聚集之地,只要货物好,便不愁有销路,我要把货物买到大宋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卖到契丹,党项去!去赚钱党项人的钱,去赚辽朝的钱!”
王温被叶安的构想给吓到了,他知道普惠商号的名声,可以说整个京畿路就没有不知晓的,在百姓们看来普惠商号修桥铺路乃是良善的商号,但在士人眼中,普惠商号就是一个大大的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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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再回东京
王温最终还是被叶安说服了,在叶安的描绘中他发现,若是叶家庄的规模越来越大,那么阳城县的穷苦百姓便会越来越少。
因为叶安开出了丰厚到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对穷苦的百姓进行先一步的接收,越是贫苦百姓,叶家庄便会越早,越快的接收,同时愿意出钱在阳城县开设福田院和悯农院,接收孤儿和没人赡养的老人。
不光接收,叶安甚至承诺让这些孩子读书,当然以后也是要到叶家庄的工厂中做活计的,不过这对王温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在希望叶家庄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好,王温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他忽然发现,阳城县或许会变得和大宋其他县治完全不同,而这也会对自己的官声带来极大的影响。
人总是会被收买的,只是需要不同的价码或者利益而已,对于王温来说,他看重的利益便是对自己治下之民的好处,同样也会给自己带来如何的名声。
叶安当然能满足他,不光满足他,甚至还能做的更好,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王温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甚至提醒叶安不能盲目扩展,这样对普惠商号的买卖并不好。
在无形之中,阳城县已经与普惠商号捆绑在了一起,而之间的桥梁不过是叶家庄而已。
只不过王温并不知道,这样的叶家庄会越来越多,在大宋所有的重镇都会出现,只有这样才能把普惠商号的生意铺开啊!
把阳城县中生产的货物运送到全国各地?那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为何不能把工厂开设到全国各地,只要有足够大的市场,只要有足够的人口消化就不成问题啊!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叶安与秦慕慕回去的日子,在阳城县足足待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叶安经历了很多,师傅的离世,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以及叶家庄的建设。
这座庄园已经被叶安建设好了,基本上已经能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正常运行,窑厂,工厂,磨坊,染坊都可以正常运行,并且保证产量。
人工是不缺的,至于负责人,非常好找,经验丰富的匠人中叶安挑选了负责人,签订契约后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的问题。
至于账册每一笔开销都要以借贷的形势写得一清二楚,秦慕慕会定期派人来查账,不要小看女人在财务上的能力,敏锐而细腻的她们能够发现一个坛子的出入,十文钱的错漏。
秦慕慕亲自调教出来的会计可不是开玩笑的,以至于东京城中有好些铺面商号甚至愿意花钱雇佣这些人,秦慕慕自然也就开设了一家商号,不做别的,只是进行会计上门盘账服务…………
甚至连一些高门大户之家也愿意请她们去帮着盘点庞大家族的开销用度,对账!
这看似没有什么,但却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漏洞隐藏在其中,秦慕慕可以通过这些账册准确的了解这些商号中的所需原料,消耗情况,甚至是成品的出产。
但奈何普惠商号的名头大,做生意也是互惠互利,所以没人会去质疑那些“女帐房”更重要的是账册密密麻麻,别说是一年,便是一个月记录下来的内容也是多如牛毛,谁能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
毕竟这些女先生在盘账的过程中完全是在东家的监视之下,走的时候片纸不带,谁又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叶安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信息的收集,现在还只是停留在商业上,但随着普惠商号的越来越大,他相信他甚至可以收集到整个大宋的信息,至于党项人和契丹人的信息,那就更为容易些了。
坐在牛车上,叶安轻轻的拍打着车厢于秦慕慕哼着谁也不懂的歌谣,火盆把整个车厢烤的暖暖的,顺着一个铁质的烟道排出了车厢外。
相对于麻烦的木炭,叶安更喜欢用煤炭,只要掌握好这种可燃资源的使用方式,它的效果可比木炭好上太多,叶安小时候的冬天就是在这种煤炉旁度过。
顺手把红薯和土豆扔进去,被秦慕慕狠狠地白了一眼“也不知洗洗……”
“你这大小姐……见过烤地瓜之前拿去洗的吗?又不吃皮!”
当灰不溜秋的烤地瓜被掰开,金黄色的内瓤露出,甘甜的香味便迅速弥漫了整个车厢,叶安可以肯定,在冬日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这种美味。
在秦慕慕已经吃成小花猫的时候,王帮把脑袋探了进来,讪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叶安随手把地瓜扔了过去,顺便还有一个闻着都响起扑鼻的烤土豆,于是便听见王帮与铁牛这对活宝在外吸着冷气的声音…………
一天的时间云中郡侯府的车队便抵达了东京城外,叶安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城外的庄子过了一夜,相较于阳城县,这座庄子虽然更早的接受叶安的改造,但却并不完美。
不过现在的叶安已经打算再次开工建设这座庄园了,农田里早已种下了土豆和地瓜,绿色的藤蔓已经出现,河南位于中部,气候相较于北方更加温暖,地里已经能看见成片的绿茵。
秧苗长势喜人,尤其是在万物凋零的冬季还能出现夺目的翠绿,便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原本李家的庄子是一片荒地,但谁也没想到土豆和地瓜的长势会如此之好,叶安猜测是地里的钾元素较多,非常适合土豆和地瓜的生长。
在庄子里住下来,准备投身于工厂的建设之中,但意想不到的客人却登门拜访,李尊勋在收到消息后便亲自赶车来到了庄子上,他把燕肃给请来了。
一开始李遵勖根本就没把燕肃当回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祠部司的小官不值得受到云中郡侯府与驸马府共同的礼遇。
但叶安在信中把话说的很重,甚至把说出“燕肃之重,十个空空和尚也换不来!若想要普惠商号昌盛壮大,那便务必把上谷先生请来!”
空空和尚是李尊勋的好友,他当然知道空空和尚的本事,看信中叶安说的如此严重自然不敢怠慢,但谁曾想这燕肃居然是个倔脾气,一再推迟,尤其是在听到叶安的名字后,便更不愿意了。
但不知为何今日登门他却又急急的拉自己前往阳城县,说是要好好见见这位擅长格物之道的云中郡侯,态度大变让李遵勖都有些不适应。
好在仆从传来话,说是叶安已经到京畿,只是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庄子里住下了,于是李尊勋便把燕肃给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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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燕肃的忠告
“依靠风力驱动立柱齿轮,在意立柱齿轮带动下面的齿轮,齿轮相合,施以滑铁,便可轻松运转,上谷先生您自己试一试?”
叶安笑眯眯的转动风扇,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便让模型上的风扇不断的转动,顺带着还带动起了下面的磨盘,一颗黄豆咔吧一声便被碾压的“粉身碎骨”却让燕肃的眼睛便的雪亮。
“好好好,老夫试一试!”
亲自用手推动扇叶,令燕肃惊奇的是,这扇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只需轻轻一推便快速转动起来,原本应该缓慢转动的风扇如同“风火轮”一般,连带着下面的磨盘也因转的太快,而随之脱了槽位。
磨盘虽小,但却是按照比例做的,用的也是大青石仔细雕琢而成,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脚上,让李遵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燕肃满脸尴尬,叉手向李尊勋一礼,随即又把目光投向了风车内部,希望从孔洞之中看的清楚,虽然叶安已经讲出了原理,但他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的。
在李遵勖的不满中,叶安拆开了风车的一面,于是风车磨坊的内部结构便瞬间展现出来,随着风扇的转动,里面复杂的传动齿轮在燕肃面前飞快的转动着,虽然密密麻麻,但每一个齿轮都有他的作用。
燕肃小心的用手拆下一个齿轮,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随即转头看向叶安道:“这同寻常的齿咬并不一样,也不是人字齿咬,这东西颇有些奇怪嘞!”
叶安笑了笑:“这就是齿咬,或者应该叫做齿轮更为合适,只不过它并非正圆,而是斜的,如此平装在风车之上便更为省力了不是?先生可以看看,这些小小的齿轮都是木质的,再在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这是…………”
“嗯,为了更加滑顺!”燕肃说完便轻轻的用手摸了一下齿轮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你还加了豆油?但可惜啊,豆油用的时间长了,必定会有油渣出现,还需及时清理才是,否则油渣灰尘相互搅合在一起,反倒是阻碍了这风车,但若是不用油料,却难保铁片不生锈,倒也是个麻烦事!”
果然是行家里手,李尊勋赶紧问到:“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呢?”
燕肃瞥了李遵勖一眼,立刻避开话题看向叶安道:“未曾想你这小小年纪,居然对格物有如此之见,实令老夫意外,听说叶侯在宫中挂冠而去,实乃一段佳话,怎生又回了这东京城了?”
叶安笑着摇头道:“家中产业皆在东京城,官家课业不敢怠慢,这便又回来了。”
燕肃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好大的口气,官家在他口中也如同学子一般,实在是有些嚣张了些。
“你这是打算重新回朝做个孤臣?!”
叶安摇了摇头:“叶安暂且没有差遣,算是哪门子孤臣?只是为官家讲学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罢了……”
“怨气!不该有这般的怨气!无论读书人还是做官之人,心中皆因以国为重!当秉持孟子四心: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为立身!岂能有怨于天家?!圣人训斥你,你可挂冠而去,然如此行径又至官家于何地?!”
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这是在提醒自己与刘娥置气没有关系,但不能同官家产生间隙,应该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没想到燕肃不光擅长格物,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有如此清醒的认知。
连李遵勖都恍然大悟,急急的看向叶安道:“是啊!长生,你同圣人不和没事,文臣巴不得你这般,但你该给官家讲学却不能懈怠,此乃你的大过失啊!”
燕肃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看向叶安,反倒是让叶安有些无奈,若是真的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说,自己确实做的过分了些,并且挂冠而去的目的是什么?是与官场斩断联系,以后不再会在回到朝堂了,可现在自己回到了东京城,脑袋上还顶着云中郡侯的名头,这便是不清不楚,甚至是作秀。
好在有刘娥在其中做缓冲,文臣们对自己行为的理解更多的是归咎于“不畏太后强权”而非一开始便朝三暮四。
叶安不是傻子,他也有政治投资,只不过他投资的人一直都是赵祯而已,毕竟他与赵祯的年纪相差不大,待赵祯亲政之后,自己便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人。
所以现在的叶安对权利并不看重,甚至不感兴趣,他与秦慕慕两人享受过帝王都不曾享受的东西,无论是美食还是生活,他们都曾经超越过帝王,所以对这个时代的权利与财富追求并不那急迫。
他们只是想把自己的产业经营好,向要做出一些正向的改变,除此之外还真没有什么执念。
恭恭敬敬的向燕肃叉手一礼,叶安缓缓道:“先生所言极是!叶安受教了!”
燕肃微微点头,算是理所应当的受了叶安这一礼,随即笑道:“不过你这格物之学端是奇妙,某最近在用唐人箭壶刻漏之法,作刻漏之物,箭壶上有一铜荷叶,叶中支一片莲花。而上端饰有莲蓬的刻箭从莲心穿出,因此得名莲花漏。若有所成,可计时…………”
燕肃得意的说完,却见叶安微笑,而边上的李遵勖却是满脸的不屑道:“你没听说司天监以有精准之器,可计天时,三五日之差,只有秒之毫厘?!此物正是长生所先官家之物啊!”
燕肃大惊,看向叶安道:“那表乃你之所作?!妙哉!妙哉!但某家听闻此物不可复制,此乃甚遗!”
叶安摇了摇头:“暂时无法复制,还需过上一段时间,待铜铁锻造之术日趋精益,便可大为执着,然先生若有精准的铜壶滴漏之法,当为善举!滴漏之法,虽不如器械之法精准,但胜在可造,又优于唐人之箭壶刻漏,可推广至各州府,岂不妙哉!”
在不知不觉中,燕肃已经把叶安当做一位知己,连连点头道:“便是如此!待明日,某必把器物带来让叶侯一观!还请叶侯不吝赐教才是!”
叶安连道不敢,但却小声道:“先生可还想探究格物之妙?”
“定然是想的!”
斩钉截铁的声音把李遵勖吓了一跳,叶安却道:“那先生便要在我这里讲学了!我这里缺人手啊!”
犹豫再三,燕肃点头道:“也罢!某便在你这里讲学,但你讲学的时候某也要好生听一听!”
叶安大笑道:“这是自然,明日便把聘书交由先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需要兑现的承诺
“长生啊!别看燕肃对朝堂之上的事情看的清楚,可事实上这老倌根本就不在意朝堂上的是非,他燕仲穆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奇技淫巧……哦,现在该说是“格物”上了!”
叶安有些奇怪的看向李遵勖道:“这上谷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尊勋想也不想便道:“痴人,怪人!”
随即靠在椅背上:“此人少时家贫,多巧思,擅书文,有在器物上的过人之处令人咋舌,别的不说,单单是记里鼓车便省去营造上多少的事情?将作监到现在还有事没事的请他过去讨教学问嘞!”
“那你之前还瞧不起人家?越是这种痴迷于格物之学的人,咱们越是需要啊!且不光要在读书人中找,还要在匠人之中找,凡是有格物或是趋向于格物之学的人,咱们都要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瞧见叶安郑重的模样,李遵勖点头道:“知晓了,放心……要说这方面的门路,我们家可比你这里要宽广的多,但借用你名号的时候,你可不要在意!”
叶安大笑道:“绝不在意,你只要能给我找到足够多的人便好,别以为格物只是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能给咱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想赚钱,就要有这些通晓格物的人!”
李遵勖无奈的叹了口气:“知晓了,你猜这段时间你不在东京城,咱们商号的生意如何了?”
“必然是按部就班,你虽然在信里满是埋怨,但也没见你派人去一趟阳城县,可见咱们的生意还不错嘞!”叶安瞬间便识破了李遵勖的模样,笑眯眯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果然,李遵勖在叶安的肩头锤了一拳笑骂道:“你这小子,当真是把人心琢磨透了。怎么这次返京不回府住着,反倒是在庄子里住下了?”
叶安挑了下眉头道:“不是担心被人诟病,说我这是装腔作势嘛!家师羽化登仙,叶安心中不安,先在庄子里住下,待明日便入宫便向官家请辞,为家师丁忧!”
李遵勖大惊失色:“丁忧?!丁的什么忧!观妙先生乃是你的道门师傅,你现在是文资,何须为其丁忧,说不过去啊!再说你便是丁忧,也会被官家夺情,圣人为了颜面也不好让你回去丁忧的,那里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圣人为难,实属不妥!”
叶安微微摇头:“我需要时间,之前资历尚浅却能获得开国侯的爵位,这是因敬献良种而获得的赏赐,之后以体量安抚副使巡至环州,这是因在朝堂上目中无人,说到底还是被利用了,至于结果兄长也该看到,圣人的名声如日中天,有人对我以日将不满,文臣武将皆以我为异类,如何能在这朝堂之中混下去?至于司农寺少卿一职,倒是附和长生的才学,只可惜与圣人在宫中龃龉,自然是做不了的。”
“那你也不能丁忧吧?一旦丁忧便是三年之期,三年之后以待选官的身份前往朝堂,届时恐不得重用,本来你亏欠你的,这下好了,丁忧三年之后劳什子的关系也没有了!”
李遵勖不服不忿,在他看来叶安是吃了大亏的,本来环州之乱就是有大功的,经过自己的这一折腾,简直是把所有的功劳推得干净!
叶安笑了笑:“你不会觉得我要离开东京城吧?!放心不走,只是在家丁忧罢了,哦,偶尔还要回一趟阳城县,去往先生洞府祭拜……”
叶安的话让李遵勖好受了些,但随即笑道:“丁忧哪有那般的容易嘞!只要官家或是圣人夺情,你便休想离开东京城半步!”
“所以只要有差遣,我都会辞掉的啊!官场混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没有深厚的基础,过眼云烟罢了!至于官家的课业长生岂敢耽误?还是要时常入宫的。”
李遵勖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宫中还是要常去的,娘娘同我家那位说过,她是把你当做自家子侄的,怎会怪罪于你?”
瞧见叶安惊奇的眼神,李遵勖又笑道:“没想到吧?圣人也会服软,你可知晓这是为何?还不是被你那钱庄之法所引的!既然答应了圣人,就要做好,否则便是欺君……欺瞒圣人,同样要治罪的!”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圣人还真是记挂这些,可惜……”
“可惜什么?!圣人面前应下之言可不敢糊弄啊!这可开不得玩笑!”
李遵勖大惊失色,对于叶安还是真的捉摸不透,这小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万一真的诓骗刘娥,那自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更可怕的是普惠商号会被刘娥连根拔起!
好在叶安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怎么会!既然应允了圣人,长生必然不敢食言而肥,我只是可惜,这些钱圣人又用不掉,最终还是要留给官家的,你说圣人费心巴力的挣钱是为何?”
李遵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同你说圣人用不掉的!圣人的用钱可是多如流水,稍稍动一下指头,便是无数钱财流出,宫中的赏赐可曾少过?给文武百官的赏赐可曾短少?再说每年还有各种对百姓的赏赐,你以为天家的家就是那么好当的?”
说的也是,皇宫的开销本就很大,再加上刘娥现在的身份,必须更加讲排场,光靠从三司拨付的费用怕是不够的,剩下的只能从内藏库中出。
至于内藏库中的钱财原本倒是有不少,当年太祖几乎把整个四川的财富都席卷一空,但很快就被太宗两次失败的北伐给败掉了大半…………
所以赵宋天家有钱,但这钱却不能随意动用,每当国朝遇到天灾**的时候,三司没钱了便向天家“借钱”,在意仁德的名义顺理成章的赖掉这笔钱,真宗朝时做多的一次便赖掉了千万贯,这即便是放在最富有的老赵家都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真宗皇帝嘴上说的好听,可心中怕是早已开始骂娘了。
这也是刘娥想要挣钱的原因,不光是为了她自己,更是想要维持好天家,维持好天家的“小金库”。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最好的隐藏
谁在东京城中有宅院没事还特意留在城外的庄子里住着,还不是为了办正事!
叶安看着宽敞的地下室满意的点了点头,四周都用水泥加固了,同时还撒上了石灰防潮,据说在挖好后,还特意在外面加了两层苫布,为的就是防水防潮。
好在这里距离河道较远,土质干燥,并没有出现防潮的现象,大半夜的叶安与秦慕慕两人悄悄的摸进仓库,看着眼前的汽车有些感叹,终于把这大家伙运到了东京城外,接下来就是从仓库中转移到地下停车库中去了。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寻人来帮忙的,但好在有铁牛和王帮两人,对于这俩个跟随自己的死忠,叶安是绝对信任的。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是个被牛车拖过来的车厢,这车厢的精美和华丽让他们震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本身就是个车…………
看着上面的玻璃,两人不再言语,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不该问的,瞧见叶安坐在车厢中,他们便在秦慕慕的指挥下开始推车。
只要拉开手刹,在俩个壮汉的推动下,面包车还是能够移动的,只不过速度稍稍慢了些,但好在库房与地下车库的距离并不远,两人稍稍废了小半个时辰,就把车厢顺着坡道退了下去,一路上叶安的脚都搭在刹车上不敢松开,最后在车到达底部之后才拉了手刹。
斜长的坡道幅度并不大,叶安相信只要打着火,自己的这辆车便能直接从出去!
瞧见铁牛和王帮两人满是惊奇的表情,叶安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便是木牛流马,机关具备一驱不还!”
“侯爷,这是老神仙留下的东西?”
“废话!”不等叶安说话,王帮便在边上踹了铁牛一脚道:“这事情就该烂在心里,说出来作甚?!”
“俺就是好奇,随口一问的事情罢了,不过是个精致些的车厢,看给你急的!”
这两人的拌嘴反倒是让叶安与秦慕慕惊讶的对视一眼,是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谁又知道这是什么,是什么还不是他们两人自己说的算!
叶安嘿嘿的笑道:“没错,就是个华丽的车厢,倒是因为这般的小心让你们更加好奇了。”
大巧若拙便是这个道理,刻意的去掩饰,刻意的去隐藏反而更会激起别人的好奇心,但同样的好奇心会害死猫,于是叶安便决定不把后苑变成庄子里的禁地,而是把这里变成一片活泼的踏春之地。
坡道就放在那里,地下室稍稍隔开便成为了摆放花匠所需之物的地方,在坡道的两侧种上花草树木,顺便也在后院种上各种植被,并安放上许多游园的景物,精巧的亭子,高挑的秋千,曲折的鹅卵石小道,这一切都要比那半截埋在地下的杂物库房要吸引人的多!
秦慕慕非常满意叶安这样的设计,并且还特意召了庄子上的妇人来说话,叶安则是带着铁牛在趁着这段还算“自由”的时间出去跑马去了,冬日里出去打猎的人会被老猎户给骂死,无论是你高门大户的子弟,还是王公贵族,人家可不跟你客气,直接去往开封府告官。
冬日里的野兽多带着崽子,这时候去打猎岂不是竭泽而渔,但即便是跑马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在马背上驰骋,放肆的咆哮,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放肆。
累了一身的臭汗回到庄子里,再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顺便把老婆的衣裳撩湿,听着她的尖叫叶安发出嘿嘿的笑声,这才是生活嘛!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腌臜事,滚你大爷的!
眼看已经入冬了,年关也相去不远了,这时候谁还愿意在朝堂上的事情中纠缠不休,即便是自己离开东京城那么久了,朝堂上关于那场环州之战的争论,功劳依旧甚嚣尘上,尘埃未定!
这是什么?这就是典型的官僚主义,这就是把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当作政治资本来运作。
文臣想要做什么叶安再清楚不过,就是要利用环州之战的胜利来促使赵祯早些登基即位,而同样也有人希望利用那场胜利来博取自己的政治资本。
叶安不是傻子,他早在躲避这场功劳带来的争锋,但没下过到,他是万万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自己甚至躲到阳城县数月之后,朝堂上依旧还在暗中较量。
甚至这种较量已经不再是明面上的较量,而是形成一种党争之势,很多消息传递到叶安这里,有来自李尊勋的,有来自范子渊的,甚至还有来自于渊汆先生和范雍的。
这些消息让叶安虽然远离朝堂但依旧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为何叶安选择利用玄诚子去世而准备向赵祯丁忧的原因。
有官职对于叶安来说是有帮助的,官职就是权利,就是威信,甚至就是社会地位,但……现在获得那些要紧的差遣官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身处漩涡之中。
果断的舍弃就是最好的选择,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官职,还有时间,他来东京城的时间太短了,若是算上今年的年关,四舍五入也才不过两年,看看这两年的时间里做的事情。
想想叶安身上的荣耀和如今的地位,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与秦慕慕不安,他们需要的是韬光养晦,需要的是小心翼翼的观察时局,叶安甚至不得不承认原本激进的态度是一种错误。
不过也算是取得了刘娥的信任,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好处,现在嘛!就是到了要兑现自己承诺的时候。
叶安与秦慕慕两人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没有任何的历史可以参照,他们懵懵懂懂的来到了这个鬼地方,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朝堂的纷争中去,原因只是他们选择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房间暖哄哄的,叶安把铁炉的风门压得最小,听着管道中乎乎的往外出气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种小铁炉已经能达到量产的标准,可以投放到东京城的市场中了。
看着装睡的美人,叶安悄悄的摸上了床,但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搂着秦慕慕静静的闭上眼睛,小声的说这话,他们非常享受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甚至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但只要还有改变的希望,这便足够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不速之客
没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即便是叶安与秦慕慕也不行。
秦慕慕知道大概的历史,而叶安知道的更为详细些,但也仅限于他的认知,更多的历史细节是无法知晓的,记录也是不详细的,唯有叶安真正的参与到其中,才明白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
但现在,历史发生了改变,叶安与秦慕慕并不惊恐,对于他们来说改变就是好事,难道还要让整个北宋王朝向着国破家亡的方向疯狂前进?
在庄子里把该处理好的事情都处理好,叶安便同秦慕慕打道回府,毕竟信陵坊中的云中郡侯府才是他们的家,至于城外的庄子只能算是别业,李遵勖甚至对叶安建议在阳城县买下一处大宅子,那可比庄子住起来要舒坦的多,但叶安并没有那么做。
那是李遵勖见识浅薄,他并没有见过一座集合所有功能的高贵庄园,而叶安想要做的就是建立一座属于自己的庄园。
把不用东西都留在庄子上,车队便瞬间轻快了许多,只有三辆牛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进,李二更和赵虎同亲兵们坐在一辆马车上,时不时的讲些荤段子发出哄堂大笑之声,王帮赶着装有阳城县乡仪的牛车如同一只“看门狗”。
满满一车的乡仪在回来的路上不知被人吃掉了多少!就是这般寒冷的季节才要运送的东西,非要忍不住的去吃,回了东京城还如何去送人?!
哪家府上的仆从和护院敢这般的没规矩?根本就不需家主动手定然被管事的扫地出门,但在侯府,那便完全是另一码事,侯爷不光不管,还鼓励这些懒汉随意拿,除了他自己与县君喜欢吃的东西外,其他的随便…………
这是什么规矩?!岂不是让这些下人更为肆无忌惮了吗?
把这事情同县君讲了,谁知道县君反倒问自己:“这些人中可有在侯府名册上的下人?连你自己的卖身契都被侯爷给烧了,哪来的下人?!”
于是乎王帮便一个人赶着牛车生闷气,反倒是让亲兵们老实下来,不过在他看到车中被拿走的都是最便宜,也是最容易坏的瓜果时,也就不在计较了。
沿着官道走了没一会便到了南熏门,高大气派的城门非常能够体现大宋王朝的威仪,只可惜冬日里的南熏门内,瑟瑟发抖的兵卒却有些凄惨。
冬季是个要命的季节,刺骨的寒冷会夺去那些穷苦之人的性命,即便是抱团取暖的丐帮也难以抵挡这般酷烈的天地之威。
好在现在还未入冬,即便是穷苦之人也会想尽办法储备过冬的所需,冬藏的意义这才体现了出来,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每到年节其实都是一场灾难,过年如过关呐。
门口的兵丁远远的瞧见牛车便是满脸的不屑,多少的马车从南熏门过,多少官宦之家的远远的就亮出徽号,但这三辆区区牛车也敢撑起小旗亮出徽号,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待牛车靠近了,兵丁终于看见徽记上一片叶子,顿时换上了另一幅表情,缠着肥喏道:“原是叶侯回来,四周的路人都让让,贵人回京了!”
叶安在马车中皱了皱眉头,他非常不喜欢这种特殊的“待遇”,而赶车的铁牛却冷笑道:“李大嗓子,这是收了多少的钱来报号啊!就你这一嗓子,怕是整个东京城的包打听都能听见了吧!”
兵丁立刻叉手笑道:“铁爷,您这话说的,小人就靠这个糊口,再说叶侯乃是东京城中鼎鼎的名号,小人能不报的响亮些?!”
铁牛摇头笑了笑,他可不打算同这些人较真,反倒是转头对车厢内小声道:“侯爷,这些人也是不容易,报个名号能赚钱小钱来,您也不需同他们在意。”
叶安早已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东京城中有多少人想要早些知晓我进城了,特意派来人这这里听信,我以瞧见几波人泼回去报信了。”
铁牛嘿嘿一笑:“侯爷,您还别说咱们侯府在东京城的名号可不小,多少人盯着咱们嘞!”
叶安无奈的对秦慕慕耸了耸肩膀,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但没想到会盯得这么紧,各方势力恐怕早就收到自己抵达东京城的消息。
至于为何在南熏门守着自己家的车队,或许很快就知道其中的原因。
车队在进入东京城后便不再那么令人注意,豪华的车驾有很多,趾高气昂的仆从也有不少,相比之下云中郡侯的车队便显得非常平民化,要不是那巨大的车厢,也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侯府家的牛车。
叶安非常郁闷的看着秦慕慕在大街上购物,回家就必须经过东京城最大的街市,外城的南熏门大街以及内城的南门大街。
女人们再次爆发出强大的购买欲,厚些铺面的招牌上甚至挂着普惠俩个小子,这就是自己家的买卖,有必要买的那么高兴吗?!
秦慕慕拉着萱儿完全不顾叶安的脸色,最后甚至嫌弃车队累赘,耽误她们逛街,站在车边打发叶安自己回家:“你先回去吧!我同萱儿一路逛回家,让王帮赶车跟在后面便好!”
叶安和铁牛如蒙大赦,这两货是最怕跟女人逛街的,在他们眼中合适就买下,不合适便走,需要精挑细选吗?一盒糕点也要精挑细选,反正是送人的东西嘛…………
悄然返回信陵坊,想象中府宅门前热闹的迎接并没有,反倒是安静的出奇,倒是葛善书的馄饨摊依旧热闹,远远的同叶安打了招呼,飞快的看了一眼侯府便又低下了头忙活自己的事情。
这便让叶安更加奇怪了,往常三叔都是最热情的,怎生近日如此冷淡了些?
铁牛想要过去问问,但却被叶安给拦住,指了指府宅大门道:“想来咱们家已经有了不速之客,把街坊四邻都给吓到了,连侯三也没有出现,可见那人来头还不小,叫门吧!回家居然还能这般的憋屈,老子不爽了。”
大门被叫开,开门的却不是侯家娘子,也不是门房老孙头,而是一双黑靴黑衣束带的精干汉子,这打扮叶安与铁牛在熟悉不过,或者说是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熟悉。
难怪侯府这般的安静,难怪信陵坊的乡邻之感远看不敢靠近,皇城司的“察子”们居然在侯府之中!!
“尔等何人,居然擅闯我云中郡侯府!莫不是但我叶安已经死了不成!”
单单就气场而言,皇城司的逻卒完全不是叶安的对手,稍稍一愣后便开始慌张起来:“叶侯息怒,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的谁的命,行的何人事!”
“这……自然……是……”这皇城司的汉子已经被叶安压制,慌张之间就要如实回答,却被一声大笑打断:“哈哈……叶侯怎生这般的动怒啊!不是您让我等来贵府住下的吗?环州一别,我等甚是想念侯爷的风姿啊!”
程拱寿和徐用章联袂而至,瞧见叶安眼神中的怒火后,稍稍尴尬道:“陈大官来了……”
“陈琳!你给我死出来!”
众人大惊,还没人敢这般的召唤陈琳,便是官家在瞧见他的时候,也会以“陈大官”来称呼其,可见他在宫中的地位,但今日叶安居然如此放肆,实在是让人惊愕……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叶侯这是怎生了?大冷天的别动这般大的肝火,不宜身心嘞!”
陈琳掏着耳朵从前院走了过来,还特意欣赏了一下照壁上的奇怪图案,接着便颇有深意的看相叶安,表情是那么的风轻云淡,令人不爽。
“陈大官是带着皇城司的爪牙私闯民宅啊!经过我的同意住进我云中郡侯府和私自进入我云中郡侯府可不是一个意思,怎么?还真把这里当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衙门了?!”
“叶长生!某家到你府上你,你还不知原因?!”
“出去!我只知道你没经过我的同意!这是我家,我说的算,天王老子来了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进这家门,这就是我家的规矩!”
陈琳的脸色难看至极,而边上的人都在惊恐的看着他,已经开始发疯的叶安,说到底这并不是一件大事,皇城司突然出现在你家中,你不是应该感到恐惧吗?
但叶安完全没有恐惧,程拱寿和徐用章从他的脸上,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愤怒。
叶安不光是愤怒,更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无论是谁都不能如此轻易的把自己家当作市场,想来就来先走就走?!
这次是陈琳,下次又会是谁?!
“你要如何?难道真的让某家离开?”
陈琳的语气稍稍缓和,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放缓语气,甚至用一种请求的态度来同叶安说话,这几乎是连陈琳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见陈琳服软,叶安也缓了下来,放松语气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风能进雨能进,官家、圣人不能进!这是我的家,我可以邀请你进来,但你却不能无故硬闯!或许你觉得咱们的关系亲近许多,不需那些虚的………的确,否则圣人也不会派你来,但你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懂吗?!”
陈琳铁青着脸冲着程拱寿等人道:“皇城司的人都同某家出去!”
所有人惊骇的盯着陈琳,见他即将暴走便立刻涌出了门外,甚至那些在院子角落里的逻卒也匆匆离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于是乎云中郡侯面前出现了一道“奇景”,寻常人不敢招惹的皇城司直愣愣的站在了侯府的大门口。
陈琳气喘如牛的看着叶安道:“如此叶侯可算满意!”
叶安点了点头,看向陈琳道:“说吧!为何要住到我家里来?圣人的旨意?还是你不放心我?亦或是与我程徐二人之间的约定,哦,不该是后者的,若是圣人的旨意,你就拿出来,若是你以老友故交的身份而来我也同样欢迎!”
陈琳并没有回答叶安的话,而是静静的看着他道:“某家能进去了吗?”
叶安叉手施礼后,素手相邀:“大官请!”
此时陈琳干枯的老脸已经出现了猪肝色,叶安觉得自己把他得罪的够狠,但没想到陈琳却突然笑了笑:“小小伎俩,怎生还以为某家真会上当?就在你这府上住下了又如何?以后你要入宫便说话,某家领着你进去!”
还是落了下乘啊!
叶安有些无奈,明明是自己先发制人,想让陈琳下不来台,告诉他这个家是谁说的算,但人家根本不买账,最后还要警告自己,到了皇宫便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不过陈琳还是非常好奇为何叶安会在城外住几日,虽然旁敲侧击的打听,但叶安是万万不会告诉他的,甚至连阳城县庄园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
但陈琳是什么,大宋特务机关的头子,手中有的是消息,于是他便认定叶安的事情燕肃是清楚的,而在燕肃带着自己的莲花漏登门拜访的时候,这老货便一直盯着人家不放,吓得燕肃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的看向陈琳道:“陈大官,可否是燕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大官与叶侯?”
“自是没有的!某家只是暂住在云中郡侯府中,听闻燕郎官特来寻叶侯讨教格物之学,便也不由得好奇一观,如此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这哪里是征求人家的意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燕肃,看的燕肃大骇,哪里还敢否决陈琳的话,连连点头道:“无碍,无碍!”
瞧见陈琳得意的眼神,叶安心中便是不爽,但他同样也知道,这老倌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刘娥的一种态度,在警告自己,虽然她在深宫之中,但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依旧了若指掌。
该来的东西看来还是真的躲不掉啊!
叶安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因为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力量反抗,即便昨日与陈琳的那翻对抗,也只是表明自己态度,可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办法改变。
燕肃还好,在一开始的惊诧过后,便能很快的把陈琳忽视掉,就如同路人甲一般的习惯了他的存在,叶安甚至觉得燕肃太过投入到格物之中,不断的向自己发问,提出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
“陈大官还请稍稍让一下。”燕肃一边说一般伸手把陈琳拨开,带着学生一般的好奇心向叶安请教道:“叶侯,这是燕某之前做的莲花漏,你看一下可否能同器械计时之物相比?”
叶安一直觉得古人的滴漏计时器很不靠谱,但看到眼前精巧的和莲花状滴漏还是被惊艳到了。
这不是靠滴水改变刻度的计时器,而是利用虹吸原理,把放水壶中的水逐步放到受水壶中,使其高度保持恒定,如此一来,相等时间内受水壶的水流速度恒定,据以测定时间。
十二个花瓣代表了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又被分为八刻,这简直就是艺术品,叶安轻轻的波动水流,居然对这个滴漏的影响并不大。
更为神奇的是,没到一个时辰,莲花瓣居然能缓缓展开,这是什么原理!
待燕肃打开莲花状的水壶,叶安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有着铜钩和浮漂!随着水流高度的不断变化,浮漂也会逐渐飘起,接着便利用浮力打开一片花瓣!
“巧夺天工!美轮美奂!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佳品!可惜后…………”
连陈琳也被眼前之物给震惊,在听到叶安的话后不禁皱眉道:“有何可惜的?”
叶安已经回过神来,风轻云淡道:“可惜上谷先生做的晚了些,若是早些,我大宋岂不是早已有了这计时之物?!”
但在他心中却是感叹,可惜这东西在后世失传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力量的短板
燕肃的莲花漏非常漂亮,但他在云中郡侯府却收获非常巨大,在这里他同叶安之间讨论了许多东西,从飞鸟为何上天,到大海的潮涨潮落,再到器物之利,甚至是月生日落。
陈琳认为这两个人就是个疯子,潮涨潮落,月生日落乃天地之理,有何可讨论的?还在那里说的一本正经,简直便是疯人疯语…………疯疯癫癫!
但很快陈琳便发现叶安开始逐渐的把格物之学引到了日常生活之中,甚至带着燕肃去了自己家的后花园,这是不常见的事情,文臣之间唯有通家之好才能步入后宅。
燕肃开始也是拒绝的,但最后还是架不住叶安的热情以及对格物的向往,陈琳不理解这种对格物的向往,他只是觉得格物或许于国有益,但毕竟是被圣人评为奇技淫巧之学,虽然能助官家一臂之力,但却可有可无,对治国并无大用。
从下意识中,无论是刘娥还是陈琳都把叶安所讲的“帝王之道”归咎于儒学之中,而不是科学。
但在叶安看来,科学治国、科技强国才是最根本,最实际,最有效的方法,这一点无论是谁也不能否认,古代的智慧是伟大的,但同样经过华夏民族数千年进化和总结出来的经验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
只可惜,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格物仿佛就是同奇技淫巧联系在了一起,即便是燕肃这般的人物,也只是想着把格物运用到生活中,为国家做些什么而已,而非把格物作为一个学科,作为一个全新的学问来钻研它的本源之道。
这也就是为何在阳城县的时候,王温会对叶安说出“格物依附于他人”的原因,即便是敬献良种,即便是训练安化军,即便是同赵祯讲学,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看到一座由数个水车和轮排搭建起来的景观后,无论燕肃还是陈琳皆大为震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紧密的器物连接起来,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景象。
“好看否?这些都是我同慕慕在家做的,每一个水车,每一个齿轮,每一个轮排皆紧凑相合,如此才能发挥作用,而你们看看这个!”
叶安说完便素手一指,此时的陈琳和燕肃才发现,原来在众多眼花缭乱的水车之中,居然连接了一座铁质的砧板。
当叶安抬手抽出其中的横杆后,一颗拳头大小的铁锤就在复杂齿轮的驱动下开始上下摆动敲击着砧板,此时的叶安才拿过一颗银瓜子放在上面。
叮叮当当…………随着铁锤的上下摆动,银瓜子很快变成了银饼,再慢慢的变成了银叶子,最后面层一片非常非常薄的纸片。
陈琳觉得这很有意思,但在燕肃看来,这其中却有极大的震撼,完全颠覆了他心中的想法。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老子之圣言,今日却见这水有如此之力,若器械庞大,若水流湍急,岂不是可断铁器?如此百炼钢岂不是轻而易举……这……这便是格物之道?!”
陈琳在听到百炼钢一词后,眼神猛然一凝,随即看向叶安:“若是可成,每日可锻甲几何,铸兵多少?!”
叶安笑了笑,这两人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格物完全可以利用到国家的建设中,军队的建设中,甚至是改变这个时代。
“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试过!”
“怎样才能做出你这般的器械?!”陈琳急不可待的对叶安发问,他忽然觉得也许帮助叶安造出这样的器械会对大宋的兵事产生极大的改变。
要知道每年朝廷花费在武器,甲胄,箭矢,等诸多武备上的所需可谓是万巨之数。
叶安却平淡的看着他道:“你觉得这便是格物的作用?恕我直言,陈大官的想法太过狭隘,甚至是闭塞!我需要将作监,需要官家给我人手,需要匠人,需要如上谷先生一般的人才!”
陈琳恍然大悟,看向叶安道:“原来你早就在打这主意,通过某家之口向圣人讨要你所需的东西!”
“差不多,但你也知道咱们大宋需要这些,这份奏疏还请陈大官转呈圣人!”说着叶安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奏疏,但陈琳并没有接过,而是看向叶安笑道:“为何不自己前往宫中拜见圣人?你虽无差遣在身,又无官职,但好歹也是官家的侍读学士,更开国侯的爵位在身,若是某家记得不错,出入禁中的墨敕鱼符还在你小子身上吧?怎么不敢见圣人!”
叶安一时有些尴尬:“此前在圣人面前顶撞,长生无颜再见圣人!”
“荒唐!圣人有母仪天下之心,岂会记恨你的孟浪之举?!许久未曾入宫,官家的资善堂你要去,圣人那里也该拜见的!圣人常说你以无父无母,她便把你当做自家子侄来看待,岂能同晚辈较劲斗气乎!”
不等叶安说话,边上的燕肃便大为感动,拍着叶安的肩膀道:“圣人慈德天下皆知,长生不该这般,根本不该心生怨望,明日便入宫请罪,圣人定然不会责罚!”
好家伙,叶安觉得燕肃此时已经化身成最为忠君爱国的儒家门徒,一个劲的劝诫自己该同刘娥和解,但事情的起因,刘娥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边上的陈琳终于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眼神,老家伙在心中还是很在意刚刚在门口羞辱他的举动,现在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快感,最终你叶安还不是要入宫请罪,向圣人妥协?
想要跳出朝堂哪有这般的容易,以为挂冠而去就能让娘娘彻底忘记你?不可能,你叶安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娘娘再清楚不过!
叶安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一开始脱离朝堂,再到现在面对格物的发展有心无力,他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等待厚积薄发的老先生,他现在需要的是让格物之学兴起,需要来自政策上的帮助,需要现有的技术人才,需要渠道,甚至需要打着老赵家的名义去收拢这些人才,收拢哪些至在格物的人。
有时他甚至需要文臣的帮助,因为文人中有许多读书人本就有格物的追求和天分,甚至是官员之中也有这样的人,就比如眼前的燕肃。
而这些单单依靠叶安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即便是花费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都远远不够,他现在需要的是快速发展,而不时厚积薄发的等待,在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什么时候才能把格物发展起来,什么时候才能从真正意义上的改变大宋的未来?!
“长生之错,明日便前往宫中,向圣人负荆请罪!”
于是陈琳这老货终于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而边上的燕肃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刘娥的“腹中锦绣”
所有人都在找台阶下,无论是刘娥还是叶安皆是如此,本来他们就不可能一直对抗下去,就算是刘娥被叶安真的气到了,可心中还是把他看作了一个人才,或者属于自己的“祥瑞”。
他贡献的良种意义非凡,自从在后宫中种下了土豆和地瓜后,刘娥就时常在这里看着丰收的果实,她本就出自农家,对土豆和地瓜这两种高产的粮食有着特别的偏爱。
在宫中的其他地方也有着不同的植物,只不过这些已经在收获过后枯萎了,鲜红的柿子,金黄的玉米,辛辣的圆头葱都是味道极好的蔬菜,但在她心中,依旧没有朴实无华的土豆和地瓜来的让人踏实。
轻轻的翻动地上的土坷,刘娥转头对一直跟随在身边的蓝继宗道“听闻叶侯又倒腾出了一种能让粮食高产的东西,是什么?”
“奴婢也听闻了,说是叫…………叫化肥!但高低没有见到有用没有。”
蓝继宗有些模棱两可,他也是听王温派来的人说的,但真正是个什么东西他也没见过,他只见过粪肥,但那东西有用,但没也没有王温说的那般神奇,事实上那也不过是叶安所说,并没有人见过到底如何。
“花肥?那岂不是太过奢费?”
“回娘娘的话,是化肥,小尔化之的化,据说有变化之理在其中,用的也是石中之物。”
刘娥眉头微微一挑“哦?原是这样,到也是不曾复杂的东西,若是怎能增产,便给本宫也寻一些回来。”
蓝继宗尴尬的搓着手道“回禀娘娘,这化肥老奴可弄不来,全在叶侯的地里呢!据说阳城县的庄子里都用了这东西,还不知其效如何…………”
“你觉得叶安做出来的东西会不好?本宫可是见识过他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惊为天人!若是他说放入地里可以增产,那必定会做到,他可是司农寺少卿,岂敢在农事上妄言!”
刘娥斜斜的看了蓝继宗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即莞尔一笑“本宫倒是忘了,他那司农寺少卿的差遣已经免了,你让人给陈琳传个话,说他叶安可以官复原职,但却也要把化肥的方子献出来,免得本宫当面去讨要,反落了下乘!”
“呃……圣人啊!长生这小子就是个倔毛驴,老陈又是个拧巴的性子,恐怕不成啊!”
刘娥颇有深意的笑道“你懂什么,这便是本宫的一个态度,若他叶安献出了化肥之法,那便是等同于接受了司农寺少卿这个差遣,到时本宫还能委以重任!可若是他不愿献,那就说明他还是不愿回到朝堂上,只想躲在资善堂中教官家学问,也是好事!”
蓝继宗微微一愣,随即才明白到老来圣人等同于什么都没给,只是让他官复原职,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避开了中书以及文官们。
叶安是在宫中辞官的,也是圣人免去他的差遣的,真要追究起来应该发文中书才是,但娘娘恰巧避过了中书,而是以中旨罢去了叶安的差遣官,但他的品秩还在,正五品的品秩是同他云中郡侯的身份可是挂在一起的!
此时的蓝继宗这才回过神来,知晓了其中的隐秘,不由得看向刘娥道“娘娘高明!但若是再起复叶安,恐文臣阻挠啊!”
刘娥轻轻的翻动土块,伸手插入地里抚摸着下面一串串的土豆,眼睛中发出闪亮的光芒“承祖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懂得朝堂之上的分寸!文臣们心中可是觉得叶安该官复原职?他的功劳可不是本宫一人给“忘掉”的,再说这也是在试探文臣的态度啊!”
蓝继宗觉得自己在刘娥面前就是个傻子,甚至连傻子都不如,他没想到刘娥已经能有这般的手段的智慧了,一双眼睛几乎把朝堂上的事情“看穿”。
伸手把小耙子递给了刘娥,蓝继宗连连点头道“奴婢知晓了,这便派人给老陈传话去。”
刘娥用耙子在地里稍稍耙动几下,拨开多余的泥土后,一把拽起了秧苗,于是一串串圆滚滚的土豆便呈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这些土豆之后,她的眼睛中才发出自信又闪亮的光芒“这才是祥瑞,我大宋的祥瑞!十月入冬啊!什么粮食能在这时候还可收获!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有了这东西本宫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本宫唯一失算的就是逼迫叶安太甚!”
这是刘娥说出最明智的话,蓝继宗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小声道“圣人自然是没错的。”
“这是自然!”
刘娥看回头看了一眼蓝继宗随即道“虽然许了他开国侯的封爵,也给了他封爵,但相比这祥瑞良种之功还是差了些,眼下因他年轻,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若是有一天本宫不在了,有人再用这事诽议本宫,那可就不妥了!
你看看叶安身上的功劳?有一件是小的吗?!东京城这帮精明人不说,但不代表他们忘了!心中的算盘一个比一个精明,可本宫也不是傻子啊!谁不知道他叶安的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他敢在宫中挂冠而去?
这小子做事出人意料,根本就不给本宫赏赐的机会,最后却要变成本宫的不是!本宫这次定然要让他“盆满钵满”!如此看旁人还有何话可说,听闻已经有人在民间为长生造势了?”
蓝继宗已经汗如雨下,立刻拜下伏地不起道“圣人息怒,那些都是文人之间的牢骚,只是觉得叶侯所受不公,但并非是诽谤圣人,叶侯自己还并不知晓嘞!”
“起来!看你这般的模样,怎么,当本宫还能再兴文字之狱不成?以长生的性格若是知晓,还不早已闹翻天,定然不会是他自己装腔作势,至于是谁倒是值得揣摩不是?去查查,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挑唆天家与云中郡侯之间的关系!这等魑魅魍魉又开始在东京城兴风作浪了!”
“娘娘安心,老奴定然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蓝继宗如蒙大赦,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刘娥要对叶安动手了,但好在并非如此,刘娥准确的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鬼,看到了有人故意挑唆天家与叶侯之间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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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再见小皇帝
叶安今日入宫总觉得怪怪的,陈琳的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总是上下大量自己,害的叶安不断拉扯腰间的革带,顺便在整一下对襟上的领口,并未觉得异常后才跟陈琳向东华门而去。
不知是从哪得了消息,李端懿早早的就在左承天祥符门前等待,瞧见陈琳的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就跑,但瞧见了他身边的叶安只能站定叉手。待陈琳与叶安走进了低头道“见过陈大官,见过叶侯!”
陈琳瞥了他一眼,不满的狠了一句“你若是将某家这般不适,那就别在这里杵着,一点你父亲身上的果敢也没有,叶侯当好生教导才是。”
见李端懿撅了噘嘴,叶安笑道“这只能说明大官在宫中颇有威望,寻常宫人见了敬畏,连带着元伯也不敢放肆。”
“叶侯说的是,父亲大人常说元伯虽是天家外亲,但见了大官万万不可放肆嘞!”李端懿连连点头,顺着叶安的话便往下说,他在宫中还是真的害怕陈琳的。
陈琳微微点头这才迈步向前走,算是满意李端懿的说法,领着二人向资善堂而去。
巨大的皇宫一项是多重门禁,叶安云中郡侯的身份只能让他通过东华门,从东华门到左承天祥符门还只是外朝,但要如内禁中,便需墨敕鱼符做通行的令牌。
宣祐门前,把守此处的禁军瞧见陈琳之后便恭敬行礼,但依旧要检查叶安身上的墨敕鱼符,至于李端懿……用陈琳的话说他这张脸就等同于墨敕一样,官家伴读谁也不会阻拦,除非进入后宫。
今日乃是御前二十四班直中的行门班当值,乃是左龙武卫的麾下,瞧见李端懿这位将军之子便笑眯眯的打招呼,倒是完全不在意陈琳的不爽。
没办法,眼下的朝堂上武将自成一派,而武将之中又有将门和外戚两派,至于那些没有出身却是英勇善战的武将根本就没有一席之地。
至于武将大多是支持赵祯亲政的,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底里却是这般想的,他们宁愿为一个年幼的官家征战四方,也不愿被一个女人指挥。
虽然现实中依旧是枢密院调兵,但在武将的内心深处依旧不认可刘娥的统治,当然他们现在还是必须听命于刘娥。
环州之战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所有的功劳几乎和武将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系的只是出战的曹仪,至于武将们的价值和功劳全被归咎于他一人的身上,这是刘娥最高明的手段。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武将们也能看出这一点,他们不敢对刘娥如何,但对其他的宫人却不同,即便是陈琳这个皇城司的头子,御前班直们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在面对叶安的时候,这些御前班直却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们可以无视陈琳的存在,但面对这个带兵有方,甚至被边军夸为“武曲”的少年侯爷却展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齐齐的保全喝道“见过叶侯!”
叶安笑着回礼道“诸位将军莫要这般客气,叶安长长出入宫中,与诸位多有面缘,一切照例便好,无需施礼。”
李端懿羡慕的看着叶安,在行门班施礼的时候他便嫉妒的要死,谁不知道御前班直与上四军最是高傲的,能得到他们的尊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陈琳在边上更是气的颤抖,好在老倌忍住了,瞪了叶安一眼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长生当谨记!”
叶安笑道“每个人见地不同,在他们看来我是德以配位的,但在大官看来却是不配,无需多虑。还是当先拜见官家为要才是!”
陈琳微微点头,在他看来叶安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先拜见官家才是要紧的,同时他也把官家放在了圣人之前,但还是小声问到“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左右不过是个方子,若是先给天家无疑是给你自己铺路,官复原职岂不是好事?”
叶安看向陈琳许久不语,直到把他看毛了才缓缓道“化肥之法乃是我普惠商号中的买卖和营生,若是献给朝廷也非不可,但却要我普惠商号专营买卖!”
“这同我说不着,待会面见圣人之时你自己说。”
叶安奇怪的看了陈琳一眼“那你问我作甚?!”
陈琳翻了个白眼“某家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态度,如何选择而已。”
叶安笑了笑,事实上相比蓝继宗,陈琳更加偏向于赵祯,或者说他忠于的是整个赵宋天家,而非刘娥一人。
边上的李端懿完全听不懂两人说的是什么,他只是知道普惠商号的买卖又要增加了,而母亲大人又要开始忙碌了。
看着胡思乱想的李端懿,叶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冠帽“你母亲又怀了身孕,此事不用公主操劳,若是孝顺便少惹你母亲生气便是。”
李端懿嘿嘿一笑“元伯不是怕惹母亲生气,实在是母亲大人这段时间脾气不好,连父亲都躲着嘞!我还是小心些,免得又被母亲说教。”
赵清懿怀孕这件事叶安已经从秦慕慕那里知道,李遵勖倒是一点口风都没漏,看来是刚刚怀上,古人忌讳在刚刚怀孕的时候展现出来,担心胎儿太小还未成形被人谈论的多会有滑胎的风险。
陈琳一开始没当回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盯着李端懿道“长公主既然又有了身孕,便不该到处忙活,便是入宫也该少些的。”
这般郑重的语气让叶安微微一愣,随即也看向李端懿道“今日回去告诉长公主一声,就说叶安不日登门拜访!”
李端懿回礼后一行人才进了讲筵所在的资善堂。
赵祯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瞧见叶安后脸上的兴奋的表情便受不住,叶安甚至觉得这小皇帝是不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被王渊和张怀政盯得太狠了些。
“叶先生之前挂冠……咳咳,甚是不该……让朕久候先生如此,听闻观妙先生羽化登仙,朕亦感叹良久,今日先生总算是入宫了,朕欣喜之!”
“咳咳!”赵祯的话还说完陈琳便在边上咳嗽,官家见了一个侍读学士说话便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这实在是不该的。
赵祯小脸一红,从嗓子里“嗯哼”了两声才道“既然先生回来了,那就该好生当职才是!”
叶安躬身道“臣遵旨!”说完便话锋一转道“官家,数月不见,不知学问可曾精进,今日臣便出一题考校官家。”
赵祯微微点头“自是应该的,叶先生请。”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法以砥焉,化愚为智,官家当以何解?”
赵祯微微一愣随即道“法为国之本也!有法可为依凭,自然可教化万民,开启民智!”
边上的陈琳瞪大眼睛的看向叶安,他没想到叶安见了官家之后,上来便以考校学问之名敲打自己,不是他故意往自己身上想,而是他自己也知道,之前擅自前往信陵坊,已经“犯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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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帝王“危机”
同样一句话但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叶安是在提醒赵祯,法的重要性,至于陈琳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想叶安也拦不住。
“普法”是一件相当重要的工作,尤其是在封建时代,法律往往会被人情以及权力所左右,而想要发展格物之学,难免会与封建迷信所有冲突,这时候完善的法律便十分重要。
“官家以为法律当以何为准,以何为绳?”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当奉三尺之律,以绳四海之人!”
叶安点了点头,赵祯的回答相当好,但还是不够全面,差了一点最需要的东西:“官家能有这般见地,实乃令臣钦佩万分,然,臣以为官家所言还有遗漏,“治国无其法则乱,守法而不变则衰。”法是当下之法,但随着朝代的更迭,时日的变化,国情的不同,再依旧法则不合时宜!”
赵祯拉着叶安的手一同坐在了软塌上才道:“先生的意思是当变法?”
此言一出陈琳便打了个颤,变法这话实在是有悖圣人之言,更有悖大宋的君王之道,大宋以孝治天下,变法岂不就是推翻之前太祖太宗定下的祖宗之法,这便是不孝啊!
叶安瞧着陈琳把李端懿撵走,自己也如同兔子一般窜出资善堂便苦笑着指了指陈琳的背影道:“官家您看,您这一开口直接把这资善堂变成“寸草不生”之地了。”
赵祯笑了笑:“先生还是这般的风趣,授课也总要比两位老先生要活泼些的。”
叶安轻轻摇头,起身坐在下首才道:“官家此言不妥,叶安的才学只能教您帝王之道的路线,但如何走还要靠您自己,至于更多的还是详细讲解格物之道了,但若是说学问,叶安恐怕不及王先生和张先生,他们对儒家经典之要领,远胜叶安!”
赵祯稍稍有些不满的嘟囔:“先生的话同母后的如出一辙嘞!”
叶安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壶扔给了赵祯道:“这是臣送官家的礼物,军用水壶,别看这水壶只不过是个铜器,但做工精良,结实耐用,也是在沙场上经历过的东西,给官家算是最合适不过。”
赵祯并未嫌弃叶安给的军用水壶,相反很是爱惜的准备放入锦盒中却被叶安制止道:“官家还是经常用的好,器物本来就是用的,若是收藏起来哪便失去了它的本来意义,岂不是买椟还珠?”
赵祯皱眉道:“先生不知,这般的水壶定然会大官拿去用过才会还给朕的。”
叶安微微摇头道:“官家,欲戴天子冠,必受其重啊!”
见赵祯若有所思,叶安便笑道:“臣想起一个笑话来,说俩个农人在田间地头唠嗑,幻想着帝王的生活,一个人说官家或许每天都是吃白馍,另一个则说官家用种地用的一定是金锄头!”
赵祯也是跟着大笑,但叶安却逐渐平静下来:“官家,您看这便是人的格局,他们吃到的最好食物便是白馍,而所用的器物也大多是锄头之类的农具,故而这般的推想官家的用度,您说是不是?而陈大官总觉得帝王应该受到最妥善的保护,于是小到一个水壶都要仔细查看才是,这并非是他的问题,反而是他的职责所在。这就是今天臣要给您讲的,各司其职,御下之道!”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立刻严肃起来,走到御案后的御座上正襟危坐:“先生请!”
“所谓御下之道最重要的莫过于发现臣子的才能,只有看清楚他的才能,才能妥当的授以差遣,使其发挥作用!如唐太宗任用魏征,虽知晓其与山东士族颇有联系,但却依旧用他为相,这是为何?”
叶安的问题让赵祯有些疑惑,魏征几乎是被宋人歌颂了无数遍的忠诚,更是文臣的典范,以至于现在的御史清流还以他为榜样。
赵祯随即道:“因魏征直言上谏,敢于触犯天颜…………”
叶安笑了笑,指了指书架道:“官家可否挑选吴兢所著的《唐书》仔细观看?读史的好处在于可以从中发现前人的智慧和错误。”叶安喜欢让赵祯自己从书本中寻找答案,但真相恐怕他一时半会无法察觉,甚至这里面蕴含了李世民的用人之术,御下之道,恐怕赵祯段时间也无法理解。
于是资善堂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能听见赵祯的翻书声,以及叶安饮茶时的动静,连门外的陈琳都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气。
“魏征归唐献策多得太宗重用,又敢于犯颜直谏,善谋略,辅佐君王有道…………”
叶安长叹一声道:“还是书本上的东西,官家,臣斗胆问您一句,咱们一开始谈论的是什么?”
“是如何御下!”赵祯猛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讶的开口。
叶安端着茶盏走到赵祯的身边道:“所以啊!官家总是把魏征的人品放在第一位,而没有关注到他的其他作用,这也是李世民所利用的地方哦!”看了看门外的太阳,叶安扭了扭脖子道:“近日时辰也不早了,臣还要拜见圣人,如此便把魏征之试留给官家作为课业,待明日讲学时再回答臣的问题便好!”
“先生明日还来?”
叶安奇怪的看向赵祯道:“怎么?官家不希望臣来?”
“不……不是,只是朕没想到你又这般上心课业了……”
好家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叶安差点在资善堂中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恶狠狠”的说道:“明日一早臣便入宫同官家晨练!官家可要好生休息才是!”
赵祯连连点头:“先生放心,这些时日朕可是每日不辍,身体强健的很!”
叶安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赵祯的胯下,便告退出门了,看向小声对陈琳道:“禁中之事我一个外臣不好多说什么,但有一点要你要给我叮嘱蓝继宗,让他务必把官家的龙榻给看紧了,万万不可让官家过早接触“甘甜”滋味!”
陈琳有些奇怪了看了叶安一眼,莫名其妙道:“宫中自有教养嬷嬷,这些事情官家也是该知晓的,再说官家身负天家传承之责……”
“得了!破案了!”
叶安摆了摆手便对往禁中而去,完全不理会陈琳的追问,只是无奈道:“待见了圣人我自己去说便是!”
“莫名其妙…………”陈琳腹诽一句便跟上赵祯的步伐。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天下之才当归国帑
一想到赵祯这个大宋仁宗皇帝的最大难题,叶安心中便有些莫名的紧迫感,没办法,他没儿子啊!
这对汉家文明的皇帝来说几乎是致命问题,对华夏王朝来说同样也是一个致命问题,国家的传承,稳定,繁荣,强大都与这一点脱不开关系。
一旦没有子嗣,那就只能传承给同宗同源的晚辈,等于把自己的一切传承给了一个“外人”,这是没有一个皇帝,甚至是男人能够忍受的事情。
但却也好死不死的发生在了赵祯的身上,以叶安对历史的了解不是赵祯无法生育,他是有闺女的,只是没生出儿子来,而史书上说他过早接触到了“男女敦伦之乐”,这在陈琳口中得到了验证。
叶安觉得他可能要为赵祯的生理问题开始操心了,早做准备总比“临阵磨枪”来的要好。
而陈琳在听了叶安的话后心中便一直有些疑惑,但毕竟事关官家“鱼水之欢”,陈琳也不好向叶安多问些什么,只能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中。
沿着资善堂的宫墙向北走,穿过延义门,便是一条更长的甬道了,这里正对北面的拱辰门,而在西面的宫墙上却有一道并不大的小门,名曰临华门。
别看这座宫门小,但却是直通后苑的所在,在许多人的想象中后苑就是皇帝的后宫,但事实并非如此,叶安已经来过后苑很多回,但没有一次能接近过皇帝的后宫,就是从这道临华门进入的。
大宋的皇帝在后苑中接见过许多臣子,一来这里风景优美,二来这里非常私密,宫墙上甚至有禁军守卫,想要靠近皇帝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何况是靠近更加私密的后苑?
叶安被带到华美的亭子里,四周用一层又一层的丝绸遮挡住,既不音响采光又能起到保暖的效果,只不过这样一来奢费惊人。
再加上暖和的碳盆,直接把亭子变成了一处暖阁,即便是掀起一角也可观看冬日的景象,还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反倒是让新鲜空气进来了。
叶安相信,便是再过凛冽的寒风也无法吹进这个暖亭之中,后苑已经变了不少,最少在叶安看来有了巨大的改变,尤其是那精巧的水车,叶安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但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这里的水车不是用来观赏的,而是切切实实用来灌溉的,一个年轻的宫人抽出了水车上的挡板,于是水车便把温暖的泉水灌溉到了后苑的土地中。
也只有天家才能这般的奢侈,利用温泉进行灌溉了吧?
地下有温泉,再用上温泉水灌溉,叶安相信刘娥冬天里也能种出蔬菜来,这也许就是天家的奢侈。
刘娥穿着一身便服而来,简单的丝绸对襟襦裙便已经能完美衬托出她的气质,最少在叶安看来没有那些的华丽的装扮后,刘娥更像是一位久居高位的掌权太后,叶安走出暖亭远远的冲着刘娥叉手一礼道:“臣叶安参见娘娘。”
“起来吧!在后苑便无需多礼了,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实意。”刘娥随意的挥了挥手,语气到是颇有长辈数落晚辈的模样。
叶安尴尬的起身道:“臣一直是把娘娘作为长辈的,至于礼数却是由心而发。”
宫人撩起绸帘,蓝继宗扶着刘娥进入其中,回头瞪了叶安一眼:“若是真心诚意便好生和娘娘说话,莫要再出幺蛾子!”
叶安只能苦笑跟随在后:“长生不敢!”
刘娥坐下之后便拿起叶安已经放在几案上的奏疏看了起来,陈琳早已告诉过她叶安的所需,只是在瞧见叶安的奏疏后依旧眉头紧皱:“真能如陈琳所说,以水为力,锻造出精良甲胄和兵刃来?”
上来便直奔主题,叶安赶紧上前道:“长生不敢妄言,只需在水力充沛之地搭建水车,再以精铁连接制成钢铁锤锻之器,便可为水锤之力,锻造军中所需应是不难的,甚至还能锻造民用所需,但前提是需要大量的矿石和煤!所以叶安需要朝廷的支持,同时还需人才之助!”
“所以你才要大兴格物之学?听说你在阳城县开设书院,亲自授课,你这回来了怕是学生们的课业也会中断吧?”
叶安看了眼蓝继宗,微微点头道:“格物之学如同襁褓,需日积月累,但也不可荒废学问,故而叶安在给那些孩子打基础,待其学问有成,格物之学又可随之推进,为国取才,可为大用!”
“是为国还是为你的普惠商号?”刘娥瞥了叶安一眼,随即拜便盯着他,希望从叶安的脸上看到羞涩的表情,但可惜叶安的脸上一丝丝的愧疚也没有,反倒是满脸坦然。
“为国为民乃是格物之学的根本,格物的人才多了自然可以于国有益,就如同这水力锤锻之法一般,可用于国朝之武备,亦可用之于民,铁器农具之多,亦可为百姓所用啊!”
见叶安说的义正言辞,刘娥心中也有了计较,轻轻合上奏疏道:“你要的东西可不少,但你却到现在也没给本宫一个答复啊!钱庄的事情你准备的如何了?”
叶安微微一笑,这早在他的计划之中,看向刘娥道:“回禀娘娘,叶安以把钱庄筹备的详细整理成册,只是文卷较多,还需三司配合,故已经交由范侍制了,其为三司使知左藏库之财,又可查阅内藏库之丰盈…………”
“你!本宫以内藏库为钱庄之基,为何要走三司?!”
刘娥大为不满,本来她就指望钱庄来扩充内藏库的,但没想到叶安却把钱庄的筹备计划和书册发到了范雍那里,作为三司使他定然会有另一番打算,甚至会上疏请奏以左藏库和内藏库之财合而设之!
叶安当然知道刘娥为何会如此愤怒,叉手躬身道:“启禀娘娘,这是叶安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开设如此规模的钱庄非是圣人之事,乃国朝经济之要害,不得不慎,内藏库之钱财或许可能不够,还需国帑作为辅助!一旦出现挤兑,朝廷便可一国帑作为保证,给予百姓底气,这才是钱庄的信誉根本所在!”
刘娥死死的盯着叶安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声誉以及内藏库之财不足以担起一个小小的钱庄?!”
叶安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钱庄要开遍全国各州府所辖之县,所用何止万巨?这不单单是以圣人的信誉开设的钱庄,而是以大宋的名义!”说完心中不服的叶安忍不住小声嘀咕:“若是真有闪失,把这皇宫卖了都不一定能堵上窟窿……”
“叶长生!”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黑暗中的那只手
腊月二十八,天降大雪,整个东京城都被笼罩在了茫茫的白雪之中,无论是房舍还是街道,无论是高高挂起的酒旗还是稍矮一些的红色灯笼,全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
整个东京城中也只有皇宫巍峨的大殿一尘不染,仿佛雪花无法在上面凝结,可事实上却是刘娥为了让皇宫保持它的巍峨,命人连夜除雪,听说还摔伤了数位宫人。
对于东京城的士大夫甚至是百姓来说,天家的皇宫并没有多少的秘密,大宋文气大盛,环境开放,人们谈论皇宫中的事情再司空见惯不过了。
甚至是宫中的趣闻都会传到民间来,每日往皇宫送菜,送用度的车夫都能说上好几个有趣之事,比如宫女半夜打算偷腥,却被圣人的女官发现端疑,一头扎在雪堆里愣是没被找到!再比如官家勤学好问,即便是雪天也依旧起身早读。
当然更有甚者会把官家早晨起来同云中郡侯一同锻炼身体的画面描述的惟妙惟肖。
说什么云中郡侯不知爱惜官家,说什么云中郡侯常常出入禁中,视祖宗之法如无物,更有甚者批评叶安不尊君臣之礼,放肆无度!
当然这其中必然夹杂了某位被放出宫的女子,描述叶安在宫中与宫人做了苟且之事,并且极尽详细,说的有鼻子有眼。
陈琳听到了这般的话,一个眼神便让程拱寿等人化身爪牙,这是一盏茶的功夫便人“请”到了开封府,只需要稍稍查证,便会发现这所谓外放出宫的宫人根本就是个扯谎的妇人。
见了开封府的小吏便哭的死去活来,大喊冤枉说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这哪里能算是犯了罪过?
若陈琳与程拱寿等人佐证,她便会立刻澄清是他们听错了,自己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外放出宫的宫人,只是说自己听别人说的,至于是谁便不知晓了。
身为知府事的王臻一开始还能出来卖陈琳一个面子审理此事,可后来直接闭门不见,躲在签押房中饮茶也不去管,这样的琐事太多了,身为一府之尊,他能管得过来?!
便是被陈琳从窗口盯着,也是干咳一声装作很忙的样子,其实手中翻着的都是空白文书。
“哎!陈大官这种小事何须皇城司动手?又何必纠缠如此?”王臻无奈的起身走向窗口,到现在他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陈琳冷冷的看着他道“一位是大宋的开国侯,一位是撒泼的妇人,孰轻孰重你不知晓?就任由她诬陷叶侯?”
王臻“嘿嘿”的笑出了声,看向陈琳认真的说道“本官能如何?难道把那妇人抓起来打上一顿板子?那岂不是坐实了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左右不过是个妇人的疯话,谁会当真?”
“这么说来你还是在维系叶侯的名声了?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世人皆这般谣传,假话也会变成真话,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臻微微摇头“这话说对了!有人要害他叶长生,但我开封府不能出手,因为我的手中没有堪用的人,而你的手中有!知晓本官的意思了?此妇人家住保康门外的麦秸巷,男人在王相公家做工名叫苟恩福,大儿子是蔡河码头上的掮客,小儿子则是襁褓之龄,其他的本官一概不知!”
陈琳的眼睛微微一亮,刚叉手便被王臻按了下去“此事不小,应不单单是冲着叶侯去的,这般大费周章不值得!”
“知晓了,接下来便是我皇城司的事情,放心,会让她平安家去的……”
“你也不问问是哪位王相公?”
“除了那位瘿相还有谁?”
王臻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何王钦若要这般与叶安较劲,此人可谓是聪明绝顶,没由来做出这般的蠢事来!
“多谢王龙图!”
“为朝廷效力罢了!”
待陈琳离开,王臻便再次坐下,只不过他却是在纸上奋笔疾书,今日之事看似简单,但又太过蹊跷,自己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请聪明人看看…………
作为开封府的地方官,王臻对发生在东京城中的每一处风吹草动都是敏感的,他不知道王钦若为何要对叶安下手,这显然是说不通的,也完全没有必要。
现在看来王钦若的家仆居然在外面诋毁叶安,以陈琳的脾气自然会一查到底。
轻轻放下毛笔,吹干墨迹,王臻这才出门并把手中的文书交给仆从道“送去吕相公的府宅,送到之后暂且别走,说是老爷我等王相公的回信,待得了王相公的手书再回来!”
仆从接过文书便告退,王臻也不过在纠结这个问题,今天腊月二十八,马上便是年关了,多大的事情也该放在年后去办,家中已经备下了屠苏酒,哪有功夫在这些事情掰扯嘞!
只不过牵一发而动全身,王臻此时不重视的事情总会有人重视,陈琳作为皇城司的情报头子,对东京城中的局势非常敏感,他同王臻不同,他的敏锐更多的集中于政治之上。
王钦若家的仆从造云中郡侯的谣,根本就说不通,但一切还需查的水落石出方才知晓,于是程拱寿和徐用章两人便动了起来,史信踩好点之后便消失在了街面上。
苟恩福脚下轻快,眼看便是年关,居然得了老爷的赏赐,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自己在王相公家当差,好处可是没少拿,只可惜谢氏那婆娘仗着自己的好身段要价的高,自己拿的这些赏钱又要用在她的身上想想便觉肉疼。
但想想自家婆娘的身段,在想想谢氏那葫芦一般的身体,苟恩福还是忍不住心中火热,咬牙便往桃花巷中走去,眼看着就要到谢氏的门口却被人叫住“恩福后生,你这还敢往桃花巷中钻?知晓你家婆娘被抓去送官了不?”
苟恩福微微一惊,借着昏暗的灯光待瞧见街坊中卖货老汉后,这才松了口气,被人瞧见了自然是不好再往里去的,只能心中暗道晦气“脑袋里想着事,走错了,绍河他娘被抓了?”
“听说是在街上嚼舌根子,被开封府的人锁了去,但被放回来了!”
苟恩福微微一笑“就知晓那婆娘整天胡沁早晚出事,能被官府放回来还没打板子,便知晓她说的又不是啥大事,无碍的!”
说完苟恩福便打算再钻回桃花巷去,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一咬牙便往家走,反正这谢氏就在这,年关就要到了有的是时间来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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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勾栏瓦舍那些事
噼啪!随着爆竹爆炸的声音,苟家也响起低沉的惨叫,苟恩福痛的忍不住颤抖,刚刚还在馋谢氏的身子,现在就被人一顿暴打。
当看到对方漆黑的靴子后,苟恩福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此时的他那里还敢硬抗下去,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小人不敢欺瞒诸位,贱内是受了一个贵为的钱财才会在街面上嚼叶侯的舌根,若是知晓会招来这等的祸事,打死小人也不敢从中搭桥啊!”
程拱寿不屑的呸了他一口,到这时候还要把责任推到自己婆娘的身上,一点男人的气概也没有。
“什么贵人?你怎知晓是贵人的?不是你家的主人?”
苟恩福一愣,随即大骇道“与王相公没有任何关系!实乃是旁家的贵人啊!苟恩福万万不敢攀扯王相公!还请诸位……放我苟家一条生路!”
苟恩福是真的怕了,若是要攀扯到王钦若的身上自己必定是死路一条,无论王钦若以后如何,他要弄死自己简直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况且事情真的与王钦若无关啊!
“你怎知晓给钱的是贵人?他是如何寻到你的,又为何要让你去诋毁叶侯?”
“小人不知他是谁,此人一身的麻衣,但袖口之中却是上好的蜀锦,定然是故意遮蔽,给了小人五贯钱让小人牵线搭桥寻麦秸巷中的长舌妇们说叶侯的不是,说是要与宫中之事攀扯上,另有给了五贯钱说是派给那些妇人们,小人寻思这钱让外人挣了不如便宜自己,便让俺家婆娘出去说了…………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程拱寿同徐用章对视一眼,看来问题所在也清楚了,这苟恩福就是个被人当弃子用的,那人定然知晓他不会把钱用在旁人身上,也必定会攀扯上王钦若。
狠狠的扇了苟恩福一巴掌,程拱寿冷笑道“看来你也知晓我等是什么人,放心不会把你“请”去皇城边上,从明天开始你该干嘛还干嘛,只是不要泄露我等行踪,若是那贵人再来寻你,便要告诉我等,若是那贵人不来,你也就没事了。”
“小人知晓,小人知晓,诸位官爷如何吩咐,小人便如何去做,绝不敢有一丝懈怠!”
此时的苟恩福已经六神无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这些察子的话,相比之下此事只要不牵扯到王相公,自己就有在皇城司手中活命的可能。
见他识相,程拱寿与徐用章便趁着夜色离开了,待他们走后苟恩福到了院中才发现,自己婆娘和儿子已经在院中不敢言语。
“当家的,这些是什么人?怎生寻到了咱们家中?!”
苟恩福颤抖的盯着自己的婆娘低声道“皇城司的察子,你污蔑叶侯的事情惊动了他们,要查背后之人,咱们家算是惹上祸事了!”
苟氏惊惧道“你不是说没甚的关系,怎生又出了这般事端!”
“还不是你说的太过!怎敢攀扯上宫中,这下好了皇城司的人来了,你说这是谁的错?!”
苟氏不服道“旁人都是这般说的,怎生偏偏到了我这便不行?!还不是你让我往大了说,这东京城中除了皇宫还有哪里大?!”
“你以为皇城司的人都是……无用的?定然是查到消息最开始是从你这传出去的才会追索而来!叫你寻个长舌妇在她家中唠,谁知道你居然上街头说这事,这便查到了咱们身上!”
此时苟家的大儿子歪着脑袋道“既然皇城司的察子来了,为何又走了?”
苟恩福怒道“自然是为了顺藤摸瓜抓出幕后之人!我等这般的杂碎人家能看得上?差点便攀扯到王相公身上,到时咱们家便是彻底走投无路了,好在与王相公无关,咱们只要把那贵人造出来便能摘得干净!”
大儿子常在码头上做掮客,自然清楚父亲的意思,但他却更加慌乱道“若是那贵人不出现又该如何?依我看是不会再来的,如此皇城司还不踪上咱们了!”
苟恩福颤抖道“那便不知晓了!听天由命吧!”
一时间苟家笼罩在了恐惧之中,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城司怎么会把功夫都用在他一家的身上,之所以抓住苟家不放,便是为了让苟恩福来认人而已。
皇城司的察子们在东京城中各处秘密寻找散播谣言之人,从这些人口中多少会得到一些线索,而把这些线索拼接起来,便会得出一个更为具体的指向。
穿着蜀锦,有些洛阳口音,身高七尺,肤色白哲,更重要的是嘴上用了春色染的胭脂但却是男人的声音!
这下线索便非常清晰了,一条条,一件件的摆在陈琳面前,叶安凑过来一看便惊叫道“还有男人用胭脂的?!”
陈琳翻了个白眼“大惊小怪!男子敷粉,抹脂岂不寻常?只是这胭脂少用,还是有名的春色染……”
叶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懂为何男人要用化妆品,当然口脂出外,这东西就等同于后世的唇膏,尤其是在冬日里无论男女皆为常用之物,没办法,嘴唇干裂真的很痛有没有?!
但春色染却不同,多为女子之用的,当然也不是没有男人卖去送与女子,至于男子自己用这春色染……
“看来此人是某为高门大户中的娈宠啊!”
“呕……”叶安干呕一声,这消息实在太过劲爆,他知道古人有龙阳之好者不在少数,但真的发生在眼前却有些不舒服。
斜斜的瞥了一眼叶安,陈琳皱眉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弟间常有这般的攀比,有些便单是用作比较姿色罢了,不过有些却是作为体己人用的,这下倒是好查了些。”
随着陈琳的解释便清楚了,能作为贴身仆从甚至是管事来实行这一切的娈宠身份自然不一般,如此搜寻范围便更小了一点。
“慕慕的方法倒是真的管用,如此多的蛛丝马迹混合在一起居然能得出这般的线索,还有没有更多?”
陈琳说完便看向了身边的程拱寿和徐用章,但两人微微摇头“启禀都知,此人有斗篷遮蔽面容,麻衣大袖,无法窥得样貌。”
叶安指着桌上不多的外貌特征道“难道就没人看到他的外貌?”
“手上有痣算不算?”
“废话当然算!这是最显著的地方!在哪个手上!”叶安恨不得把程拱寿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啥?
被叶安与陈琳两个人瞪着,程拱寿呐呐道“西街的喜三姑说此人右手最右侧又一小痣,因为皮肤白哲这小痣最为明显。喜三姑说这痣乃是美人痣,这男人定是个俊俏后生……”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女装大佬”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人早已发现了后世刑侦学中最重要的知识点,“只要作案必留痕迹”。
眼下最重要的特征全部凑齐,剩下的就只需要侦查便好,身为皇城司,必要的资料都是有的,东京城中的大户人家中有特殊癖好的也就那么几个。
文臣中不是没有这般的癖好,但那几人全部被排除了,至于将门也不至于,毕竟将门与叶安之间不会有这般的冲突,李遵勖也被请到了信陵坊,他对外戚以及将门都有所了解,谁家有这种娈宠之好的他也是一清二楚。
“要说东京城中的男姬那可多的是,男子卖俏几乎蔚然成风,光汴京一带便有上万男子在红灯区当娼妓,取女子名字,穿女子之服,涂脂抹粉,互相称呼也为女子,**之气弥漫四邻,蔚为壮观,若是说这般人出手污蔑长生还真是不好找嘞!”
李遵勖一开口叶安便知道坏了,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寻一个青楼男子可要比在自己府中挑人更加合适,况且也没人会傻到用自己的亲近之人来做这等授人以柄的事吧?
叶安看向陈琳微微苦笑道:“陈大官,看来咱们从一开始便寻错了方向,人家这是随便找了个姘头来做这事,恐怕茫茫人海难以寻觅啊!”
“反正咱们知晓他的手上有一点痣,害怕寻不到人?便是一件件青楼去寻,也是能找到的!”
得了,陈琳打算用最笨的办法,而李遵勖却笑道:“手上有痣?那也倒是不难,若是怕麻烦,哥哥可代劳啊!”
叶安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而陈琳直接冷笑道:“长公主殿下已怀有身孕,你这时候若是敢去勾栏瓦舍之地,信不信不等公主发话,圣人都能让你好受!”
“玩笑,玩笑之言!其实这事不难啊!只需慕慕帮忙便是,兰桂坊在东京成中的人脉可不少,尤其是那些胭脂水粉,更是多为兰桂坊所出,春色染东京城中只有三家铺面售卖此粉,一者是兰桂坊,二者是李记脂粉铺,但据说那里的春色染远不及兰桂坊,多为乡野之人所用,若说是与贵人有关,身穿蜀锦的男子是万万不会去买的,至于最后一家便是夏竦夏制诰的家中铺面了,你觉得那青楼男子会去夏家的铺面去买?”
叶安奇怪道:“怎生不会?”
“夏家乃是官人家的买卖,一个男人去那买春色染,嘿嘿你觉得会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至于兰桂坊,那里可是勾栏瓦舍之人最爱之处,不禁用料讲究,待人接客更是周到,从无指摘人的不是,越是那些娈宠越喜欢去兰桂坊!”
叶安不禁怀疑秦慕慕的兰桂坊到底做的都是些什么买卖,怎生她的买卖都已经扩展到东京城的男人身上?
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把秦慕慕请过来,毕竟就是一声吼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旁人说完,叶安冲着后院大吼道:“慕慕!来一下!”
半刻钟不到秦慕慕便过来了,非常不满的瞪着叶安道:“吼什么!整个后院都是你的驴叫……呀!李大哥来了!怎生也不招呼小妹一声嘞!”秦慕慕推门而入,瞧见李遵勖后便有些惊讶,但随即寒暄道。
“叶郎寻我来有何事?”
叶安笑道:“要寻一个人,在兰桂坊买过春色染的胭脂……”
秦慕慕看向边上的陈琳以及李遵勖随即道:“也非难事,长得什么模样?还有你寻那女子作甚?不会是李大哥在外面…………”
李遵勖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这话可不敢胡说!”
“嗯?!叶安……”
叶安脖颈的汗毛都炸起来,颤声道:“别开玩笑,是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个男宠,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叶安与陈琳等人对视一眼便把前因后果与秦慕慕交代清楚,对于这种事情叶安是没有欺瞒秦慕慕的打算,他们向来都是坦诚的,有时候秦慕慕甚至比他还要理智。
作为警察,在刑侦上秦慕慕甚至比叶安更加的谨慎,看着眼前整理好的资料反复剥离出有用的线索并进行拼接。
“这么说来便是一个青楼瓦舍中的男子,身穿蜀锦且右手有痣,照你们这般的推理,那男子应该还是个体面的,甚至是小有“花名”,长相俊美自然不用说,且最少是有过豪富之家的人长期…………你们这般看我作甚?”
秦慕慕愣住了,随即不满的看向叶安等人,她只是按照现有证据进行有逻辑的推理而已,并且应该非常接近目标了。
“那眼下这些足够你兰桂坊的人认出这所查之人吗?”
秦慕慕微微点头道:“应是不难的,兰桂坊在整个东京城共有大小一十七家分店,若是这人真的在兰桂坊的分店买过春色染,那便能寻得踪迹……”
叶安立刻摆手道:“不要那么多,只要一个地名,一个人名便好,接下来陈大官的皇城司必定会处理干净,咱们可不能越俎代庖啊!”
秦慕慕哼了一声便不说话,叶安的手势已经相当明显,她知道这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多余的消息没有必要交给皇城司,相反自己家也应该收集一下情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针对侯府。
陈琳翻了个白眼便出了厅堂,这是一处小厅,原本是侯府中专门用来招待空空和尚与静武用的,他们住在后宅但又不是一家人,为了避嫌便在这里招待他们。
至于陈琳搬进来之后,这里便成了叶安与陈琳碰头的地方,秦慕慕没事也会来转转,但几次之后便不来了,没办法程拱寿和徐用章等人差点把这里变成皇城司的都知签押房,放着一些机要文书,秦慕慕每次进来,这几人便吓得一哆嗦,时间长了秦慕慕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陈大官,李大哥,既然二位来了便尝尝慕慕的手艺,已经烤了的酥肉饼味道可是极好的!”
李遵勖站在院中伸了个懒腰,听到这话立刻点头道:“弟妹的手艺向来是极好的,不光持家有道,还做了一手好饭食,今日哥哥便有口福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狗改不了吃屎
皇城司的能力毋庸置疑,人顺利抓到了,是一位名叫兰祁的男娼,并且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因为妓馆提供“上门”服务…………
在这场成功的抓捕之中兰桂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即便是陈琳以及整个皇城司都没想到,兰桂坊居然能把这名男娼的名字,所在的妓馆,牌头,甚至是常客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这样的效率让陈琳瞠目结舌。
抓捕的顺利也是令陈琳没有想到的,叶安否决了陈琳直接派人去“南风馆”抓人的打算,而是利用大宋“繁荣”的妓馆服务,提出了“上门预约”,只需一方小院,虚假而又完美的身份背景,就能轻松的把人给叫过来,有必要派人直接上门抓捕?
便是兰祁看到一群大汉在院子里包围他的时候,这货还在娇滴滴的请求:“请诸位客官怜惜……”
话没说完就被程拱寿一拳撂倒,铁牛顺便也补了一脚,但人家却是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死活捂住脑袋大叫:“好哥哥们,莫要打脸!”
于是叶安便对身边的陈琳道:“待会审问的时候交给我,我有招了!”
陈琳有些不屑:“你能有什么招数?既然接了要命的差事,他兰祁就算是死也不会松口的!”
瞧见打的差不多了,叶安起身走出游廊:“那可不一定,有些人怕的不是死,而是比死更难受的东西。”
被捆的如待宰羔羊一般的兰祁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他是不知晓自己得罪了谁,居然会被人家这一顿好打,思来想去难道是这贵人的特殊癖好不成?
好在头上的幂蓠还在,虽洁白的皂纱被弄脏,但还是保住了面容,这是兰祁最为庆幸的所在,由此他便认定来人不会对他下重手。
果然,瞧见了一位长相俊俏的少年人缓缓走来,顿时心中火热,说不得这偏偏俏公子还能怜惜自己也说不定,那么多的恩客中少不得有几个喜欢英雄救美的桥段,但在这种庭院中便上手的还真不多嘞……
东京城那么多,人也那么多,叶安这位云中郡侯虽然名声在外,但真正见过他的却没有多少,若尘是朝中官员,或是信陵坊百姓,便是见了叶安也不知他是谁。
何况在兰祁眼中的叶安就是个高门大户的佳公子,对领镶黑边饰的白袍长上衣,配蓝裳下摆,腰束大带,头上一方莲花小冠插着玉簪,配上俊俏的面容,便是自己瞧见了也觉“动心”的。
虽隔着皂纱但兰祁依旧看的清楚,冬日的阳光下,少年的笑容暖的自己心肝乱颤,娇羞的便蹲下一礼:“小郎君兰祁这厢有礼了……”
叶安努力忍着腹中的翻腾,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能女性化到这种程度,他是不歧视性别差异的人,但一个大男人当着自己的面故作娇羞,那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底线!
但叶安“狰狞”的表情在兰祁看来却是在向自己示意,于是飞快摘下自己的幂蓠便冲着叶安娇媚一笑……
“我去……你可能不知晓我叫什么,本候叶安!”
“叶公子……侯?叶……侯?!”
刚回过神来的兰祁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受命害的人居然就在自己面前,更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再看看四周的深宅小院以及那些糙汉子,顿时心中一凉。
“卖屁股就好好卖,何必要搀和到不敢招惹的事情中?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太小瞧了人了些,别急着否认,事情查清楚才会寻到你的头上,否则你以为我会随便抓人?瞧瞧这几位的靴子,再说话也不迟,明天便是大年三十,我在这同你浪费时间?!”
叶安上来便以明确的消息来压迫兰祁,总结起来就是你的一切我都知晓,不要在我面前反抗,这样的心理暗示非常有效,兰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但他明白一点,绝不能出卖那个男人,他是真正的恶鬼,一旦触怒了他,自己和家人都会不得好死。
唯一的抵抗就是沉默,这已经表明了兰祁的态度,这完全在叶安的预料之中,能在背后操纵舆论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最少这个兰祁非常恐惧他的存在。
说实话,眼前这个兰祁极为柔美,叶安甚至不明白为何男人会长成这样,这不是后世整容出来的美男子,而是真正的纯天然“美人”。
看来还真的有美如子都,细肌丰肉,堆雪之臀,肥鹅之股,我见犹怜…………
长相上自不用说,所有男人眼中的美男子都有一种女性化的趋向,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天生就有的一种内魅,便是叶安也不得不说兰祁的长相算比女人还要漂亮几分。
几乎女人该有的面容他都长得恰到好处,若非是脖子上的喉结和他说话时的声线,你很难想像他是个男人。
看了看他的右手,果然如之前得到的消息所说,在右手的右侧长有一点黑痣。
叶安抽出袖中的匕首轻按机括,如水的银色便显露出来,冰冷的刀锋在兰祁的脸前晃了晃道:“你觉得自己的脸重要吗?放心,我不打你,只是会夺走你最珍贵的东西,当你被南风馆给扫地出门,当你因这幅面容被毁而沿街乞讨的时候,你觉得如今的选择还会正确吗?”
叶安的威胁让兰祁瑟瑟发抖,他甚至已经能够想到满脸疤痕的自己是如何被轰出去的,那些往日里争风不过自己的人如何鄙视羞辱自己,除了这一身的色相之外,自己并无其他可以谋生,若是连这美貌也被毁了去,那样的日子只是想一想便令他恐惧。
眼看着匕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兰祁甚至能感觉到刀锋上的冰冷寒意,脖后的寒毛都为之竖起,惊恐的尖叫道:“我不能说,那贵人身份非凡,一旦说了我还是难逃一死!”
叶安笑了笑:“你已经被我抓到了,若是不交代,下场你是知晓的,但若是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那你不光能保住这幅好皮囊,还能活命,只要我们不透露出去,没人会知道你说了什么,更没有人会报复你。”
陈琳觉得叶安比自己还会威逼利诱,眼下的兰祁已经被逼上绝路,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他岂能放过:“什么人能让你这般的恐惧?难道在这大宋还有比天家更有权势的人?”
“祁国公!是祁国公赵宗说!”
听到这个名字叶安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应当,从他初到东京城开始两人之间就已经交恶,赵宗说这般的诋毁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反倒是陈琳脸色难看道:“狗改不了吃屎!”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人才最值钱
大宋的年关甚至比后世还要热闹,在没有那么多娱乐的时代,人们更愿意出门。
仿佛所有人都走上了街头,摩肩擦踵,车水马龙,别说是南门大街,便是信陵坊后面那条连通大相国寺的小街也是拥挤不堪,无数善男信女前往大相国寺去祈福。
眼下的信陵坊已经是东京城最热闹的商业街,这要得益于叶安对信陵坊街道的改造,相比其他坊市这里干净的令人发指,地上一点污秽也没有,平整的就如同砖石铺就,况且还是一块完整的路面,一眼扫过去便单单是看着便觉舒坦。
再加上精美的景致,街边的活水,休息的长凳,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步行街”信陵坊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车马严禁进入,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达官显贵也罢,皇亲国戚也罢,只要到了信陵坊就必须步入其中。
若是不愿步行,那就恕不招待,若是想要仗着特权硬闯的,开封府的差人便会笑脸相迎的把你请过去,恭恭敬敬的送到云中郡侯府的门前,自然会有人出来解释。
叶安好歹也是云中郡侯,东京城中无论是谁多少要卖他一个面子,再加上他重金聘请街面上有名的贼头坐镇,信陵坊中极少发生盗窃之事,百姓们自然愿意来这里。
随着城外工厂规模的扩大,木器厂,铁器厂,丝织厂,甚至是窑厂统统出具规模,虽然不能达到叶安与秦慕慕之前的规划,但已经能够量产足够的商品可供东京城百姓的需要。
但今日稍稍有些不同的是,信陵坊巷口的云中郡侯府门前搭了个棚子,一箩筐一箩筐的铜钱小山似得对在那里。
一块硕大的牌子上笔走龙蛇的写着“招贤纳才”四个大字。
四周的百姓有些莫名其妙,有胆大的上去打听,在王帮详细的说明后,便屁颠屁颠的跑回来传话。
“这是云中郡侯府招人嘞!说是城外的庄子上的作坊缺人手,过了年关便要开工,每月月俸两贯五,多劳多得!还是签活契的,当场便给一月的月俸,说是贴的年节赏钱!”
这话让许多人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好事?两贯五的月俸可委实不少,寻常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挣不了这般的钱财。
“那俺便去侯府做工,没有两贯五的月俸,还多劳多得,累死也心甘啊!”
人群中自然有想要做工的,但边上的人立刻泼上凉水“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王管事说了,需那手中有活计的人,两贯钱只是个底,若是你做过雕版,那可是三贯钱的底子,若是打铁或木工的好手,四贯钱尽管拿走,就看你有没有这般的本事!”
“这不是花钱在招匠人吗?!”
“可不是?不是俺说你曲一刀,就你这修面的手艺,人家能要你?”
“你行你去啊!这钱放在你面前都挣不得!”
人群哄哄闹闹的,但却没有人敢第一个吃螃蟹,毕竟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招工的牌子就挂在门口,但却没有一个人来应聘,这就让叶安百思不得其解了,后来他发现了问题所在,门口的一切太过泾渭分明,人们在瞧见了云中郡侯府的门庭之后便下意识的回避。
这便是不接地气了,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百姓们都在观望,又恰逢年关,谁也不愿自己成为第一个出头的人。
叶安无奈的叹息一声,想要让王帮“收摊”回家,但此时的人群中却有一人穿过,径直走向了招工的棚子,二话不说便的抓三串铜钱对王帮道“俺叫丁成会雕版,没读过书!”
王帮抓住他的手腕,瞧见被墨色染进纹理的手掌微微点头道“是个做雕版的人,原是哪家书坊的伙计?”
“俺家不是东京城的,大同府文轩书坊!”
“大同府?!你是契丹人?”
丁成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看俺像是契丹人吗?俺家祖籍真定府,逃难去了大同!”
“那你还是辽人啊!”边上有人瞧见丁成手中的铜钱双目发红,怎生就被一个北地之人给截胡了,在他们的思维中,这钱本应该是自己的!
叶安看着壮实的丁成,微微一笑道“好说,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汉民,那就是汉民,就是我大宋的百姓,拿了钱便是我云中郡侯府的雇工,三贯钱你拿走吧!权当是过年的贴补钱便是。”
丁成稍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般出格的行为居然真的被叶安给认可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契书和一口布袋。
把手中的铜钱放进布袋中,丁成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既然侯爷不嫌弃俺,那俺便为侯府出力便是!”说完便在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顺便还按了手印。
王帮皱眉的看着丁成道“你不是说你没读过书吗?”
“就是没读过书,但名字总是会写的,但俺可事先说好了,俺识字不多,但手上的活计可不差!”
叶安微微点头,看向王帮道“这才是雕版刻字的人,不知道意思,只知道按书刻字,可以为书坊省去诸多麻烦。”
丁成听见叶安的话,叉手一礼道“未曾想侯爷还懂书坊中的规矩!正是如此…………俺能走了吗?”
叶安抬手道“这是自然。”
谁也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松就能从侯府拿了钱财,甚至连辽朝逃回大宋的汉人都能拿到,一时间人群哗然,很快便有更多的人前来拿钱了。
尤其是在王帮喊出“铜钱有数,发完即止!”后,人群便更加拥挤,以至于李二更和赵虎要带着侯府家将出来维持秩序。
陈琳端着茶壶潇洒的走出来,就如同身后的府宅是自己家的院落一样,瞧见叶安在边上笑的露出后槽牙,便满脸的不屑道“左右不过是招了些匠人罢了,瞧把你高兴的,叶侯的气量也只有这些?”
叶安的眼睛都笑成缝了,连连点头道“这是当然!在我看来这些出去的钱不过寥寥,但每一个人都是有真本事的,这些手艺可要比箩筐里的铜钱值钱,刚刚那个雕版匠人丁成便是个雕版老手,我这里还有造纸的匠人,你说我每日印书能挣多少钱?近一贯钱的书我只需要不到百文便能做出来,你说我能赚多少钱?!”
噗……
“你又使得什么法子!”
叶安跳的老远还是被溅了一身,不满的瞪着陈琳道“天机不可泄露!”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热闹的侯府
年关便是快要过年的时间,而大年三十便是要守岁了,蓝继宗早早便散班下值,这是圣人特意批准的,为的就是给他这样的宫中老人早些同亲人团聚。
蓝继宗坐在自家的马车中微微感慨,无论如何圣人对待他们这些宫人还是极为不错的,最少不似外臣那般的苛刻,在心中说句大不敬的话,真宗皇帝也没有这般的体贴入微。
今日难得早些散班,说好同陈琳那老货一起饮酒的,但出了内东门也没见他人影,只瞧见一个皇城司的黑靴小内侍站在门口等候便不满的叫道“你家大官去了何处,又诓骗某家?!”
小内侍连忙跑了过来尴尬的开口道“蓝大官误会了,我家大官说以在云中郡侯府摆好了酒宴,还请大官您移步信陵坊!”
蓝继宗皱起眉头不满的说道“嘿,这话说的,明明是叶侯的心意,反而被他老陈琳给借花献佛了!某家这便去看看这老货的脸皮有多厚实!”
小内侍叉手恭送蓝继宗的离开,但脸上还是遮不住的露出苦笑来,这事情想想都让人哭笑不得。
“长公主殿下出来了,快些避开才是!”
边上的禁军开口便提醒小内侍,他这才避到了城墙下,今日是长公主入宫的日子,每到年关长公主都会与驸马提前进宫,拜见过官家和圣人之后才会回家,有时便直接不出宫了。
但看日头,今日长公主和驸马出宫的还挺早啊!
“哎!那个墙角下的小黄门,刚刚可是蓝大官过去了?”
小内侍赶紧上前答道“正是蓝大官,应了陈大官的邀,往信陵坊去了,说是在云中郡侯府吃酒席。”
李遵勖哈哈大笑,回头对马车内的赵清懿道“就知晓的!公主咱们是回家还是去信陵坊?”
“慕慕说托人从山东运来了海参,今晚拜年炖给我安胎的,你说去不去?”
李遵勖看着肚皮还没怎么显的老婆立刻对儿子道“元伯没听见你母亲大人的话吗?快快去往云中郡侯府!”
李端懿无奈的点头道“知晓了,去云中郡侯府!”
随着马鞭的挥动,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御街便往南门大街的方向去了,只留下禁军和小内侍在边上感慨“这叶侯虽说没了差遣,可这门庭倒是热闹异常,寻常人哪里请的动蓝大官与长公主,这些贵人们聚到云中郡侯府可算是比皇宫还热闹了。”
小内侍冷冷的看了一眼禁军道“侍卫大哥,话可不要乱说,更不能类比!”
禁军猛然醒悟,瞧见小内侍脚上漆黑的靴子立刻不再说话,皇城司的人还是莫要招惹的好,虽说年纪小,但却不是一般的机警。
小内侍一路走到了城墙之类,瞧见了年岁比自己稍大些的内侍便立刻上前叉手道“见过陈大官!”
陈彤微微皱眉“我可担不得这般的称呼,人都散了?”
小内侍笑道“小人在您面前您可不就是大官、贵官吗?人都走了,您这是要出宫?”
陈彤微微点头“嗯,要出宫去的,怎么,听闻蓝大官与长公主一家都去了信陵坊?”
“回您的话,都去了,说是叶侯在府中设宴,连李家的人都去了嘞!”
陈彤点了点头“知晓了,眼看这便要宫门落锁了,这便回吧!”
“陈官,您这是去往何处啊?!”
陈彤立刻回头呵斥道“某家去往何处与你相干?回皇城司当差去,陈大官难道没教你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就别多嘴吗?”
毕竟是在赵祯身边多年的内侍,陈彤虽然年纪不大,但一顿呵斥还是让小内侍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这便回去当差!”
待小内侍走掉陈彤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袖中的东西却无奈的叹气,官家让自己去云中郡侯府送东西,这便有些不妥当,没想到还撞到相熟的内侍。
看着即将关闭的宫门,陈彤还是迈步走了过去,一身内官服饰的他即便是换了最朴素的一身衣裳还是非常扎眼的,侍卫们在瞧见陈彤以及他手中的墨敕鱼符后便赶紧放行,随即便把宫门给关上,顺便还多嘴问了一句“中官何时回来?”
“子时之前!”
陈彤出了城门便步入热闹的南门大街之中,此时天空尚有一丝余辉,但时辰却尚早,冬日里的日头本就落得快,初上的华灯已经点亮了这座即将进入黑暗中的城池。
虽然离开了皇宫,但陈彤却觉得有些欢快,皇帝不能出宫,同样他自己也不能随意出宫啊!官家身边不能没人伺候着。
但今日不同,官家难得上了心思,让自己把东西送给叶侯,虽然不知锦盒中是什么,但陈彤还是觉得官家对叶侯不是一般的看重。
一般的朝臣多有宫中赏赐,但那些赏赐都算不得是圣人与官家的真心,早早便罗列好的东西,到了时辰便由内侍省直接送出去便好。
便是相公们的赏赐也多是圣人早早定下的,但却是以官家的名义送出的,至于叶安,没有差遣在身就是个闲散官,侍读学士可算不得正印,自然没有多少赏赐了。
就是这个原因赵祯才让陈彤带着礼盒前往信陵坊,这是官家的心意,什么能比官家的心意更加重要呢?
陈彤在街边雇了一辆上等的马车,这是官家特意吩咐的,不得骑马,不得以宫中车驾去往云中郡侯府,那自己便只能雇一辆马车了。
上了马车之后陈彤还是满意的,毕竟车厢还算干净,车把式好还算是和善,瞧见了自己的行头,又知晓去的是信陵坊,自然不敢怠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手中的钱好使。
马车在御道上行驶的很快,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信陵坊,到了这里便走不动了,没办法人太多,陈彤瞧这模样估计还要耽搁好一会便从马车上下来,随手甩了一颗银瓜子,车把式伸手一抄,银瓜子便消失在他的袖中,唱着肥喏道“小贵人您走好!”
陈彤头也不回的往侯府而去,此时车把式才知道原来是宫中人去的云中郡侯府,不敢再多言语便赶车离开。
陈彤敲了敲偏门,门吱呀一声打开,皇城司的察子自然认得陈彤,有些意外但不敢耽搁赶紧把他请了进去。
没想到今日的侯府倒是热闹,不光蓝大官来了,长公主来了,连官家的贴身内侍都来了…………
。
《长歌当宋》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锦盒中的“礼物”
天空中升起绚烂的药发傀儡,这是一种谁也没见过的绚丽,原先只是一点红光出现,接着便炸开了无数的花瓣,在天空中璀璨如星的光点又如星辰爆裂震撼人心。
接连出现的药发傀儡让人惊叹,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明亮的白色等等颜色在空中爆开,便是陈琳这般沉着冷静的内官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蓝继宗和李遵勖看着对方不断变换颜色的脸一时间竟无言,反倒是赵清懿眼中放光与秦慕慕发出欢愉的尖叫。
但事实上叶安与秦慕慕都是习以为常的,唯一惊艳的是烟花在大宋居然有这么好的观赏条件。
只需要加上一些特殊元素,这些烟花便能绽放出不同的色彩,宋世的夜晚更加黑暗,没有那么多的光污染,使得夜空漆黑如幕,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便能形成美丽的焰火。
“这是个大生意啊!长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遵勖最先从中发现商机,大宋不是没有药发傀儡,却没有这般的惊艳动人,只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回答他的话。
随着叶安的药发傀儡发射之后,整个东京城的药发傀儡也都竞相争艳,一时间东京城竟成为一片花海,无数的药发傀儡在空中炸开,宣告着盛世的辉煌。
简单的烟花成为了天圣五年最后的宣泄,为这个时代画上了完美的休止符,这一年大宋出现的旱蝗之灾,但这一年大宋也平定了环州之乱。
虽然艰辛,但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宋王朝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对于李遵勖的大煞风景,叶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把一个粗壮的纸筒递给了他道:“已经能量产此物,赤,绿,黄,白,四色皆可,你觉得今夜之后咱们商号的订单会不会暴增?”
李遵勖稍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到:“果然是长生啊!早已谋划在先?今夜之后这些药发傀儡怕是要卖断货了!”
商人本就是趋利的,叶安不是傻子,他要赚钱养活工厂就必须不断的推陈出新,任何自己掌握的技术都可以成为推动工厂发展的所在。
就比如眼前的烟花,只需要加入一些细细的铜丝就能使爆燃的烟花出现绿色的光点,加入一些骨粉就能出现砖红色,这是非常简单的现象,但对于古人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实验却还是差上那么临门一脚。
当然红色的药发傀儡还是有的,毕竟唐时就已经出现的焰火发展至今还是有些水平的。
焰火之后便是饮宴,侯府中也有暖亭,只不过没有宫中的奢华,上面透气下面密封的亭子,热气会从亭子下方的火炕中升起,进而从上方排除,既温暖又不憋闷。
这种暖亭在各家都有,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分宾落座之后,萱儿便带着侯氏不断的把菜品端上桌,暖亭之中分为两桌,男人们坐在一桌,女眷们坐在另一桌,这是宋人的规矩,更有甚者还有“父子不同桌,叔侄不对饮”的规矩。
而这一切都是源自封建礼法,虽然叶安是主人家,但这种规矩也是他无法改变的,毕竟有外人在,即便是以赵清懿的公主身份和秦慕慕的县君身份也都依照规矩来。
只不过在秦慕慕那里并没有觉得如何,反倒是因为赵清懿的到来而欢快起来,连侯氏和萱儿也被她拉上了桌一同吃饭。
赵清懿并没有拒绝,反倒是热情的招呼她们吃喝,倒是秦慕慕有些惊讶于赵清懿的平易近人。
叶安家的吃食自然是不差的,甚至许多食材和花样都是李遵勖等人从未见过的,单单是一个番茄炒蛋的酸爽便让这几人大呼过瘾,当然猪肉炖粉条的魅力几人也是无力抵挡。
其实都是些家常菜,但对于宋人来说这些已经是相当可口的美味,不说这些菜色的新鲜,单单是冬日里能吃上一口绿菜便已经是享受了。
因为喝酒的缘故,油炸花生吃的最快,但几乎都是叶安吃的,其他几人对侯府的卤货特别的上心。
卤猪蹄,猪耳朵,猪尾巴,鸡爪,等等立刻成为他们的最爱,一个个吃的如同野兽,猪皮冻更是畅销的不行,满满的胶原蛋白成为了赵清懿与秦慕慕的最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琳才带着酒意道:“东京城的饭食,长生的云中郡侯府当数第一!便是官家圣人所用怕也是不及啊!”
蓝继宗不满的瞪了陈琳一眼:“你老陈又开始酒后说胡话了,天家也是旁人能比拟的?宫中用度所费多少你能不知晓?只是味道不及侯府罢了,那是六尚局的不是!”
他知道云中郡侯府的酒烈,但没想到连陈琳都喝多了,显然叶安这小子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他们几人胡言乱语。
但随即转向陈彤道:“你小子是得了官家的旨意前来的,不敢喝酒也就罢了,所为何事?我等该必会一下才是啊!”
此时的陈彤才苦笑着向众人叉手致意:“奴婢是奉官家口谕而来,还要会宫中复命,就不得陪诸位贵人喝酒了,叶侯,您看?!”
叶安笑着拍了拍陈彤的肩膀道:“无妨,待喝了屠苏酒,你尽管说,也好早些回宫复命!”
宋人过年都要饮屠苏酒,此种风俗在很是盛行。所谓屠苏是一种草药,用这种草药酿造的酒称为屠苏酒。
据说屠苏酒乃是汉末名医华佗创制的,其配方为大黄、白术、桂枝、花椒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
酒文化与华夏历史自然是脱不开干系的,而过年饮屠苏酒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寻常饮酒总是从年长者饮起,但过年饮屠苏酒正好相反,却是从最年少的饮起的。
因过年时,“小者得岁,故先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也。”这便是汉家哲学的精妙之处,反映了春节守岁时的两面。
最小的自然是李端懿,原本打算谦让的他却反倒是被叶安给谦让了,他确实比叶安小了两岁,自然第一个饮酒,接着是陈彤,叶安,然后是李遵勖,而后是陈琳,最后才是蓝继宗。
这一壶屠苏酒喝下来,谁幼谁长自然一清二楚,虽在侯府饮宴,但守岁却是不能在侯府进行,毕竟都要回家。
至于陈彤更是要赶着会宫,没办法眼下的酒宴和热闹他虽然不舍,但宫中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何况作为官家的内侍,每年都是他陪官家一起的过的,若是今年不在,官家必定要数落自己。
从怀中掏出锦盒当着众人的面递给了叶安道:“叶侯,这是官家的赏赐,至于其他却是没有口谕的。”
不光叶安奇怪,四周的人都有些奇怪,官家赏赐一般都有个说法,为何到了叶安这里便没有了?但众人更加好奇赵祯到底给叶安赏赐的是什么。
只不过叶安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锦盒,对于后世人来说当面打开礼物是最好的感谢,但对于古人来说当面打开礼物便是失礼了,尤其是皇帝的馈赠。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章宫中那些事
陈琳等人很想知道锦盒中装的是什么,但可惜叶安就是不打算拆开,相反还很淡定的把锦盒放在了主位的桌子上便邀请众人继续吃喝。
“明日你来我家,定要告诉我官家赐予你的是何物!否则哥哥定然给你灌醉了送入青楼之中!”
叶安回头看了看边上的秦慕慕嘿嘿笑道:“若是哥哥有胆量,尽管来便是,怕是慕慕会把你折腾的更加难受哦!”
“就知晓你小子不会松口,官家亲赐之物可不一般啊!瞧这样式莫不是贴身之物?”
叶安苦笑道:“您就别猜了……”
见叶安如此语气,众人也就不再追问,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小子比谁都能守口如瓶。
随着陈彤的离开,酒宴才算是渐入佳境,毕竟谁也不愿在官家的贴身内侍面前展现出自己饮宴的模样来。
陈琳同蓝继宗喝的有些大,叶安的酒可都是出自自家的酒坊,不论口感,单单是度数便有些上头,至于秦慕慕那桌则是滴酒不沾,原本赵清懿还想尝尝叶家的葡萄酿,但却被秦慕慕严厉的阻止,怀孕的时候还敢饮酒,难怪古代孩童的夭折率那么高!
女子是不胜酒力的,早早就被送回李府了,至于李遵勖是不打算回家,赖在叶安这里不走,陈琳盛情挽留蓝继宗,只可惜蓝继宗在东京城尚有家眷,不愿舍弃家人在侯府守岁,便也早早离开。
月光之下,东京城的喧嚣在空中回荡,繁荣的景象即便是看不见也知道有多么的热闹。
秦慕慕与萱儿侯氏等一众女眷玩着博戏,这是一种类似于大富翁的四人两人博戏,四人相对坐,棋盘为一十二道,两头当中为水。
把长方形的黑白各六个棋子放在棋盘上。又用鱼棋两枚,置于水中。比赛双方轮流掷琼子也就是骰子,根据掷采的大小,借以决定棋子前进的步数。
棋子到达终点,将棋子竖起来,成为骁棋。骁棋,便可入水“牵鱼”获筹,获六筹为胜。未成骁的棋,称为散棋。骁棋可以攻击对方的棋子,也可以放弃行走的机会而不动,散棋却不可。
这种玩法对于古板的双陆棋来说已经相当有趣,趣味性更是远胜从兵棋推演而来的六博,自然也就更为吸引人。
几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聚在一起,以棋局花茶为伴又怎能枯燥?欢呼娇笑之声在侯府的后院暖亭中回荡。
而叶安与陈琳李遵勖则是在中院的中庭之中,于桂树之下架起木炭小炉,放上铁网烤着各式肉串开始第二场酒局。
陈琳熟练的抓起调料手腕一抖便洒在了烤串之上,脂肪燃烧的油脂与调料混合在火焰中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蓝继宗传话来的,圣人以官复原职来试探你,但你却并未打算献出化肥之法,怎么,司农寺少卿的差遣不想要了?”
叶安摇了摇头:“司农寺现在已经步入正轨,有范子渊在有没有我都一样,至于司农寺少卿这个差遣,我还真的不感兴趣,若是能给个三司使,那再好不过了!”
“切~”
李遵勖不满的瞪了叶安一眼,满是不屑的说道:“你还真是口气不小,三司使乃朝中重臣,为国之计相,其地位之高不弱于参知政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平章事见了也要客气三分,你这般的年岁便想都别想了,还是好好在资善堂给官家讲学来的实际!”
叶安耸了耸肩膀看向陈琳道:“瞧见了吧!我想要的差遣得不到,那就干脆不要差遣,如此也好一心给官家做学问不是?再说钱庄之事过了年便要开始筹备,先是在东京城,接着便是京畿路,然后是河南府,四京之地,继而推行到各个州府,千头万绪之重啊!”
陈琳微微点头,却是,若是在东京城开设钱庄,或许不是太难,可就这便已经千头万绪了,若是在整个大宋各州府甚至是县都开设钱庄,那可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如此看来你是不打算向圣人献上化肥之法了?若是能提高亩产,你这化肥之法可造福天下黎民,你可想好了,用这个来牟利,就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
叶安嘿嘿一笑道:“不怕!若是免费公开此法,才是真正的害人!百姓多不知其奥妙,必定广为播撒,到时候出了事可就又要算在我的头上!只有我普惠商号垄断,再批量售卖,给出妥善之法,让农人知晓其中的利弊,如此才能起到推广之用啊!放心已同司农寺打过招呼,范子渊也赞同我的法子,至于不献给圣人,实在是圣人不能再有更大的功劳了!”
随着叶安的话陈琳与李遵勖皆是猛然转头盯着他,看的他实在不自在后才无奈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圣人的名声已如日中天,甚至连千古一后的说法都出现了,你们不觉得这已经非常危险了吗?文臣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圣人登极……咳咳……若是我在这个时候献出化肥之法,巩固圣人的地位,你们自己觉得会出现什么景象?”
叶安的话让两人逐渐恢复神智,此时细数刘娥身上的功劳立刻后怕起来,没办法,相比其他的太后,眼下刘娥身上的光环着实太多。
功高盖主不光能用在臣子的身上,更能用在刘娥的身上,因为她是监国的太后,临朝称制,垂帘听政,政事所决,皆出凤章!
李遵勖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炭火,眼神也跟着明灭起来,幽幽的说道:“此前祭拜祖庙,圣人打算着天子服饰祭拜,幸被吕夷简及王曾拦下,吕夷简更是威胁“圣人着天子服饰,何颜面赵氏祖宗?!”这才吓的圣人作罢!陈大官,知晓你心中只有官家,我便不避讳了。”
陈琳脸色难看,微微摇头道:“圣人心中摇摆不定,起初是不愿太过掌权,可现在却是不愿松手,朝堂之中对圣人执掌天下以不是颇有微辞,言辞激烈者甚至上疏通进银台司痛斥圣人僭越,好在被蓝继宗给悄悄扣下,圣人之心已有波澜之变,某家也不知该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等只能小心应对!万万不可使赵家社稷落入外姓旁人之手!”
陈琳看向李遵勖冷笑道:“你以为圣人不知道今日长公主与你入宫是做何的?想用亲近之情旁敲侧击谁不知晓?长公主更适合想要借此告诉圣人,她随时都能入宫看看官家如何!但你们夫妻二人手法拙劣,圣人根本就不会对官家如何,反倒是让圣人对你们心生不满,你们这般怀疑圣人不合时宜!”
李遵勖呐呐道:“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些吧!”
叶安不管他们二人的对话,只是喝酒撸串,顺便打量着陈琳:“那你住到我家也是因为圣人?”
“是某家向圣人请旨的,你觉得是为何?”
叶安嘿嘿一笑,指着陈琳感慨道:“没想到你这老倌倒是聪明!知晓留下一手啊!若有变,你这皇城司的都知便是最重要的一股助力,可惜……”
“可惜什么?”陈琳与李遵勖同时开口,叶安却风轻云淡道:“可惜用不上!”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论刘娥的重要性
东京城的焰火不断的在空中闪耀,天上的星光与地上的璀璨汇合在一起,仿佛天上人间,让人如梦如幻。
可就是在这片梦幻般的景色下,叶安与陈琳以及李遵勖三人之间的气氛却莫名的诡异一起来。
叶安的话让陈琳与李遵勖疑惑,他们不知叶安这小子为何会有这般笃定的语气。
他们为了留下这步棋谋划了很久,这两人都是赵祯的死忠,不可能因为叶安的一句话而放弃,但他们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叶安否决他们计划的原因所在。
陈琳狐疑的看着叶安:“你是如何笃定我等这么做是无用之功?”随着他的话,李遵勖也是紧紧地盯着叶安,希望从他的口中得知答案。
“因为圣人的一切权利皆是来自于官家,吕武之事已经成为我宋世厌弃之大不德!无人敢越雷池一步!便是以圣人如今的权势和声望亦不敢踏出这一步,一旦登极必定遭受世人口诛笔伐,甚至兵变之危!那她多年以来树立的完美形象便会轰然倒塌,万劫不复!”
叶安的话让程琳和李遵勖动摇,叶安随即道:“试想一下,圣人所求何在?不过是为了权势而已,手握天下大权的感觉已经让她有些迷失其中,但她同样也知晓,一旦她越过那条看不见的底线,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你们觉得圣人会这么做吗?”
陈琳与李遵勖对视一眼,他们忽然觉得叶安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李遵勖还是皱着眉头道:“久居高位,权利常在,便是官家到了亲政的年纪,圣人也不会放权官家,到时又该如何?难道必定要等圣人百年?!”
叶安目光一凛,他忽然明白李遵勖与陈琳这么做的原因了,他们不是担心刘娥会称帝,而是担心她秉持权利太久,甚至影响到赵祯的亲政,影响大宋的未来。
“你们是想要大宋的权利安稳的过渡到官家手中,还是在纷乱动荡之后才交给官家?你们希望官家接手的是一个怎样的国朝?!圣人的年岁在那里,官家加冠之后必定皇权回归,何须在意这等事情?!”
陈琳惊怒,压低声音吼道:“你从一开始便希望圣人执掌权力!”
叶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笑道:“你门觉得我叶安忠于谁?”不等陈琳与李遵勖回答他便自顾自道:“圣人?官家?都不是!我终于的是国朝!是这汉家天下!我要的是稳定!是权利安稳的过渡,没有党争之乱,这是我同士大夫最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无不是文臣,亦非武将,能和宦官亲近,与外戚深交!我是朝堂上最不同的异类,但也是官家和圣人最信得过的人!想知道官家赐予我的是什么吗?是一条玉带!”
李遵勖已经被叶安的话惊得骇然变色,而陈琳阴沉的老脸仿佛能拧出水来,他们都忘记了叶安在宫中的身份,即便是圣人再不待见他,他依旧是圣人最信任的人,至于官家自然更不必说,待叶安如同师长,一日不见便想念的慌!
“你们不觉得蓝大官最近与你们疏远了吗?他自然是倾向官家的,但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不再争取让官家追日亲政了?因为他看到了问题所在,今日李大哥与长公主入宫,蓝大官已经敲打过你了,圣人岂能不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别以为妇人的心思就不及帝王,相反妇人若是执掌权利,甚至可能比男人更加敏锐!”
此时的李尊勋是真的变了脸色,而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陈琳也开始动摇:“你们觉得圣人现在把亲政之权交给官家,官家就能执掌天下的好了?文臣辅佐官家是没错,但有没有想过文臣辅佐官家的同时,会不会把持朝政?!官家年幼,权柄自然不及宰执相公和一众文臣,一旦出现权臣当道后果不堪设想!届时皇权受辱,窥伺皇位之辈又会如何?!愚蠢!”
叶安的话穿透一切虚妄,拨云见日一般让陈琳与李遵勖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过那么多,他们只是想着让赵祯早些亲政,早些获得应有的权柄。
而叶安看的更多,更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赵祯的先生,是他的老师,更加清楚自己这位学生的能力。
不说智商,单单论政治,他并非是那种万世流芳的少年天子,对权利的认知,对政治上的权谋他还差得远。
这样的年轻官家不足以担任帝王之责,若自己不了解历史也就罢了,他叶安偏偏对宋史多有了解,他知道刘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贪图权利,但她却不会越过那条红线,也没有机会越过去,反而是她对大宋的执掌有利于这个王朝的前进。
有这样一个人搬赵祯打基础,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急于一时?
如此看来,陈琳与李遵勖甚至是那些想要赵祯早些亲政的人便是愚蠢至极,皇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职业,朝臣们的辅导也只是纸上谈兵,什么人最适合教导皇帝?除了前任皇帝还有谁?
为何古代帝王要留下起居注以及批阅的奏章,那些差事给新皇帝最好的教材,当然起居注中私德有损的地方便另当别论了。
在叶安看来,刘娥就是赵祯最好的老师,他应该不断从刘娥身上学习治国的能力,学习朝堂中的权谋,制衡朝臣的手段,甚至是外交的方法等等。
这些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连叶安自己都不如,光靠张怀政,王渊与自己万万不及。
桂花树下,陈琳与李遵勖两人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陈琳先开口道:“长生说的颇有道理,但眼下这步棋还是要存留……以作万全之备!”
陈琳的话得到了李遵勖的附和:“没错,若是官家有能力亲政的时候,圣人就该让官家亲政!”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随便你们,我无所谓,但陈琳你不能牵连到我,现在你在我的府上就已经把我牵连在其中了,我不是告密者,但若是圣人发觉异常,我也必遭牵连,到时间别怪我卖你。”
陈琳哈哈大笑:“未曾想你叶长生也有怕的时候?!某家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嘞!”
叶安冷笑道:“我怕的不是圣人,更不是你,而是躲在幕后之人,眼下的朝堂上还有一股势力始终未曾露面,自从绣衣巷中的刺杀过后,他便频频在暗中谋划针对我的阴谋,刺杀只是其次,现在来诋毁我的名声…………别同我说是祁国公赵宗说,他没那本事!只不过是个棋子而起,而你想想能利用他作为棋子的人该有多大的能耐!”
陈琳微微一惊,随即皱眉道:“赵宗说乃是宗室,皇城司也不好随意去查,至于赵宗说背后之人,更是难以察觉了。”
李遵勖有些愤怒的说道:“谁能利用宗室?哪来的那般手段,赵宗说、赵宗礼兄弟二人可是被圣人惩治的不轻,还敢对你下手?!”
叶安与陈琳都不再说话,他们都知道,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正旦大朝会
相比往年,今年的正旦大朝会相当的隆重,因为今年的正旦日也恰巧是农历的立春。
“立春”乃是阳气升发、万物更生之时,而正旦恰巧也在这一天,“双春”之年自然被人们视为大吉年份。
叶安与陈琳,李遵勖谈论到深夜,守岁必须要过子时,和后世人一样,过了十二点整个东京城的鞭炮就没停下过。
尤其是皇宫,根本就不像史书上记载的“禁中爆竹山呼,闻声于外。”而是爆竹声响彻东京城,连信陵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让叶安感觉老赵家在皇宫中藏了一个军火库…………
一晚上全靠茶水提神,待皇宫消停之后,叶安倒头便睡,但还没睡的舒坦就又被拉起来,萱儿急急给他更衣,今日乃是正旦朝会,县君特意交代不可缺席。
而赵清懿也差人从高头街的李府送来了李遵勖的朝服,即便是满眼血丝的陈琳也在收拾身上的宫服,不敢有丝毫怠慢。
正旦大朝会非一般朝会可以比拟,常朝就是一般的点卯可以不去,参朝乃是面见帝王也可以生病为由推脱,但正旦大朝会没人能够不去,除非皇帝特赦外,只要你在朝会名单之列,便是只有一口气抬也要抬到朝会上。
都说有得必有失,叶安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精致到令人发指的朝服便是一件枷锁,再漂亮的朝服也不能让自己睡一个安稳觉。
于是叶安便决定把能够享受这些的人折腾起来,比如铁牛,比如王帮,大年初一,正月的第一天,这两货便要跟着叶安受罪了。
铁牛打着哈气的坐在小饭桌上与叶安一同等待厨娘侯氏的早饭,一顿酸汤子是最好的解酒汤,而头疼欲裂的不只是叶安,还有陈琳和李遵勖。
好在一顿酸汤喝下去,魂也回了一半,天已经蒙蒙亮,门外打更的头陀已经扯着嗓子喊着吉祥话,侯三难得回到侯府,顺手给了拖头一串钱,乐得他在门口说了半天的好话。
陈琳砸了砸嘴:“你家这一外房的仆从都这般有钱?随手便是几百文的打赏嘞!”
李遵勖在边上嘿嘿的笑道:“侯三原本是左第二厢的惯偷,因为某些事情便长生给收服,这便在普惠商号中得了个差事,整个东京城的石蜜半数出自他的手,你说他有没有钱?反正比你有钱便是了!”
陈琳看了一眼叶安揶揄道:“若非我以后要去给先帝守陵,你这我倒是想要常住的。”
叶安笑道:“欢迎之至啊!我这什么都不缺,美酒,美食皆有,你若是不在宫中当值,来我这颐养天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顺便还能给我看个家护个院,这才是双赢啊!”
陈琳不满的说道:“一辈子给天家看家护院也就算了,临了还要给你看家护院,某家可不干!但若时常来你这喝酒吃菜倒是不错。”
叶安整了整身上的朝服,不舒坦的扯了下革带才迈步出门道:“也行,欢迎来蹭饭!”
大宋的正旦放假遵循唐时的旧例,“前三后四”,但可惜的是这种放假是有限的,仅限于一般的小吏和小官。
皇帝、官员、皇亲们,正月初一不放假,而是必须在守岁之后,打个小盹儿,就得穿戴整齐,顶寒风、冒瑞雪,披星戴月赶往皇宫上朝,相当辛苦。
当然,即便是过了初一,也不见得就能在家陪父母亲人,官家还要选有能耐的武将一起到南苑射猎,玩上一天,然后赐宴。
遇到今年这种双春节,还要有“打春”之礼,立春这一天,开封府就要赶一头牛进皇宫,这便是春牛了,拿鞭子抽抽牛,叫作打春,那意思大概就是告诉老牛,新的一年到了,你也修养了一个冬天,要好好干活,百姓才有个好收成。
各种繁杂的仪式,有可能持续到正月十四,这段时间京中的官员只能偷空休息一番,到了正月十四那天,官家还要去五岳观迎祥。
侍卫官员、三衙太尉、执宰侍从、亲王宗室前呼后拥,怎么也得几百上千人的阵仗,所以东京城的春节乃是百姓的休闲时光,届时东京城的百姓一定会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车驾仪仗,不过开封府有规矩,不准出大声,“凡有高声者,捶之流血”,大过年的,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皇宫之中最为巍峨的大庆殿内,四名高大威武的镇殿将军站立四角,赵祯高坐于御座之上,在他的身后是一道珠帘,刘娥身着深青色的祎衣,上有翠翟之图,衣领上有黑白相间之纹,袖口、衣边用红色的罗为缘饰,腰服大带,蔽膝随裳同为青色,上绘翟为图案,舄加金饰,白玉双佩。
天家母子二人衣着华丽端庄,宽袍大袖虽大却极为合体,不光显示了天家的威严,更如高高在上的神祇。
殿外,文武百官加皇亲贵胄冠冕朝服,肃立无声,连东京城中的举人们也被叫来,大宋的举人不同于进士,没有官身,但却是学问的象征,得了举人才能参加进士科,最后鱼跃龙门成为士人。
不光有大宋的统治阶级,还有来自各地的进奏使者,他们都是前来恭贺大宋天家元旦的。
献上贡品,四方前来朝贺的使节上殿,在内侍高声的宣召中,包括辽、党项、高丽、回纥、于阗、大理、大食一一敬献礼物。
连叶安都没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阿拉伯人都来上贡了,这他娘的才是天朝气象吧?!这也说明现在的大宋与西方世界并未断绝,西北之地依旧有部份保留在大宋的统治范围之类……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歌舞升平,都是那么的端庄隆重,没人知道东京城中的波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就在这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上朝之后赵祯便看向叶安的腰带,见他还是以革带上朝,便有些微微不满,在他看来自己送给先生的东西本就是希望他穿戴起来。
叶安向御阶上的赵祯微微眨眼,这是师徒之间在枯燥学习中的小默契,事实上赵祯并非是一个能坐得住的孩子,但就是这样叶安才佩服他居然能在御座上一座便是数个时辰。
叶安向赵祯眨眼,意味着一种鼓励,这是赵祯在听别的先生讲课时,叶安在边上的鼓励,也意味着自己带来了好东西。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大庆殿中的较量
赵祯高居殿上,文武官员列班在下,但元旦大朝会却是以赵祯为主在进行,皇帝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即便是刘娥贵为太后,在身份上略高于赵祯,但在实际的等级划分中依旧是位于赵祯之下。
这是朝臣们最为满意的地方,若是此次大朝会上刘娥再次出现僭越之行,那必定是有有失国体,朝臣们也必定会口诛笔伐,但刘娥并未因自己如今的地位而有任何的逾越。
外朝使者上殿,皆是赵祯这位官家开口说话,这也是历年来的首次,之前一直都是刘娥主导大宋的外交,而今年却改变了,这让来朝的使臣大为吃惊,他们发现大宋正在改变,那个以皇帝为主导的汉家王朝正在回归。
尤其是辽朝使者,在瞧见珠帘之后没有动静的时候,心中讶然,表情也变得极为恭顺,原因很简单,正统王朝的帝王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无论辽宋皆以正统王朝自居,眼看着大宋的官家坐在御座上威仪无双,辽朝使者自然更加小心,不敢有半分的失礼,至于刘娥这位太后监国的事实,也是理所应当的被他抛之脑后。
大朝会上各国使臣的朝贡都代表了他们的态度,当然国书也是当朝宣读的,以显示本国与大宋交好的意愿。
辽朝有些特殊,自从真宗皇帝与辽朝在澶渊打了一场大战后,宋辽两国便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友好”之中,辽朝人开始正视自己的不足,开始大规模的学习大宋的文化和治国方针,最重要的是开始普及儒学。
凡是东京城流行的诗文,经意,文章,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送到辽朝的中京,一路在辽朝传播开,甚至连政治制度也开始向大宋靠拢。
“北朝皇帝恭贺南朝皇帝,太后,元旦安康!”
这是辽朝使者开口的第一句话,简单一句话便说明辽朝与大宋之间的关系,辽朝并不希望继续与大宋发生战争。
尤其是熟悉历史的叶安知道,辽朝在澶渊之盟后与大宋之间更多的是以一种缓和的态度共存,相反倒是党项人与大宋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
自从宋辽对峙局面形成后,双方并未再度爆发战争,甚至连小规模的局部冲突都没有过,这在叶安看来主要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而且加之党项的崛起。
一旦宋辽大战,双方可能都会承受不住其中的代价,无论是宋朝还是辽朝都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不可能毁灭对方的同时让自己完整保全下来。
再加之辽朝不断的学习汉家文明,实行藩汉分治,逐渐的也对南下入侵大宋并没有多少兴趣,至于兄弟之国的说法……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宋辽之间的关系。
虽然双方都不想承认对方为正统,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虽然双方都有吞并对方的打算,但奈何实力不允许,于是诡异的战略平衡便出现了。
宋辽边境安定,反倒是双方之间的贸易兴旺,使者往来不断,这便在无形之中加强了汉人与契丹人的友好关系,站在叶安的角度上来看,这就是在促进民族融合啊!
辽朝表态之后,其他各个外使便在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大国之间的博弈和关系改变都会影响其他的小国。
原本党项使者打算借用大宋与辽朝之间的紧张关系来谋求更多的利益,但却在殿中看到了宋辽两国之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一面,这其实不是让党项人尴尬无比?!
党项在名义上是辽朝的附庸,也臣服于宋,这次正旦大朝会上其在辽朝使用的是大夏国主,在大宋用的却是藩镇守将的名号,毕竟李德明在大宋是有官职的,镇军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
这一系列的操作令辽使大为不满,也令大宋的君臣颇为欣慰,但用心之歹毒叶安却是看的清楚,这就是在挑拨大宋与辽朝之间的关系。
国主与将军完全不同,国主更为独立,乃是小国的主人,甚至堪比一国之皇帝,而藩镇将军则是在名义上受中央王朝的统辖和领导,二者之间区别甚大。
但这一点在大宋的文武百官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当初辽朝给党项名分的时候,其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大宋,而大宋并未承认党项人大夏国的身份,而是继续以藩镇将军待之。
于是党项人在大宋的朝会上以藩镇的名义上贡便是理所应当。
即便是发现辽朝使者脸色难看道了极点,宋朝君臣也是在心中得意,谁让你们早早给予党项大夏国的册封,看我大宋并未册封,党项依旧是我大宋的藩镇。
但谁也没有料想到的却是叶安出班了,在外朝使者上贡的时候,大宋的朝臣为了体现对外朝的尊重,一般不会出班上奏,但叶安却忍不了别人在自己眼皮地下耍阴谋。
在群臣的惊讶中,叶安出班,叉手向赵祯与刘娥拜下道:“启奏官家,圣人,去岁环州西羌人作乱,我朝派大军镇之,然党项人却在环州用兵,公然与我大宋对抗,党项既为我大宋藩镇,李德明为我大宋将军,用兵环州与我天军相抗,兵败而归,此次朝见上贡又为何不请罪自罚?!”
大庆殿陷入短暂的死寂之后顿时哗然,谁也没想到叶安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班指责党项人的不是,在朝臣们看来党项人以用如此低的姿态来朝贡了,便已经说明了态度,何必再纠结旧事?
刘娥刚要开口但忽然顿住,她是了解叶安的,非到必要叶安绝不会开口,往日里参加朝会都能靠着宫柱打盹的人,现在却出班指责党项……要说叶安没有用意她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隔着珠瞧见叶安微微侧头看向辽朝使者,刘娥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叶安的机敏,反倒是自己沉浸于大宋在党项之事上压过辽朝一头的欣喜,全然忘记了辽朝使者会把这件事带回辽朝,使宋辽之间的关系产生微妙的变化。
再看赵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处理不来眼下的突然,微微一笑的开口道:“以为去岁旧事,叶侯何须罪责太甚?况李德明被你击败而伤,在环州折损不少兵马,想来也该受了教训!但外使还需提醒镇军大将军,先帝册封其为“纯诚功臣”乃是勉励,不可辜负先帝之心,自以为党项强盛便袭扰上国,无论宋辽皆有灭其蕞尔小邦之力!”
随着刘娥的话,朝堂之上的臣子们逐渐明白她的意思,目光钉在党项使者身上的同时也看向了辽朝使者,果然辽使面色转变,嘴角露出微笑,显然大宋在朝堂上给了辽朝几分颜面。
这在外交之事上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辽使满意之后便出班道:“册封党项为我朝皇帝怜悯党项人贫苦之善,未曾想却助长其贪欲之恶,以至反噬大宋,其非我朝之愿也!”
当两个王朝同时对党项打压时,这场挑拨离间的毒计便宣告破裂,同时也令党项使者颜面尽失,沦为这场大朝会上最大的笑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各方的心思
叶安的出头让他再度成为朝堂上的焦点,毕竟去年一年之中叶安的名声已经在东京城传播开,甚至在党项都流传着他的“典故”,以诸多可怕的称呼。
西羌人成功的把叶安塑造成了一名战无不胜的“魔将”,以至于党项使者在得知叶安一身儒雅之气的少年居然是平定环州,击伤李德明的“魔将”后,脸上忍不住露出惊惧和狐疑的表情。
当然,叶安的出班也使得各国使者对其刮目相看,虽然党项的手段较为隐秘,但在被挑破之后谁都知道了其险恶的用心了。
没人比党项使者更加痛恨叶安,不过这里是大宋的土地,即便是恨不得撕碎眼前一脸笑容看向自己的少年,他也是毫无办法。
党项在东京城中潜伏的势力早就告知过他,这个云中郡侯非同一般,几乎不是朝堂上的任何一方势力,但个人却是文武具备,有搏杀死士之能,亦有文韬武略之谋。
好家伙这些消息直接给党项使者整破防了,他当然知道叶安在环州的所作所为,没有些手段和谋略的文臣当然不可能击败党项人,但让他没想到的却是叶安的本事。
能带着一个仆从搏杀数倍于自己的死士,这已经不是能用勇武来形容的了,这一身的功夫当真是了得的,最要命的还是这少年人只有十七岁的年纪。
十七岁便能得到开国侯的封爵,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他实在是不懂叶安有什么功劳以至于得到大宋天家这般的封赏,后来听说是敬献良种,党项使者就奇了怪了,什么样的良种能让叶安得到开国侯的敕封,还能让他成为大宋官家的侍读。
这才是党项使者极为想要知道的事情,他非常清楚大宋的爵位对于一个平民来说是多么的难以获得,关于这个云中郡侯所有的消息都是从阳城县最先开始的,这一点没人能做的了假。
但只要稍稍考证便会发现叶安并非来自于阳城县,无论是他的祖籍还是出处,最终都指向了大宋的中岳嵩山。
再往前就没有知晓了,这不禁让党项使者非常奇怪,党项人的密探不是没有查这个云中郡侯,毕竟他击败了党项的精锐,还令他们的大王负伤,自然要把这个人的过往查个抵掉。
但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叶安所有一切的过往都难以寻觅,只要到了阳城县便中断下去,他没有情人,没有故居,甚至连第一次出现也只是在嵩山随同观妙先生下山。
党项使者觉得这个大宋的“魔将”或许是唐时,甚至是魏晋时期的避世大族。
至于那良种他并不担心,只要宋人种植必定会出现是市面上,听说产量很大,随便就能带一些回到党项去,这并非难事。
现在的党项使者非常希望了解叶安的过往,他是因良种得到封爵,因封爵而得授官身,因为官身而有机会参加锁厅试,成为文资,还能成为大宋官家的侍读学士。
由此可见叶安的才学相当惊人,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再加上他从常驻东京城的那些密探口中得知叶安的所作所为,使者认定叶安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且与天家关系匪浅。
但现在的他又毫无办法,临来之前大王已经交代过,定要把这小子的身份打探清楚才是,依照大王的脾气若是自己不能完成,后果不堪设想啊!
出使大宋本是一件美差,谁不知宋人向来多礼,但一想到李德明对自己的吩咐,使者便如噎在喉一般的难受。
眼看着自己挑拨宋辽关系的计划破产,党项使者已经能够猜测到李德明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愤怒的他甚至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但相比党项使者的哀愁,辽朝使者却是有些惊讶的,和党项相比,辽朝对大宋更加了解,当然对东京城中的事情也更加熟悉,这个云中郡侯也同样让辽朝感兴趣。
毕竟云中郡乃是大同府,虽然在宋亦有称为,但那是属于辽朝燕云十六州之一的所在,可见这个封爵并无实际意义,只是赵宋天家对叶安的赏赐而已。
但一想到这个少年人居然能够在环州战胜李德明所率领的精锐,辽朝使者心中便有些惊诧。
李德明的实力相当了得,开泰九年大辽皇帝耶律隆绪亲率五十万大军,以出狩猎为名,攻打党项凉甸,李德明派大军力抗辽军,大败耶律隆绪,同年,李德明由西平府迁都怀远镇,改名兴州。辽太平元年,因为辽朝讨伐党项失败,不得已派遣金吾卫上将军萧孝诚赏赐李德明玉册金印,册封李德明为尚书令、大夏国王,这才使得党项有了今天的。
谁能想到大辽皇帝都没有击败李德明,居然被宋人的一位少年侯爵给击败了,这件事已经让辽朝颇为挂不住,这段时间消息封锁,根本就没有流传过去。
大朝会上各怀心思,时间也在慢慢的流逝,叶安站在列班之中不知该说什么,反正文武朝臣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颇深。
双带着连赵祯都是一副欣赏的模样,事实上叶安本是不打算出班挑明这件事的,不过是因为担心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紧张而已。
宋辽之间的和平稳定对自己未来的布局非常重要,大宋的商业已经非常发达,而宋辽两国之间的榷场乃是大宋向辽朝出口商品的门户所在。
对于这个时代的宋人来说,榷场和货物是对辽朝压制的重要所在,贸易战不是后世才有的,相反在千年之前的宋世就已经开始。
只不过宋人更多的是利用榷场的开设与关闭来限制货物流通到辽朝,这在叶安看来是个非常名不明智的选择。
真正的贸易战应该是国门大开,同时撬开辽朝的国门,利用大宋庞大的市场和生产力冲击辽朝的市场,彻底断绝辽朝的基础制造业,垄断辽朝日常生产生活中的一切,让他们的财富如同流水一般汇入大宋。
这才是贸易战真正的精髓,闭关锁国那是愚蠢的行为,能利用商品控制外朝的经济,这不比什么都强?
而想要实现叶安这个宏伟计划的基础就是大宋与辽朝之间的关系稳定,双方之间贸易往来频繁,球场繁荣。
于是党项人的挑拨离间使得叶安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不能容忍。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来自曹利用的“恶意”
“百年难逢岁交春”今年大宋的元旦与立春在同一天,在东京城百姓眼中就是刘娥与赵祯这对天家母子治国有方所带来的祥瑞之事。
他们不会在意双春之年,其实就是时间问题,而不是因人而异的祥瑞。
而这一特殊的年份使得赵宋天家的威望达到了定点,大宋的百姓都在庆贺这一特殊的年份,而同样采用农历的辽朝,却并没有大肆庆贺,毕竟他们采用的农历更多的被称为汉历,心有自知之明的契丹人不愿庆祝,他们只愿意庆祝属于契丹传统的节日。
宋辽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互相奈何不了谁,又有许多地方很像,但又不是同文同种,矛盾吗?当然矛盾,和谐吗?但也不是那么的不和谐。
双方之间甚至有些像是势均力敌却又经常“精神胜利”的对手,互相怼也就罢了,还要一边微笑一边互相怼!
一开始叶安以为宋辽之间的关系是紧张的,就算是没有局部战争,也会有小范围的边境摩擦,可事实上双方非常克制,再加上燕云之地与大宋的北地之间皆为汉民,边境上双方本就本源同种,鲜有摩擦。
尤其是在辽人采用了汉人治汉的法子后,辽朝与宋朝之间的摩擦便更少了一点。
两国皇帝甚至还会有私人书信往来,就比如耶律隆绪与宋真宗赵恒之间,便是国有不少书信的,俩个皇帝所在的时代几乎都创建了一个盛世。
眼下大宋的“双春节”热闹非凡,在正旦大朝会散去后,皇帝居然请吃饭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般的待遇,一般都是外朝使者以及大宋的重臣,宗室,以及勋贵,外戚等等,但即便是不能参加这场御前饮宴的人,也多能获得赏赐。
叶安这才发现原来史书中所记载的史实也有所出入,因为那一笔带过的文字完全不能显示宋人的奢侈。
李遵勖坐在几案之后,看着大殿中不断穿梭往来的宫人笑着对叶安道“别看,你家那位也用长公主入宫饮宴了,娘娘这次是给足了官家颜面,此次饮宴分开列席。官家主朝臣之筵席,娘娘住诰命,如此以算得上是尊官家之体面!”
“官家以到了束发之龄,再过几年便能加冠,可大婚了。”
李遵勖低头笑道“嘿嘿,官家年岁一日长过一日,屠苏酒可不是白喝的,得岁愈多,距离官家大婚之日便临近了,待大婚过后,亲政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圣人岂能不早做打算以示好群臣?”
叶安微微点头,没错这次的正旦大朝会上刘娥确实给足了赵祯颜面,虽垂帘在后,但却极少开口,几乎都是赵祯在面对朝臣以及外使的朝贺。
在这场大盛会上的让步足以表明刘娥对赵祯的“关怀”,也让原本不满的朝臣们心中舒坦了许多,这在叶安看来便是刘娥的手段,以退为进。
这样做或许在颜面上有所损失,但只要能抓住手中的权利,避免朝臣反弹,那不比什么都强?
朝臣对政治是敏感的,即便是李遵勖这种外戚对于刘娥的一举一动都在小心观察,何况是更为敏感的文武朝臣们呢?
这场赐宴对于叶安来说是一顿饭的事情,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朝臣们的身上,这殿中之人的表情在他眼中却是最有意思的。
有人高兴,有人惬意,有人风度翩翩,有人惶惶不可重任,当然也有人风轻云淡,就比如被刘娥提拔起来的王钦若。
叶安最佩服的人就是他,王钦若这样的人几乎是被朝臣们视作奸佞的存在,但他依旧能久居高位,还能这般的怡然自得,显然他是明白刘娥更为深层的用意。
虽然朝臣们不待见他,但他毕竟也是参知政事,国朝堂堂的副相,与旁人对话之间依旧谈笑风生,完全看不出他的凄惶来。
至于王曾与吕夷简这两位,却是并未有多少表情流露出来,满脸都是儒雅的笑容,可见真正的大佬果然是经历过风雨的,在没有发动致命一击之前,与王钦若之间的关系甚至能用和睦二字来形容。
“老夫听闻叶侯最擅长以寓意颇深的诗句来劝诫官家,今日官家赐宴,不知我等可有这般的荣幸?”
叶安寻声望去,没想到却是枢密使曹利用,说完还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叶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叉手一礼道“叶安那些诗句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民间俚语所成…………”
曹利用嘿嘿的冷笑道“既是坊间俚语,又如何能上谏官家?岂不是有辱圣听?叶侯身为侍读学士,当以儒家之言,圣人大义来教导官家才是!”
李遵勖在边上有些不满,刚要开口为叶安说完却被叶安拉住,笑眯眯的朝着曹利用叉手道“曹枢密说的是,民间俚语虽听着荒谬,但其中寓意却有发人警醒之功。”
春节皇帝赐宴一般是没有避讳的,群臣之间的调侃甚至是嘲笑也常有,当然前提是皇帝更衣未出,眼下群臣无聊,见曹利用与叶安这般在殿中“斗法”自然也都起哄的让叶安作诗一首。
酒宴嘛,自然少不了诗词歌赋,这是文人之间的消遣,也是武将常用来调侃文人的所在,曹利用的话显然已经让王曾不太高兴,吕夷简却是颇有深意的看向叶安,他总觉得这小子能让曹利用当众出丑。
“长生听闻曹枢密年前有添了一方妾侍,果是老当益壮啊!今日便赋诗一首相赠,还望曹枢密莫要嫌弃才是!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可是大文豪的讽刺诗,十八对八十,白发对红妆,这已经是极大的对比和反差,而一树梨花形容曹利用白发苍苍,海棠则鲜艳娇贵,中间用一个“压”字,配上前一句,道尽未言之语,说人话便是“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一时间群臣爆笑如雷,曹利用紧握酒盏的右手青筋暴露,脸上虽有笑意但目光中的杀意却是死死的盯着叶安。
叶安并不在意这样的威胁,明着的威胁自己实在不怕,曹利用其实是个可怜人,已经上了刘娥的“小本本”还不自知,只可惜他现在已经被手中的权势给冲昏了头脑,自己这么做已经是在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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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天机不可泄露
一直梨花压海棠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话,叶安也算是把它物尽其用,提前带到了这个人世间。
群臣们嘲笑曹利用让他心中愤怒发狂,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风轻云淡,只是一直未曾松开的右手暴露了他内心对叶安的仇恨。
李遵勖指责叶安笑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一点颜面也不给曹利用留啊!一树梨花压海棠……妙绝,妙绝!”
叶安苦笑着摇头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把我的好意给理解错了,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曹利用的话吗?就因为他恐不得善终,所以我才这般的培养他“抗打击”能力……”
李遵勖笑着摆了摆手便不理会叶安这般谁也听不懂的话,在他看来这就是让曹利用下不来台的讽刺,哪有什么为人家着想的意思在其中。
叶安也无所谓,毕竟是曹利用侮辱自己在前,这般的讽刺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赵祯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点,让这场“玩笑”变得更加致命,赵祯更衣过后瞧见朝臣们笑语而谈,大多把目光集中在了叶安与曹利用的身上,便对内侍打听详情。
在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连道“叶先生好比喻,一树梨花压海棠!先生大才也!”
这就是降维打击了,曹利用老脸羞臊通红可谓是当场“社死”,而叶安同样不好受,没办法他并没有打算这般的羞辱曹利用。
毕竟是一个战场上为国拼杀过的将军,但还是赵祯最后发现了叶安的窘态,立刻开口救场“朕听闻叶先生曾讲过,“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今日听闻侍中虽年老但精力不输少年人,可见曹枢密身体硬朗,尚可为国朝尽忠!”
来自皇帝的表扬瞬间让曹利用好受多了,立刻叉手拜下“谢官家褒赞!臣这幅身子尚且还行,愿辅佐官家开盛世昌隆!”
朝臣们默然不语,连官家都夸曹利用身体好,武将自然附和,而文臣们无奈的苦笑,这么说来自己家中妾侍少了,连身体都不如曹利用了?!
当然,玩笑归玩笑自然没人会介意,一笑而过的事情罢了,只有曹利用看向叶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意。
因为叶安的告诫,赵祯饮宴无法饮酒,朝臣和外使们自然也不好痛饮,事实上陪皇帝吃饭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皇帝动筷子了朝臣们才能动筷子,皇帝放下筷子之后,朝臣们也不好意思在皇帝的注视下大快朵颐。
皇家的饭食自然是不赖的,但口味也不能算是多好,只是材料珍贵罢了,叶安觉得自己面前的饭食还不如食为天的家常菜,但用料之奢华还是无与伦比的。
甚至在每道菜中还加入了极为珍贵的紫苏油,紫苏籽本来是出不了多少油的,但如此大量的使用可见有多少的紫苏被用掉。
而这玩意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依旧价格昂贵,甚至被当作保健品推向市场,凡是和保健品沾边的东西,价钱可想而知。
美味的食物,悦耳的宫乐,觥筹交错的群臣,一番盛世景象。
饮宴之后,所有人都在满意中离去,因为赵祯年幼,文臣武将以官家年幼尚且不能骑马射猎为由拒绝了赵祯想要御射南郊的想法。
打春的仪式被安排在了明天进行,作为开封府知府事的王臻早早的便告退了,他要同礼部的官员一起准备打春仪式的过程。
至于帝王亲耕则是放在了正月的月底进行,据说这是司天监推算出的最好时间,黄道吉日。
叶安走出大庆殿的时候,王钦若便渡步过来,看了看边上的李遵勖,这货便立刻若有所思的离开了,仿佛是在思考“人生哲学”。
“长生今日在殿中取笑曹枢密之举恐有不妥,曹利用刚愎自用,可是容易记恨你的。”
王钦若直奔主题,作为参知政事的副相,如此直接的表达善意倒是难能可贵,但叶安却笑道“小子不觉得曹枢密会记恨我,其乃高居枢密使之位,腹中因有撑船之量不是?”
王钦若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什么也不怕,听闻你有占卜之能?不知王某日后会如何?”
叶安有些摸不着头脑,王钦若没有必要同自己示好,更没有必要让自己评价他的未来,只是他眼下的举动倒是有些奇怪。
见自己与王钦若同行,边上的一同出宫的朝臣们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尤其是王曾与吕夷简两位相公,目光中带着怀疑。
叶安忽然明悟,笑眯眯的说道“王相公来寻叶安恐怕更多的是在做给别人看吧?”
“嘿嘿!果然是个机警的性子啊!你不觉得咱们两很相似吗?文臣武将皆不待见你我,又被圣人所用,不知前路如何啊!”
这就开始归类为同一路人了?叶安摇头道“小子恐怕没有高攀王相公的本事,小子是孤臣,不及王相公在朝经营多年。”
见叶安话里有话,王钦若并不在意的笑道“哦?是吗?你觉得老夫在朝中的经营多年还至于沦落如此地步?圣人之所以让老夫重回参知政事,实乃为了制衡某些人啊!”王钦若说完便看向了吕夷简以及王曾,就差把这两人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叶安当然知道王钦若的目的所在,微微摇头看向他,眼睛中满脸是怜悯“王相公何以自欺欺人?叶安为你占卜一卦,卦象所示“遁卦”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
王钦若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叶安道“哦?这便是长生的占卜之能?倒是颇有奇妙之处啊!不知你可敢占卜那位?”
“其位高也,非长生之所能占卜!但长生心想,其也该是急流勇退的,只是时机未到不是吗?”
王钦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叶安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你这年岁太小,无法洞悉人心,若久经岁月之磨,或许可在占卜一途上更为精进,某家倒是希望能看到你在朝中叱咤风云的那一天!”
叶安笑着摇头道“长生可受不得朝中的摸爬滚打,恐难及高位啊!”
王钦若大笑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回头道“将来必定身居高位!”
李遵勖急不可耐的凑了过来,鸡贼的开口道“王钦若同你说了什么?”
“没啥,只是聊了聊占卜之术而已!”
“吓!你不知王钦若精通《周易》?便是先帝也常夸赞其他占卜有道,通晓《周易》者鲜有能出其右!他同你说了什么?”
叶安有些惊讶,随即道“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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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双春之节
王钦若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聪明,而且他是“五鬼”之中唯一得“善终”的一位,要说他在朝中没有经验是万万不可能的。
刘娥要利用他牵制王曾与吕夷简,为此不惜赐他冀国公的封爵,若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刘娥如何会费如此多的工夫,力排众议的用他?
叶安在自家牛车中思考着今日在大庆殿中的种种,复盘这场大朝会非常的重要,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没办法,大宋眼下的朝堂上可谓是云波诡谲,完全不像史书中描述的那样,而且今日朝堂上有一个人让他十分的奇怪。
夏竦,夏竦在朝堂上几乎一言不发,即便是在饮宴的时候也极少与旁人交流,但他的眼睛却在王曾,吕夷简,以及王钦若和曹利用的身上来回游走。
叶安是不会看错的,这个朝堂上少见的“聪明人”必定有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对于这样的人叶安希望仔细的观察他又不希望和他有太多的联系。
夏竦算不上是奸臣,他有能力,有抱负,这样的人非常适合做官,但同样最终也会迷失在权利之中忘却本心。
这也是叶安对夏竦几次示好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不得不说这货在朝堂上实在是有些个人魅力的,即便是他的对手也会不由得尊重他。
自从他去年出使辽朝回来后,便一直以户部郎中当职,稍有些经验的朝臣都知道,这个差遣往往是通往相公之路上的必经之职。
看来刘娥是打算培养这个功劳不小的恩荫官,虽然他是恩荫入仕,但实力却是非同一般,甚至超过了不少科举入仕的官员。
出了宫门,叶安与李遵勖叉手告别,明日还要再入宫进行打春之礼,眼下的时间是难得的闲暇,说实话谁也不愿在皇宫中多待一刻钟。
毕竟在这里要遵守繁琐的规矩,甚至有被御史弹劾的无妄之灾,走路的步子过大露出下摆内的裤子是失礼,说话声音大一点也是失礼,甚至连在宫中四处张望同样是失礼。
叶安走之前特意向小黄门问了一下,原来诰命夫人那边早已散席,秦慕慕怕是已经回到了信陵坊,他也就不再等待,看着自家的牛车在不远处,便也就上车了走人。
“侯爷您看看这些路上实在是走不动了啊!滋滋滋,俺还是第一次看到东京城有这般的人嘞!”
铁牛在车辕上啧啧称奇,叶安看了看车窗外拥挤的人群,笑了笑:“看来东京城的百姓都走上了街头,也是咱们商号赚钱的好机会啊!”
铁牛无声的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自家侯爷什么都好,但总是放不下家中的买卖,这可不像个士人。
“侯爷,咱们商号已经这般的大了,还要那么多的钱干嘛?俺娘说了,钱够用就行,咱们侯府已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俺娘说一般的大家族三五代人的积攒也不一定能赶得上咱们侯府嘞!”
叶安笑道:“你娘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东京城的事情还知晓不少。”
铁牛挠了挠头无奈的说道:“还别说,俺娘确实不是一般女子,但俺也不知道俺娘到底是哪家的贵女,她总是说出自小家小户,只是见识的多了些而已。”
“或许你娘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叶安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满街的百姓以及那些带着普惠商号的店铺招牌,不得不说普惠商号在南门大街上的店铺太多了些。
对于大宋的君臣来说,双春节是一场盛世,但对于商贾来说,这场盛大的节日才是他们的“战场”。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商号的问题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铺面的增加使得普惠商号自家店铺之间的竞争性增加,但多样性受到了挑战。
相同的店铺就不应该开设在一起,甚至是一条街上,直到现在,普惠商号的重点还是放在南门大街以及内城之中,这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从一开始叶安就没打算让普惠商号走原有的老路,不要走高端路线,应该走量大从惠的路线,只有把货物买到大宋的千家万户才算是赚钱的买卖。
就比如侯三已经改名的普惠糖果店,名字就是直接告诉百姓,糖不再是一种奢侈品,而是可以普惠到千家万户的东西。
若说南门大街乃至东京城哪家店铺的生意最为火爆,非侯三的铺面莫属。
东京城的双春节是喜庆的,是值得天下百姓狂欢的节日,而什么能给人带来最直观的幸福感?甜蜜的味道!
甜味一直是镌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感觉,恰到好处的甜味能让人欲罢不能,糖果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类的最爱。
侯三的来自于民间,是贫苦百姓出身,他当然知道该如何拢络百姓,降价,优惠,甚至免费送一些糖果给路上的孩子。
这是在赢得百姓的好感,也是让百姓趋之若鹜的原因所在。
大宋的商贾也不是没有促销活动,甚至还有一种官府进行的促销,“关扑”。
开封府的差役拎着铜锣在街面上吆喝:“双春佳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失者无悔!”所谓的关扑不是一般的赌博,而是在买卖双方特殊的赌博方式。
你看中了我的货,那好,咱俩赌一把,你赢了,货拿走不要钱,要是我赢了,你得按价付款,但东西不能拿。
这种赌博方式在往日里是不行的,若是被开封府知晓了甚至要锁拿到衙门打板子,但在关扑日这段时间,却是可以的。
从粮食到蔬菜,从鸡鸭鱼肉到水果,绸缎,木炭,甚至是一大早的热面汤,皆可关扑,甚至连皇帝都会同宫中的内侍宫人进行关扑,只是为了博一乐。
而侯三的店铺却没有关扑,而还是以极低的价格进行销售,往日里二十文一小袋的麦芽糖,只需要十文钱就能带走,甚至分量更多。
突然之间便宜一般的价格让百姓趋之若鹜,但也造成了一个致命问题,存货消耗巨大。
东京城外的制糖作坊产量有限,甜菜虽然产量大,出糖率高,但架不住东京城百姓的热情,许多人家连夜排队,只是为了买到普惠糖果店中的糖果。
侯三无奈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攒口碑,大量出售,以至于后来不得不限量售卖,一旦达到了每日最高的出货量,便要关门闭店。
但即便如此,也会派出大量的小贩挑着扁担推着小车的在东京城中售卖冰糖葫芦,为的是占据市场和提高曝光率。
连铁牛都在路上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他一串,叶安一串吃的满口香甜。
在叶安看来,这才是普惠商号中最聪明的买卖,也是最合适的买卖,侯三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当然也顺便打击了东京城中的其他卖石蜜以及糖果的店铺。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商场如战场,女子可为将
拥有大规模生产的工厂和大量门店的普惠商号已经成为东京城中的巨无霸,南门大街上的总号已经完全成为一种行政上的办公场所。
但在叶安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即便是脱离自己的指挥后,商号还能妥善的运行,但在发展这件事上依旧是做的不够。
就比如一味的在南门大街上开设铺面,这就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多家相同店铺开设在同一条街上,岂不是互相竞争,怎能达到填补市场空白的目的?
什么生意是最赚钱的,当然应该是人无我有!
铁牛按照叶安的吩咐把牛车赶到了普惠商号的总号,即便是在春节,总号的门脸依旧是火爆的,不光有来自各个铺面的人,还有销售和加盟的商人。
这才是普惠商号最大的优势,这个时代的加盟可不是一般的加盟,而是需要实打实的每月向总号缴纳费用,是每月的净赚的百分之二十。
这不是叶安的定下的,而是总号那些精明掌柜定下的规矩。
但即便如此也有大量的人趋之若鹜,因为一旦加入了普惠商号,供货便得到了保障,东京城的外的工厂可以提供充足的货源以及新颖的货物,这些在同类货物中必定是最为紧俏的存在。
这是所谓的加盟,但又不同于加盟,普惠商号最大的好处便是提供经营的掌柜,掌柜拥有经营权,而东家虽然权利比掌柜的更高,但一般也不会干涉掌柜的正常经营。
可以说只要加盟了普惠商号之后,从货源到经营,甚至是促销打折你都不需要操心,一切都有普惠商号全程保驾护航,作为东家只需要每月在家中分红便好,几乎所有的商铺都会盈利,也几乎所有的商铺都希望获得普惠商号的加盟之权。
至于总号自然是每日忙碌的,有人跑销售,有人核对货物的运送情况,有人还要对各家铺面的销售情况进行核对。
这些可不是各个铺面的掌柜的举动,而是属于秦慕慕的市场考察范围。
现在的普惠商号在秦慕慕的管理下经营的非常好,但缺点也暴露出来,南门大街上的铺面太多了些,过分的压榨同行并不好。
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把自家的产业让外人入股,尤其是庞大到如此地步的普惠商号,更是让一些祖传的店铺避之不及。
但可惜的是,这些店铺在普惠商号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拥有庞大资金的普惠商号可以通过最为简单粗暴的价格战,把这些店铺在短短两到三个月内击败,破产,让他们的资金难以回笼,入不敷出。
叶安在总号中见到了秦慕慕,果然如她昨晚睡觉前念叨的一样,今天将会开启普惠商号的新时代。
所谓的新时代很简单,就是在完成原始积累后在东京城乃至大宋遍地开花。
最直接的手段便是促销,降价,薄利多销进行价格战,同时增加门店数量和覆盖率,在这个时代可没有所谓的反垄断一说,资本是没有同情心的。
在这里秦慕慕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首先便是要求各家商铺利用年节这段时间百姓们的购买欲望强烈的时候进行大减价。
“凡我普惠商号之下的货物,皆因低价而售,只需价格高于进价,在此基础上越低越好,如此便能让百姓记住咱们商号的好,记住这家店铺的好,同时还需保质保量,城外的工厂已经开始加班供货,至于原料在年节之前我以派人囤积起来,无需担心,不知诸位掌柜还有何问题?”
好家伙,叶安站在三楼的门外听着秦慕慕的话都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谁还能说出一个不是来?
谁也不知道秦慕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即便是叶安也不知道,他只是把大概的方式同秦慕慕讲了而已,人家就已经早早的准备停当。
“县君,这般的降价到底是为何?若是只为了咱们商号的名声,那大可不必,咱们普惠商号已经是东京城中名声顶顶好的商号,寻常百姓采买也多是来咱们店铺,若是这般的降低价格,今年的收益或许不及去年,再说别的商号店铺也会骂人啊!”
秦慕慕冷冷的一笑:“咱们就是不降价他们难道就不会骂咱们了?!多少人在背后等着给咱们普惠商号下绊子?别的不说单单是年前订货的时候,几家往日里的供货商号不是被人联合买了存货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断了咱们的原料,使得咱们的工厂成为摆设!”
嗯,这话倒是不错的,叶安在门口微微点头,而边上的铁牛已经催促他进去了:“侯爷,咱们就在这门口站着?”
叶安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想进去正襟危坐,便去,我可不愿被慕慕训话!”
铁牛有些失望,砸了砸嘴道:“侯爷您是知不道,萱儿跟着夫人可是风光的紧,别人见了都要唤一声大娘子,差点便要与夫人平辈了……俺还指望能跟着侯爷风光一把呢…………”
“怎么?跟着本侯你就不风光了?说的什么胡话!”叶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被铁牛这么一说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严重挑衅”啊!
但叶安也不得不承认,秦慕慕在生意上的天赋相当了得,可能是学心理学的原因吧!对于消费者的心理她比谁都能抓得住。
“从今日开始,我普惠商号上下掌柜皆可获得干股,至于多少我会核算尔等之业绩,能者多得向来是普惠商号的规矩,诸位都知晓了吧?这段时间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位掌柜在我商号之内施以尔虞我诈的手段,此时以到了决战之时,望诸位同仁团结一心,共博厚利!”
随着秦慕慕的话,在场众人轰然应诺,这是事关自己过年奖励的事情,被人放假他们要更加拼命的工作,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得到商号的重视,能获得丰厚的奖励。
这如同战前动员一般的发话让叶安听的毛骨悚然,虽说商场如战场,但秦慕慕这般的口气也太过直白了些。
但随即一想也是啊!战争的序幕已经拉开,普惠商号正在经历一场转变,而东京城中的其他势力也必定会反扑而来,这便算是一场战争了吧!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该坑人时就坑人
随着普惠商号的发力,东京城陷入了谁也意想不到的狂欢之中。
大量的货物开始打折出售给平民百姓,让他们的手中的钱快速变成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食物,日常用品。
但也随之流入到了普惠商号的手中,一时间存放铜钱的仓库堆积如山,吓得秦慕慕亲自去往开封府请求知府事王臻派遣差人保护存钱的仓库。
王臻无奈的发下火签让差人前往南门大街的普惠商号总号,这便还在换衣服的他又要赶着耕牛前往皇宫。
东京城的百姓围观着他一路跟随到了宣德门,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官员,一年之中唯有今日是开封府知府事成为头一个入宫的朝臣。
群臣列队的时候,李遵勖兴奋的向叶安描述了普惠商号的盛况,同时也让提心吊胆道:“长生啊!大量铜钱流入咱们商号,东京城都快出现钱荒了。”
叶安挠了挠头道:“所以我想把这些铜钱卖给圣人……”
“啥?!”
李遵勖如同看着白痴一般的眼神看向叶安,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钱怎么能用来买卖?
“铜钱本就有价,如何卖给圣人?!”
叶安笑道:“圣人需要钱啊!大宋的钱庄需要钱,那咱们就把多余的铜钱卖给圣人,咱们只需要占据钱庄的一定股份就好,如此钱庄赚钱的同时,就是咱们赚钱!”
李遵勖恍然大悟,但又皱眉道:“不是你说咱们不能开设钱庄的吗?”
叶安一时无语的看向李遵勖,摇了摇头道:“哥哥,在商场上厮混多年,怎生一点经验也没积攒下来,这钱庄又不是咱们开的,而是圣人。圣人开设钱庄是为了什么?千万不要同我说是赚钱!小了!”
“不为赚钱为的是什么?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圣人开设钱庄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造福百姓,打压那些喝血的长生钱,福寿钱!赚钱只是次要的,咱们在圣人次要的行列中赚取一点小头,你说这不是好事吗?谁能说出一个不是来?再说钱放在库房中存着那还是钱吗?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钱!否则就是一堆铜!也意味着咱们的财富在贬值啊!”
叶安先进的财富理论让李遵勖目瞪口呆,他第一次知道钱原来也不是钱,第一次知道铜钱与财富之间的区别。
随着赵祯卖力的抽响鞭子,继而有轻轻的落在牛背山,耕牛发出“哞哞……”的叫声在大庆殿钱的广场上回荡。
礼部官员宣读着冗长晦涩的祭文,文武百官还要在每一句话之后称赞附和,当然称赞的不是皇帝而是具象化的上天。
刘娥一直在赵祯身后的銮驾上坐着,聪明的她怎么会出现破坏她昨日营造出的形象?
而叶安则是盘算着昨日一天商便赚了那么多的钱,连续几日下来在这个年节中普惠商号能够获利多少。
没想到大宋百姓的消费欲望如此强烈,更没想到的是打折活动在大宋来的如此成功,已经让普惠商号的各家门店成为同行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也是为何叶安要把钱入股到刘娥钱庄的原因,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当然知道,普惠商号各家门店的大火让叶安担心。
此时最大的靠山自然非刘娥莫属,而显然这位执掌天下的大宋圣人也清楚这一点。
叶安在这次进宫之后便开始“复工”了,没办法,在赵祯打春过后,百官散朝出宫之前,蓝继宗亲自来请叶安去往资善堂。
“今日陈大官还的等着我回去吃酒嘞!圣人召我所为何事?”
蓝继宗惊奇的看向叶安道:“你怎生知晓是圣人召见?”
叶安苦笑道:“官家刚刚打春结束,多半是要回去休息的,资善堂除了官家之外,便只有圣人能够动用,这还用细说?”
蓝继宗黑着脸道:“你倒是把宫中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了,既然知晓圣人召见,便莫要多说,整理仪容去往对奏便是!”
瞌睡等来了枕头,叶安当然知道刘娥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庄的事情,这是一种双方之间的默契。
叶安整了整身上的朝服这才进了资善堂,果然往日里赵祯坐着的位置上今日却是一身朴素穿着的刘娥端坐其上。
“臣叶安参见娘娘!”
瞧见叶安大礼参拜,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你算是得了空闲,来了便坐下吧!你也从来没有客气过。”
刘娥的口气非常随便,就如同对待自己家里的人,叶安有些惊讶,按道理来说她应该非常不待见自己才是,怎么突然间这般的随意祥和了。
“臣谢过娘娘。”
大概是猜到叶安心中所想,刘娥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本宫向来不把你和慕慕当外人,你们在大宋无有亲人,本宫便拿你们当自家的侄子看待,之前敲打你,多少是有些怒其不争,你可明白本宫的用意?”
鬼才相信这些话,叶安在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起身拜下:“娘娘拿长生当作自家子侄,关怀备至,长生不解娘娘苦心…………惭愧!”
“行了,起身吧!本宫最瞧不得你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既然知晓了本宫的心意,就要好好当差,司农寺少卿范子渊上奏称,土豆与地瓜的推广没有你不行,也不知是给他伯伯说了什么,连范雍都上疏请奏,让你官复原职,再次出任司农寺少卿一职。”
刘娥临了有加上一句:“此事不可拖延!”说完便静静的盯着叶安。
此时的叶安哪里还敢拒绝,第一次拒绝是勇气,第二次是不畏强权,若是有第三次……那就是找死,真当刘娥不敢那自己如何?真当天家的颜面能够随意的折腾?
何况现在的刘娥可是名声在外,大宋的坊间已有“圣后”的称呼,这同官方意义上的圣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叶安还没硬气到与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对抗的程度。
只能认命的点头道:“臣遵圣人懿旨。”
见叶安终于屈服,刘娥满意的笑了笑:“如此甚好,但你之前所谓“造福百姓”的钱庄之举是不是也该布制了,单单是给本宫看了谋划,却未见你有任何动作啊!”
叶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早在臣的计划之内,但需要朝廷组建一个全新的官署衙门总掌此事。”
刘娥奇怪的大量叶安:“此事难道不是你该负责的?”
叶安笑着摇头道:“臣只是提出构想,规划,而非执行之人,圣人当挑选能人干吏主管此事,不是吗?”
刘娥一想也就明白了,叶安这是在避嫌,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长生有此心,不知你可有举荐之人?”
叶安没想到刘娥会问自己,但稍稍一想还是开口道:“臣觉得夏制诰可担此重任!”
“夏竦?嗯,或许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五岳观迎祥
叶安在心中冷笑,夏竦,这下可算是把你捆绑在刘娥的战车上了,当然也把他捆绑在了大宋的钱庄上,自己会想尽办法让他为自己所用…………嘎嘎……
叶安在心底发出“邪恶”的狞笑,他早就图谋夏竦的才学许久了,此人做事相当果断,并且能力很强,但这样的人自信心也很强,心中的抱负也不小。
几次想要和自己交好,并且与普惠商号合作,叶安都没有答应他,但也没有非常果断的拒绝,为的就是希望把他拉到格物之学上来,和自己一样成为大宋的“孤臣”。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算是吕夷简门下之人,许多时候都追随了吕夷简的方针,在朝堂上对王曾多次使手段,虽然很是隐秘,手段高明到了王曾自己都没发现的程度,但却被叶安发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叶安都在感叹夏竦作局的高明,从来不会对王曾本人有任何不满和不恭,甚至还会以礼相待,恭敬有加。
但在背后下绊子却从不手软,这主要得益于秦慕慕在东京城中庞大的情报收集网络,夏竦最经常做的事情便是同那些官宦世家走动,广交人脉。
而恰巧这些官宦世家的妇人们都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去往兰桂坊开设的美容院中消费,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能谈论什么?当然是自家的男人了。
这些妇人中有些是清贵之家,有些是权臣之家,口中提到夏竦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把夏竦最近上疏的奏疏拿出来看便明白,这货一直都在给王曾挖坑,只是目标不在王曾身上,而是在和他有关联的人身上。
无论是王曾提拔过的官员,还是他培养起来的年轻后辈,甚至于宋庠,宋祁这般的状元都受到了夏竦的弹劾,但事情都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夏竦对年轻后辈的提携也不为过。
这些奏疏最是寻常,虽然是呈给赵祯和刘娥看的,但却必须经过中书以及通进银台司,自然也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叶安之前没有差遣,但还是能收到抄送的邸报,自然也就一清二楚。
夏竦可谓是在追逐权利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还了,但叶安并不打算放过他,这样有用的人怎能错失?
不是向要与普惠商号做生意吗?不是想要赚钱吗?那你就来我这里!大宋的钱庄有的是赚钱的机会啊!
只不过赚的钱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朝廷的,天家的,气不气?
现在的夏竦还并没有到达不择手段的程度,最少他还能常常周济邻人,就从这一点便说明他在追逐权利的路上还没有迷失本心。
眼下朝堂中还流传着夏竦回朝之后所做的诗句:“功兼文武帝师臣,久厌崇高乐退身。任是东山无限好,谢公争忍负生民。”
没错,若非叶安对刘娥建议,夏竦即将在年后启程,前往青州出任知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也算是帮他留在了东京城。
相比出外做官,在东京城中可就要好的太多,不光因为这里是大宋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更因为朝臣一旦外放,没有个三五年别想回来。
但不外放又不行,像夏竦这般一直在东京城中做官的,若是不外放根本就没有机会步入中书省,即便是刘娥下中旨也不成。
只有在外知州一段时间之后,才有可能进入大宋的权利中心,但同样也是有风险的,一旦知州做的不好,那勘磨便会十分难看。
除了叶安这样盼着外放出去的人外,其他人是没有一个想要在年轻时外放做官的,唯有可能走进中书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出外做官。
夏竦是叶安手中非常重要的一张牌,自然不愿让他出外做官,不光是因为知道他以后会成为大宋的重臣,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排斥格物,甚至还有些喜欢格物。
这才是叶安看重夏竦的原因,以叶安这般的年纪就开始谋划未来的少之又少,通晓历史的他可谓是朝中真正的“老狐狸”。
正月十四,好不容易休息几天的朝臣们再次聚集到了皇宫,这一天的皇宫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人数众多,而宣德门外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
今日是大宋官家巡幸五岳观迎祥的日子,叶安虽然对这种迷信活动不情不愿,但还是在秦慕慕的催促下换上了麻烦的朝服,秦慕慕亲自给他系上腰带才满意的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道:“听说五岳观中的香蜜饼子最是好吃,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上俩个哦!”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等回来了,饼子也凉透,定然是不好吃的。”
“你是不是怕在同僚们面前丢人?怎么啦!叶侯惧内的名声这便在朝堂上传开了?”
在秦慕慕的软硬皆是之下,叶安最终败下阵来,只能暗叹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凶残”,这丫头的绝招便是如同树懒一样挂在胳膊上晃荡,实是受不住。
往日里叶安还能坚持一下,可前几日接连在南苑陪小皇帝射箭……不对,应该叫御射,胳膊酸痛无比。
帝王南苑御射,四周几乎都是武将中的神箭手伴射,刚刚开始还被招箭班给震撼到了,近百人的队伍号令统一的齐射弩箭,为的是不断清除树林中的大型动物。
且辽人也出现在其中,头裹无脚小幞头,身穿锦袄的侍卫用脚踏开弩箭,手舞足蹈一番后才把箭搭在弩上交给使臣,也不知是在给箭上“祝福”,还是在“加buff”,反正在叶安看来辽朝使臣其实本就是箭术高明之辈。
结局自然是射中标靶,获得了不少的赏赐,而大宋的伴射武将们也是没少拿东西,即便是叶安也能开弓射箭,只不过之前因为党项使者的一顿夸赞,以及赵祯对叶安的自信,使得叶安连连开弓,仿佛成了表演一般。
虽然得了不少新衣,镶银的马鞍,金银器物之类的,但叶安并不十分高兴,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同陈琳痛痛快快的喝一顿大酒,接着在冬日的阳光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所以今日叶安陪同赵祯前往五岳观依旧是一万个不愿意,更别提秦慕慕还要让他带香蜜饼子,其实就是加了蜂蜜烤的酥脆的烧饼,只是名头大而已,实际上也没有多好吃。
秦慕慕之所以非要这饼子,实在是昨日同信陵坊的一帮娘子闲聊的时候被人勾出的瘾头罢了。
尤其是卖酒的张寡妇,一边说一边咽口水的模样实是让人好奇这饼子有多好吃。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霸府幕僚
帝王出宫巡幸自然不是小事,去往五岳观的队伍规模甚至比南苑御射更大,这也是赵祯难得能够离开皇宫的几次。
往日里朝臣们都是极力反对赵祯离开皇宫的,甚至于叶安打算偷偷带赵祯出宫都被刘娥一顿训斥,仿佛皇宫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祯几次问过叶安:“叶先生,宫城高墙之外是一副如何的景象?”
刚准备开口的叶安生生的止住,此时的他才知道为何朝臣们以及刘娥都不愿皇帝出宫了,赵祯显然是一位贤良的君主,但皇宫之外的世界充满了无奈和无法描述的事情。
叶安只能开口道:“臣说不清楚,官家几次出宫没有看出来吗?”
赵祯欲言又止,那模样实在是让叶安看到了帝王眼中深深的不信任,那种对所有人给他营造出的世界观深深的不信任。
这对叶安来说是一件好事,自己的学生开始学会独立思考了,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切了,这是一项非常长足的进步。
但叶安绝不会想到,一向老实的赵祯在这次出宫巡幸五岳观的时候,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骇然变色的的事情…………
一大早的叶安便乘坐牛车前往皇宫,路过开封府的时候还瞧见那头春牛如同新郎官一般带着硕大的花团,身披彩带的拴在府衙门口。
百姓们都在议论着官家今日“踏五花”的场面会有多精彩,对于百姓们来说全国最大的“明星”不是当红的花魁,也不是俊俏的后生,而是大宋的官家。
作为皇帝,赵祯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这个国家,以至于他喜欢吃的滴酥鲍螺都以成为东京城中最热卖的糕点之一。
当然这滴酥鲍螺确实好吃,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泡芙,但口味和用料却要比泡芙好的太多,赵祯一直念叨着想要出宫尝尝东京城中的各色美食,身为皇帝有些东西他能吃,有些却不能吃。
牛车一路到了南熏门前,代表官家的车驾已经出现在城门洞的另一侧,这一次为了提高赵祯的威仪,让他压过刘娥的风头,朝臣们力荐赵祯采用大驾卤薄的规制。
叶安还没考进宫墙就被拦截下来,牛车必须停到指定地方,叶安自己也必须前往朝臣之中列班。
赵祯身边满是侍卫亲从官,也叫禁围,乃是天武军中的一个特殊指挥“宽衣天武”专司此事,想要靠近皇帝,他们是最后的屏障,在往外还有殿前班,御龙直,各个身穿红锦团答戏狮衫,宽大的镀金天王腰带,再配上硕大的手持骨朵作为仪仗,一时间颇有天神下凡的感觉。
这就是天家的牌面啊!
而叶安此时才发现,原来在后世书册甚至是图画上见识过的大驾卤薄和眼前所见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数千人的队伍逐渐从宫城中缓缓走出,其中有步卒,有骑兵,有侍从,有武卫,手中更是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帜,器物,仪仗,缓缓而出的同时,宣德楼上钟齐鸣,奏天子之乐!
叶安听不懂这音乐是什么,身边有人说这是《云门大卷》,乃是黄帝亲自所做的乐曲,但叶安根本不相信。
但更加奇葩的是这些武士侍从手中的东西,从礼器到兵器应有尽有,但在最后出现的却是皇帝的金交椅也就是御座,还有唾盂,水罐,果盘,宫扇,好家伙,这是帮着皇帝搬家呢?
唯一显得正常的便是一群身穿锦袍甲胄的武将,簇拥着头戴双卷脚幞头身穿姿色大披肩天鹅结宽殇的天武官都头出现,在他的手中捧着的是代表皇帝的印绶,曰“皇帝神宝”。
也就是在这个东西出来后,群臣齐喝:“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吾皇万岁!”
这样的震撼场面让叶安说不出话来,眼下的群臣和百姓几乎全部躬身行礼,虽然不是跪拜,但那种强烈的崇拜感,自豪感仿佛能从每个人的心底爆发出来,这比后世那些奴才对主人的跪拜更加的有气节,且充满了尊重。
叶安也是躬身行礼,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跪拜下去,而是叉手弯腰,一揖到底。
“平身!看驾头!”
随着内侍充满尖锐与高亢的声音出现,所有人缓缓起身,恭敬的在御道两边列班,待帝王的车驾开始移动,三衙太尉也就是枢密院,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走在最前面,接着便是朝臣们按照品质差遣紧随其后。
叶安走在了稍稍靠前的位置,这无疑还是他身上的爵位所带来的福利,和他一样的品秩的范子渊走在了队伍的中间。
叶安的身前不远处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冯拯,老倌非常有趣的回头打量着他,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搞的叶安不知所措,自己好像没有招惹他吧?
自从再回东京城之后,便以许久未见冯拯,他乃是堂堂魏国公,可比叶安这个开国侯高级了许多,双方没有交集也是应该的。
但很快叶安就明白为何冯拯会这般看向自己,因为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带,同样四周的勋贵们也是盯着自己腰间的玉带看,此时的叶安才恍然大悟。
早上走的急,根本就没在意身上的穿着,倒是秦慕慕这个“败家娘们”把赵祯御赐的“玉带”给直接系在了腰间。
自从大宋开国以来,得授官家所赐玉带者不过寥寥几人,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赵普。
“长生啊!你这小子好生不地道,得授官家玉带为何不早些告诉哥哥,今日算是丢人现眼了些。”
李遵勖在边上低声幽怨的叹息,叶安不明所以道:“怎生?这玉带还有讲究?”
李遵勖苦笑道:“这东西就应该放在家中供奉起来,哪有你这般穿在身上的?此乃霸府幕僚的凭证啊!”
“霸府幕僚?啥意思?”
这个词汇对于叶安来说太过陌生,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叶安忽然想起《晋书》中就有一段关于霸府的介绍“策名霸府,骋足高衢”,也就是说霸府乃是终成王业的藩王或藩臣的府署。
老赵家在滁州设立过霸府吗?叶安不得而知,但既然李遵勖说的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是有过的,由此可见赵匡胤怕是早就有了称霸天下的野心。
至于这玉带与霸府幕僚凭证之间的关系,叶安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玉带风波
李遵勖眼馋的看着玉带咋了咂嘴,这东西实在是太过让人羡慕,天家不是没赏赐过朝臣们类似的东西,但意义完全不同。
可恨的是,叶安这小子居然不知这东西的作用,这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的李遵勖都想上去打人!
“所谓霸府乃是帝王潜龙在渊之时所设,太祖当年在滁州开设霸府,赵普侍奉高祖尽心竭力,才学过人,乃被太祖重用,视作心腹之臣,独赐御用之带!后我朝官家所授玉带者便有霸府幕僚之称,虽不在朝廷官衔,品质,差遣之中,但地位极高,乃帝王之心腹也!你说你把这玉带堂而皇之的系在腰上…………作甚呢?!”
李遵勖说完便不满的瞪着叶安看,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惶恐,但可惜叶安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不就是条玉带吗?旁人怎知这是官家所赐之物?”
李遵勖有一种敲死叶安的冲动:“废话,谁家的玉带上镌刻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纹章的!”
叶安一时无语,费劲的低头抠着玉带看了半天,这次他是真的慌了,甚至焦急道:“额……我不认得啊!谁能想到陈彤那小子送来的御赐之物是这个!”
没办法不慌啊!便是叶安这种胆大妄为的人也不敢让自己突然成为赵祯的心腹之臣。
李遵勖不说他还不知道,但说出赵普的先例之后叶安便开始害怕了,赵普是什么人?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无论是宋初的各大战事还是之后的杯酒释兵权,都有他的功劳,正因如此他才能得赐玉带,可叶安自己呢?
这般年纪便被赐予帝王玉带,玉带乃是腰间之物,衣物之束带,至关重要,得赐玉带便是心腹之臣,只要不犯大错,等赵祯亲政之后…………
叶安觉得自己现在在群臣的队伍中就如同一盏硕大的灯笼,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从未有过的精湛扑面而来。
这时的李遵勖才不满的哼哼道:“除了官家怕是陈彤也不知晓锦盒中装的是什么!你倒是厉害,自国朝开国以来,你是第一个身穿官家玉带的,要了亲命哟!”
叶安想了想带着怀疑的口气道:“这东西不能穿在身上?”
“那倒没有……”瞧见叶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李遵勖有急忙补充道:“但会被御史弹劾大不敬!”
叶安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道:“你说我用这玉带打人,他敢还手吗?”
“你!!”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叶安的人生信条,既然已经把玉带系在了腰间,那就无所谓了,此时再换下玉带也不切实际,更没有意义,那就干脆继续系在腰间,咋了!还能被人吃了不成?
群臣自然议论纷纷,吕夷简扫了叶安的腰间一眼,随即与王曾对视小声道:“此子怕是并不知道玉带之意,但官家不会不知,虽用官家御赐之物,但官家并不会恼怒,以官家的性格怕是会更加欣慰才是。”
王曾苦笑道:“咱们的官家向来重视师生之谊,对张怀政都是百般尊重,渊汆先生讲学更是端正而做,以师生之礼相待,你觉得对叶安会有所责罚?送了这玉带便是为了表明心意!叶安向来以孤臣自居,官家便是要把他这孤臣坐实了啊!”
王曾的话往吕夷简恍然大悟,而边上的冯拯却道:“嘿嘿,官家看似不善心计,但若说天子无有胸怀魄力却是荒谬的,眼下便是官家最好的手段,现在开始便以在拉拢叶安,待其亲政之时,以叶安的功绩岂能不入朝拜相?大拜除是少不得的!叶安出身不同,又得天家青睐,自然不用担心他无人掣肘,用起来方便啊!”
王吕二人惊诧的看向冯拯,不愧是三朝老臣,他这看似不着痕迹的话却是直中要害。
有人羡慕自然也会有人嫉妒,试想一下别人努力多年才有今天的地位,但突然之间一个晚辈后生却突然得到帝王的青睐,一下便拥有了自己数十年拼搏也不及的荣誉是什么感觉?
就好比大家都在排队,可突然之间有人拿了一张票据便从容的插队到最前列,那种感觉得让人愤怒的说出不话来,恨不得当场把叶安按在地上摩擦。
宗室队伍中的赵宗说两眼发直,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定要报复的叶安居然在官家心中已有了这般地位,一时间对边上的兄弟小声道:“此子得了官家玉带,我等还是不要与他争锋了。”
赵宗礼淡淡的看了赵宗说一眼:“怎么?还有你怕的事情?”
“不是怕,是真的比不过,咱们是宗室,虽然仗着皇亲贵胄的身份可以屈辱他叶安,但直到现在也没占什么便宜,便是让人在东京城中散播他的谣言,也未见天家疏远他,那些御史的弹劾也是入了宫中便如同石沉大海,商贾之道这小子确实厉害,与李家联手开设的普惠商号以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成为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咱们还如何与其交锋?”
赵宗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人惊讶,鲁莽的他都知道冷静下来思考了,可见眼下的叶安有多么的强大。
但赵宗礼依旧淡定道:“别忘了,他若是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必须出外!瞧他今天荒唐的举动,整治他还难吗?虽说不能让其伤筋动骨,但稍稍的施以手段,让其焦头烂额还是能做到的,咱们也没必要与他下死手啊!”
不得不说,赵宗礼蛊惑人心的手段相当出色,几句话就把赵宗说的的信心再次建立起来,对啊!想要整治叶安手段还多的是呢!
尤其是想到秦慕慕那漂亮的小娘子对自己的羞辱,赵宗说心中便立刻充满了报复的动力。
现在的赵宗说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对秦慕慕的感情,那种得不到的恨,对她美貌的觊觎,再到几次报复失败的愤怒,交杂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变态的疯狂,这种疯狂难以割舍,仿佛一想到秦慕慕那张精致的俏脸,他的心中便充满了蹂躏的火热。
但在现实中他却毫无办法,想要派人去掳走她,手下的人却几次无功而返,甚至说她的周围无时无刻都有高人护送。
赵宗说便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手下的人为何这般的废物?
但他并不知道,叶安从一开始便把秦慕慕的安全放在了首位,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却不能对秦慕慕的安全有任何一点的松懈。
东京城中最见不得光的势力他都打过交道,这些三教九流看似属于社会的底层,但他们在东京城中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根深蒂固,乃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能够驱使他们的东西和权势无关,只有一样,利益也就是金钱!收钱办事是他们的准则,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打好之间的合作关系,那就可以成为永久的“客户”。
而叶安最不缺的便是钱…………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官家的“社会实践”(上)
五岳观迎祥的队伍从宣德门出发,一路上被百姓们围观的同时,也显露出士人与白身的区别。
士大夫阶级在这个时代无疑受到了最大的尊重,因为这个阶级是百姓能够达到的最高所在,寒门依旧能出贵子,吕蒙正、张齐贤、王曾、包括宋庠、宋祁两兄弟都是寒门子弟。
甚至还能当上国朝的相公,这才是百姓们最激动的地方,因为阶级之间的壁垒虽然坚如铁石,但依旧留有缝隙,并且这个分析越来越大。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走上仕途的机会越来越多,只要你够努力,有一定的天分,那就有很小的几率可能会成为士人。
而士人与白身之间的区别十分巨大,甚至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功效,想要自己与家族脱离寻常百姓的序列,那就读书入仕,光宗耀祖。
这也是导致大宋重文轻武的根本所在,看着文臣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文臣压制武将的威风,是个人都会选择读书入仕来出人头地啊!
叶安身在队列之中,深刻的感受到真宗皇帝那首《励学篇》的蛊惑性,“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篇劝学的诗句几乎把一个男人这辈子所需的一切都归纳进了书本中,给人营造出一种你只要读书就会拥有一切的假象。
但事实证明,在这个依靠读书出人头地而不是获得技术能力,获得公平受教育机会的大宋,读书很可能就是一项倾家荡产,入不敷出的消耗。
一般人家根本就没钱供孩子读书,读书的周期长,收益慢,更加重要的是会消耗掉家中的一个壮劳力。
再说没有相当的底蕴的家族,没有一定程度的知识积累,想要在科举之中脱颖而出,几乎是白日做梦。
这也是寒门子弟极少出现在朝中的原因。
但这并不妨碍百姓对读书人的尊崇,对文人士大夫阶级的羡慕和敬仰,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打破阶级壁垒的上升通道。
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车驾仪仗,不是发出低声的惊呼,但立刻会遭到边上值勤差人的低声呵斥,甚至“有高声者,捶之流血”,大过年的谁也不愿被打的脑袋开花不是?
这一切对于官员来说是自尊心得到满足的最大享受,叶安无不充满恶意的揣度,天家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群臣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以此制造对立和拉拢的目的。
但很快,叶安也清楚老赵家这么做的原因了,想要用有限的人力来统治如此庞大的国家,就必须在百姓们的面前“画一张大饼”,就像是在驴子的前面钓一根胡萝卜一样,驱使着它前进。
这恐怕也是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九品中正制之所以被科举制淘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避免门阀之家对国家的控制。
大驾卤薄的仪仗规模之大,气势之宏伟,教坊钩容直乐部引前,驾后有诸班直马队作乐,驾后围子外左侧乃是宰执侍从官,右则亲王宗室南班官。
大驾至五岳观前,列横班十余人撃鞭挥斥,驾后有内侍高举曲柄小红繍伞,亦殿侍执之于马上,使得东京城几乎万人空巷,人们奔走相告,为的就是一睹这天家仪仗的恢宏。
当所有人都沉静在这份宏伟壮观的场面时,有一个人则是面色紧张,心中有无数的想法在碰撞,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坚持自己的想法。
赵祯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面色坦然的出了大驾车撵,随着陈彤前往五岳观,四周的环卫官比比皆是,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把年幼的官家送到了五岳观内。
五岳观在南熏门的东面,边上就是蔡河,以及联通蔡河的迎祥池,但极少人知晓,五岳观又叫中太一宫,与西面的南葆真宫相连,与会灵观仅一墙之隔。
赵祯在叶安促使下,读杂书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他在一本东京城旧闻中知晓,原来这三座观庙都有小门相连,且从内侧可以轻易打开。
在冗长的大殿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赵祯偷偷看向人群,见一群朝臣和相公们因年岁不小都有些困倦疲惫,在简单的用了些吃食后更是昏昏欲睡。
大驾也即将返回内城,在此之前还会游幸宣德门前的灯山,许多人都在养精蓄锐以待奇景点燃的时刻。
但赵祯却不同,他在养精蓄锐之后便去往后殿休息,简单的脱下了身上华丽的冕服,内里则是一件他昨夜便换好的锦缎丝棉常服。
利索的把前襟掖在腰带之中,赵祯偏退便翻出了窗外,绕过中庭侧廊的时候,陈彤还在准备大驾返宫时宫人的列班,宣讲规矩。
赵祯嘿嘿一笑的便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穿过,这里没有宽衣天武,他们全部在中庭之外列队,但却并不知晓中庭东面的南葆真宫内有一道小门可以去往会灵观。
而会灵观并没有重兵把守,对赵祯来说最大的问题便在于如何从会灵观翻墙到边上的水溃街!
原本小心谨慎的赵祯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心中暗叹侥幸的同时还,也不满天武军的能力,自己能轻松离开也就意味着别人能够轻松进来!
尤其是在到了会灵观的西墙之后发现一颗老银杏,赵祯二话不说便攀树而上坐在了墙头,眼看下面没人,双手扒住墙头轻轻松手,整个人便落在了地上,好在距离已经不算高,并无大碍。
脚麻了的赵祯“嘶嘶”的吸着凉气,好在四周并无百姓,应该都聚集到五岳观去观看仪仗去了,这道小巷反而最是安静。
赵祯颇为得意,没想到自己这般轻松的便出了五岳观以及天武军的重重环卫之下,当然他也惊叹于叶先生的厉害。
看看自己现在的体魄,居然能够上树翻墙,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嘞!至于读杂书的好处那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今日出来就是为了看看东京城的民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有没有杂书中所说贫富之别甚大,穷者以畜毛为衣,鸡毛,鹅毛,鸭毛代血缝于粗布之中。
每年正旦宫中放出的炭火钱难道不够百姓穿上新衣?圣人还在东京城设了福田院,济慈院,恤寡院,怎么说每年冬,倒毙于寒冬者数百,车不够用?
赵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轻松的走进了横街,身后则是潮水般的人群,以及列阵规矩的天武军,这不得不说是巨大的讽刺。
汇入人群中的赵祯并不知道,此时的陈彤已经快要上吊自杀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官家的“社会实践”(中)
当陈彤寻便整个内殿都没有发现官家的时候,他便彻底的慌张起来。
自从他入宫那一天开始,陈彤便记住了一句话,官家就是他们的天。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成为官家贴身内侍的时候,老陈琳几乎用牙齿发出的声音警告过他,不得离开官家二十步之内,若是敢在皇宫中寻不见官家,自己的性命就没了。
现在不只是在皇宫,这是在皇宫之外的五岳观啊!
官家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会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何况四周还是有宽衣天武,更别说还有哪些神秘莫测的带御器械了,怎生就能让官家消失了?!
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的陈彤知道事情瞒不住,更不得拖延,谁知道官家若是真的离开了五岳观的太一殿在民间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于是他便连滚带爬的将消息告诉了带御器械的首领项奎,项奎听闻此事大惊失色,第一个从脑袋里冒出的想法便是陈彤在撒谎。
官家还如此年幼,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五岳观,况且还是在带御器械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但当他与五名带御器械搜遍了整个中太一宫的角落并未发现赵祯的踪迹后,他只能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官家不见了!
“往日里官家最守规矩,怎生今日突然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冬日里满头大汗的陈彤惊恐的对项奎尖叫,而项奎则是一把拉住他的前襟道“还不速速上报相公们!此事来泼天的干系,你我这条性命可都承担不起!”
陈彤顿时慌了手脚“若是让朝臣们知晓了,你我二人怕是要被活剥了皮!”
项奎惊惧道“那又如何?!若是再欺瞒下去,你我二人可就是家族难保,你一个宦官倒是没有所谓,可我等兄弟以及宽衣天武可都是有家有口的,全族上下何止千人!”
“如此便秘告王相公,吕相公吧!”陈彤没有办法,一咬牙做出了最终决定,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当王曾和吕夷简知晓此事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快要喘不过气的陈彤,俩个老倌几乎是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扯着他到跟前压低声音都咆哮道“你再说一遍?!官家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官……官家……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王曾一把将腿软的陈彤推倒在地,怒目瞪向项奎道“项奎,你乃带御器械的头领,身负护卫官家之责,如何能不知官家去向?!”
“整个中太一宫都搜遍了确是不见官家踪影,我等兄弟几人都在殿外守候,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啊!”
吕夷简稍稍冷静了些,拍了拍王曾的肩膀,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对项奎道“此消息可有旁人知晓?”
项奎看了一眼陈彤才道“未曾走漏消息于他人!”
吕夷简与王曾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让王钦若知晓此事,恐怕会借此发难,短期之内更不可能让官家亲政了。
“两位相公,奴婢斗胆进言,或许了解官家的人知晓官家会去往何处…………”
王曾立刻怒吼道“何人了解官家?当下要务乃封闭东京各门,万万不可让官家出城才是!否则一旦官家出城后果不堪设想!开封府!对,当着开封府全城搜寻官家踪迹!”
“万万不可!”吕夷简看着已经开始出昏招的王曾皱眉道“让宽衣天武中识得官家的军卒前往各门守卫,一旦发现官家速速请回来!眼下官家离开五岳观应该不久,暂且不会走多远,项奎,你带着禁中的带御器械速速去寻官家,就在南门大街附近搜寻!”
陈彤扑上来抱住吕夷简的腿道“还请两位相公听奴婢斗胆一言,此时当寻叶侯,官家在禁中之时与叶侯最是交好,恐怕叶侯能猜到官家会去何处!”
吕夷简微微一惊,看一眼同样回过神来的王曾道“这倒是个办法,以长生的性子,当是了解官家的,陈彤你亲自去请叶侯,再告知朝臣,官家打算为圣人祈福,顺便晚些回宫可观灯山之美!”
眼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此时的陈彤以及项奎都知道该如何去做,但在陈彤寻到叶安之后,叶安便在错愕中大骂王曾与吕夷简。
好在陈彤是先一步寻的叶安,眼看着他冲着两位相公“口吐芬芳”陈彤更是胆颤心惊,没想到连一向好脾气的叶侯也变得如此狂暴。
“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两位相公在朝中多年难道连脑子都没了吗?这些昏招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寻官家不错,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此时让天武卫的军士去寻官家,那不等同于告诉整个上四军官家不见了?!一旦国朝动荡,后果不堪设想,您二位不会手辽朝的奸细吧?!”
吕夷简大怒道“谁人是辽朝的奸细,你这小子…………”但话说一半就被王曾给拉住,他这才想起此时不是该意气用事的时候。
当然叶安也是真的被这俩个老倌给气疯,见吕夷简不再说话,便立刻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官家去了何处!”
“官家会去何处?!”
叶安微微摇头“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会去信陵坊或是西水门!”
“为何?”不光王曾与吕夷简怀疑,便是陈彤都用狐疑的眼光的看向叶安,在他们看来叶安说的话太过笃定,不会是他与官家约好的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对赵祯并不了解,叶安苦笑道“这两处,一处是东京城中最为繁华之地,一处则是最为穷苦的地方,官家早就念叨着想要出宫看看…………”
于是叶安的话更加成功的让王曾吕夷简等人怀疑,就是叶安寻常鼓动官家,才致使官家此次逃离五岳观的。
叶安是真的无辜,他哪里有鼓动赵祯逃走,他明明是建议赵祯正大光明的出宫看看。
但让叶安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祯居然用逃走的方式上了自己想要给他上而没办法上的“社会实践”课。
当初自己不过是顺嘴一说,被刘娥驳回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却被小皇帝种进心里。
好吧,即便是不想承认,叶安还是觉得或许,大概,可能…………和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关。
于是他便亲自勘察了现场,尤其是在发现了那道不起眼的小门后,从众人惊呆的表情以及王曾吕夷简怒不可遏的状态便能看出,此次带御器械以及宽衣天武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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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小皇帝的社会实践(下)
小皇帝的逃跑是一件惊天大事,最让王曾和吕夷简恐惧的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了解的官家其实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模样。
在他们看来,官家就应该是严谨遵守帝王之礼的人,就应该是气度不凡威仪并存之人,甚至应该是一个善于纳谏,永远不会做出出格事的圣人。
但他们忘了,那是他们想象中的帝王,事实上任何一个帝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他们都是一个人。
叶安为何能受到赵祯的青睐和“五星好评”?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叶安把赵祯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不会以帝王的标准时刻的要求他这样,那样,只会以一个身负重任的未来国家领袖去要求他。
让他学习更多的知识,更加真实的了解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给他灌输所谓正确的“金钱观”“价值观”,而是引导赵祯自己去寻找这些重要的东西。
好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王曾与吕夷简二人商议,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去稳住群臣,应对一些突发事件,而叶安与陈彤带着宫中的带御器械秘密搜寻赵祯的下落。
王曾还特意嘱咐陈彤,一旦发现官家踪迹,务必先一步向他们通报!为的是让他们安心,有办法应对这次突发状况。
直到叶安于陈彤出现在南门大街上,五岳观中的其他人依旧不知赵祯出走的消息,即便是宽衣天武也不知,他们还傻傻的站在中庭守护者中太一殿。
不过现在的叶安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这帝王到底是天下之主,还是一个被禁锢在巨大牢笼中的囚徒,便是富有四海又如何?完全无法获得寻常人才有的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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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善书麻利的收拾起汤碗,他的馄饨摊永远是生意火爆的,碗里的汤也永远会被喝的一干二净,虽然换了汤底,但价钱的便宜也让自己的食客大增,他发现自己有些忙不过来了,好在自己家的摊子有名气,不愁没人排队等待。
鲜肉小馄饨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尤其是在他换了汤底之后,便更是如此,要说奥秘所在,葛善书还是惊叹于侯爷的奇思妙想。
居然能用虾米和海菜熬出的汤头比羊汤更加鲜美,也更加适合自己的小馄饨,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馄饨的鲜香,听侯爷说这海菜就是《齐民要术》中紫菜,紫为北海中草之意。
眼看着桌上的客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馄饨吃,他也终于忙里偷闲的用汗巾擦擦汗,这生意在冬日里做不觉得累,反倒是舒坦了,冒着热气的汤锅使得他一点也不觉寒冷。
但他却突然间发现,不知何时一身锦绣的少年郎站在自己的大锅前好奇的张望,眉清目秀的模样端是把葛善书吓了一跳。
“小贵人要来一碗馄饨?”
不知为何葛善书觉得眼前的少年郎充满了贵气,他不是没见过富贵人家的孩子,但远不能与眼前的少年郎相比,于是便带着好奇的开口道。
“这就是叶师……候常常夸赞的鲜肉小馄饨?”
葛善书挑了一下眉头道“哦?小贵人认识叶侯?那定然是大家子弟了,这便请!”
从赵祯的话中葛善书便听出了端疑,他便认定这位一定是哪个豪门大族的子弟,定然是认识叶安的。
赵祯一边坐在位置上一边点头道“嗯,吾与叶侯相熟的很嘞!”
葛善书微微一笑“那您算是来对了,叶侯算是小店的常客,您稍等!”说完葛善书便麻利的下起了小馄饨。
赵祯将双手插入暖和的袖口之中,舒坦的看着葛善书麻利的用笊篱抄起馄饨在锅中晃悠几圈,又反复上下起伏,一时间居然惊叹于他的手法,居然能让那么多飘起的小馄饨一个不落的又回到笊篱中。
葛善书在碗底放上调味的材料,一勺鲜汤下去冲开,再放入馄饨后撒上鲜嫩的芫荽,笑呵呵的端给了赵祯道“小贵人来的不巧,这几日促销,便用了鲜烫,若是过几日再来,便能尝骨汤馄饨了。”
赵祯盯着眼前云霞卧波的馄饨连连摇头“吾瞧你刚刚的手法甚是高明,那么多的馄饨就在笊篱中不得挣脱,为何?”
谁曾想好奇的发问却被葛善书取笑道“小贵人这是少见多怪,没得什么秘法,惟手熟尔!”这让赵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让葛善书对眼前的小贵人充满了好感,完全不像是那些冲着自己名头而来的纨绔子弟,只知道随意呵斥。
一碗馄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赵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用勺子挖着吃,放入口中才急急的吐出来,烫的他连连呵气。
往日在宫中吃饭食,放入口中的时候永远都是最适宜入口的,赵祯哪里吃过这般沸热的食物。
但上了年岁的食客却在边上笑道“小贵人,这馄饨就要趁热吃才对嘞!”
赵祯试着吹气之后放入口中,一时间肉馅的鲜美充满了整个口腔,那甘醇的肉汁让他欲罢不能,即便是烫嘴也一边嗬气一边快速咀嚼最后囫囵吞下。
微微闭上眼睛,赵祯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不是因为碗中的美食,而是因为这自由,舒坦的氛围。
边上的说书艺人正说着环州之乱平定的段子,改名为环州大捷,四周是百姓们的叫好声以及拿着饴糖孩童的欢笑声。
眼前是自己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没人会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提醒自己注意天子仪容,更不用在意母后的叮嘱,以及面对群臣的对奏。
这一科赵祯深深的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
大大的在饭桌上伸了个懒腰,若是放在以前是万万不敢的。
“掌柜的,再来点胡椒!”赵祯学着旁人的模样同葛善书嚷嚷,而葛善书嘿嘿一笑道“来了,小贵人,这加胡椒可要另算的。”
赵祯笑眯眯掏出一枚金叶子拍在桌上“够不够?”
这举动却让葛善书皱起眉头,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四周,顺势把金叶子抄入赵祯的袖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贵人这顿饭就但是小店奉送了,以后这贵重之物还是莫要拿出来的好,总有些人见钱眼开,心生歹意,您孤身一人在这信陵坊可以安心,但出了信陵坊可就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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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云中郡侯府的门前
赵祯第一次见识到民间百姓的智慧与善良,但也看到了其中的丑恶以及不堪。
那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虽然只是出现在桌面上短短一瞬间,但赵祯却看到了无数如同饿狼一般的眼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如此裸的不怀好意的眼神,一时间竟让他心生恐惧。
毕竟还是个孩子,葛善书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若是小贵人的家中长辈与叶侯有旧,还是请云中郡侯府的人帮忙送你回去吧!县君一项是好说话的嘞!”
“不用,待会我亲自送他回去便是,三叔,这是小贵人的饭钱哦!”
一双白净的玉手在桌上拍下一串钱,随即拉着赵祯的耳朵便起身道“从家中偷跑出来,你的……大娘娘一定非常生气吧?”
被抓现行的赵祯大惊失色,但在瞧见玉手的主人后便露出亲昵的态度道“原是秦姐姐嘞!我……”
但可惜的是赵祯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慕慕拉走了,顺便还看了一眼四周的食客,只要她的目光扫过就没有不老实的,恨不得把头埋进汤碗里。
秦慕慕的眼神非常可怕,冷若冰霜的目光差点把人“冻僵”,谁也不敢再打这小贵人的主意了。
在发现赵祯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馄饨摊前,秦慕慕便猛然觉得大事不妙。
她本打算今日去往李家去寻赵清懿,可能是有孕在身,最近长公主的脾气暴躁的不像话,再加上李遵勖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叶安也是早出晚归,她便多多照顾一下李家,顺便给赵清懿讲讲孕期常识之类的。
害的赵清懿以为她精通妇科,没事便打发人过来请她,又不好不去,这段时间商号里的事情也忙的不可开交,实是让秦慕慕担心自己的皮肤,脾气也愈发不好了…………
但现在她看到了赵祯这小皇帝,一开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但在看到那熟悉的侧脸之后,秦慕慕大惊失色。
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波澜的心情,今日乃是赵祯去往五岳观迎祥的日子,现在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小皇帝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件事显然不能闹大,只能让王帮速速前往五岳观去通知叶安,顺便把小皇帝“控制”起来。
秦慕慕没有带着赵祯进入自己的府衙,这样会让叶安有更大的嫌疑,为何赵祯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到了信陵坊?难免让人怀疑是他教唆官家这么做的。
在自己家府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萱儿赶紧给赵祯送来了锦垫,又端来了小几,奉上茶会和糕点后这才缓缓退走。
“官家为何要逃开群臣和皇驾?”秦慕慕一丝好奇也没有的发问,她当然知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处在青春期与叛逆期,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规则都是他的敌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赵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与秦慕慕可谓是非常相熟的,没办法作为他的师娘,秦慕慕常常进出宫闱,更是给他带来过非常多的美食和小玩意,从心底里他是信任叶安与秦慕慕的。
“朕觉得皇宫就仿佛是一座监牢,朕虽然贵为大宋的官家,可想要什么,想干什么都需要任人摆布,便是陈彤都有难得的自由,但朕却没有!”
少年老成的口气让秦慕慕无奈的叹息“有一句话官家或许听过,“欲戴天子冠必受其重!”这是您的责任,江山社稷之重便是您头顶上的天之冠。”
“嘿嘿,这话同叶先生说的一样哦!秦姐姐,我还想去一趟西水门,叶先生说过,东京最繁华之地一处是信陵坊,一处便是西水门了…………”
赵祯的话让秦慕慕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恐怕不行,官家还是在这里等着陈彤来吧!您这不辞而别定然是让皇驾乱成一锅粥的,相公们说不得已经知晓您的“出走”,谏言的奏疏可能会堆满您的御案嘞!”
赵祯看着信陵坊的繁华,微微一笑“朕知道,但并不觉得后悔,在独自一人享受过片刻的无拘无束后,反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胆小而放弃这次的机会,这很好!”
秦慕慕笑着摇了摇头“您是官家,大可巡幸东京城的,即便是现在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机会,不是吗?”
赵祯学着叶安的模样耸了耸肩膀“那可不一定,朕私自出来看到的东京城,与百官皆知后看到的东京城可不一样,至少朕从未在出巡的时候见过那些躺在路边的乞丐不是吗?”
秦慕慕顺着赵祯的眼光看去,与信陵坊仅仅一街之隔的铺面下,躺着几个抱团在一起取暖的乞丐,瑟瑟发抖的样子让赵祯紧皱眉头。
“叶安同您说过西水门也是东京城的繁华之地?”秦慕慕不禁好奇的发问,她去过西水门,那里与信陵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那里挣扎求生的人才是东京城真实的景象。
赵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是啊!叶先生说那里乃是百姓的交易之地,河鲜,牲畜的转运之所,定然是人声鼎沸的。”
秦慕慕微微苦笑道“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若是官家去了西水门便知晓什么是挣扎而生,什么是在污泥中求活了…………官家,您看到那些乞丐了吗?西水门的人甚至比他们活的还不容易,每日都要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在市面上过活,那才是东京城中的真实面貌。”
秦慕慕的话让赵祯的眼睛中充满了错愕,他原本以为西水门的人如同叶安说的那样,靠自己的本事让东京城充满活力的运转,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很可能叶安说的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看着秦慕慕坚持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怕是去不得西水门的。
“那朕如何才能看到东京城真实的模样,看到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呢?”
秦慕慕有些欣慰,又有些为难,用手指挠了挠有些发紧的发髻,随即道“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叶安能回答官家了哦!”
赵祯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的点了点头,整个皇宫能告诉他真相的,也只有赵祯这位先生了,但他还是觉得今日跑出来是值得的。
两人便如同姐弟一般坐在侯府门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叶安带着陈彤出现在信陵坊的街口。
瞧见赵祯就坐在自家门口,叶安长舒一口气,边上的陈彤却是脚下一软,要不是叶安扶着他,他已经趴在了地上。
他被吓坏了,同时也庆幸官家在信陵坊而没有去其他地方,但叶安却对陈彤耳语道“接下来你便要受点苦了,也好让官家长点记性才是啊!”
“叶侯,这样不好吧?”
“你说呢?!就算我不让你吃苦头,相公们能放过你?还是吃些苦头,总比调离官家身边要来的好,不是吗?”
陈彤脸色数变,最后咬牙道“好,奴婢为了官家也愿受这一身的皮肉之苦!”
“这就对了,别怕,就是有点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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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规矩该如何打破?
叶安对赵祯出走这件事上保持中立态度,尤其是在看到赵祯与秦慕慕坐在自家府宅前的台阶上,便更觉得,这场出逃也并非没有意义。
虽然是短暂的与平民百姓接触,但总比在深宫中什么都不懂要好,叶安甚至可惜赵祯没有先一步去往西水门,那里的“世界”才算是大宋百姓的最真实的一面。
信陵坊的繁华随处可见,这些都是用钱堆出来,无论是信陵坊的百姓还是来到信陵坊的百姓,在经济收入上和购买力上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赵祯看到的几乎都是家境不错的百姓。
踹开想要跟随自己的陈彤,叶安缓缓走到家门口,瞧见秦慕慕向自己皱眉示意,叶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屁股坐在了赵祯的身旁,也不看他只把目光放在太阳西沉的天空上“官家为何出走皇驾?难道就是为了一看这东京城中的繁华?”
不知为何,赵祯觉得现在的叶安和往日里完全不同,身上甚至有一股子失望的感觉,对于这样气质大变的先生,他终于觉得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不是那么骄傲的事情了。
“朕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既然朕是天下之主,那又为何不体会这天下?”
叶安摇了摇头,他并不满意赵祯的这个回答,过分的强调了自己的处境和委屈,但却说的那么的“小清新”。
见叶安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赵祯更加担心了,试探着说道“朕这是错了吗?”
但叶安却再次摇头,长叹一声道“官家想要亲眼看看您的江山并没有错,微服私访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有一点您却是忘记了,您的身份!您是大宋的帝王,汉家的天子,身负万民之责,一行一动关乎国体。”
“又是老调重弹,叶先生与其他先生朝臣们没有区别嘞!”赵祯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些他当然知道,朝臣们不都是用这些大义捆绑住自己的吗?
看着边上气鼓鼓的小皇帝,叶安笑了笑,叛逆期的少年哦!还真是需要自己更好的引导才是呢!
指了指信陵坊中排队购买商品的百姓,叶安笑道“官家觉得他们为何要排队?这些铺面为何不以价高者优先的道理,让那些出价高的人先拿走货物?”
赵祯理所当然道“这样岂不是坏了规矩?”
叶安又指了指扑买的兴高采烈的百姓道“那为何扑买失败的一方甘愿让卖家拿走全部的铜钱?”
赵祯奇怪的看向叶安道“那当然也是坏了规矩啊!”
叶安点头道“没错,这就是规矩,规矩就是用来约束人的,也是用来让双方公平的,虽然做不到绝对意义上的公平,但有时规矩就是规矩需要遵守!”
赵祯知道自己又落入叶先生的圈套之中,刚要开口反驳,叶安却又道“官家也有官家的规矩,您可以微服私访,但要告知圣人,获得圣人与相公们的同意,若是不能便要靠自己积极争取,想办法获得他们的同意,至于用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那便是您自己的事情了,但前提是不能用随性的方法暴力的打破这种规矩!否则必定会有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赵祯微微一愣,呐呐的说道“谁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叶安指了指远处快要哭出来的陈彤道“他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有专司您安危的带御器械,以及环卫您的宽衣天武,他们都要因为您的随性付出代价,官家觉得若是他们被处以大辟之刑,亦或是流放千里,您的心中会好受吗?”
“大……大辟之刑?!朕能赦其罪吗?”
叶安充满笑意的看向赵祯反问道“您觉得能吗?”
此时的赵祯终于回过神来,心中不光有了悔意,更有了一丝恐惧,在这么做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看着有些焦虑的小皇帝,叶安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也知道眼前的赵祯越来越富有同情心了,一个有着同情心的帝王或许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了他这次微服私访的收益。
“官家,规矩这东西是可以打破的,但要用您自己的手段去打破,而不是利用别人的疏忽,更不能以别人的痛苦来满足您的。”
赵祯垂下了脑袋低声道“就像是贼偷一样?偷了别人的东西便是利用别人的疏忽打破了规矩,让被人受到损失?”
“臣可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官家的理解,与臣无干!”
秦慕慕看着犟嘴的两个人哭笑不得,刚刚还是好好的讲道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小孩子之间的吵嘴了?
“好了好了!官家已经找到,你就不要再用你那套方法恐吓官家了,叶郎好好说话!”
瞧见漂亮媳妇风情万种的白眼,叶安嘿嘿的笑道“好吧!臣向来是奉行赏罚分明的,做错的事情需要批评,但对的事情也需要表扬和鼓励!”
这话终于让赵祯好受了些,也让他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叶先生的意思是朕这么做还是有好处?”
“有!必定是有的,臣常说的是什么来着?辩证!又不好的地方也自然会有好的地方。官家能够亲自走到民间来看一看,看一看百姓的疾苦,有这份心且能付之于行动,这就是您最大的收益!”
看着小皇帝逐渐变得骄傲的小脸,叶安正色道“微服私访是您可以最直观的看到百姓生活,知晓国朝之政对百姓影响的结果!您虽然也能感受到无拘无束的感觉,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您亲自见识过了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当然今日您看到的只是一个片面的,狭隘的百姓生活,眼下是年关,又是在繁华的信陵坊…………”
“朕倒是想要在寻常日子里出宫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有机会吗?!”
看着赌气的小皇帝,叶安笑了笑“或许是有的……今日就算是您的第一堂社会实践课了,还请官家回宫之后写下观后感,记录今日在信陵坊的所见,所闻,所得!明日正月十五元宵节,臣会在宣德楼上批改!怎么样?官家禁不禁喜!”
赵祯万万没想到自己出走五岳观皇驾居然还能获得一份课业,随即好奇道“朕什么时候还能出宫微服私访?”
叶安并没有回答赵祯,而是指了指远处急的原地拉磨的陈彤道“官家还是想想如何面对相公们吧!此事也万万不敢欺瞒圣人的…………”
“啊!叶先生救朕!”
“官家这时候才知道怕了,是不是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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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叶安的“狡辩”
五岳观的中太一宫中安静无声,只有刘娥冷峻的脸庞挂在珠帘之后,赵祯跪在珠帘之前有些慌张,现在的他才真正的知晓怕了,也知道今日自己私自出走惹了多大的事情。
但好在吕相公与王相公刚刚为自己开脱,只不过这两位敢在大娘娘面前据理力争的相公已经被圣人给“请走”了。
不过又好在自己身边还有俩个人陪着,一个是跪在自己身后块吓瘫了的陈彤,一个是向来不畏惧大娘娘威严的叶先生…………
不知为何赵祯总觉得只要有叶安在,那就一定不会有大事,但事实上他错了,刘娥在静静的看着这三人之后道“叶安,你身为官家的侍读学士,本有规劝官家之责,官家向来信任你,但你往日为官家讲学之时却从无规劝官家着重礼法,此乃大纰漏!此举以算是不忠之举!”
赵祯本以为叶安会据理力争,但谁曾想叶安居然拜下道“臣知罪!官家年幼叛逆,此次出走五岳观乃臣规劝不足所致!臣甘愿受罚……”
“你以为受罚便妥帖了?!”刘娥猛然娇斥,顿时让边上的赵祯抖了抖,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大娘娘这般的失态,而后面的陈彤则是更加不堪,直接软倒下去。
面对刘娥的愤怒,叶安此时并不意外,相比其他人,刘娥更加在乎赵祯的安危,她的所有权利甚至是大宋的未来都系在赵祯的身上。
如此出格的事情刘娥能克制在珠帘之后发火,叶安已经觉得这是非常难得了。
陈彤算是最倒霉的人,他被刘娥施以脊杖五十,这个处罚对于年纪这么小的陈彤来说简直与杀他无异,即便不死也要落得终生残疾。
这就是叶安所说的“有点痛而已”?!
瞧见直接下晕过去了陈彤,赵祯忽然明白叶安之前告诫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连自己最亲近的内侍大娘娘如此责罚,那带御器械以及宽衣天武定然是会处以重刑的。
赵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向叶安示以求救的眼神,显然他不希望陈彤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娘娘息怒,陈彤身为官家身侧之内侍,此事应付全责,而非因其常伴官家左右而姑息!”
随着叶安的话赵祯变了脸色,而刚刚转醒的陈彤再次翻了白眼晕死过去,但叶安接下来却道“臣以为当押送皇城司查办!”
刘娥有些奇怪叶安非但没有为陈彤开脱,还要把他送去最为酷烈的皇城司,谁不知晓内侍一旦入了皇城司,不死也要脱层皮?但一想到赵祯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走五岳观,刘娥心中便是升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准奏!叶安别以为你就能逃过责罚,本宫要治你一个渎职懈怠之罪,足够你在诏狱中待上几年的了!”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事情说实话和自己并无关系,虽说可能与自己往常的教育方式有关,但在这个时代教唆罪可是不成立的。
“臣知罪!”叶安再次拜下用上了万金油的说法请罪,气的刘娥一时无语,这小子是永远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服软的,甚至连心甘情愿的道歉也不会。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刘娥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小声道“都起来吧!此事尚无他人知晓,只是吕相公与王相公知晓始末而已,陈彤押送皇城司受罚,至于叶安………你寻得官家有功,过功过相抵便也作罢!”
刘娥不傻,她当然不能动叶安,还指望着叶安给她赚钱呢!
至于此次事件唯一倒霉的人,那也只有陈彤这只倒霉的替罪羊了,当然项奎以及他说统领的带御器械也必须要受到责罚。
反倒是宽衣天武因从始至终并未知晓此事而被宽恕,若是连他们也被治罪,那便是告诉外人中太一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样的操作叶安是心领神会的,赵祯有些抱歉的看着陈彤被拖走,但他一想到叶安会主动罪责陈彤便觉得不对劲,很快他便想起皇城司地都监乃是老陈琳,而老陈琳就在叶安的府宅之中…………
至于为何陈琳没有出现,多半也是因为叶安已经寻到自己的缘故吧?
赵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便被刘娥打发走了,至于叶安却被留了下来,赵祯走的时候满脸的同情,在他看来叶安被刘娥单独留下对奏一定会被斥责的很惨。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在没人之后,刘娥便对叶安一顿好生责骂,这是她能享受的“特权”,因为叶安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
“官家往日所学皆合乎一个礼字,张怀政与王渊皆为高德大儒,无论讲学皆遵循天子之道,循循善诱,你却说你能授官家帝王之道,但就是这般的帝王之道?”
叶安淡淡的点头道“臣觉得自己往日所教并无过错,官家就是该看看宫城之外的世界,就应该了解民间疾苦,凡是如此的帝王皆可为圣贤之君!”
“还敢狡辩!今日只是便是你所授官家的帝王之道?!”
刘娥刚要发难却被叶安给打断“太祖出生于军伍,太宗亦然,真宗浅邸之时居于王府,皆不离百姓之生活,故体恤百姓之苦,知政令通达之要!今官家久居殿庭之中,虽有圣人之学相伴,然不解民之所生,不知粥米之贵,便是爱民如子,亦或错爱矣!”
刘娥微微一愣,但叶安并没有打算结束,而是看向她道“圣人出生于何处?民间之事,苛政之恶,酷吏之奸,莫不深有体会吧?若是有一天官家亲政,不知天下之事又如何执掌天下哉?!”
叶安的话当然是没错的,实践出真知可不是后世人才发现的真理,相反躬亲国事一项是汉家皇帝的要务,否则每年为何要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就是为了祈福的作秀?
看看王朝循环的规矩,很容易发现越是开国之初的几任皇帝对民间的了解十分透彻。
相反越是往后,帝王越不想出宫,因为皇宫会满足他们的一切所需,但一个不了解民间生活的帝王又如何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刘娥的苛责声稍稍舒缓了些“就算如此,但眼下官家年幼,擅自出走又无环卫相随实乃荒唐之举!”
这一次叶安果断的点头认错,并且态度诚恳道“臣知错,甘愿请罪领罚!”
见他忽然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真诚的向自己认错,刘娥反倒是有些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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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元的元宵节对于宋人来说是一场堪比春节的盛大节日,今年赶上了双春节,从冬至开始开封府就在筹备山棚的建设。
眼下山棚已经足够高大,叶安与秦慕慕作为勋贵和诰命皆在天家的邀请之中,有幸与圣人官家一起在宣德门上欣赏元宵佳节的盛况。
坐在自家的牛车上,秦慕慕看着外面高大的山棚惊呼连连,即便是对于他们这种经历过后世伟大奇观一般建筑的人来说,眼前的高大山棚也足够拥有震撼力了。
山棚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宣德门,这是唯一可以在年节之时超过宫墙高度的短期建筑物,其他的酒楼正店虽然也有,但相比大庆殿的屋檐却也是还要低上一些。
高大的山棚用各色木料以及松枝搭建,上面还辅佐了各色的花朵与彩旗装饰,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座彩山,更加壮观的是开封府的差人已经开始往这座彩山上点灯火了。
各色模样的气死风灯在被高高的挂在彩山上,一旦太阳全部落山,这彩山便会灯火辉煌,有懂行的路人在边上高声炫耀“待开封府的差人点满彩山,必定是太阳落山之时,届时灯火辉煌,映照之下天有彩霞之景嘞!”
叶安不满的撇了撇嘴“这般的灯山……简直就是一个燃烧筒,一旦烧起来谁也不知会怎样,冬日里天干物燥的,谁知道大风裹挟着大火会烧到什么地方?”
秦慕慕不满的白了叶安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纯手工的灯山不比后世那些机器搭建出来的景致要漂亮的多?”
“不觉得,我倒是觉得你昨晚在房间里放的led彩灯更好看些…………”叶安嘿嘿一笑,却让秦慕慕的俏脸猛然一红,回头看向坏笑的叶安,于是冲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车厢中响起“嗷”的一声惨叫,但很快就被路人的嘈杂声给掩盖下去。
萱儿有些嫉妒的看着这两人,再怎么说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这里,侯爷与县君也不该这般的调笑不是?
县君答应自己帮忙说项的,但侯爷依旧不同意,这不是县君的错,更不是侯爷的错,只是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连给侯爷做个通房丫头的命都没有,她更不敢奢望妾侍的位置了。
萱儿总觉得侯爷与夫人两人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模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每日都是那么的轻松,无拘无束。
大概是注意到了萱儿的模样,秦慕慕狠狠地白了一眼叶安,随即便与她说话去了,至于叶安只能完全无视,一开始他甚至怀疑这是秦慕慕对自己故意的试探。
从后世的回到了大宋是不假,但两人的爱情观和价值观却没有改变,一个受到后世教育和影响的女人,怎么会和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但后来叶安才知道,秦慕慕只是想要给萱儿一个名分,在云中郡侯府获得一个理所应当的名分而已。
好家伙,把自己当“工具人”使唤呢?!门也没有啊!叶安当然抵触这种行为,不光抵触,甚至还把秦慕慕说了一顿,并且许诺给萱儿寻个好人家。
毕竟是个苦命的姑娘,叶安可不好意思再祸害她,至于给她寻哪门亲事,叶安还在观察中,当然他更希望萱儿自己挑选如意郎君。
牛车很快便到了宣德楼,而那坐巨大的山棚已经变得灯火辉煌,无数的百姓已经在边上观瞧,而中间留给士人通行的道路却也更加狭窄。
叶安非常感叹这个时代士人,文人与百姓之间的距离,若是在后世朝代之中,那种无法逾越的鸿沟几乎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和萱儿一样,叶安与秦慕慕也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不同,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相当拥护这个时代的,也并没有觉得封建统治就是多么的不好。
一辆马车与叶安的牛车并行,阻挡了本就不宽阔的道路,这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但车窗探出的脑袋让叶安顿时尴尬起来,毕竟给人家下了绊子,“苦主”找上门来也是理所应当。
“夏制诰,叶安有礼了……”
叉手对夏竦行了一礼,对面不满的眼神才稍稍有所平静“当不得叶侯如此一礼,不知为何叶侯要把夏某举荐给圣人?还是专司钱庄之事?”
叶安露出一副敬佩的表情道“当然是因为夏制诰的才能出众!早就听闻夏制诰善于财货之道,圣人向叶安征询妥善之才,自然非夏制诰莫属啊!”
“可我不愿趟这趟浑水!”
叶安奇怪的看向夏竦,又看了看四周嘈杂的人群,微微一笑的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待会再同夏制诰说话。”
夏竦长叹一声,虽然结果他无法改变,但他却想要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叶安?难道是因之前要买下他信陵坊的宅院?这小子不会一直记仇到现在吧?
尤其是在自己出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上,他居然从中横插一刀,生生断绝自己出外的机会,还被搅如圣人的买卖中,这算什么事情!
夏竦当然知道所谓的钱庄是在做什么,就是圣人在拿内藏库的钱在做买卖!
之前不让放长生钱和福寿钱的举动,敢说同此事无关?这招数实在太过下作,就是想要一家独大,与民夺利!
夏竦想想都觉得胸口疼,毕竟他在长生钱和福寿钱中都有份啊!
上了宣德门便算是在宫城之中了,秦慕慕自然被侍女引去了诰命夫人所在的棚子下,至于叶安无奈的被夏竦拖走,秦慕慕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宣德楼门是皇宫中最外围的大门,虽不通禁中但依旧是朝廷重地,即便是今日刘娥与赵祯要与民同乐,但宫墙十丈之内依旧生人勿近。
宣德楼上,朝臣们三五成群的闲聊,或是谁的字又有精进了,或是谁对论语的理解又有什么独到之处,文人嘛……总是喜欢在这方面花更多的精神,权当是休闲放松了。
不过官场上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些都是一般朝臣的交流方式,而范雍,王曾,冯拯等人谈论的却完全不同,或与朝政有关,或涉及天家,至于叶安和夏竦却是聊着他们的“生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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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笼中鸟”
“圣人的钱庄想要赚钱段时间是不可能的,你知晓这一点的!”
“但这却是长远的收益,是一种长期投资,有弊就必然有利,你别想着把钱庄变成快速赚钱的买卖,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那我的意义何在?!”
哈……夏竦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果然叶安从一开始便怀疑他找自己的目的,不光光是为了兴师问罪,相反他是个精明人,一个专向刘娥负责,或者说只对天家负责的全新三司官署衙门有着太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夏竦虽然失去了出外为官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种损失,相反对他来说在这个全新的官署衙门中能再一次崭露头角。
夏竦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在他出使契丹之后,本来就应该得道升迁的机会,而这次出外也就是对他的培养,或者说是奖赏。
但现在他被叶安按在了东京城,却也获得了一个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同刘娥走的更近的机会。
能在叶安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证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职位,叶安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你想要证明自己在朝中的价值,想要向圣人证明自己的才学,钱庄又有何不可?虽说段时间不一定有收益,但长远下去…………”
“你觉得圣人能等得到长远?”夏竦看向叶安,意味深长的表情尤为明显。
叶安再次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当然能等到!我相信圣人还能“权处军国重事”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夏竦瞳孔猛然一缩,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叶安道:“没想到一项以孤臣自居的叶侯居然是后党?!”
叶安微微皱眉,即便是在夏竦锐利的眼神下依旧淡然道:“后党?说不上,我并不是后党,但也不希望因官家亲政而与圣人交恶,更不希望朝堂动荡祸及江山社稷。”
“那你何出此言?眼下朝堂之中上谏官家请奏亲政者多如牛毛…………”
“扯远了,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想和圣人扯上关系?但别忘了,你现在想出头,按文官普遍的道路向前走还要走多久?我不认为你会在短时间获得相公们的青睐,毕竟……锁厅试考的再好也是锁厅试不是吗?”
叶安的话命中了夏竦的死穴,在稍稍愣神后终于叹道:“你说的没错,从未想到你这般的年岁能把朝堂上的事情看的如此通透。”
夏竦是无奈的,他必须做出选择,若是坚持出外便意味着现在得罪刘娥,但若是不出外接受了这个三司全新的官署长官之位,那他便会被朝臣们认为是后党。
他纠结于此,也是今日寻叶安的主要目的,在当他得知叶安居然看好刘娥之后,心中便怀疑叶安是后党,但叶安毕竟是官家的侍读学士,这种身份使得他又不可能是后党。
通过这场对话夏竦便想要确定叶安的立场,他要知道叶安是后党还是皇党,但结果并不能令他满意,叶安的表态让他看不懂,看似是支持圣人监国的,但他对官家又是夸赞有嘉,多有护佑。
这么看来还真是如他所说在朝堂中属于孤臣,谁也不帮,但却也是谁都在维护。
夏竦觉得叶安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状态,虽然没有靠山,但谁也不会动他,这也许就是他最大的仪仗。
夏竦很想成为叶安一样的人,在朝堂之中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但却能轻松的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甚至连圣人与官家那里也得到信任,但可惜的是他夏竦不行啊!
从他当初接受吕夷简的“善意”之后,他就已经成为吕相公一党的人,这一点即便是他想要抹去也无法做到。
而恰恰就是这一点,使得他现在被刘娥调任到三司之下的官署衙门出任主管成了一种背信弃义之举。
朝堂现在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在这平静之下却很是混乱,王曾,吕夷简,王钦若,范雍,甚至是曹利用与冯拯都是各怀心思。
便是双方之间互为合作,在这合作之下也各自有自己的利益所在。
夏竦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他并不觉得叶安能够把这其中的关系理清,甚至是处理的稳妥,但他还是在看了看宣德楼上的众人后,怀着试探的口气道:“长生是想要让夏某与你一样成为孤臣?”
“你能做孤臣?别逗了……”
叶安不屑的撇了撇嘴,夏竦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便有些不着调,谁不知道他已经被归类于吕夷简的一党。
标签这东西一旦被打上就很难摘除了,即便是夏竦想要刻意的与吕夷简保持距离,但现实中却是根本无法做到,因为是吕夷简向圣人建议派遣夏竦出使辽朝的!
也是吕夷简在提携他夏竦,每次吕夷简的饮宴夏竦几乎都去过,若说他不是吕夷简一党,谁信啊!
被叶安嘲讽的模样激怒,夏竦本打算发作却突然一下僵住,在稍稍愣神后看向叶安道:“不对!你想离间我与吕相公?!一旦我接了圣人的差遣…………”
叶安烦躁的伸手打断夏竦的话:“你给我打住!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可不是在帮圣人施以手段,完全是因为你在财货一道上的能力,这个衙门的名字还没有拟定好,且受三司监管,圣人问我谁最合适作为主官,我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你,也认为你有这能力便举荐了你,实无他想!”
果然夏竦的机警让他已经逐步察觉到了危险,但叶安还是要把戏演下去,没错,他就是为了让夏竦与吕夷简摆脱关系,这样人若是不能把他按在自己的眼皮地下,那早晚会成为一代权臣,同时也会不择手段的谋求利益。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格物之学需要他,便是与虎谋皮也要让夏竦成为“自己人”,而第一步便是让他与吕夷简产生分化,与刘娥之间也互相猜忌,那实在是没有借用钱庄之事更好的办法了。
这些不是来自于这个时代的政治智慧,相反而是来自于自己曾经的老师,老先生虽然一辈子都躲在象牙唐中教书,但对政治的感悟却是惊人的,真是因为了解政治,所有他才不愿参与,但一个优秀的人怎能甘于隐藏自己?
与是叶安便成为他最好的倾诉对象,可以说叶安现在所使用的政治智慧乃是后世学者总结出来的,更加精准,也更加具有前瞻性…………
而夏竦就是第一只被困住的“笼中鸟”。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曹家的“善意”
还真的是被王渊给说对了,叶安作为孤臣还真的没有办法在朝中完全孤立,从一开始王渊就说过孤臣是办不成事的,即便是魏征也并非一届孤臣。
夏竦便是叶安的第一枚棋子,也是最不安全,最不稳定的棋子,想要完全掌握这枚棋子,就必须从思想的本源上改造他。
好在叶安还有时间,还有对历史的足够了解,夏竦是个什么样人,他太清楚不过了,这个胸怀大志,拥有极大政治抱负的人是不会轻易走向堕落的,这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从始至终叶安都没有怀疑过格物之学对夏竦的打动,相反夏竦在看到格物带来的好处后非常的羡慕,这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宣德楼上的这场对于无论是对叶安还是对夏竦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在朝堂上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着非常多的不同。
夏竦看到了叶安作为孤臣的好处,他实际上也希望做到叶安这般,但他又同样知道自己离不开钻营,毕竟不是谁都拥有如此好的家学,以及得到官家与圣人的青睐。
看了看叶安轻松的模样,夏竦觉得这小子一定是得了老天的眷顾,不说天家,单单是朝中相公和官员们对他叶安的评价也不低,最重要的是几乎都没有敌意。
要知道他叶安不是儒学出身的,无论他把格物之学与儒学捆绑的多有多的紧密,但事实上叶安的格物与儒学之间还是差之万里的。
何况他还有勋爵在身,无论是与外戚还是将门都有所联系,可作为文臣的相公们却并不排斥这一点。
至于将门和外戚,对叶安那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这些都让夏竦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夏竦思索其间,一位身着武将袍服的官员走了过来,身型壮硕膀大腰圆,夏竦看了他的身型便知道是曹仪,最近这个在环州赫赫威名的武将都快被宴席吃成一头猪了。
“叶老弟你做事可不妥帖啊!咱们在环州说的好事,怎生到了东京城便不来家中拜访了呢?!”
曹仪的大嗓门顿时引得周围朝臣侧目,但知晓他的身份也只能暗中骂一句“有失体统”,毕竟曹家乃是将门中的显贵,又得了战功,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夏竦撇了撇嘴,便迈步走开,他不希望和将门扯上任何关系,反倒是曹仪并不在意,拍着叶安的肩膀道:“长生啊!咱们可是在环州说好的,信陵坊的买卖……对不对?岂能食言而肥嘞!”
看着肩膀上的大手,叶安无奈的笑了笑:“长生的府宅就在信陵坊,又不会长腿跑了,曹家哥哥有何可担心的?”
“我担心你忘了我…………”
看着曹仪八尺高的壮汉用这般幽怨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叶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皱眉道:“好好说话,南门大街上便是普惠商号的总号,你想要从中分一杯羹,那应该先去高头街才是,毕竟李家也是普惠商号中的东家,你说是不是?”
“你若是不点头,李遵勖不可能点头,这生意他家只出钱,虽说也有管过,但终究是还是你云中郡侯府拿主意不是吗?”
叶安看向了曹仪,没想到他倒是把普惠商号看的透彻,但可惜的是他并不了解普惠商号的运行方式。
“哥哥想差了,日常管理是秦慕慕与各个铺面的掌柜负责,并且由长公主监督,这些掌柜的当中也有李家铺面的掌柜,你是知晓的!至于曹家想要入股这件事,我家说的不算,秦慕慕说的也不算,当然李家说的也不算,需要云中郡侯府,李家,王家,三家同意,你曹家才能入股进来。”
“等等……等等……这其中与王家有何关系?!哪个王家?!”
曹仪一脸的惊讶,什么时候王家也扯到了普惠商号的买卖中了,为何他不知此事?
叶安笑了笑:“还能有哪个王家?自然是王尚书家啊!”
“王皞?!他什么时候入股你普惠商号的?!再说这王家可不是他当家!”
叶安耸了耸肩膀道:“这我可不管,我当初拿的就是王皞的一千贯,这也是普惠商号干股的一部分,现在这一千贯已经变成八万贯,并且每年都在增加,你说王家算不算是普惠商号的东家之一?若是曹家想要进来,那就必须三家同意才行,这就需要你曹家展现出实力了。”
曹仪被叶安的话弄得有些迷糊,摇了摇胡萝卜一般的手指道:“长生你先等一下,也就说是谁要入……股你们普惠商号,谁就需要得到三家的同意,而若是我家想要入股,就必须说服你们三家?”
叶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否则谁家说了也不算,这是规矩!”
“这不是难为人的规矩吗?!我曹家乃是将门,王家乃是文臣,这如何能走到一起做生意了嘞?!”
曹仪差点吼了出来,但还是生生忍住,压低声音道:“谁不知晓普惠商号的买卖已经是东京城中响当当的字号,你们在东京城各处租卖铺面,这必定是要有大动作的,既然要做大事,那就必定要花钱,我曹家不才略有积蓄,你看这不是相辅相成之势吗?!长生你我是有交情的,我与李遵勖也是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只要你发话,他自然会同意,至于王家我却实在无法开口,武将登门相公府宅,这传出去了,不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游说这两家?但我可告诉你,长公主对你家大娘子可是十分不满,这种不满可不是门第之见,乃是亲族之间的鄙夷和不屑,我这话够清楚的了吧?!”
曹仪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你家嫂嫂就是蠢女子!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得罪长公主简直就是愚蠢到家了,还望长生好生相助,哥哥愿带你那惹事的嫂嫂亲自向长公主登门谢罪!”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曹仪自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
赵英姬身为皇族,又是曹家的媳妇,却在丈夫出征的时候拖后腿,这已经不是能用愚蠢来形容。
她与赵宗礼以及赵宗说之间不清不楚的合作关系,使得自己根本就无法接纳曹家进入商号,这一点赵清懿也非常清楚,所以才会这般的刁难。
叶安微微感叹,长公主真的是把普惠商号当作共同的产业来经营啊!对于这样的合作伙伴,叶安必须基于充分的尊重…………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曹家的商机
叶安与曹仪之间进行了短暂且深入浅出的交谈,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了曹仪的意料,原本他对入股普惠商号是胜券在握的,但没想到最大的阻力居然是来自于自己家中的婆娘,以及王家。
此时的他有些欲哭无泪,原本这件事并不复杂,以他与叶安在环州的关系,再加上与李家的基础,曹家应该能够很轻松的进入普惠商号之中,一起赚钱,但事实上却是恰恰相反。
普惠商号的利益有实在太过庞大,从年后开始,普惠商号正在东京城中不断的买卖铺面,曹家早已从中嗅到了商机。
现在曹仪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回家把自己的那个蠢婆娘揍上一顿!但赵英姬现在却在圣人的邀请的诰命夫人之列。
好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答应过自己,务必与阳城县君交好,让县君从中帮忙斡旋,再不济向长公主当面赔罪也是应该的。
曹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知道曹家想要上普惠商号这艘大船,就必须做出一些牺牲,钱财是小事,曹家有一笔庞大的积蓄。
但曹仪还是想起了二叔的那句话,若是人家就是不愿让曹家入股,从某种方面也代表了王家或是李家的态度。
至于云中郡侯府的态度,倒是清楚的很,叶安已经答应自己帮着曹家游说另外两家,就看人家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了。
东京城中的利益一直在不断的纠缠,盘根错节的很是混乱,但再混乱曹仪也没想到,普惠商号居然会聚集了外戚,文臣,以及叶安这个孤臣,若是曹家也加入其中,那便是连将门都有了,而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商号未来会如何?
曹仪忽然之间便有些明白二叔为何要让自己务必加入到这个商号之中了,这个商号或许真的像叔父说的那样并不简单。
以曹仪对叶安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路只是为了赚钱,说是单单为了赚钱而开办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来。
很多人看不清普惠商号的未来,但曹家的家族曹玮看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力排众议要求曹仪想方设法的与普惠商号接上关系,最次也不能与其交恶,并且警告了曹仪,让他约束好自己的婆娘,绝不可再与赵宗说兄弟二人来往。
用曹玮的话说,“将门可与文臣家的铺面做买卖,可以同外戚做买卖,甚至可一同孤臣做买卖,但绝不能与宗室沾染在一起!这是犯了天条大忌!”
即便是曹仪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和宗室沾染在一起,若是无事还好,一旦出了事,天家不会治罪宗室,反倒是会把曹家变成替罪羊。
想想自家婆娘,曹仪便一肚子怨气,本来他与赵英姬的婚事便是早早定下的,也是天家为了拢络曹家的手段而已,现在看来却是作茧自缚了。
随着鼓乐齐鸣,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赵祯一身常服的出现在了宣德楼上,群臣叉手行礼。
“盛世佳节,四方和泰,朕与众卿共赏灯山美景!”
赵祯的话意味着正月十五夜元宵节的开始,在叶安看来这也是一场盛大的活动表演,御街两边的廊下,表演起诉一愣的杂技,歌舞百戏顿时连成一片。
音乐声和人们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各种表演绘声绘色的进行,一时间东京城迎来了一场“盛世”。
此时的叶安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业余文化生活有多么的丰富,甚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想,相比之下后世的大型文艺汇演也显得有些单调。
锤丸蹴鞠,踏索上杆,倒吃冷陶,口吞宝剑,药发傀儡等等表演五花八门,这些杂技中有不少在后世根本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吐五色水的,旋烧泥丸子的,大特落是一种从高处忽然落地又在半空悬浮的杂技,惊险刺激,令人咋舌,而反弹琵琶,如风飘舞的天仙舞更是让人惊艳,叫好声连连不绝。
耍猴百戏的,鱼跳刀门,招蜂引蝶,呼唤蚂蚁等等奇门异术让叶安这个看惯了后世杂技表演的人都觉得大为惊奇。
赵祯让陈彤把叶安唤道跟前,提出自己不明白的问题让他解答这些技艺中的奇妙之处,叶安在观察一会大多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但无一例外都要惊叹于艺人的手法和多年磨炼的刻苦。
“官家不可小觑这些技艺,看似简单但无一例外都需长年累月的联系,官家知道这是为何吗?”
赵祯笑道“叶先生又来考校朕,自然是因为这些技艺皆是他们谋生立命的手段啊!”
叶安点头道“官身圣明!”
随即看了一眼一瘸一拐的陈彤道微微叹息道“这也是世间的规矩,官家若是以后还想出宫体察民情,那就先通报圣人与相公们后在出宫,臣可从中周旋。”
赵祯稍稍尴尬,但随即道“若是通报圣人与相公,朕怕是不出得这皇宫嘞!”
小皇帝还是有些幽怨,叶安嘿嘿一笑“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天下毕竟是官家的天下,是赵宋的天下,官家治国,就必须了解这个天下不是吗?”
见叶安已经把“路”铺好,赵祯眼前一亮“叶先生与圣人说过此事了?!甚好!甚好!”
“矣?那是什么?怎生让百姓如此围观?”
赵祯惊奇的看向御街上的一处人流最多的地方,而朝臣们也注意到了那个地方,许多人议论纷纷,叶安看了过去,却发现那些围观的人距离宣德门越来越近,最后则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瞧见了表演,叶安差点笑出声来。
但与叶安不同,无论是群臣还是赵祯皆是一片惊呼,一个蕃僧正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唯一支撑他瘦弱身躯的仅仅是一枚滕杖。
即便如此他还能在这滕杖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和表演,比如五色沙子从袖口源源不断的流出,如同瀑布一般汇聚在了地面上,双腿以一种诡异的幅度盘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不少百姓已经被这独一无二的技艺所惊艳,甚至有人声称他是活菩萨在世,纳头便拜,只不过空中祈求的不是大富大贵,便是早生贵子之类的。
活菩萨叶安是不信的,秦慕慕也是不信的,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比后世空中悬浮稍稍增加一些表演性和观赏性的杂技而已,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一场“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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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天竺藩僧
所谓的空中悬浮在叶安与秦慕慕眼中不过是个稍显惊艳的杂技表演而已,对于叶安来说甚至于惊艳都算不上。
道理很是简单的,不过是一各承重装置而已,一切的秘密或者根源所在就在那根滕杖上。
滕杖应该是某种特别结实的木头,连接了一个托盘把这藩僧整个人拖住,至于那些五彩细沙,叶安不觉得和他宽大的袍子间没有关系。
“此乃神人乎?”
这是大多数朝臣以及刘娥说出的话来,但好在赵祯虽然惊讶,但却没有妄下结论,就这一点便要比大多数的朝臣以及刘娥要强。
古人依旧是保有迷信的,对于常识所不能解释的问题,他们便喜欢用怪力乱神来解释,当然这是最方便也是最能说服自己的方式。
“叶先生,您觉得这藩僧的本事是法术吗?”
叶安嘿嘿一笑“官家觉得这是法术…………亦或是技法呢?”
赵祯挠着鬓角道“或许是一种秘法吧?多听闻西域藩僧多有秘法,可使骨头错位,能缩在小巧的陶罐之中,甚至还能………吓!”
随着赵祯的惊呼,叶安转头看去也是惊讶的不得了,没想到这个藩僧真是个瑜伽大师,居然能把头旋转一百八十度,还能笑着念经。
诡异又祥和的模样结合在一起,不得不让人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尤其是他一手拈花,一手流出五彩细沙的模样,还真有点佛陀降世,金刚下凡的神采。
四周的百姓已经开始高呼佛号,崇拜之情无以言表,便是有些朝臣都在念念有词,至于诰命夫人那里更是不堪,不少人在城头上就向着城下的佛陀拜下,一副闹剧的模样。
秦慕慕看向了叶安,见他比划一个手势才安定下来,有些东西她是知道的,但有些东西依旧超越了她的医学常识。
震撼性的消息传播永远是最快的,御道边上的百姓越来越多,跪倒拜下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惊骇的一幕,加入其中的百姓络绎不绝,口宣佛号者也在磕头拜下,这些大相国寺或是其他寺庙的和尚走入中心,围绕着西域藩僧坐下,口中默念经文,祥和睿智的模样仿佛在迎接神通降世。
这是叶安最不希望看到的,这是什么?这不就是在大搞封建迷信吗?与格物之学之间的冲突非常明显。
一个内侍匆匆上了宣德楼在蓝继宗耳边言语,叶安瞧得真切,蓝继宗看向城下藩僧的眼神也是惊疑不定,最后他便向刘娥奏报。
“僧人宣西域圣僧觐见!”
叶安差点把手中的酒盏甩在那内侍的脸上,不满的起身走了过去,在诰命夫人的棚子下驻足,冲着刘娥道“圣人三思,此乃怪力乱神之举,若是圣人当真要召见这藩僧,不如让臣前往试探一番如何?”
“叶侯,这圣僧的术法你也见识过,怎生还是不信?他可是说能给我大宋带来祥瑞,祈福天下万民!圣人召见他也是为了来年的风调雨顺啊!”
总有扎耳的声音出现,叶安看向紧邻诰命棚子的宗室席位,微微一笑道“祁国公怎生知晓他就一定是个圣僧而不是个骗子?若非圣僧,圣人却把他请上宣德楼,传出去国朝的体面何在?”
“你!…………叶侯倒是好眼神啊!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化境术法都能视而不见?若非得道高僧有岂能做的出!?怎么,难道叶侯并不希望其为我国朝祈福不成?这又是何居心!”
赵宗说满脸的嘲讽,在这嘲讽之下却是一股深深的凶狠,他恨秦慕慕,但更恨叶安这个已经得到秦慕慕的人,当然也不仅仅于此,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几乎是一家独大,极少有其他的商号能与之抗衡,几次让自己家的买卖亏损,私仇公愤集于一身,岂能让赵宗说甘心?
大帽子扣下来叶安自然不会任由赵宗说污蔑,转向刘娥道“圣人明鉴,这般的小手段若是能以术法相比实是可笑,若是圣人应允,叶安愿亲自前往,与这西域高僧一较高下,不知……”
“如此甚好!”刘娥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下来,她对叶安的手段一直好奇,玄诚子之前一直说他是有家传手段的,但叶安常说那是格物之道,多次表示不可归咎于术法之列,今日难得见他要施展手段,刘娥岂能不期待?
看着刘娥兴奋的模样,叶安只能在心中苦笑,而坐在刘娥边诰命夫人席位上的秦慕慕已经在强烈隐忍着爆笑出声,肩膀耸动的模样让边上的赵清懿不满的拍了拍。
瞧见叶安走下城楼,便小声道“你家长生真能揭穿这藩僧的术法?”
“什么术法,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障眼法而已,若说一叶障目的法门,嘿嘿……叶安可要比别人都擅长!”
“哦?!长生真的会术法啊!”
秦慕慕微微苦笑“哪里有什么术法,之前不是同长公主说过了吗?那叫障眼法,就是一种戏法而已嘞!以叶安的脾气,最终必定会为圣人与官家解惑的。”
随着叶安走向藩僧,城墙上的朝臣们也被吊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倒是要看看叶安是如何大言不惭的揭穿这位高僧大德!
“西域藩僧自然是有手段的,否则也不敢在这东京城中作法扬名,不知叶安这小子如何揭穿这术法?吕相公您看呢?”
王曾面带笑容的看向身边的吕夷简,见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叶安故而开口道。
吕夷简老成的捋了捋胡须,颇有深意的看向王曾道“王相公,您看这藩僧只是一只手搭在滕杖之上,便能让整个人悬浮空中,倒是颇为奇异啊!还有便是这五彩之沙犹如泉水流之不尽,怕是有些手段在身的,若叶安小瞧了人家,怕也是要的吃亏的啊!”
王曾呵呵一笑“吕相公见过这小子做过没有把握的事?便是把夏竦举荐给圣人怕是也经过这小子深思熟虑的,吕相公还是莫要轻易发难的好啊!”
吕夷简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王曾淡淡道“未曾想王相公的消息如此灵通啊!圣人与三司之间的事情,你倒是知晓的快嘞!”
王曾微微整理一番袖口,掏出手暖才道“掐丝银镶手暖,夏竦家铺面的好东西,东京城中可没有第二家啊!”
“好器物就该用在好地方,可王相公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不是?”
“只要吕相公没有便宜,那王某便算是占到便宜了不是?”
随着王曾的话,吕夷简与他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而四周的官员立刻躲的远远的,这不是他们能搀和其中的争斗,更不希望被殃及鱼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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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信仰的脆弱
人总是会给不合理的事情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人的认知失调和自我辩解,这是人的一种本性,在没有办法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便会把最终答案归咎于“怪力乱神”,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叶安与秦慕慕不同,他们遇到过很多超乎这个时代认知的事情,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所谓的“神通”,叶安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眼前的藩僧收了“神通”!
走下宣德楼后,即便是有宣德门前的禁军开路,叶安也是艰难前行,四周的百姓还在跪拜眼前的藩僧。
禁军们瞧见城楼上的朝臣和官家圣人都在看着这里,想要大吼让四周的百姓让路,但又不敢惊扰眼前仅靠一根滕杖悬浮空中的高僧。
那五彩细沙从始至终都在从高僧的指缝中流淌出来,仿佛永不枯竭。
藩僧就盘坐在“空中”,从叶安下了城楼子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脑袋还跟着叶安不断的旋转,最后直直的钉在叶安身上不肯移动分毫。
“和尚……”
“我不是和尚,我是修行者!大宋的官员您看我是有头发的,施主还请莫要误会,我是婆罗门的追随者,我的名字叫…………”
“我对你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兴趣。”
叶安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藩僧的话,没想到他不是佛教,而是信仰婆罗门教,也就是那个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种姓制度来源。
但在现在的婆罗门教与佛教却有着极大的关系,叶安随即道“若是你要练愈加,不要在这般人群喧闹的地方练,去寻个寺庙,在那安静的环境中不是更能体会“梵我合一”的境界吗?”
达陀罗惊愕的看向叶安,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东方的少年居然知道瑜伽,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知道婆罗门教中僧侣修行参悟的是什么。
“施主是宋国的官员?”达陀罗抄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向叶安发问,这次不等叶安开口,边上的禁军便呵斥道“此乃我大宋的云中郡侯!乃是一位学富五车之人!”
达陀罗看向叶安露出慈悲的笑容道“未曾想您就是叶侯,贫僧在大相国寺挂单的时候,常常听闻您的事迹…………”
“哦?那怕是听不到关于本侯的好说法吧?”
达陀罗微微一笑,面露慈悲之容道“贫僧从未觉得叶侯的佛门十恶与我婆罗门教有何干系,相反我婆罗门教讲究的便是上下尊卑…………”
“打住!”
叶安厌恶的看向眼前的藩僧,随手掏了掏耳朵道“别和我说那种姓之制,那东西在我看来就是垃圾,梵天若是真的存在,就应该降下灭世之劫毁灭你们的所在,从一开始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什么道理?就如同猪羊牛马一样?滚蛋!我大宋不欢迎你!还有你这拙劣的戏法!”
眼看着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达陀罗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左手一翻,五彩细沙瞬间止住,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指了指自己右手的滕杖道“叶侯觉得这是戏法?”
叶安不屑道“有本事你把右手松开滕杖试试?送不开吧?即便是你松开这滕杖也会稳稳地立在在地上,还有你这宽大袍服中的支架,教你一个简单的法子,以后不要用木头,该用竹子,那东西轻便、强韧、还有弹性,可比你这粗木要隐蔽的多,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把这滕杖掩人耳目的插到地里的?看来你很轻啊!否则插得不深很容易翻倒不是吗?”
叶安三言两语便揭穿了达陀罗的戏法,见他还不打算下来,而是紧紧地盯着地上如同沙丘一般的五彩“小山”,显然他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叶安可不会有什么仁慈之说,在四周百姓紧紧盯着达陀罗的时候,叶安必须要趁他病要他命,“怎么,还不打算下来?可别比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扒了你这身皮!”
“贫僧若是就这般坦然的下去了,怕是再也走不出大相国寺!”
叶安毫无同情,只是冷冷的说道“与佛门做出的交易?嘿,难怪你能凭空出现在这里,大相国寺的莲花法车刚刚过去吧?想般别人出头也要看看自己的手段行不行,至于这五彩沙……必然也是你早就携带在身上的,看似很多,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只是源源不断的流出给人以不休不止的感觉,这样的戏法我汉家早就有了,算不得多么高明,你只能骗骗那些外域小邦,听说你去过庆州见过李德明?他被骗了吗?”
达陀罗微微摇头“李德明命人直接砍断了贫僧的滕杖…………”
哈哈…………叶安一阵爆笑,随即感叹道“还是应该使用暴力啊!你看,一切的戏法在暴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自己下来,不要让我动手。”
作为一个僧侣,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得道高僧模样半天,最后却要在宋人紧盯之下自己揭露出手法,这实在是让达陀罗无颜面对,但看着叶安身边手持骨朵的禁军,达陀罗知道叶安已经警告过自己,暴力可以毁灭一切障眼法,自己别无选择。
于是东京城的百姓以及宣德楼上的众人便亲眼目睹了,所谓的西域高僧从一个木头架子上宽衣解带,最后缓缓爬了下。
之前的“虔诚”和“信仰”被瞬间击溃,一时间恼羞成怒的人群用各种污言秽语表达自己的“失望”。
但叶安却惊叹于达陀罗的体重,要知道这木架子连这滕杖,即便是固定在了地上,但要想支撑住这西域藩僧的重量还是很难的,可见他的体重有多轻。
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藩僧的身上还背了五个干瘪下去的布袋,还有连接着布袋的细竹管…………
“什么得道高僧,根本就是个骗子!”
&bsp&bsp“贼和尚从西域骗到我大宋来了?!好大的狗胆!”
之前报以“厚望”的人群立刻开始愤怒起来,达陀罗此时也顾不得宝相庄严,立刻拉着叶安的衣袖,虽然面色没有多少改变,但眼神中满是恳求,他相信如果眼前的少年侯爷不管自己,那自己一定会被这群愤怒的上国百姓给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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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不可调和的矛盾
叶安从来便没有与大相国寺和解,不是大相国寺不愿意,而是叶安根本就不会给他们生存下去的空间,大相国寺是皇帝的家庙不假,但不该仗着帝王家庙的身份在民间胡作非为,更不该打压格物。
没错,大相国寺以及佛门已经开始对格物的打压,而仅仅是因为格物对生产力的提升已经开始影响大相国寺的买卖了。
很难想象大相国寺也有俗家买卖,但确实存在。
资本这东西天生就已经存在的,大相国寺的财富积累已经到了足够支持他们资本化运营的程度,所以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便出现在了叶安的眼前。
这下叶安才发现,原来现实原比历史要离奇得多,东京城中的店铺有很多,但这些背后的东家中有不少却是来自一个地方,慈济商号…………
慈济商号就是大相国寺的商号,其中拥有大量的铺面所组成,所谓的字号其实就是商号的别称而已,就如同普惠商号的店铺前面必须要加上普惠二字一样,在慈济商号的店铺前面也必定会有慈济二字,比如慈济堂,慈济香烛铺等等。
眼下叶安与大相国寺看似没有什么冲突,但实际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大相国寺背后有着诸多金主,投资的利益早就被宋人给看穿,大相国寺的铺面货物好卖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许多宗室因为与大相国寺时常来往,手中有资金,而大相国寺需要这些钱来发展,于是双方便一拍即合。
大相国寺可能是大宋最赚钱的资本,而这也是叶安索要冲击的宝座,垄断经营的甜头一旦被尝到,那这种行为便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明里暗里双方之间都有矛盾,当然最大的矛盾还是在于生产力上,普惠商号的生产力是极为强大的了,后来居上的普惠商号有着自己的工厂,这种集合了流水线作业与机械辅助的工厂远胜于这个时代的所有的作坊。
就那香烛来说,普惠商号也有香烛店铺,并且价格便宜的令人发指,香烛在大宋本来算是较贵的东西,百姓的消费能力也是有限的。
白蜡,黄蜡价格昂贵的令人发指,但石蜡却并没有出现,毕竟猛火油也就是石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被作为战争所需储备,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从中能分理处汽油,润滑油,沥青,以及石蜡。
但对于叶安来说,石蜡便不是那么难以获取,大宋每年都有大量的猛火油储备,这些东西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并且也不是战争的必需品,所以叶安便能大量的购置,以至于普惠商号成了武备司最大的处理者。
许多人并不知道普惠商号购买这么多的猛火油有何用,但刘娥却知道叶安能从其中提取出石蜡,和一种极易燃烧的油,最终刘娥亲自批下手谕,允许叶安购买武备司的猛火油,但条件是在必要时,分理出的汽油也要提供给朝廷。
这些汽油有什么用?当然是战争所需,以及有规模,有组织的纵火开荒。
这便是掌握了技术的好处,猛火油的价格低廉,因为这东西其实就是地方上的特产,以及外朝进贡来的东西,其中最多的便是占城进贡猛火油,没错占城不光向大宋进贡了稻米,也进贡了石油,所谓的占城就是后世的越南………
通过蒸馏法分理出的石蜡与润滑油后,普惠商号便有了香烛铺子以及油铺,润滑油在大宋使用的并不多,但在车轴上却是必须要有的东西。
无论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都会出现凝结的现象,相对来说润滑油的效果更好,使用时间更长,成本也更为便宜。
只要是被普惠商号盯上的买卖,那价格自然会是极为便宜的,普惠商号的香烛铺子以及润油铺子的价格要远比同类商品便宜的太多。
百文钱一根的蜡烛,在普惠商号的蜡烛铺子只需要二十文一支,这样的价格在叶安看来还是太贵了,但秦慕慕却认为价格相较于慈济商号香烛铺子的价格太过低廉。
试想一下,当邻人去你家中做客,瞧见你家早早的便点上蜡烛在那里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并且普惠商号的蜡烛不需要剪烛,李商隐的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是因为古代的蜡烛燃烧久了,露出的烛芯就会变长且容易分岔,所以需要剪掉多余的烛芯来维持明亮的照明。
但普惠商号的蜡烛芯是三根棉线编成的烛芯,使烛芯燃烧时自然松开,末端正好翘到火焰外侧,因而可以完全燃烧,更加方便有效。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石蜡燃烧之后会产生黑烟,但相比于白蜡与黄蜡的价格,这一点缺陷也是无关紧要的。
如此一来普惠商号的蜡烛产业便已经触碰到了大相国寺以及其背后金主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之间本就将爆发一场“战争”。
只不过叶安看的更长远,宗教与科技之间必然是矛盾的,这一点现在还不会体现出来,但在不就的将来一定会出现。
科学会下意识的破除封建迷信,这不是任何人能改变的事实。
所以叶安对佛门的打击从本来都不会停止,眼下这个西域藩僧的出现必然是佛门为了提高声望所促使的事情,但可惜叶安对于破除封建迷信乃是一把好手。
要说这样的障眼法,他能弄的更加奇幻,甚至是以假乱真,所以眼下这个西域藩僧在叶安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顺便让边上维持秩序的衙役派人通报开封府,这样的人必须盯上,这事情往大了说便是妖言惑众,甚至是欺瞒君王,开封府的差人也不是傻子,当然知晓事情的严重,若是官家圣人因此动怒,很可能要把这西域藩僧给拿了治罪!
四周的百姓在美好“愿望”化为泡影之后,便立刻转换了态度,西域藩僧本就不是大宋的和尚,对于这样的人便是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何况被叶安彻底揭露了老底,至于他的脑袋能旋转一百八十度这件事,也只是用一句“生而异体罢了!”给打发掉,有些人的脑袋确实能够大幅度旋转,至于达陀罗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可能是与他联系的瑜伽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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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破除迷信从皇帝开始
随着皇城禁军如同拎小鸡一般的把西域藩僧给带出御道,四周的百姓也跟着离开了,作为八荒争凑的东京城这事情也算不得新鲜。
唯有文殊菩萨花灯旁的和尚们恨得咬牙切齿,这西域藩僧曾在他们面前表演过这般奇妙的术法,当时所有人都没有看出其中的破绽,甚至连身为主持方丈的法空和尚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直到达陀罗自己下来,一众和尚看到滕杖上端的连接处才惊讶的发现其中玄机。
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换了,据说是一位来自嵩山少林的大和尚,佛法高深,气度不凡,一改之前主持的模样,更加亲民时常与百姓接触,连带着信陵坊的坊众们都对他有所好印象。
至于这西域藩僧一事,倒也是法空和尚为了大相国寺的威名进行的一次试探,若是成了那最好,若是不成,便也与大相国寺没有关系,毕竟他信仰的不是佛教,而是与佛教有所关联的婆罗门教。
毕竟是在年节的时候,还是在御道边上表演,吸引了大量围观的百姓,虽然戏法简单,但却真的能唬住人,本来法空和尚还打算借此机会好生宣扬一下“佛法”,顺便与天家之间拉近一下关系,但谁曾想从宣德门上走下来的居然是叶安!
大相国寺的和尚们见到叶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发抖,这个无法无道的年轻侯爷可没少让他们吃亏,但也恨得压根发痒,就是因这黄口小儿,大相国寺损失惨重。
福寿钱被打击,云中郡侯府早已还清了欠债者的钱款,同时还把那些人变成了他作坊里的劳力,和尚们没有想到的事情他都做了,怎么能不让人家记恨?
更加可恶的是,普惠商号的买卖已经打击到了大相国寺所垄断的香烛生意,这在东京城中可是一块巨大的利润,原本大相国寺一家独占,现在却被普惠商号的现住冲击的一塌糊涂。
价格低的太多,寻常人家不说,便是一下大户人家也不愿购买大相国寺的香烛了。
更有甚者从中赚取差价,反而把香烛卖给大相国寺的香烛铺子从中牟利,至于那些燃烧过后的会冒黑烟的香烛与上好的白蜡,黄蜡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叶安已经回到了宣德楼上,楼上的众人已经看到了西域藩僧的手段,自然也就不信所谓的佛门“神通”,更有甚者还要大加鄙夷一番,显得自己早已料定其中有诈。
这反倒让刘娥的脸上挂不住,看向秦慕慕道:“云中郡侯目光如炬啊!这般隐秘的伎俩也能洞察清晰,不愧是官家的侍读学士!”
秦慕慕抿嘴笑道:“圣人谬赞了,其实这障眼法叶安与小女曾在府中试过,算不得多么高明的手段,原本是打算教给兰桂坊的舞者表演的,但长生说这是小伎俩,不登大雅之堂,故而舍弃了。”
见秦慕慕这么说,刘娥便笑着点头,此事就此揭过,毕竟这障眼法骗过了许多人,可不仅仅是他刘娥一人。
赵祯自然是对自己这位先生大加赞赏,群臣们看向叶安的眼神也颇为欣慰,他叶安好歹也是为天家挽回了一些颜面。
“叶侯,若是无人识破这藩僧的手法,他会如何从那木架上下来?”
赵祯好奇的问出了在场诸多朝臣心中的想法,叶安看着四周好奇的朝臣们笑了笑道:“其实在他的大袖中暗藏机关,可使得身上的木架与滕杖分离,如此便能把滕杖与五彩细沙留在原地。”
“原是如此,这藩僧倒是也有些门道的。”
叶安皱眉道:“官家,这些术法其实都是些小伎俩,只需谨守本心,自可堪破,迷信二字重在迷,迷者不识,自然会信以为真。”
叶安顺便普及了一下反迷信活动,从始至终他对这些封建迷信都是看不上的,即便是自己有能力利用封建迷信,他也不屑为之。
要大搞封建迷信,叶安能做的比谁都强,能做的更加神秘,奇幻,让人炫目,但那毕竟是障眼法,说到底就是一种魔术表演而已,只需要时间就能戳破的东西何必在上面浪费时间呢?
历史无数次的证明,一旦封建迷信开始在一个国家蔓延,那就必定走上衰落的道路,毕竟人在迷信的时候更加不愿相信科学。
于是叶安顺便也在宣德楼上普及了一下格物与戳破西域藩僧之间的关系,以及西域藩僧所作所为中的格物知识…………
王渊与张怀政对视一眼,瞧见官家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叶安在推行他的格物之学上可谓是不遗余力,在朝臣们看来这只是叶安在向官家讲解知识,顺便建议下格物的道理,但在王渊这种大儒看来,叶安这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官家的想法。
儒学不会把这种事情讲的如此详细,更是无法看穿西域藩僧的手段,但格物之学却能讲的一清二楚,更加具有说服力,这说明什么?
岂不是从侧面阐述了儒学不及格物之学吗?
王曾悄然走了过来,看向王渊道:“叶安如此推崇格物之学,然格物之学与儒学却相去甚远,官家喜格物,可否厌儒学之大道?!”
张怀政为人老实稳重,皱眉思索许久道:“官家在儒学一道上颇为精进,虽喜格物,却从未厌倦过经筵日讲,官家常言“儒学,国之重器,不得不重!”可见官家心中依旧以儒学为尊!至于格物之学,多有奇思妙想,对官家而言或许开阔博文,兴许不是坏事……”
王曾对张怀政的回答还算是满意的,作为儒学出身,提倡以儒学治国的相公,他自然不希望格物之学对官家影响太大,甚至到了对朝堂产生影响的地步,继而转头看向了王渊。
王渊扫了一眼正在给官家解惑的叶安,纠结再三后才缓缓开口道:“下官觉得,儒学与格物之学皆有大用,但格物之学不该分离儒学大道,相反应该将格物之学收纳于儒学之中,如此才可让我儒家大道昌盛!长生曾经说过,儒学之根本在于学问的练达,而练达则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王相公觉得此言如何?”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是要吸百家之长啊!好大的口气,但对我儒学一道来说却不失为一妥善之法,这小子总能给人以惊才绝艳的感觉,若是他能在儒学一道上孜孜不倦,或许可成就一方显学也说不定…………”
王曾的话让王渊猛然皱起眉头,良久后才小声道:“王相公所言,却是此子正在施为的!”
“什么?!”王曾微微惊讶的看向王渊,随即又看向张怀政,见二人微微点头,这才不由得感叹:“这小子的脑袋里到底有什么,为何总是能快人一步嘞!”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叶安的“戏法”
儒学一直是汉家文明最重要的知识传承,这一点不可否认,也无法撼动。
即便是叶安推行他的格物之学,也要打着儒学的旗号,并声称格物之学乃是儒学中被遗漏的分支,如此才能使得一部分人接受格物之学,同时还必须把那句“格物而知至”的口号喊得比谁都要响亮。
没办法啊!叶安比谁都想要把格物之学从儒学中分离出来,但他却做不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物之学的基础便是儒学。
大宋虽然也是“百花齐放”“学术争鸣”的时代,但前提条件却依旧存在,必须以儒学为基础。
眼下市已经出现了所谓的新学,理学,甚至是蜀学,而这些学问无一例外都与儒学挂钩,并且在儒学的基础上阐述自己的思想。
叶安也打算走这条路,虽然这并不是最好的,最彻底发展格物之学的道路,但眼下只有这条路能走得通。
他可没打算用格物之学与儒学硬抗,那不是势均力敌的文化争鸣,那是找死。
但叶安却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或者说一股强大的助力,那就是小皇帝赵祯,在他的影响下,格物之学在这个小皇帝心中已经扎根。
叶安不会想着去推翻儒学,毕竟先贤的智慧难以想象,儒学在很大一部分的程度上是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学问。
至于格物的好处,那就更不用说了,提高生产力是必然结果,叶安相信,只要赵祯是一个正常的帝王,在接受过格物之学的熏陶后,一定会想着大力发展格物之学,这种冲动是不可能被外力所干扰,所停止的。
最简单的原因,这天下是他的天下,是老赵家的天下!
明知道一个学问只要认真的钻研和发展就一定会促进社会的繁荣和兴起,甚至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格局,赵祯作为皇帝,作为一个即将统治天下的人,他能不知道格物的好处?
便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大搞格物啊!
叶安的格物之学将来必定会得到赵祯的支持,就算是叶安不打算搞了,说不定赵祯还会下旨让他大搞特搞,因为科学本身就有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魅力。
就比如眼下赵祯在听了叶安的解释后哈哈大笑,并且取笑叶安吹牛:“叶先生莫要说笑,你怎生能发出“幽光”来?!”
边上的陈彤也是连连点头道:“便是嘞!叶侯若说是夜明珠,萤石之类的能放光我还信,若是说冰糖放光,简直是说笑嘛!”
四周的朝臣们自然也是不信的,赵祯笑着向吕夷简等人一众相公们道:“叶侯说那西域藩僧的手段不及他之万一,还说他能夜放光明,燃如烟火,平地响雷!”
随着赵祯的话,四周众人无不惊骇,这是什么样的术法?!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因为赵祯所描述的出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而是类似于仙家术法的东西了。
吕夷简紧紧地盯着叶安道:“叶侯,有些话不可轻易而言,尤是在官家面前,更是应该慎之又慎!”
四周的朝臣也是略有不满,更有甚者认为叶安是在官家面前吹牛,只是为了博官家一笑,此乃奸佞所为。
但即便是吕夷简给叶安台阶下,叶安也不会下去,这是一个普及格物的好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弃?
当然,落井下石的人也不会少,比如早就把眼睛死死钉在叶安身上的赵宗说。
“启禀官家,叶侯此举孟浪,非士人所为!无论夜放光明,还是平地响雷,皆以寻常,药发傀儡便可如此,若是把糖块加入其中,可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此乃欺君之罪!”
得了,叶安本来是打算给小皇帝进行科普,提升他对格物的兴趣,没想到却被赵宗说上纲上线,欺君之罪的帽子可是不小,连一众朝臣也都皱眉看向赵宗说。
这是什么时候?是正月十五朝臣们在宣德楼上与官家同乐的日子,本就气氛放松,你一祁国公此时站出来说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怀疑你别有用心。
“哦?既然如此,若长生能做出所说的一切,祁国公可否向长生道歉,以污蔑之罪自罚?”
赵宗说大怒,但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边上年轻的御史给挤兑:“叶侯说的倒也没错,无辜污人清白,此乃小人所为啊!”
第六百二十七章御史可不会惯着宗室,相反宗室一直是他们重点监督的“目标”,相对于叶安这种更加趋向于文臣的勋贵,他们对宗室更加不待见。
赵祯有些无措,毕竟赵宗说乃大宋的宗室,叶安是他最在意的先生,双方之间的矛盾在他看来并非不可调和,但没想到赵宗说居然如此不给自己的面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宗室的无礼。
赵祯对叶安是从心底里相信,从他说出那些匪夷所思之法开始,赵祯便相信自己的这位先生一定能够做到,因为叶安从来不说大话,凡是他所说的,最终都得到了证实。
“既然如此,那叶侯便一试身手,也好让旁人消去疑虑便是,朕倒是喜欢叶侯的那些格物手段,端是奇妙无比!今日元宵盛宴,朕与众卿共赏佳节,叶侯便一现技法,让朕与众卿共赏如何?”
随着赵祯的开口,城楼上自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叶安,在他们看来叶安所说的那些除了药发傀儡之外,几乎不可能实现,更别说用小小的冰糖了。
但叶安却是镇定自若,他手中有一样这个时代所不成拥有,甚至是不敢想象的东西,电!
躬身叉手向赵祯行礼,顺便做了个罗圈揖叶安才道:“臣遵旨!但现在日头尚早,夜晚欣赏最佳,还请官家容臣准备一番,今晚必定让官家与诸君一赏。”
赵宗说不屑的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小的冰糖还能发光,发出巨响?与他一样的朝臣也不在少数,因为冰糖这东西来日常所见,根本就没人见识过这样的变化。
面对匪夷所思的事情,人们往往以常理去揣度,而这样的常理自然是受到学识所限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更深处的问题所在
叶安的离开也让秦慕慕坐不住了,对于冰糖能够发光这件事她当然知道,只需要摩擦就可以,用钳制去夹便能让一块小小的冰糖发出蓝光,但让冰糖发出闪光以及声响,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娥自然同意秦慕慕一起离开,她更希望叶安能够做到他所说的那些,尤其是他能把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同时还能说出其中的道理让人恍然大悟。
叶安看着秦慕慕微微一笑“怎么不相信我了?”
“没有,只是不明白冰糖怎么会发生爆炸?”秦慕慕轻松跳上了自家的牛车,顺便催促铁牛加快速度。
“氯糖反应……”
随着叶安的话,秦慕慕瞪大眼睛的看向他“你哪来的氯酸钾?你要电解……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呢!”
面对恍然大悟的秦慕慕,叶安却笑了笑道“有些时候就要使用非常手段,没人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咱们这次就来一场元宵晚会,并且要让所有人知道,变戏法,咱们才是专业的!兰桂坊需要配合我哦!”
秦慕慕抿嘴一笑,他们毕竟还是年轻人,自然愿意搞一场效果惊人的“晚会”,当然也能顺便推广一下兰桂坊这块“金字招牌”。
饱和食盐水通过电解便能得到氯酸钠,与石灰反应就能得到氯酸钾,这东西本身就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而是一种化合物。
化合物的好处在于不知其原理的人根本就无法仿制,叶安掌握了原理之后便能用汽车上的电瓶进行电解反应。
叶安与秦慕慕在城外的庄子里忙活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在电解,混合反应,蒸馏之后,叶安终于得到了他所需的东西,氰化钾,这东西在后世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在烟花中作为强氧化剂使用。
就一点点的氯酸钾结晶花费了叶安与秦慕慕整整一个下午,同时还有电瓶中一半的电量,但秦慕慕依旧不甘心,不到一手掌的氯酸钾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这东西还有更多的用处,若是能大批量生产…………
但这些已经足够叶安使用的,毕竟他要用的只是溶液而已,只要把这些结晶放入水中稀释掉就行,当浓度达到一定比例后,完全能产生大量的氯糖反应。
秦慕慕拍着脑门道“我给忘了,你原本就是特殊人才,这种事情对于你们来说也是信手拈来的吧?”
叶安笑了笑“算是吧!所以今晚咱们的戏法要变让东京城惊诧万分!”
“我已经让兰桂坊准备了,你打算怎么做?”
秦慕慕好奇的看向叶安,既然他说要把戏法便的独一无二,震撼整个东京城,那可就需要一场令人咋舌的表演才行。
“时间,空间,视觉,听觉,都要做到让人难以置信,你觉得呢?”
秦慕慕看了一眼停在地库中的面包车“你不会要把这东西开过去吧?!”
叶安耸了耸肩“不可能,这东西太过惊世骇俗,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但绞盘之类的东西却是可以的啊!再加上这个。”
一块冰糖被抛了过去,秦慕慕顺手接下微微一笑“你又要装神弄鬼了?一面让人家不要相信神仙之说,一面自己又要装神弄鬼,实在是不像话!”
“我哪次没有打破这东西?只有不断的刷新刘娥的认知,才能让她放弃这个想法,你不知道,老道临走之前还对我说过,“圣人求道之心在于长生之法,此乃危矣!”,你觉得老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慕慕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刘娥居然会去搜寻长生不老之法,这不对啊!自己与叶安明明已经告诉过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产生之法了,为何她还要去找?
“她是想……”
秦慕慕的话没有说完叶安便点头道“没错,她想要更加长久的延续这个权利,段时间内她不想退位,长时间可能也不太想,甚至有点想要二圣临朝……”
“如此说来便有些可怕了,既承认赵祯的地位,也想获得长生来分享一部分皇权,如此一来大宋只会越来越混乱啊!”
秦慕慕有些不解的看向叶安“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二圣临朝也不适合她!”
叶安长叹一声道“当一个人拥有足够的权利之后,便会愈发的盲目自信,刘娥现在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继续控制国朝,继续控制官家,而她更像把这一现状延续下去,但……赵祯总会长大的啊!”
“所以你不断的创造奇迹,再打破这些奇迹,为的就是让她看清现实?”
“不!不光是让她看清现实,嘿嘿……我还要恐吓她!”
瞧见叶安露出邪邪的笑容,秦慕慕就知道他心中又开始酝酿新的阴谋了,而且是要利用眼下的机会故意制造契机。
恍然大悟的秦慕慕惊叫道“哦!你是故意去接赵宗说的话茬!故意制造矛盾的!”
叶安微微一笑“送来的人头为何不捡?赵宗说不过是个踏脚石,相比彻底打消刘娥的心思,他赵宗说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是顺带着让他丢脸而已,宗室在大宋一直是个威胁,但却不是主要威胁,只要老赵家自己不出问题,宗室也不过是条蜷缩起来的毒蛇而已。”
“赵祯真的没儿子吗?”
叶安尴尬的看着秦慕慕,挠了挠脑袋“还真没有,但不代表他没有生育能力,他可是生了好几个公主,而且也有儿子,只是夭折了而已,兴许就是几率问题…………吧?”
这个问题叶安也不好回答,历史上的赵祯确实生了几个儿女,但夭折的几率很高,也很让人纳闷,以赵宋天家的生活质量,还有随叫随到的御医,不应该出这种事情的。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奇怪这个问题,还特意问了教授,在被教授一顿呵斥后,教授的回答也很简单,他比自己还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历史上没有详细的记载,更没有人探究这种天家秘事,后人自然不可能知晓。
最后老教授还感叹一句“若是想知道仁宗到底为何会连续夭折子嗣,唯有亲身经历这件事的人才能知道,你觉得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会把详细记录在册吗?”
叶安发现或许自己就能经历这些东西,他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是认为因素还是赵祯就那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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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叶安的忧虑
兰桂坊成为了叶安“表演”的最好助力,本来他是不打算如此高调的,但不高调又不行,每当他看到刘娥又兴起“长生不老”之心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一种巨大的恐惧。
这是一种对历史未知的恐惧,寻求长生不老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更加长久的执政,而这种行为很可能会让她活的时间更长,或是更短!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叶安所希望看到的,因为历史上刘娥驾崩的时间可谓是刚刚好,哪一年赵祯二十三岁,听政多年,早已有了成熟驾驭这个王朝的能力,同时年富力强,少年热血,正是改革的最好时机。
叶安相信若是范仲淹在这个时候提出他的改革,就不会遭到刘娥的疯狂抵制,守旧派和保守势力也不会有机会反扑而来。
但如果刘娥没有在这个精准的时间点驾崩了呢?或是说她更早的就不在人世,那结局会如何?
叶安不敢想象,历史是不能用如果来形容的,但眼面前发生的事情就是在把这个“如果”不断的拎到自己面前,呼在自己的脸上!
惶惶不安的他终于在秦慕慕的逼问下说出了“高调”的原因,在稍显颠簸的牛车上,无奈的叹息道“你不觉得自从我出战环州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吗?”
秦慕慕等着大眼睛,有些疑惑道“有什么不一样?”
“北宋的路开始跑偏了……”
叶安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慕慕给挥手打断“你疯了?!北……这也是能说出来的!我又不了解多少历史,更别说具体细节了,你是历史系出身的,我是心理学专业,不过……”看了叶安带着枪伤的胳膊一眼,才道“你倒是比我经历的更多。”
叶安无奈的苦笑道“你觉得我会如何?还不是在吃老底,这老底能吃多久只是时间问题,随着环州之战的胜利,大宋与党项之间的局势发生了一些改变,也给刘娥带来了不一样的转变,我并不觉得这是非常好的,只有正向意义的事情,相反,带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多到超出我的预料了,你以为咱们为何能在大宋的朝堂上混的不错?因为我了解朝堂上会发生某些事情,最重要的是了解刘娥的心态,现在我看不懂她了,早晚会出问题。”
“但你对其他人不是一样了解吗?”
秦慕慕的话让叶安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不屑的自嘲道“了解?不了解任何人,无论是王曾还是吕夷简,亦或是夏竦之流,我对他们的了解只是停留在历史的了解中,片面到了无以复加,越是了解越觉得自己不了解,越是看的多了,反倒是感觉更加看不清了,这就是咱们当下的处境。”
秦慕慕短暂的沉默之后,却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有时我反而能更好的揣摩他们的心态,包括刘娥的,我比你更有天然的优势哦!”
叶安倒是忘了,相比自己这个云中郡侯,秦慕慕这位阳城县君更加容易接近刘娥,并且还能对她做出全新的心理侧写来。
“如此便有劳老婆大人了!”
“放心,今晚你负责表演,兰桂坊负责配合,我负责给她做新的侧写!”
有了秦慕慕的支持后,叶安便更加放心了,他现在唯一需要掌握的便是刘娥的心理,只有了解这个大宋的实际统治者,他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
此时的秦慕慕也知道叶安心中的焦虑,轻轻的搭在他的手上道“你还是愿意支持刘娥的是吗?”
叶安看了秦慕慕一眼,拉着她的手道“我现在支持刘娥继续她的临朝称制,短暂的契机已经具备,不管承认与否,一个老练的政治家胜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难道你不觉得刘娥比赵祯更为合适继续驾驶这艘船吗?”
秦慕慕微微一笑“我担心在心理侧写后,你会彻底倒向刘娥。”
叶安轻轻摇头“不会的,刘娥在大宋永远也不能成为武则天一样的人物,甚至连慈禧也比不了,她只能在赵祯的皇位下暂代皇权,而且还要受到朝臣的节制,别把刘娥手中的权利想象得太大,也别把朝臣们手中的权利想象的太小,玩外政太祖太宗不是好手,但在内政上的手段,嘿……这两个人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秦慕慕微微点头,看向叶安的眼神中满是信任“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那是当然!”叶安看向车窗外以及无数百姓聚集的南门大街,嘿嘿一笑道“好戏开场了!”
东京城中的新鲜事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谁也没想到元宵节的时候,云中郡侯居然要给天家来一场表演,据说还是同祁国公多有口角,算是赌气做的事情。
夜幕缓缓降临,百姓们却越聚越多,兰桂坊的花车上满是漂亮的小娘子,身穿彩衣翩翩起舞,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
有的站在车边,手持彩带挥动如霞,有的高举车顶之上翩翩起舞宛若掌上舞的“赵飞燕”,寻常这般精彩的表演可都是要花钱才能在兰桂坊中看到的,还都是有钱人敢享受的事情,但今日元宵节,兰桂坊却彩车出动,尽善尽美。
兰桂坊的口碑在东京城中一直是最好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一提到兰桂坊便会由衷赞叹。
这么好的口碑不光来自高品质的服务和高昂的价格,还有令人敬佩的慈善,短短一年时间,兰桂坊已经在东京城中做了许多大户人家十年的善举。
没错,做善事在这个时代是公认的好事,而秦慕慕最不怕的便是花钱做慈善。
义演的次数在不断的增加,各种各样的宣传也是极尽所能,秦慕慕相信出去的钱终究是有回报的,对口碑的投资大于一切。
甚至连刘娥都对兰桂坊褒赞有加,没办法,兰桂坊的义演是在给朝廷省钱,这一点她看的非常清楚。
当彩车在宣德门前变成巨大的舞台时,一切准备就绪,刘娥甚至亲自传下口谕,允许教坊司的乐师为兰桂坊的武者配乐。
一时间百姓欢腾,朝臣期待,所有人都希望看到叶安所说比西域藩僧高强百倍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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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大宋的第一场魔术表演
在一场场精彩表演之后,巨大的帷幕落下,这是一种四面都有的帷幕,遮蔽了所有人与舞台的视线,宣德楼上的赵祯不禁对刚刚移驾过来的刘娥道“叶安要开始表演了。”
刘娥瞥了一眼兴奋的小皇帝,无奈地叹声道“官家为何如此有性质?叶安在您面前展示的奇技淫巧之术还少吗?”
赵祯头也不回的答道“大娘娘有所不知,这便是叶安所说的障眼法,又叫魔术!”
“魔术?听着名字便让人不舒坦!”
刘娥微微皱眉,但边上的赵祯立刻解释道“大娘娘,叶安说这魔术其实就是变戏法,如同猜那碗中琉璃一般,就是一个快字,朕在宫中见过叶安的手段,有些奇妙的。”
赵祯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他能明显感觉得大娘娘的脸色愈发难看,果然刘娥冷冷的开口道“如此说来叶安能用冰糖放出光明来,官家事先也是知晓的?”
小皇帝哪敢应下,连连摇头道“朕不知晓的!大娘娘,叶安颇多吊诡的手段,益儿并不知晓啊!若是知晓也不会这般期待了不是?”
在赵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刘娥终于相信这不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表演,但她还是心生疑虑,叶安揭穿那西域藩僧说是为了大宋的颜面,可后来又要自己表演戏法,这总是让刘娥觉得怪异。
毕竟她所了解的叶安不会做出这样出头的事情,往日朝会上他总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别人看向他,现在倒好,一下站到了人前。
“好!”
宣德门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好声,刘娥定睛望去却瞧见李遵勖叫得最为欢快,而那巨大的帷幕缓缓升起后,叶安一身深青色的对襟长衫站在高台之上。
不得不说叶安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赵清懿这个见惯了富家俊公子模样的长公主都是夸赞他好皮囊,略施粉黛钻进诰命堆里都能以假乱真…………
青衣长衫之下更是把他衬托得唇红齿白,宽袍大袖的手中是一柄雪白的折扇,但人的卖相好不如一手好“戏法”!
折扇一开一合,一朵朵美丽的牡丹便出现在他的手中,随手一抹又变成了细长的手杖,再一合折扇于众人的惊呼声中居然有一只白鸽飞出,这一手魔术顿时技惊四座。
在大宋少有能变出活物来的戏法,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一口巨大的铜鼎被放在了五台山,里面满是清水,叶安握住折扇双手相叠的对着宣德楼道“官家,圣人皆在,还请您二位为叶安做个见证,若叶安能让这冰糖放光,发亮,声响如雷,便请祁国公当着满朝文武及东京城百姓的面向我请罪!”
这话一出瞬间让宣德楼上的气氛尴尬起来,也让四周围观的百姓皆是哗然…………
赵宗说毕竟是祁国公啊!若是在赵祯与刘娥面前向叶安认错也就罢了,可当着如此多的朝臣以及百姓向叶安认错,岂不是把他的脸面撕下来放在地上践踏吗?!
众目睽睽之下,赵宗说气愤难当,但在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却开口叫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公便要亲自看看你的手段!若食言而肥,休怪本公告你一个羞辱宗亲之罪!”
不少朝臣微微挑起眉头,赵宗说这话便是相当高明,即便是他已经气成这样,但该有的礼数还在,并没有直接恶语相向,这对于脾气一项暴躁的祁国公来说已经是算是沉得住气了,若是放在往日,怕是他早已下场与叶安撕破脸皮。
但当他站在五台山看着叶安自信的笑容,赵宗说便有些担心,此时一身青衣的叶安有着一股令他都为之动容的自信气质,长袖一挥便是抛出一块大大的冰糖,赵宗说伸手接住后叶安笑道“如此便请祁国公好好勘验,这冰糖是真是假!”
赵宗说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冰糖一时间久久不语,他之前与赵宗礼二人垄断东京城中的糖货,当然知道这手中的冰糖乃是上好的白冰糖,可以说他从未见过如此规整通透的白冰糖,就像是冰晶一般。
便是因为如此他才心中一凛,赵宗说看向叶安道“叶侯果然了得,这般纯洁无瑕的白冰糖也舍得拿出来作法?!”
叶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哦,我忘了,祁国公家也有糖货买卖,您觉得这冰糖质地如何?实不相瞒这种白冰糖我普惠商号中随处可见,以能娴熟制作,至于黄冰糖更是简单,可大量批发,您若是有兴趣可来我商号中谈买卖哦!”
“你!口出狂言,总是这般目中无人,终究要吃大亏!”
“是啊!我吃得亏已经够多的了,侯三的糖果铺开遍了整个东京城,信陵坊的买卖独占鳌头,东京城外的作坊日夜生产,都要操心啊!您说是不是?”
赵宗说发现自己不能和眼前这可恶的小子纠缠,口舌之利上他就从来没输过,随手把冰糖甩给了叶安道“那本公便看看你如何让这小小的糖块夜放光明!”
这是一场宣传演出,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让东京城的百姓在脑中植入一种想法,普惠商号的商品乃是最好的,最全面的,最值得信赖的。
在万众期待之中,叶安猛然挥手,四周的烛火灯光瞬间消失的,舞台也陷入黑暗之中,唯有一道微光缓缓出现,接着无数火星从叶安的脚下升腾而起,在空中如同星芒一般环绕周身。
边上的赵宗说已经看傻了,这模样的叶安如同天神下凡,抬头看看天空,星辰依旧,但眼前的景象如同星辰落入凡间,悉听叶安号令似的。
一股独特的香味伴随着旖旎的薄雾出现在四周,把叶安这一少年人衬托得如梦如幻,而此时的叶安却解开腰带,脱去对襟外裳……就在赵宗说准备大喊“成何体统”的时候。
叶安身如惊鸿,就在里衣上环绕着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各种颜色的星星在上闪烁。
整个御道安静下来,连带着宣德楼上也是针落有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叶安再次挥舞手中的折扇,这一次身上的星光开始跟随他手中扇子的节奏缓缓闪烁,随着叶安摇动折扇的速度越来越快,星光的闪烁也越来越快。
“收!”
随着叶安一声令下,他身上的光芒顿时收敛起来,而不知何时,溅射四周的火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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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叶侯收了“神通”吧!
事实上叶安不收不行,高功率的led小灯泡在身上再亮一会他便受不了了………………
摆摊时用的东西有很多拿出来都能成为这个时代让人惊艳到把自己当作神人的戏法,叶安只是上了一个“开胃菜”,但效果好得令整个御道鸦雀无声。
而这才是最好的表演契机,拿起一大块冰糖放入装满氯酸钾的铜鼎中,叶安杀鸭子就跑,刹那间刚刚回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的百姓再次住口。
幽蓝色的光芒从铜鼎中喷薄而出,接着是剧烈的火光和爆炸,整个铜鼎不断地颤抖与舞台发出嘎嘎嘎的颤抖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铜鼎中飞出来,人群开始出现骚动,宣德楼上的朝臣下意识地后退,但眼睛还是死死的钉在舞台上。
最终红色的火焰在旖旎之气中穿梭,填满了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宛若龙吟。
四周百姓忍不住惊呼出声,但在此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的烛光再次点亮了舞台,四周的灯光也再次亮起,叶安依旧是一身青色对襟长衫的站在舞台上,而对面的赵宗说却瘫倒在地,他是真的被吓惨了。
叶安缓缓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用仅能供他们二人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当初东华门外绣衣巷中刺杀我的死士是不是你指使的!”
“那事……与我何干?”
“你也看到了我的手段,刚刚我以下了诚心咒,若你说的是假话五日之内必爆体而亡!”
啪!赵宗说猛地拉住叶安的手臂几乎带着哭声道“叶侯明鉴,此事真与我无干啊!您都有这般神通了,何必与我过不去,还请您收了神通吧!”
从赵宗说的眼神中叶安只看到了恐惧和求生,微微点头道顺便拉起他道“好,如此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若再对秦慕慕图谋不轨,天必殛之!”
“不敢!不敢!”
当人在面对从未见过,且超出他想象之能的东西时,不会有人惊叹于美妙的化学反应,而只会产生恐惧。
赵宗说早已被吓得魂不守舍,甚至担心叶安会当场用这般惊人的神通诛杀他,哪里还敢再有诳语,是他做的事情他当然会认下,不是他做得死活不能认啊!
笑眯眯地叶安拉着赵宗说“友善”地前往宣德楼,双方之间有说有笑,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有所不快,甚至是龃龉。
但冷暖自知,赵宗说此时可不觉得叶安的笑容有多么和善,相反他倒是觉得这笑容中充满“邪恶”,如同一只恶狼,浑身上下散发着让自己忍不住发抖的气息。
宣德楼上,赵祯大呼精彩,对叶安夸赞有加,而刘娥却是想要知道其中的手段,或者说她还并不死心,在见识过叶安如此梦幻的“术法”后,她更加坚定叶安是再向她索取更高的“筹码”。“长生啊!你还说你不通术法?就你那些神通,怕是令师观妙先生也无法做出来吧?”
不等赵祯与刘娥开口询问,李遵勖便上前询问,毕竟这样超乎这个时代认知的表演极其吸引人,不光李遵勖想要知道个中缘由,即便是朝堂上的大佬们也是好奇的瞪大眼睛看向叶安。
刚刚吕夷简便说过“此种手段类同神人矣!”而曾经附和过真宗皇帝的王钦若更是把这种表演方式当作是叶安的神通了。
王钦若缩在袖中的双手不断的摩擦,他和别人不同,之前真宗皇帝信奉道教,甚至不惜杜撰出一个天书福瑞之说,他王钦若可没少在其中出谋划策。
道法自然这东西他当然知道,真宗皇帝弥留之际曾说过,世间的神通术法只要用心揣摩终究能看穿的,若是有一天寻得所有人都看不穿的神通术法,那差事真正的异能。
此时此刻王钦若便在疯狂回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虽然距离远但他向来是眼神好使,叶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下,甚至寻来的刚刚在街边当值的侍卫询问详细。
但无论他自己看到的还是侍卫以及内侍描述的,王钦若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是他最惊奇的地方。
什么人能平白无故地让自己周身群星闪烁?什么人能用一块冰糖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神通?
王钦若不相信但却不得不信,或许这叶安确实是有家传的神通或是术法的。
而眼下的叶安已经成了赵祯与刘娥面前的红人,被特意赐坐在大宋权利最高的两个人身旁,小声地讲述着其中的奥妙。
“娘娘无需这般看我,真的只是障眼法而已,官家应该知晓的,臣从来都不会什么术法神通,若是会了也不至于靠秦慕慕的普惠商号吃饭了,您说是不是?”
看着胳膊上紧紧拉住自己的手,叶安一脸的无辜,但手的主人却不会罢休“那你便把这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瞧瞧你做的这一出,已经让东京城的百姓成了什么模样?信不信明日编排你的桥段又要推陈出新了!”
叶安一时无语,确实,东京城百姓的惊奇已经被勾了起来,不少人追着兰桂坊的花车打听详细,有些刚刚站得近的人更是做出夸张的表情,绘声绘色形容刚刚的表演。
对于这样的结果叶安也是无奈的,本来是打算破除封建迷信,没想到相信的人更多了,那可如何是好?
赶紧对刘娥道“娘娘其实这就是臣对官家讲过的学问啊!这叫化学,物质的变化之学,冰糖放到一种特殊的水中,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您看!”
叶安说完便去过一口大碗,先撒入一些白色的粉末在水中搅匀,之后掰开一小块冰糖放入其中,剧烈的氯糖反应便发生了,只是规模和程度要比刚刚的表演小得多得多…………
刘娥皱眉看向叶安,瞬间抓住重点“一切皆是来自这白色的粉末?它同冰糖……”
“发生反应。”
“哦,对,这白色粉末同冰糖发生反应,才会有这般奇妙的景象?真是闻所未闻!这白色粉末是从哪来的?”
叶安笑了笑“是从盐水中来的,至于如何获得,恕臣无可奉告啊!”
赵祯一时无语,他在边上听的激动,准备自己回去也试一试,没想到叶安居然敢当着自己与大娘娘的面说出“无可奉告”的话来!
原本以为刘娥定然发怒,赵祯准备给叶安救场的时候,谁曾想刘娥不光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道“你身上发光的是什么?不会和这东西一样吧?”
叶安理所当然敢地把led小灯泡拿了出来,双手献给刘娥道“家传的一些小玩意,若是娘娘官家喜欢便献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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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小夫妻的“密谋”
自己给自己揭秘的魔术师不多,叶安为了让东京城的百姓不再编排他,只能让兰桂坊的舞者重复他的表演,很快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叶安利用格物之法做出的“障眼法”而已。
唯一的损失就是刘娥在宣德楼上玩着小彩灯不亦乐乎,而秦慕慕颇为生气,她准备用这个小彩灯在兰桂坊打造一场促销大会的,现在只能付之东流。
想想看一群被这种“浪漫神器”吸引到兰桂坊促销大会的女人会有多强的购买欲?她的化妆品可是在东京城的女人们中大行其道的。
在她看来,无论是珍珠粉,还是凝脂霜,亦或是各种香薰精油都要比这小彩灯值钱的多,但却需要这东西来烘托气氛啊!
几次示意叶安把小彩灯要回来,叶安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开玩笑送给天家的东西还能要回来?何况刘娥对这东西还是相当的中意,只可惜,那几节五号电池还能撑多久就是个问题了。
至于赵宗说的事情,已经没有人放在心上,连叶安自己都不追究了,谁还会平白无故的得罪宗室?
只不过赵宗说现在看向叶安的表情依旧充满了恐惧,他在近距离看了叶安的表演后,深深的认定叶安就是有术法神通的,万一他再给自己下个什么咒那还了得?!
从这一刻开始,他便在心中给叶安打上了以后不能再招惹的标签,这小子刚刚登楼的时候还威胁自己,他有让人锁阳的术法,一旦施展永世不举!
这比要他的命还可怕,每当叶安的眼神扫过他的时候,赵宗说便立刻感觉到胯下一凉,连刘娥赏赐的宴会也不吃了,告病回家…………
说实话,赵宗说这件事对叶安来说却是一件意外收获,叶安本没想到这货会如此快的便妥协,毕竟普惠商号与他家的产业之间多有冲突,面对利益的选择,赵宗说最终还是选择与自己和解,其中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他并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可以说叶安与暗处的那股势力已经不死不休,若赵宗说就是幕后之人,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奚落他,在双方之间如此威胁他,他必然会不死不休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妥协。
虽然赵宗说又坏又蠢,但他不是个傻子,只有双方之间的矛盾好不到那不可调和的时候,才不会撕破脸面。
再排除赵宗说的嫌疑后,叶安却又陷入了苦恼他不知道在所有矛头都指向赵宗说之后,他却被排除了嫌疑,自己还应该怀疑谁。
绣衣巷中的死士劫杀叶安记忆犹新,那是自己第一次接触到大宋朝堂的高层,第一次摸索权利的道路,而且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东京城中的利益纠缠。
看着赵宗说离开的背影,叶安长出了一口气,谜团并没有被解开,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多少线索,所有已经找到的线索在赵宗说这里全部断掉。
陈琳在信陵坊说是给自己看家护院,事实上就是在看着自己,好在他一般不出信陵坊,叶安也就能堂而皇之的去往城外的庄子。
叶安的一场表演使得东京城的元宵节成为了巅峰,得益于兰桂坊的舞台不断的表演刚刚的节目,百姓们这才相信叶安并不是什么得道之人。
但还是有人觉得叶安虽然施展的不是术法,但他必定是星宿降世,否则怎生之前从未见过有人会这般的戏法?
于是叶安带着秦慕慕一起回家的时候,便瞧见路边的百姓冲着他的牛车作揖,嘴里还是念念有词,一开始听不见还以为这是东京城百姓对自己的夸赞,但待他与秦慕慕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了。
这些百姓几乎把他当作了菩萨,什么求学业的,求仕途的,求姻缘的,甚至还有求子的!
秦慕慕顿时大为不满,瞪着叶安道“你瞧你的馊主意,还说什么要给东京城的百姓来一场反迷信演出,这是什么情况?!人家就快把你当作送子观音了!”
叶安挑了挑眉头,微微笑道“或许百姓中有愚昧的,但你觉得这场表演给朝堂上的官员以及天家带来的震撼是什么?可不是那些光怪陆离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表演,相反而是彻底击溃了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迷信之心,从今往后若是再有人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打上的朝堂上装神弄鬼,嘿嘿……吕夷简第一个就能把他的脑壳用笏板敲破!”
秦慕慕好奇的看向叶安道“那王钦若刚刚还是一脸的渴求,他可是认定你有神通的长……老……”说完还拖着长音,满脸的不屑。
叶安苦笑道“王钦若的举动我还真是没想到,这货就是认定了我有什么手段,还说什么道法自然,问我格物是不是道法,这让我无言以对啊!”
“他是疯了吗?谁不知道你说的格物属于儒学啊!和道家有什么关系,王钦若怎能把这些扯在一起?”连秦慕慕这个对古代知识体系一知半解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王钦若能看不到?
叶安的脸色稍稍沉重“恐怕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此事您有蹊跷,话虽然说的漂亮,可却是一种试探,他是想要把我的格物之学从儒学中驱逐出去啊!这招端是狠毒的。”
“你的格物之学可是给了赵祯与刘娥极大的震撼,可不是王钦若说驱逐便能驱逐的,儒学现在也需要你的格物之学,王渊的态度就很好。”
叶安惊奇的看向秦慕慕,但很快就明白了,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心理学专家看的比谁都清楚,娘子威武!”
“哼……少在这里恭维我,今晚你要是再不把脚洗干净就往被窝里钻,看我不踹你出去!”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哪有这时,娘子可不能污人清白…………”
“少贫嘴,我已经把刘娥的心理侧写整理了出来了,还还需一段时间归纳总结,今晚你先睡别的我了……”秦慕慕说完便晃了晃手中的小册子。
叶安有些失望,但又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在那么多妇人之中写下这些的?没人发现?”
“嘿嘿,你看!”
小册子被打开,当叶安看到熟悉的铅笔字后顿时满脑袋黑线,秦慕慕真是牛人,居然用汉字与汉语拼音组合起来,关键信息全部用汉语拼音代替,鬼才能看得懂她写了什么。
“牛!”
“哪是!”
就在叶安小两口离开的时候,刘娥却匆匆返回后宫,她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李婉仪“发疯”了,吵闹着要见官家,这顿时让她心中一紧,但在贴身侍女示意后,她才稍稍放心,后宫现在还是自己说的算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宫闱之中
汉家王朝的宫禁向来是复杂的,后宫中有内侍,有宫女,有妃嫔,有女官,这并非是常人想象中帝王的生育场所,更多的却是一个职能机构。
后宫的女人们大多有自己的任务,她们各司其职,尤其是在刘娥临朝称制的这段时间里,后宫更是繁忙。
但有一点不会改变,刘娥依旧是六宫之主,她的意志依旧是后宫的所在,没人敢于挑战刘娥的权威。
只可惜后宫中被逼疯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李婉仪发了疯一样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孩子,但她知道只要刘娥在一天,她就没有这个机会。
恰逢佳节,睹物思人,何况是在深宫之中,内心早已被孤独所淹没的李氏终于忍无可忍,当她听到赵祯与刘娥在宣德楼上共赏佳节的时候,早已渴望见到儿子的李氏终于爆发。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就是因为叶安的表演太过精彩,使得宫人之间都在讨论这件事,便把李氏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勾的高高的。
事实上刘娥是从未限制过李氏什么的,并且她还得到了后妃一等的待遇,只不过对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与赵祯见面。
这样的决定看似残忍,但事实上却是避免的一切露馅的可能,此时的刘娥不能让赵祯知道他的身事,否则一旦知晓,后宫必定不宁,到时李氏会不会因身份的改变而和自己产生权利冲突?
而更加让刘娥恐惧的是自己临朝称制的权利是否会受到动摇,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氏在宫中闹腾。
穿过华丽的宫殿,步入深宫的甬道,刘娥在阴影之下的表情没人看得清,此时的她心中充满了愤怒,自己明明已经答应过李氏会给她一个名份,让她死后可随自己一起葬于真宗陵寝,并且也给了她后妃的一切待遇,但她还不知足,非要闹着见益儿。
恨恨的卖出一脚踏过睿思门,看着早已在此等候的蓝继宗冷冷的说道“李氏还是吵闹着要见官家?”
蓝继宗抖了抖,小声道“已经不吵不闹了,只是要同娘娘说说话,娘娘……奴婢瞧她也端是可怜,左右不过是想见见官家,已经有十年不曾见过了,上一次还是官家五岁生日那天……”
“荒唐!”刘娥凤目圆睁,盯着蓝继宗道“本宫不知她的苦?但若是让她见了一次,之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有一天她向官家道出实情,本宫该如何自处,官家该如何自处?!”
刘娥的话如同冰刀划过,蓝继宗的身上汗毛倒立,顿时不敢言语,这件事一旦被捅破,后果不堪设想,官家与娘娘之间必定发生龃龉,如此一来无论是对官家还是对娘娘都是大不利!
“此事除了当朝老臣之外,没有他人知晓,若是再有一人知晓休怪本宫无情!”
刘娥的话让蓝继宗连声应诺,不敢再多言语,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根本就没有为李氏说情的能力,只是见官家母子分别不能相认,心中有些同情罢了,但此时的他也只能在前面为刘娥引路前往睿思殿。
进了睿思殿,稍显杂乱的殿中李氏蜷缩在锦榻之上,四周是壮硕的宫人盯着,这场面让同为妇人的刘娥稍稍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的走向李氏……扬起手掌给了她一个耳光。
李氏惊恐的看向刘娥,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让她清醒过来,低声道“奴婢知错了……只求娘娘让奴婢见一见官家,奴婢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刘娥长叹一声,盯着李氏发红的脸庞伸手又摸了摸“你跟随本宫多年,曾是本宫最中意的侍女,本打算让你留个清白身出宫寻个好人家的,但奈何你受了先帝宠幸,怀了龙种,再无出宫之望……本宫知晓你的苦,任由你在睿思殿中修养,给了你嫔妃该有的一切,也答应你死后哀荣,但你不敢还有这般的念想。”
“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求您让我见一见官家,哪怕远远的看一眼奴婢心中也知足!奴婢求您了,娘娘!”
李氏说完便跪在刘娥脚下,以头抢地,凄声哀鸣,不一会额头便出了血,四周的宫人皆不忍的转过头去,即便是她们听命于刘娥,但对这种人间亲情还是充满了同情,毕竟她们也是女人。
刘娥冷冷的呵斥蓝继宗道“愣着作甚?!没瞧见李婉仪身体不豫吗?!”
蓝继宗惊醒,赶紧上前扶起李氏道“李婉仪可不敢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您可是宫中的贵人啊!”
“什么贵人?!什么都不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见不得,这贵人又有何用?!”
“放肆!”刘娥大怒,转头看向李氏道“你身为天家的女人,就要负担比寻常人家妇人更重的担子!你的身份也不是你说的算的,而是本宫!是先帝!若是再度胡搅蛮缠下去,本宫不要你的命,但你永远也见不得益儿!”
刘娥的这话深深的击中了李氏脆弱的内心,相比死亡,她更加恐惧这辈子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再次扑到刘娥的脚下惊叫道“娘娘息怒,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娘娘让我见官家一面!”
刘娥低头抬脚,生生的止住了李氏想要再次磕头的过激之举,缓缓蹲下身子看向她道“你觉得现在这般本宫还能让你再见官家?!”
“娘娘?!”李氏一声惊叫,但刘娥不为所动,只是一甩衣袖便往殿外走去,临踏出殿门之前头也不会的轻声道“升李婉仪为顺容,任李氏亲兄为三班奉职,右侍禁、閤门祗侯、权提点在京仓草场!”
随着刘娥缓步离开,李氏瞬间瘫坐在地,但有被彪悍的宫妇架起到锦榻之上,宫妇皆是满脸献媚之色。
蓝继宗悄然上前道“恭喜李顺容!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令兄也算是在朝廷谋了个差事,一身无忧啊!”
“蓝大官,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官家一次吗?”
蓝继宗稍稍不忍,但还是决心安慰道“您看,娘娘给了你兄长朝臣的待遇,能在禁中当值,这是外戚才有的资格,也就是说娘娘认了他的身份,也自然是认了您官家生母的身份啊!您别看娘娘嘴上不松口,其实心理必然是已经动摇的…………”
李氏苦笑道“蓝大官,您就不要欺瞒我了,娘娘每次都是这样许诺我的,一次,两次,一年,十年!蓝大官,我知晓您是宫中的老人,也是看着官家长大的,如同长辈一般,能否让我见一见官家?”
蓝继宗大骇,连连摆手道“李顺容,您高看奴婢了,说到底奴婢也只是一个…………奴婢啊!您求错人了!”
李氏猛然抓住蓝继宗的衣袖,装作力竭的样子在他耳边道“那我应该求谁?!”
“时辰不早了,奴婢该告退了,你们几个伺候好李顺容,还有……据说这些乱子都宫人乱说“叶侯”在宣德楼前的表演所致,以后谁再敢胡言乱语,本官可不会轻饶!”
李氏微微一愣,她明显觉得蓝继宗在“叶侯”这个人身上咬的极重,难道这小小的开国侯能帮助自己不成?!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殿中对奏
无论多么热闹的节日也会过去,元宵节就在东京百姓欢喜的庆祝中结束了,而刘娥比往年都大方,把每户十文钱的上次增加到了二十文,整整翻了一倍。
这也举动也使得不少东京城外的人家,在夏收之前吃一顿像样的好饭食,但对于东京城里的百姓二十文钱不值一提,城内城外的物价本就是天差地别。
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对刘娥的盛赞,毕竟翻了一倍的钱财还是相当阔绰的,这等于对整个东京城的赏赐翻上一倍,朴素的百姓也有自己的智慧和见地,自然也能看到刘娥的好来。
双春佳节必然是好兆头,也使得春季的人们忙活起来,今年是暖冬,据说有些花卉在冬日里还没凋谢,正月十五元宵那天还有卖鲜花的。这样一来最大的好处便是粮食的种植,这是举国上下无论是百姓还是朝臣们最关心的问题所在,现在的大宋还十分稳定,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粮食供应充足。
但去年河南府的那场旱蝗之灾却把这个王朝吓得不轻,这不是发生在偏远之地,而是就发生在京畿所在的河南府。
大量灾民出现的阴影和恐怖笼罩在了朝臣以及刘娥的心头挥之不去,这也使得今年开春之后刘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司农寺的少卿范子渊以及叶安。
农桑乃是一个王朝的头等大事,刘娥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必须在农桑上下功夫,她对叶安那套农业与商业之间的关系非常受用。
“农桑乃财货之根本,农桑足则百姓丰,百姓丰则有余钱,余钱则可通行天下流通为市中所用,故有钱生钱之道也!”
便是连赵祯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因为叶安用了最简单的话来描述二者之间的关系。
范子渊看了一眼边上的叶安,相比自己这小子当真是安稳的紧,全然没有对奏圣人的紧张,甚至还有功夫与蓝继宗打趣。
“娘娘,叶安的比喻很简单,比如娘娘您代表了国朝的财政,而叶安代表商贾,蓝大官则是农人,蓝大官出产了粮食多,那除了他留着自己吃的外,其他的粮食就可以卖给叶安,叶安用了这些粮食,或是卖给其他商贾酿酒,或是卖给其他有钱却少粮的百姓比如东京城中的百姓,或是酒楼正店脚店之类的,这样蓝大官便有了钱,而叶安也从中赚到了钱,同时也满足了东京城百姓的需要,也满足了酒楼正店或是脚店的所需,而这钱财便如此流通了起来,只有流通的钱财才能算是钱财,否则就是一堆铜而已,无论朝廷把铜钱铸造的多么精美,其本质是无法改变的。”
浅显的比喻非常有用,即便是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赵祯也能听懂其中的道理,在刘娥开口之前便道:“如此说来,农桑乃是国朝的根本?便是交税颇丰的商贾也只是从中周转赚取钱财而已?”
叶安缓缓点头,而刘娥却道:“如此到也说的通,只是商贾并非以粮食为主,还有陶,瓷,丝绸,木器,铁器,麻布等诸多买卖,这其中的道理又与农桑何干?”
这已经不是在讨论农业与商业之间关系那么简单了,而是在剖析整个国家的经济运行,叶安笑着摇头道:“启禀圣人,官家,若是要理清楚这之间的问题,那就需请三司使前来,但恐怕范三司使想要讲清楚其中的联系,一时半会也是难事。”
范子渊情不自禁的点头道:“叶侯所言极是,臣年少无知时也曾问过叔父,却被叔父责骂过,国朝农商之事复杂如天象运行,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简单的说清楚,怕是无法为之。”
刘娥微微点头,她执政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问题,微微点头道:“如此农桑之事便是国朝的当务之急,而司农寺从今年春开始,便要推行土豆地瓜,章程何在?”
叶安看向了范子渊,这货有些激动,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掏出了两份奏疏,恭敬的双手举起,边上的蓝继宗瞥了叶安一眼,双手接过呈给了刘娥与赵祯。
见赵祯与刘娥开始翻看奏疏,范子渊清了清嗓子:“启禀官家,圣人,司农寺在去年已用东京城外的官田试种过土豆和地瓜,收获颇丰,令人咋舌,土豆之产量十倍余种,且割成小块亦可生根发芽!产量之高,收获之巨,亘古未有!地瓜虽不及土豆之功,然耐寒耐旱,稍稍浇水便有所获,便是三等旱田亦有丰收!若二者结合,可保我大宋粮仓倍增,丰年荒年皆有所用!此乃大瑞也!”
刘娥终于看到了司农寺的数据,从每亩田地的收获到每一株的收获皆有数字可查,亦有标注的水量墒情,甚至还有粪肥多少的记载,在奏疏的最后居然有了图标的形势一目了然,看了看奏疏的结尾果然有叶安的名字在上,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
“司农寺的奏疏就是不同的,官家看看,便是三司列举只数,也无有司农寺的整齐规整啊!这才是朝臣应该做的事情,列表之事当在朝中推广才是,尤其是三司!”
叶安可不想得罪人,赶紧上前道:“司农寺情况有异于其他官署,故列表呈奏,如此也不一定是最好的举措…………”
刘娥指了指叶安对身边的一脸笑意的赵祯道:“官家看看,这便是孤臣的刁滑!明明是好东西,为了不得罪人便强加托词,连司农寺都能用的东西,三司不能用?!三司所用的数字不多?国帑不需详细?!”
赵祯抿嘴笑了笑:“大娘娘,叶先生想来是中规中矩,不愿得罪他人的,如此不如在三司暂行,也好看看成效如何,若有出入一目了然啊!”
自从叶安成为官家的侍读学士之后,这一年来赵祯可谓是进步神速,越来越有帝王风范了,说话做事也让刘娥指摘不出任何毛病,使得一项以严母定位自己的刘娥产生了一种“错觉”。
虽然心中有所难受,但刘娥还是点头道:“如此便依官家的意思,蓝继宗把此事拟成词头送去夏制诰那里拟旨,传往中书门下。”
蓝继宗赶紧之小几案后坐下,专心的在御纸上拟下词头,再呈阅赵祯与刘娥后派小黄门传给夏竦。
只有通过中书门下的相公用印之后,再传去三司,这份旨意才是“合法有效”的。
而此时的范子渊与叶安打算告退,刘娥却道:“范少卿有功于国朝,赐银壶一双,银勾一双,升其妻六等恭人,赐玉簪一支……”
刘娥的话一出范子渊都麻了,叶安一脚踹在他的腿弯才知道拜下谢恩,至于等待半天的叶安自己却是完全被刘娥忽视掉,只能“幽怨”的离开。
没占到天家的便宜便是吃亏…………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天家家事
离开紫宸殿的叶安知道这是刘娥在敲打自己,毕竟是自己与范子渊一同上疏的,给了范子渊如此的赏赐,自己什么都没捞到自然脸面上过不去。
但可惜的是刘娥并不了解叶安,他只在乎那些赏赐,但完全不在乎虚名,只是为没有从天家薅到羊毛而有些惋惜罢了,至于幽怨或是忿忿不平倒是完全没有。
蓝继宗缓缓走来,小声道:“昨夜深宫有事,关乎圣人与官家之间的事,恐有大患,圣人动了杀心,如此便有大不祥……”
叶安一惊,猛然转身看向一脸慌张的蓝继宗,显然这事情他不该告诉自己,叶安不是傻子从他的话里话外便能听出是什么事情,这是一场刘娥与赵祯生母李氏之间的问题,说的小算是天家旧事,说的不好听乃是宫闱之中的事情。
这不是自己该参与的,但蓝继宗告诉自己,必定是因为自己是少数知晓此事的朝臣,当初他可是当着蓝继宗的面用这事“提醒”过刘娥。
“蓝大官,娘娘不可能杀她!除非她想整个刘家灭族。”
咕嘟……蓝继宗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才小声道:“但那位实在闹得太厉害了,你也知晓此中隐秘…………”
叶安瞪着蓝继宗,他实在怀疑这老货是在坑自己:“我知道其中隐秘又如何?吕相公不知晓?王相公不知晓?魏国公不知晓?这般的事情你问他们要比强过我吧?!”
“老奴倒是有这个胆子啊!那些都是朝中重臣,一旦同娘娘对峙,后果不堪设想!”
“诶?!你这话便有意思了,怎么?我好欺负呗?你老倌到底是甚心思?!”
蓝继宗看了看四周长叹一声道:“老奴倒是不愿搀和这件事里,都这把年纪了,本该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但娘娘不应允啊!官家也不愿老奴离开,陈琳那老家伙又不管后宫的事…………”
这样的吐槽叶安可不感兴趣,他可不愿搀和到后宫的事情中,但凡一个稍稍理智的人就不应该在天家的家事中沾边。
“蓝大官,此事叶安无能为力,后宫之事向来是娘娘说的算,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理此事。”
“若是娘娘行差踏错了呢?!”蓝继宗的声音中充满了深意,看向叶安的眼神也是极尽暗示。
叶安是知晓蓝继宗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疯狂暗示”唯一的可能就是刘娥真的起了杀心…………
深吸一口气,叶安看向蓝继宗道:“若是你敢骗我,从今以后便再难得我信任!”
蓝继宗苦笑道:“事到如今,哪里敢诓骗叶侯?”
长叹一声,看向蓝继宗道:“难怪今日我入宫之后便觉得不对劲,右眼皮跳个不停,原是你在这等着我呢!”
蓝继宗尴尬的笑了笑:“这事情太大,老奴倒不是担心后宫不稳,只是担心娘娘走错了路,一旦铸成大错,想要挽回便太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官家知晓…………”
“该说重话的时候你不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我来做恶人?!”
叶安的话让蓝继宗连连摆手:“叶侯这话说的,老奴在圣人面前实在是人微言轻,又不能寻外臣相助,唯有叶侯在官家圣人面前有些情分,也只能求叶侯来了!”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自己都不知道在刘娥心中的地位,倒是蓝继宗说的如此笃定。
他是真的担心刘娥做了错误的事情,历史上刘娥并没有对李氏下手,但现在可说不定了,历史已经怕发生了偏差,叶安不敢保证现在的刘娥不会对李氏下手。
来宫中的次数多了,叶安对宫中的地形也就熟悉了,但今日蓝继宗带着自己走却愈发的往里去,在穿过福宁殿后苑的时候他便不敢往里走了。
“大官,你可别坑我,再往后便是娘娘所在的坤宁殿!”
蓝继宗无奈苦笑道:“这般的事情如何能不在深宫之中商谈?”
但他的话却没有打消叶安的疑虑,深宫禁中,再加上刘娥这个权倾天下的寡妇,叶安不得不慎重啊!
原本还以为在福宁殿受到刘娥的召见,没想到要去往坤宁殿,相比垂拱殿后的福宁殿,那里可是皇宫中最私密的地方,也是刘娥的寝宫,叶安不愿前往,干脆赖在坤宁殿的外院门口不走了。
“叶安可没有胆子入圣人的寝宫,这是朝臣大忌!便是再过亲厚也不敢前往,何况圣人召见我也该在垂拱殿,到了福宁殿便已经是深入宫闱了!”
见叶安不肯走了,蓝继宗小声道:“那我便去禀报圣人,叶侯在此等待便是。”他也知道事情严重。
很快蓝继宗便悄悄走来,看向叶安满脸的羞愧道:“圣人召见叶侯……”
显然这货被刘娥责骂了,领着自己这个外臣抵达后宫禁中的深处本就是忌讳,况且还是在并未提前奏报刘娥的情况下,这自然是不妥的。
但刘娥还是召见了自己,这也说明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缓缓步入坤宁殿的外门,此时的叶安稍显慌张,四周的宫女中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剩下的也多是膀大腰圆,身形健硕的女子。
后宫中的这些宫女可不简单,有时候她们甚至能够成为扑杀勇士的所在,当年韩信可就是死在这些宫女手中的,且是被用棒槌活活打死。
所以叶安在坤宁宫中行走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招惹了这些宫人,让她们找个错处来说自己的不是。
这里不单单是后宫,更是深宫,是皇宫中的禁忌之地,虽然建筑的外形和规格与皇宫中的他处没有区别,但却给人一种极为森严的感觉。
刘娥对用度的讲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连宫灯上的花纹都要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的错处,冬日里厚厚的丝绸垂帘随处可见,便是连游廊的两边也给盖上了,看的叶安一阵无语。
难怪宫中的开销如此之大,这样的奢侈便是在史书中都能被记上一笔的,可能是瞧见了叶安的惊诧,蓝继宗小声道:“此乃先帝时的赏赐,有些绸缎都是外面的用旧了便翻到里面用,这才看上去有些奢费的,到也并非是娘娘刻意为之。”
叶安摇了摇头:“我非是惊诧这些,而是担心这一幕被官家看见了,也就习以为常,勤俭乃良善之道,当持之以恒才是。”
蓝继宗点了点头引着叶安进入坤宁殿旁的小院之中。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逼宫
刘娥隐隐觉得不对劲,叶安不会平白无故的求见自己,还是在深宫之中,这不符合君臣之道,最少该有的避讳也是应该有的。
她并不知道此事乃蓝继宗所为,熟悉宫中规矩的他打了个时间差和信息差,叶安知道此行的目的,但刘娥却不知道。
此时的蓝继宗已经算是豁出去了,这个世上他最在乎也就是老赵家的这点家事了,若是能让官家安稳的接过刘娥手中的权利,那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自己的这条老命……蓝继宗还真是考虑过,若是娘娘能给一条活路,那就谢天谢地了,若是不给,也活够了不是?
“你今日为何要入宫对奏?别以为有了通行宫禁的墨敕鱼符,便连后宫也能来!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你还年轻,不该如此气盛!”
叶安恭敬的向刘娥施礼,这是在以长辈的姿态教育自己是完全没错的,看了边上的蓝继宗一眼,叶安愈发明白这是蓝继宗这位在宫中多年的内官高明的手段。
叶安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缓缓开口道:“娘娘责备的是,叶安孟浪了,但臣听闻昨日宫中有些事情惹得娘娘不快……”
见刘娥脸色骤变,叶安又赶紧道:“宫中之事外臣本不应叉手,但又听闻娘娘动了雷霆之怒,便觉不妥,还是前来深宫奏请娘娘三思!”
刘娥气息紊乱,冷冷的扫了一眼边上的蓝继宗,这才开口道:“连你都知晓了?本宫这后宫之主是不是如同一个摆设?!”
“娘娘动了真怒?!”
叶安步步紧逼,看向刘娥的眼神愈发的坚定,他相信若是刘娥真的要对李氏动手,那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刘娥的态度稍显局促,言语闪烁道:“本宫虽为六宫之主,但也不能随意处置他人,何况是先帝遗妃?是吧叶侯?!”
话一出口刘娥自己便慌张起来,而叶安的脸上也浮现出她最不想看见的笑容,笑眯眯地说道:“臣并未说娘娘所恶何人啊!”
刘娥稍稍平复心绪,在面对叶安的时候总能被他占据主动,刘娥每每厌之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作冷静道:“既然知晓自己是外臣又为何要理宫中之事,本宫自有公断!”
“天家无小事,小道宫中支出,大到帝王选后,何曾有过小事?何况事关官家生母,臣不得不劝娘娘慎重!”
叶安的话让刘娥彻底放弃了挣扎,无奈地看向他道:“你也知道后宫的事情了?这也难怪,天家的事情想要瞒住外人,怕是比水中的渔网还要疏。你觉得本宫该如何?”
刘娥说完便紧紧地盯着叶安,她想要知道叶安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就在深宫的刘娥即便是执掌大宋的最高权利,也不会去随意相信任何人。
但对叶安与秦慕慕她有不同看法的,她从根子上认为这两人就不属于大宋,甚至不该属于这凡间,因此对叶安她有别样的期待。
“臣以为,此事还要看清其中的利害,毕竟娘娘也有族人,他们在大宋活着就是刘家的延续,若是没有了……”
刘娥猛然一惊,这是在拿她的家族在威胁她!
叶安明显感觉到对面射来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盯着刘娥道:“娘娘,时间万事皆是如此,若娘娘觉得不中听,只是因长生说中的要害而已。长生斗胆问娘娘一句,此事可有两全之法?!”
见刘娥并不回答,叶安便起身道:“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一切都会往这件事最坏的方向发展,最终很可能因为一句谗言,使得整个刘家覆灭,至于娘娘您……恐身后之事亦不稳妥!”
“啪……”
刘娥手中的茶盏翻落在地,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临朝称制时的淡定和从容,有的只是满脸的慌张和恐惧。
叶安看到这一幕心中长松一口气,秦慕慕说的对,是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刘娥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她死后被千夫所指,被人冠以“恶名”。
古人对身后的名节很是看重,越是地位崇高的人,越不希望自己死后名节有损,至于君王和皇后更是如此。
但可惜活着的时候常被冠以尊号,死后的谥号却不是谁都能做主的,刘娥现在的尊号是“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这就是说给她听的,但死后如何?是恶谥,还是美谥?
更重要的一点,是否能与真宗皇帝合葬永定陵?这些都是她所不敢想象的事情。
叶安在此给予她严重的提醒,其实就是阐述利害而已,至于如何决定,相信刘娥心中已经有了结果,自然不会久留深宫。
告罪一声后便请辞离去,临走之前刘娥忽然轻声道:“你这小子总能说到点上,但本宫也不需你这般提醒,知晓该做何决断!”
叶安叉手一礼:“圣人明鉴!长生告退!”说完便瞥了一眼蓝继宗,脚下轻松的离开。
待叶安的身影消失在坤宁宫的宫门,刘娥便转头看向蓝继宗道:“你是护主心切,此事关乎本宫名节,算不得做错了甚,但你私自领着外臣入深宫禁中却是犯了天条死罪,本宫可念你坦诚,既往不咎,如有下次,抄家灭族休怪本宫无情!”
蓝继宗如蒙大赦,急急拜下:“娘娘仁慈,奴婢谢娘娘不杀之恩!”
“传本宫口谕,每月十五可令李顺容观瞻天颜!”
蓝继宗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刘娥,没想到她居然会让李氏每月看望官家,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啊!
刘娥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黄衫,皱眉道:“但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若有必要掩其口舌,以免她有发了疯病!”
蓝继宗立刻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差事办稳妥!”
这件事无论是对刘娥,还是对李氏,甚至是对赵祯都意义重大,蓝继宗长舒一口气的离开,而刘娥自己也是如释重负。
之前她拿不定主意,现在好了,叶安的对奏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终究还是官家的…………
而等官家亲政之后,只要有一两个小人向官家进谗言,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是对赵宋江山的功绩也会被无情的毁灭掉。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大买卖
春天万物生长,在这个宝贵的时节没有人敢于懈怠,叶安带府中几乎所有人来到了城外的庄子,虽然商业和轻工业是云中郡侯府的重点,但农耕依然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叶安也是没办法,铁牛以及侯三的老母亲不断的向他建议该春耕了,最为主人家可不敢荒废自家的庄子里的土地,荒地?荒地翻耕好了就是良田,侯府还差从蔡河引水灌溉的钱?!
好吧,叶安觉得两位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即便是自己不想去,秦慕慕也会用“恶狠狠的”眼神逼着自己同意…………
没办法几乎所有的东京官宦之家都去城外参加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了,而叶安与秦慕慕每次出门,葛善书以及信陵坊的百姓们便会上来询问“侯爷,春耕可是大事,侯府在城外的庄子可不能不上心啊!”
这就如同在自己家中挂上了一个空鸟笼子一样,只要笼中无鸟,就会有人来问你鸟是什么时候飞走的……直道把你折磨崩溃。
在多方压力……不,应该叫关心下,叶安只能带着侯府中的所有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城外进行一年一度的春耕。
当然,他自己与秦慕慕原本是不愿参与到这种体力劳动中的,毕竟有着强大资本的云中郡侯府完全有能力雇佣大量的庄户完成这场春耕,至于一年中的夏耘,秋收,冬藏也能交给他们一并完成。
但即便是如此,作为主人家依旧要参与到一年四季中的每个时节,因为无论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秦慕慕和叶安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既然要融入到这个时代,那就要什么都参与一下,于是两人决定,从现在开始向大宋的“土著”努力靠近。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些,但高高的太阳挂在天空,依旧让劳作的人们开始感受到一丝炎热,耕地的老黄牛在前面甩着尾巴的走,叶安在后面小心的扶犁。
这操作看似简单,但若是没有一定技巧,就擎等着在地里吃亏吧!
在叶安看来,这样犁地的效率并不好,不是传统耕犁不好,而是机械机构上出现了问题,但看着边上铁牛与侯三两人轻松自如的驾驭牛犁在地里穿梭,叶安觉得自己该一头撞死在田头。
仿佛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田间地头的好手,只要到里田地中,便是如鱼得水,铁牛一手扶犁,一手挥舞着鞭子在空中抖出鞭花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脆响,老牛便会在他的催促下保持相当稳健的速度前进。
至于侯三,叶安一度认为他是“公冶长”一般的异能者,在犁地前趴在老牛的耳边说了一大堆话,之后下地时他的老牛居然不用他的指挥便能沿着直线来回翻耕土地。
叶安忽然发现,在土地中自己的拙劣实在是格格不入,以至于在前面牵着耕牛的王帮看向自己地眼神都是怪怪得。
铁犁撞到了一块大石头,叶安跳上犁蹬,用自己的体重以及牛的力量一起把石块翻开,这才得以继续前进。
至于边上的田地里,赵虎以及一种亲兵们更是轻车熟路的忙活着,他们都是农家的良家子,也是壮劳力,自从他们到了侯府之后,一家老小也都被叶安接到了庄子上安置下来。
本来叶安想要把他们的家人安置在侯府的,但无论是亲兵们,还是王帮都坚决不同意这件事,王帮是觉得侯府中外人太多不好,而亲兵们则是认为自己不该享受这般的待遇。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庄子中自在些,侯府在东京城外的庄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多以作坊为主,虽然是叫作坊,但规模和产量早已不是作坊能够相提并论的了。
随着砸钱的越来越多,规模也在不断的壮大,俨然已经占据了半个庄子的土地,以至于叶安想要开荒都只能找另一块地来耕种。
水泥厂不断的烧砖,烧制石灰,产量也一天天的提高,库房扩建的速度越来越快,若是能有钢筋,叶安甚至可以打造出混泥土结构的建筑出来。
但虽然建筑的依旧以砖石结构为主,但路却能开始铺设了,碎石子,沙子,水泥,这三样东西在这个时代可算不上难找的东西。
尤其是漕运发达的东京城,河沙还真不少,碎石子也可通过石块破碎后得到,这东西也算不得值钱,水泥是自家产的,除去卖出去的一部分之外,剩下的完全可以自用,再说路也不是一天就铺好的。
春耕时节,官员是有休假的,叶安打算利用这几天时间把庄子到官道之间的水泥路给铺好,最少形成规模,顺便培养几个铺路的人才。
对于古人来说,修路和架桥一样是做善事,为何?因为这两样工程的投资和耗费都是极大的。
修路对于常人甚至是富户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承受的事情,就算是地方乡绅想要修路也只是出钱,而出力的人也需要请乡亲们帮忙。
最参见的道路便是以三合土修建的,这样的路面坚实耐造,还能渗透雨水,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路面积水,但时间长了,路面难免会出现大量的剥离层,打风一吹飞沙走石。
但叶安修建的是水泥路面,尤其是在初春时修建,夜晚的降温对水泥路的散热有着极大的好处。
随着土地翻耕完毕,种子被种下,水渠的水也被从李家的庄子引过来灌溉,小半个月的春耕算是结束了。
李尊勋卷着裤腿便过来了,而刚刚生产做完月子的长公主赵清懿也和秦慕慕一样包着头巾提着藤篮跟在后面。
叶安赶紧上前把两人请到庄子内的避风亭里,秦慕慕摆上茶点招待起了“邻居”。
没错,侯府的庄子就是在李家庄子的边上,当初就是李家的庄子直接划给了云中郡侯府而已,因为都是荒地,李尊勋都没好意思要几贯钱。
“听闻你这小子要修路?这可是亏本买卖,开封府可是在东京城外修了不少的官道,咱们两家用的可算是极好的官道了,好修什么路?”
叶安奇怪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李遵勖与赵清懿更加快怪的看向叶安夫妻二人,最后苦笑道“你们不会不知晓了吧?可通行三辆马车的叫“路”,可通行两辆马车的叫“道”,可通行一辆马车的叫“途”!你们的路要修的多宽?!”
叶安与秦慕慕对视一眼,难怪庄户们看向他们两人的表情不太多,这就是在看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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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大势所趋
“那不应该叫水泥路,而是叫水泥道?”
叶安看了秦慕慕一眼,试探着对李遵勖开口,谁知他一口茶水喷出,连连咳嗽“你……咳咳……你这小子是不是傻了,哥哥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修这水泥道啊!开封府每年出钱休整官道,到时花些钱请那些修路的劳役帮忙修缮一下咱们的小道便是,何苦费钱费力的自己修?!”
原来是这个意思,叶安想了想阔气的挥手道“那没必要,咱们家就是要修水泥路的,不光要修到官道上,以后还要修到东京城中,修道信陵坊去!”
李遵勖一呆,而边上的赵清懿冷冷的看了叶安一眼“你疯了?!这事情可不是你说的算的,你可知晓官道为何叫官道吗?那是官家的道路!任何人不得侵占!你把水泥路修道了东京城中去?那岂不是你云中郡侯府的路?旁人还能不能走了?!”
叶安忽然一愣,随即拍着脑袋,看向不解的秦慕慕苦笑道“我犯了个大错,这路也是私有制的。”
“啥?!”
瞧见叶安无奈的眼神,秦慕慕这才明白“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这道路还能是私有的?”
叶安点了点头小声对她说道“小到田间地头,大到修路架桥,这些其实都是私有的,但一般不会有人计较谁从上面走,只是若真的计较起来,还真是人家的,有权让你不得通行,这也是为何会有“无路可走”这个词的由来,路是人家的,只要人家不愿让你走,你就走不得!”
这是古代私有制的一种体现,但秦慕慕有些接受不了,叶安只能无奈的苦笑道“咱们家的水泥路也只能修道官道连接处,想要修到东京城,修到侯府门前怕是不可能了。”
秦慕慕微微点头,看向李遵勖道“若是开封府返修官道,我普惠商号接下这比买卖不知可不可以?”
李遵勖和赵清懿皆是一愣,他们还从未想过这件事,也从未听说过有商号会接下这种买卖的,毕竟朝廷用人是以劳役的形势召集百姓,本来成本就不算高,完全没有必要转给普惠商号来做啊!
赵清懿看到了夫君的眼色,连忙开口道“好妹妹,这亏本的买卖如何敢接下来?就算是做善事,咱们不赚钱,也没有赔钱的道理啊!”
秦慕慕没有直接回答赵清懿的话,而是看向了叶安,果然叶安也是稍显惊诧与秦慕慕对视一眼,双方心领神会的达成默契。
从赵清懿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事情不是不可为,而是不挣钱!
天地良心,这个时代的政府工程居然会没人接,城建向来是最为赚钱的部份啊!而眼下云中郡侯府有着大宋水平最高,质量最好的建筑材料,只需要培养一支专业的施工队伍,那这种完全没人竞标的买卖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钱也太好挣了些,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直接让叶安与秦慕慕两人脑袋发昏,也不顾边上莫名其妙的李家夫妇二人,便开始商议。
“咱们的水泥,碎石,黄沙都可以满足供应,还能拓展咱们自己的生产规模,利用开封府出的钱开设河沙作坊,碎石作坊,供应原料,第一笔钱直接投入到原材料的制造中,至于开封府议价这件事我亲自去!”
叶安说出了秦慕慕想要的结果,但她却摇头道“你不能去,你去了会被人说是以公谋私,我去,毕竟我是普惠商号的老板娘,这事情最后也是要我拿主意的,就看王臻上不上钩了,第一次物美价廉,第二次实惠实用,第三次可就是我们说的算了,嘿嘿嘿…………”
赵清懿看着秦慕慕笑得毛骨悚然,不满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买卖真的赚钱?可不要坑了王臻,否则娘娘知晓了必定祸及家门,咱们妇道人家可不敢做这种事!”
秦慕慕笑道“嫂嫂放心,这事情做得!且能越做越好,咱们普惠商号算是寻了个一劳永逸的买卖。”
对面的李尊勋和赵清懿满脸的狐疑,他们可不信叶安与秦慕慕能够在修路这件事上赚钱,还是赚开封府的钱。
若是真如他们所说,那别人为何不做,哪里能等到普惠商号插手此事?
但相比之效,叶安与秦慕慕却是信心满满,只需要提出合理的议价,低于开封府往日修路的成本,且普惠商号能再低于议价的钱把路修好,那剩下的部份就是净赚!
如此就要看秦慕慕议价的本事了,当然她不会一个人操办此事,还有整个普惠商号的掌柜从中帮忙,技术按成本,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降低开支。
一旦此事做好,将会为普惠商号打开全新的思路,以后东京城中的所有城建可能都会成为普惠商号赚钱的项目,而关键的是这一举动不光是让普惠商号赚钱,更是可以为朝廷节省开支,提高声望。
毕竟召集劳役是要成本的,即便没有工钱,也需要支付大量的粮食开支,以及其他各种成本,而原材料这方面也是需要开支的。
但只要把这工程交给了普惠商号,那所有的开支将会由普惠商号自己承担,开封府只需要在工程开始前付一部分钱财当作定金,再在工程结束之后验收合格付出剩下的工程款就好。
这种委托式的方式,必定会让王臻这个开封府知府事动心,也会给他带来相当大的政绩,只要他不是个傻子就不会拒绝普惠商号的议价。
李遵勖和赵清懿夫妻二人在听完叶安的描述后目瞪口呆,他们想不通明明是不赚钱的买卖,为何到了叶安这里就能变成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好处,双方优势互补,为国计民生省钱省力,当然叶安敢于这么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对普惠商号的施工质量放心。
信陵坊的改造和建设就可见一斑,而信陵坊也是东京城中唯一使用水泥路面的街巷,四周的其他各坊早已想要进行这样的改造,但叶安为了信陵坊的独特性,一直没有松口。
即便是李遵勖提出想要普惠商号改造高头街的时候,叶安依旧没有答应,而现在,或许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毕竟连锁百货一旦在东京城中铺开,道路运输可能会成为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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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被人家当枪使了?!
一场雷雨结束了春耕这种劳其筋骨,而这段时间秦慕慕也没闲着,利用空暇时间也带着普惠商号的掌柜们成功游说了开封府的知府事。
叶安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得益于在东京城外,案牍上的琐事并未困扰他,这段时间以来他轻松的无以复加。
虽然每日都在和土地打交道,但也是从中学到了古人的智慧,荒地不是不好,只是没有开垦而已,一旦开垦好了,翻耕完毕,一片良田就此形成。
庄户们脸上喜悦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叶安亲自带着他们开垦荒地,也让庄户们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毕竟能下地的侯爷说破大天也不会是个坏人。
这是庄户们最朴实的想法,叶安有些无奈,但更觉他们可爱,朴实的想法总能感动人的。
数片田地都被开垦好,亲兵们围坐在田埂上在落日下互相打趣,说着荤段子,叶安挨个的给他们起着外号,什么“赵大锤”“燕铁头”之类的,亲兵们倒是笑眯眯的接受。
李遵勖催着叶安讲故事,他本就喜欢佛法,最喜《西游记》的故事,只要叶安闲暇起来,他便催促着快些讲,不知不觉中已讲了八十多回。
“太阳西斜,就像现在这样,师徒四人来到凤仙郡,这个本该繁华的天竺外郡,却只见民事荒凉、街衢冷落,富室聊以全生,穷民难以活命……皆因干旱所致,原来此地以三年未曾降雨!”
干旱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恐惧的天灾,听到这段不禁心神一紧,但人却向叶安凑的更近了一些。
“大圣先找到东海龙王。龙王说“我虽然能行雨,但我只是个当差的,哪能擅自下雨呢?你要真想下的话,还得烦你到天宫找玉帝请一道降雨的圣旨。于是大圣腾云驾雾到了天庭。刚到西天门,早已被护国天王等人拦住。待说明原委,对方答道“那地方就不该下雨,凤仙郡侯得罪了玉帝。”大圣仍不肯善罢干休,径直找到玉帝问个究竟。玉帝道出了个中原委“三年前,本尊亲临,巧遇凤仙郡郡侯夫妻二人口角,这般琐事本尊自然不管,然这厮居然掀翻了供桌,然后又让狗吃了地上的供品,此乃冒犯天条,本尊故降罪凤仙郡,唯有做到三件事一是天庭中那只拳大的鸡啄完米山;二是狗舔完面山;三是灯焰烧断一尺长的金锁………方能普降甘霖。”
“这便是有些过分了,鸡啄完米山要什么时候?!狗舔完面山又要多久?!灯焰烧断一尺长的金锁这如何可能!分明便是这神仙刁难人!”
赵虎最是正义感爆棚,不满的嘟囔,但见李遵勖眼神不善,便又止住了嘴。
反倒是李遵勖似笑非笑的看向叶安“堂堂玉帝,肚量还不及观中老道,因这般的小事便施雷霆之威,恐有悖明德之举啊!”
叶安连连摆手道“长生可没有影射任何人,李大哥万万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一人之口绝千万人之活路,是当慎之又慎的,这故事你该讲给官家听才是。”不知怎的李遵勖就能把故事与现实连接在一起,他倒是想的真多。
没错,这故事的寓意有很多,就看你如何去理解了,叶安点头笑道“官家已经听过了,只是闲着无聊,才又讲给你们听一听,聊以解乏呗!”
李遵勖眼睛一亮,急急的问到“官家是如何说的?”
说是不愿搀和到天家的事情中,但说到底还是在意赵祯的一举一动,不希望他走上歪路,这个姑父到也算是称职。
叶安无奈的笑了笑道“官家只是好奇鸡啄完米山,狗舔完面山,灯焰烧断一尺长的金锁,哪一个更快些……”
李遵勖微微一愣,随即盯着叶安伸手便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子!看看你给官家教的,什么都想要试一试,这不是你格物之学教出来的弊端是什么?!”
见李遵勖动怒,肩膀酸痛叶安无奈道“放心,其中寓意我以向官家阐明,不会有何问题,反倒是你总是口是心非,早晚被人说出不是来!”
李遵勖尴尬的松开手道“我何时口是心非了?”
叶安不看他,只是盯着树杈上如同一尊大佛似得陈琳道“大官就别坐在树上了,上个月我可是被蓝大官请入宫中的,你们二位敢指天画地的说此事与你们无干?!”
陈琳扫了四周一眼,亲兵们,庄户们顿时作鸟兽散,虽然老得如同朽木,但陈琳依然灵巧的从树上“飘”下来。
“你自己也说了,天家无小事,天家的家事就是国事,怎么现在后悔了?”
叶安摇了摇头“倒不是后悔,只是你们不该把我拉出来,朝堂之上正直清贵的愣头青多的是,哪一个不是好“棋子”?”
李遵勖被叶安说的一脸尴尬,陈琳却是不慌不忙道“你觉得那些愣头青能有你这般的知进退?你好歹也是个孤臣,你对圣人谏言乃是真心实意的为圣人好,至少圣人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其实我也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李氏见官家的好,早晚会出事!”
叶安的话让陈琳嗤之以鼻,而李遵勖却是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等不想?你以为圣人不想?但却不能了啊!事情远没有你想象之简单!有人特意传话给了李氏!后宫为何波澜起?还不是因为有人把手伸了进去!圣人以雷霆手段震慑,你以为只是为了治罪李氏?!这是在敲打背后的人!”
叶安愣愣的看向李遵勖,又机械的转头望向陈琳,他忽然发现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且还甘愿被人家当枪使了!
“你们是说有人想要插手宫中,以李氏为棋,离间圣人与官家?!”
“何止离间?!若圣人真的……鸩杀李氏,必定会有人把一切的真相告知官家,到时大内禁中,朝堂之上会如何?!天就塌了!”
这是真的惊骇到了叶安,他到大宋一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许多隐秘他也都知之甚详,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知道的,都是只不过是一层表象而已。
自以为聪明,自以为能拯救天家的关系,实际上也不过是在陈琳与李遵勖和蓝继宗三人的安排下的“棋路”而已。
此时叶安才发现,原来李遵勖这位外戚一直是个“扮猪吃老虎”狠角色,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看似不参与朝堂之上的事情,但却在暗中帮助赵祯这位“大侄子”。
叶安唯一好奇的是,陈琳,蓝继宗,李遵勖,甚至是赵清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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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该亮剑了
没人会给叶安答案,即便是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毕竟在被人利用过一次之后,警惕之心就会产生,无论是对蓝继宗还是对陈琳,亦或是李遵勖夫妻二人,叶安都会保持警惕。
在晚间的时候,叶安在被窝里把今天得知的真相一字不差的告诉了秦慕慕。
她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哑然失色,抿着嘴唇许久之后只是苦笑道:“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人家,小看了这个世界上忠于皇权的那股力量,也小看了皇权争夺的激烈程度。”
叶安则是叹声道:“咱们谁也不能相信了,即便是李遵勖与赵清懿也不能随便相信,他们利用过我一次,说不得便会有下次。”
“但咱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与他们捆绑在一起了,普惠商号已经无法从咱们两家中分割出去,在外人看来,李家与云中郡侯府就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你这孤臣可一点也不孤了!”
叶安耸了耸肩膀,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房梁小声道:“我觉得这也许不是坏事,咱们等同于也拿捏了李家,毕竟捆绑在一起的情况下,普惠商号依旧是咱们在运营,李家只是从中吃分红,参与管理的那些掌柜可是在站在商号这一边的,咱们对这些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让他们开始不自觉的排斥李家的干涉,这是好事。”
秦慕慕惊讶的看向叶安:“你是不是在当初对赌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为的就是控制李家的产业和买卖?!”
叶安冷冷一笑:“李家就是贵族资本,他们只在乎利益和钱,但却对经营以及经营中的各种手段一窍不通,我原本是不打算侵吞他们家产业的,但谁叫李遵勖利用我当了一次棋子呢?从今以后我不会太过相信他了,上一次当,看清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也能让咱们放开手的去控制普惠商号,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秦慕慕默然不语,她与赵清懿的关系更加的亲近,她在李家感受到了亲戚一般的感觉,现在听叶安这么一说,心中还是有些疙瘩。
但同样她也知道李家不该欺瞒叶安,更不该利用他,一次的耍手段就会失去叶安所有的信任,两家之间的关系再无机会挽回。
“咱们之前定下的五年计划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李家撕破脸皮,毕竟当初李遵勖和赵清懿也是把咱们当作通家之好来处的,我明天便要同曹玮谈谈,曹家可是极为希望进入普惠商号中来的。”
秦慕慕翻身看向叶安:“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李家定然是会不好受的!”
“嘿嘿,不敲打他们一下怎么能让他们知道疼?有时候该亮剑时就要亮剑,让别人知道你的强大,也让他们知道我云中郡侯府是会反击的!”
秦慕慕轻轻抱住叶安,用极小的声音道:“咱们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亲近的人,陈大官,蓝大官当初待我如同自家后辈,我们该怎办?”
“他们两只是护佑小皇帝的两条忠犬,在这件事上他们没错,只是不该欺瞒我!毕竟赵祯也是我的学生……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很蠢,屁颠颠的跑去上谏刘娥,只是为了避免她与赵祯交恶,却不知有人在背后故意挑唆。”
叶安的话音刚落,秦慕慕便猛然从床上坐起道:“不对,如果这么说,一直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出手,如此一来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当初对你下手的人!”
这丫头总算是看明白了,叶安笑眯眯的拍了拍身侧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一直觉得朝堂上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暗中窥伺,这次被李遵勖他们利用反倒是让我看的更加清楚,这不是坏事啊!虽然被别人当作棋子,但好歹看清了棋局,这很好!”
前面还是风轻云淡,可到了后面叶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秦慕慕深知叶安的脾气,拍了拍他的胸口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等!以逸待劳!只要能让小皇帝安稳的接手皇权,亲政,那股力量必然会跳出来的,只是早晚而已。”
“嗯,我知道了,咱们家的根基已经不错,该如何就如何,不能被别人一个手段便打乱布局和章程!”
“果然是我冰雪聪明的娘子啊!”
“李家以后我便少去些。”
“不,该去还是要去的,尤其是我即将得罪李家夫妻二人,你更是要多去,免得让人觉得咱们私德有损,生意是生意,私交是私交,不一样的,只要私交还在,就不算撕破脸。”
秦慕慕终于见识到叶安的手段,微微点头道:“我听你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造人?!”
“等着吧!”
……………………
太阳在鸡叫声中缓缓吐露辉光,整个庄子也开始了充满活力的一天,得益于秦慕慕这半个多月的努力,普惠商号拿下了今年休整官道的项目。
只不过无论是王臻还是其他人都觉得叶安夫妻二人是疯了,这么明显稳赔不赚的买卖也敢接下来。
要知道这事关国计民生的事,开封府也付了钱,若是做的不好必定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若是做的好了必定亏本,简直是出力不讨好啊!
但叶家庄却轰轰烈烈的开工了,先是开始在黄河边上建了采集河沙的码头,其实河沙很好采集,黄河水中本来就有沙硕,只要通过翻水车把浑浊的河水翻上来排除水留下毛沙晒干就好,接下来便是过筛挑选出细沙,这就是河沙了。
古人建房子是不用沙的,所以黄河的河沙几乎无人开采,但对于修路以及使用水泥盖房这件事来说,却是离不开沙子。
叶安在修路的同时,也打算给东京城外的庄子里搞出统一美观的房舍来。随着庄子里工厂的增加和扩建,人口越来越多,原本的房舍已经安置不下这些人了。
不少人家还住在茅草房子里,好在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但相比阳城县的叶家庄,东京城外的庄子却要寒酸许多。
在叶安看来他手中的资本应该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一味的只顾赚钱,让那些为自己卖力的工人家属受委屈,让孩子们在破败杂乱的房舍中穿梭玩耍。
孩子童真的笑声与他们四周脏乱差的环境格格不入,明明各家都有些钱了,但房舍连在一起还是如同贫民窟一般不堪入目!
于是叶安与秦慕慕一商量,干脆把此次修缮官道与庄子的改造放在一起进行,一举两得。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要想富先修路
修路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钱,有了钱就可以买材料,但钱对于普惠商号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虽然才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普惠商号却已经成为东京城中最火的买卖。
日进斗金都不足以来形容普惠商号的铺面,在不断的吞并之下,许多零售业已经出现了垄断的趋势,而且这还是在叶安与秦慕慕的控制之下,若是放任这个庞大的资本进行运作,谁也不知道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存在。
普惠商号已经不再是一家简单的商号,叶安并不排斥外来资本的进入,各个铺面掌柜所组成的“总号会议”已经不止一次的催促秦慕慕与叶安快些实施他们之前拟定的“大百货”计划了。
但叶安却以时机尚不成熟为由拒绝了掌柜们的催促,现在需要做的是在东京城中购买庞大的数量的铺面,而这些铺面的装修,人员,货物储备和摆放都需要详细的规划。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交给这些经验丰富的掌柜自己商讨决定的,计划书自己还没看到,怎么就能同意他们的要求。
还有便是运输问题,得益于刘娥的统治稳定,大宋平定环州之乱后国内稳定,经济发展是必然的,而宋人的享受主义非常强大,不光百姓们喜欢消费享受,大宋的官员士大夫们也是如此。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官员们的薪俸高,高薪养廉之下,奢靡之风便会不自觉地生长起来。
叶安相信,当所有的“大百货”连锁铺面开张之后,货架上的货物会很快被前来消费的人群抢购一空,因为这种类似于超市的连锁百货销售形势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数量庞大的商品和种类已经会让好奇的宋人忍不住把所有东西都买走。
并且叶安要求这些货物的价格不得高于市面上的价格,有些甚至还要地于当地的价格,即便是亏本也要保证低价,但一个货物的亏本,完全能从其他货物的身上找补回来啊!
大百货商铺就是要走量,大大的走量,如此一来才能带动消费,形成良性循环,并且促使工厂进行产业升级。
而走量的前提是什么?这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运输!
只有保证运输的情况下,大百货商铺才不会担心货物跟不上的情况,货架上空一天,损失的就是一天的财富,这是叶安乃至整个普惠商号都承受不起的损失。
快消是有代价的,时间上需要每日补货,在此之前叶安与秦慕慕亲自在东京城中考察了大量的店铺,对百货的经营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如此便是叶安与秦慕慕为何要接下开封府官道修缮的原因!
在别人那里是亏本的买卖,但对于普惠商号来说,这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水泥路的修建已经开始,先从庄子开始,一直修到官道,这段路是属于庄子的,叶安并不担心,可一旦开始修缮官道,势必会影响百姓们通行。
且水泥路和别的路不一样,需要时间来冷却水泥使其固化。
但叶安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分段冷却的办法叶安自己都忘了,但修路的匠人却是率先提出,并且得到了秦慕慕的采纳,顺带着也获得了五十贯的赏钱。
叶安在从司农寺散班回来后听闻这个消息,不满的砸了砸嘴:“这五十贯应该是我的,我今天在司农寺便想到的,但还是被人家捷足先登嘞!”
秦慕慕笑道:“这不是好事吗?就算是你先想到的,这钱也该给黎大匠,人家可是将作监中出了名的营造好手,因为上了年纪被将作监给辞了,我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才给请过来的。”
叶安笑了笑,他只是埋怨了一下而已,这种奖励制度是他提出的,又怎能自己奖励自己?
“如此甚好,修路的事情便交给你盯着了,我这几日便收拾东西住到司农寺里去,你……你别这样看我,确实是司农寺的差事太忙了,眼下已经到了春耕之时,该推广土豆和地瓜了不是?这是大事,谁也耽误不起啊!”
秦慕慕微微点头,但随即瞪着叶安道:“你和范子渊注意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去青楼,就是司农寺这官署衙门也给你冲了!”
“不至于,不至于!”
叶安连连摆手,寻常人冲个县衙都是造反的大罪,但秦慕慕这丫头真要是冲击司农寺官署衙门,尤其是带着一帮女子,怕是巡城虞侯,厢巡使都拿她没办法。
稍显尴尬的笑了笑,叶安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两人为了优生优育也是拼了,到现在还没有那啥,生怕意外有了孩子。
搬到司农寺去住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有因事情繁杂,叶安不得不范子渊一同搬过去,更重要的是朝廷催的紧!
无论是刘娥还是满朝文武对土豆和地瓜的产量皆是颇为期待,如何把那些良种发给百姓,如何妥善保管,如何教农人耕种,如何打消他们的疑虑去种植这些全新的农作物等等都是问题。
农业依旧是封建王朝的基础产业,由不得朝廷上下不重视,这次还只是在东京城附近以及整个京畿路推广,范围不算大,只有推广的效果足够好后,才会继续向其他各个州府进行推广。
何况司农寺的事情可不知是这一点,还有大量的繁杂琐事需要少卿亲自处理,也就意味着叶安与范子渊在这个春天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司农寺的政务上。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乃一年之始,怎么可能不忙?即便是以叶安这般的办事效率,也要担心在夏耘之前处理不好这些。
秦慕慕自然知道这些,威胁归威胁,该给叶安装车的东西可是准备了不老少,牛车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还特意给叶安准备艾草让他能在夜晚疲乏的时候泡脚,这是她听夏竦的婆娘说的,说是艾草泡脚能舒筋解乏,去除湿气。
叶安坐在车中微笑着看了看秦慕慕,挥手告别后便盯着头顶上气味浓重的艾草叶无语,这都是什么偏方,但他心中却是暖暖的,这些都是秦慕慕对自己的关心啊!
俩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个世上若是不能互相取暖,那还不知活成一副什么模样!
但此次叶安搬去司农寺,更加重要的原因是他担心土豆会出现退化现象,当土豆在一个地方种植久了,重茬种植必定会出现问题,还有就是土豆的种类,在不同地方生长的土豆会因地质原因产生改变,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而是一件有利于多样性的好事,如果发生退化现象,只需要调换两地的土豆种子,就能解决。
这也是为何叶安会在阳城县大量种植土豆和地瓜的原因,他要早早的打下基础以防万一。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饮宴
到了司农寺的叶安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被范子渊带着一群官吏簇拥着去了酒楼。
一场不伦不类的“接风宴”便出现在了叶安刚刚到任的时候,若是秦慕慕得了消息,还不知会如何埋怨自己。
瞧着范子渊兴奋的模样,叶安高度怀疑这货就是打着公务繁忙的名头住到司农寺中去的,为的也是方便出来饮酒作乐。
毕竟老范家的家规……呵呵……
看着身边的陪酒的妓子,叶安笑着让她退去,顺便道了一句:“酒钱,花钱一样少不得你的,且退下吧!”
原本还是一脸清纯,带着青玉簪的妓子顿时不乐意,但知晓叶安的身份高贵,不敢过多攀扯,只是用极度幽怨的眼神在边上磨磨唧唧的离开,临走也没等到叶安的挽留…………大为失望。
“叶贤弟真是不解风情!今日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便算是在一个衙门里正式吃喝了,以后少不得这样的饮宴,如此毫无情调,让旁人如何是好?”
范子渊砸了砸嘴不满的埋怨起叶安来,叶安环顾四周,这些官吏他到也都认识,身边坐着一脸谄笑的便是周光祖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诸君莫要在意本官,尽兴便好!本官实属无奈,家中自有规矩“君子立身在直”,但凡成亲之后忌讳在外沾花惹草,夫人又是谨遵家训的,这便不妥了些,既然是本官扫兴,那这顿酒钱便由本官来会帐,诸君随意!”
叶安的话让众人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而范子渊手挠的如同狗爪子:“本就是给你接风饮宴,这酒钱也是司农寺的公使钱,你会的甚帐嘞!”
“以后公使钱不得擅动,出来饮宴大家凑份子吧!或是谁请客也是可以的。”
偏厅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呆呆的看向叶安,这不是傻子吗?公使钱本来就是给衙门中官员饮宴使用的,现在不让用,出来喝酒吃饭还要自己花钱,这是几个意思?就算是你要贪钱,这么做也太过难看了些吧?
瞧见众人看向自己,叶安笑了笑:“这些钱用来干什么不好?非要用来吃吃喝喝?朝廷给的公使钱是为何让咱们更加妥帖的为朝廷做事,这钱以后便是各位的贴补钱,以后饮宴皆由本官包了如何?”
原来这位叶侯不是来贪钱,反而是来给大家送钱的!
虽然叶安是用商量的口气在和范子渊说,但范子渊在一众官吏盯着下哪里敢反驳,谁都知道这公使钱都是用来饮宴吃酒的,还能这般的变成赏钱?
“之前本官一直多有旁事,未曾在职司中任职多久,从今日起,凡我司农寺任职的官员都给本官的规矩记住了!能者多得,劳者多得!本官就认这个道理!”
叶安说完便有人觉得这是在打官腔,左右不过是把钱从原本的吃喝变成大家伙的赏钱,这不是收买人心是什么?
但这也比其他衙门的官员要强得多,至少还会真金白银的给钱不是?
瞧见有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范子渊满脸的尴尬,示意叶安不要再说,何必把今日饮宴的心情给破坏了?
但叶安不为所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一年必须要把土豆和地瓜向大宋推广,不单单是京畿路,还有秦凤路、永兴军路、河东路、河北路、京西南路、京东东路………等等。
只有这样才能大范围的消灭饥饿,增加人口,打破那层笼罩在汉家王朝头顶上的“人口天花板”。
人口多,粮食够吃,出现盈余,出现富余劳动力,工业便会随之发展,大宋将成为一个更为强大,更为新兴的帝国,以帝国的形势“收割”整个世界!
这是任何一个文明,一个国家发展壮大之后的必经之路,而这些的一切基础皆是来自于小小的土豆和地瓜两种农作物,由不得叶安不上心啊!
看着不以为然的众人,叶安笑道:“本官知晓你的心思,不就是些钱吗?但本官要说的是从今往后,你们的勘磨文书会由本官亲自主笔,吏部流内铨以行文放权与我及范少卿,诸位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胆颤心惊,流内铨掌幕职、州县官以下注拟、磨勘等事。京官七品以下流内官员的任免、考课等,也皆归其管辖,可为是这些官吏的最恐惧的存在,也是他们并不害怕叶安与范子渊的原因,司农寺少卿只有“行政权”而无“人事权”。
但现在不同了,叶安若是把流内铨对司农寺官吏的任免、考课、勘磨之权要过来,那可就不一样了,这司农寺中的大小官员只要是七品以下的就皆要看少卿的脸色行事,无论是叶少卿还是范少卿他们都得罪不起。
连边上的范子渊都是一脸的惊诧,看向叶安道:“你什么时候把这用人之权给拿过来的?便是两府都需行文流内铨才能临时任免从七品下的官吏,你倒是不简单啊!”
叶安看了一眼范子渊道:“专门向圣人请的旨,晏殊那里好不繁琐,整整三日才给答复又同中书相公们备注,这才放权。”
范子渊顿时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叶侯,常人去了流内铨腿都要哆嗦,晏殊又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要想从他手中拿了任免之权,无异于登天之难啊!”
叶安笑了笑,看着噤若寒蝉的大小官吏们,缓缓道:“你们也莫要惊恐什么,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本官不光不会刁难,相反还会嘉奖,本官说了,多劳多得,能者多得,你们当中只要有能力,肯为百姓出力做事的,本官必然嘉奖,不光钱财,本官可为有功者推举茂才异等!”
这话可不是说给官员听的,而是说给小吏听的,只有小吏这些没有获得官身的人才会以茂才称呼,茂才就是秀才的意思,更为重要的是,茂才异等可不一般,一旦朝廷审核通过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官吏,官吏,看似是一个词,但却是两种人,官员和小吏不同,人家有功名在身,永远不是无法出头的小吏能比拟的,而叶安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如此重要的机会,在场的小吏无不惊讶。
大家都是聪明人,叶安的意思在场众人都知道,为的就是拉拢小吏,使得他们卖力做事,但不得不说他也确实开出了令人行动的“价码”。
在场的官员知道,就冲着获得官身这一甜头,所有的小吏都会卖力做事,甚至不是卖力而是卖命,而自己的苦日子也要来了…………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范子渊的“花心”
一场“接风宴”被叶安搞成了“誓师大会”,这让范子渊颇为无奈,但看到叶安三下五除二般让这些“滑头”们小心谨慎,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酒这东西最能促进人之间的感情,叶安与范子渊两人本就关系不错,推杯进盏之下,范子渊带着玩笑的口气道:“你这上来便给司农寺大小官吏一个下马威可不妥当啊!”
叶安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范子渊批评自己太过急功近利,笑着对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难道就不想成事?你也该知晓推广良种对大宋意味着什么!”
这话算是击中了范子渊的心房,大宋官场上的作风一向如此,有时候不是主官不想做事,而是下面的小吏难缠,想要驱使他们一般都要恩威并施。
也正是应了那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官吏,官吏,有官有吏,这些小官小吏可不管你高高在上的主官有多威风,他们是衙门中的重要所在,少了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小吏,一个衙门都不一定能运行。
所以即便是叶安有了任免之权,但依旧少不得依靠他们,司农寺政务繁杂,且多需要实际派人操作,上林、太仓、钩盾、霡官四署及诸仓、司竹、诸汤、宫苑、盐池、诸屯等监。想要任何一个所在的账册都需要派遣分管案牍的小吏去取,根本离不开,若是罢免一个,自己去寻,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到!
何况还有京中百司官吏的禄禀、朝会、蔡祀所须每一样都有专人负责,别看这些小官吏们平时闲散懒惰,可对于其中的开支用度却是早已熟烂于胸。
业务技能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荒废,至于叶安为何知道这些,边上的周光祖功不可没。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叶安在司农寺中能用的左膀右臂之一,这个小吏很聪明,知道叶安绝不会食言,更清楚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司农寺少卿意味着什么。
这段时间不求回报的帮助叶安所为的也是更大的汇报,叶安当然不会亏待他,无论他是否带着目的性,总比那些懒惰的家伙们要好的多。
今日敲打了在场的小吏,自然也是让他们好好做事,很多人看向了周光祖,他的所作所为谁不清楚,之前还有人笑他傻,叶安在朝中几次起落,甚至还挂冠而去,但现在看来这年轻的叶侯深的圣人与官家的信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最关键的是他有能力,能做实事,可比范子渊要厉害的多,即便是年少也隐隐压过范子渊一头,不少人后悔不迭,大呼周光祖运气好。
岂不知周光祖当初也是放手一搏,当时的他已经被叶安逼入绝路,里外不是人的处境之下,要么得罪范子渊,要么得罪叶安,最终他选择了投靠叶安以获得庇护。
事实证明他们这些小吏在高级官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范子渊见叶安庇佑周光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无论是范子渊还是叶安都不可能止步于司农寺,更不可能止步于司农寺少卿这个位置。
这场“接风宴”成功被叶安变成了“誓师大会”,待酒宴散去之后叶安便说到做到的把账给结了,惹得付钱的铁牛很是不爽,在他看来这钱就该是衙门出的,怎生让自家侯爷出了?!
范子渊跳上了叶安的牛车,看着闭目养神的叶安撇了撇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奇怪的,就算不用这般的手段,咱们照样能驱使他们啊!毕竟司农寺就你我二人这俩个少卿,他们敢不听?”
叶安捏了捏酸涩的鼻梁,微微苦笑道:“既不想给马吃草,又想马儿快跑?皇帝还不差饿兵嘞!再说该给的东西就应该给人家,有能者不该被埋没在小吏之中。”
范子渊奇怪了看了一眼叶安,随即摇了摇头,到现在他也不同意给这些小吏出头的机会:“官员皆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即便是恩荫或是举茂才异等也是读书人,这么做有失公平。”
“若说他们一开始便是这般懒散我是不信的,为何这般的懒散?还不是没有出头之日?锁厅试他们根本就没资格参加,至于科举……嘿嘿,你觉得他们有机会读书吗?能向谁请教学问?每日在公廨中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读书,做学问,这样就不算有失公平?”
叶安的话完全有悖于士大夫的道德观念,所谓的公平永远只是相对的,有些人不愿提及公平,有些人只是打着公平的旗号,而有些人则是最需要公平的。
“只要能把这些人调教的用的顺手,给个官身又能如何?若是做得好,我倒是愿意举荐其茂才异等的,你愿不愿意?”
瞧见叶安坐起,范子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即道:“本就是你我二人主政司农寺,自然是应该署名的,总不能让你叶长生一人风光!但你也该知晓,此事算是开了治吏先河了,难免被御史弹劾,朝臣诟病。”
叶安耸了耸肩,端起固定在车厢上的水壶喝了一口道:“无所谓,到时间司农寺的政绩便能说明一切,激励的方式有何不好?”
范子渊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这话是没错的,只要司农寺推广土豆与地瓜有功,谁也不能说出不是来。
“明日便要开始忙活,哈气………今夜便先拟定章程,咱们就别睡了。”
范子渊微微一愣:“这就开始了,刚刚饮酒,待明日再拟定章程也不迟啊!再说这么晚休息不好,也耽误明日做事…………”
范子渊越说声音越小,他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诓骗叶安来司农寺时寻的借口……
“本以为搬到司农寺来住还能轻省些,未曾想比在府中还要麻烦,长生啊!咱们打个商量以后莫要这般勤勉了。”
叶安嘿嘿一笑:“就知晓你是打着为公的名号搬出府衙的,怎么范家家规森严?”
“森严?!岂止森严二字!家中悍妇不敢惹,长辈又是一个比一个官大,我这司农寺少卿在家中稍有不规矩便要被一顿呵斥,连纳妾也是要良家子……”
瞧见叶安怪异的眼神,范子渊呐呐道:“为兄与桃花坞的云瑶娘子……咳咳……”
叶安无奈的翻个白眼,谁不知那女人已过三十,是东京城中有名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内媚诱人的那种,这样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御姐的魅力,范子渊想要将其纳妾回家?怕是范雍能亲自出手将范子渊给打死!
“你不会今晚打算去桃花坞过夜吧?!”叶安猛然一惊,而范子渊连连摇头:“不是今晚!”
就在叶安长出一口气的时这货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夜夜去往可还行?”
“滚!”叶安一脚就给范子渊踹下了车,没想到这货居然是个御姐控……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司农寺的家不好当啊!
司农寺的政务是永远忙不完的,大宋的体制就是这样,几乎所有的文书都是一份“背书”,自然都要经过主官的同意。
司农寺没有正卿,需一份一份的呈给少卿过目,批阅,有些重要的甚至专门用印才能算同意,在之后方能收入特定的阁楼之中保存。
据说司农寺的书卷阁中甚至还有建隆三年的文卷,一字不差的存放在其中,详细记录了当年太祖用兵时调用了多少粮食等等…………
这些文卷在官员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叶安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数据,所以准备在忙活完这阵之后,将司农寺的书卷阁重新整理。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从繁杂的政务中抽身而出,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权,但这事情对于大宋的政治体制来说又几乎是不可能。
幕僚机构在地方州府衙门或许存在,但在司农寺这般的中央直属衙门中却根本没有,为的也是集权。
司农寺没有正卿,少卿便要向官家,朝廷直接负责,自然不可能有“背黑锅”的幕僚给你用,同理,其他官署衙门也是如此,当然开封府是除外的。
“叶少卿,这是上林署的文卷,其中有植果蔬五千余株,除朝会赏赐,诸多祭礼外,余果蔬八百余斤,藏于冰窖尚未者七百斤。”
“另去岁藏冰一千五百段,先立春三日以纳入冰井,以黑牡、秬黍祭司寒,仲春启冰亦如之。”
司农寺的签押房中站满了人,昨夜去往桃花坞的范子渊还没回来,一堆的政务便送上门来,叶安这才知道开春之后的司农寺工作量巨多!
上林署只是司农寺中人数最少,事情最少的职司,但关乎到皇宫和天家用度,最是不能怠慢,所以第一个送上文卷这以是司农寺不成文的规定。
除此之外还有太仓署、钩盾署、?官署、太原、永丰、龙门等仓的官吏在排队等待,叶安不由得在心中对范子渊重色忘义的行为大加鄙夷,这货不会在石榴裙下乐不思蜀了吧?!
挠了挠脑袋道“这是上林署令亲自核查过的?若是核查过了便放在这,待会本官派人再次查验后便签押。”
小吏一时尴尬,看了看四周似笑非笑的同僚小声道“叶少卿,咳咳……上林署令并未核查…………”
叶安皱眉道“作为上林署之令,这般重要的事情岂能不查验仔细便送来!?拿回去,查验清楚再送过来。”
“赵署令说往年都是约数便可,今年也不需核验,总是不会短缺宫中用度的,叶少卿您看?”
越是解释越是有问题,叶安仔细看了看文卷中的内容,好家伙其中不少都涉及到了宫中用度,尤其是还有刘娥,赵祯爱吃的瓜果蔬菜之类的这些自然不会短少……但藏冰的数量却有些不对,刘娥上了岁数受不得冷,至于赵祯虽年轻气盛,但刘娥都不用冰,他自然也不会用。
叶安这才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在资善堂给赵祯讲学的时候,一次也没享受过冰块降温的待遇,这其中没有猫腻就怪了。
但见签押房中的一群小吏看好戏的模样,叶安也不言语,只是提笔在文卷的最后写上“重新核验,勿失良机。”几个字便交给小吏道“速去送于赵署令!”
小吏知晓叶安说一不二的性子,便掉头离开,其他送文书的小吏中有不少悄然离去,不用说都是文书内容不详细的。
叶安看着剩下的人笑道“都清楚了吧?凡令,丞未曾核验的文书就不要送来了,耽误工夫。”
随着叶安的话,又走了几个人,不大的签押房这才清静了些,周光祖趁着给叶安添茶的机会小声道“这上林署令不是一般人,乃是宗室,故赵姓。”
叶安瞥了他一眼“哦?所以本官警告了他,若是不想被圣人知晓他从上林署中克扣短少的事情,便莫要再伸手。又不是宗亲,只是个远姓罢了,就这还想在司农寺作威作福不成?”
“这便是得罪人了,没人会查上林署的用度……”
不等周光祖说完叶安便开口道“若是有人查,那岂不是本官也要跟着倒霉?你的意思是让本官去往崖州钓鱼吗?”
周光祖一脸的苦笑“小人不敢……”
“那就好生做事,告诉司农寺的所有人,今年咱们司农寺有大事要做,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若是不想被掉脑袋就把脏手给本官收起来,免得被本官先剁掉!”
叶安的话既是说给周光祖听,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为的就是让这些混日子的人知晓事情的严重,满朝文武都在盯着,又是刘娥亲自委派的项目,一旦司农寺的内部出现问题,那必然也会算到自己的头上。
在场的众人立刻醒悟过来,他们此时才知道叶安在昨晚饮宴时的用意,小吏们平时偷奸耍滑无所谓,但他们也是可悲的,一旦出了事情必定会让他们顶罪,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叶安并不愿意对官员说这样的话,因为这并不能威胁到他们,但这些小吏就不同了,他们不是官身,几乎一辈子在司农寺当差,一旦失去这份差事,便是等同于失去了谋生的工具。
若是再被拉出去顶罪,那可便更倒霉了,根本无处说理去。
叶安已经指了明路,在场的小吏也知晓该如何去做,最少自己不能当替死鬼啊!这饭碗无论如何还是要保住的,虽不是官身,但却要比一般的平头百姓要强的多,也算是吃官粮的不是?
于是叶安的签押房中便只剩下周光祖以及本就属于签押房中的三个刀笔吏,此时安静下来的签押房更显可怕,房中的小吏虽然都在做事,但眼睛忍不住会看向叶安。
“尔等都是我这签押房中的刀笔吏,本官对尔等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唯有方正二字,老老实实做事,方方正正做人,本官自然不会刁难。”
三个刀笔吏连带着周光祖一同起身,向叶安叉手道“谨遵叶少卿之言,不敢逾越规矩。”
叶安微微点头“甚好,做事吧!从今日起,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统计我司农寺所属各署、仓、司、监、苑、屯之实数!”
此言一出,周光祖便惊了,急急的走过来道“少卿三思啊!上林、太仓、钩盾、?官四署已经不是小数,还有太原、永丰、龙门等仓更是数量庞大,除此之外的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京都诸宫苑监、诸园苑监也是我司农寺掌管,诸盐池监、诸屯更是万巨之数,且许多不在京中,我等实在查无可查啊!有些还是属宫中监管,咱们也没那本事去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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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空架子
直到现在叶安才发现原来司农寺已经出了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本应该是集权的衙门,权利却全部被分了出去,作为主官的司农寺少卿在各职司官员眼中只是一块行走印章而已。
难怪之前范子渊想要做事,却只能无所事事,他手中的权利大部分被下面的官员给分割了,而少卿看似总管一切政务,但实际上却连监督有时都做不到。
叶安原本以为自己在司农寺会面对繁忙的政务,而现在他才知道司农寺中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外部的压力,而是内部的一盘散沙!
好歹也是朝廷的重要衙门,司农寺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答案只有一个,冗官的问题已经开始出现,官员太多就会出现大量无所事事的官员但这是后期,前期就是大量的小官开始占据官位,尸位素餐。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在干了的同时,积极的以权谋私,账册不清,文书不整便是最好的反应。
叶安盯着眼前薄薄的一张纸缓缓道“也就是说京中司农寺除了那些没人在乎的官署外,就是个空架子?!这纸上给我的数字是哪来的?有何意义?直接奏报圣人便是!”
隐隐察觉叶安要发火,周光祖对四周的刀笔吏使了个眼色,果然几人立刻起身关上门窗,齐齐的站在叶安的几案前道“回少卿的话,司农寺中唯有诸屯的事宜还在寺中,其余诸监、署皆以各归其政,九成宫总监、京都诸宫苑总监、京都诸园苑监皆在宫中,苑四面监之权在四京府衙……唯有司竹、诸屯还在在司农寺的管辖之内。”
叶安终于明白为何刘娥会让自己担任司农寺少卿了,为何会让自己进行良种的推广了,眼下的司农寺就是一个空架子。
仅仅保有的俩个职司一个是司竹、一个便是诸屯。
司竹掌植竹、苇,供宫中百司帘篚之用,岁以笋供尚食,就是扁竹帘,竹席,供应竹笋的。
而诸屯的权利则稍大,但更多的是实务,如掌营种屯田,句会功课及畜产簿帐,以水旱蝝蝗定课,屯主劝率、营农,督敛地课。
也就是说大宋田地里的事情是司农寺负责的,还要核算完成程度以及畜牧业的产出登记造册,同时还要根据每年水灾旱灾蝗灾等原因导致的减产进行预估,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劝导农人,派人下地亲自教导农人种植,以及监督实施的情况…………
好家伙,现在的司农寺简直就是个打杂的存在,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全部交给司农寺来做,那些稍有油水的差事早已被划分走了。
再加上大量的小官存在,权利架空之下,叶安这个司农寺少卿想要查账都是难于登天。
透过窗户看向范子渊的签押房,除了几个小吏在那里“小猫钓鱼”般的晃着脑袋,主位上空无一人,叶安便知道范子渊这货为何到现在也没出现了。
随手把面前的纸张撕碎,叶安看了一眼周光祖道“这些你们早已知晓,难怪昨日饮宴时司农寺上下大小官吏皆是不以为然,认定了本官难以坐稳这司农寺少卿的位置,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那里是,左右不过是少了些公使钱而已,是吧?!”
几人微微点头却不敢言语,这就是司农寺的现状,为何没有正卿?还不是把一个正卿放在司农寺太过浪费人才了,也是对高官的羞辱…………
叶安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司农寺当值的细节,这才发现所有的政务几乎都是简单明了的那种,所有的文书皆是规规矩矩,有章有程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此看来,那些文书都是下面的官员为了应付自己而刻意让经验丰富的刀笔吏仔细书写出来的,至于到底有没有执行,执行程度如何,自己完全不知道。
当初是自己疏忽了,这也是为何身兼侍读学士的同时还能任司农寺少卿的原因。
叶安微微苦笑,刘娥从一开始便知道司农寺无事可做,少卿也不过是个大印章而已。
她让自己挂职司农寺少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推广土豆和地瓜,劝率营农,督敛地课!
如此一来自己还真是个大傻子啊!
还他娘专程去流内铨寻晏殊要来了司农寺的官员任免之权,现在看来也是无用的,毕竟那些职司衙门已经挂在了其他行政所在,自己这个司农寺少卿也无权罢免了吧?
打发签押房中的小吏们出去,叶安需要一个人静静,现在的司农寺是个空架子,想要查账是不可能的,而推广土豆和地瓜却也必须要做。
提起的笔缓缓放下,叶安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该给刘娥已经赵祯上奏疏,相反,而是该做好分内之事,免得给人一种借题发挥的感觉。
叶安放下毛笔从带锁的柜子中取出了一张名黄色的绢纸,仔细阅读之后才不由得不感慨刘娥手段的高明。
这是一份中旨,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给予自己在推广土豆和地瓜时,一应官员必须从中配合帮助,否则后果自负。
恐怕刘娥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荒谬的官署衙门吧?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范子渊才姗姗来迟,瞧见叶安从签押房中出来,便顺势一拐,转身同叶安并行,仿佛他也刚刚操劳了一上午似得。
伸手想要搭在叶安的肩膀上,却被叶安一记“眼刀”给瞥了下去,范子渊这才讪讪道“为兄也是想让你知晓司农寺的难处,如何,这下知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吧?”
“但圣人交代的事情你敢不做?”
瞧见叶安的脸色不好,范子渊无奈道“驻屯事物不是还在咱们手中,也就只能靠他们做事了,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圣人可一点也不糊涂啊!”
叶安默然点头,缓步走向司农寺的廊下,那里便是用餐的地方,谁说古代没有食堂?当然有!“廊下餐”就是衙门中的午餐,也叫公厨。
但还没走近却被范子渊拦住“长生咱们不去廊下,哥哥我带了酒菜来,去花厅吃去!”
叶安转头看向范子渊,笑眯眯道“你带了酒菜来了?哪家的?”
“路过西大街,知晓你定然还未吃喝,便从“食为天”带了些酒菜来……”
叶安欣然同意道“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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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司农寺的权柄
坐在司农寺的廊下,听着外面汴河的流水声,倒也是别有情趣,但一到饭点,优雅的的环境和情趣便会瞬间被充满烟火气的声音给冲垮。
汴河两岸皆是小摊小贩,推着车便来了,一个简单的棚子以及亲民的价格足以吸引来各种各样吃饭的人,虽是内城却也少不得游人和做工的劳力。
甚至因为吃饭的人多,不少人把生意做到了船上,有些小船会沿着岸边叫卖自家的吃食,有些则是直接把用餐的地方开设在了船上,当然这样的船上也有年轻漂亮的妓子相陪,可不便宜。
有些士大夫则是会趁着吃过午饭后的困瘾,直接在船上睡个午觉,听着河水,枕着美人圆润的大腿,自然是睡的“春意盎然”,甚至有人为此取了一个雅号,名曰“酥玉枕”。
由此可见宋人生活的奢靡,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享乐主义,连平民百姓也会去往脚店吃饭,但更重要的是实惠。
东京城的吃食铺子太多,竞争激烈,价格自然也就不高,甚至相比自己在家做饭都要便宜些,谁还会在家开火做饭?还不够费事的嘞!
司农寺的廊下餐主要是一些简单的饭食,素汤饼,米糕,腌菜,肉菜也有,不过是些烧的极为难吃的白水煮肉,还需要蘸着浓重的酱料掩盖肉上的腥气才能吃下去。
但就是这样的廊下餐,一群小吏却是一顿不拉,归其原因还是免费的,吃不了还能兜着走……叶安终于知道这句俗语的来历了。
吃不完的廊下餐可以打包带回家,瞧见周光祖小心的把精米饭装进陶罐中,顺便还把一盘腌菜给带走,叶安便不解道“家中有难处?”
不等周光祖作答,边上的小吏便笑道“少卿有所不知,这厮忒是吝啬,带回去的这顿饭今晚吃一顿,明日一早还要吃上一顿嘞!也不是家中借据,就是省钱惯了!”
见被一旁人打趣,周光祖红着脸道“都是精米,若不带走可惜了不是?少卿?”
叶安笑着点头道“带走好啊!免得浪费,本官倒是提倡你们这么做,好事,好事!范少卿,您的酒菜呢?”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看着坐在廊下桌前的叶安无奈苦笑道“这便让人送来,老钱把酒菜拿来廊下吧!老爷我同叶少卿在这里吃食。”
司农寺的午餐也仅仅是够填饱肚子而已,要说好吃远远比不上食为天的饭致的菜色在桌上摆开,叶安便邀一众小吏同吃。
“在本官面前莫要拘谨,做事的时候有上下之分,吃饭歇息的时候便都一样,今日是范少卿设宴款待诸位,莫要拘谨。”
叶安说完便开动起来,食为天的酒菜一项是好口味,至少铁锅炒菜的精髓已经被发挥了出来,香气四溢,唯一的缺陷便是时间长了些,食盒下虽有炭火,但还是差了不少。
相较于叶安的挑剔,周光祖等一众小吏可完全没有一丝不满,食为天在东京城中的一十二家分店他们任何一家都去不起。
无论是酒菜价格都是极高的,虽然已经开春,但绿菜还是少见的,这时候还能吃到绿菜的脚店有几家?!
在场众人吃的开心,唯有范子渊满脸的无奈,这顿饭本来是他打算给叶安赔罪的,毕竟让他一个人在司农寺忙活了一上午,更是让他知晓了司农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长生啊!哥哥这便算是给你赔罪了,现在你也知晓这司农寺是个什么模样,我等只要把良种之事做好,便是有功的,到时离开司农寺,去往哪个衙门不行?”
叶安奇怪的看了一眼范子渊道“你就没想过把司农寺的权利都给收回来?”
“收回来?嘿嘿,长生你是不知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啊!宗室,内侍省,还有外戚都占着位置,这些人是咱们能管得了的?虽然品级不高,但都是恩荫官,咱们怎么管?!”
范子渊算是说出了实情,这也是那些司农寺中的小吏想说而不敢说的事情,他们没必要得罪人,况且就算他们不说叶安早晚也会知道。
瞧见叶安不满的眼神,范子渊笑着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知晓你想做事,也是个能做事的人,但有些事情你做不来,知晓我为何一直在司农寺呆着吗?以我叔父的关系到也不至于总在这座冷凳面不是?只是想着做些实事来,可谁曾想毫无施展手段的机会,直到你向圣人进贡土豆和地瓜,哥哥我便知晓机会来了,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个你来成了司农寺的少卿…………”
“怎么,长生不配同你一寺为官?”酒足饭饱的叶安喝了一口酸汤饮子,玩味的看向范子渊。
谁知范子渊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始我真的认为你做不得事,太过年少了些,只是觉得土豆地瓜这样的良种你献出的功劳以足够大,只是没想到…………”
瞧见范子渊欲言又止,叶安笑了笑“没想到我是真的打算到司农寺述职的?所以你才让司农寺的小吏刁难我,今日也是看看我是否能够在知晓司农寺的实情后继续下去。”
“然也!”
既然叶安说破了,范子渊也全无尴尬之色道“其实从你出去了环州之后我便知晓你的不凡,叔父对你更是大加赞赏,我比不上你,但在农事上你还是该听我的。”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负责总务诸屯只是,我负责培训,后勤等细则,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没想到叶安居然如此痛快的便定下主次,范子渊颇为惊讶道“你还真是大度……”
谁知叶安却摇头道“我不是大度,而是为了尽快推广良种,为后面的事做准备,农事乃国之本,司农寺不能这样下去了,被瓜分的权柄太多,不利于国朝之策,你可愿意恢复司农寺原本的地位和权利?”
范子渊微微一呆,他没想到叶安的心居然如此之大,这不光是要在大宋推广良种,更是要收回司农寺的权利,让司农寺少卿成为真正有名有实的少卿正官!
范子渊端起杯盏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当初他也有这般的“野心”但早已被分割出去的权利如何收回……尤其是在接受过现实的一番打击后,他最终无奈的选择了苟且,但叶安这个少年人锐气尽在,全无苟且之意。
重重的把酒盏磕在桌上,范子渊大声道“好!我范子渊便豁出去了,若能把良种推行天下田地之中也算一展抱负,再夺回司农寺的权柄又怕个甚?!”
说完便同叶安击掌为誓,在清脆的响声中两人哈哈大笑,使得周光祖等一众小吏惊讶无比,即便是希望渺茫但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这两人定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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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国事,家事
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叶安与范子渊没出过司农寺的大门,铁牛为自家侯爷不被累垮,专程去了最近的“食为天”定饭食,每日准时准点的送到衙门中。
后来秦慕慕得了消息,专程把最好的厨子送到司农寺的公厨,并请人送来瓜果蔬菜以及肉类,为的就是让叶安与范子渊两人吃好。
人是铁饭是钢,高强度的工作下精神难得放松,唯有吃饭的时候能补充营养,但好在这两人都年轻,经得起这般的折腾。
三天之后两人如同闭关出来一般,叶安尚有精神,而范子渊胡子拉碴的模样端是吓人,但脸上的气色却是极好的。
至于周光祖等一众负责文书账册的小吏却是熬得油腻,他们这才见识到叶安与范子渊的厉害,短短三天时间就把章程定下,从良种的储存,分配,规划田地,从内而外的推行,再到教导农官,如何劝说京畿路的农人,如何教农人们种植土豆地瓜等等诸多事项全部理清楚。
甚至于如何翻土,不得连茬种,中间应该种其他什么东西都给规划好了,这样的效率着实令周光祖等人惊讶。
但这次最吃惊的人还是叶安,他原以为范子渊对总体规划还有些吃不准,谁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他们几乎都是社会精英,在书香门第的官宦人家中成长起来的一定不会是书呆子。
范子渊的在有着非常不错的大局观,在和叶安讨论过后几乎毫无破绽,总体分为东京城周边土地推广,京畿路推广,大宋全境推广的“三步走”计划。
每当叶安看到这份计划总会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后人为了国家的强大,民族的复兴而制定的计划,而宋人却用在了摆脱饥饿上,这个时代的大宋已经是文明的巅峰,足够强大了。
看着这三天的成果,叶安非常满意,在总体计划上还有无数的细则,通过列表的方式陈诉出来简单明了,若是下面的官吏还敢说看不懂,忘记了,那必定是渎职。
而接下来就是要亲自下地培训劝农官了,其实这些经验丰富的劝农官才是司农寺的基础,也是力量所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就是一个时间,春天的第三个节气惊蛰,“春雷惊百虫,万物始生长”,惊蛰时节,春气萌动,大自然有了新的活力,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
从这一天开始,希望的种子会被种进土里,在春耕之后经历夏耘迎来秋收和冬藏,这是古老华夏先民总结出的劳动智慧。
距离惊蛰没有几天了,范子渊准备让人把叶安的培训章程提前发给东京城的劝农官,但前提是要进行雕版印刷。
“长生,这册子已经编写好了,你算是头功,我这便派人送去官书房印造成册,需要几天时间,待印制好了便可送与东京城的劝农官,其亦可教授手底下的人嘞!咱们也能歇息几天……是吧?”
虽范子渊比叶安年长,在司农寺的时间也长,但在叶安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己在同一位主官说话,而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按理来说他才是前辈啊!
没办法,叶安无论是说话做事极为成熟老练且面面俱到,再加上他云中郡侯的特殊身份,又是常年给官家授课的侍读学士,范子渊很难在叶安面前找到前辈的感觉,反而下意识的听叶安的主意。
尤其是在这三天时间里,叶安见识了范子渊的能力,同样范子渊也见识到叶安的能力,庞杂繁琐的事情在他面前永远都会变得井井有条。
即是自己都觉得千头万绪,但在叶安那里却是有条不紊的列举出来,主持清晰,在范子渊看来这是宰相才有的能力和气度啊!
瞧见叶安微微摇头,范子渊奇怪道“有何不妥?”
随手从范子渊的手中拿过原稿,叶安笑道“几天?时间太长了,你要多少册?最多一天就给你做出来。”
范子渊奇怪道“一天半?官家圣人那里必须要有几册,崇文院要收录,还要给三司,中书门下……再加上地方上的官员……暂且先印制一百余册吧!少说也要三五日的时间嘞!”
叶安奇怪的看向范子渊“百余册需要如此之久?雕版费事了些,但也不至于吧?”
范子渊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当然,给官家圣人的书册不需熏香?给朝官的书册简单的印好就行了?不要装裱?!”
原是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叶安笑了笑“十天可出千余册,一个月能有一万册印刷出来,近日便能出十册粗版的,可行?”
“今日便能出书?!别玩笑了,今日连雕版都做不好!咱们这劝农书可有万余字!雕版就要用掉数百块,一天?!三天才能雕完,就这我还是往快的说,这便雕好那边就印,也需要第四天才能成书!”
范子渊有些不满叶安的吹牛,雕版印刷在大宋已经非常成熟,但速度依旧有局限性,官营的印书房也没有这么快,何况那些手艺精湛的匠人可不多。
叶安却是神秘的笑了笑“那就赌一顿酒席如何?!”
范子渊大笑道“一顿如何能行?少说也要五顿!”看着自己往坑里跳的范子渊,叶安微微摇头“又要让范兄破费,小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范子渊脸色一变,但想到雕版的难处,以及家中雕版铺面的速度,便得意道“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不妨告诉你,我家可是有雕版铺面,熟练匠人每日雕版多少那是有定数的,你赢不了我喽!”
铁牛在边上看的不忍心,小声道“侯爷,咱不能紧着一个人坑啊!范家毕竟与您有旧,范少卿一次出五顿酒席,怕是要拮据过日子了。”
范子渊不满的瞪着铁牛道“你这杀才说的什么?本官难道连五顿酒席都请不得?!诶?不对,你怎知晓本官一定会输?!”
铁牛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道“侯爷,他有钱!”
“废话,毕竟是范家人,就算没钱食为天也能记账,到时去范家收钱便是,范三司使可不会赖账…………”
叶安与铁牛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气的范子渊暴跳如雷,却不知道铁牛是真的有些可怜这个范少卿,五顿食为天的酒席可不便宜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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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侯府的女人们
叶安出了司农寺后事便去往家中泡澡去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到了宋世之后一穿上这公服总觉得自己有洁癖了。
三天简单的洗漱还是让他很难受的,想当年自己三天泡在泥水里也都忍了过来,就是在之后躺了几天医院。
回家之后洗了个澡,顺便让王帮去往曹家送请帖,除非是通家之好,否则极少官宦人家亲自登门拜访的。
都是早早的派人送去请帖或是拜帖,待到约定的时日再去往人家,一来避免不巧没人,二来便是方面主人家招待来客。
叶安则是神清气爽的离开,准备去往东京城外的庄子,秦慕慕好奇的看了一眼叶安道“司农寺的事情这么快便忙完了?”
“哪有这般快的速度?只是把前期计划准备好,这次回来是给咱们家的印书坊打响名头的,顺便也让曹家看看咱们的潜力,让曹仪明白投资的收益。”
秦慕慕惊讶的看着叶安道“你决定让曹家入股咱们商号了?一旦扯上关系就难以甩掉了。”
叶安笑着摇头道“这不是坏事,随着普惠商号的股东成分越来越复杂,所有人想要侵吞商号的风险就会与日俱增,而咱们家拥有对商号的控制权,这是一个不懂得经济主导权的时代,商号的运作在咱们手中,无论别人投资多少钱,他们只拥有收益的权利,而没有对商号运作进行干预的权利……”
“你好毒,你好毒……”秦慕慕嘿嘿的笑道,她当然知道叶安说的是什么,未来的商号可能非常庞大,庞大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主导权和实际控制权永远都在叶安与自己的手中。
换句话来说,这个庞大的资本没有董事会,没有董事会决议,普惠商号不会不择手段的敛财,所有的投资也都是由云中郡侯府说的算的。
如果想要拿回股份,完全不成问题,只是钱财的换算不会按照资本价值的变动进行溢价,相反会以当初原始入股价格还给你……换句话来说,当初投入多少钱,现在还给你多少钱,这在大宋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外部投资越多对普惠商号来说越有利,这就等同于无息贷款一样,只要把每年赚取的利益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进行分成,剩下的便没有其他。
“咱们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
秦慕慕终于有些不安的发问,而叶安却笑道“难看吗?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你也不看看在这个时代赚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即便是你有庞大的资金,但想要做一门赚钱的生意需要花费多少的时间,用掉多少的人力物力,但现在咱们提供了这个机会,有大把的人想要进入普惠商号来投资,如果咱们家开放普惠商号的投资,信不信连咱们的竞争者都会捧着钱来入股?”
秦慕慕微微苦笑,她算是想起来了,自己与叶安不同,来到这个时代的他们满脑子都是千年以后的商业经验,虽然不能说超越这个时代多少,但见识过的各种商业模式,营销手段,最重要的是赚钱的商品,实在太多了。
许多这个时代人看不到的东西,在叶安与自己眼中却是发财致富的“康庄大道”。
“行吧!只要与咱们的初衷并不相悖,那也无所谓,曹家的加入也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呢!”秦慕慕笑眯眯的跳上马车,顺便对萱儿使了个眼色道“上车,还杵那作甚?”
萱儿羞红着脸道“这就来。”
随着在侯府待的时间越长,萱儿的心思便愈发单纯了,瞧见媚意如水的萱儿叶安很难想像她是当初用果核杀人的那个小娘子。
但在这样的爱慕之意下,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胆怯过的叶安落荒而逃……
“你啊你!给你多少次机会也不知牢牢把握住,之前让你跟随侯爷去司农寺中伺候,你倒好觉得铁牛那憨货去更合适,自己不适合在外抛头露面,你也不想想侯爷一个人在司农寺中住着,晚上也没有个人伺候,这时候你端个茶递个水,给侯爷打盆洗脚水也能让侯爷记住你的好,说不得便有事情发生,男人总是经不起诱惑的啊!”
牛车中,秦慕慕用手指搓着萱儿的脑袋训斥,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自己都这般大度的教她如何钓男人了,她还是不敢。
作为一个后世女性,秦慕慕非常难以言喻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影响,连作为女人的底线也开始丢弃了?男人这东西怎么能用来分享呢?!
想要为她寻个好人家,但这丫头死活不从,后来又因为担心自己成为东京城中诰命“圈子”里的妒妇,也不得已还是成全了这丫头,可到现在叶安也不曾松口。
想想不由得还有一丝幸福的感觉在其中。
秦慕慕从小包中翻出一枚精致的发卡插在萱儿的头上,这是叶安带来的饰品中唯一一件满是水钻的发卡,秦慕慕自己觉得太过闪亮不喜欢,这次便送给了萱儿。
这般华美漂亮,在阳光下还会闪烁光泽的头面萱儿是第一次见,连连拒绝却被秦慕慕阻止道“你就带着,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你不能拒绝!有了这东西,看哪家不长眼的吓人还敢说你什么!你是我云中郡侯府的侍女,也是咱们侯府的脸面!你把那些诰命夫人都比下去了,岂不是给我长脸?!傻丫头!”
若是论年纪算,萱儿与秦慕慕算是一般大的,但若是按照上辈子的年纪算,秦慕慕却是比她要年长几岁,习惯性的称呼萱儿丫头也不过份。
带着贵重的头面,萱儿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在诰命夫人们面前抬起头了,至于那些往日里看自己颇受优待的侍女,更是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有一个疑惑一直在她心中,今日鼓起勇气道“萱儿一直不明白,为何侯爷与县君待我如此之好,堪比家人……”
秦慕慕奇怪的看了宣儿一眼,随即平淡道“你就是我与叶郎的家人啊!你是,铁牛是,王帮也是哦!我与侯爷身世颇为特意,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于是所有亲近的人,真心待我们的人,我们都会把他当作家人,怎么难道觉得这样不好?”
“不不不……萱儿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有您这般的姐姐……”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道“傻丫头,人生来是平等的,只是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所以才会被划分为三六九等,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些人因你这般的美貌而被高高捧起,当然摔下来的人也不少,但至少不会自卑,你有什么好自卑的?让你去兰桂坊做事,你又不肯,以你的才智去了兰桂坊,可比在侯府中窝着要强的太多。”
不等萱儿开口,秦慕慕便道“就这么定了,今日待你便是为了去查账的,之前教你那么久的会计之学,你可要好好运用哦!”
“夫人放心,萱儿一定会认真做事的!”说完她的眼睛中便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比头上的发卡还要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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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活字
东京城外有着大量的庄子,作为大宋最大的地主老赵家自然不能让自己的亲戚没有土地,无论在哪个时代土地都是财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于是宗室自然有土地,既然宗室有了,那跟随老赵家打天下的将门也要有,否则太祖杯酒释兵权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连武将都有土地,那文官自然不用说,东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那东京城外的土地自然也是比别处高贵的,故城外的庄子特别多,且都是高官显贵之家。
城外的庄子往往一座连着一座,但奇怪的是距离东京城最近的土地却是属于普通百姓的,也就是原本就在此耕种的农人。
这是国家的脸面,也是统治阶级的遮羞布,用后使的话来说就是树立起了一道“小民尊严”,但就是这样的小民尊严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老赵家的善意。
虽然苛捐杂税众多,但却极少逼死人,尤其是东京城附近的百姓,至于那些地方上的起义,东京城中的人便装作看不见了。
也正是因为那些靠近东京城的土地属于百姓,所以从未有过道路垄断的说法,一听说叶侯修路要借用自己家的道路,百姓二话不说便拿出来分享。
叶安派人送去了谢礼,儿媳收下后却被老人拿着拐杖打着送回来,原因很简单在百姓眼中修路架桥乃是善举,这样的善举都收钱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于是侯府庄子上的匠人们一合计,干脆给老人家的路全部给换成水泥的算了,就算是报答人家的一番好意,叶安对自家“施工队”的作法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不仅仅是感激老人,还能为侯府积攒好名声,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千金难买,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有着极大的隐形价值。
随着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侯府在东京城的名声也越来越好,再加上普惠商号几次慈善活动的加持,生意也愈发红火。
出了南熏门后,沿着官道行径十里地,成片的庄子就出现在眼前,而这些庄子中最不同寻常的便是云中郡侯府的。
高高的烟囱,热火朝天的砖窑,巨大顶棚的作坊,木器,铁器,陶器,甚至是瓷器不断的被生产出来,还有各色布料以及成衣,俨然就是一个集成式的园区。
随着庄子规模的扩大,所需要的土地也越来越多,但叶安情愿花钱去开封府买四周的荒地也不愿接受百姓投献的良田。
于是怪异的一幕便出现了,叶庄里有许多土地并不属于侯府,而是百姓的私产,有人说叶安是傻子,投献的土地都不要,但没人知道这同样也是叶安对这个时代保有的最大善意。
土地值钱吗?当然值钱,但在庞大的资本面前,农人手中的土地又是不值钱的,能花钱买下的东西还能算是值钱的?
这看似是悖论,但现实就是这般的魔幻,有些农家有了难处,愿意把土地卖给侯府,只需区区三十贯的价钱便能买下八亩地,要知道一头猪在东京城已经能卖出一贯五的高价了。
叶安的办法是借钱给农人,和东京城一样分期还款,有时只需十贯钱甚至是八贯钱就能给人家渡过难关。
如此便免去了过度压榨百姓的局面出现,叶庄都是这样,四周的庄子也大多效仿,李家自然是不用说的。
但曹家却是个聪明人,发现了巨大的商机,直接放贷给遇到困难的农人,但要收取一定利息,只不过利息要低得多,为的却是走量,只要放的足够多,便能获得相当可观的收益,等同于空手套白狼。
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可不是谁家都能效仿的,毕竟曹家家大业大,积攒下了相当可观的财富,用这些财富投资自然能获得回报,可即便如此,前期依旧是有出无进。
不得不说赵英姬是个聪明人,若非是身份原因,又太过贪婪在不该犯糊涂的时候做了错事,也不至于交恶李家,甚至于曹仪要休了她,这或许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侯府的牛车永远是最醒目的不是因为外观看上去多么豪华,也并非是那两片叶子组成的特殊徽记,而是因为车厢足够宽敞。
牛车虽然速度慢,但耐力和体力却要比马车好,侯府的牛车车厢都是用上好的楸木所制,不光轻便结实,且耐水湿、耐腐、不易虫蛀,更重要的是不翘裂,这木头在后世已经成为保护树种,但在这个时代却没人当宝贝,仅仅是因树皮外层的颜色不太好看而已。
从牛车上下来,叶安便瞧见印书坊的老杜在门口等候,看来铁牛已经对他说了此行的目的,也找找的把人寻了过来。
不等老杜叉手,叶安便笑道“莫要多礼,咱们边走边说,木活字做的如何了?”
老杜笑了笑“木活字早已成形,咱们叶庄的木匠个顶个的都是好把式,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但木料这块却是有些麻烦,之前印书坊试了一次,便是好木料泡在水中也会产生形变,虽然看不出来,但印造成册就明显了些,且难以放入印盘中,侯爷提到的泥活字倒是不错,但我等最终却觉得金活字最好!”
老杜的话刚刚说完便使得铁牛惊叫起来“啥?!金活字?!侯府上哪给你寻那么多的金子来造活字?!”
老杜鄙夷的瞥了铁牛一眼“金活字又不是用的黄金,乃是金铁之意,铜活字也信,铁活字也行…………”
叶安挠了挠头“有没有考虑过铅活字?”
“有,之前便想到过,但方铅需要在利国监找,听冯快说明日东京城码头会到一批,但方铅这东西都是将作监或是玉清昭应宫用的,他只能碰碰运气去,高价买些……”
叶安点了点头“也好,铅不怕水火形变,但又质地柔软易于雕琢,应是较好的活字之材,但你们要小心,铅有剧毒,长时间接触了会染病的嘞!”
老杜笑了笑“这话说的,侯爷铅哪里来的毒?”见叶安还要说话,便又加了一句“便是宫中也在用的东西,我等还怕什么?”
叶安顿时皱起眉头,奇怪道“宫中为何要用方铅?”
老杜接过叶安手中的书册头也不抬道“谁知晓呢!反正是将作监用的,自然最后也是要送入宫中的某些铅器吧!”
叶安微微点头,铅有毒这件事就算旁人不知晓,宫中的御医也必定是知晓的,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不会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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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生财之道
印书坊是叶安早已开始筹备的,从去年开始便一直在往里砸钱,甚至砸的匠人们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可都是普惠商号花重金挖来的雕版匠人,尤其是这老杜,一手雕版号称可仿所见任何字体,原本自己是有印书坊的,但后来经营不善连年亏本,原因无他皆是他太过在意品质,绝不可能在质量与效率之间做出妥协。
这样的人叶安当然愿意用,甚至愿意告诉他为何他自己经营的印书坊会到穷困潦倒的程度。
“你知道你的印书坊为何会开不下去吗?”叶安的话让老杜微微一颤,转头看向他满脸的郑重,冲着叶安一礼。
“这雕版生意贫家已做了三代,小老的手艺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也是拔尖的……但为何生意却做不下去了?三个月之前侯爷便说会告诉小老其中道理,今日请侯爷赐教!”
叶安嘿嘿一笑,指了指脑袋道:“你家的生意我看过,雕版是好,但固守成规,明明梨木就能做到的事情,非要奢费的使用核桃木,不知变通岂能不落寞?”
老杜对叶安的话不以为然,脸色也有些难看道:“核桃木纹理细密,着墨极好乃雕刻印刷的最佳木料,印出书册也是字体清晰,梨木虽也能印制书册,看似便宜但实则成品不佳…………”
叶安笑着摇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书的目的是给人看的,为的就是知识的传播和阅读,你印出来的书要多少钱一本?旁人家的书要多少钱一本?购书之人可不都是有钱人,需书之人更非高门大户,且你家印书只用核桃木,三代未曾更换,墨守成规之气太重,为何不试试其他木料,非要在一块木料上吊死?”
见老杜还要再反驳自己,叶安笑着挥手打断他的开口这才道:“就知道你要说印出的书品质如何的话,换了木料就一定不好了?就如咱们的活字印术,木活字不好可用泥活字,泥活字不好可用铅活字,只要能发现最佳的材料,就能提高质量又能降低成本,这岂非变通之妙?”
“你们家一本书卖多少钱?旁人家一本书卖多少钱?入不出敷之下如何经营生意?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手艺怕是也会失传,为何不以走量养质量……哦,听不懂没关系,就是把书以印刷的不同分为三六九等,既有符合百姓或是贫者看的,也有那些高门大户收藏之用的,岂不是以商养商,以商养技?!”
愣了许久,老杜长叹一声,郑重的向叶安躬身施礼道:“好一句以商养技,小老受教了!原本小老是想从贵宝号赚钱回去重开印书坊的,今日听侯爷一席话,再无此念!惭愧惭愧!”
叶安的话让老杜心服口服,边上却突然传来赞誉之声:“说的好啊!总算知晓你叶长生为何能生财有道……果是不同凡响啊!哥哥我今日登门也算是见识到了你的真本事!”
曹仪听这个将军肚便来了,体重这东西对于宋人的武将来说非常重要,膀大腰圆的曹仪往那一站便如同一座将军山,说实在的叶安最不愿的便是同这样的人打架,他一拳下来便让人难以承受,而自己的一拳过去,怕是能被他厚厚的脂肪给卸去大半的力道。
叶安笑着叉手一礼道:“曹兄怠慢了!本是让王帮送去拜帖的,怎生你亲自来庄子上了?”
曹仪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二人也算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怎生还如此见外,已经打发他回去了,得了消息为兄便一路赶过来,总算不迟啊!”
曹仪的性格是爽朗的,但若是你把爽朗的人当作没心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曹仪此行的目的叶安非常清楚,当然是为了到庄子里一探究竟。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普惠商号的制造力,在这个时代流水化作业以及器械辅助生产简直就是开了挂一般的存在。
只要有足够的原料,那叶庄的工厂就能不断的生产出各色各样的货物,且质量相当不错价格还便宜,在市面上绝对是供不应求的存在。
但所有的秘密都在叶庄之中,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多了去了,但可惜叶庄有一套自己的管理体系,这是谁也不知道的。
工序分开,专人专事,想要搞清楚原材料的使用和工艺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叶家庄有一支看不见的力量分散在周围,一年时间足够叶安培养出相当警觉性的“护厂队”。
这一点曹仪在进入叶庄二里地之后便知晓此处不简单,那些茶棚的闲汉,树下的歇脚的人,每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
若非是有叶庄的老人带路,怕是还没靠近叶庄就被人拉住盘问了,那些闲汉领头之人皆是目有精光之辈,多半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至于叶安是如何把这些老兵弄到叶庄的,曹仪一点也不好奇,毕竟战场上扒拉几个“死人”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谁家没有几个靠得住的老兵坐镇?
至于明面上的那些个亲兵,那是叶安理所应当该得的,朝廷也不在意。
“长生啊!你这叶庄果然是水泼不进啊!哥哥我更放心了,据说东京城中也有些人想要学你这叶庄一般,但多少学不来啊!”
叶安笑了笑:“不遭人妒是庸才,我普惠商号生意红火的秘密在于低价,而低价的秘密就在于此,那些人自然趋之若鹜喽!”
“那我曹家入股普惠商号的事,长生你看…………”
边上的曹仪笑眯眯的搓着手,眼神中满是孔方兄的意为,叶安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爽快的点头道:“好,今日本就是寻哥哥商议入股之事的,请入庄中详谈!”
曹仪微挑眉头,他也没想到叶安会如此爽快,但当他看到叶安拿出一指厚的详细契约后他更加的不可思议,指了指契约道:“长生贤弟,这是…………”
“契书!分门别类权责清晰,哥哥慢慢看,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发问,长生随时恭候,若是没有问题,签字画押用印章……”
“咋还这般麻烦呢?!”看着眼前的这般条条款款的契书,曹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讪笑着道:“老弟啊!哥哥就是个粗人,这些还是要拿回去给家里看清楚的……”
叶安一拍脑门笑道:“契书一式三份,一模一样,若有出入可去开封府告官,小弟自缚双手认罪领罚……”
“不至于,兄弟不至于!”曹仪连连摆手,叶安却道:“谈买卖就是谈买卖,不掺杂私交,无论曹家还是李家,我叶安的规矩都是一样的,契书中写的清楚,无有二话!”
“爽快!容哥哥一个时辰,只要妥帖哥哥便签字画押!”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普惠商号的利润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简单,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般的信任却来之不易,在涉及到金钱,利益,甚至是权利的时候,这种信任会变得极其脆弱。
曹仪深知这个道理,虽然在嘴上答应叶安的爽快,但看起合同来一点也不含糊,凡是有不清楚的地方一定会问个清楚,叶安也乐于在边上解答,这才是签合同的模样,不像是李家,当初还还需要叶安对赌才肯签下合同。
不过话有说回来,现在的普惠商号和当初叶安的家底已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曹仪还是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长生啊!这铺面中有一部分要交给普惠商号管理,我曹家只能留下一半的产业,恐怕……”
叶安笑了笑,给满头大汗的曹仪续了杯茶道:“李家也是如此,我普惠商号要保证你的投资能获得相对的收益,所以经营权必须在普惠商号之中,当然若是哥哥不放心,只要能拿出等价的钱财代替,也完全是可以的嘛!”
“你是我哥哥!谁家能有如此多的现钱?拿出来了我整个曹家的铺面也不用周转了,擎等着断粮吧!”
叶安松了松肩膀:“那便是了,所以你这些铺面要交给普惠商号,若是有一天要撤股,这些商号还是你曹家的啊!”
曹仪咕咚的咽了一下口水,举起契书道:“那为何这上面还要我曹家出钱十万贯,这十万贯可已然不是小数目了,再加上这些铺面,那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在你普惠商号中才占三成的干股,这实在是……”
“三成已经不少了,李家现在也才占三成!原本他家可是占了五成,为了你曹家入伙,李家出了两成干股,我家出了一成,如此曹家三成,李家三成,我家也是三成!”
曹仪用胡萝卜一般的指头白扯了半天才道:“那还有一成呢?”
“那一成是用来存蓄的,为的时候我普惠商号未来的发展,你当这般模样的商号是如何起来的,你当这庄子里的工厂是如何来的?没有那每年一成的投入,如何会有今天的模样!”
瞧见叶安大大的白眼,曹仪终于长舒一口气:“难怪普惠商号如此赚钱,舍得下本钱啊!”说完便又谄笑的看向叶安小声道:“长生,你便告诉哥哥,去岁商号获利多少,净利啊!”
叶安伸出两根手指,曹仪惊呼:“一年便能净赚二十万贯钱?!那,三一三十一,三年,不,两年不到这十万贯本钱就回来了!”
“二十万贯?您客气!去年一年毛利二百万贯,除去各家店铺开支结余一百三十万贯。”
不等叶安说完,对面的曹仪便惊呆了,好一会后才同溺水的胖头鱼般猛地吸溜一口气惊呼道:“多少?!你再说一遍?!”
百万贯是什么个概念曹仪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年朝廷向辽朝缴纳的岁币是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换算下来也就是四五十万贯的模样。
当年曹利用去辽营谈判回来时竖起三根手指,吓得真宗皇帝以为辽人要价三百万贯着实吓了一跳,而现在普惠商号一年的净利润居然能有一百三十万贯!!
曹仪不禁颤声发问:“长生啊!你是我亲哥哥啊!给哥说句实话,真有百万贯之巨?!这……”说着说着曹仪不禁压低声音道:“长生啊!朝廷每年虽有数千万贯的国帑,可开销也大,一年能盈余下来的也不到三百万贯钱,你这快赶上朝廷一半的钱财了。”
叶安笑了笑道:“哥哥担心什么,你知晓咱们商号最大的一头开支在何处吗?”
瞧见叶安诡异的笑容,曹仪连连摇头:“哥哥自然不知晓,贤弟有话便快些说,急死哥哥了!”
“商税!或者说是杂税,每年要缴纳近三十万贯的商税给朝廷,庄田、店宅的税收和商税还不一样,酒税就更不一样了,如此算下来商号一年的净利也就在八十万贯左右,还需要预留下一部分作为周转资金,同时留下一成作为筹备之用,所以分到咱们三家手中的怕是也就只有二十万贯左右了。”
说实在的,听到这个数字反而让曹仪安心不少,一年百万贯的利润实在是太吓人了,即便是国朝不抑商,也不能这般的赚钱啊!
但二十万贯的净利还是让曹仪暗自心惊,一年多的时间叶安已经能在东京城赚取如此高的利润,这笔财富甚至能赶上颇有家资的豪门大户!
看了看手中厚厚的契书,曹仪一咬牙便提笔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私印给盖了上去,最后还不死心的用手指在私印上抹了些印泥按上了指印,笑眯眯的递给叶安道:“哥哥这便把曹家的买卖托付给你了!”
叶安笑了笑:“哥哥倒是精通商道啊!去岁是普惠商号在东京城扎根的时间,如今根以扎下就要开始在东京城中大放异彩了,赚的钱只多不少,但这依旧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不在东京城中。”
曹仪咧着大嘴笑道:“你这小子有多大的能耐哥哥我自然知晓,哪家会只在东京城中发财?哪家不是想把生意做出东京城,在京畿路,河南府,整个大宋铺开的?哥哥虽说是个粗人,但看好的是咱们普惠商号的前景。”
叶安摇了摇头,即便是曹仪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说实话眼光还是太过狭窄,长叹一声道:“即便是普惠商号开遍大宋又如何?终究还是赚自己人的钱,咱们要的时候走出去,辽朝,党项,甚至是女真,西域只要是同咱们大宋有过交集的,咱们普惠商号就要开到哪里去!”
曹仪掉头便走,或者说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在叶庄再呆下去,他不知道叶安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但他知道这小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不得心中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但这些想法已经超越了曹仪的想象,他担心自己再待下去脑子会被叶安给弄成浆糊,把所有的愚笨显露出来。
天爷爷,仅仅是在东京城便能赚取如此惊人的财富,那生意开遍天下的普惠商号该是个什么模样?!
曹仪不能想象,也不敢去想,他只知道自己二叔曹玮的眼光要比自己高明的太多,现在就要回去让二叔和自己一同分享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良种农书》
叶安没工夫去管骑着快马一溜烟消失在叶庄的曹仪,目光中带着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大刷子在纸上上下刷动,这是让字体在纸上留下墨色的最好方式。
当然还有绸布的滚子也相当不错,厚厚的绸缎缠绕在木滚上轻柔的推动也能让字体清晰可见,但印书坊的匠人们一直认为用绸缎太过奢侈,便是最差的角料也太过奢费了些。
木活字也有木活字的好处,木头上的纹理着墨的效果非常好,这也是现在老杜等人一帮印刷匠人们坚持用木活字的原因。
眼看着最后一页纸上也印上了整齐的字迹,不光叶安惊叹于印刷的效果,连一众匠人们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连连惊叹。
“侯爷!这木活字好啊!一遍印刷出来,稍有不当的地方只需调整一个活字,便能让整页的字整齐划一,干净利落的很嘞!这……此法高妙,此法高妙!”
叶安笑了笑:“这样的活字多准备几套,一旦印刷起来,必定会有重合的字体,这样便能多套一起印刷,效率高了不知多少,待不用了又能组成其他书册,我知晓这需要时间积累,但常用字可以多刻几套,有备无患不是?”
老杜叉手道:“小老知晓了,侯爷,小老冒昧问一句,这手艺是从何而来啊!前朝之时便已经有人想到了活字,但从未有人当真过,皆因起无雕版之法印出书册好看,时间长了便也就弃之不用了。不知侯爷得了哪里的真传,居然有这般的能耐…………”
被老人家这么一问,虽有人都期待的看向自己,叶安顿时老脸一红:“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没事瞎琢磨的,雕版复杂,其最弊之处在于每印一书都要重新雕一次版,不但用时较长,且成本尤甚。家中精通格物之学的长辈便想,如果改用活字版,只需要雕制一副活字,则可排印任何书籍,活字亦可反复使用,虽然制做活字耗时耗力,可一旦有了活字,以后排印书籍则十分万分,于是便有此法。”
老杜愣了一下,许久之后长叹一声道:“侯爷,恕小老直言,这格物之法就是为咱们匠人而生的啊!道理就摆在那里,谁都知晓,但真能用心去琢磨,动手做出来,这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就说这活字印刷,雕版出来多少年了?唐初便有雕版之术了,能想到把雕版拆开成活字的人不是没有,可惜皆不能普及,格物之学不光能想到雕版,还能想到用铅做活字,这……实属是我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情。”
叶安微微苦笑:“这格物之学不光是为你们这些手艺人准备的,更是为读书人准备的,可惜没人看上……”
老杜搓着手道:“侯爷,小老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侯爷能把这格物之学教给我等,便是不给工钱也无所谓的。”
“嗯?!你……哈哈……”叶安在听闻老杜的话后稍稍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惹得众人面面相觑,老杜更是赶紧告罪,他倒是以为叶安在嘲笑,想想也是,据说这格物之学乃文道旁支,也是读书人的学问,自己算是什么?连个读书人也不是,凭啥学人家儒学的东西?
但叶安接下来的话却让老杜一愣:“好,好,好!格物之学虽说是我叶安的家学,但却是承家中之命传教四方的,只可惜奔走东京城如此之久,看重此学者寥寥无几,家中长辈有言,格物之学乃天下人之学也,无论何人只要想学,便可传授其理,既然诸位想学,那本侯便在书院中开设格物学堂,每月抽时间前来讲学便好。”
叶安的话让老杜等人始料不及,他们的本意是向叶安讨要格物之学的书册,自己看,自己琢磨,但从未想过能获得叶安的亲自教导,这是人家的家学,自己这些外人怎么能学呢?!
“侯爷,小老等人不敢劳动侯爷尊驾…………”
老杜等人一开口叶安就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随即笑着摆手道:“莫要以为我教你们这些是白教的,格物之学分门别类,教教你们的和教其他人的不一样,只是为了印刷铺子更好而已,教的也是与印刷有关的格物知识,你们若是不学也就罢了,以后还想让你们学会了在书院中授课,做个教书先生嘞!”
听到这话,老杜等人立刻应下:“多谢侯爷栽培,小老等人一定好生学,好生做!”
这才是叶安想听到的话,嘿嘿一笑道:“如此最好,把书册印好,装裱起来,试试木工坊送来的台钻给书册装裱起来,这也是格物学问啊!”
老杜等人顿时眼前一亮,这台钻他们一直视若珍宝不敢用,今日叶安发话,老杜亲自操刀,掀开上面的苫布道:“侯爷,这木器也是格物之学所作?当是精妙的,多厚的书也能穿孔装裱嘞!”
随着老杜的话,众人把目光盯在整理好的书册上,轮盘在不断的转动,多个齿轮咬合之间有产生了一股非常大的力道,即便是老杜轻松的转动,粗壮的铁针带着线头轻松穿过了厚厚的纸张,一本书的装裱很快就完成了。
蓝色的书面上是简单却不失美感的花纹,来规整的格子中是《良种农书》四个大字,这是印书坊出的第一本活字印书,意义非凡,老杜小心的递给叶安。
书脊上的针脚扎实,勒口紧密,书面精美,叶安轻轻抚摸不由得感叹:“这是咱们印书坊的第一本书,以后的书皆要如此,保质保量,品质不得下降!”说完便递给了老杜有道:“其实这书还有诸多装裱之法,只是现在稍稍简洁了些,剩下来的以后再教你们。”
“天爷爷,这般的好书还只是简洁?!”老杜一时间愣住,但听到叶安还会再教他们,顿时心中有底,侯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自己在这里终究是能学到手艺的。
印出了第一本书后,印书坊便全力开工,剩下的事情不过是重复前面的流程罢了,印书坊的匠人,学徒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印刷,一页页的纸张不断的印刷出来,简单的吹风晾干之后叠放在一起,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一些常年做雕版印刷的匠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杜站在叶安边上小声道:“侯爷,若是这活字的数量足够多,人手充足,一套书可以同时开印十本,一个作坊可以同时印书八套,这样下来……天爷爷,小老不敢想象啊!”
叶安拿起印好的第一本书放用绢布包好,嘿嘿一笑道:“你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活字的成本比雕版低的太多太多,你们要做的是研究什么样的油墨最好,效率高,成本低,这可也是格物之道,以后这印书坊就要靠你老杜把持了。”
老杜连连点头:“侯爷放心,老家伙没有什么大用,但给侯爷看好这印书坊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不知侯爷咱们这还招学徒吗?家中不成器的儿子…………”
叶安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招,当然招!只有足够的人手才能有更多的生产……劳力,咱们印书坊还是太小,以后若是有了大量的书册来印刷,人手定然是不够的。”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曹家叔侄
曹玮坐在马车之中,他本因在永兴军路,但此次回朝乃是受封武威郡公的,看着侄儿从远处而来,便稍稍感叹,当年父亲对先帝说的一句话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曹玮不知道为何先帝会问自己与兄长孰优孰劣,但父亲的回答却是让自己离家数十年在外戍边,虽位高权重,但却也远离东京城。
自己真的比兄长更强吗?曹玮当然知道自己不如兄长曹璨,但他现在才知道为何父亲当年会故意颠倒,先帝不喜曹家势大,自然要把精于政事之人远窜边州去,于是恰巧把擅长军事自己放在了边州,把擅长政事的兄长留在了东京城。
想当年兄长为了自己在边州好过些,不得已之下散尽家财,暗中筹措钱粮供给自己所用,曹家才会这般对钱财看重,否则现在的曹家根本就不需入股叶安这小子的普惠商号。
一想到叶安,曹玮心中便是一阵烦躁,他同李德明打过交道,也同他老子李继迁打过交道,这父子两人都是不好相与的恨厉之人。
不光善于领兵作战,更是懂得如何治下,西北之地的党项被他们从一盘散沙聚集起来,而一个十来岁的云中郡侯居然能分裂西羌与党项之间的关系,把西羌人招回大宋,这本事由不得自己不惊诧啊!
当年李继迁死后,自己曾上奏朝廷,希望能乘此机会攻灭李氏,但其子李德明非常狡猾,假意卑躬屈膝讨好朝廷,而朝廷想以恩惠来招抚,丧失了大好机会,酿成今日的李德明的嚣张。
当时河西大族延家、妙娥、熟鬼等不少当地部落都企图归顺大宋,但诸将十分犹豫,怕得罪李德明而不敢接纳,也是自己亲自率兵进入天都山,将延家妙等接纳归降,削弱了李氏的力量,李德明也摄于边军威名不敢挑衅。
而这些手段却被曹玮在环州再次看到了,叶安的手法和他当年的手法不能说是如出一辙,也算是异曲同工了,说是一回事,真正能做到又是一回事,直到现在曹玮没事的时候还在揣摩叶安的手法,对战局的判断,对李德明之心的揣摩,对西羌人的恩威并施,每一样都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但曹玮又不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在得知李德明居然率领五千精骑被叶安击败,还负伤逃窜之后,曹玮更是不敢相信。
这少年人能做出的事?曹玮深信叶安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但曹家用尽全力也无法寻得那高人的踪迹,至于范雍和陈琳…………那俩个老货一个善于治下,一个则是天家耳目,若是能有这般的手段自己立刻把眼珠子扣下来踩得稀巴烂!
得知曹仪要入股普惠商号,曹玮认为这是一个契机,一个与叶安搭上关系的好机会,说不得他叶安背后的高人能见自己一面也不一定。
曹仪上车之后马车便晃荡了一下,看着眼前精壮的二叔赶紧撅着屁股的行礼道:“二叔,成了,这是契书您看看……”
曹玮不敢相信的接过契书道:“这是契书?!都快赶上一本论语了!”
“谁说不是?可他叶安偏偏说约束条款详细,方能权责分明,就是同侄儿关系要好,才这般做的,免得以后因细枝末节而生龃龉间隙,漂亮话倒是都给他说了。”
曹仪不满的念叨,谁知却被曹玮举着契书打在头上道:“你懂个屁,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叶安这小子当真是少年老成?!”
瞧见二叔不相信,曹仪疯狂点头道:“何止是少年老成,范老说他是“多智近妖”嘞!”
曹玮挑了下眉头,瞪着惴惴不安的侄儿道:“环州之战真的没有高人在背后为他指点?!”
“二叔,你咋还在揣度这件事?环州之乱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尘埃落定?!嘿嘿……怕是没那么简单,李德明是什么人?能轻易吃亏,二叔我在永兴军路可是听了不少的“传闻”,说他李德明股创疼痛难忍,誓要叶安的项上人头作为净桶!”曹玮冷笑着看向自己的侄子,这小子率军作战是一把好手,可背后的事情却知之甚少,和当年的自己颇为相似。
谁知曹仪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嘿嘿,您是不知晓,陈大官自从回了东京城便搬进了叶安的府宅之中,现在这小子怕是比谁都安稳嘞!”
曹玮挑了下眉头,随即微微点头,这话倒是没错,自己都知晓的事情老陈琳不会不知道,若是没有圣人的应允他也不敢这般做。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瞧见二叔喃喃自语,曹仪笑道:“侄儿原本是不信的,但自从遇到长生这小子,不信也得信啊!若说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他,那陈大官还不早发现了不是?”
曹仪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正是有陈琳在曹玮才会如此放心,也不相信有人能瞒过这老家伙的眼睛,别人不知道皇城他可是知晓的。
翻开了契书一页一页的仔细查看,曹玮不禁感叹道:“这小子当真是物尽其用啊!这些店铺对咱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对于普惠商号来说却是有大用的,里面经营多年的掌柜,打杂做事的小斯皆是老手,还有便是地段了,瞧瞧这些店铺占着东京城中的好位置,赚的钱却是相去甚远,若到了叶安手中能赚倍数入股普惠商号便不亏了。”
“侄儿还说这下不挣钱的店铺叶安要去有何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道,早知便派人把生意做起来了…………”
“做起来?”曹玮冷笑的看向曹仪道:“你可知晓这些铺面会如何?定然是被叶安关张的!只有关张了这些店铺,他的东西才能买的更好,至于这些铺面,老夫也想不到他会作何用,最近可是听说云中郡侯府在东京城中大肆收购铺面,全部关张装饰,也不知他叶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嘞!”
曹仪嘿嘿的笑道:“二叔,且不去论长生想要作甚,以侄儿对他的了解,此子非同一般,手段高明往往如羚羊挂角不可琢磨,咱们曹家与他交好,又是普惠商号的东家之一,自然是好事。”
“他是孤臣,历朝历代孤臣可都不是什么好称呼,更不是什么好事!”
“您觉得长生这孤臣“孤”吗?”
曹仪狡黠的笑容让曹玮微微一愣,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个侄儿也不仅仅是个一介武夫,脸上的笑容倒是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只不过在他那大脑袋上就如同猪挂着狐狸的笑容一般,大煞风景…………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技出何处?
范子渊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他的这位同僚云中郡侯,可以说他从认识叶安开始就在琢磨这个少年人,但他一直看不透。
今日他特意请来的自己的二伯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范雍坐在上座上,淡淡的看着范子渊,这小子是老范家的独苗,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才学上没有过人之处,唯有忠厚二字稍显优异,但范雍深知忠厚在朝堂上可待不下去了,可能会被别人夸赞,但朝堂上最不需要的便是忠厚!
太过忠厚的人甚至是迂腐的,越是在朝堂上待得久了,越知晓这忠厚二字的无用!
弟弟虽然又过世的早,自己这个侄儿却是个聪明人的孩子,范子渊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单单是因自己在朝堂上的相助,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范雍曾经骄傲过,在这朝堂上与范子渊一般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可不多,能有他这般地位和能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让他很是欣慰。
但叶安这个“妖怪”一把的少年人出现了,一开始范雍还觉得他是范子渊的对手,但现在看来范子渊连给人家做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叶安极少来求助自己,或是向他的先生们,要知道孙奭与王渊和叶安的私交并不差,也就是最近叶安忙的脚不沾地,不然也是时常去求学问道的。
这孩子真是太过特别,几乎与自己说见过的所有青年才俊都不相同,在朝堂上宛如一个狡猾的老狐狸,自己在他的身上甚至能看到王曾与吕夷简的影子。
但毕竟是少年人,没有那么多的苟且,有的只是一番深思熟虑后的沉稳,这才最难得的地方。
“二伯,你说这叶安今日能否给带来百余册的农书?”
范雍挑了一下眉头看向满是怪异表情的范子渊道“他能否言出必行,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小子什么时候答应过人家的事情失言过?在环州老夫便以见识过他的能耐,你可知晓环州诸军皆被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也不得谈论清平关之战,葫芦口大捷,更不得言传叶安的手段,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范子渊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侄儿不知,难道这环州一役还另有隐情不成?”
范雍微微一叹,看向了逐渐偏西的太阳犹豫许久才长声道“此子非同寻常,与之为友乃上善之举,若与之为仇敌,则不堪设想…………切记切记!”
范子渊不知道为何二伯会说这样的话,并且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仿佛在清平关和葫芦口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既然二伯不说,范子渊也不好追问,他是知晓叶安手段和能力的,对于短短一天时间便能印书成册这件事范子渊是不信的,数千字的书册单单是雕版就需要两天甚至是三天时间,他上哪能雕刻出来?
范雍看向侄子,瞧见他的纠结笑了笑“你可知晓圣人最看重叶安的地方在何处?”
“敬献良种于朝有功,能力出众可通兵事呗!”
“仅仅如此吗?”
“这还了得?!”范子渊有些惊奇的看向范雍道“二伯,您是见多识广的,又在朝中多年,这般的功绩岂是一个少年人能有的?”
范雍嘿嘿一笑“良种从何而来?这般高产的农物若是在我汉家岂不早被发现了?还能等到现在?可通兵事……兵家之事乃将门之中的家传之学,你以为读几本兵书,兵法,就能妥善运用?其中的章程,细则,计策多不胜数,但他叶安是如何知晓的?不怕告诉你,连曹仪在环州都要听他调用,真以为是二伯在背后运筹帷幄?二伯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虽说也有坐镇环州之用,但真切的说来,还是叶安在布制一切的。”
范子渊终于知晓了一些朝中秘闻,一时间震颤万分,愣愣的看向范雍道“侄儿原本以为他叶安只是运气好到了天上,但没想到他有如此惊才绝艳之学。”
范雍嘿嘿一笑道“那你想想,他叶安的这些才学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何处?”范子渊一时被问住,皱眉思索一会后猛然惊醒,抬头看向范雍道“格物!格物之学?!圣人也是看重了他叶安的格物之学!无论是良种还是他的才学,甚至是商贾之道,皆与他的格物之学密不可分!”
范雍欣慰的点了点头“宗杰若是有你一半老夫便别无他求喽!没错正是格物之学,叶安的家学!这东西求不来,买不来,偷不来,只能请过来!连官家都在学的学问,你说能差吗?”
“如此说来,一切源头皆在叶安的家学上?这格物之学真有这般的神奇?叶安常说其归属儒家一道,来儒学旁支…………”
“终究是障眼法而已!”范雍毫不避讳的打断了范子渊的话,微微感叹的看向门口“说是格物之学属于儒学一道,可若是你了解,深究下去便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范子渊点了点头“侄儿也觉得格物之学与儒学大相径庭,完全就不是一类嘞!”
“二者毫无关系吗?若是这般认为那就错了!大错特错!”范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甚至连声音都有些竭斯底里,吓的范子渊一惊。
缓缓起身的范雍在花厅中渡步,走来走去的稍显焦急,范子渊知晓这是自己二伯的习惯,若是有大事拿捏不定,就会如同磨盘上的驴,这可不是自己说的,而是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常念叨的话。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祖父官至刑部尚书,二伯最似祖父,有望成为范家继高祖范仁恕之后又一位宰相。
连自己的二伯都这般怀疑格物之学,范子渊不禁道“伯父,您的意思是?”
范雍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内院的门口,范子渊顺势瞧去,却见叶安带着他的仆从来了,壮如牛犊的仆从拖着一口大大的箱子,箱子下面有几个小轮,在地上滚动的咔咔有声。
范子渊赶紧迎了出去,此时他以不关心范雍刚刚说了什么,只是想要看看那箱子中装的是不是他与叶安之前商定下来的农书,若真是书册…………那自己可就要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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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被看穿了
叶安是没想到范雍也在,打发铁牛去司农寺门外的十字街等着,那里有的是脚店和茶水铺子,自己办完事再去寻他。
说到铁牛,这货最近是越发的壮实了,自从赵虎等一众老兵到了侯府做亲兵后,没事便与铁牛练手,以至于侯三这种稍稍懂得点功夫的三脚猫也被拉来进行魔鬼训练。
当初叶安在环州可没少教他们,铁牛这段时间便愈发的精壮了,身上的腱子常常能让信陵坊的女人不时的惊叹一番,尤其是张寡妇………
至于侯三……这货原本就是溜门撬锁的飞贼,若说跑酷或许还行,但擒拿格斗,负重奔跑,这货瞬间就怂了,加之他现在是糖果铺子的掌柜,手中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忙了一天回来累成死狗一般,哪有功夫与赵虎等人训练?
当然赵虎等人还是不会放过他,在他们看来侯府中的男丁就要训练的,尤其是在看到秦慕慕在戏耍时还教萱儿一些“防狼术”后,更是惊叹于这些招式的简单粗暴!
把书箱交给司农寺的小吏拖到花厅,叶安上前叉手一礼:“长生见过范公!范兄!”
“哈哈,无需多礼,老夫今日前来只是凑巧听说你一天之内便能印书成册,颇为好奇啊!来来来,让老夫瞧瞧你的书册如何!”
范雍乃是三司使,当然知晓印书的复杂,雕版的耗费更是不小,但他更想见识一下,叶安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把书印出来的。
书箱的精巧被范雍和范子渊完全无视掉,急急的打开了书箱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的书册,封面精美,针脚密实,印出的字体也是清晰无比,甚至可以堪比手抄书!
完全不似那些粗制滥造的雕版印刷出来的东西,若说这是雕版名家之作他们叔侄二人也是相信的。
关键是这些书册还有封面装裱,但叶安却道:“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做包封…………”
“包封是啥?!”
瞧见范家叔侄的惊讶,叶安故作轻松道:“就是在书脊上再包裹一层硬壳,或是用皮料,或是用毛料,当然也可以用纸料,木料,如此以来这书本就可更加长久耐用,易于保存。”
范雍捋着胡须道:“哦?还有此法?若是有机会老夫定要观瞧的,但…………你这是何雕版之术?怎生能如此之快的便印好书册?还如此精美,不会是你小子早早印制出来的吧?”
叶安无奈的苦笑道:“范公,这可是冤枉人了,小子与闻仲兄昨日才商议好农书的内容,怎能早早的便印制好这些?”
范雍的手猛然一颤,揪下几根胡须满脸“狰狞”的盯着叶安道:“那是如何印制出来的!这可是我文道昌盛之义举,不可不说!”
叶安摇头笑了笑:“是另一种印刷之术,但现在还恕小子不可告知范公,等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您也不迟。”
范雍眯着眼睛看向叶安:“你小子现在还想着赚钱?!你可知晓这印书之术对我文道一途有多重要?儒家经典的传播多以言传身教为主,其中少不得要手抄书册,为何?因为雕版太贵,寻常百姓根本就买不去,那些买得起的读书人皆有家资却也不同寒门子弟的刻苦,若有一天百姓皆可买书,如同市上买纸笔一般,岂不是广教天下?!”
叶安稍稍惊讶的看向范雍,他没想到范雍作为一个士大夫阶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知识这东西在封建时代几乎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书贵,读书更贵,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寒门是出了不少人才,可看看朝堂上的官员,有几个是出自寒门的?越是高官越是与寒门“绝缘”。
范雍能在这时候说出类似于“学术自由”的话来,叶安还是很钦佩的,至少这老倌并没有封锁阶级之间通道的想法。
于是笑着对范雍道:“范公,这印刷之术经过叶安家学的改良,以可快速印刷,不光印的快,而且您也看到了这字迹清晰,书册结实。”
“你小子少给老夫使这障眼之法,谁不知你叶安生财有道,你就说是如何印制出来的吧!”
叶安无奈的摇头道:“这还不能告诉范公,实在是叶安打算收回成本之后再推而广之……您看……”
“成本?!你这小子做生意还需要成本?!都是利用格物之学的技法赚取钱财,这可是你的家学,哪来的成本?!”
范雍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从范子渊那里得到叶安印书的消息后,他便知道这小子定然有法子赢得赌约的,至于什么法子虽然自己不知道,但他一定要让叶安交出来!
这不光是对朝廷有极大好处的,更是对文道一途,儒学一途有好处的,既然能印的快,那本钱自然降低,到时间谁都能买到书,都能读书识字,文道昌盛指日可待!
朝廷自然也能广施教化,开慧万民,这不是一件坏事,至于那些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实在是愚蠢了些,若是所有人都以儒道为尊,天下必然稳固,何来的乱国之事?!
但现在叶安却不愿把他的印刷之法拿出来,真是岂有此理,范雍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眼瞧着范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叶安苦笑道:“这印刷之法颇为麻烦,需反复试验,又耗费了大量材料,一个字稍有出入便要重新雕刻,虽说单个字的成本小了些,可终究是要有成本的啊!”
“活字?这倒是老夫没想到的,原本以为活字之法不过是旁门左道,与雕版不可相提并论,未曾想这印出来的书册居然也能如此精美啊!”范雍一边翻看手中的书册,一边发出感叹。
只不过他的感叹到了叶安这里便是炸如惊雷,这老倌实在是活的通透了,自己不过是在言语中露出了一点破绽,立刻就被他抓住。
只能无奈的苦笑道:“既然范公知晓了,那又何必问长生呢?”
范雍翻了个白眼,瞥了下身旁不明所以的范子渊道:“活字之法唐末便已经有了,五代时也有不少匠人试过,但若是真的能用,印出的书真的好,那为何雕版还是大行其道?你小子必定是有好法子改良了活字的!小子这时候就不该敝扫自珍了不是?”
“长生不敢私藏,但需时间,只要普惠商号回本了,那必定会把此法传播天下,分文不取!范公您看如何啊?”
范雍摸了摸下巴上隐隐作痛的胡须,微微点头道:“话这么说也没有错处,也罢,容你几个月的时间,若是半年之后你还是不说,老夫便要上疏天家了!”
叶安苦笑着点头应下:“敢不从命?!”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劝农官
当一个人在朝堂上混的久了,自然也就成了人精,这一点毋庸置疑。
即便是范子渊也是如此,更不用说身为三司使的范雍了。
他完全是在以退为进,逼着叶安在捞到一波钱后便把活字印刷的技术进行公开,但他并不知道叶安需要的也正是这一段时间。
活字印刷看似简单,只需要把原本的雕版变成活字就好,可事实上技术的更新升级才是叶安赚钱的大头,活字印刷很简单,但大批量高质量的印刷才是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好策略。
范子渊不懂这些,更不懂叶安与范雍之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博弈,他只知道叶安的家学实在太过神奇,居然连活字都能运用的如此之好。
只要是读书人就没有不懂印书之重要的,印的好不好,书中可有模糊错误的地方,这些都关乎到这一套书的质量。
而眼前叶安印制出来的《两种农书》不光外观精美,里面的字迹也是整洁清爽,并且用的还是方方正正的唐楷,只要是识字的人就都能看得懂。
“土豆应分为数块,大小以方寸之间最为合适,取其一下于田地之中,洒水些许…………”范雍一边念叨一边微微点头,果然书中的内容浅显易懂,尤为方便农官讲给百姓们听。
轻轻合上书册,范雍笑道:“这本老夫便取走了,回家也能在后院之中种下土豆和地瓜!记得派人送一份去往宫中。”
瞧见范雍要离开,叶安赶紧叉手道:“范公放心,叶安已经为官家和圣人准备了两本,明日给官家讲学时便送入宫中,不敢忘的。”
看了一眼叶安,范雍微微点头便准备离开,在路过叶安身边的时候小声道:“我这侄儿乃是老范家的顶梁柱啊!虽不及你叶安,但才学也是极好,若是你那格物之学可传教外人,不妨…………”
“不甚荣幸!”
叶安一句话便让老范喜笑颜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范子渊道:“好好学!万万不敢辜负人家的家学!”
边上的范子渊原本还是莫名其妙,但随即惊喜的连连点头,在他看来格物之学毕竟是叶安的家学,自己不好随意求学的,没想到伯父一开口叶安居然答应的这般痛快。
待范雍走后,范子渊便熟络的挤了挤叶安:“本以为你要敝扫自珍的,怎生这次松口要把格物之学教给别人?”
叶安哈哈大笑:“谁说我要敝扫自珍的?官家可是学了格物之学的,本就打算在京中推广格物之学,但不得门路,不光教你,连我庄子上的匠人们我也是要教的,你若是想学便每五日去往东京城外的叶庄,我在那里授课,还有别忘了待束修。”
范子渊不满的撇了撇嘴:“咱们兄弟之间还需要束修,你这小子当真是个吞金兽,想钱想的都癔症了!”
叶安嘿嘿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我合乎法礼的赚钱难道都不行?哦,对了你打赌输了,五顿食为天的宴席,一顿也少不得!”
“果是无商不奸啊!”
“你说这话可要小心了,东京城中的权贵之家哪家没有铺面的?便是你范家不也有文房生意?怎么连自己家都不放过?”
范子渊无奈的摸了摸额头:“我发现同你说话有时候能被气死,你这张嘴从来便不饶人的!”
“范兄过奖,过奖!”
两人斗了一会嘴后气氛便轻松许多,从今日开始司农寺的良种推广便要从理论走上实践。
周光祖召集了所有从属司农寺的农官,其中不乏一些胡须略有染白的老人,当然更多的是身强体壮的中年人,从他们沧桑的脸上就能看出,这些人是真的每日风吹日晒,常年与土地打交道。
“这些人都是我司农寺最后的家底了,从太祖开始我司农寺职权凋敝,唯有这些劝农官无人碰触,甚至是每年朝廷的赏赐也不曾克扣过。”
叶安毫不惊讶,毕竟农官在大宋是个另类的存在,早就听王渊说过,他们都是耕读传家的子弟,对农事熟络无比,又是读过书的,适合这个位置,可一旦做了劝农官虽说也是官身,但不知为何在朝中却升迁无望,唯有旱涝保收才是他们唯一的保障。
这个官位其实就是用来笼络那些低价官员之后的,至于为何低价官员需要笼络……为国而死的人终究还有利用价值的。
虽说是面子工程,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劝农官对农事的精通确实是田间地头的好把式,在《良种农书》发放到他们手中的时候,这些劝农官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能得到这样的书册和这般的待遇。
“尔等皆是我司农寺的劝农官,亦是我司农寺中之肱骨!国以民为重,民以食为天,良种亩产之巨诸位在司农寺的官田中已经见识过了,这般的良种若是推行天下,于国于民皆是福瑞之举!尔等肩负之重无须本官多言!”
范子渊的话虽然简单,但却让在场劝农官激动万分,无他以,这些人一直是司农寺中的上不去也下不来的“老人”自然知晓职责所在,以往也就是在东京城附近劝农,传授耕种技巧,观察农时和土地里的墒情,但现在不同了,良种的出现是大宋的祥瑞,没人比他们清楚其中的意义,而他们这些人必将受到朝廷的嘉奖,或许会有出头之日也说不定。
叶安的任务就是趁热打铁,看着这些劝农官的情绪起来了,便站在台阶上开口道:“诸位在我司农寺也是有些年头的老人,虽不是高官厚禄,但圣人官家却从未看轻过你们,便是先帝大行举国皆哀,削减用度之时,尔等的薪俸也未曾有过克扣!如今推行良种于国有功,圣人官家必有厚赏!诸位当共勉之!”
这就是更加直接的表明了利益,虽然让范子渊有些不舒服,但在场的劝农官们却兴奋异常。
有时候就要用最直接的语言阐述厉害,这样才能促使别人相信你,用那么多的“微言大义”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何用?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好处是什么。
以利诱之才是对这些劝农官最好的手段,这些人早已过了“愤青”的年纪,用那些为国为民的理想与抱负来感动他们,远没有用利益的诱惑来的实在。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司农寺的“首秀”
原本叶安以为推广良种这件事会在朝堂上嫌弃轩然大波,但他错了,这几日最受关注的并非是土豆与地瓜的推广,反而是附带的活字印刷。
朝堂上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叶安的活字印刷很快便在范雍“无意”的宣传下满朝皆知,尤其是在中书门下拿到备份的书册后,更是惊叹于活字的印刷质量以及成本的低廉。
这不是范雍说的,而是王曾和吕夷简在拿到书本后第一时间得出的推论,活字的好处很明显,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又有多少的秘密可言?
司农寺的劝农官已经开始在东京城周边奔波了,好在从一开始司农寺的推广行为就是从东京城开始,由内及外,由近及远所进行,为的就是增加传播的速度,毕竟东京城乃是大宋最为繁华的所在,也是天下漕运的汇聚之地。
来自大宋各州府,甚至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有,一旦土豆和地瓜在东京城推广开了,这两种全新的根茎淀粉类食物会立刻风靡大宋,甚至是大半个世界……
而正确的种植方式和科学的培育才是掌握这道财富密码的关键所在。
即便是朝堂上出现反对的声音,即便是有人担心土豆和地瓜会泄露出去,叶安也是极力上谏并暗中对刘娥阐述其中的道理,于是自然也得到了刘娥的支持,而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给十字大街附近的司农寺驻兵了。
整整一个指挥,五百人的金枪班就驻扎在了司农寺边上的旧宅邸中,据司农寺的老门房说,这处宅院是前相公王旦家的旧宅,里面虽说已经荒废,但规模不小刚好适合驻军。
距离司农寺也仅有一墙之隔,连带着司农寺门口也被金枪班的禁军站满,他们得到的军令也只有一条,非司农寺从属之人不得入内!
叶安作为司农寺的少卿自然是通行无阻的,因他在军中广为传播的“武曲”名头,金枪班的班直在瞧见他后皆是不自觉的叉手行礼,惹得范子渊腹诽了好多次。
念叨一句:“人比人的事货比货得扔!”便随着叶安一同进了司农寺,至于其他官吏在瞧见这阵仗后一度认为司农寺是不是要被抄了…………
“长生你瞧这阵仗,嘿嘿,咱们司农寺现在也是朝中的要害所在了,这可是好事,说不得这次之后司农寺就能把之前旁落的权柄给收回来。”
叶安苦笑着摇头道:“这只能说明圣人重视良种,但派这么多的兵丁过来也无济于事,种子最终是要放出去的,是要给百姓种植的,这样的守卫根本就防不住有心人,唯一能防住的只有咱们驯化土豆和地瓜的方法。”
范子渊不满的看向叶安:“即便如此也是好事,咱们司农寺在朝中的地位不同了,虽说比不上大理寺,可依旧是朝廷之重啊!”
叶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人都派出去了吗?咱们从今日开始便要逐个巡查,说好的,先给百姓的私田中推广,之后才是大户,最后才是权贵的庄子,只有百姓都种上了,才能达到咱们的目的!尤其是不能让那些劝农官以权谋私,破坏咱们的进度!”
“这你放心,不用你说下面的人也知晓此次的事大,没人敢随意安排,全都要按照《农书》上的规矩来,现在的司农寺可不是原先那样一盘散沙,都卯足了劲要做一番大事的!你小子之前的激将法还真是管用嘞!”
范子渊有些得意,更是有些佩服叶安,能把司农寺这样的衙门调教的如此规矩,还真是有本事的,自己之前可是做了很多事,但那些还能调用的官吏早已习惯了司农寺的衰落,都是有一日混一日的,从未想过真心实意的做事,而现在他们几乎都把真本事给拿出来了。
看着官署衙门中脚下生风的官吏,叶安微微一笑:“人都是要有些盼头的不是吗?一群浑浑噩噩的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自然会百倍努力抓住这唯一的浮木,咱们司农寺想要再度受天家重用,亦是要办好事。”
整理好手中的书册,叶安便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背包离开了司农寺,和他一样的还有范子渊,两人早已换下了公服穿上了粗衣,背包里放着的也是有用之物,一个个小陶罐,木头的镊子以及方便携带的笔墨砚台。
无论是叶安还是范子渊都不是单纯的去监督劝农官的所作所为,更多的还是要收集各地的土质,考察地里的墒情,并且要做好记录。
作为司农寺的少卿,这些事情本不需他们亲自去做,但这是良种推广的开始,必须要做到小心谨慎,等一切进入正轨,便让劝农官自己去做就好。
叶安更愿意把这次出巡当作一次科学考察,金枪班的都尉何同山本是打算亲自带人护送的,但被叶安一顿臭骂给怼了回去。
他们这次是要深入百姓间的,要在田间地头上,被一群御前班直护卫着像什么话?!岂不是把农人给吓到了?!
范子渊腆着脸的上了叶安的牛车,在他看来叶安这辆看似朴素的牛车内部却是相当的豪华,更重要的是比自己家的马车还要舒服!
在路面上即便颠簸了些,可总有一种奇怪的晃动,让自己感觉到颠簸却又不是那么颠簸的感觉,他可不知道叶安的车厢下是一叠厚厚的减震铁条。
铁牛对范子渊这种蹭车的行为很是不满,毕竟这是侯府的牛车,几乎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上来,夫人可是极爱干净的…………
牛车过了南熏门一直从官道行驶到了土路,百姓的田地已经近在眼前,和往日春耕的不同,现在的田间地头已经站满了人。
一个皮肤黝黑的劝农官站在人群之中大声道:“这是我司农寺的良种,高产的良种,虽不在五谷杂粮之列,但根茎甘甜,绝胜萝卜之类,可当饭食的!”
“亩产多少?”人群中自然有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出来发问,面对劝农官这样的官员,一般的百姓多少还是有些敬畏的,毕竟他们身上穿着公服。
“千斤!”
发问的老人立刻变得脸色,不是惊讶而是压根不信:“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怎生能胡沁嘞!亩产千斤的良种,老朽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若是有这样的良种,这天下岂不是再也饿不死人嘞!”
“苏翁,去岁便听说朝廷有了祥瑞良种,莫不就是这两样东西?”
“嘿……给你美的,若是真有这样的祥瑞良种,还能轮到咱们先种?早已被那些大家大户的拿去种了!”
显然,阶级的思想已经在老人的心中固化,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权贵之家先拿到,之后才能轮到百姓。
《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好官”的标准
“老人家,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乃是司农寺的劝农官,您也是认识我的啊!怎生话说到这份上反倒是质疑起朝廷来了?这良种可是被圣人亲自敕为祥瑞的,云中郡侯您可曾知晓?这祥瑞良种乃是他亲自向官家,圣人所献,若非这泼天的功劳,圣人又如何能封其为云中郡侯?!”
劝农官的话还是挺有效果的,最少田垄上的农人们已经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毕竟叶安的事情已经在民间广为传播,有说他是“文曲星”降世的,又有关于他“武曲星”降世的传说。
对于叶安不少百姓最直观的认为是他能文能武,还能赚钱!
普惠商号以及信陵坊对于东京城的百姓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存在,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无论是你在文道一途上高歌猛进,还是在兵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你的名头足够大,轶事足够多,那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
边上的范子渊不断的怼着自己的肩膀,叶安无奈的苦笑道“若是能让百姓们都种上良种,我也算是有广而告之的作用了。”
“广而告之?这倒是个新名头,不错,不错,就是应该广而告之啊!”
见百姓们略微有些动摇,叶安便趁热打铁的上前道“诸位,小侯便是叶安,也是司农寺的少卿,今日前来便是来巡查司农寺劝农官之政的,看来诸位还是不太相信啊!”
“侯爷来了,侯爷,这良种果真能亩产千斤?!”
见到叶安这个身穿粗布衣的翩翩少年,不少人立刻围拢过来求证,在他们看来,叶安的话要比这司农寺的劝农官要靠谱的多。
范子渊瞪大了眼睛,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叶安在农人间会有这么高的人气,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似得。
其他是并不知道,相比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员,叶安更加容易深入到百姓之中,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出城去往叶庄了,而每次几乎都会在路过农人们的土地时下地看看。
毕竟叶庄的土地不能代表东京城外所有的土地,他甚至几次下地帮农人们做活,为的就是寻机会同人家说说话。
这一身的粗布衣可是有相当大的功劳,当然几乎他每次去人家都会被一眼识破不是农家子。
但淳朴善良的农人们永远都会热情的招待这个会下地帮忙的贵家公子,随着时间长了,叶安的身份自然也让人家发现。
所以在东京城外,叶安依旧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几乎提到叶安与叶庄,农人们的反应便是竖起大拇指,一桩桩一件件的夸赞叶安的平易近人。
农家人在田间地头吹牛,说自己与开封府的老爷说过话没人相信,但要说自己与云中郡侯说过话,一起下地干活过,必定是有人相信的。
眼看着叶安长出来说话,农人们终于逐渐相信,这些良种乃是圣人有意推广的,为的就是给百姓一条康庄大道。
亩产千斤的粮食,想想都不敢相信,但这还是劝农官们的保守估计,为的只是不吓到这些淳朴又胆小的百姓,只要种下这些粮食,待秋天收获的时候就会用实际的产量惊呆他们。
到时候这件事一旦传开,整个开封府,京畿路都会知晓此事,而土地和地瓜一旦出现市面上,人们愿意花钱去买,那就不愁在整个大宋进行推广。
渐渐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愿意试着去种司农寺的土豆和地瓜了,即便是有叶安的轻质保证,即便是范子渊一再说明,但最终的结果依旧是部份农人选择试一试。
并且这样的试一试还不是在自家的土地上全部种植,而是先种一部分土地试一试,其中观望的态度还很明显。
范子渊就不明白了,身为司农寺少卿的自己和身为云中郡侯的叶安一同保证,司农寺的劝农官会定期来访,帮着这些农人一起侍弄土地,为何人家最终还是将信将疑?!
叶安拉着不服不忿的范子渊离开,这时候越是如此越让人家怀疑,强权不能命令百姓们耕种你所需的种子,农事依旧是农人们的命根子。
“咱们推广的是朝廷的良种,在农人们看来,即便是失败了也只不过是损失了夏秋两税而已,但对于他们来说,一旦失败所损失的就是一整个春夏的劳动,甚至是一年的劳动,一年忙碌颗粒无收,你觉得这对农人来说有几个能承担得起?!”
在稍显颠簸的牛车中,叶安道出了实情,也让范子渊猛然惊醒,在这残酷的结果面前,一切指天画地的保证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该如何?总不能任由农人们不种吧?咱们可是定下推广之策的,先从这些农人开始,逐渐延伸到庄子,若是夏收的时候数量太少,出现在市面上的土豆和地瓜不足,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这两样东西的高产啊!”
范子渊的担心不无道理,同样也是叶安的担心,只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进一步诱导,毕竟农人们把自己的土地看作天,把土地当作了一切。
大宋的百姓包括很多,但农人却专指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他们与佃户不同,是大宋缴税的基础所在,现在的环境还算好些,政局稳定,自耕农的数量依旧占据了大宋的绝大多数,土地兼并虽然已经开始出现不断上升的苗头,但并没有到达逼死人的程度。
只不过叶安自己清楚,再过个一二十年,等小皇帝赵祯壮年的时候,大宋四处的农民起义便会揭竿而起。
这个看似繁花似锦,繁荣空前的王朝,也是历朝历代中农民起义最多的王朝。
以一国养一城终究不是妥善之法…………
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叶安与范子渊亲自巡查东京城的四周,跑遍了最靠近东京城的一圈自耕农们的土地,采集土样,勘察墒情,与农人交谈,甚至留宿农人之家,与农人彻夜详谈。
一时间司农寺的良种推广初具成效,但更多的还是叶安与范子渊的大名在农人间互相传颂,俩个能同农人在村头树下侃大山的司农寺少卿很是少见,俩个能留宿农家与农人把酒言欢的司农寺少卿更是少见。
很快,两人的事迹就成了东京城百姓口中传唱的异类,士人觉得这两货简直是丢脸至极,礼不下庶人的规矩也忘了!但百姓们却觉得这两位是毫无架子的好官。
一句“好官”虽然朴素简单,但却是百姓给予官员的最高评价,叶安与范子渊很是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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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叶庄的生产力
“东京有叶郎,司农少卿郎,推行良种益,农人皆耕忙!”
东京城不知何时又开始流传关于叶安的童谣,尤其是东京城外,叶安的牛车总是最扎眼的存在,行驶到田间地头,总有弯腰耕种的农人叉手远远的行礼。
短短一个月时间,农人们对叶安以及范子渊推行的良种以不再抵触,原因很简单,甚至让范子渊哭笑不得。
原因在于叶安发放了大量的土豆和地瓜给农人们品尝,单单是考出来的土豆和地瓜便是味美甘甜的,一时间还在犹豫的农人便在农官的劝说下开始尝试着耕种。
范子渊相信只要到了夏收的时候,地下一串串的果实一定会让农人们惊喜,以后东京城的土豆和地瓜就会成为紧俏的粮食。
“长生啊!咱们这也算是功成近半了,以后耕种的人越来越多,土豆和地瓜的好处也会越来越明显嘞!”
瞧见范子渊兴奋的模样,叶安只是笑了笑“放心,很快这些土豆和地瓜就会成为食为天的招牌菜,蜜薯团糕,炸土豆,必定让吃惯了珍馐美馔的高门大户垂涎三尺…………”
“好小子,我说你怎生一点也不担心,原是在这里等着呢!是啊!有了你的食为天,百姓们对土豆地瓜这样的良种必定会趋之若鹜!”
范子渊颇为感慨,但叶安早就习以为常,利用商业对农业进行推广,这本就是一件相辅相成的事,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是很明白农业与商业之间的关系,依旧把二者看作是对立的存在,可事实上商业对农业的促进,农业对商业的稳固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叶安想要改变商业的模式,就必须要有一个稳固的农业基础,这个世界上一小部分人的钱永远是不够赚的,只有面向所有人群,才是赚钱的最好方法,同样这些人也会从商业中分得一杯羹。
今日是带着范子渊见识一下叶庄的活字印刷,顺便请陈琳帮忙从中斡旋,搞些铅块过来,这东西一般只有将作监所需甚多。
虽说是范子渊来看的,但事实上他也代表了背后的范雍等一群高官。
朝堂上对活字印刷的重视远超良种的普及,若说良种是大宋的祥瑞,那活字印刷便是文道一途的祥瑞,甚至是一场盛事。
朝堂上的大佬们看似不在意此事,甚至没有多少人提起,但叶安知道,盯着叶庄的人不在少数,连王曾和吕夷简都在朝会结束时对自己旁敲侧击,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自己并不在意像推广土豆和地瓜一样推广活字印刷,叶安从来就没想过搞垄断,或是秘而不宣。
当初被范雍一语道破后他便知道活字印刷的秘密持续不了多久,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传播到大宋士大夫阶级的耳朵中了。
范雍的手段还是相当高明的,说是给自己半年时间,可这才过去一个月便已经满朝皆知,但自己还不能说出范雍的不是来,毕竟人家也只是说叶安有了一种快速印刷的方法而已,至于活字印刷……朝堂上可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陈琳坐在大树杈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安道“你要的东西给你弄来了,都是上好的铅锭,本是将作监与司天监要的东西,从中挎了几块,放心,同圣人官家说过了,你只需给个本钱就好。”
叶安笑着点头道“拿着票据去普惠商号取,自会有人交割的。”
陈琳微微点头便翻身下来,看了一眼范子渊后对叶安道“满朝文官都盯着你的活字印刷,你就这般大张旗鼓的用?怕是不出几日便会被人撬走…………”
叶安嘿嘿一笑,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反而是看向陈琳道“大官觉得叶安会做亏本的买卖吗?”
“不会!”陈琳想都不想的开口,随即瞪着叶安道“你这是又打算用这活字印刷坑谁?!”
叶安笑而不语,只是看向了身边的范子渊,这货现在已经“麻了”,恐怕他是绝不会相当自己与陈琳就在他的身边“大声密谋”的。
叶安之所以转变心意最简答的原因来自于秦慕慕,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需要半年的时间,但秦慕慕回家折腾了几日便得出一个结论,铅活字其实不只是铅,而应该是铅合金。
铅相比其他金属质地太软,虽然容易塑形,但长时间的印刷一定会出现变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也只有铅合金了。
于是叶安便充满信心,现在叶庄的印书坊还只是采用木活字而已,连胶泥活字都没有使用,铅活字的技术难关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没有多大,他是见过铅活字的,那还是在小时候学校的印刷室。
银白色的铅活字中必定有用的都是同色金属,这样一来范围也就不大了,很容易就能猜测出其他的材料,比如锡,和锑,这两样东西在大宋算不得贵金属,有些地方的利国监中就存有。
锑矿这东西在西方中世纪才发现,在在中国古代却早已出现,只不过它的名字不叫锑,而是叫连锡。
因其外观与锡相似,但又不是同一种东西,古人便把其称之为“连锡”。
而剩下的就是把三种金属按照比例融合,至于比例是多少,还需要进行试验,但叶庄有现成的土法高炉,制造出铅合金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在掌握了这些信息后,叶安根本就不担心木活字这样的简单印刷科技泄露出去,一旦自己采用铅活字,使用机械进行印刷,那么无论是成本还是人工都会大为缩减,而效率却会大大的提升。
还是那位老人家说的好,“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叶安自信的模样让范子渊不禁打了个颤,他可是知晓朝中有不少人都在打木活字的主意,文人墨客家中开设印书坊,这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甚至是风光的事,毕竟也有传播文道的名头,即便是书卖的死贵,还是有不少人会去卖的。
范子渊一度怀疑叶安带自己来看他的活字印刷,为的就是给别人下套,但他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繁忙的印书坊给惊呆了。
匠人们来回奔走,一张张白纸在一柄柄大刷子下很快便出现字迹,放在竹篾上晾干后便有人取走整理起来。
范子渊忍不住拿起一张来看,见到下面居然还有一、二、三、四的字号,顿时明白这是方便匠人们把这些书也整理成册!
十来个人全力运转之下,书本书同时印刷,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第一次接触到流水作业的范子渊大惊失色。
连见过无数次的陈琳也是沉默不语,书在这个时代就是财富的象征,但在叶安这里却如同最廉洁的货物般,手捏泥造量产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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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亮出底牌
单单是印书坊的效率已经让范子渊目瞪口呆,但当叶安带着他看了其他的工厂后,这货便已经腿肚子发软,初具工业化的生产模式让这货震惊的无以复加。
看着密密麻麻的织机在“哗啦哗啦”的声响中不断运转,一时间见惯了作坊的范子渊只觉得眼花缭乱。
他不明白那些丝线是如何变成如此丝滑规整的绸缎,他更不明白为何只需要上下翻动几次,一件衣服很快就会出现。
即便是叶安这个一手缔造了工厂的人自己,每每看到这针线齐飞的场面依旧震撼不已。
这一切皆是出自秦慕慕与他两人的手笔,两人没有织造的经验,但一个精通机械,一个善于钻研,木器织机对于他们来说虽然难,但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织机现在还很粗糙,最少在叶安眼中是如此,完全没有后世织机上的那种整齐划一,也没有目不暇接的速度,但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强大的存在。
强大的工厂是叶安与秦慕慕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底牌,这些实业几乎是大宋的最高生产力,完全能碾压这个时代的所有手工作业。
只有见识过工厂的人才会惊叹于它的强大,而这几乎是难以复制的,看上去就是一群人在劳作,但叶安却有本事让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劳作,各司其职,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最后一道工序才能成为商品,在此之前它们只是一个个单独的器物。
陈琳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在他看来叶庄的作坊就像是一个军队,从后勤开始,每一项都需要协调分工,调度指挥,最后才能制造出货物来。
其中差了哪一个环节都无法做出想要的器物,这才是叶安与秦慕慕厉害的地方。
至于范子渊,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数十人的分工,仅仅一个时辰就能做出近二十件衣服,这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
而这一切都真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由不得范子渊不信,若单单是数十人也就罢了,可这叶庄有很多这样的作坊,里面的人数也差不多。
陈琳这段时间就待在叶庄之中,所以才有那种无法复制的感叹。
叮当,叮当的铜铃声响起,作坊中的工人们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一个个有说有笑的离开,范子渊有些不明所以但陈琳却拉着叶安道“今日便要去你这食堂吃饭,嘿,昨日的猪肉炖白菜着实让老夫垂涎三尺!”
叶安也是连连点头,今日吃的是“大锅菜”也叫熬菜,只需要用上一些普通食材却能做出地道的口味,若放入山珍海味进取,反倒失了味道。
“百菜白菜美,诸肉猪肉香”这两样都是大锅菜的精髓所在,再配上一些叶庄之前种下的土豆,豆皮,蘑菇之类的,辅以炸丸子、葱段提味,整个大锅里都是鲜香诱人的美味所在!
叶安的出现自然让叶庄的工人们连连行礼,对于他们来说叶安简直就是大善人,给他们吃喝,给他们盖房子,给他们工钱,甚至还要给他们请先生教孩子读书识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可以说这些工人才是对叶安最忠心的人,因为他们的利益已经和叶庄与工厂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
“侯爷来吃饭了!”
这一嗓子顿时让积极吃饭的工人们围拢过来,叶安笑着同人家说话,范子渊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每个人都认识!
“李二双,听说你家婆娘也在织布坊中找到了活计?这可是好事,好好干,双职工在咱们叶庄可是有优待的!杨三,你家的大闺女选不上也别灰心,在庄子中必定能找到活计的,怕个啥?!只要找到活计,你家小儿子的束修就免了,让你家婆娘好生物色一下,再说了若是能在叶庄寻个好小伙,嘿,本侯亲自去你家喝酒去!”
“哎!俺听侯爷的!”
叶安不断的同人家打招呼,工人也在不断的回应,场面很热闹,也很亲切,所有人看向叶安的表情都是如同看到自家亲戚的模样似得,又如同看待族长。
此时的范子渊才回过神来,没错,叶安的模样就像是一族的族长,为自己家族中的人操心大事小情,考虑的也是面面俱到,如此这些人岂能不给他叶安卖命?!
“都散了吧!早些吃饭,多休息一会也是好的,省的下午犯困,把活做差了让管事的说教。”
哄……人群立刻散开,恢复了之前杂乱中仅存的秩序,排队的人挺多,都在一个石头墙前面等待,叶安与范子渊以及陈琳在后面排队。
叶安在这里虽然是最尊贵的,但绝不会插队,更不会开小灶,厨子们都知晓,侯爷没事的时候就会来,可不敢在饭食上对付。
到了石墙前面,范子渊才发现原来这石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窗口,后面是手拿大勺的厨子,身上为了一个素色的围裙,显得十分干净。
瞧见叶安来了便笑道“侯爷,精米饭还有些您看……”
叶安摆了摆手“就要糙米饭,精米饭给那些有身孕的妇人吃,我可不能坏了规矩,若是让夫人知晓了,必定要念叨的。”
“好嘞,大锅菜还是直接盖在饭上?”
瞧见叶安点头,胖厨子也不含糊,接过叶安手中的粗碗,一大碗泛黄的糙米饭,再盖上两大勺的大锅菜,待回到叶安手中的时候,粗海碗就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陈琳和范子渊也是有样学样的拿起大粗碗,学着叶安的模样蹲在门廊下吃饭,至于其他的工人,大多也是喜欢蹲着吃,明明有桌椅板凳,但一半没有坐上人,这不是因为叶安来了才蹲在地上吃的,而是一种习惯…………
范子渊第一次知晓,原来在叶庄吃饭是不要钱的,他也不知为何,往日里不屑一顾的粗鄙之食,今日却变得分外好吃。
叶庄的中午还有午休时间,这种科学的作息方式都是叶安与秦慕慕在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也是提高效率的最好方式。
他们俩虽然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资本家,但却极力的控制着资本家的,不愿压榨这些工人,相反他们从一开始想着的便是带着这些工人共同富裕…………
叶安看着回家午休的人们,只觉得午后的阳光也变得非常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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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朝堂起波澜
范子渊代表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大半个文官阶级,不是每个人都如叶安一样是朝中的孤臣,范雍也是属于文官利益集团的一部分,而范子渊自然也是。
这是叶安第一次开放自己的工厂给人看,刘娥早就了解叶庄强大的生产能力,陈琳就是她安插在叶安身边的一枚棋子,虽然不是在监督叶安,但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盯着他不做出格的事来。
既然如此,文臣也希望看到叶安的实力,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在朝中是无法得到别人信任的。
叶安看似在朝中是孤臣,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以十分强大,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的扩展已经让文臣感到恐惧,这种类似于无限膨胀发展让他们第一次看清资本力量的强大。
在恐惧之下,必然会产生敌意与排斥,但文官阶级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了解…………
越了解,恐惧感越小,何况自大宋开国以来对官员勋贵们参与商业这件事并不十分关注,甚至是放纵的。
官宦之家在东京城中有大量铺面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云中郡侯府的普惠商号在朝臣们看来只是一个强大的商号而已,何况他的背后还站着曹家和李家。
在他们看来这是三家的总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皇权才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无论普惠商号发展的如何,只要天家一声令下,瞬间便能把这个强大的商号碾为齑粉。
范子渊把在叶庄的所见所闻详细的同范雍说了,范雍知晓消息后也就等同于相公们知晓了消息。
一时间朝堂上的大佬们各怀心思,有人并不在意叶安的强大,比如王曾,他只是觉得这一切皆是来自叶安的家学,格物之学,工厂的模式不是不能复制。
而吕夷简却觉得叶安的强大已经能够左右到东京城商品的价格,但现在看来城中物价稳定,甚至有向下降低的趋势,之前赵宗礼,赵宗说两兄弟的石蜜铺子垄断糖价,后来却被叶安的糖果铺子冲的一塌糊涂,亏得血本无归。
此举虽打击了赵家兄弟,但对于东京城中的糖价却有很好的控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安即赚了钱又稳定了降低了糖价,让百姓们都能吃上糖,连孩子都能举着个糖人在街面上奔跑,这不是好事吗?
只有王钦若在收到消息后大惊失色,坐在家中的花厅里对左右道“东京商事叶安可三十年执其牛耳!”
这还是他的保守估计,但他更多的还是一股力不从心,原本在朝堂上他的手段相当了得,善于看清局势,但现在…………
自从这个阳城夜郎到了到了东京城,他便发现自己无法看清朝堂了,甚至无法揣度天家的意图,无论是刘娥还是赵祯,都如同有一股迷障在前。
赵祯最经常去的地方便是资善堂,在那里叶安会给他讲学,据说讲述的帝王之道连大儒孙奭都颇为感慨自叹不如,这样的家学也太过恐怖了些。
至于刘娥,每每想到这个太后王钦若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子寒意,以前的刘娥他是知晓的,甚至是了解的,毕竟先帝朝时他便是宗真的亲信,但现在…………他愈发看不透这个太后了。
一想到刘娥对叶安的重视,以她的脾气居然能够允许叶安在她面前挂冠而去,之后再此重用他,这已经不是肚量的问题,而是叶安的才学真的对天家极为重要,说到底刘娥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钦若不认为三司新建的官署衙门“钱绢司”是刘娥的想法,跟不觉得这事与叶安没有关系,尤其是夏竦这段时间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前往云中郡侯府的次数也愈发频繁。
这个钱绢司就是个巨大的“长生库”,做的也是之前大相国寺长生钱,福寿钱之流的放贷之事,只不过利钱较低,还是以天家的内库作为储备。
钱绢司的出现使得王钦若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利弊,好处自然是能够使得百姓以低息借道钱财暂度难关,只要放贷的量足够大,内库就能获得相当可观的利钱,谁敢不还天家的钱财呢?但坏处也很明显,这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出不进,回本更是需要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但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王钦若从从中看到了叶安的影子,虽然是夏竦主持此事,但无论是放贷的规矩,还是分期还钱的规矩都与叶安当初压垮大相国寺的手段如出一辙。
若说背后没有叶安的影子打死王钦若也不相信,现在的叶安在东京城中已经是尾大不掉的存在,以后想要动他便是要与整个普惠商号为敌。
这其中不光牵扯到了曹家和李家,更是有无数为普惠商号供货的商人,一旦普惠商号有所问题,这些大量出货的商人都要跟着倒霉,而这些商人的背后有几个不是权贵豪门?!
叶安在用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把所有人笼罩在其中,越是往下想王钦若便越是觉得脖后梗发凉,他一辈子精于算计和谋划,但却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若是真如自己猜测这般,那他叶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也不知为何,叶安对自己一项是充满敌意的,这一点王钦若想破脑袋也明白,毕竟自己与他的交集不多啊!即便是当初在大朝会上与他发生过龃龉,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王家的产业被普惠商号围剿的所剩无几,还剩下的几个铺面都是面前维系,原本赚钱的买卖几乎是摧枯拉朽关张了。
而更让王钦若不安的是叶安太过年轻了,虽然官职和封爵都不高,甚至是被刘娥刻意压制的,但他与官家的关系……满朝皆知!
这是一般朝臣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即便是深的官家信任的翰林侍读学士晏殊在叶安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晏殊是在陪官家读书,而叶安是在为官家讲学,二者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王钦若自己拉拢过晏殊,但却没有成功,更加可气的是晏殊虽然反对叶安给官家授以帝王之道,但却对叶安的格物之学颇感兴趣。
现在的王钦若就想着如何打击叶安,他在朝中的实力虽然渺小,但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动不得的存在,依叶安的作风若是自己不先下手为强,那必定会后下手遭殃。
在王钦若看来,叶安现在已经开始对他充满敌意了,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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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来自御史的怀疑
天圣五年七月,流火的季节里,春天种下的果实已经开始茁壮成长,地里的嫩芽下已经结出了一串的根茎,农人们是充满喜悦的,即便是田地里的农家少年也知晓这些根茎的产量有多么的惊人。
夏收一般都是南方才有的事情,但东京城今年却迎来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夏收,在司农寺的一纸奏疏下,赵祯与刘娥亲自乘车来到了东京城的郊外,一同而来的还有文武百官。
知道良种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收获又是另一回事。
东京城外的农人们被这场面惊呆了,不少人便是过年的时候也难见天颜,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能够见到,还不是在高高的城楼上,就站在自己家的田间地头。
当然,随同车驾而来的不光有文武百官,还有大量东京城内的百姓,内城外城的百姓在帝王车驾经过后便跟随其后蜂拥而至。
一般都是城外的人涌向城内,但今日却是恰恰相反,南熏门外的兵丁站的笔直,眼瞧着皇驾经过高喊“万岁”。
刘娥现在愈发的享受这样的礼遇,她现在已经不光是实权的太后,更是名义上的大宋之主,赵祯的年幼使得她还有许多年的时间能够掌控大宋。
并且刘娥还发现,只要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自己的名声在大宋就会越来越好,原来她身处深宫之中,并不会接触到大宋最底层的人民,但现在不同,几次在东京城中亮相,使得她真切的感受到“民意”。
因为环州之乱的平定,因为良种的推广,现在的刘娥在百姓中间的名声相当好,再加上佛门受到的一系列打击,不少人甚至愿意在家中为她立长生牌位。
这让朝臣们越来越担心赵祯的地位,也担心刘娥越过那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老农颤颤巍巍的捧起一串土豆献给身着红色常服的赵祯,嘴上说着恭维之词,边上的农妇也把手中的土豆献给了刘娥。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以至于四周的百姓连连欢呼,不少人甚至是嚎啕大哭,这几串土豆已经代表了一切,没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更没人敢再次以虚假的祥瑞蒙骗世人。
“官家,下旨吧!”
即便是刘娥有了今天的地位,明面上的事情还是要让赵祯来做,毕竟有赵祯在的场合她还是要维护一下赵祯的颜面,否则群臣必不答应。
“传旨,东京城郊启夏收!”随着赵祯稚嫩的嗓音,距离东京城最近的土地上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夏收。
地里不光有农人,更有大量的官员,三司派出了专门负责粮食统计的官员,这些人之前可是负责京官禄米发放的,而司农寺同样也有负责轻点每亩土地产出的官员,以确保数据准确,不会出错。
和以往夏收的不同,这场史无前例的夏收是按一亩一亩进行的,每亩地都有官员负责,甚至是农人在收获的时候还能得到帮助和指导。
司农寺的官员亲自下地参与夏收,这在往日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东京城的百姓前来看热闹,他们也很想知道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良种是否真实存在,但很快惊呼声便在田地中响起,越来越多的土豆被挖出来。
叶安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硕大的土豆久久不语,他分明记得自己带来的土豆都是黄土豆,这种土豆的体积都不是很大,颜色很黄,但眼下这些黄土豆一个个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长得如同白土豆一般大,而颜色依旧是那种橙黄橙黄的。
用刀切开一个,内里的黄色更加明显,一时间让叶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除此之外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土豆在到了大宋这片土地上之后,因为地里钾肥较多的原因长得又大又黄。
黄土豆的口感极好,烤出来之后软糯醇香,但之前宫中与阳城县收获的土豆却没有这般的个头,不过长得大也不是坏事。
至少四周的百姓欢呼雀跃,在他们看来这种能吃的庄稼自然是长得越大越好。
站在远处围观的百姓在看到一亩地收获的土豆足以堆成一座小山的时候,便纷纷发出惊叹,吸气的声音便是站在地里也能听见。
高产的粮食一直是汉家百姓所盼望的,也从未停止过追求,真宗事情的占城稻便使大宋的粮食产量迅猛增长,但稻米的产量增长依旧无法满足大宋越来越多的人口。
现在土豆的出现几乎可以弥补这块短板,并且土豆不光能作为口粮,还能成为桌上的菜肴,口味多变,吃法众多,再加上地瓜,几乎可以满足这个时代大宋人均口粮的所需。
只要粮食够吃了,百姓没有了后顾之忧,便会把精力放在物质生活上,各种各样的商品便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即便是叶安经商也希望大宋的农业繁荣扎实,在这个时代,农业永远是基础,而商业反而变成了“上层建筑”。
叶安没有所谓高屋建瓴的眼光,他有的只是能够看清事物发展客观规律的眼睛。
小山一般的土豆堆积在一起,震撼人心的同时也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怀疑,事实永远是站得住脚的东西。
朝堂上对叶安以及良种的怀疑和猜测瞬间飞灰湮灭,那些之前还弹劾过叶安的御史在看到成果后立刻向叶安致歉,他们不在乎自己之前对叶安的怀疑,更不在乎当众认错,他们在乎的只有这些良种能给大宋的百姓带来什么。
叶安在心中感叹,这些御史其实就是一群挺纯粹的人,当然在合理的职权范围内紧咬不放也是人家的权利和职责所在。
在大宋政治制度培养下的御史很难不是那种稍显愤青又在意自己前程的年轻人,他们有着自己的抱负,并且希望通过监督朝臣打击贪腐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并且成功上位。
御史品级不高,但对百官却有监察之权,大宋的御史沿袭唐制,种类颇多,有对侍御史、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他们共同组成了御史台。
而其中最厉害的便要属正与叶安“亲切”交谈的御史中丞刘筠了。
“你叶安是什么人老夫再清楚不过,想要以一己之力搅动朝堂?老夫劝你谨慎而行……”刘筠拿着手中的土豆反复端详,但嘴中却说着完全无关的话。
面对这个老人叶安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原本还打算找个借口溜掉,谁知人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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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叶安的目的所在
“不知刘中丞此言何意?叶安不甚明了,还请刘公示下……”
刘筠斜眼看了看叶安,忽然笑着用手指了指他道“都说你叶安狡猾似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哪有这样上来就给人扣帽子的,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叶安顿时脸色不豫道“刘公若有公事叶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若因私而诋,叶安亦不可任由污蔑清白!”
谁知刘筠根本不吃这一套,嘿嘿一笑道“你的心思老夫清楚,说你是狐狸可没有贬低之意,你想做孤臣,却总是孤的不清静,老夫只是提醒你,小心玩火,以良种作为登高之梯已经足够,没有必要把司农寺的权柄都收回去,就如同我御史台,台长不是御史大夫,而是御史中丞一样,天家是不允许有一个朝臣独揽一部,一寺,一省之权的,再说司农寺是什么地方,天下人都知道就是劝农官的所在,你和范子渊只要推广好良种便有功劳,何必去拼那些已经被分走的东西?”
叶安目光猛然一凝,没想到这老倌居然这么快便看清自己与范子渊的政治意图。
说实话,若是放在以往也就罢了,可叶安与范子渊几个月前才定下的事情,现在就已经被人家看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司农寺之前的上疏一直都是相对克制的,只是循序渐进的在奏疏中发发小牢骚,为的也只是试探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刘筠所看穿。
“御史台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廷辩,小事奏弹。我司农寺可有不法?亦或我叶安有何不法?!”
刘筠并没有被叶安的义正言辞所恐吓到,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若有不法便不是御史台寻你,而是大理寺来寻你了!老夫只是好心提醒你,司农寺的权柄旁落,非你叶长生一人能够收回的,即是加上他范子渊亦是不可!”
叶安很奇怪,一个小小的司农寺为何连收回自己职权的权利也没有?
但很快刘筠便给了他的解答“我朝官制在于分权撤走,叠床架屋乃是祖宗之法,各司之权旁落看似有阻职司畅行,但亦无人可专权也!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尊,然你看我御史台的台长可是御史大夫?乃是老夫这个御史中丞!”
叶安惊讶的看向刘筠,目光中满是对智障老人的“关切”虽然刘筠不明所以,但还是看向叶安不满的说道“怎么老夫说错了?祖宗之法,朝廷之制,莫敢违逆!”
“那请问刘公,若以前朝的律法来判本朝的罪案,不知可否?”
刘筠顿时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自是不允的!前朝之法以不同今日,如何能判本朝的案?!”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道“一样的道理啊!开国时太祖定下的官制,也不符合眼下之近况,我朝繁荣昌盛以较太祖时不知几何,若还依照太祖时定下的祖宗之法,那岂不是覆辙而行,永无寸进?!所谓法无常法,便是如此啊!再说太祖何时说了祖宗之法不可变?不知典出何处?”
辩论这东西最重要的便是抓住论点,以论点展开辩论,同时举事实讲道理,在叶安一连串的组合拳下,刘筠也只能气哼哼的说出“诡辩也!”
这样的辩论当然只是暂时的,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叶安也没工夫与刘筠在大太阳底下扯淡,老人家的身体算是硬朗的,七月流火的季节里拉着自己在地头上扯了半天,嘴角都出沫了也不肯罢休。
叶安生怕老人在日头下气出什么毛病,叉手练练作揖道“刘公之心长生以知,长辈厚爱不敢不敬,但若年轻人没有一股子锐气,若没有摒弃苟且的勇气,也妄为少年人不是?!刘公见谅长生不敢苟同您的高论,但眼下夏收正忙,当以夏收为重,长生失礼了!”
瞧见边上的小吏搀扶自己离开,刘筠心思复杂的看向了叶安的背影,这个少年人当真是不一样的,居然有挑战大宋祖宗之法的勇气,虽然不自量力,但说的却是极好,同辈之人怕是远远不如啊!
手里攥着硕大的土豆,刘筠一言不发的在小吏的搀扶下回到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土豆,不禁微微苦笑,手中这东西将会改变整个大宋,也正如叶安所说现在的大宋已经和太祖朝不同了,不光是不同而是大不同。
现在的朝堂上最常听见一句话便是“变通”二字,每每听闻刘筠都觉得脑袋疼,法乃国之器,当如铁石之坚,如何变通?!
“子仪这是怎生了?同他叶安一番长谈收获如何?!你可别这般的看某家……”
王曾笑眯眯的同刘筠打招呼,谁知刘筠满脸的官司,看向自己眼神充满苦涩,带着好奇道“怎生了?这小子还是想要收回司农寺的职权,怕是想多了些,国朝之制便在那里,司农寺之权早已被分走了。”
刘筠苦笑道“你这王孝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小子哪里是在夺权,根本就是在打破朝堂上的规矩,打破国朝的祖宗之法啊!”
啪嗒……王曾把玩土豆的手微微一场,土豆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赶紧捡起来道“这如何使得?嗯?他叶安如何做出你说的这些来?”
“司农寺若是收回职权,你觉得礼部,吏部,工部……诸部岂不是都要收回职权?这中书门下的权利怕是要流失大半了吧?你想想他叶安与圣人之间的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曾顿时大惊,皱眉思索许久后道“或有误会也说不定,叶安此子虽常常举动惊人,但却从未做出过出格的事,便是当初谏言出兵环州,也是有理有据的,平白岂能与整个朝堂为敌?”
王曾的分析让刘筠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边上不远处棚子下的吕夷简以及王钦若道“难道此子是要对相权下手,如此一来吕公或许不紧要,反倒是王钦若…………”
随着刘筠的话,王曾笑着点了点头“你还不知晓吧?此子最擅长一石二鸟之法,王钦若上疏弹劾他,甚至弹劾普惠商号聚天下之财为己用,却一直被圣人留中不发,你觉得他叶安能够息事宁人?别忘了司农寺的肥差中有不少与宗室相关,宗室与谁走的近?”
“王钦若!”刘筠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却有立刻骇然变色,一个小小的司农寺少卿居然打算同朝中相公较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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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不可调和的矛盾
“宋代朝堂上的暗中较量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即便是你不想招惹,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一旦你触及到了别人的利益,那双方之间的矛盾就已经不可调和,尤其是在古代的政治斗争中,绝不要奢望对手有一丝仁慈!”
铁牛莫名其妙的看着叶安,他是完全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并且侯爷这段时间也是经常这般的自言自语,目光中时而坚定,时而犹豫。
叶安稍稍抬头,看着棚子下的那群人,忽然觉得这些人既站在了大宋的权利巅峰,同样也有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王钦若作为一代奸臣,大宋的瘿相,几乎是在朝堂上坏事做尽,但在一开始和自己并没与冲突,叶安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得罪他。
可惜他做的一件事改变了叶安的想法,王钦若是第一个对普惠商号动手的,也是第一个对自己明火执仗上疏弹劾的。
这才导致了叶安放弃了原本天真的想法原因,他知道王钦若会被罢相,一开始并不着急,但现在人家已经打到自己的家门口了,再不反击那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现在的东京城中,没人比叶安的消息更为准确快捷,从秦慕慕的兰桂坊开始,云中郡侯府的情报收集就已经开始在整个东京城中蔓延开,至于宫中的消息……
皇城司的情报头子就在自己家中,只要是能让叶安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在少数,不能知道的事情陈琳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很现实,也很讽刺,皇城司的都监居然会告诉叶安宫中发生了什么,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王钦若看似只是上疏弹劾叶安,虽然被刘娥留中不发进行保护,但他的手段可不仅仅是如此,但最终目的却不在这里。
叶安虽然不是朝堂上的老油条,但却也不是后知后觉之辈,后世的政治斗争他见过了太多,无论国内外还是从古到今,他都见识了不少,可最重要的还是有一门古代政治学的课。
那是一位至今让叶安终身难忘的……老狐狸,他能把古代的政治智慧抽丝剥茧,把那些看似平淡的事情扒开了揉碎了的给你看,让你怀疑自己的智商,同时也怀疑古人在出其不意中孕育出的神奇。
所以王钦若的手段在叶安看来就不是那么的隐晦了,相反而是很明显的“借刀杀人”,只不过这把刀不是别人递过来的,而是自己递过去的。
王钦若之所以如此急躁的要打击普惠商号,最终的目的就是把自己与普惠商号联系在一起,只要普惠商号出了问题,那自己必定脱不开干系。
眼下的普惠商号规模已经相当大,叶安甚至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普惠商号就会成为东京城中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但现在依旧有着非常多的问题和弱点,许多东西都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宋,单单是伦理问题就是大麻烦。
汉家王朝从来都不缺手工业者,但手工业者却是排在农人之后的,让大量的农人变成手工业者,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个伦理问题。
这仅仅是普惠商号的一个麻烦,还有便是这种工厂制度是否有悖于这个时代的习惯,以及普惠商号自身的问题。
此时的叶安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从“屠龙勇士变成了恶龙”,普惠商号在东京城中的买卖已经冲击到了许多人。
如果王钦若是一个人在战斗,叶安一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但他不可能是一个人,在他的背后还站着许多人。
普惠商号的强大已经触及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而王钦若必然会与这些人联合起来对自己进行攻伐,原因也很简单……自己的功劳着实不小了,但始终有一个疑问困扰着叶安。
自己到底哪里得罪王钦若了?!本就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为何要几次上疏弹劾自己?这完全说不通啊!
王钦若不是个愚蠢的人,他能在朝堂上混这么久,手段相当了得,完全没有必要与自己交恶啊!得不偿失的事情以王钦若这般聪明的人怎么会去做?!
郁闷的叶安现在就想抓着王钦若的前襟把他提溜到自己的面前,让他把针对自己的原因说个清楚。
只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王钦若在朝中依旧是同平章事,权柄甚大,地位甚高。
与他平起平坐的都是吕夷简,王曾等先帝托孤的重臣,叶安自己不过是个五品官,即便是有个云中郡候的封爵,在王钦若这个相公面前也不够看的。
但此次王钦若的弹劾叶安也算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双方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一味的忍让反而会让自己与秦慕慕受到伤害。
短暂的夏收终于在忙碌中结束了,所有从地里收获的土豆全部被堆积在一个又一个箩筐之中,箩筐又组成一座有一座的小山,在炽烈的阳光下散发着金黄的色泽。
官员们连连惊叹于土豆的产量,即便是早以知晓的刘娥与赵祯在看向这一座座小山时都不免震惊。
汉家王朝因其特有的集中性质,人口膨胀的太过厉害,太过需要一个高产的农作物了,而水稻,小麦这些农作物的产量难以打破需求的瓶颈。
土豆的出现弥补了其中的不足,长达两三个月的休眠期也足以让其运输和食用,而只要存储的法甚至可以吃到秋天。
这一点无论是对于农人还是商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
庆贺祥瑞的奏疏一道道的呈献给皇驾所在,面对这样的祥瑞便是文官们也不惜溢美之词,围观的百姓早已被这场面震撼到,不多时东京城外的这片土地上便发出“万岁”的山呼之声。
田埂上站着的农人们是喜悦的,即便是在烈日炎炎之下,汗水大滴大滴的砸在黄土上也难掩他们丰收的喜悦。
司农寺的劝农官一再强调土豆不可以生吃,同时也强调过发芽的土豆不可食用,否则会中毒,但激动的农人还是有不少吃了生土豆的。
这是新事物出现的必然结果,叶安已经能够预料到,在土豆刚刚推广的时候,必定有人会因为吃了发芽土豆而中毒的情况,但相比土豆巨大的作用,这些都只是小问题。
而更让农人激动的事情却出现了,刘娥在吃了一个烤土豆后宣布,今日收获的所有土豆全部由宫中采买,且以每石二百八十文的价格收购!
这样的价格让百姓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言语,要知道现在的东京城每石米的价格也不过才三百文文而已!
销售的米价和成本价本就相差很多,而土豆居然能卖出二百八十文一石的价格,这实在令人惊诧又激动。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有如此大的收获,关键是土豆还不需要太耗精神的去侍弄,简直是天上掉大饼的好事啊!
一时间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被震撼到了。
但只有朝中的大佬知晓,刘娥的这番操作是极为高明的手段,看不光是对推广土豆的种植,更多的还是为了赚钱和维系地方上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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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夏收的土豆
刘娥从来都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妇人,相反她在宫中的时间长了,政治嗅觉上的敏锐非一般人能够相比。
在她的眼中,这些黄澄澄的土豆已经不再是土豆,不再是可供人吃的粮食,而是维系自己声望的好手段。
亩产三千多斤,东京城外的这些种植土豆的农户有多少亩土地?千亩!
她在得到司农寺与三司联合统计的数据后便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尤其是在看到范雍颤抖着双手一遍遍的和对过数字后,更是明白土豆对大宋的意义。
整整三百二十八万又七百一十五斤,三万五千多石的土豆,也难怪以范雍这般老成持重的三司使也会有激动到颤抖的时候,这个数字太过吓人。
这还只是夏收的产量,若是加上秋收又有多少,若是东京城外的土地都种植这些土豆产量又是多少,她已不敢想象。
之所以豪气的高价收购这些土豆,那是因为别的地方急需粮食啊!
每年川陕四路的粮食都是紧缺的,赋税又重,以至于不少农人逃进山里做起了山民,人口流失的厉害,朝廷若是减免蜀中的赋税,便会担心蜀中太过强大,增加赋税同样也是逼得人家作乱。
所以朝廷每年都把川陕四路压的半死不活,既不会逼得百姓造反,又把他们压榨的没有多少财富。
蜀中为何多商人?还不被逼得,刘娥深知这是从太宗便开始的疲民之策。
但现在她的机会来了,笼络人心的机会来了,蜀中每年的粮价都是极高的所在,每石粮食甚至超过了五百文的高价。
今年成都府传来消息,从春日里开始蜀中便连降大雨,山洪多发,粮食必定减产甚多,提前奏请朝廷赈济,并减免赋税。
这对常以天府之国相称的蜀中几乎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刘娥知晓蜀中的粮食多被大户垄断,这些大户的背后有很大程度上与朝廷有关。
刘娥深知这是国朝之策,蜀中地势奇险,易守难攻,一旦粮食富足,出川的商人赚取大量财富,若有一天蜀中大乱,朝廷怕是要花费更多的代价才能重新夺回蜀中。
但这并不影响自己对蜀中施恩的机会,说到底蜀中的百姓还是大宋的子民,此时施以援手供给粮食自然是好事。
蜀中缺少粮食,但只要朝廷运去足够的粮食,便能遏制因缺粮而造反的可能,如此一来每年运粮蜀中不光能给朝廷挣到钱,还能遏制蜀中岂不一举两得?!
二百五十文一石的价格收购土豆,再以四百石的价格售卖给蜀中,这样的价格相对于蜀中五百问一石的粮价来说已经是非常便宜的了。
三万石的土豆需要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运抵蜀中,为保蜀中度过这场饥荒,刘娥下旨免去了成都府以及附近受灾州府的夏税,让他们暂度饥荒,待朝廷的粮食运到,自然可解燃眉之急。
虽然三万石的土豆不多,可以大幅减少其他粮食的所需啊!
这才仅仅是千亩地种出的土豆,若是有更多的土地种下土豆,秋收的时候是一副怎样壮观的景象,想到这些刘娥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刘娥带着赵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回宫的一路上皆是百姓夹到的欢呼声,“万岁,万岁”的叫喊传播至整个东京城,城外土地里种出祥瑞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遍至整个东京城。
东京城外的庄子也终于得到了司农寺的土豆良种,刘娥下旨东京城外的土地不再受限制,可自行种植土豆。
在所有人的眼中土豆便是高产的作物,也是发家致富的本钱,唯有叶安回府之后便让普惠商号准备收购除土豆之外的其他粮食。
土豆固然高产,也是传统粮食的替代品之一,但谁能天天吃土豆?!小麦和稻米依旧是主食啊!
中国人的传统食物还是米面,脱离这些东西单单依靠土豆补充碳水化合物根本不切实际。
叶安从来就没有想过把土豆作为主要口粮,相反而是作为补充粮食,并且土豆也无法替代米面在口粮之外的作用。
土豆产量的增加必然导致稻米和小麦的减少,而许多东西都离不开这这些基础的粮食。
最常见的便是酿酒,传统的酒几乎都是稻米和高粱所酿造的粮食酒,而土豆虽然在后世也能酿酒,但并不普及,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土豆这种高产粮食的出现必定会使得农人大为种植,更别提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官宦人家了,这些人家会夏收过后的土地中种下土豆和地瓜等待秋天的大量收货。
反而是已经种过土豆和地瓜的普通农人在劝农官的指导下,转而开始在地里种植小麦,水稻了,原因很简单,接茬种植会让土豆和地瓜的产量降低,这比什么大道理都要管用。
阳城县的土豆同样也收获了,只是叶安并没有让土豆运到东京城中来,即便是能卖出高价,叶安也不希望赚这笔钱,反而是把这些土豆放入地窖中储存起来。
眼下的东京城迎来了欢庆的节日,所有人都知道土豆的产量有多少,亩产数千斤的粮食单单这个名头已经吓煞人了。
党项和辽朝驻东京城驿馆的官员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往东京城外围观过,在瞧见那小山一般高的土豆后大惊失色。
大宋的人口本就多,再加上这般高产的良种,未来的人口会有多少他们简直不敢想象。
而此消彼长之下,以后的党项和辽朝哪里是大宋的对手?别的不说军队总需要人把?军队同样也需要粮食吧?那是用兵的大头开销,可这些土豆只需烤烤便能食用,加上点盐巴胃口就不是一般的好,大幅解决了宋人军粮的问题。
能在东京城中常驻的党项和辽朝官员都不是愚蠢之人,在看到土豆的瞬间他们就已经展开了无尽的“想象”。
但越想越是后怕,大宋每年花费在赈灾粮食上的钱财不在少数,若有了这些高产的粮食,那将会省下大笔的开销,这些钱会用在什么地方?!
必然是兵事啊!宋人对辽朝一直是都是恐惧的,这种恐惧来自于太宗的三次北伐失败,也导致了宋人“兵事不足恐惧症”的诞生,朝廷稍稍有些富裕,便会把钱用在兵事上,大宋禁军数量的逐年提升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同样也会导致党项人和辽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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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天变不足惧
叶安发现自从叶安从东京城外夏收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常常一个人坐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信陵坊往来的百姓发呆。
以秦慕慕对叶安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相反乐观的心态才是支撑他们到现在的动力所在。
端着冰镇的西瓜坐在叶安的身边,从中间挖了一大块递给了叶安,但他依旧无动于衷,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我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和后世人也差不多,急功近利,利字当先,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想着如何利用土豆和地瓜的优势详细的制定方案繁荣整个国家,而是只想着如何用良种赚钱。”
秦慕慕耸了耸肩,一口咬下鲜红的一块西瓜道“废话,你也不能指望他们瞬间达到你想要的水平,毕竟是突然出现的东西,你知道该如何使用?再说即便是后世在计算机出现后也曾经迷茫过一段时间不是?所以咱们才应该去引到啊!西域来的西瓜挺甜的,这是宫中赏赐的哦!”
叶安看着西瓜笑了笑“寒瓜在唐时便有了,现在的大宋与西域之间还没有断绝往来,环州之战让党项人稍稍收敛了些,但西域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能想尽办法把西瓜运到大宋,可见讨好天家之心有多么的迫切。”
“呜呜,本以为古代的西瓜应该更甜些,怎么完全比不上后世的西瓜啊!”
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废话,后世的农业根本就是科技改良下的产物,一棵稻穗,一个西瓜中有多少代人的智慧结晶?有多少的科技投入,甚至是转基因或常年嫁接得到的产物,自然是这个时代自然馈赠所无法比拟的存在,不接受反驳!”
秦慕慕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好歹叶安终于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这比什么都强,这段时间普惠商号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变数也就越来越多,使得叶安与自己的压力骤然增加,自己还能求助叶安,可他又能求助谁呢?
一切的一切最终都需要他来扛,刘娥对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希望叶安放弃对司农寺之权的收回,而叶安……依旧打算一意孤行。
其中涉及了多少利益,涉及了多少人,秦慕慕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朝堂,甚至是大宋的祖宗之法。
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墙头上的陈琳,秦慕慕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而陈琳翻身下来,坐在叶安的身旁道“你小子是铁了心的要收回司农寺的之权?要知道王钦若正为这件事在朝堂上攻讦你,你可要小心了,附和之人不在少数。”
“那又如何?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天变之灾异有朝廷,有万万之百姓,自可使灾民共渡难关,祖宗之法不变,则王世如前,何来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人言……你怎知晓掌握在那些人的手中?!”
陈琳微微一愣,如同看待傻子一样看向叶安“你是某家见过最自不量力的少年人,眼看着你也要到十八了,若是在百姓家也该是成丁行礼的年纪,莫要这般的激愤,有些事情要慢慢来,有些人还不是你能较量的。”
“这是娘娘让你给我带的话?”不等陈琳回答,叶安自顾自的点头道“应该是的,娘娘向来是如长辈一般照拂长生的,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现在不做等将来再做就晚了,既然王钦若是我的绊脚石,那我就把他扳倒便是!”
陈琳听惯了叶安的豪言壮志,并不在意,只是笑道“扳倒王钦若?!你可知晓他是三次拜相的“高人”嘞!若非手段高明,如何会有今日的地位?圣人用他也是事出有因。虽然貌丑,但能力可是不俗的,最少现在的朝堂上,王曾与吕夷简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要还政官家了。”
“是王钦若向圣人谏言亲临夏收的?”
陈琳喝了一口秦慕慕递过来的酸汤饮子,笑着看向叶安道“你倒是聪明,猜到了其中的所在,所以才说他手段高明呢!”
叶安同样也笑了笑“不并不担心王钦若,想要扳倒他并非难事,我只是担心现在的朝堂走错了方向,一个王钦若不足为据,但若是不断的有“王钦若”站出来,反那才是麻烦事,你在我这里也不是因为想要在监督我的同时,帮我平衡权利吗?圣人的权柄过大可不是好事,重用王钦若同样也不是好事。”
陈琳呆呆的看着叶安,他的脑袋被叶安一连串跳跃性观点说的昏昏沉沉,但最终还是抓住了要点点头道“你想要钳制圣人的权柄?”
瞧见陈琳听懂了,叶安欣慰的点头道“没错,我从来都没有支持过圣人独揽朝政的想法,圣人只是权利的过度,若此时权柄过大,怕是想要脱离也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陈琳缓缓点头“所以你想要扳倒王钦若只是为了给圣人提个醒?”
“嘿嘿嘿……”叶安冷笑的看向陈琳“天下人视之为奸邪险伪,难道不应该被罢黜吗?我只是那个动手的人而已,而朝堂之上关于他王定国的非议就没有停下过,我这是大势所趋……为民除害!”
“好一句为民除害!”陈琳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揶揄“能把自己的行径说的如此仁义道德,除了你叶安叶长生怕是别无分号了!”
叶安缓缓起身,冲着陈琳道“大势所趋,你就说我这么做妥当不妥当吧!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他鸟!”
瞧见叶安自信满满的模样,陈琳忽然开始疑惑,这小子不会是一开始就在装模作样的给自己看吧?!
叶安当然是故意的,虽然一开始坐在门口时稍显迷茫,但现在的他已经理清思路,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最残酷的,无论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王钦若既然对自己下手,无论打着什么旗号,自己也要向世人证明,自己这个云中郡侯可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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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吴植的野望
就在东京城因为土豆这样的良种而群情激动的时候,有人却愁眉苦脸,吴植身为待选官已经在东京城中等待许久了,因为自己勘磨得了下等,很可能保不住新繁县尉的差事。
虽然自己才学不佳,但总算是靠上了当初还是西川安抚使的王钦若,原本以为他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又再度拜相了。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县尉也该挪挪窝了不是?
此次前来带了黄金百两,都是自己在新繁县时搜刮到的钱财,其中有一般都是朝廷中的钱财,前任知县事太过迂腐,总是同自己作对,自然应该从五尺道上跌落悬崖,想要趁着回京述职的时候偷偷检举自己,岂不知在县衙中遍布自己的眼线?!
既然周臺自寻死路,那就不怪自己送他一程,只要自己挪窝了,那就之前天大的干系也与自己无关了不是?
随着房门被推开,吴植焦急的起身道“余兄可有消息?!”
来人轻轻摇头道“今日东京城出了天大的事情,诸位相公连同朝臣皆去了东京城外夏收,你那圣人和官家都亲自去了,你觉得我这小小的殿中丞能靠近说话吗?”
吴植长叹一声“明日勘磨文书就要送到中书省去了,愚弟去年在新繁县的勘磨是下等,周臺又好死不死的坠下五尺道,朝廷知晓此事别说是一个县尉,便是个法曹都当不得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勘磨下等因何而来?还不是与周臺相交不善?被人家嫌弃了不是?!他的死在朝中已经有人上疏怀疑了…………”余谔微微一愣,狐疑的看向吴植道“此时与你无干吧?”
吴植立刻大惊失色的看向余谔,胖脸上满是委屈道“怎生能与我相干?!便是给吴某再大的胆子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啊!”
看着吴植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的怂样,余谔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己只是随便一问,就把他吓成这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也不知他与王相公是如何相识的。
虽然不待见吴植,但余谔却不会同钱过不去,自己只是从中牵线搭桥的,顺便传个话而已,王相公那便还是要靠真金白银了去说项,即便是他吴植与王相公有旧,这百两黄金也少不了,自己还能从中抽成,端是不错的。
“如此你便放心,有王相公给你托着,只需换个地方又是一个都尉的差遣,算是不错的了…………”
“怎生还是都尉?能否谋个知县事当当?”
“知县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生,武职能转做文资的县官?哪有这样的好事?放心也不会亏待你,好歹也托个上县的县尉给你做做,做的好了说不得还能到赤县做个主簿,到时间也算是不错的门路了。”
吴植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上县与中县以及赤县之间的区别,只要能离开新繁县那个鬼地方,这百两黄金便话的不亏,去了上县他能很快便赚回来。
瞧见连连点头的吴植,余谔不禁在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尉,便是当上主簿又有何用,还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外官?
这样的人最好利用,官小,钱多,愿意为了在本就不足道也的路上更进一步,只是便宜了自己与王相公啊!
吴植选择的脚店非常合适,就在距离王钦若家宅不远的保康门大街上,虽然是外城,但只要过了保康门便是内城的马道街南口,王家就在那里。
虽然吴植没有大才,但这样的小聪明还是有的,为人有心思缜密,做事小心,这才是王钦若最看好他的地方。
余谔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向吴植,直把他看的发毛才道“你这次上京待选难道就没带什么土产乡仪?若是没有些东西送人,如何进得了王相公的家门?”
吴植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点头,看向站在房中一言不发的侍者便连连施以眼色,侍者从房中的床榻之下掏出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吴植轻轻揭开外面的布包,挑起盒盖,顿时金光闪烁,动人眼球。
百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两黄金便是十贯钱,一百两黄金便是一千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千贯足有百万钱!
余谔虽然被这么多的黄金所震撼到,但脸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轻轻抬手将盒子盖上,小声道“此时你便在这等消息,莫要着急,本官这就亲自带着你的金子前往王相公家宅中说项。”
吴植大喜,冲着越连连作揖道“有些余兄,也多谢王相公提携!”
瞧见余谔大摇大摆的提着装有金子的锦盒走了,仆从在边上小声抱怨道“这也太过招摇了,拿了钱便走,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办成老爷的嘱托。”
吴植回头笑道“要不怎说你这小子永远也做不得官呢?余谔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定然是对此事早已轻车熟路,不止我一人托他与王相公走门路,还有很多人寻他说项嘞!”
“哦!原是如此,难怪他一点也不慌张,见了这么多的金子也不变色。”
“金子算个屁!只要有权,多少金子还不是有人亲自送上门?!咱们这些金子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嘞!”
侍者看向吴植连连点头,还真是这样,王相公什么事都还没做,老爷不就是捧着黄金送了过去?这可是整整百两黄金啊!
另一边的余谔手提金子出了脚店的大门便上了自家的马车,百两黄金可不轻,累的他一头是汗,轻轻打开锦盒,让人迷恋的色泽闪烁在他的眼前,轻轻用手摸了摸,只觉得舒服的想要呻吟。
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钱,寻常谁用金子?最多是用银子,或是换成铜钱使用的,回家之后也能向家人炫耀一番。
余谔虽然是殿中丞,也是官身,但家中的夫人却一项强势,自从纳了一房小妾之后,余夫人刘氏便没给他好脸色,原因无他,刘氏来自大族,乃是龙图阁直学士、刑部郎中刘煜的亲侄女。
现在的刘煜乃是河南府知府事,位高权重,刘氏在余家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回家之后的余谔没有想着连夜拜访王钦若,而是拎着装满金子的锦盒向刘氏炫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