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 《盛唐》正文 第1章 罗云生啊罗云生 盛唐 本书由红薯网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第1章 罗云生啊罗云生 罗云生在救人。 一条素色的长绫挂在房梁之上,他的母亲挂在上面摇摇晃晃,像极了断了线的秋千,颇具有寸断肝肠,痛彻千古的气势,一双大脚猛地揣在了罗云成的心口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罗云生哀嚎了一声,再次奋起救人,三两步上前,妄图抓住母亲的双腿。 “畜生,你休要管我,让为娘去死!” 老娘双目含泪,一脸绝望的看了一眼罗云生。 罗云生当然不会止住脚步,再次抱住老娘的双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娘,咱能下来说不?” “枉费老娘含辛茹苦养你十六载,你竟然背着为娘做出这种事。” 老娘说完又狠狠的蹬了几下腿,顷刻间房梁都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母子二人非常尴尬,罗云生倒是不怕老娘死在白绫上,他是怕房倒屋塌,这不是第一次了。 房子再倒下,就只能自己修了。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罗云生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娘,您要是觉得你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儒雅谦和、至孝重义、完美无瑕的儿子哪里做的不好,您就直说吧,何必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您若是死了,剩下孩儿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得有多可怜?” 从老娘开口跟自己说话的那一刻,罗云生就开始准备发动攻势,言语间极致的诚恳。 老娘的一双手异常有力的拽着白绫,低下头来差一点露出一条长舌,脸色在老娘看来已经很是温和,但是在罗云生看来却颇为狰狞。 不过好歹语调温和了一些,毕竟脚下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子。 “你真的这么关心为娘么? 愿意听为娘的话么?” 老娘的语调满是期盼。 “不,这房子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不想它再塌了,毕竟木屋不好修。” 老娘深深的凝视着罗云生,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凝滞…… 片刻之后,木屋轰然作响,老宅又塌了。 罗云生小小年纪,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沉痛,脸上看不出任何生存下去的欲望,看着坐在废墟中哈哈大笑的母亲,一脸无奈的踩着木头,出了破落的小院。 身后还不时传来母亲的大嗓门,“房倒屋塌,抛娘舍家,你再去学武,便是大不孝。” 罗云生打了个冷颤,却并未止住脚步,望着眼前的罗家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是个寡妇村,村里没有成年男子,这跟隋唐连年征战有很大的关系,不时有挑着水桶,大手大脚的女子跟罗云生擦肩而过,趁机妄图在罗云生身上摸一把,被罗云生机敏的躲开后,露出一抹抹令人惊悚的笑意。 罗大郎快成年了呀。 田垄的尽头是一处土丘,罗云生一度怀疑这地下可曾能着什么宝藏,可关中人性格倔强,宁可饿死,也不会做摸金的勾当,更何况这一村的妇人,大半夜听见点风声,就吓得瑟瑟发抖,更不要说来这种这阴气极重的地方的地方了。 土丘遥遥的对着灞河,灞河两边儿种满了青柳,只是此时正是寒冬,大唐也未曾听说发生什么战事,不然即便是冬天,送别的行人也会将灞河两边儿的柳枝薅成光秃秃的木墩子。 这是罗云生的秘密基地,他习惯性的将草垫子铺好,身子往上一仰,感受着寒风,忽然有一种杜工部卷我头顶八重毛的感觉? 咦,不太对,杜工部还没生人呢。 而且杜工部的茅草屋是自然灾害,跟咱这种人为破坏不一样啊。 其实今天老娘要自杀的原因很简单。 关中人好武,听村里几个小崽子说,隔壁村有府兵因为瘸腿负伤,从军队里退了回来,大家都想去拜师学艺,学点真本事,将来追随大唐皇帝陛下开疆拓土,换一箩筐鸡腿吃。 毕竟贫困如罗云村,能吃上一箩筐鸡腿,便已然是最大的幻想了。 罗云生也想学点本事,他总觉得身为村长,却没有一身拳打脚踢的本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罗云生扛着父亲留给自己,重达十五斤的陌刀,寻了个骡子,准备去拜师学艺。 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威风,村里的孩子们,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不时偷偷摸一把陌刀,嘴里嘶嘶的倒吸冷气,高呼村长威武,村长霸气长存之类的话。 罗云生在一群熊孩子的吹捧下有些飘飘然,浑然不知道老娘水盆里的麻衣发出了裂帛之声。 全村的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这小崽子还想去学武,太不让老娘省心了。 老娘怎么能不发怒? 于是当场一脚毁了罗云生的陌刀不说,还在回家之后,当着罗云生的面,再次上演了一场上吊的大戏。 听村里上年纪的老奶奶们说,自己只是继承了父亲的宿命,当年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修补房屋的频率,比现在不知道要高多少。 有什么不满,不能好好的坐下来,拉拉呱么? 非得动不动就毁屋拆家? 要知道罗云生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育红班,踏踏实实工作的大好青年,着实有点难以接受这种粗暴的谈判方式。 更为重要的是,罗云生这些日子自己都很懵逼,我怎么就穿越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 上辈子的花呗和借呗谁还? …… 这绝对是一场意外,一个老天爷主动开起的天大的玩笑,在自己为公司签下大单,准备拿公司分红到手软,换一所更大的房子,去一趟养马岛海滩,晒晒十月份的太阳的时候,将自己一把扔到关中来享受关中人民的热情的同时,也来感受大唐时代冬季的寒风瑟瑟。 大唐贞观八年。 八年前,李世民在玄武门“误杀”了兄弟,感动了在皇位上坐的本不安稳的李渊,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八年,他用手中的刀和剑,干倒了曾经不可一世,敢跟他耀武扬威的颉(xie)利可汗,当然也造就了罗家庄这样的年复一日的充斥着悲伤氛围的寡妇村。 当然第八年还迎来了一件大事,罗家庄的老村长死了,年纪最大的男丁罗云生被莫名其妙的推举为新一任村长。 村子算不上大,但是却住着二百多户人家,它处于灞河流域的下游,毗邻骊山,归属大名鼎鼎的蓝田县管辖,离着长安很近,离汤泉宫,未来的华清池也很近。 据母亲上次喝酒断片说的胡话理解,村子里的男人大多数姓罗,而且出过盖世的猛将,后来皇帝将村子更名罗家庄,所以整个村子的男人后来都战死了。 对于剩下的女人来说,战争实在是太过于可怕的事情了。 坐起身子,罗云生望着眼前的一块石碑,石碑已经看不清文字,却仿佛想跟自己诉说什么了不起的故事。 脑子里灌了浆糊一样,他还是想回去用借呗还花呗,用花呗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循环往复的堕落,因为实在是不想在大唐受罪。 大唐人的生活他很难适应。 不可否认,这具年轻、英俊、高大的身体,每日清晨醒来确实让自己忍不住产生骄傲的心里,然而终究是除了年轻一无所有,而甚于一无所有啊。 他不是没去过长安,眼下的长安,在自己眼前就是繁华一些的古城遗迹,当然里面住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类。 他们用着原始而简陋的生活方式,过着自以为舒适、幸福的生活。 哪怕是蹲在地上喝一碗滚烫的馄饨,就值得他们得意的喊上半天美滴很之类的话语。 太难了,想想这具身体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几十载,无异于一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噩梦。 混沌的思绪被渐渐冷下去的空气拉回,罗云生知道自己在土丘上坐了太久了,该回去了。 虽然摊上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娘,但是她毕竟为自己好,总不能让他丢了男人,最后连娃儿都没有了吧。 带着复杂的思绪回到家里,老娘竟然没有酗酒,而是一脸严肃的跪在地上,对着从废墟里检出来的牌位,止不住的骂一些死鬼之类的话语。 …… 罗云生他爹的排位上写着罗铁锤之灵位,鬼知道那么硬的名字,怎么会有那么短命的人生,而鬼又知道,铁锤爹爹怎么会给自己起了那么文雅的一个名字。 罗云生。 罗云生一直怀疑,自己的老爹应该是军中那种巨无霸一样的存在,在朝中肯定有一票好友,而且都是那种饱读诗书的大儒,不仅仅帮自己起名字,将来还会将自己接入长安,连宰相也受过老爹恩惠,吵着要将女儿嫁给自己。 当然,罗云生知道自己想的可能有点多。 在长安有那么一票好友,罗家怎么会落魄至此。 说实话,罗云生的老娘动手能力真的超强,今日刚刚毁掉的房子,在罗云生回来的时候,老娘就在原有的基础上搭了一个防风且御寒的帐篷。 “你回来了?” 老娘的声音不悲不喜。 罗云生对于母亲的耳听八方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奇怪的是母亲为何收敛了她胡搅蛮缠的性格,变得忽然有了那么一丝异样的严肃? “娘,你饿了吗? 我做饭给你吃。” 罗云生端着陶罐,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担心娘一个虎扑把自己按在地上胖揍一顿之余,准备做一顿勉强糊口的晚饭。 “生儿,你过来。” 老娘的声音再次传来。 “娘。” 罗云生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跪下吧。” “哎。” 罗云生脑袋尚未反应过来,双膝却条件反射的怼在了地上。 “给你爹磕头。” 虽然老娘总是骂老爹死鬼,但是每当跟罗云生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对着冷冰冰的牌位,眼神中也充斥着不悔的温情。 “好的娘。” 罗云生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双手撑在地面上,给老爹磕了一个头。 老娘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孩子,脸上浑然都是孺慕之色,这孩子不像是铁锤的,也不像自己的,不过却让她止不住的喜欢,十六岁的年纪,身材削长,四肢匀称,脸颊仿佛精雕细琢般俊美。 放在长安,肯定是羡煞不知道多少人的英俊郎。 罗云生则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双手不自觉的紧抓地面,或许今晚还有一场狂风暴雨。 “你今年十六了,确实该有点男人的样子了,这般放养也不是办法,你不是想学武吗? 找那些腌臜的退伍兵有什么用处,顶多学个乡间把式,明日便去长安,找你秦琼秦叔叔吧,他本事大。” 母亲的声音带着四分无奈,却又有三分理解,三分认命般传到了罗云生的耳畔。 罗云生闻言,顿时一喜,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我那死去的铁锤老爹不一般,你听听,秦琼叔叔,这名号是一般人能起的吗? 脚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的大佬,翼国公秦叔宝我得叫一声叔叔。 不过罗云生没高兴太久,就看到了娘亲失落的表情,心里瞬间明了,大抵学武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便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战争已经夺走了他男人的生命,而学武很明显打通送死的捷径,也更有可能将他送到死亡的终点。 而自己的死亡,则是母亲悲恸的另外一个起点。 想到这里,罗云生立刻止住了学武的念头,摇摇头对老娘说道:“娘,我不学武了,你想让孩儿做什么,您说便是。” 老娘庄氏有些诧异的看着罗云生,见孩子眼神澄澈,不似做伪,便心里琢磨,学武这件事情大抵是他孩子心性,一时兴起罢了。 自己养他这么多年,他如何能不听自己的话。 当下脸上笑意绽放,仿佛春风拂面,将罗云生揽入怀里,抚摸着肩膀说道:“为娘就知道,你跟你那狠心的老爹不一样,孩儿啊,娘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咱们罗家庄在长安有一家望春楼,素来归村长打理,明日你便去接手吧。” 望春楼是什么? 罗云生心生疑惑,脑海里却传来了另外一道仿佛小爱般智障的声音,“青楼。” 《盛唐》正文 第2章 卫生棉了解一下 第2章 卫生棉了解一下 “宿主,你不想和我聊聊么?” 眼前系统电子光幕再次出现,巴掌大的小萝莉笑嘻嘻的说道。 “我不想。” 罗云生无奈且绝望道。 “宿主,你大抵是想的。” 小萝莉再次发起了尝试。 “小东西,闭嘴吧。” 罗云生烦躁道。 “好的主人,你要是想我,我可以给你唱大西几!小凶许!小脑斧!给你听哦。” “我要高达,我要高达,高达你有么?” 罗云生几乎咆哮道。 “没有。” 小可爱委屈极了,也变得消停了。 罗云生艰难的翻了个身。 活了两辈子,贫穷了四十多年,但咱一直是正直人家,就在今天老娘告诉自己,其实你可能很有钱,京城一家青楼归你所有。 而且还引发了所谓的小可爱系统,可是系统的内容,真的是有些不堪入目。 打死罗云生也不会去碰一下的存在。 “雷布斯,你让我不ok了。” 罗云生忍不住骂了句道教粗话。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的自己该去琢磨的,因为按照母亲的命令,自己即将开启长安之旅,那么给母亲留下足够的饭食和银钱,便是时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就是拥有一个不靠谱的老妈的无奈。 长安与泾阳县相距不远,但他也不想老妈三餐不饱。 老娘会耍枪弄棒,邻村想欺负罗家庄没有男丁,老娘一个人单枪匹马杀上村去,不仅仅农田保住了,隔壁村每年都要出十口男丁,帮忙耕田,不然老娘天天去揍人。 可这依然摆脱不了贫困啊。 说实话,还是得念新时代的好,虽然咱也是穷鬼,但是起码没挨饿受冻啊。 于是,罗云生准备搞钱。 老娘此时早就起床了,那根塌了的房梁此时正成为她锻炼的器具,罗云生躲得远远的,生怕老娘误伤了自己。 “很好,很老娘。” 罗云生感觉老娘在战场上,当个旗牌官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过这依然很不靠谱好么? 不过用老娘的话说,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也就是家主,家里的吃喝用度,都该男人做主,你大鱼大肉,娘就跟着你吃肉,你吃糠咽菜,老娘就跟着你吃糠咽菜,反正不嫌弃你就是了。 罗云生将此归结为老爹选妻的悲哀。 一场疯梁柱法结束,罗云生赶忙上前,用袖子擦了擦老娘额头的汗水,额,说实话汗水不多。 行动多于实际意义。 老娘也知道额头没有汗水,但是她却很享受儿子的孝义,还时不时发出提醒,“左边儿,左边儿,擦认真点。” 罗云生苦笑了两声,一边儿擦着汗水,一边儿说道:“娘,我得搞点钱和粮食。” “嗯?” 老娘疑惑的看了罗云生一眼,看了眼已然是废墟的宅子,“我记得里面还有点钱和粮,够咱娘俩吃好几天的,不行你把废刀卖了,也够吃些日子的。” 老娘轻轻松松的说道。 罗云生:“……” 老爹如果知道,得多伤心啊,从战马到铠甲,如今连陌刀也要卖,您这是想逼他从坟头里蹦出来么? 坚决的摇晃着脑袋,罗云生严肃的看着老娘,“现在老宅塌了,断刀就是老爹唯一留给我的遗物,不能卖。” 老娘一转身,推了一把,罗云生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老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老娘不管这些的。” 然后,老娘去找老闺蜜闲聊去了。 在大唐,罗云生逐渐悟到了一个道理。 国家很开明,逐渐走向富强,哪怕是人懒一点也饿不死。 但是你勤奋点,肯定能出人头地。 罗云生不奢求出人头地,起码不能这样贫穷下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村里的女子小心得很,早就关上房门,放出了大黄狗,像是忠诚的卫士一般巡视着小院。 老娘早就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罗云生翻来覆去,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 无奈之下,终于跟“小可爱”系统选择妥协。 “宿主,是否开启礼包? 嘿嘿,宿主,你终于要向伟大迈出第一步了吗?” 小可爱发出了欢呼之声。 “开启。” 罗云生无语望黑天。 “签到农场开启,奖励棉花种子若干。” 顷刻间罗云生眼前的电子屏幕升起阵阵绿光,一个叫做农场的软件被打开,一把小铁铲出现,接着铲掉里面枯黄的杂草,几颗种子凌空种下。 “是否浇水,宿主。” 罗云生点头,一只花洒水壶出现,开始浇灌那些种子。 接着虚拟的庄园里的种子开始飞速增长,罗云生看得清楚,这些农作物是棉花。 小可爱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农场开启,现在开启签到和任务内容。 任务一:宿主三日内卖出去三十个自制雪巾。 罗云生犹豫了好久,自己难道真的要在这条不归路上一直走到黑吗? 成为大唐帝国的妇女之友? 成为被全世界人嘲笑的对象? 不,这都是幻觉。 老子只用一次系统,然后便再也不用了。 老子要老老实实地开青楼,做富家翁。 打定主意,罗云生躺在系统传出过来的棉花上,自我安慰了许久,这才开始动工。 家里仅有的剪刀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渍,罗云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亲眼看着上一刻还在修补衣服的老娘,下一秒飞奔而出,刺死了一只老鹿,然后全村人一起吃肉的场面。 想想这般凶器,用来做这个是不是有点可惜。 不过为了钱,只能委屈它了。 家里没有油灯,罗云生借着月光,用剪刀小心裁剪老爹的破旧衣服中残存的完整区域,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罗云生那张稚嫩且年轻的脸庞,闪烁着星辰般光芒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 天亮了,罗云生被打斗声惊醒。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肉蛋奶不能少,睡眠更是重中之重。 老娘跟她的闺蜜罗玉娘正在挥舞着两根木棍,打的难解难分。 院子里用木盒装着一叠叠,小巧而精致的物件。 罗云生不想提到它的名字。 因为羞耻。 跟娘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罗云生就提着盒子出门。 罗家庄家家都有土地,还有大量土地属于罗云生家,免费给他们耕种。 但是村中妇人大多数像母亲这般,纵有健妇把锄犁,也得禾生陇亩无东西。 大片的土地经营不当,长满杂草。 当然,也有踏实会种田的。 罗家庄村西就有不少人家,田种得很好,日子比罗云生家富裕多了。 罗云生知道,现在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不用经历两三代,贫富差距就会出现,然后土地兼并就会开始。 土地兼并最为原始的因素,其实是懒惰和愚钝。 罗云生的目的地是跟老娘关系还不错的李大娘家。 尚未登门,罗云生的脸颊就已经红透了,尽管大唐的风气开放,但是他依然能够想象李大娘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拍在自己的脸上,“小畜生,你怎么搞这个?” 李大娘要是真的抽自己,罗云生准备就去跟娘告状,毕竟论武力值,老娘全村第一。 李大娘家住土坯房,比罗家的帐篷高好几个等级,门口还有石碑,大致记录着一些军功,是他男人在世时留下来的。 看得出来,李大娘很爱他男人,尽管他那人离世许久了,但那石碑擦得锃亮,字迹也特意用碳粉涂得真真切切。 罗云生心里总算是稳妥了一些,李大娘时刻记着自己的男人,那她应该忘不了他男人跟自己老爹铁锤并肩作战的日子。 要知道他男人可是我爹出生入死的亲军护卫呢。 作为晚辈,顶多踹两脚屁股,抽脸就不至于了吧。 罗云生推开门口,门口站着个梗着脖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罗云生谨慎的打量了一番,从腰间解出木哨,准备摇人。 妈的,大清早的,有外人闯进罗家庄,还没告知自己,这还了得? 那中年男子看了眼罗云生,立刻告饶道:“罗村长,且慢。” “你是谁? 来我们村做什么? 你想欺负李大娘?” “啥?” 手里抱着一包珍贵红糖的中年男子一脸委屈。 “我哪敢欺负李大娘,我爱慕她还来不及呢。” 话音落下,罗云生已经放下木盒,从栅栏里抽出一根木棍朝着中年男子便打,那男子飞快躲开。 “王八蛋,自由恋爱本村长不反对,但是你大清早的登门算什么事儿? 你让李大娘这张脸往哪搁?” 罗云生手中的棍子跟雨点一样招呼。 中年男子刚要开口,罗云生便道:“你出声试试!” “别打!别打!大娘体质特殊,流血过多,我来瞧瞧,怕出事。”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是大夫。” 罗云生这才停住了脚步,他发现自己在关中呆久了,这性格也越发关中汉子,暴躁而直爽。 “真是来看病的。” “是。 真的。 莫要打了。” “还是个妇科大夫?” “是。 是。 您说啥是啥。” “那你对经血多染红衣物,可有办法?” “啥办法? 不就拿草叶子、破衣什么的擦擦么?” …… 罗云生还想打人,女孩子那么脆弱,你让人家拿草叶子擦擦经血? “你怎么不让他们拿土坷垃?” 罗云生下意识道。 熟料那妇科大夫竟然点点头说道:“土块也行。” “行你大爷。” 罗云生懒得跟这个时代,知识量贫瘠的大夫扯淡,将他引到近前,将自己一宿的成果拿给他看。 那妇科大夫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眼前这软绵绵的事物。 罗云生一脸羞耻,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那妇科大夫倒也是个灵醒人物,拿出一张雪巾,跑到水井那里舀了一瓢水,轻轻地倒了一些,又倒了一些,最后倒了许多。 看着雪巾强大的吸力,妇科大夫的眼神都直了。 “这……这是啥么……”妇科大夫一脸震撼,忍不住贴在脸上用鼻子嗅了嗅,罗云生一脸惊诧,很好,很现代。 “朋友,你说这东西在月事里,给女子使用怎么样?” 罗云生忍着呕吐的冲动,柔声和妇科大夫说道。 “村长,您是圣人啊!” 妇科大夫一脸的崇敬之意,低头看看手里的雪巾,挤干净水,发现似乎还可以重复利用,当下就有一种再次登进李大娘房门的意图。 “我不是,只有你才能给李大娘带来幸福,而我深藏功与名就够了。” 妇科大夫脸颊一红,“谢谢村长厚爱,就是不知道这东西……” “十文一个。” 罗云生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温柔且和善的笑意。 《盛唐》正文 第3章 顾客登门 第3章 顾客登门 这个妇科大夫果然是个能人。 鬼知道他是如何神奇的将一百多个雪巾半日的功夫全都卖出去的。 而且还起了一个颇为文雅的名字,雪巾。 而此时罗云生的木盒里多了六百多文钱。 满满的一小箱子。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融入大唐,或者自己一直想要逃离这个落后的时代,甚至他也讨厌这具年轻的身体。 然而当他看到妇科大夫对自己一脸崇敬之意的时候。 罗云生忽然意识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成就感。 自己来自未来,有很多不同于现代人的见识,甚至还有个狗血的系统,融入大唐的姿势也比较奇怪。 但是只要自己融入了,就已经算是大唐的一份子了。 自己或许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冬日风吹得胸膛仿佛刀割一般,太阳高高挂起,也觉不出什么暖意,但内心却开始火热。 村里的小路修整得很平坦,那些来做工的邻村男子还是很负责的。 罗云生的脚步越迈越快,以往寡淡无趣的脸上,竟然扬起了自信的笑意。 大唐,你准备好迎接你的妇女之友了么? 妈的,好狗血的融入姿势。 ***** 回到家中,小心翼翼的将铜钱放在自己的床边儿,罗云生蹲下身子,将他们一个个整齐的摞高高,然后一叠叠的数,听见那清脆的交击声,罗云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没做过销售的人,永远不知道,当你将手里的商品卖出去的那一刻,心里到底有多畅快。 这一点,妇科大夫今日脸上的笑脸足矣证明这一切。 老妈不知道出去干啥了,打完仗之后,就出去闲逛。 有了钱,自然不会空着手回来,事实上帐篷前拴着的老母鸡正一脸警惕的看着罗云生。 这是妇科大夫收到的谢礼,他转手送给了罗云生这个财神爷和完美僚机,以表达他崇高的敬意。 罗云生好久没吃肉了,看见活生生的鸡,他都开始吞咽口水。 他感觉自己能活到现在,还有一副不错的身体,纯属天意。 锅里加水,点火,罗云生熟练地坐着,母鸡同志,我的刀很快,保证一刀了结你。 母鸡自然知道罗云生想要干什么,一再想要逃窜,但依然被罗云生一把抓住了爪子,然后放在桌板上,一刀解决。 清理内脏,褪毛,一套流程如同行云流水。 身为一名合格的销售员,在跟客户打交道的过程中,学会各种技能,那是必须的事情。 老娘虽然不靠谱,但是眼前这锅灶却挖得有模有样,有点像是在电视里看过的行军灶。 每次使用,罗云生内心就会有一种崇高的敬意。 因为母亲的缺点很多,但是优点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 比如说,母亲将本来属于女人的细致用在了不一样的地方。 灶台挖的很是细致,旁边儿的柴垛码放的也是整整齐齐,拿起来格外的方便。 即便是想要挪动,只要轻松一抱就可以了。 这可不像是村里农妇该有的水平。 莫非老娘说秦琼是自己伯伯是真的? ……… 罗云生家升起淡淡的炊烟的时候,老娘终于回来了,面色有些不悦,很是疲惫地坐了下来。 虽然老娘不靠谱,但是老娘对自己的慈爱确实真心实切的,罗云生心里一紧,赶忙迎了上去。 “娘喝水。” 罗云生将尚还温热的白开水递了过去。 老娘有些诧异,却旋即感觉很是幸福的接过了陶碗,喝了两口,瞬间感觉内心无比舒坦,“儿啊,你真长大了,娘给不了你什么,一切得靠你自己拼。” “娘,您这是咋了嘛?” 老娘罗氏叹了一口气,表情抑郁道:“其实娘也觉得我儿长得那么俊俏,去做个青楼的老板有些不合适,想给你换门生意,可是今个儿出门转了一圈,一点好主意都没有。 我便去县里,想将钗子当了,给你换些本钱,那狗日的当铺掌柜竟然嫌弃我这钗子是铁的,人家根本就不收。” 罗云生心里有点难受。 若说陌刀是老爹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那么那根铁钗便是父亲留给老娘除却自己之外,唯一的念想了。 要知道放在未来,像是老爹这般糊弄媳妇,保证少不了一顿暴揍,可是母亲却对那支铁钗视若珍宝。 经常在深夜里,小心翼翼地擦拭,一般情况下,无重大节日,都是孤零零的藏在首饰盒里。 对于母亲来说视为珍宝一样的存在,她却想着当了让自己去做点其他生意,可见母亲对自己用情至深。 罗云生眼圈红润,拉着母亲坐在床头,给母亲揉揉肩,罗氏却呵呵地笑着,抚摸着罗云生的脸颊,“娃儿,别急,娘明日去趟长安,找找你秦琼伯父。” “娘,您放心吧,孩儿有的是挣钱的办法。” 罗氏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忍不住抱在怀里,“傻孩子,娘怎么能委屈了你。 你放心,娘的面子在长安还是不错的。” “算了娘,你就跟相信我爹一样,相信我就成。” 罗云生宽慰道。 “快别提你爹,他是个骗子。” “哎,鸡哪里来的?” “妇科大夫送的,我帮了他点小忙。” “我儿就是有本事。” 小小的罗家庄忽然热闹了起来。 刚一开始,罗云生根本就没有多想,要知道女人天生就爱八卦,现在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你不让他们唠唠嗑,不得把她们憋死? 后来罗云生发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而且还总是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字眼。 比如铁锤家这娃儿不错。 再比如村长爱惜女子,是个好村长。 因为自己太优秀。 我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罗玉娘脸色苍白地登门,老娘意识到什么,一伸手将罗云生从帐篷里扔了出去。 “妹子,可是月事来了,浑身不舒服? 有什么姐姐可以帮你的?” 那罗玉娘神态忸怩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开口道:“姐姐,能否卖我一些雪巾,月事难受倒是其次,这流血不止染脏了衣物,我就没法出来做事了。” 罗氏一脸懵,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便问道:“雪巾是什么?” 罗氏赶紧说道:“雪巾是外面用布包裹着,里面是软软的,就像是里面有东西,可以吸走脏血。 你没发现村里不少经常月事流血多的姐妹,这些日子照常出来种田做事吗?” 罗云生在外面偷听,当他听到雪巾二字的时候,浑身就一个机灵,完了,终究还是暴漏到了老娘这里。 罗氏依然不解,“你说这事我倒是有所察觉,不过这关我家什么事情?” 罗氏一脸诧异,“你还不知道? 这雪巾是村长做的呀? 就是老是往李大娘家跑的那个妇科大夫,去谁家都提一嘴村长,说村长是圣人呢。 姐妹们也夸,说这雪巾是好东西,救咱们苦命的女人。” 罗云生抬腿就跑,心中止不住骂狗日的大夫,老子千叮呤万嘱咐,你还出卖我,结果没跑几步却被罗氏提起了衣领,直接抓了回来,一脸不信的说道:“你说,雪巾是我儿做的?” 罗玉娘连连点头,语气崇敬道:“村长是能耐人呢!姐姐,你快放下村长,以后女人的幸福靠村长了。” 罗云生忽然感觉到莫大的恐惧,完蛋了,完蛋了,老子的一世英名。 《盛唐》正文 第4章 小富即安 第4章 小富即安 身为一名优秀的销售,罗云生几乎每天都会迎来方方面面的赞美,老板赞美他业务能力强,带的徒弟都比别人开单多,客户赞美他服务好,专业知识强,为人体贴细致,就连去喝绿茶,小姐姐都说自己比别人勇猛。 甚至罗云生自己,对着镜子都能高喊两声,你是最棒的。 罗云生觉得这种认可,属于一种正向激励,会刺激自己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 然而在雪巾这种事情上,被人夸赞,罗云生却两辈子都没遇到过,上辈子给女朋友买个卫生巾,都要说形容半天,不敢提名字。 罗云生甚至怀疑玉娘姨是故意来找老妈告状,然后看自己挨揍的。 可是看了半天,见玉娘姨,面色苍白,甚至不敢起身的时候,才知道这雪巾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很重要。 罗氏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也不过分,毕竟所谓的雪巾他虽然没见过,但是她却用过丝绸,当然她也知道,普通女子来月事的时候到底有多麻烦,天价的丝绸根本不是他们买得起的,很多女子直接不穿衣服,躲在家里,啥都干不了。 别的家庭或许可以,但是对于罗家庄这种只有女人的地方,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儿发明的雪巾很好用?” 罗玉娘神情认真,“真的好有用,我听李大娘说,她现在再也不怕月事流血了,那狗日的妇科大夫,再敢登门,便是月事来的时候,也能揍得他起不来床。 好姐姐,你有福气了,有那么个体贴的儿子。” 罗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儿子。 “这东西制作复杂吗?” 罗云生思索了一下回应道:“不复杂,就是针线活。” “那你把方法告诉你玉娘你,让他回家做一个,既然简单的东西,将来模仿的人肯定非常多,咱也不指望它挣多少钱。” 罗云生哭笑不得,“娘,制作方法倒是简单,不过这里面的棉花,只有咱家能弄,别人家的地目前长不出来,种子不行。” 罗氏愣了愣,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阴沉沉的说道:“你可别骗为娘,为了挣钱,欺负我这些可怜的姐妹!” “孩儿岂敢。” “那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说停就停了? 你想着涨钱?” 鬼知道老娘平日不靠谱,怎么在这个时候脑子这么灵光,她竟然联想到了饥饿营销。 “娘,您听我说……” 羞耻的话尚未说出口,罗氏已然提着罗云生在帐篷里转了三圈,“小畜生,为娘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一脸怒意的罗氏脸上如同电闪雷鸣一般,罗云生感觉耳边生风,自己就跟阿童木一样,被直接扔了出去,飞过了帐篷门,飞过了小院,直挺挺的摔在了远处的草堆里。 索性命保住了。 ……… 从草堆里蹦出来,罗云生仿佛义勇军将士一般,披着迷彩服,直奔自己的秘密基地土丘。 我太难了。 最近风很大,那孤零零的石碑似乎又有些沧桑了,本来已经看不真切的文字,被风沙吹卷的更加模糊。 朱振将手触摸在上面,感受着它对自己的呢喃。 午后的阳光很舒适,如同蜷缩在暖床上一般,罗云生仰起头,任凭阳光铺在自己的脸上,笑容渐渐泛起。 心情也不在那么压抑了。 大唐的生活其实也不错的。 不用九九六,不用半夜起来加班,这里有天然到不能再天然的风景,有河流,有溪水,有阳光,其实抛弃狗日的雄心壮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真的太舒坦了。 只不过,当罗云生一想到自己来大唐,贩卖的第一件商品,竟然是雪巾的时候。 瞬间感觉伟岸的人生埋上了阴影。 我给穿越者前辈们丢人了啊! 狗日的小可爱,你给我提供什么不好,非要我做雪巾任务! 眼看着罗家庄的女人们跟疯魔一样,希望得到一件雪巾,若是将来传到了长安,到时候姑娘们人人适用,甚至传到了宫廷,妃子们来月事的时候,不仅仅是戴戒指,还要跟内廷要一份雪巾,摸着雪巾,喊一声好朋友,我的天,我的名声! 妃子们安心享用雪巾的呵护还好,若是皇帝偶然间发现,咦,你这白白的东西是什么? 妃子羞赧的回答道:“启禀陛下,此乃雪巾,乃是当世女子最大的福报,是泾阳县罗家庄好朋友罗云生制造的。” 皇帝哈哈大笑,然后让门下省下旨,“钦赐罗云生雪巾男?” 到时候再有一群不要脸的文人随便一吹捧,妥妥的遗臭万年啊! 坐在土丘上的罗云生思维无限拓展,想到这些场景的时候,浑身止不住的颤栗,不行,必须停下,不能再搞了。 “主人,是否领取任务奖励,雪巾小型手动生产机。” 领取? 这辈子都不可能领取的!除非我死了! 罗云生站在土丘上,正义凛然的发誓道。 事情没有罗云生想的那么简单,从那天玉娘姨带着幸福的笑容离开开始。 罗云生家就成了菜市场一样的存在。 村里的姐妹们,隔三差五的便来串门,名义上是来拜访昔日大哥的女人,实际上还不是想要雪巾。 大家都很善良,罗云生就是出去放个风的功夫,自己家倒塌的房子,已经被一群女人合力给修好了。 而且每家还留下了钱财,他们听大夫说是十二文一副雪巾,大家都留下了足够的银钱。 罗云生真的很绝望。 老娘已经好几天连着打自己了,她根本不信什么罗云生说要脸的话。 她固执的认为,罗云生想要多挣姐妹们的钱。 这其实是罗云生的思维误区,大唐的风气,不似宋朝那么封建,在老娘看来,搞雪巾拯救姐妹们的月事,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若不是姐妹非要留钱,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要的。 这就没法说了,罗云生跟娘讲道理,也根本讲不通。 阿童木飞翔的感觉,他也不想多尝试。 所以罗云生接受了任务奖励。 一台小型的姨妈巾手动制作机。 有点类似缝纫机,就是缝边儿比之前简单了许多,而且简易操作。 这个冬天,罗家庄的女人们过得都非常快乐,因为每个月再也不用因为那六七天的痛苦而不敢出门了。 罗云生家因为罗云生的生意,积攒了不少铜钱和粮食。 就连几个隔壁村的汉子,都昂着脸来买雪巾了。 之前的罗云生实在没有想到,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竟然会恬不知耻的站在村口嚎,“罗村长,俺们要买雪巾”的场景。 当然,有些人家是用一次雪巾就要扔掉的,有的人则用几次扔掉,而更多的人则是清洗后,反复使用,直至雪巾不堪重负坏掉。 不过,不论是怎么使用,这雪巾一旦开始,那种软绵绵的感觉,防止侧漏的感觉,便让她们爱上了这种宝物,然后几乎百分百的会转化为老客户。 老娘也不在不着调,每次当罗云生弄来棉花,她都第一时间帮忙筛选棉花籽。 一直到市场暂时饱和,家里闲下来,母子二人这才有时间歇歇,罗氏看着家里钱箱中满满当当的银钱和碎银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儿,你将来必成大器,咱娘来合计合计啥时候把雪巾卖到长安。” 看着家里的银钱,老娘竟然开始想着造福更多的女性同胞了。 罗云生一脸悲愤,“娘啊,你放过我吧。” 罗氏才不管孩子的神叨,就直接将孩子夹在怀里,走到灵位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很是虔诚的说道:“铁锤哥,你这辈子唯一没骗我的事情,就是咱家娃儿确实有能耐,也很孝顺。 你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盛唐》正文 第5章 青楼 第5章 青楼 家有金银百万,莫要孝顺母亲。 莫看新房不大,但里面却亲情满满,跟其他家里的那种晨昏定省不一样,罗云生基本上天天盘着腿呆在母亲大人的房间里陪伴母亲。 母亲每次见到都要骂罗云生一顿,说他没正行,都十六了,还不会跪坐。 生活得越久,罗云生对新的家庭越是依恋。 在喜欢在寒风瑟瑟的天气里,倚在被子上,静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忙碌与悠闲参杂的世界,这种感觉很不错。 渐渐地,他感觉其实这种生活也不赖。 最近他时常畅想,三十年后,母亲大抵也拿不到刀了,就坐在床上,脚下放着针线筐,给自己缝补鞋袜,她的大孙子、小孙子在床上呼啦啦乱钻,老太太不满意了,就用鞋板子砸他们脑袋,脑补一下当年打自己儿子的故事。 而自己就选一把长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宰相家的大小姐,手里捧着本书,给自己逗趣解闷,与自己过富家翁的散淡日子。 这样也差不多了。 用母亲的话说,别想什么金戈铁马,别想什么封侯拜相,那玩意风险太高,看看罗家庄这样的寡妇村就知道了,尽管朝廷一直鼓励再婚,可关键是家里孩子那么大了,再婚对得起死去的男人吗? 在罗云生看来,这种静态的生活方式,其实非常好,而且很容易诞生各种思想家、哲学家,当然社会的发展就交给那些忧国忧民的人来做就好。 我们干销售出身的,就想财富自由,就想自己过好日子。 “娃儿,现在吃喝不愁了,你该去经营望春楼了。” 刚才的鸡汤吃的很美,所以老娘此时看起来晕晕沉沉的,看向躺在床尾的娃儿,实在是舍不得。 但是他是村长,这份责任得扛起来。 罗云生皱着眉头说道:“娘,孩儿搞雪巾名声就够臭了,您就别鼓捣孩儿去经营什么青楼了。” “你说不去便不去么? 这是咱们罗家欠大伙的,当年不是你爹领着村子里的汉子们参军,咱们罗家庄怎么会成为寡妇村?” 老娘最见不得罗云生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关中的娃儿就得有担当。 “娘,咱娘俩谈谈生活好不好?” 罗云生自知在母亲面前,逃跑是没有用处的,动手是大逆不道的,所以只能选择动嘴。 “娘有吃有喝有房,很满足啊,讲什么生活?” “这才到哪里呀娘,这房子是木头的,不结实,孩儿要弄一处大瓦房,外面盖上围墙,里面种上花花草草,给您开辟一处练武场,摆放放石锁、十八般武器,再整个凉亭,累了咱们就在家里喝茶看太阳,回头攒些银子,我再说一房媳妇,让她伺候您,给您做山珍海味,陪您放风筝、绣花,这才是生活啊娘。” 罗云生眼角瞧着老娘,嘴里侃侃而谈,描绘着美好的生活场面。 “屁的生活!” 老娘蛮不讲理地一拳头砸在罗云生的脑袋上,罗云生顿时感觉两眼冒金星,身后的被子也变得有些乱套。 罗云生正在那里发懵,老娘则很是嫌弃地将罗云生提到了一边儿,用最快的速度将乱套的被褥重新叠成豆腐块。 罗云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虔诚的母亲,他严重怀疑,老娘参过军,而且军务是最优秀的那种。 待将穿上的一切规制的整整齐齐,仿佛跟军营一般整齐怀疑,老娘这才重新看向刚在发懵中缓过神来的罗云生,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罗云生:“娃儿,还讲生活吗?” 罗云生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娘,不聊了。” 老娘这才放下手里的拳头,抚摸着罗云生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才是娘的好娃儿,虽然现在太平了,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仅仅是村长那么简单,往远处说,你还是咱们家族的族长哩,不说要你振兴家族,起码你得让家族的人们,过上好日子吧? 那些罗家的子弟,可都跟你爹死在战场上了。” 罗云生呆呆地看着老娘,说不出话来了。 老娘看着有些发呆的罗云生,“娃儿,你明白了吗?” 罗云生回过神来,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轻蔑,“娘,青楼是最下等的生意,孩儿自然是不屑,走别的路,孩儿也能让他们发家致富。” 老娘摇摇头,果然是孩大不由娘。 手中的拳头扬了扬却没有落下,倒不是她不想打,实在是刚才那一拳正中脑门,再打就不对称了。 先记下来,回头打两遍。 可以布下一个三才阵。 “滚吧!” 老娘一脚将罗云生蹬下床,然后又自信的将床上的被褥重新收拾得整整齐齐。 罗云生终究还是上路了。 他走的时候,村子里还放了两捆陈年爆竹,就像是在肚子里放了两年的老陈屁,没多大响声,倒是味道怪怪的。 老娘还像模像样地挤了两滴眼泪,惹得罗云生大为感动。 旋即耳边传来了老娘威胁的话语,“经营不好望春楼,族人拿不到分红,看为娘怎么收拾你。” “娘,孩儿不想离开家。 古人都说了,父母在,不远游。” 罗云生又开始跟老娘摆龙门阵。 熟料老娘根本不搭理这茬,冷笑道:“往返不过五十里,骑村里的老驴去,傍晚就能回来。” 之前还以为要离家远行,搞那么大阵仗,其实就相当于自己每天骑着摩拜去市中心上班啊。 要的,要的。 罗云生估摸着时间,也就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望春楼。 望春楼位于龙首原,算是长安城东一处不错的建筑,有三层楼高,装修还算可以。 门口的伙计穿着厚厚的破旧皮裘,倚在门边儿,呼噜震天响,离着十几米,罗云生就能听得真真切切。 走进之后,还能看见这家伙圆润到如同皮球,起起伏伏的肚子。 罗云生不由得摇摇头,“就这伙计,咱望春楼的买卖能好么?” 初来乍到,罗云生也不会跟他计较,便自顾进了门,整个望春楼生意惨淡,桌子倒是擦得干干净净,可惜一个客人都没有。 而听见脚步声,正在前台酣然入睡的宛娘像是嗅到了野味的猫一样,瞬间睁开了一双眸子,瞟了眼罗云生,便一脸嫌弃道:“咱是青楼,不是妓院,郎君想开荤,还往别出去。” 罗云生终于认识到了村里的传奇人物,也不算是认识,只是多年未见了,她原本也是村里的寡妇,只是无儿无女,相公又死于疆场,便暂时安顿在望春楼谋生,村里的姑娘据说都是见过大阵仗的,一般没有出息的男子,他们一般看不上。 另外一个怀里抱着琴的,正懒散着从楼上走下来的是芸娘,跟宛娘的情况差不多,两个姑娘生的到处出落俊俏。 “什么意思? 做生意还嫌贫爱富呢?” 罗云生心中不解,便上前攀谈。 “这位姐姐,这青楼和妓院有何等区别? 来者是客,姐姐缘何要撵我走?” 罗云生的脸上一脸懵懂,像极了初次混迹江湖背着父母出来找乐子的孩子。 抱琴的芸娘睁开惺忪的眸子,呦呦呦的笑着,“这不是村长么? 你竟然这般打趣你宛娘姐姐,不怕回家你娘打你棍子?” 《盛唐》正文 第6章 芸娘、宛娘 第6章 芸娘、宛娘 芸娘年纪稍稍小一些,大致十八岁左右,比罗云生稍大,早些年经常在罗云生家中做客,所以哪怕罗云生这些年变化稍大,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罗云生。 “好你臭小子,竟然敢戏弄姐姐。” 宛娘伸手便要揪罗云生的耳朵,这大抵在罗云生记忆里,是个很熟练的动作,虽然几年不见,却不见丝毫生疏。 罗云生赶忙摆出村长的架势,不过却没有多少用处,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瞬间感觉作为男人的尊严烟消云散了。 看着委屈的罗云生,宛娘笑道:“呦呦呦,还委屈了上了,你小时候,那小云雀姐姐又不是没弹过。” 宛娘和芸娘二人见到村里来人,很是亲近,一点都没有几年未见的生疏感,属于那种仿佛自己家里姐姐的那种亲近,而罗云生哪怕高居村长之位,也不在他们尊重的范畴。 罗云生还是很希望他们客气一点的,毕竟大家不是特别熟。 姐妹二人架起罗云生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将他往楼上抬。 “二位姐姐,这是作甚?” 罗云生茫然不解。 “有好事情与你,谁曾想当年擦鼻涕的小萝卜头,忽然长开了。” 宛娘活泼开朗,说话一点不在意,搞得罗云生浑身止不住的冷颤。 “芸娘姐姐。” 罗云生扭头看向芸娘,却见芸娘脸颊微红,低着头,甚是羞涩。 罗云生只好闭上眼睛,好吧,你们这个堕落的世界,为什么来到旧社会,你依然要腐化我。 我告诉你世界,哪怕你得到我的身体,你也休想让我堕落。 对于这总事情,我是抗拒的。 三楼是姑娘们的闺房,如今只有宛娘和芸娘二人,三人上楼丝毫不觉嘈杂,被推入闺房之后,却见闺房布置简单清雅,丝毫不见奢靡之色。 罗云生惊魂甫定,芸娘却已经开始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浴桶之中,浴桶之中还撒发着淡淡的异香,让罗云生眼神稍稍迷离。 混账我怎么能想这些事情。 “姐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罗云生怕怕的问道。 宛娘拍着罗云生的肩膀,笑着说道:“有好东西与你,自然要先沐浴了,你这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合适不是。” “姐姐们,不至于此,不至于此,我只是来帮衬大家经营望春楼,你们不需要这样对我的,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这样?” 罗云生抗拒道。 “一家人更是不必如此介怀,云生弟弟,你若是再不进去,我们姐妹可要亲自动手了。” 罗云生呆了一下,笑容有点僵硬,“你们亲自动手?” 芸娘羞涩的笑笑,“若是云生弟弟再不听话,我们姐妹可就要亲自替你更衣沐浴了。” 罗云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摆手道:“二位姐姐,烦请出去,我自己沐浴便是。” 宛娘忍不住抚摸着罗云生的头顶,笑嘻嘻的说道:“咱们家的云生长大了呢,那你快点,姐姐们等你呦。” “一会儿,不论他们对我做什么,我一定要抗拒!” 罗云生内心止不住的呐喊。 “云生弟弟,你快些,姐姐们等不及了呢。” 外面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罗云生小心翼翼的定上门,却能隐隐听到窗外有人走动,搞得罗云生一阵心惊肉跳。 浴桶里一具年轻男子的身体,泛着细腻的白色,手中握着一直葫芦瓢,动作却很是狂野,不消片刻的功夫,身子便已经泛起了红色。 淡淡的光线,透过窗纸,射在罗云生的身上,他仔细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的双肩宽阔,胸襟伟岸,尤其是腹部,棱角分明的六块腹肌,双腿修长,若是今日交代出去,就太可惜了。 罗云生忽然心中酸楚,洗完之后,忍不住穿起衣服就要逃走。 却在刚出门的时候,撞在了芸娘肩头,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芸娘却丝毫不避讳,大声喊道:“姐姐,赶紧来,云生要跑。” 说着,芸娘还偷偷的打量了一眼罗云生的身材。 罗云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也不算小,却为何连两个女人都打不过,最后被活生生的按在了卧房。 两个姐姐站在门口,眼神里泛着异样而兴奋的目光,显然对于沐浴后的罗云生很满意,唯一令他们心中不满的是,云生弟弟竟然要逃跑。 “来,弟弟,试试宛娘姐姐给你做的新衣裳,你娘经常写信,说你长得多高了,我们就估量着做的。” “也试试我的。 长安不比乡下,你那套葛布衣裳,在望春楼当掌柜的,着实跌份。” 芸娘熟稔的拿着衣服在罗云生身上比对。 芸娘连连点头,“不错的,咱们姐妹的手艺,穿在云生弟弟身上,肯定会让多少大家子弟羡慕的。” 反应过来的罗云生正生无所恋的任两个姐姐摆布。 事情太突然了,自己刚刚似乎经历了从天堂岛地狱的飞跃。 虽然人生暂时自由了,但是为什么我的身体在隐隐约约告诉我,他很失落。 这具不要脸的身体,竟然偷偷的告诉我,他已经做好了被强迫的准备。 此时他很失落,因为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不一会儿,罗云生便欢好了衣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两个姐姐再次推门而入。 现在的事情就很郁闷,搞了半天竟然是自己想多了。 当然,抱着侥幸心理,罗云生还是要搞明白,两个姐姐是不是要换身衣服,在欺负自己。 “姐姐,你们的好东西,就是要帮我换身新衣裳吗?” 罗云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两个姐姐异口同声,“那是自然,作为望春楼的主人,身为清倌人的我们怎么能不孝敬您一番呢。 云生弟弟,你可还满意姐姐们的杰作?” “哦,原来如此,我挺满意的,谢谢姐姐。” 罗云生的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两个姐姐见罗云生失落的小表情,两个人眼神互视,忽然相拥笑了起来,“云生弟弟,你莫不是想……” 罗云生赶忙解释。 “云生弟弟,你好坏,竟然想对姐姐。” 宛娘的眼神忽然变得晦涩,仿佛时刻要扑过来一样。 芸娘也有样学样,一脸春红,悄无声息的向罗云生挪动脚步。 “真来?” 罗云生抬腿就跑。 ……… 打闹了一番,宛娘便做了精致可口的小菜端了上来,三个人便在茶厅里将就,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不时的有人流经过,一些小商小贩也开始经营营生,喧闹声此起彼伏。 罗云生感受着这种古香古色的时代气息,嘴角悄无声息的泛起一道弧线。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般悠闲的活着,似乎也不错。 远远的,负责迎客的伙计一溜烟似得跑了进来,看着三个人正在进食,一脸焦急道:“姐姐们,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吃饭!” 《盛唐》正文 第7章 唐王新政 第7章 唐王新政 这种看门迎客的伙计,身份比较特殊,在长安他属于青皮一类,但是却不混吃等死,打家劫舍,而是在望春楼有一份工作,拿着银钱,养家糊口。 平日客来客往他也接待,但是有青皮来闹事,却会因为他的三分薄面,不敢过分。 这种人物,大多数都是比较能打,而且黑白道都吃得开的人。 如今这活计忽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令宛娘和芸娘瞬间微微变了脸色。 “先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事情?” 芸娘安抚着问询道。 宛娘起身给拿了副碗筷,“吃着说,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看把你吓得。” 罗家庄的女人,很多都是跟着男人上过战场杀敌的,这句话是老娘说的,他一直觉得有待考证。 不过罗家庄的女人,遇事不慌,这是铁打的事实。 “今日衙门的公人将我叫了去,说咱们望春楼欠租金太久了,再过一个月不还钱,就要赶你们走了。” 这青皮虽然自己身份腌臜,但却两位姐姐颇为上心。 两个姐姐也心宽,等到伙计一口气说完了,心大地点点头说道:“云生弟弟,这事儿归你管哦。” 青皮目光不善地看着罗云生,罗云生则朝他干笑。 似乎很理解守护骑士的公主,忽然找到了王子时,骑士悲催的心情。 又一个社会上的硬汉子,感情中的老实人啊。 “你们自己拿主意。” 从伙计说起这件事情开始,当天就开始有人登门看房子,这让望春楼的人流反而好了不少。 不过全都是来租房子的。 罗云生心头一沉。 这衙门的工作效率颇高啊,这边儿还没真到期,就已经开始寻找新的租客了。 衙门里的官人领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提前跟宛娘打了招呼,一边儿介绍一边儿往前走。 “大家都小心点,别碰了人家的家具,而且你们想租,也要等一个月的时间。” 看房子的商人们表情满是豪横,不时有人说道:“就他们这寒酸劲儿,如何能支撑一个月,我出两个月的租金,让他们现在走!” “何须两个月,老夫出三个月!” “哼,看他们是弱女子的营生,经营不善日后肯定流离失所,老夫出半年的租金作为安家费!” 宛娘对于衙门的做派颇为难以接受,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伙计死死拦住,“宛娘,其实你们已经到期了,这是衙门看你们是战死军士家眷,特意恩惠的,你可千万别去触碰官人的眉头。” “姐姐,莫要冲动,这事儿得听刘哥的。” 芸娘在一旁颇为懂事道。 宛娘的眸子有些泛红,带着丝丝哭腔说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夫君他们才死了多久,这朝廷就变了。 之前虽说这望春楼是租的,但是也从未收过租金,怎么这时候忽然就开始要钱了。” 官人远远地听了宛娘的哭声,吩咐商人们暂时自己观瞧,缓缓地上前,“缓缓地太少了,为了你们两三个人,浪费那么大的地方,着实可惜。 不过你们也不必为未来过分担心,上面的大人们正在商议,单身女子不论是否曾经婚配,若是财产不足者,皆由朝廷着有司安置婚配,任何人不能阻拦。” 两个姐姐顿时仿佛受惊的梅花鹿小鹿一样。 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胆子小一些的芸娘,吓得都要流眼泪了。 那官人面色不解道:“这可是好事,你们这些可怜人,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何其难也? 现在朝廷出面给你们解决了,你们不感动地跪着喊两声吾皇万岁也就罢了,缘何这般委屈的模样?” 芸娘气得眼泪夺眶而出,指着那官人说道:“对于你们男人来说,自然是无所谓,可我铁牛哥那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委身青楼,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你让我嫁给其他男人,将来入土,我有何面目与夫君见面?” 不远处的伙计刘山虎也开口说道:“二位姐姐,莫要过于悲伤,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过日子咧,不仅仅是你们,听说早些年入伍做过娘子军的,还有战死将士的遗孀,陛下都有意帮忙婚配呢,以后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再也不需要靠自己抛头露面辛苦度日。” “陛下就可以决定女子的婚姻大事了么? 他问过为他流血的将士了没有?” 宛娘性子粗阔,根本不思略那么多,嘴里还说陛下,而不是李二,就是她此时能忍耐的极限了。 芸娘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垂泪,一行本来准备租房子的商人则纷纷没了兴致,走之前对着芸娘和宛娘多嘴道:“女人家家的,再有本事,你们能支撑多久? 还是早点交出房子,在我们这里领些钱财,寻个好夫家嫁了为上。” 尚未走到门口,那些商人耳边就传来了宛娘冷冽的声音,“谢谢你们的好意提醒,若是我家汉子活着,敢这么说话的人,定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官人阴沉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刘大哥,这事情怕是不仅仅针对我们姐妹几个,若是姑娘们有意嫁人还好,若是无意嫁人,下面人却曲解圣意,强迫姐妹们嫁人,那岂不是让夫君们热血白白洒在了疆场之上。 劳烦你走一趟,将今日的事情与当年解甲归田的姐妹们说一声,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好生应对这件事情。” 宛娘能平日里坐镇望春楼,本身就有不俗的威望,那伙计刘山虎点点头,便在门外唤来几个年少的青皮,将事情嘱咐了一遍。 望春楼仅剩下宛娘和芸娘二人,二人却忍不住当着朱振的面嚎啕大哭,他们直到此刻也难以相信,当初他们夫君抛头颅、洒热血效忠的朝廷会这般对待自己。 罗云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的痛苦和哀伤,其实鼓励单身女婚嫁,这是历朝历代开国之后必做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迅速生产人口,弥补生产力不足的问题。 但是却也实实在在地存在,乱点鸳鸯谱的事情。 正在愣神的功夫,罗云生就感觉屁股一疼,接着人就飞了起来。 楼梯轰的一声倒塌了两根,疼得龇牙咧嘴的罗云生扭头,就见不知道何时赶到的老娘一脸怒意的看着自己。 “身为村长,你就是这般看着罗家庄的女人被人欺负? 他官人敢上门,你就不敢敲断他们的腿?” 罗云生看了看依然委屈着啜泣的宛娘和芸娘,知道老娘肯定也是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便说道:“这件事情是朝廷在放风,看民间的反应,尚未成定局。” 老娘阴沉着个脸,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情怕是十有八九了,仅仅长安一带,不知道多少像是他们这般的苦命女子,我刚才打听了一番,听说有家产可以过活的,便不需再嫁,可这些女人都是苦命之人,糊口尚且不易,如何能弄来家产?” 扭过头,老娘似乎已经听到过路女子的哭声,伴随其间还有很多早就应该入土男子的哀叹,可能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会为他们考虑的。 朝廷虽然尚未下旨,但是地方官得到消息之后,便已经开始行动。 不过四五日的光景,泾阳县就已经促成了上百对婚事,并且有加速前进的态势。 这些成婚的,大多数衙门都会分配耕牛和三十亩的口分田,算是一等一的好事,但是却让很多愿意死守战死的夫君的女子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从长安一百零八坊到地方县镇,无数女子开始带着娃儿躲避到大山里去,连县里的人去解释都不管用,最后只能派出兵马守卫街道,防止有人听到风言风语,到处逃窜。 泾阳县不少寡妇,都害怕了。 若是自己孤身一人,嫁也就嫁了,可身边儿还有娃儿,若是嫁给他人做妇,那郎君的娃儿该怎么办? 给人家当牛走马吗? 《盛唐》正文 第8章 可耻僧人 第8章 可耻僧人 一项政策的出台,总有他好坏的两面性,而朝廷对于政策细节的调控其实是很难把握的,很多时候只要总体来说是好的,就去做了。 至于被牺牲掉的子民的利益,总是要选择给大多数人让道的。 哪怕李世民是仁义之君,他的政策也难免有被曲解的时候。 当各地方官员开始积极促成寡妇婚事的时候,无数家里有孩子,心念夫君的女人,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带着孩子、婆婆、公公逃离关中。 坊间的武侯对这事儿颇为头疼,也不敢过分阻拦,因为保不齐眼前看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老爷子,就是当年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威名的某某老兵,胖揍自己一顿,自己还未必敢还手。 唐皇李二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只是才出言试探,就已经惹出了那么大的骚乱,坊市很多女子经营的店铺竟然直接关门了,甚至连针线活都没有人去做了。 这是唐王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夜召集文武大臣太极宫开会,三省六部的大佬们,通宵达旦为大唐帝国的女人们操碎了心。 ……… 罗云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望春楼回到了罗家庄,不仅仅是他,芸娘和宛娘都回来了。 女人们惶恐不安的躲在家里,孩子们更是不允许随便出门,虽然罗云生是村长,但是他竟然不知道村子里有一处小型武库。 那些装备铠甲,竟然擦得跟新的一样。 一座座箭楼出现在村口,妇人们每日忙着修建栅栏等防御工事,不消三日,整个罗家庄俨然变成了一座军事堡垒。 老娘顶盔掼甲,骑着属于自己的那头老驴,威风凛凛地巡视着,但凡有人敢贸然靠近,立刻搭弓射箭,严厉警告。 而让罗云生感觉到匪夷所思的是,小小的罗家庄竟然有一个属于他的战争机制,二百多户人,竟然可以组成四个战队,每个战队轮流执勤,一面罗字大旗就挂在箭楼之上,迎风猎猎作响。 听李大娘说,早些年他们就是这般跟着平昭阳公主打仗的,先是男人上,男人死绝了,就是女人上。 女人死绝了,便是孩子上。 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女人有一天,会成为百战精兵。 而他们的首领,平昭阳公主更是以武将之礼下葬,是他们这些女人的莫大荣耀。 罗云生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昭阳公主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竟然开启了女性自由思想的苗头,这些女子不愿意改嫁的理由千千万,带着孩子,愧对亡夫竟然不是最主要的,在他们看来,最主要的是,那些村夫配不上他们这样的虎女。 罗云生第一次感觉到关中女子骨子里的那股韧性,那种保护自己的强烈欲望和本能。 罗云生其实很想告诉他们,你们这样折腾其实是徒劳,在帝国庞大的实力面前,小小的箭楼什么都不是。 老娘每日巡视回来,就坐在门口发呆,眼神思索着未来,她大抵是比其他女子清楚一些的,罗家庄不可能一直这样封闭下去,那么这座千辛万苦建造起来保护罗家庄女子的围墙,什么时候会被拆,拆了之后又该如何? 她一眼望不到出路。 罗云生这个村长当得很憋屈,只能躺在床上妄图睡过去,不过脑子里总是宛娘悲怆的模样,是啊,他们的男人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凭什么让她们带着他的孩子改嫁? 这项政策是对的,但是具体的施行有问题。 罗云生很想跟李世民说一声,李二,你丫的狗血政策,打破了老子的安稳生活。 自己是村长,总该为这些可怜的女子做些什么。 “伟大的宿主呦,你是不是沉浸在幸福温暖的生活中,而忘记了你无上聪慧,而富有创造力的系统小姐姐了呢? 小可爱随时愿意为您服务呢!” 罗云生眉头一皱,“小可爱,不要妄想骗我做雪巾了,我不会上钩的。” 小爱自顾说道:“任务开启,宿主可以选择是否接受,推广小型雪巾生产机一百台。 任务完成赠送羽绒服制造技术。” “推广小型雪巾生产机? 若是将这些小型雪巾生产机卖给那些不愿意嫁人的女子,让他们生产雪巾,由自己提供原材料,他们岂不是就可以挣到很多钱,就算是薄有家产,也不至于被朝廷强迫嫁人了?” 罗云生再次选择向系统低头,认真去研究小型雪巾生产机,因为任务详细里有写,这种小型生产机需要自己制作推广,所以自己得研究怎么做。 小心翼翼的将眼前这个木质机械拆开,研究其中的每一个零件,虽然这是一个木质机器,金属零件非常少,但对于罗云生也算是非常精密的机械了,他必须小心翼翼的观摩,制作图纸,才有可能仿造出来。 院外紧急的锣鼓声打断了罗云生的努力,罗云生眉头一皱,从床底下拿出了擀面杖,就开始往外跑。 锣声响起来了,是不是要打架了? 自己好歹是村长,这个时候可不能缩在后面。 老娘兴冲冲地冲进来,语气兴奋道:“娃儿,赶快去迎接玉田寺的高僧,只要咱们愿意捐钱修一座寺庙,并把田产都捐给寺庙,他们就可以庇佑我们,让朝廷不强迫我们嫁人了。” 罗云生瞪大了眼睛,很是生气。 我靠,老子在家里辛辛苦苦搞发明创造,想尽一切办法让大家伙过上幸福生活,这群和尚竟然想着趁火打劫,逼着一群有田产的女子做尼姑,给他们当仆役? 真的当老子是泥捏的吗? “娘,这群狗日的是来骗人的,射死他们!” 罗云生话刚说完,就感觉衣领被人提起。 罗云生反应过来,大抵和尚的虚伪面目还不广为人所知,他们一个个大肚便便,慈眉善目,在女人面前,都是好人―― 万物存在便有其合理之处,宗教也是如此。 人有了宗教,便会诞生信仰,有了一份行为约束,对社会,对自己来说,都有一定的帮助。 但宗教亦如人一样,有好坏之分,有德行高尚,不远千里跑去求经的三藏大师,自然也有坑蒙拐骗之徒。 当下在村口为首一名慈眉善目,身穿锦斓袈裟,手拿法杖的僧人,正在指挥者一群小沙弥为村子里死去的将士们做法事,而他则喋喋不休的说道:“你们捐出土地,修缮寺庙,便有了依身之处,而你们侍奉佛祖,也是为你们死去的夫君,广积阴德,他们在下面,日子过得也会舒坦些,将来你们的魂魄脱离肉身之后,也能与夫君共赴灵山,过好日子,不必在受苦受难。” 村里不少女子大为心动,若不是罗云生这个村长尚未发话,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捐地了。 罗云生心头一酸,尽管他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发现,这个时代的女性太难了。 弱小,让他们没有依靠。 愚昧,使他们饱受欺凌。 “娘,你看看这僧人的套路,像不像平素我忽悠你时候的样子?” 罗云生悄悄地问旁边儿的老娘。 老娘一拳头砸在了罗云生的头顶,瞪了罗云生一眼,“那是圣僧,你胡说什么!不怕天谴么?” 罗云生的心情有些沉重,看着不远处那些表情或者茫然,或者意动的女子,他知道现在只要有几个人站出来,其他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跟着献出自己的土地和人身自由,成为寺庙的附庸。 这叫从众效应,也叫乌合之众。 可见一支团队有一个英明的领导者到底有多么地重要。 “狗奴!” 罗云生从老娘腰间抢过弓箭,老娘尚未反应过来,罗云生便已经抽弓搭箭。 “嗖!” 嗯? 罗云生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那狗日的圣僧的膝盖,莫非自己还有其他超能力不成? 可以用意念射箭? “小畜生,你疯了?” 老娘低头看儿子,却见儿子手中的弓箭并未发出去。 而就在这时,在村口远处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对着那圣僧骂道:“狗日的和尚,凭你三言两语,将想骗走大唐将士拼命获得的的土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盛唐》正文 第9章 红拂御虎 第9章 红拂御虎 这女子一袭红衣,顶盔掼甲,威风凛凛,最为夸张的是,她胯下竟然骑着一只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大猫。 那大猫一双子势眸若闪电,虎尾摇晃如鞭。 不过气势却毁在了脖子上的粉红色的丝带之上。 罗云生敢断定,这绝对不是罗云村的人。 老娘看了一眼这个女子,皱了皱眉,在罗云生耳边说道:“离这个疯婆娘远点,说完竟然放着大局不管,转身就走。” 虽然老娘不喜欢这个女子,不过罗云生依然很开心,不论她是谁,敢于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就证明起码这个女子不愚昧,而且还颇有正义感。 那和尚膝盖中了一箭,依然强装镇定,“这位女菩萨,莫要冤枉贫僧,贫僧何时想过夺走你们的土地,只是想帮你们寻一个安身立命的,不负亡夫的去处罢了。” 那女子说道:“好一张伶牙俐齿,这些女子若是做了你们寺院的附庸,田地便是你们的了,到时候产了庄稼,是你们的不说,连家里的娃儿都要做你们的小沙弥,任你们使唤,赶紧滚,不然老娘下一箭射的可就不是你的狗腿,而是你的狗头。” 那和尚依然不愿意退却,高声说道:“女菩萨误会,我们寺庙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 “误会?” 女子冷笑,再次抽弓。 那和尚明显感觉到了旁边儿罗家村女子的指指点点和怀疑,当下一咬牙说道:“这位女菩萨,你拿着弓弩指着贫僧,就不怕我佛报应与你吗? 而且就你这般凡间之物,也根本伤不到有佛祖保佑的贫僧!贫僧立誓,你若是再敢妄图伤我,贫僧不仅不会毫发无伤,而且你势必遭滔天报应,五雷轰顶而死!” 罗云生闭上了眼睛,这和尚明显是傻货,你跟一个男人讲道理,那还好,男人起码可以心平气和地听你讲完,你跟一个女子讲道理,这不是玩命吗? 女人会跟你讲道理? 果然,那女子毫不犹豫射出了手里的弓箭,直接射中了那和尚的心口,那和尚当场倒地,口吐鲜血,眼看就要完蛋。 女人们也不都是傻子,刚才这和尚还说佛祖保佑他,下一刻就被射倒了,肯定就是招摇撞骗的坏和尚,顿时一群人拿起兵刃,意图冲出罗家庄,驱赶这群僧人。 那和尚的弟子,抱着师傅的身体,苦着脸说道:“师傅,您这是何苦来哉。” 那大师也是一脸悔色,“徒儿,记住啊,千万别跟娘们赌气,她们都是疯子。 快扶着为师回去,再射真死了。” 说着嘴里一边儿狂吐鲜血,一边儿咒骂道:“你们这群短视的妇人,没有营生,家无财产,等着朝廷逼你们嫁人吧,到时候一分田地都剩不下!”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宛娘和芸娘仍然站在村口,眼神中露着迷茫之色。 村子里其他妇人,尚且懂得耕田种地,多少有些收成,如今连望春楼都要被朝廷收回了,她们以后靠什么过活呢? 罗云生上前拉了拉两个姐姐的袖子,芸娘见罗云生站在面前,勉强露出来个笑意。 “姐姐们,别听那狗日的和尚胡诌,我身为村长,还能让你们挨饿吗? 这些年都过来了。 怎滴? 这日子说不能过,就不能过了?” 两个姐姐点点头,虽然不信罗云生一个孩子能帮他们什么,但是还是对这位村长抱有该有的尊重。 “两位姐姐有没有空? 去我一家一趟。” 罗云生接着说道。 “去你家干什么?” 宛娘问道。 罗云生没有回应,只是头前带路,两个姐姐本身就无事可做,便跟在身后。 “两位姐姐,你们可用过雪巾?” “用过!” 两人异口同声。 芸娘还加了句,“云生弟弟果然是我们女人的朋友,你这雪巾用着太好了。” 罗云生脸上升起红云,斟酌了一下,“我可以让你们也能生产这种雪巾,这样你们有了营生,就能积攒下积蓄,不过你们千万别说是我教给你们的。” “唔?” 罗云生循声而去,却见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罗家庄的女子进了村,女子按了老虎头上的王字,老虎瞬间止住了脚步。 “你是小铁锤? 真不像!” 女子惊讶地看着罗云生。 “这位姐姐,请你赶快离去,罗家庄封村,任何外人不得进入,女人也不行,还有你这虎宠,过于别致,莫要惊吓了我们村子里的妇人们。” 说着罗云生带着两位姐姐赶紧离开,实在是这女人看自己的眼睛都是星星,她怕这女子对自己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自己还是个孩子。 “云生弟弟,你真的有办法让我们不卖笑,也能挣钱?” 宛娘的心思全都在罗云生刚才说的话上,对于骑虎女子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罗云生扭头看了芸娘一眼,却见芸娘姐姐眸子里全都是泪水,而泪水的名字,叫希望。 罗云生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天地混沌有阴阳二气,女子自然也可以顶半边天的。” 那女子骑着老虎紧随不舍,一脸好奇的说道:“小铁锤,你竟然敢不搭理你红姨,不怕你红姨抽烂你屁股?” 罗云生有些愠怒,我都不认识你,你小铁锤小铁锤的叫那么亲切? 不过人家刚刚救了罗家庄,自己这般无礼也不好,保不齐人家跟父亲真的有救,而且这个时代,能拿老虎做宠物的,还真的说不准是能人异士。 当下止住脚步,朝着那红衣铠甲女武士行了个晚辈之礼,“这位姐姐,我不认识你,烦请您速速离开,不然我动武了。” 老娘交代了,离这老娘们远点。 那红衣女子却并不是小气之人,见罗云生不愿意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微微一笑,一拍老虎的屁股,老虎慢吞吞地跟在三个人后面。 罗云生无可奈何,却又不敢真的上前。 万一老虎张嘴咬自己,自己又不是武松,肯定打不过人家。 ……… “云生弟弟,你是想传授我们你种雪巾的生产之术吗? 这可是你的独家秘方,你交给我,你娘不得打死你?” 宛娘和芸娘一路上,嘴不停歇,既不愿意占罗云生便宜,又不甘心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红衣铠甲女武士一直吊在罗云生后面,老虎走出了猫一样的步伐,而且似乎根本不用罗云生领路,她就能寻到自己家门口。 看来跟母亲有旧,那老娘怎么一脸嫌弃之色? 顷刻间,罗云生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但是又不敢开口,因为老娘的阿童木抛射,太危险了。 一行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罗云生忽然停下,“二位姐姐,你们知道,咱们罗家庄谁会木匠活,谁会铁匠活吗?” 宛娘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弟弟,先解决了姐姐的问题,再去准备修你们家的房子也不迟,毕竟你娘不是最近没拆家吗?” 罗云生脑门都是黑线,“我帮你们是好事,娘亲怎么会拆家呢? 我要木匠和铁匠,不然这雪巾做不出来!” 芸娘则确确实实比宛娘聪慧一些,脱口而出道:“云生弟弟生产的雪巾那么多,那么精致,肯定有作坊,有工具的,莫非云生弟弟想要给我们也做几个这样的工具? 咱们去李大娘家,李大娘就会木匠活,铁匠活也会的!” “走,去李大娘家。” 李大娘家,一双眼睛红肿到看不见任何事务的妇科大夫正拿着一把锄头,虎视眈眈地守在门口。 远远的听见脚步声,就立刻喊道:“李大娘是我的人,虽然他还没嫁给我,但是某也不会允许你们安排婚配给其他人的!” 很耿直的男人,尽管他满头是包,眼睛被揍得都睁不开了,但他依然在坚持。 而且他也是罗家庄目前唯一允许进入的男性。 “狗日的,睁开你的瞎眼,老子是村长,赶紧让开!” 罗云生怒斥道。 往日里对罗云生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大夫,今日竟然鲜有地硬气起来,“你骂俺狗日的也没有用,你是村长,谁知道你跟丧天良的官府有没有勾结,现在除了俺,所有男人都不许进大娘的院子。” “大娘,我是云生啊,你把门打开,有事寻你。” 罗云生大声喊道。 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而这边儿大夫则挥舞着锄头,不知疲倦的使着一套疯魔锄法。 “这就很尴尬啊!” 罗云生很是无奈,李大娘不开门,这厮又拦着,不好弄啊。 红衣铠甲女武士摇摇头,一拍老虎脑袋,“小裴,上去把他叼走。” “你想干什么? 别靠近我!” 大夫只感觉一阵风声过后,自己被什么庞然大物叼了起来,然后一股腥臭之气只冲脑门,喊了句,“狗日的,你让大虫吃我。” 便昏死过去。 “谁敢欺负大夫,想尝尝奴家的丈八蛇矛枪吗?” 大门敞开,威风凛凛的站着个黑脸女将,手持丈八蛇矛枪。 那红衣女武士一看竟然是熟人,笑着说道:“大娘,连红拂都不认识了么?” 《盛唐》正文 第10章 研究机械 第10章 研究机械 “大娘,连红拂都不认识了么?” 话音落下,那李大娘却一点面子不给,手中丈八蛇矛枪,枪出如龙,直刺那红衣铠甲女士,两个人顷刻间打得难解难分。 “竟然是红拂女!” 芸娘和宛娘两个没出息的一脸惊讶之色,目光很是狂热。 罗云生心底明白,大抵在青楼混饭吃的,都挺崇拜这种思想比较开放的女性。 罗云生也很震惊,不过他震惊的是红拂女和李大娘的武力值。 他以为电视剧里的红拂女的武力值,都是纯粹的吹嘘,老娘这种是属于人类的返祖现象,应该少之又少,现在看来是自己太阳太森破了。 要知道,李大娘可是除了老娘之外,罗家庄武力值第二强大的女人,竟然跟红拂女打的难解难分,而且看架势,这红拂女没用他的萌虎出手,就能略微占据一丝上风,这个疯女人果然不简单。 两个人打了十几个回合,红拂女身子一纵,跳到了墙上,手中长剑一指李大娘说道:“李大娘,你什么毛病,见面就打?” 李大娘冷哼一声,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大夫,那意思很明显,“老娘的男人,我打的,别人碰不得!” 红拂女嘿嘿笑道:“我哪知道,你这个婆娘,竟然春心萌动了,赶紧的,小铁锤找你做木匠活和铁匠活,你还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呢!” 一旁的大夫立刻呼喊道:“你知道个屁,我们家大娘,那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闭嘴,再废话,就赶紧滚回家去,让一条大猫吓成这样!” “得嘞。” 妇科大夫立刻老实闭嘴。 搓动着小步,想要靠近大娘,却又很是踟蹰,好不容易近身了,又直接被抛射了出去。 李大娘龙行虎步走到罗云生面前,“小云生,你想做什么? 新式雪巾么?” 提起雪巾这事儿,罗云生就颇为羞涩,在罗家庄的女人,大多数是自己的长辈,而且与自己颇为亲近,罗云生也不害怕,走过去一边儿从大娘手里接过丈八蛇矛枪把玩,一边儿小声说道:“大娘,你小点声,我想这般这般……” 红拂女不耐烦道:“造福咱们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怎么跟那些酸儒似的,再这般废物,把你丢给孔颖达。 大娘,赶紧动手吧。” 李大娘嫌弃地瞪了红拂女一眼,拉着罗云生去寻找工具。 罗云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大象牵着走,路过红拂女身边儿的时候,不忘记招手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拂女,小子有礼了。” 红拂女冷哼了一声,“你娘竟然没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回头我势必要与她算账。 你先做那劳什子雪巾工具,女人一定要为真爱活着,不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不要把我总是与此事联系在一起!我是男人!我要脸的!” 红拂女气笑了,“男人怎么了? 关心女人的月事很丢人么? 你可知道大将军李靖在家里如何侍奉我? 满朝文武大臣,有谁敢说个不字?” 罗云生咧嘴干笑了两声,这时李大娘已经准备好了工具。 李大娘这小院子里什么都有,刨子和打铁的炉子,样样齐全。 罗云生将自己怀里的图纸递了过来,并将没完成的部分,一一补全,李大娘听完不住的点头。 红拂女看着最后成型的雪巾的样式,很是不解道:“你这东西,真的能挣大钱? 这东西跟月布有何分别?” 罗云生苦笑道:“你们有钱人,哪里知道普通人家的酸楚。 小子不是吹嘘,这东西一旦传扬开去,起码能解救几百万的妇人。” 红拂女点点头,“你要是真有这本事,那你虽然年少,唐王封你个月事公也是合理的。” 罗云生一脸黑线,不要说此事了好么? 老子要脸! 罗云生与李大娘通力合作,李大娘家里的木材和铁制品也很齐全,也就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将一堆材料准备齐全。 罗云生按照预先的图纸开始制作,“现在科技落后,咱们只能用木头,将来要是有条件,我研制出一种纯铁打造的机械,用来生产这种小型机,那样就不怕磨损了,生产效率会更高。” 红拂女一脸茫然的看着做事情认认真真的罗云生,他感觉他的样子不像是他印象中的罗铁锤,倒是想李靖摆弄攻城器械的样子。 像是他们这种做事情认真,而且别人学不来的聪慧男子,最招人喜欢了。 红拂女对新鲜事物非常好奇,忍不住问李大娘说道:“这东西能量产么?” 李大娘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罗云生,他可是看着这小家伙长大的,然而他从未意识到,这小子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老爹可是洞房花烛夜都是需要别人教导的男人。 他这小家伙,怎么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见自己不回答,红拂女就一直在自己身边儿打转,李大娘无奈道:“这东西并不复杂,莫说是我,熟练的铁匠和木匠合作,轻轻松松能搞出来!” 红拂女点点头,没再去刺挠李大娘,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罗云生。 罗云生盘膝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些棉花,放在小型机上:“这东西叫棉花,目前条件不允许大规模种植,大家只能去我那里进货,将来大家可以种植,就更方便了。 宛娘和芸娘二位姐姐,你们看好,将棉花这般平铺,然后将两块布这样放好,然后再裁剪,接着开始使用小型机缝合,线条一定要压紧,不然会让其他姐姐花冤枉钱,坏了名声。” 罗云生越说越慢,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目前这棉花都是系统提供的加工好的棉花,自己只需要在系统里浇水就够了。 想要可以种植的棉花籽,目前条件还不成熟。 这也就意味着大家都去自己家里买棉花,到时候这雪巾还是跟自己摆脱不了关系。 莫非自己扬名天下,就跟着雪巾扯不开关系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罗云生身上,看他那种简简单单的器物,最后用很短的时间便生产了一件雪巾的时候,大家都很是崇拜和好奇,可他却忽然停止了,而且脸色扭捏。 红拂女顿时不满道:“你怎么停了? 有什么好羞耻的。” 罗云生抬起小型机便要砸了他,“二位姐姐,这东西太羞耻了,我怕毁我名声。” 宛娘和芸娘虽然性格不一,但是却都很是体贴,见罗云生为难的样子,只是低头垂泪,默不作声。 一旁的红拂女却很情绪激动的一把夺过小型机,指着罗云生说道:“真是废物,不就是喝女人的月事有关吗? 何必这般扭捏,你到时候说我非要传授与你的便是!” 《盛唐》正文 第11章 有功当赏 第11章 有功当赏 长安。 太极宫。 甘露殿灯火辉煌,恍如白昼。 一位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正穿着明黄色的便袍,坐在空旷的木榻之上,神情略显得有些忧郁。 此人便是正朝着大唐千秋伟业努力的,打造大唐共荣圈的千古一帝,李世民,李二。 李二最近心情糟糕到了几点,以往此时,他早就该安寝了,又不是宫中没有年轻漂亮的妃子,他也不想枯坐甘露殿。 实在是这些日子,总是有将领的遗孀,亦或是将领不分昼夜来找自己的麻烦。 看似一道不起眼的政令,换做是其他帝王早就强制推广了,可在李世民这里却很难,实在是李世民太过于爱护自己的下属了。 这些将士们的遗孀,其实都是苦命之人,按理说他们对于朝廷的新政应该非常认同才是,可是一通试探下去,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很多人恨不得逃匿山野,也不愿意重新改嫁。 今日尚书仆射房玄龄上朝的时候,还被人扔了臭鸡蛋,在朝堂之上这位好好先生,还被昔日关系不错的将领赏了几个白眼。 老仆射一脸苦闷地说,改嫁之事确实难以推行,现在长安城外各县,已经有不少人逃亡,还有一些县令为了政绩,乱搞婚配。 即便是长安城里,也有些将士的遗孀,开始准备往江南而去,因为此事市场也萧条了不少。 但大多数遗孀哪怕是有田地,也不善经营,生活依然是大问题。 就算是朝廷不让他们改嫁,他们也难以将将士们的遗孤抚养成人。 李世民内心很糟糕。 为政多年,李二越发地明白,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 往往一道政令下去,看似是好事儿,但是到了地方,就很麻烦。 哪怕是自己不强行推广改嫁令,让那些女子继续守寡,可是他们依然难有活路,甚至最后为奴为婢也很有可能。 这些女子太过于感性,而缺乏长远的目光。 自己是君主,理应比他们看得长远。 可是女人真的好不讲道理啊! 更让李世民烦躁的是,坊间有不少恶俗的声音,说天子放着好好的天下大事不做,非要管女子的婚丧嫁娶。 甚至连军中将士也颇有微词,谁都不想自己上了战场打仗,前脚战死,后脚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 从感情上来看是这么个道理,可从理性上看,关中这些年战死的士卒太多了,要想恢复元气,这些女子势必要用于生产人口啊。 就算是不用于生产人口,起码也不能让他们衣不蔽体,吃不上饭啊。 按照之前的习惯来说,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该开始翻念自己弑兄囚父的旧账,仿佛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改变这个轮回一般。 现在想想,李世民竟然有点后悔去争这个皇帝,好日子一天没享受,每日忙于政务也就罢了,还天天挨骂,这是何苦来哉? 甘露殿内,李世明感觉脑袋疼的仿佛要炸裂,这个头疼的毛病有一段时间了,御医也诊断过,看不出毛病,只说这是心疾,让陛下不要有那么大的心里压力。 李世民恨不得砍死这些狗屁御医,朕的心里压力,你能了解吗? 就这样三言两语把朕打发了,朕要笑脸相迎不说,还要定期给你发俸禄,想想就亏得慌。 暗地里的李世民经常有这种莫名其妙腹黑的小情绪,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做皇帝难,做一个仁德无双的好皇帝,更难。 明明想砍死一串让自己讨厌的臣子,还要表现出我很欣赏你,继续用你的言语辱骂我的姿态。 比如说魏征那厮,李世民早就想砍死他了,而且是亲手。 哎。 朕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总是出事? 妇人!妇人! 都怪这些妇人! 文臣不听话,朕可以当朝训斥,武人不听话,可以让他去边关打仗,感受下朕的关怀,然而这些妇人该怎么处理? 要知道,一个妇人就可以说的一群男子心烦意乱,更何况是全关中的妇人一齐动嘴。 真的,听说房玄龄的爱妻已经半旬没让老家伙上过床了。 李世民琢磨琢磨,不行就算了,让这些妇人自生自灭吧。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的长廊响起,李二的眉头紧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腹黑的李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和煦、如春风般给人温暖的陛下。 当然刺客李世民心里在骂街。 半夜三更来见朕,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李世民心里压力过大,悄悄地拿起一张纸,折叠然后撕碎,然后再将这些纸拼接上,借此来释放内心的压抑。 殿外,一道瘦削的身影跪下,却是一名提着灯笼的小宦官。 “启禀陛下,尚书省急奏……” 李世民看着战战巍巍的小宦官,声音温润,“起来吧,可是哪里出了祸事?” 小宦官赶紧起身,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世民,心想咱们家陛下就是不一样,听说他表哥杨广当皇帝那会儿,遇到点麻烦就发脾气,还不让臣子说不开心的事情,说就砍头。 “陛下,天大的喜事。” 小宦官开口道。 “喜事?” 李世民一愣,心里的小恶魔开始骂街,“李二,别听他的,哪里有什么喜事,赶紧让他走,我需要寂静的夜,来放松自己。” 李世民用袖子遮住被自己撕碎到不能再碎的纸,说道:“什么喜事?” “陛下,今日尚书省接到了李靖的折子,言称他娘子红拂,找到了解救那些将士遗孀生活的办法。” “嗯?” 李世民稍微一发楞,随机脸上的笑容也控制不住了,内心阴暗的小恶魔也开始息声,“红拂竟然愿意帮朕? 朕就知道,朕在大唐女子心中,这形象还是不错的。” “陛下…陛下……不是李大人夫人发现的,是泾阳县治下罗家庄的村长的手段,红娘子只是在一旁观瞧旁证,目前罗家庄的女子们已经生活无忧了。” 李世民的神情很是古怪,“满朝文武大臣,再算上朕,没日没夜的挨骂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让一个村长给解决了?” “正是,此村长姓罗,名云生,李夫人叫他外甥,但百骑司的档案里并无相关记载,不过百骑司的大人们说,这个罗云生不想因为此事扬名。” 李世民嫌弃的摆摆手,你一个小宦官去百骑司,能查阅的档案,也就那么点,开国功臣们的私事,你能查到才怪呢。 李世民的心情很好,至于罗云生是否想要扬名,他完全不在乎。 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不用听妇人们在自己耳旁聒噪了。 故人之子,帮自己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解决了关中万千夫人的生活问题,这是大功啊。 铁锤,咱也没让你儿子重返战场。 你不会怪朕吧? “与国有功,焉能不论功行赏? 传旨,召三省六部官员即刻入宫朝会,罗云生解决我大唐遗孀生活困境,分属军功,当论功赐爵,敕封泾阳县男……” 大半夜没睡觉的李世民,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几分。 他已经想好了,开完朝会,解决完这些倒灶事,一定找人分分魏征的心,然后自己美美地睡一觉。 狗屁圣君,一时睡懒觉一时爽,一直睡懒觉一直爽。 小宦官的脸颊抽搐了几下,见皇帝兴奋到不行,没敢触皇帝霉头,到了嘴边儿的话又憋了回去,躬身说是。 李世民虽然自嗨,却心细如发,见宦官表情不对,略有嫌弃道:“朕的安排莫非不对?” “陛下圣断,奴婢不敢妄言。” “赐汝无罪。” 那宦官心里瞬间多了无数崇拜,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陛下,百骑司的档案说,这罗云生今年才十六岁。” 李世民这才回味过来,“十六岁,小铁锤才十六岁,跟他爹不像啊,他爹二十几岁了,跟女子说话还容易脸红。” 看着小宦官脸色无比难看,李世民才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似乎有问题,叹了口气,铁锤虽然没了,但是他媳妇还在,自己不经过人家娘子同意,就给他封个爵位,万一误会,回头抡着棒子打入甘露殿跟自己决斗怎么办? 这才平复心情,重新说道:“尚未加冠,确实难授爵位,况且朝中有功之臣颇多,难免会有妒忌心理。 你提醒的不错,朕不该封他爵位。 改一下旨意,特擢罗云生为户部员外郎,专授女子养家糊口之法,另赐金三十斤,良田五十亩。” 《盛唐》正文 第12章 迅捷如风的嘴 第12章 迅捷如风的嘴 骑虎红拂女成为了罗家庄的常客。 对于这位非要让自己叫姨的女子,罗云生很是嫌弃。 她越来越觉得女人是个非常麻烦的生物,而像是这种已婚的女子,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她完全没有闺中小娘子那份羞涩,含含糊糊地将自己当成娃子,说拦在怀里就拦在怀里,说戏弄头发就戏弄头发。 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宠物一般的存在。 罗云生感觉现在她胯下的老虎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由此可见,女人一旦被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惠风和煦,天朗气清。 唐朝的空气里是感受不到pm2.5的,罗云生习惯性地坐在土丘的石碑上,摆弄着杂草,叼在嘴里,任凭清风吹拂着面庞。 大唐不大唐的不重要,关键是咱喜欢田园风。 难怪后世有钱人喜欢往乡村跑,真的是只要你有钱,在乡村过得比都市要痛快很多。 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往草地里一趟,看着天空的白云成诗,青鸟做韵,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阳光的照拂,感受着生命刻在基因里对于自由的向往。 然而在母亲那里不受待见的红拂似乎真的缺乏自知之明,仿佛罗云生比他娘好说话一样,总是打破这份属于罗云生的安静。 “云生,你说女子靠机器可以制作雪巾,自己能养家糊口,岂不是与男子耕田地位一般了?” 红拂女仿佛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不灵不灵的闪着光。 “不要胡思乱想了,男权社会,女子就算是能养家糊口,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的,很明显的例子,晚上睡觉没男人,被窝暖得起来么?” 罗云生撇撇嘴,很是嫌弃道。 类似的问题,罗云生与红拂女讨论过多次了,但红拂女就是停不下来的追问,很神奇,貌似唐朝的女子,都有把他们家男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想法。 这很不封建啊。 果然,红拂女很不信服的回应道:“在草原,男子和女子一样牧马,地位上就没有太大的区别,若是在大唐,女子可以靠机器生产,赚取金银糊口,地位就应该上升。” 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小石子,对着罗云生的脑门百分百命中,“问你话呢!你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尊敬长辈,赶紧把你肚子里帮助女人的学问拿出来,帮助全大唐的姐妹提高地位,做全世界女子心中的圣人多好。” 罗云生见红拂女脸颊微怒,来者不善,无奈之下,只能叹气说道:“提高女子地位,谈何容易? 解决女子地位的关键不在于他是否能挣钱,而是全社会方方面面的参与感。 比如说从政,再比如说从商,甚至于从军,这些很多都是女子做不到的,所以想提高女子的地位,任重而道远啊。” 红娘子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缓缓点头,“小家伙,你说的有道理,单单是做官这一块,便是女子做不到的,因为这天下女子读书太难了,不识字如何当官?” 罗云生点点头,倒是不傻,看来大唐的女子虽然高傲,但是对于自己的认知,还是蛮清晰的。 “红姨不要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男人管理世界,女人管理男人,多好。” 罗云生一记马屁送上。 红拂女顿时喜笑颜开,她非常吃这一套,以李靖在官方的地位,谁不得尊敬他几分? 可李靖在厉害,在家里的时候,还不是在自己的胯下求饶? 想着想着,红拂女就一脸怪异的看着罗云生,“你说你这么个小娃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对于男女之事就懂得那么多?” 罗云生撇撇嘴,哼,老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上辈子铁杆大渣男,泉城海王的名号是你给起的么? ……… “现在已经有超过一千个家庭在生产卫生巾了,这是铁打的功绩啊。” 红娘子神情喜悦,拍着罗云生的肩膀,“小子,这份功劳那么大,陛下肯定会有所赏赐的,准备好做官了吗?” “你出卖我?” 罗云生的表情立刻流露出无边的悔恨。 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是我出卖你,是百骑司自己查到的。” 红拂女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拿着虎鞭威胁李靖的事情。 红拂女有自己的考量,像是罗云生这样优秀的孩子,整日里呆在田野里睡懒觉,时间久了人就容易颓废。 她不希望故人之子,就这般浑浑噩噩下去,所以想尽办法也要谋个出身给他。 况且这小子这么厉害,保不齐身为女子的她,还能享受些其他福利。 比如说,雪巾自己已经在用,吸力很强。 因为泄漏了自己的秘密,罗云生就不想见到红拂女了,这个女人很烦人,而且总是变着法的希望自己造福万千女性。 老子又不是射手座,造福那么多女性干什么? 相比之下,老娘就好多了,有了钱之后,老娘的日子过得很是潇洒,也不会逼着自己去青楼了,整日里找几个相好的姐妹饮酒作乐,喝醉了之后,还直接打场子比武,那场面真的很刺激。 此时此刻,母子二人一人端着一个大海碗,蹲在门口吃着罗云生做的油泼面,面刚出锅,在门口升腾起袅袅的雾气。 老娘明显还没醒酒,表情恹恹地吃着,但是罗云生放了芥末酱和生姜,吃了之后保准一身汗。 儿子懂事,做娘的吃了一会儿就大汗淋漓,醉意醒了不少。 看向儿子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的样子,老娘就感觉自己可能生了个闺女。 “娃,最近红拂女那个贱人还追着你跑么?” 老娘神色略显担忧道。 “别提了,甩都甩不掉。” 老娘面色不善道:“这个贱人不是好东西也就罢了,你可千万别跟她学,知道么。” 罗云生点点头,“娘,你放心,你儿子的人品。” 老娘撇着嘴,“还你的人品,这些日子家里的钱越来越多,你以为娘不知道么? 老娘告诉你,你造福乡里,娘不管,但是你要是克扣姐妹们银子,老娘第一个揍死你!” 《盛唐》正文 第13章 皇帝有旨 第13章 皇帝有旨 老娘永远是那么简单粗暴。 反正在她看来,这些已经没有了夫君的女子,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命人。 因为感同身受,自己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罗云生拉扯大很不容易。 同理之下,她知晓女人带娃到底有多难。 她觉得罗云生一边儿做善事,一边儿挣那么多银子,会遭人恨,所以她每天都非常担心。 不过对于老娘的棍棒式教育,罗云生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的关注点在于宛娘和芸娘在学了造宛雪巾之后,效果怎么样? 要知道这种分散式的小作坊式的生产,在历史上,属于是被淘汰的对象的。 “怎么好几天没见芸娘和宛娘了?” 见儿子关心这些苦命的女子,有几分身为族长的样子,老娘的脸上总算是多了几分暖意,“你个挨千刀的小畜生,总算是还有点良心,宛娘和芸娘现在天天在家,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饭都不好好吃,就拼了命的生产这宛雪巾。 要我说,去望春楼唱个曲儿,大把的银子便挣了多好,非要靠卖力气挣钱,这是何苦来哉?” 罗云生笑了,“娘,卖力气挣钱,虽然辛苦,但是有尊严。” “屁,只要银子到口袋里了,那就是尊严。 女人命苦,要什么尊严。” 老娘瞥了罗云生一眼。 不管老娘怎么说自己,但是罗云生的心情总算是不错,虽然这妇女之友的称呼不怎么好听,但是自己总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这些日子向外贩卖小型机,被红娘子没日没夜的骚扰,还不得不抽时间,去培训女子们如何使用小型机,如何流水化,如何规范化,标准化,说实话罗云生自己也非常的疲惫。 毕竟他上辈子只是个销售,靠嘴皮子过活,而不是厂长,靠统筹全局过日子。 女人们靠自己的辛苦努力,挣银子,将来攒下钱,就可以买粮食,养娃读书,这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动动手,动动嘴,就能改变一群人的命运,罗云生忽然间感觉找寻到了生命的意义。 这个看似盛世,其实是百废待兴的年代,自己正在以一种其他的方式参与其中,去建设它,去壮大它,似乎是一件别样有意义的事情。 “似乎模式还可以继续优化一下。 大号要有,小号也要有,还要有日用型和夜用型。” 罗云生想起什么来,就拿着棉花,跑到院子里去做实验。 老娘拿着根棍子,杵在一旁,看着神神叨叨的儿子,她很清楚,自从开始推广小型机开始,儿子就经常这样,说实话她觉得儿子的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挣得那么容易,都快疯了。 “儿啊,救国救民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咱能保障咱们罗家庄女子的命运就好了,不要管其他人了。 你可别魔障了,到时候娘没法跟你爹交代。” 罗云生终于回神,看着紧张的老娘,“放心吧娘,这个世界可以改变普通百姓命运的,不只有朝堂上的大人们,企业家也可以。” 老娘仔细一琢磨,确实也是,起码芸娘和宛娘,可以在家里床头上坐着,就把钱挣了。 虽然辛苦,确实也是条活路。 再次看向罗云生,老娘的神色变得越发的疑惑。 这儿子越发看不明白了。 这不随铁锤,也不随自己啊! 莫非这儿子是老天爷给的? “云生,你老实告诉为娘,这造宛雪巾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 是老天爷吗?” 罗云生苦笑道:“孩儿平时跟郎中交谈,听郎中说,每次月事,女子便血流不止,所以就想着帮帮这些苦命人。” “那棉花是怎么来的?” 老娘越发的不信,儿子什么尿性他能不知道。 “棉花,是风吹来的啊!” 棍子忽如其来的打在了罗云生的屁股上。 看得出来,老娘的棍法越发的娴熟了。 “说实话!” 老娘阴沉着脸。 这造机器,并不是太过于复杂的东西,熟练的工匠在自己的指点下也可以做出来,但是这棉花确实是凭空系统送的。 不过跟老娘解释系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年前,孩儿梦到了爹爹,爹爹托梦说,娘亲每次来月事很辛苦,让我给娘多烧点热水,然后还让我把棉花种好,给娘做雪巾用……” 棍子本来就要落下,却忽然停住了,老娘的眼眶里,全是眼泪。 “铁锤哥,你安心吧,我过得很好的。” 哭着哭着,老娘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既然是给我做的,为何先卖给别人使用?” 罗云生一脸苦涩,“糟糕,老娘的智商怎么忽然在线了。” 当即罗云生继续解释道:“老娘抛下老娘和孩儿不管,孩儿觉得老爹不靠谱,所以想先让别人用着试试,看看有没有用。” “砰!” “娘,你为何打我。” “憨娃,敢质疑你爹,看老娘不揍死你!” 老娘的棍子如雨点落下,罗云生却放松了许多,起码老娘这一关过了呀。 村里的妇人们,但凡是家里日子过得苦的,全都登门学了制造卫生巾。 宛娘和芸娘根本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人,大家很快便将卫生巾与罗云生联系起来,罗云生的形象也变得无比高大。 村长大人为了族中女人不被朝廷强迫改变,将自己家独门的生意拿出来,造福大家伙的事迹瞬间传开。 再加上宛娘和芸娘是族中见过世面的女子,说话的时候懂得添油加醋。 将罗云生如何辛苦研究,如何辛苦传授技艺,说得头头是道,反正最后每日不分黑白制造机器的李大娘大家都忘记了,但是每日躺在床上睡大觉,躺在草地里看风景,还有大把银子入手的罗云生成为人人敬佩的对象。 不消半月,罗家庄基本上告别了贫困,家家户户都有收入。 各个村庄的女子都非常守信用,做出来的宛雪巾全都送到罗家庄,由罗云生找商户,找出路贩卖,然后按照产量分银钱。 不消一个月,罗家庄已经过上了基本小康的日子。 起码罗云生每日出门,都能闻到肉味。 清晨,罗云生起了个大清早,准备去跑跑步,懒洋洋的打开家门,嘴里还打着哈切,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怎么了,娃。” 老娘一伸手从床底下拿出一杆镔铁大棍。 再开门就见门口站着黑压压一片的女子,有的能叫上名来,更多的则是附近村子,见过面或者没见过面的。 大家手里提着各种物什,有抱着鸡的,有提着粟米的。 李大娘站在队伍最前方,看着吃惊的娘俩,大声说道:“谢村长授业之恩,吾等愿奉村长为师!” 哗啦啦,上千人说跪就跪,吓得罗云生扭头就就跑,却被老娘给活生生提了回来。 “跑什么跑,还不快让他们起来,折寿啊你!” 罗云生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上前,搀扶起跪在头排的女子。 “诸位姐姐,快快请起,某忝为族长,就该为大家谋条活路,这一跪万万担不起。” 芸娘和宛娘泣不成声。 “但凡有一点希望,谁愿意去做皮肉生意,族长您大恩大德,给了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一条活路,自然担得起我们这一跪。” 罗云生苦笑连连,当时发明这宛雪巾,真的只是为了挣钱啊。 正待劝解大家不要冲动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大吼。 “罗家庄罗云生何在? 大唐皇帝有旨,速速接旨。” 《盛唐》正文 第14章 大方的李二 第14章 大方的李二 接旨? 我为什么要接旨? 罗云生一脸懵逼。 只见一名穿着锦袍,头戴高头幞帽,面白无须的宦官,神情肃穆的站在院外,身后站着数名披着铠甲的卫士。 这些甲士手握兵刃,一脸谨慎的往院子里打量着,似乎在防备什么。 罗云生对于这一套非常陌生,但是大唐的百姓,哪怕是女子也非常熟悉,大家虽然非常畏惧,但是却自发都让开一条道路,然后重新给师傅跪好。 那宦官表情和睦的朝着百姓点点头,示意大家不用紧张。 “哪位是罗家庄罗云生? 速速出来接旨。” 女子们跪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师傅,眼神中的崇拜之意,越发的浓厚。 老娘一脚踹在罗云生膝盖后面,罗云生站立不稳跪在了地上。 那宣旨的宦官笑道:“陛下特意嘱咐,罗云生有功朝廷,可以站着接旨。” 罗云生一脑袋问号,“我干啥了? 李世民对我那么好。 还让我站着接旨。” 不过他腿却没闲着,手腕在地上一撑,刚想站起来,老娘的棍子又来了一下,瞪了一眼罗云生,老娘的声音很小,罗云生听得很真切,“皇帝跟你客气客气,你就真敢站着接旨。” 罗云生无奈只能跪在地上,老老实实道:“罗家庄罗云生接旨。” 带队的宦官嘴上不说,脸上却非常满意。 陛下虽然皇恩浩荡,但是做子民的,也要懂事不是。 虽然圣旨的内容是李世民自己想的,但是内容却非常正式,一听就是在三省六部走过程序的。 “门下:罗家庄罗云生为君分忧,创雪巾制造之法,解阵亡将士遗孀之困,举国妇人承惠,功德无加,敕封罗云生为户部员外郎,赏金五十,赐良田五十亩,钦哉。” 圣旨念完之后,宦官又笑吟吟的看向罗云生。 心里却想着,这罗云生莫不是个傻子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磕头谢恩? 你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干什么? 莫非想找个缝插进去不成?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老娘也跪在罗云生身后,闻言推了推罗云生,“娃,那圣旨说的啥? 郎中是文官还是武将? 要是武将咱可不接,当年你爹就是这么被坑走的。” 罗云生摇摇头,天使宣旨,你当面抗旨,那可很麻烦好不。 以李二的性格,可能不当面找咱麻烦,回头肯定有一群小弟要捏死咱。 罗云生扭头小声说道:“娘,陛下封我做了个文官,应该是管老百姓生活的,几品孩儿不知道,还赏赐了一些钱和土地。” 老娘的脸瞬间笑了,“我儿出息了。” 说着大手往脖子上一贯,“还不磕头谢恩。” 罗云生梗着脖子,“娘,这皇帝太小气了,咱帮他解决了妇女问题,他就给了几十斤铜,还有几十亩地,看不起谁呢?” 罗云生小声说道。 老娘心里顿时涌起一丝怒火,这怂娃,当初你爹不也是从百夫长干起来的吗? 人家皇帝大大方方的赏你个文官,你还不乐意了。 果不其然,老娘的镔铁大棍抡起来就朝着罗云生的屁股砸去。 “小畜生,受死吧!” “娘,天使还在呢!” “放心,皇帝我也见过!他熟悉为娘的风格,你先趴着别动,让为娘揍一顿再说!” 情况忽然变化,老娘揍儿子,百姓一脸懵,天使则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来之前陛下叮嘱过了,说铁锤他媳妇脾气暴躁,发生意外,不用管,宣旨结束后离开即可―― 罗云生心情烦躁的坐在土丘上,屁股依然隐隐作痛。 快开春了,大家都忙着做雪巾,导致这个该翻一番土地的时节,竟然没有人出来管庄稼,倒不是说大家不在意家里的土地,实在是这群妇人太会算计。 这一个月的制作雪巾的收成,可赶上半年在地里刨食儿了。 那辛辛苦苦在地里刨事儿,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是太平时节,只要有银子,到时候出去买粮食便是了。 这也是工业化带来的负面效应,如果缺乏政府统筹的话,一定会产生粮食危机。 棉花吃人了解一下。 泾阳县有钱了,别的地方不一定有钱啊。 偶尔路过去自己家里交货的妇人,看见罗云生的表情也非常奇怪,甚至还有远远的就跪在地上磕头的。 搞什么? 你确定你四十多岁的阿姨,给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磕头合适? 郎中,村里的妇人们有大家闺秀,读过书的,跑来跟老娘解释了,这员外郎是从五品上,妥妥的大官。 果不其然,第二天泾阳县令都来拜见罗云生,请求指点工作。 罗云生当时正在土丘上,迎着风领着一排童子比赛撒尿,老娘领着县令来寻罗云生时候的场景别提多尴尬。 县令气的直接甩袖子走了,有辱斯文。 罗云生心里清楚,自己这性格到了官场肯定不行,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去,不过乡民们不这样想,官民自古有别,罗云生做了官,那就不一样了。 几个之前跟罗云生混得不错的小弟,上前邀请罗云生一起掏鸟窝,罗云生心里想着总算有几个不错的弟兄,用肩膀扛着他们上树,回家就被老娘打了个半死。 一切都变了,罗云生很不快乐,都怪狗日的李二不问青红皂白,就让自己当官。 老子是来大唐享受生活的,可不是给你打工的。 罗云生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这个官一定不能当。 老子这么英俊,凭什么给你当马仔。 狗日的李二。 正在太极殿睡懒觉的李世民猛地打了个喷嚏,内心的小恶魔又开始念叨,李二,李二,你看你那么辛苦,还有臣子不满意,残暴起来吧。 李世民费劲千辛万苦,才压制住内心的暴虐,一脸温和笑意的看着泾阳县的方向:“也不知道铁锤娃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很感激朕吧,毕竟朕平日可从未这么大方过。” 《盛唐》正文 第15章 萧瑀 第15章 萧瑀 户部尚书,又叫民部尚书,目前由李二早年特别推崇,专门写了首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萧瑀担任。 不过萧瑀的处境非常不好,经常在朝堂上跟李世民对着干,跟李二发家的小团伙对着干,骂房玄龄,骂杜如晦,给李二写奏折发小牢骚,估计用不了多久,又要下岗。 不过总体来说,这位身世显赫的宋国公给罗云生的观感非常好,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什么架子,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和气,与红姨所说的,朝堂上顶牛大佬完全不一样。 红拂女掐着腰很是嫌弃地看着萧瑀。 萧瑀则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着罗云生。 见罗云生有些懵逼得不知道行礼,就笑笑说道:“怎么,就算不知道老朽是宋国公,见到长辈,也该上前行礼啊。” 罗云生尴尬地笑笑,赶忙上前行礼,却被萧瑀虚扶止住。 “从贞观初年到现在,老朽数次拜相,却数次为圣上罢黜,到现在连一乡野少年见到老夫都不知道见礼,可见老夫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罗云生懂了。 李世民碍于当初萧瑀的影响力以及昔日的功劳,不得不重视这老家伙,但是这老家伙的性格呢,比较执拗,就算你心里有委屈,也不至于在大街上说吧? 陛下的百骑司那都可以千里眼、顺风耳,你这在公开场合说皇帝的不好,你这宰相能做的稳么? 不对,这不该是我的关注点,我的关注点不应是堂堂的宰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眼前忽然变得有些自怨自艾的老人家,罗云生也明白了此时此刻李世民的处境,那就是明明是九五之尊,但是却又不得不向各种庞大的政治势力低头。 莫名其妙地就见到了历史书上的人物,罗云生感觉这也蛮有趣的。 而且似乎现在唐朝的政治生态还非常混乱,关陇贵族,江南贵族,山东贵族,关东贵族,都是庞然大物一样的存在,鬼知道李世民在这种政治环境中,是如何维持他仁君的形象的。 要知道像是萧瑀这般的员工,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在公司做CFO的。 昨日小宦官来宣读旨意之后,三省很快把赏赐也给了。 “铜三十斤。” “良田五十亩。” 这点小钱罗云生根本就不在乎,还有罗家庄的土地,其实赏赐与否都那么回事儿,罗云生现在不仅仅是罗家庄的村长,还是罗家的族长,整个村庄的土地都是他安置的。 只是让罗云生没有想到的是,按照道理来说,自己应该去拜会的萧瑀,自己跑到罗家庄来找自己了,并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不想履职? 小家伙,你这是何意?” 萧瑀皱着眉头说道。 “先不说小子年轻,不懂官场之事,且说小子学业和品德并未出众之处,就不适合这户部员外郎之职,夫子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是故,小子可以配合户部推广小型机,但是这户部员外郎,还请萧相帮忙与陛下说清楚,小子难以履职。” 萧瑀很是诧异的看着罗云生,“哦? 别人都是打破脑袋想着往朝堂钻,你倒是好,竟然直接拒绝了陛下的美意? 小子,不是老朽泼你冷水,你若是抗旨,不单单户部员外郎没了,这陛下赏赐的金银和良田,与你也没有关系了可就。” 罗云生的表情很是淡然,其实他是真的看不起李世民的这点东西,“良田和金银与我何加焉? 此次小子所谓,可用一句话表达,那便是但行好事,不问前程,最好让我只做幕后推广之人,也莫要让别人知晓小子的名号。” 红拂女看着小家伙在这里慷慨激昂的样子,美目之中,也掀起了一片赞叹之色。 萧瑀只是看着罗云生发了一会儿呆,半响之后,点点头。 “老夫环海沉浮多年,你这般高风亮节的,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罗云生戏精附体,越发的表现得高风亮节,“萧相谬赞了,非是小子高风亮节,而是小子有自知之明。 我只是一乡野少年,偶尔做出小型机,可以帮妇人解决生活困境,那也是圣天下仁德广施四海的原因,小子不敢贪功。 但小子自幼并未读过书,也不通官场礼仪,去做官只能是污了朝堂上贤达们的耳目而已,最后若是因为小子的粗俗,恶了大人们,甚至惹得陛下嫌弃,十有八九连性命都保不住,这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要知道,小子并无大志,只想做个享受陛下仁德的良善田舍翁罢了。 富贵也好,金银也罢,小子全都看不上。” 觉得言语仍然不能充分表达心中感激的罗云生,举目四顾,朝着长安太极殿的方向,深深的行了一礼。 “陛下仁德,有功便赏,奈何小子本事不济,配不上陛下的恩德,但心中感激,却一直萦绕心头。 今日小子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让萧相见笑了。” 正在倾听的萧瑀忽然非常不合时宜笑了。 这一笑,不仅仅是罗云生,就连红娘子都感觉大煞风景。 “萧相,此时此景,您因何发笑?” “抱歉,抱歉,实在是你演的太好,老朽没忍住。” 萧瑀上前,摸了摸罗云生的脑袋,“小家伙,你是否有很多疑问?” 罗云生点点头。 “你先跟老朽说句实话,为什么不愿意做官? 老夫便解答你这句因何发笑。” 萧瑀这句话似乎再问罗云生,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见罗云生似乎在组织语言,萧瑀摇摇头道:“小子,莫要诓骗老夫,老夫历经三朝,真话假话还是看得出来的。” 罗云生无奈之下,只能老实说道:“萧相,您看啊,您今年才堪堪到花甲之龄吧?” 萧瑀点点头。 “可是萧相,小子不得不说,您这外貌一看便是古稀之年一般,据小子所知,陛下勤政,百官也是披星戴月、宵衣旰食的为民操劳,着实太辛苦了。 小子闲云野鹤习惯了,您让我三更灯火五更鸡,每日为民操劳,说实话小子做不到啊。” 萧瑀琢磨琢磨,这做官确实辛苦,便点点头道:“算你小子过关了,老朽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每日潇洒自由,从未想过官场的操劳之事。” 说着萧瑀淡淡的问道:“你可是为老朽适才发笑而疑惑不解?” 罗云生赶忙点头称是。 萧瑀笑道:“若是老夫不知晓内情,还真的让你小子的高风亮节给骗了,可我族人找到我说,想要高价买你的雪巾,说其利颇丰,老朽就知道,你非是不想要陛下的赏赐,也非是不睦富贵,而是看不上陛下给你的那点小钱。” “您是来谈合作的?” 您要说这个我可就兴奋了啊,罗云生忽然换做一副职场风格,腰板挺得非常直,连带着表情也与适才不一样,显得很是职业,“不知道,萧家想采取哪种模式呢?” 红娘子瞬间脸色铁青。 合着眼前两个狐狸在演戏,就老娘一个人傻傻地跟着你们的情绪在走? 《盛唐》正文 第16章 辞官 第16章 辞官 说实话,罗云生真的不想当官。 倒不是纯粹因为这个户部员外郎干的事情是和女子打交道,而是大唐的官员生存环境非常糟糕。 从李二这个皇帝开始,到下面的底层官员,都是工作狂。 而且房乔又是一个非常严肃苛刻的大人,前两天红拂女还跟自己讲了一个官场趣事。 李二感觉最近房乔的工作压力太大,想找个人给房乔分担下压力。 然后李二很大方的从翁中选出了一个人才叫李炜,是司农卿,然后派人问一下房乔的态度。 然后房乔说了句,“李炜李大人啊,大胡子很好看啊。” 然后这位大人就莫名其妙的凉了,在赴任的路上重新接的圣旨,跑到偏远山区做了刺史。 万一自己当了官,岂不是要跟着其他人一样,天天起早贪黑地做业绩? 多累! 再说了,每日挣银子,过富裕日子,不香么? 萧瑀也觉得这小子非常有自知之明,一个全朝上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让这么个十六岁的孩子解决了,岂不代表着这小家伙打了满朝文武的脸。 到时候这小子走马上任,少不了被人敌视。 与其跑到朝堂上与满朝文武为敌,还不如在乡野做个富家翁。 这不堂堂的宰相都跑来跟他做生意么。 “说实话,老夫若是年轻十岁,就凭你这份识时务,老夫也势必将你纳入门墙。 不过老朽老了,在长安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就不强迫你了。 说说合作吧,你想怎么来?” 罗云生见自己说服了萧瑀,心里顿时一喜,不过他也清楚,人家在做官这件事情上给了自己面子,在合作上,自己也必须跟人家面子。 况且萧家作为江南豪族,能放下身段,跟自己合作,算是看得起自己,自己若是拿捏起来,就是自己的不识抬举。 当下罗云生先说了一下情况,“小子不敢在萧相面前拿捏,但却要实话实说,目前这雪巾的原料只能在长安罗家庄附近小规模的生产,要想全国推广,还需要小子将种植培植好才有希望。 是故,眼下最佳的合作方式,便是萧家下订单,小子集合长安附近的村庄妇人之力,迅速生产,然后萧家派遣舟船运输至江南贩卖。” 萧瑀点点头,“你的雪巾,吾族人确实拆开看过,其中内部的白絮与柳絮颇为相似,但却不是同一物种,你说只能在罗家庄附近种植生产老夫确实没有疑问,因为放眼全国,也没发现过这种庄稼,但老夫说句实话,也不是以势压人,运输、销售全都交给萧家来做,到你手里的银子,可就没那么多了。” “是是是,小子也不贪图多少金银,说到底挣钱是其次,小子是为了做善事。 而且小子也有个要求,这买卖可以做,但切莫推广小子的名号。” 萧瑀点点头,“你若是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至于具体的价格,稍后会有萧家的话事人来找你谈,老夫忙得很,确实没有时间跟你锱铢必较。” 罗云生起身行礼告辞,剩下萧瑀和红拂女。 “老东西,你说你们江南一艘快要沉掉的船,何必拉着这小子下水?” 红娘子面色不善道。 萧瑀捋着胡须,笑得很是狡猾,“小家伙识进退,是个明白人,早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老夫这不算是拉他下水,顶多算是结个善缘。 若是没有萧家参与此事,长安的那些世家,分分钟就能把他的生意吃个干净,你也不想他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吧。” 罗云生走了没有几十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折返回来。 萧瑀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罗云生神态颇为忸怩,吭哧了半天才讷讷说道:“萧相,小子不做官了,但是能不能求您见事?” “何事?” 萧瑀神色和蔼的问道。 “是这般,小子在长安有做青楼,叫望春楼,听说朝廷想要收回,您看看能不能做主?” 萧瑀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你让老朽一个堂堂宰执,给你去操心一所青楼?” 明明知道可能被拒绝,但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罗云生扭头就跑。 罗云生回家之后,将自己辞官的事情跟老娘说了一遍,本以为老娘会很开心,谁料老娘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床下拿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发疯似的追杀罗家庄的族长大人。 “又不是让你去当兵打仗,做个郎中光耀门楣如何做不得? 凭你爹的人情,在朝中谁能动你?” 这次老娘似乎真的很生气,滚滚落下,铿锵有力,一点都不似平时那般高举轻放,揍完之后,就对着罗铁锤的牌位掉眼泪。 “铁锤,你儿子出息了,天家赏赐的官职说不要就不要了?”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这憨货跟你一样蠢!” “我现在确信,这孩子不是老天爷赏的,就是你的!” “那天老娘喝高了,你到底对老娘做了什么呀?” “你为什么要亲老娘,生下这么个东西啊!他会活活气死我的!” 罗云生很愧疚,辞官是自己的决定,也没跟老娘商量一下,他本以为老娘是会同意自己的举措的。 谁知道,老娘虽然反对自己学武,但在内心期盼自己做个文官。 罗云生慢吞吞走到老娘身边,跪下,母子二人相对。 “娘,当不当官的无所谓,孩子都会孝敬您的。” “还有,亲嘴不能生娃的。” 老娘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搭理罗云生亲嘴不能生娃这个话题,而是拍了拍罗云生的脑袋,“也罢,娃啊,当不当官的不重要,只要你能平安长大就好,你没读过书,娘不指着你,赶明儿让李大娘跟你说个亲,你赶紧成亲吧,娘可以督促孙子的。” 罗云生瞬间脑袋一排问号。 什么? 娘,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您不要着急练小号啊! 老娘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床头摆着一排整齐划一的钱箱,表情放松了许多,“咱家有钱了,将来我孙子读书,科举,做官,咱们家还是有希望的。” 罗云生赔笑,“放心娘,咱家会更有钱的。” 罗云生辞官,在罗家庄传开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接着又传遍了泾阳县附近的村庄。 妇人们看向罗云生则是越发的尊敬、崇拜。 他们的族长、村长,为了家族的女人们,放弃了高官的诱惑,目的是带领妇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族长他娘,你回头说说族长吧,咱们现在已经有活路了,他不用惦记我们。” “哎……”老娘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懒觉的罗云生,还有家里越发多的钱财,心里知道乡亲们误会了,这厮不想当官,是因为懒啊。 《盛唐》正文 第17章 长安是个大江湖 第17章 长安是个大江湖 春阳照拂大地,万物被寒冬压抑许久的生机开始焕发,灞河的流水潺潺而去,两畔的清流嫩芽新发。 暖风熏得人醉眼迷离,躺在青黄的草地上,总是昏昏欲睡。 罗云生躺在河边儿垂钓,也不奢求有哪个不开眼的河鱼上钩,只是躺的太久了腰疼,需要换个姿势。 芸娘和宛娘以传业大师姐和二师姐的身份雄踞长安一带,眼下已经不需要亲自制作雪巾已经,单凭拿提成就已经过程小富的日子,今天难得休沐,便来寻小师傅玩耍,只是师傅似乎并不是非常欢迎自己的样子。 宛娘自是伶俐人,见师傅心情不佳,便不去烦扰师傅的情趣,主动搬来了炊具,拿着一把小剪,准备将师傅钓上来的鱼烤食。 而芸娘则是贴心了几分,知道师傅心情不佳,偏偏要迎难而上,小心翼翼的站在罗云生身后,“师傅可是在埋怨弟子?” 发呆的时候,最怕被别人打断,因为那种沉吟其中的情趣,一旦断离,便再难回归其中,罗云生不悦的扭过头来,看着捧着香茶侍奉一旁的芸娘,皱眉道:“我就是一乡野村夫,搞得跟世家公子这般作甚?” 芸娘小声道:“师傅不一样了,现在长安一带制作雪巾的女子,人人奉你为师,您的身份自然不同了,况且您虽然拒绝了天家的美意,但毕竟是天家垂爱之人。” 罗云生目光不善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入朝为官?” “师傅说的哪里话? 入朝为官,那里有在乡野让妹妹们侍奉舒坦。 妹妹们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每日有徒弟们排班,侍奉香茗,洗衣做饭,侍奉左右。” 罗云生一头的黑线。 再去看芸娘,却见芸娘低头笑得很是腼腆。 宛娘那边儿也是一脸幸福的笑意。 罗云生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给了他们新的生命,他们再用他们的方式报答自己。 自从罗云生辞官之后,似乎日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尤其是罗家庄的女子,几乎将自己奉若神明。 但罗云生却不喜欢这种日子。 都是村里的穷哈哈,别把本郎君伪装成大尾巴狼好不。 “你们无须如此,我既然做了这个村长,便理所应当去帮你们寻一口饭吃。 来芸娘,你别光站着,陪我坐一会儿。” “师傅,我看你在这里发呆许久了,似乎很是享受,可徒儿却难寻其味。” 见罗云生不应题,便又换了个话题说道:“昨个儿官上来人了,说给刘大姐说门亲事,听说是西边儿柳庄的,婆姨被狼吃了,家里也没啥产业,想要入赘咱们罗家庄,姐妹们也去打听了,虽然人穷,但是相貌尚可,而且人也是踏实肯干的,不知道村长您这边儿怎么考量的。” 说着,两个姐妹头小心打量着罗云生。 毕竟不是所有的女人不想重新找汉子,若是能保证娃儿能有好日的前提下,他们还是有不少人春心萌动的,毕竟晚上床上一个人翻来覆去,还是有些冷的。 罗云生点点头。 女人啊,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嫁也是他们,不嫁也是他们。 当然,罗云生大体能理解他们的心态了。 口袋里有钱了,又是入赘到庄子,地位不变,但是日子却会好一些,不会有太多人拒绝。 而且就算是不入赘,凭借一手生钱的手艺,到了新婆家,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之前不想嫁,孩子是其一,其二便是丧夫,容易被新婆家欺负罢了。 “我身为村长,自然希望大家日子过得好一些,不过就算是嫁人,也要小心验证,是不是那种贪慕钱财的人,嫁人乃是终身大事,俗话说的秒,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姐姐们大多都是苦命人,可不要苦上加苦。” 芸娘和宛娘发现族长确实比之前要稳重暖心许多,道了声明白,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陪着罗云生发呆。 偏偏芸娘是嘴巴闲不住的人,罗云生刚钓上来一条肥鱼,便又开口说道:“长安那边儿出事儿了。” 我就知道,今天这鱼钓不快乐。 罗云生懒得回应,像是一尊佛像,面无表情,愣愣的看着睡眠的波纹出神。 宛娘莞尔一笑,缓解着芸娘的尴尬,“最近却是没有去过长安,不晓得有啥大事发生。” 宛娘仿佛打开了芸娘的遥控器,女人们,两个人足够打开话匣子了,芸娘顷刻间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咱们望春楼的邻居,青云布庄因为经营不善,向外出售了。” “怎么就经营不善了?” 芸娘不知道在哪里变着法的拿来些桂花酥,一边儿吃着,一边儿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是武掌柜家族遭难,长安的产业全都变卖了,就剩下一处青云布庄,好担心他们将来跟咱们唱对台戏呢。” “那青云布庄也是一处不小的楼面,少说得有个几千贯吧?” 芸娘摇摇头,“寸土寸金的长安,怎么会才几千贯,武掌柜叫价三万贯,可是……” 芸娘姑娘拉长声音,惹得宛娘心里好奇心四起,扔掉手头的活,凑过来道:“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连罗云生都情不自禁的扭过头来看了两眼。 “可是听熟人说,三万贯也不是没人买,不少人还去询问呢,但前一段时间自从那家人登门之后,便没人敢去打听了,武掌柜现在天天哭丧着脸。” 宛娘也在旁边儿兴奋道:“可是那家人?” 芸娘连连点头。 罗云生叹了口气,好吧,他承认,这两个女人的话题,着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欺行霸市,这种八卦,素来最是勾人眼球。 “这家是谁?” 罗云生忍不住问。 “咱也说不上来捏,只是知道这家人在长安颇有权势,强买强卖,夺人产业,连连得手,现在长安闻名,偏偏一般人都打听不到到底是谁。 不过但凡被他们家盯上的,都没有好下场。” 说着,芸娘连连摇头,“终究是长安之地,世家权贵云集,这种人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宛娘也叹道:“希望别跟我们望春楼扯上关系,那可是咱们师傅舍了官位换来的。” 《盛唐》正文 第18章 寻袍泽的老田 第18章 寻袍泽的老田 罗云生又跟两个姐姐聊了一会儿,见两个姐姐不怎么应声,就知道他们累了。 他不着痕迹的将鱼竿收回,不动声色的问答:“看样子,你们是倦了啊?” “师傅。” 芸娘一阵支支吾吾,担忧道:“师傅,若是有这样的世家权贵相中了咱们的生意,咱们该怎么办?” “嗯,咱们这小本买卖,又不去长安经营,谁能相中咱们?” 罗云生不解道,“再者,望春楼只是死物,谁想夺走便让他夺便是了,咱们罗家庄只要人平平安安即好。” 罗云生就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不泾阳雪巾刚刚开始推广,就遇到了觊觎之人。 不过小小的望春楼而已,罗云生还没放在心上。 “芸娘的意思是,已经有人来挖人了。” 宛娘担忧道。 “原来如此。 挖就挖去吧,我也盼着大家都有个好的前程。” 罗云生摇摇头,心中腻歪,看来大唐的经商环境,跟后世差不太多啊。 苍蝇肉也有人抢着吃。 他一只手提着鱼竿,另外一只手将自己钓的鱼递过去,“只要棉花握在咱自己手里,人被挖走也不怕。 放心吧。” 说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师傅的心好大。” 芸娘俏脸郁闷的嘟囔了一句,“那些世家权贵可是要破家亡族的。” “莫怕,莫怕,说不准师傅有法子呢。” 宛娘在一旁安慰道。 ~~ 沿着灞河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罗云生忽然听到远方一阵呼喊声,一个彪形大汉沿着灞河一边儿奔跑一边儿呼喊“救命”,吓得芸娘和宛娘藏进草里。 罗云生仔细听了两句,算是懂了。 有人落水。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瘦小老者,脸色恐慌而焦急,双手死死的抱着一根浮木,顺着河水起起伏伏,看样子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这是要命啊。 罗云生不敢犹豫,脱掉外套,猛地一下,跳入水中。 灞河水冰冷刺骨,罗云生却不敢犹豫,朝着那浮木截去。 湍急的河水,在罗云生双臂的拍打下,发出阵阵韵律般的喧嚣,水花一片片掀起,又哗然垂落。 稍远,水流在秋风中,闪着幽幽的冷意。 向前直卸的水流,像是密集的箭矢,嗖嗖然奔向远方;又像是一条汇聚而成的蛟龙的龙鳞,倏然间闪出很远。 那老者抱着浮木,望着游过来的罗云生,嘴里大喊,“郎君危险,有暗流。” 结果又被呛了几口水,差点掉进水里。 看着湍急的流水,抱着浮木的老者,还有拼了命游过去的郎君,宛娘和芸娘不敢犹豫,立刻去庄子里喊人。 罗云生踩着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寻找着老人的踪迹,突然他看到漩涡之中有一条被泡的有些浮肿的手臂,迅捷伸出手将其抓住。 一阵搏击,水花翻涌,罗云生终于将老者从漩涡中带出来,此时老者依然昏迷。 那老者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天生神力,一脚踹翻了一根柳树,扔到陆云深旁边,罗云生顺手拽住柳树。 不过所幸有浮木,老者也已经昏死过去,不至于因为挣扎拖拽,影响自己的生命,罗云生一边儿推着浮木,一边儿用尽全力,这才挣脱暗流。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那彪形大汉追上来的时候,老头儿已经被罗云生拽到岸边儿,退去衣物,给他清空一下喉咙里的积水。 “莫要谢我。 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若不是我速度快,老人家已经没了。” 罗云生嫌弃的看了眼气喘吁吁的大汉。 自顾将裤子上的水拧干,别看刚才跳水的时候没啥感觉。 这一会儿光着膀子,擦拭身上的水渍,被水一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感觉冷风能刺进骨头缝里。 当然,还有冬天,就刚才那一下,罗云生隐隐约约觉得对于封建社会来说,每一个冬天,都会是一场灾难。 那老人家了,衣服被脱光,湿漉漉的躯体,一个劲儿的哆嗦。 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哎呦哎呦之声。 那大汉本来说完话之后,想去看看老人,结果被罗云生呛了一句,大脸羞红,猛地出手扇了他自己十几个巴掌,把脸都抽紫了。 抽完自己,这壮汉才上前抱住父亲,用身体帮父亲取暖,“爹,孩儿不孝啊,让您差点丢了性命!” “这,这也太凶猛了。” 罗云生看着嘴巴被抽红的大汉,打自己也这么下得去手,这厮莫不是傻得吧。 “蠢货,你哭甚。 先给恩公磕头。” 被罗云生拍打了半天后背的的老头儿咳嗦连连,河水不住的从他嘴角溢出,躺在自己胸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半响之后,老头儿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对罗云生说道:“敢问郎君,这里是泾阳县罗家庄吗? 老小儿瞅着眼前这地方很是面熟。” “老丈找罗家庄作甚?” 罗云生闻言,一脸的好奇。 眼前这老者,刚才失足落水,险些丢了性命,按理说此时应该是失魂落魄、心有余悸才对,可是除却适才落水时的惊慌,到如今这老者的表情很是平静,看不出丝毫劫后余生的样子。 罗云生自忖自己便做不到这般心大。 “家乡闹灾,来投袍泽,舔着脸要口饭吃。 只是从武德年间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昔日的袍泽还有几个在世的。” 老头儿提起袍泽,一脸的回忆之色,眼神之中带着暖意。 袍泽二字,对于这位老人家来说,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回忆。 “哦,您是来罗家庄投袍泽? 敢问老人家您袍泽姓甚名谁?” 罗云生盘膝坐下,将自己的上衣披在老者身上,老者这才停止颤抖。 旋即老者又嫌弃了瞪了自己那蠢货儿子一眼,与罗云生再次道了声谢。 回忆了一番之后,这才说道:“当时跟老小儿最交好的袍泽,姓罗,叫啥不记得了,当时军中都叫他大棒槌!” 罗云生听了都替他着急,道:“您这不是废话么? 罗家庄都姓罗。 我知道你说的大棒槌是哪个。” “这个无妨,这个无妨,就算是找不到大棒槌,提起老田的名号,罗家庄但凡姓罗的袍泽,定然愿意给老小儿一口饭的。” 老头儿干皱巴巴的胸膛一挺,还挺自信。 “完蛋。” 罗云生无奈道:“别想了,罗家庄的男人都死绝了,目前我是罗家庄年纪最大的男丁。” “啊!” 老头儿闻言,仿佛七魂出窍,累眼滂沱,“都死了?” “是老死的吗? 还是病死的吗? 怎么也不给老头我送口信过去?” 老头儿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腔调。 “死光了,洛水城之战,某夫君与罗家庄二百勇士,皆殁。” 率众而来的老娘,望着眼前的老头儿,似乎回想起当年那战场的残酷无情、岁月峥嵘,眼角里忍不住涌现出淡淡的泪痕。 《盛唐》正文 第19章 合作社 第19章 合作社 朝廷的行动很快,一份份订单如同雪片一样落在罗家庄。 罗云生虽然让出了民部员外郎的职务,但是朝廷却并未将罗云生排除雪巾这个行业之外。 因为大抵朝廷的相公和李二还都是要脸的人,知道吃相不能太难看。 而有了大量关中订单和江南订单的罗云生显然不能用之前零散的生产方式继续下去。 所以在闲着调了几天鱼,经历了老田头事件之后,罗云生终于想通了一切,成立合作社。 而罗云生自己则是合作社第一任社长。 一张牌匾,一捆爆竹。 罗家庄生产合作社的成立仪式,有些简陋至极,只有一位尚且算是贵客的贵客,叫萧潇岳,是萧家嫡系子弟。 “恭喜贤弟!” “贺喜贤弟!” 合作社成立喜宴,当一盘盘精致的酒菜上桌时,妇人们再也顾不上往日的仪态,招呼家里的小崽子们,开始风卷残云起来。 萧潇岳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些没有没有了男人庇佑的妇人们,他实在难以从长安开始风靡到江南每个贵族女子奢求之物的雪巾联系起来。 “贤弟!” 萧潇岳一脸诚意。 “有啥事儿,明日再说。” 萧潇岳则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罗云生,作为萧家派来的采办,他感觉自己被罗云生给忽视了。 萧潇岳觉得自己身上也没有啥架子啊,怎么这家伙就是对自己不冷不热呢? 不过我萧潇岳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呢。 心中打定主意,萧潇岳悄无声息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罗家庄生产合作社女人居多,而且酒量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架不住关中女子的热情,罗云生又是个孩子,久而久之自然满眼金星,败下阵来。 …… 翌日,罗云生起床做了早餐。 八宝粥、一小碟咸菜。 刚盘膝做好,老娘就将钱箱的钥匙递给了罗云生,“娃,虽然娘不知道这合作社到底是啥,但是娘相信你,能给全村的女人带来幸福,以后家里的事情你说了算,这钱也该你管了。” 虽然罗云生知道老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终归有些虎狼之词了些。 不过老娘放权可不容易,罗云生赶紧接过钥匙,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娘。” 娃儿认真的模样,让罗氏感觉非常欣慰,琢磨着一会儿到底是先喝酒,在跟铁锤聊聊孩子长大的事情,还是边喝边聊。 “娘,尝尝我腌制的小咸菜,这胡瓜可劲儿的脆呢。” 罗氏用牙尖咬了一口,然后眉毛一皱。 “怎么? 娘亲,这小咸菜不好吃吗?” 这个季节可不是谁家都有机会吃上青菜的,就算是李世民想要在这个季节吃上青菜,也得想办法学学李隆基,累死几匹马再说。 只是让罗云生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一计脑瓜崩敲在自己脑袋上,“有这么好的佐酒之菜,怎么才拿出来!还有这青菜是哪里来的?” 说实话,罗氏真的是被自己家娃儿给震惊住了,他见识不算浅薄,这青菜怕事大明宫里的李世民他爹太上皇都未必吃得到。 尤其是这青菜,吃起来不像是晾晒过后腌制的,看着颜色,这清脆程度,明显像是夏天刚从园子里摘出来一样,一口入舌,清脆多汁。 “娘,这些爹爹托梦送来的。” 罗云生继续满嘴跑火车,谁料老娘还真信这个,眼里都是泪珠,一边儿是心里明明充斥着幸福感,一边儿嘴上骂骂咧咧道:“算是这死鬼有点良心。 就是这死鬼怎么不来看我,一个小孩子有啥看的。” 吃完饭,老娘带着罗云生进了打开了地窖的门,母子二人小心翼翼的进入地窖。 “娃啊,之前怕你败家,所以娘亲不敢告诉你咱家的实际情况,其实咱家本身就蛮有钱的!” “娃,以后这些钱你看着花!反正都是你爹留下的!” “额!” 罗云生有些发懵,眼前地窖里摆着整整齐齐的雪花银,还有一张张地契。 “一会儿去祠堂给你爹磕几个头,以后你家是罗氏一族的族长了。 既然你想做劳什子合作社,没有个族长的身份,是难以服众的。” 罗云生看着老娘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腹诽。 在罗家庄,我已经是只手遮天的村长,我当不当族长,有什么区别吗? 祭拜完铁锤爹爹之后,村里的罗姓族人得到母亲的通知,便开始来拜见族长。 罗云生坐在椅子上,老娘坐在罗云生身后。 嗯,罗云生觉得他缺一件黄袍,让后他就可以在村子里,称帝了。 试想一下,如果我罗云生在泾阳县称帝,有几成把握,干掉长安太极殿里的李二? 我需要一把98k,加一个八倍镜! “恭喜郎君继承家主之位!” 罗云生点点头,然后起身说道:“以后不需喊族长、家主之类的话,我还没有那么老,不过既然大家既然以我为首,就要听我号令,让咱们罗家庄越来越好!” 见罗云生有那么几分样子,老娘似乎酒瘾犯了,亦或是对罗云生很是放心,就嘱咐了大家两句,然后离开了。 大家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跟明镜一样。 看来夫人这是真的放权给村长了啊! 族长掌握一族的生杀大权,那可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罗云生却没有感觉什么不适,既然成立了合作社,那么有族长的身份加持,本身就是一件更有说服力的事情,而罗云生之前就做过公司高管,这点场面还难不倒他,他先亲自搀扶起李大娘,一脸尊敬的说道:“大娘身为长辈,不需要给晚辈这般行礼,以后村里的事情,还要大娘多多帮忙费心。” “尊族长之命。” 别看李大娘平时傲气逼人,但是一旦承认了罗云生族长的身份,便对罗云生没有一丝的怠慢。 罗云生有安抚了李大娘几句,脸色未变,看着其他的族中妇人说道:“大家最近都很辛苦,但是我要提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了对家中子女的教育。” “尊族长之命。”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晚点来领分红。” 领分红?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听族长的意思,这是要发东西吗? 一时间妇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吵什么吵? 想尝尝军法吗?” 李大娘是正经的娘子军出身,一身煞气,怕罗云生镇不住她们,直接瞪眼喝了一声,一群妇人立刻变得如同鹌鹑一样,老老实实。 罗云生见妇人们趋于安静,轻咳了一声,侍奉在一旁的芸娘立刻给罗云生倒了杯清水润喉。 罗云生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既然大家认我为族长、村长,尊我号令行事,当然也可以享受到罗家庄村民的福利。 之前大家都在我这里领取一份计件的薪资,如今除却薪资之外,还可以领取一份合作社的分红。 至于可以领多少铜钱,宛娘那边儿已经做好统计,大家去领吧。” 等人都走后,老娘又姗姗归来,先生竖起大拇指,表示对罗云生刚才表现的认可,旋即又对罗云生说道:“娃,还记得你之前救回来的那对父子吗?” 罗云生最近在筹备合作社,老娘不提这事儿,罗云生还真的忘了。 “娘亲,人是我救回来的,如何能不记得。 只是最近事务烦身,我难以抽身去探视田老伯而已。” “嗯,你回头抽时间去看看老人家,那日我瞧的清楚,这田老头胸膛的刺青,确实是你父亲军中老卒的标志。 如今你父亲不在了,遇到你父亲的旧部,你能帮就要去帮衬一把。 而且为娘看那田老头的儿子,块头不小,挡个暗箭什么的,也不错。” 罗云生一脸汗颜,他刚才还以为老娘的善心发作了呢。 《盛唐》正文 第20章 谈和亲 第20章 谈和亲 合作社顺利开办,罗云生心情不错,像是工厂主一样,有模有样的在庄子里巡视。 罗云生满脑子都是怎么跟田老头开口,让人家儿子给自己做亲随的事情。 因为罗云生上辈子平等惯了,找个亲随这种事情,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 萧潇岳穿着很随意,大大咧咧的跟在罗云生身边儿,他现在有时间就往合作社跑,目的很单纯,和金主做朋友,搞好和金主的关系。 罗云生赶了几次,后来见这家伙脸皮厚,就只能认了。 “真羡慕你们罗家庄,没有男人,几个妇人可以随意聚集在一起做工。 也不用怕外界的风言风语。” 萧潇岳一脸羡慕的看着罗家庄的女人们。 大家聚集在一起做工,通力合作,这才是生产该有的样子。 “眼珠子别乱看,”罗云生指向前方一群衣着同样华丽的年轻人问道,“那群世家子是你带来的?” 萧潇岳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出这群年轻人气势非凡,肯定不是简单人家的孩子。 “不是。 这样的人物,目前的我,还结交不上。 嘿,外来户么。” 萧潇岳竟然腼腆的低头笑了笑,嘴里却嘟囔道:“等老子有钱了,这些人,也得来舔老子的臭脚。” 一群少年边走边讨论,引起了罗云生的再次注意。 “日冶,小小的寡妇村有什么值得学习的?” “日冶,我大唐好男儿自然要读书修身,报效君王,一群妇人不尊王命,那是她们不服教化,是他们自讨苦吃。” “日冶,我们一群男子去拜访一群下贱的女子,传出去名声何在?” 几个男子嫌弃的看向罗家庄方向,尤其是看见村口站着两个男人的时候,更是一脸的鄙夷。 萧潇岳表情疑惑,我招谁惹谁了,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罗云生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年轻人,打了个哈切,大家以为他会主动让开,谁曾想罗云生张嘴骂道:“你他妈才下贱!” “你们全家都是下贱的婊子!” 气氛一滞,一群年轻人忍不住想要发飙。 “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叫家里长辈派人揍他!” 那年轻人上下打量着罗云生,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罗云生一脸蔑视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然后直接开口继续骂道:“废物!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直接动手啊? 张嘴叫家里人,你们是没手,还是没脚? 垃圾!” 几个年轻男子被码的满脸通红,嘴里喊道:“粗俗!” “我们乃是世家子弟,岂会跟你一般见识!” “靠!一群废物!” 罗云生抽出腰间唐刀,猛地披向旁边儿的柳树枝,咔嚓一声,柳树枝应声而断。 “好刀!” 那中央的年轻人眼里露出羡慕之色,周围的年轻人眼神忿忿不平,看来对年轻男子的表现很不满,但是却又不敢开口。 “你是军伍之后?” 罗云生收刀,冷冰冰道:“不仅仅是我,罗家庄所有妇人、孩子,皆是大唐将士遗孀遗孤,你们嘴里的下贱人。” 那年轻男子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若是看不起这些妇人,我便不会亲自造访罗家庄了。 不过今日所游,无甚收获,倒是你手中这把唐刀,让人眼前一亮,怕是军中名匠,也打不出来。” “那是现在的军匠废物,与我何关? 罗家庄不欢迎尔等,请回吧。” “你便是拒绝了圣人恩赐的罗云生吧?” 年轻人的表情越发的好奇。 萧潇岳顿时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感,不待罗云生开口,就在一旁嚷嚷道:“罗云生已经与萧家合作,无关人等还是莫要多想了。” “萧家?” 少年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而是神色玩味的继续问道:“你可知道,你们罗家庄妇人带头抗议圣命,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我们罗家庄妇人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需要圣上安置,关争议什么关系?” “这便是你眼光浅显之处,有人站出来说,大唐妇人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凭什么为了男人做牺牲,为大唐和亲,远嫁吐蕃。 若是和亲不成,你可知道大唐便会少几十年的和平?” 罗云生对着少年蔑视道:“少不少和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汉朝的时候,天下人就知道,拿女人和亲是耻辱。” “放肆!” “朝中大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罗云生淡淡问道:“南北朝时期,北方汉人死伤殆尽,依然敢喊出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怎么到了我大唐,就软成你们这个样子!” “好!” 就在几个年轻男子气的浑身发抖的时候,为首的年轻人却鼓掌称快,他双眼精光四射的看着罗云生,“这才是我大唐的好男儿!” 罗云生不屑的看着几个读书读得脑子不好使的家伙道:“祖宗的骨头都不硬,如何让后人挺直腰板站着?” “一个百姓还都是奴隶的国家,拿什么与我大唐争辉?” “眼下灭不掉,就想办法去灭了他,拿女子和亲,算什么本事?” 罗云生看着眼前的士子,蔑视骂道:“一群软蛋!” 你竟然敢骂我们软蛋? 罗云生不等这些人开口反驳,就挥刀骂道:“我罗氏一族,为大唐举族战死,要是知道换回来的是你们一群软蛋在他们家门口耀武扬威,非得从坟地里跳出来,亲手捏死你们!” 看着这几个人冷笑连连,罗云生也血气勃发。 因为他想到老田头听闻所有袍泽战死时候的哀伤。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罗家庄无数妇人,还有大唐无数妇人,夜夜期盼郎君归来,结果他们的郎君,也只能做深闺梦中人罢了。 可这群人呢? 嘴里嚷嚷着和亲,还说罗家庄妇人带头抗命是祸事! “今天嫁给吐蕃,明天是不是要嫁给高丽? 后天是不是要嫁给突厥? 我大唐的女儿多,也不该被你们这班祸害!你们是不是男人?” 这些没人敢出声了,但是大家看向罗云生的表情很是厌恶。 “我大唐征战多年,人口骤减,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你说要战,你去战么? 你们罗家庄去战么?” 一个年级稍大的男子说道:“你可知道,大唐并非只有你们罗家庄一个寡妇村!连年征战,国力如何支撑的住,连年征战,又要损失多少人口?” 男子的话一出,一众同伴纷纷拍手叫好。 那被围在中央的男子也一脸好奇的看着罗云生,等待罗云生的回答。 罗云生淡然道:“战争不是你想不打就不打。 吐蕃打不打你,不是因为你和不和亲。 而是他能否与你打,能与你打多久。 一味的退让,只会换回来敌人的得寸进尺。” “还有,若是大唐没有男儿了,我罗家庄女子披甲出征又何妨? 娘子关,我们已经战过了啊!” 众人皆默然,因为他们讨厌罗云生可以,骂罗云生可以。 但是娘子关却不是他们能骂的。 平阳昭公主,更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盛唐》正文 第21章 刀刀刀 第21章 刀刀刀 夜幕低垂,苍穹孤月。 习惯了没有夜生活的大唐人,大抵这个时候,早就踏踏实实的睡下,或者开启一些不可描述的活动。 而罗家庄却大为不同,这里没有东西市的繁华,更没有朱雀大街的喧闹,有的却是忙碌了一整天的轻松和惬意。 妇人们即便是家里有了些资产,也舍不得去点灯熬油,而是抖动着有些发酸的肩膀,手里牵着孩子,呼朋唤友的去街边儿的树下,三三两两的坐着,讲一些明明老掉牙,但是能吓得他们自己瑟瑟发抖的鬼故事。 女人吓唬女人,也是很会玩儿的。 罗云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他虽然带给了大家伙改变生活的机会,但是说到底他是一个资本家。 用马老爷子的话说,自己只不过是操纵着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的鬼佬。 只是罗云生从未感觉自己心黑,也从未感觉自己贪得无厌。 甚至谁若是欺负自己的人,自己还会跟今日一样,毫不犹豫的顶上去,骂一顿。 他照样过着一日两餐,不对一日三餐的日子。 母亲不懂的治家,而且自从发现了儿子的新的打开方式之后,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与街坊刘家小寡妇唠了整整一下午,这才姗姗而归,孝顺的儿子自然而然的会奉上准备的精美的哺食。 大肆朵颐之后,便饮酒耍棒,不亦快哉。 罗云生是不会有娘亲那么霸气的,那跟镔铁大棒罗云生自忖再过两年,自己也未必舞得动。 认认真真将家里的锅具洗刷一空,罗云生将自己准备的消食茶水端给了母亲。 不过大抵不习惯唐人将茶饼、葱姜蒜、橘子放在一起的组合方式,罗云生暂且选择了简单的山楂。 将山楂磨成粉,以热水冲之,取竹筒乘之,置一根灞河边新采的芦草杆。 母子一人一杯,母亲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很是嫌弃的将芦苇杆扔在一边儿,倚在榆树上大肆畅饮,还嘴里叨叨着儿子不爽利,这般酸酸甜甜的东西,为何不用酒壶乘之。 罗云生暗笑母亲少了些风情,在后世不知道多少傻小子,花上几十大洋去星巴克约妹子一起找根吸管吸溜呢。 不管那么多了,一只手捧着竹筒,另外一只手不自觉的摸着腰间的唐刀。 刀鞘是用鹿皮做的,皮层有一种鱼鳞般的纹路,摸起来颇有几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质感, 刀是李大娘送给自己的,长约一米,宽约两指,重有三斤,典型的直刀,非常锋利。 大娘说了,现在的村长,还是之前的村长,但是身份却不是之前的身份了。 外界不知道多少落魄子,乞丐子,青皮,妄想着三更半夜将村长抢走,发个大财。 有个兵刃在身边,起码关键时刻可以用来自尽,捍卫下村长的尊严。 老娘也琢磨着是不是找机会教儿子几招,不是想去参军,起码可以自保。 晃晃悠悠出了家门,贼子没见几个,但是女色鬼却见了不少,罗云生感觉村子里那些年纪渐长的小娘,看自己的眼神,就跟半夜里骊山上的野狼似得,泛着绿光,让人不自觉的就想打寒蝉。 见村长一路小跑逃走。 女子们远远的笑骂声在村子里回荡。 无外乎是什么,你下贱,你馋村长身子。 你才下贱,你馋村长手艺。 接着就会有一群年长些的妇人加入战团,用倚老卖老的口气训斥,什么村长的手艺,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何懂得? 罗云生两世为人,听得面红耳赤,怕是骑上千里追风驹也未必能散去耳根的火气。 此次出行,罗云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新来的田老头还有他儿子田猛,属于村子里的不稳定因素,妇人们心灵手巧,靠着雪巾的生计,一两个月便可以积攒下余财,小半年就能攒下孩子进学的束脩,可谓是搭上了罗云生雪巾生产力的顺风车。 而这两位一个奄奄一息,罗云生怀疑,过不了多久就可能得给他置办快盐碱地,挖个深坑,再浪费张破席子,给他埋喽,而另外一个,则是整日里闷着个脸,便是取邻居家借个粮,都可能红半天脸的迂腐汉子。 “砰!砰!砰!” 罗云生敲打着田老头家的房门。 别的不说,这罗老头盖房子的本事确实不错,自己每天躺在那张罗云生怀疑会浪费的破席子上,就指挥着他那傻乎乎的儿子把房子搭起来了。 “谁!” 从门后伸出来一张凶煞的大饼脸,油灯伴着两个黑漆漆,感觉有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一脸的络腮胡子。 饶是罗云生见过此子,也不自觉的心里颤了几颤。 “是某!” 罗云生定了定心神。 “原来是恩公。” 田猛抱着油灯,铁塔一般的身子就开始弯下,也不知道是要给罗云生作揖,还是磕头。 罗云生闪身而过,一个现代人,见到人给自己行礼,总是感觉不舒服。 “咦,人捏?” 糙汉田猛正在疑惑间,就听到身后床榻方向,传来了恩公的声音,“田老伯,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 田老头已经起身,倚在床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握着自己手的罗云生,半响之后才开口道:“恩公,小老头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田猛去而复返,此时仿佛墓室的雕像一般,神色表面肃穆,其实则是拘谨,不知道该说啥。 不过却也给罗云生提供了便利,借着油灯,自信观瞧了田老头一番,见精气神果然有些好转。 罗云生点点头道:“好些了便好。” 话说道这里,罗云生自己也没词了,若是跟着小姑娘,身为销售的罗云生,能给他吹上三个时辰的彩虹屁,不带重样的。 可是面对着一个重病初缓的老者,罗云生感觉自己八成是关中汉子附体,总是想说,“赶紧好,身体利索了,带你去猎熊。” 神他妈烈熊! 而田老头仿佛也不是善言之人,眸子里总是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罗云生,让罗云生有些奇怪,嘱咐了几句要多休息之类的话,便起身在屋子里看了看。 米缸的盖子是开着的,里面有一支落单的耗子,看样子饿的已经不行了。 见罗云生注视着那只耗子,田猛嘿嘿的笑道:“恩公,晚饭吃了没? 要不烤耗子给你吃。” 似乎被瓮声瓮气的田猛吓着了,本来饿的骨瘦如柴的耗子,便开始在米缸里激烈的攀爬,嘴里还发出阵阵尖叫。 似乎在对田猛说,“妈的,老子不是人,但你真是真的鼠辈。” 罗云生皱着眉头说道:“没米了,怎么不去找邻舍赊一些?” 田猛支吾支吾了半天,嘴里就是放不出带响的屁来。 老田头长叹一口气说道:“都是关中的汉子,便是饿死,也不能总是低声下气的求人,先前老小儿身子骨弱,又初来贵宝地,没有办法,才跟邻居赊粮,如今身子骨恢复些了,如何能靠乞讨度日,而不自寻营生。” 罗云生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老田头,想起了母亲那日与自己所言,这老头八成是父亲军中兵丁的话。 看老头这糟心的模样,罗云生估计能混个辅兵就不错了。 不过这终究是自己见过的父亲在世上唯一的“手下”,自然心有不忍,这也是罗云生前来探望的原因。 看着在一旁不住挠头,不知道该不该对家里唯一的肉菜动手的田猛,笑着摇摇头道:“初来罗家庄,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营生可不容易,若是非要讲究个关中汉子的气节,八成得饿死,不如……” 说着眼睛一直往田猛身上瞟,话到了嘴边儿却说不出来。 自己口袋里虽然有那么仨瓜俩枣,但是一无官职,二无勋位,凭什么让这铁塔般的汉子做自己的随从。 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老人家肯定答应,但那就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非君子所为。 所以一开口罗云生就有些后悔,认为自己有些孟浪。 谁料那田老伯心思灵透,一眼看出了罗云生的想法,便主动说道:“我儿别的不行,唯独有一把子力气和一身的武艺,不若恩公给个机会,让他在您身边儿谋个吃食。” 罗云生尚未开口拒绝,那听田老头再次开口喊道:“憨娃,还等甚呢?” 田猛涨红着脸喊道:“爹,得让恩公见识见识俺的手艺,俺不仅仅混口吃食,俺还得养你!” 罗云生知道这憨厚的汉子实诚、孝顺,便开口问道:“你会什么手艺? “ “刀!” “呦呵,你还会刀?” “随某来!” 罗云生率先一步走出房门,他早就知道这傻小子眼珠子一直往自己唐刀身上瞟,不过想要接自己的刀,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铁塔一般的田猛刚出房门,罗云生腰间唐刀出鞘,扔了过来。 罗云生故意将刀仍偏了,以防止扎在田猛这憨汉身上,给他来个透心凉,然后给自己找个便宜长辈侍奉。 就在罗云生以为这刀会落在地上,来个噌的清脆声响,然后直接插进地里。 谁料却是田猛猛地一声低喝,身体往左一转,来了个侧空翻,再起身之时,手中长刀往上来了一计撩杀。 “好!” 整日里见老娘舞枪弄棒,一丁点武艺都不通的罗云生却也识货,知道这一手没有几年水磨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心里当下认可留田猛做亲随的心思。 “恩公,我练一趟,您瞧好!” 田老头此时也下了床,扶着门板,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己家的傻儿子,感觉人生为何如此不公平,年轻的时候,见了不少黑心财主家里都有个傻儿子,在想想自己的穷困,心里多少平衡些,为何轮到自己,也是个傻得。 莫非是因为在战场上,藏在自己怀里捂得? 月下刀光闪闪若惊雷。 人影绰绰似离魂。 看的罗云生目瞪狗呆。 靠靠靠靠靠! 一套刀法下来,田猛双脚有些发软,靠唐刀杵着地面,才能站直身躯,看样子最近饭食确实不行。 不过一双眸子中虎气磅礴,让人看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这是宝贝啊! “明日你便与老伯搬去我府上住。” 罗云生心满意得,转身而去。 《盛唐》正文 第22章 萧潇岳 第22章 萧潇岳 话音落下,罗云生起身离去。 留下憨傻的田猛看向田老头,嘴里小声道:“爹,恩公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收不收我做亲随?” 田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田猛,骂道:“混账东西,还叫什么恩公,叫主家,还不跪下磕头。” 田老实心中明了,主家现在自己白身,收猛儿做亲随,怕辱了猛儿的自尊心,但又不忍心自己和猛儿挨饿,这才说了这么句话。 田猛虽然憨厚,却最听田老实的话,赶紧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主家,您的刀。” 罗云生头也不回,“宝刀赠英雄,刀是你的了。” 看着主家离去的背影,田猛忽然心中一酸,痴长二十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叫自己英雄,受尽世人白眼的田猛抱着父亲痛哭。 “憨娃,莫要哭咧,你要记住,一饭之恩,十年不敢忘。 活命之恩,两世不能偿啊!” “爹,俺明白。 别看他们都说俺憨,其实俺一点都不憨。 俺知道恩公对咱们恩重如山!” 田老头拍了拍田猛的肩膀,说道:“行了,背我回去睡觉。” “哎。” 田猛赶紧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驮着田老头回了房门。 罗家庄最近最大的新闻,就是那个有些憨傻的外来户田猛,成了村长的亲随。 连带着那个病秧子田老头也跟着搬了过去。 这老东西的心眼子比针眼儿都细,谁做的雪巾少了一根线头,他都能看出来,然后一副赤诚的表情夸赞村长的仁义,说一些我们手下人却不能忘恩负义云云,让大家心底就羞愧万分。 在他那张老嘴里,谁敢偷工减料,谁就是十恶不赦,谁死了,连自家爷们的坟头都进不去。 至于他那个傻儿子则每天吊在村长屁股后面,手里按着唐刀的刀把,气势高昂,威风凛凛。 今日一出门,就见一匹马风驰电掣而至,吓得正掏出小鸟儿正对着大道释放童真的奶娃子们直接断流,仰身倒在地上,童真又断断续续重新回归,一条崭新的裤子,瞬间染上了晦涩的花纹。 见村子里的孩子受到了惊吓,罗云生恼火道:“哪里来的土鳖,跑到罗家庄耀武扬威,田猛弄他!” 初唐不是家家户户都养得起马,听来罗家庄拿货的商旅提起,哪怕是在长安,一些小贵族想要出门摆阔炫富,都得咬牙去车马行租借小半日,而且从来不敢延期归还,以免产生延期费用。 田猛嗯了一声,大脚迈步就要将那厮薅下来。 “贤弟,莫要冲动,莫要冲动,是愚兄!” 马头后面,闪出一张肥硕,闪着油光的脸。 真的,如果不是有萧瑀的亲笔书信,打死罗云生都不相信,眼前这位是江南世家萧家的嫡子。 人家读书人,那个不是一身儒衫,腰挂美玉,文质彬彬的。 而眼前这位,举止言行浮夸不说,而且穿着打扮就他娘的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 尤其是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大串紫檀木,油光瓦亮,不认识的,以为这丫的就是沙和尚。 “下次来我们罗家庄,你他娘的低调点。” 罗云生嘴上骂骂咧咧,他本来以为自己得罪了一群世家子,以萧潇岳这种贪生怕死的性格,怕事短时间内见不到了,谁曾想这厮竟然光明正大的再次出现了。 而且还高调的骑着匹骏马,目的很明显,就是告诉某些人,罗云生我们萧家还在罩着。 哪怕我们萧家现在不行了,戴胄代替家主做了民部尚书,我们萧家也要站着个台。 面对罗云生的呵斥,这厮一点不恼,把马随意拴在树上,先进屋给罗夫人行礼唱喏,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小壶葡萄酿,笑嘻嘻的说道:“婶娘,知道你好这口,长安魏征魏大人的佳酿,市场上买不到的。” 老娘也不知道从哪里接着就变出了夜光杯,任凭这厮倒了一小杯,嗅了嗅,心满意足道:“不错不错。 是魏征的手艺。” 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双手具备一饮而尽,却听铛的一声,镔铁哨棒落地。 萧潇岳顿时额头浮起一层冷汗,“婶娘,你这般欢迎我,我有些受宠若惊,那啥,我要不先走?” “今日便留下吃饭吧。” 老娘被葡萄酿收买,便不管两个孩子,优哉游哉的去找酒友召开品酒大会了。 萧潇岳丝毫没有君子远庖厨的念头,大大咧咧的跟着罗云生进了厨房,蹲在地上,架着干柴烧火,一会儿的功夫脑门上都是热汗,却也不娇柔造作,在一旁叨叨道:“罗兄,你天天门在村子里,着实无趣,不若与我去长安城耍耍,前些日子我与那郑硕在朱雀大街来了一场赛马,你不知道那场面是何等的热闹。” 罗云生笑道:“传到你们家长辈耳朵里,可就不是热闹了,而是壮烈了!” “壮烈?” 萧潇岳得意道:“罗兄,你不懂,这种打他们郑家脸的事情,我们家长辈开心还来不及,如何会把我给壮烈了。 我买通了他们家家奴,赢了他整整几百步,最近这厮连家门都不敢出了,你想想解不解气?” 问了一下,罗云生才知道,这萧潇岳的竞争对手,竟然是荥阳郑家,果然是站的角度不一样,你的对手和朋友也完全不同。 在人家萧潇岳嘴里,所谓的五姓七望级别的郑家就是瘪三。 在自己眼里,人家拔根腿毛都能砸死自己。 不过萧潇岳明显没有往这方面多想,吵着让罗云生多吵俩菜,家里的厨子太差劲之类的。 狮子头、糖醋鱼、小鸡炖蘑菇…… 莫要小瞧任何一位销售人员,没电本事,能摆平那些女客户沧桑的内心世界么? 一连串的拿手温馨家常菜之后,便是系统小爱出产之物了。 小可爱最近自己搞了一次升级,到了2.0版本,正式开启签到功能。 罗云生手气不错,签到了几只神兽袍子。 看着挂在一边儿晾干的皮毛,萧潇岳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鹿? 我怎么没见过?” “这叫傻狍子!” 罗云生懒得解释,这种辽东神兽是怎么来的,反正这个年代吃它也不犯法。 萧潇岳很是好奇,这傻狍子到底是何物,就尝试着将摆盘好的红烧袍子肉夹起一块放在嘴里。 “果然是难得的美味!” 萧潇岳出身江南世家,往日里吃鱼虾比较多,就算是现在长居长安,也很少有机会吃到鹿肉,至于这傻狍子肉,更是头一回。 “喝酒!” 这厮变戏法似得从怀里又掏出两壶葡萄酿,贱兮兮的说道:“虽然比不上送给婶娘的唯实佳酿,但咱手里的这是正宗的高昌酿,也算是稀奇货!” 罗云生闻了闻,酸酸甜甜,还有点涩涩的。 “这高昌酿也就这样,有机会我亲自酿一些葡萄酿。” 萧潇岳举着酒杯说道:“想要酿酒,起码得等陛下灭了高昌,不然这事儿可不好办的哦。” 唐灭高昌,貌似是侯君集来这,但是应该还得有些年头吧? 岂不是,自己若是在自己的小镇里种上些葡萄,又是一笔大生意? “发什么呆!喝啊!” 萧潇岳一直认为罗云生的酒品不好,这厮太爱出神了,关键是这家伙酒量又特别大,自己一不小心就先好高了。 所以他没喝一杯,就必须让罗云生跟着来一杯。 然后他又倒下了。 “贤弟,愚兄得回府了,我萧家门风严谨,像是我这种未成家的少年郎,不可以随意在外留宿的。” 萧潇岳说话舌头都开始打结,手底下拿着笤帚,就开始当缰绳,准备找马。 “回个锤子府!” 这家伙之前没出息,没人重视,如今也算是掌握着萧家江南生意的采购经理,不然人家才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他赛马。 这个时候回去,万一路上出点事情,自己如何与他家长辈交代。 “田猛!” “郎君!” 田猛手里提着半截狍子腿,从厨房外一溜烟跑了进来。 罗云生怀里簇拥着萧潇岳,有些郁闷道:“你骑着我那头驴,去一趟长安,告诉萧家长辈,就说他们家公子,在咱们府上住下了。” 《盛唐》正文 第23章 再议和亲 第23章 再议和亲 今日天气确实不错。 倒不是罗云生有意睡懒觉,而是昨日的酒后劲儿略微大了些。 罗云生索性便畅快的享受下人生。 人生嘛,总是奋斗也没有意思。 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也该好好的享受。 不然奋斗一辈子,为了什么? 一道道如同夯地的脚步声传来,毁了了罗云生的清梦。 那应该是丰满的大唐女子。 “郎君,有个叫做公孙日冶的年轻人来帮您。” 虽然被人吵醒了美梦,心情很不爽,但是罗云生也知道,那个叫做公孙日冶的年轻人,那日士子环绕,肯定身份不简单,轻易树敌没有意义。 便长出一口气,说道:“请进来吧。” “嘿嘿!没打扰兄长休息吧,小弟公孙日冶,见过兄长!” 今日见面,这位公子换了副讨好的模样。 罗云生耷拉着眼皮,看着眼前这个自顾表现咱们好熟悉的年轻人,感觉他明明年纪不大,却故意显得自己很成熟似得。 尤其是那代表着唐人标志的幞头,戴在他脑袋上,就跟被太阳晒化了的螺旋桨一般,软弱无力。 “这位兄台,可是为那日之日来做过一场的?” 公孙日冶笑道:“兄长以为,小弟会跟那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子们一般没有见识吗? 小弟之所以冒昧来访,恰恰是因为那日兄长所言,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让人内心敬佩。” 这小子说话带着一股强烈的彩虹屁的味道,让人一看就不是老实巴交的家伙。 调皮却不至于让人厌烦。 罗云生说道:“快住口,我一个乡野粗人,可不敢跟大唐的书生士子相较,听说你买了隔壁的庄子?” 罗云生在转移话题,他不想被一群脑残读书人,天天写文抨击,成为大唐的热点话题。 震惊!泾阳县首富的观念,竟然这般有悖人伦! 不可思议!泾阳县首富,竟然是这般下作之人! 那日所言,虽然解气,但是传到大佬耳朵里,自己多半是要倒霉的。 双方寒暄了两句,罗云生亲自倒了杯茶,罗云生打量了一下客房,就说道:“云生兄,小弟见你那日当着那么多士子似乎不愿意多谈国事,今日想来问问你,对于和亲之事到底如何看待。” 和亲? 还是是因为这事儿啊。 要说最近和亲这事儿,算是长安一带的大新闻了。 西边儿出了个强悍的首领叫松赞干布,不仅平定了本国内乱,还武力征服了诸羌,然后就想着跟大唐攀攀关系。 不攀关系不知道,原来像是吐谷浑这种土鳖都取了大唐公主,所以就很动心,也不问问李世民的意见,就派遣使者来找大唐求婚。 这就搞得李二哥很被动。 因为这厮求婚就求婚,还有点逼婚的味道。 眼下朝臣的意见也非常不统一,所以说这小子的问题非常尖锐。 罗云生不想掺合这种倒灶的事情,只要不让自己出嫁道西藏去跟松赞干布搞基,谁去都无所谓。 可又想到李二哥是被后世称为天可汗的男人,嫁闺女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好听,最后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公孙日冶闻言很是激动的点点头。 这模样,像极了后世刷着抖音,跟着大呼爱国的少年。 当然他们与是罗云生这般,已经过了在论坛骂街,整日里要想着如何养家糊口的中老年是不一样的。 罗云生命田猛端来一副沙盒,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地形图,又用家中的名贵染料做了国界,然后指了指吐蕃的地形。 见这小子陷入了沉思,罗云生无奈只能伸出手在他眼前一阵猛晃,这小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从沙盒中挪开眼睛,说道:“云生兄的意思是,吐蕃地势明显比大唐要高,若是因为不和亲,导致了战争,会让我们非常不利?” “正是此意。” 罗云生又在吐蕃上指指点点,说道:“吐蕃这个地方,地势很高,首先若是我大唐与他们发生冲突,首先地势便是一大劣势。” 那小子却不服气的说道:“劣势有如何? 我大唐勇士,面对骑兵,也敢掏出陌刀,无非便是一个死字!那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莫非所谓的慷慨激昂,都是装腔作势?” 罗云生看着这个年幼的愤青摇摇头说道:“死? 你这话说的轻巧,谁不是母亲的孩子? 谁不是孩子的父亲呢? 人家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死在战场上? 你可知道,西藏的地势高到什么程度? 普通士卒到了吐蕃,恐怕连喘息都难!再说了,吐蕃地贫,就算是大唐将士冒死攻占了吐蕃,若是没有合力的规划,我们在他们身上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回报。” 罗云生瞅着一脸痛苦的公孙日冶,知道这小子一腔报国热情,却过于盲目自信。 眼前的表现,都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而又无力解决。 沉默了半响,那公孙日冶抬起头,泛着有些血丝的眸子说道:“云生兄,其实你的意思还是,那日你仅仅是过过嘴瘾,到了真事儿上,我大唐还是只能靠女人来换取和平了?” 罗云生摆摆手,示意田猛守住门口,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想啥美事呢? 这世道哪有靠女人换来的和平? 那日,我与你所言,就说咱俩打架,我说你给我十个通宝,我就不打你了,你果真给了我通宝,我就不会打你了吗?” 公孙日冶毕竟年轻,脸上很是不解,有些急促道:“云生兄,这是何意? 既然你答应了不打我,你岂会再次动手? 这有违君子之道啊!” 罗云生想出去透透气,见这小子也没啥见识,便有些不耐烦,“小子,你记住了,人跟人之间也好,国与国之间也罢,开战是因为利益,停战也是因为利益,而所谓和谈和亲,只是暂时实力不够的勒索罢了。” “公孙兄,我先出去更衣,你且稍带。” 罗云生走到门口,便问田猛道:“你刚才朝我打眼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郎君,这位公子恐怕不一般,您看与他随行的护卫,行走之间步调一致,明显是受够专门的训练,这等世家公子最为无情残忍,您可要小心。” 田猛小心翼翼道。 罗云生点点头。 他知道田猛早些年与父亲流落街头,受了不少苦,只是没想到,他对世家如此的警惕。 只是罗云生自己不知道,世家确实很残忍,只是他初次出世,便被皇帝知晓,一般人不敢对他动手罢了。 回到客厅,罗云生见公孙日冶这小子对沙盒很感兴趣,小手一直乱摸,显得很喜欢的样子,听到罗云生去而复返的脚步声,赶忙把手缩回来,有点像是偷摸了人家棒棒糖的小孩子,脸颊有些骚红,不过最终心中的疑惑战胜了一切,开口问道:“云生兄,从你刚才的意思来看,你似乎对朝中两派大臣的想法都不认同,对吗?” 罗云生还真没想过当官,所以回答的也很随意,“吐蕃狼子野心,和亲与不和亲其实都一样,而区别在于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蹭的一下,公孙日冶站起身来,一脸惊讶道:“高见啊,云生兄,还请示下。” 罗云生笑眯眯的说道:“和亲与不和亲这种事情,说出来很简单啊,但接下来怎么做呢? 不和亲,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战争,大人们可有预案? 若是和亲,公主带去工匠、财物,帮助吐蕃发展,大唐可想过怎么压制? 要知道嫁与不嫁,吐蕃都在那里。” 有些嫌弃的看着为国事瞎操心的少年,罗云生很是嫌弃道:“行了,行了,操心这些国家大事做什么? 你这个年纪,畅意人生才是正道,且归吧。” 罗云生下了逐客令。 事实确实如此,大唐与吐蕃和亲,确实换来了短暂的和平,而素有远见的大唐君主,也未曾放弃对吐蕃的打压,调集精锐兵马在西北威慑吐蕃,让他没有机会从河西入侵关陇腹地。 可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旦出了笼子,还是会咬人的。 安史之之后,吐蕃却立刻翻脸不认人,大肆入侵不说,甚至攻破了长安城。 本以为可以赶走公孙日冶,自己继续睡好觉,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厚着脸皮,脸上重新绽放笑意,赖着不走,继续问道:“云生兄,你再与小弟说说么,比如你如何看待我们大唐与草原各部的关系?” 罗云生瞬间收起对着小子的轻视,如果说之前问的和亲之事,纯粹是热点话题的话,那么这小子刚才所闻的问题,就有些深度了。 但是这个问题颇为复杂,罗云生也不想多说,所以他就很是敷衍道:“圣人雄才大略,征服草原各部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点公孙日冶非常认同,但是他感觉出来,眼前的罗云生再敷衍自己。 所以直接上手拉起了罗云生的袖子。 “兄长你我一见如故,我诚心求教与你,你为何这般敷衍我? 莫非是以为我孺子不可教吗?” 罗云生斜睨了一眼公孙日冶,爆了一句中原粗口,“日嫩娘,老子就是个土财主,你问我那么多国家大事作甚? 妄议国事也是犯罪好吗?” 公孙日冶却道:“国家强大,百姓安居,那是每一个唐人的责任,云生兄莫非不想见到大唐独步天下吗?” 罗云生懒洋洋的摆摆手,“滚蛋,你知道啥叫空谈误国吗? 我又不是圣人手下的官员,我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盛唐》正文 第24章 震惊的师徒 第24章 震惊的师徒 夜幕低垂,长安鼓响,百姓归坊,街道之上空荡荡无人,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墙壁上,显得长安城忽然之间似乎格外的孤寂、清冷。 但城池高大广阔,皇城之中殿宇巍峨,气氛肃穆,又显得大唐万分的威严与不俗。 一盏宫烛。 少年手里捧着《孝经》的年轻人有些心不在焉,正在讲课的萧先生并不是严苛木笃之辈,反而轻声咳了咳,声音很是和蔼:“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少年郎与萧先生朝夕相伴,颇为信任,是故并未隐瞒,将孝经放在一边儿,仰着头,将今日所见之事,一一详述,最后问道:“先生,莫非是我不够诚恳,不然云生兄为何对我如此敷衍?” 烛火照亮了萧先生那张和润的面庞,他沉思了一番之后,缓缓开口解释道:“那罗公子能说出问题不在嫁与不嫁,而在于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问题,这说明他是颇有远见之人。 至于他为何不与你说,倒也简单。 明日殿下与魏中丞和房仆射问一遍同样的问题,您便知道答案了。” 这是萧先生教导弟子的方式,很多时候答案,要弟子自己去摸索,因为这样答案才足够深刻。 师徒二人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良久之后,萧先生开口道:“其实,陛下有的时候,确实比较心急。 不过其实我大唐真正的问题还真不在吐蕃,而在于我们的邻居太多了。” 萧先生说完,就见少年一脸的震撼。 “问题的核心不在吐蕃,而在于我们的邻居太多了。” 这话,云生兄也说过啊。 可气的是,这位恼人的兄长太敷衍自己了,一丁点都不想与自己多说。 少年有些心烦,放眼眺望窗外的灯火,灯火宛如漫天的星海,美不胜收。 许久之后,少年收摄心神,心神坚定,吾虽年幼,亦愿护卫这灿烂的星河。 …… 萧潇岳收完货之后,终于没有继续赖在罗云生家里的理由,牵着一头草泥马和一头傻狍子,表情很是得意。 嘴里喊着我还会回来的,险些迎来罗夫人的镔铁大棒,便逃之夭夭了。 田猛蹲在一边儿嘿嘿傻笑,而田老头总是很是嫌弃的在屁股上猛踹一脚。 罗云生手里是新榨的苹果汁,小镇出品,必属精品。 给田老头搬来一张椅子,顺道也倒了一杯西瓜汁,懒得看账册,便问道:“最近生意如何?” 田老头笑道:“郎君的生意暂时还无人能模仿,只是这货物有些单一,所以销量稳定之后,便不怎么涨了,甚至因为穷人喜欢重复利用,我们的产量还有下滑的趋势,庄子里的妇人都有些担心呢!” 红润的脸颊,炯炯有神的眸子,老人家这是焕发了第二春啊。 罗云生笑道:“产品单一,确实难以发展起来,这样吧,让妇人们在家里开辟一处区域,用来养鹅,至于鹅苗让他们来咱家领取就是了。” 老田头一定,顿时有些着急,连尊卑观念都有些不顾了,“郎君,咱家在生意中赚取的利润并不是特别高,若是给全村的妇人们购买鹅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 老娘也有些赞同老田头的看法,不过他倒不是舍不得钱财,而是觉得鸡鸭鹅这种东西拉出来的屎很臭,他不想村子变得臭气熏天。 看着全家人一直反对,罗云生笑着说道:“怎么,我这族长这就要被架空了?” 老田头立刻紧张的低下头。 而老娘则还是有些不情愿道:“若是让村子臭气熏天,我就去长安。” 罗云生也不多言,没办法,穿越者就是那么孤独。 翌日,做贼完毕的罗云生继续回屋睡觉。 田猛则忠心耿耿的守在门口,他才不会说,昨天郎君带着自己一宿的活,俺也很困的话。 老娘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起床,然后看到院子里摆着一筐筐的鹅苗。 看着密密麻麻的黄皮肤的小黄鹅苗,老娘顺手捏死了一只。 接着就骂骂咧咧道:“狗娃子,不听老娘言,吃亏在眼前。” 而田老头也擦着惺忪的睡眼在房间里出来,看着一筐筐鹅苗,立刻惊呼道:“郎君,怎么会有这么多鹅苗?” 这么多鹅苗,足够每家每户养上三五十只了吧! 罗云生笑着说道:“这是终南山的仙长送来的灵鹅,虽然沾染了人间之气,但也足够比凡间的鹅苗要长得更白更大!对了,此时要低调,莫要对外瞎传,有人问你,就说咱们自己家孵化的。” 罗云生才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小镇里才有现代科技孵化出来的高品质鹅苗。 田老头压制住心中的惊讶,连忙道:“原来郎君早有安排,既然我们有了这免费的鹅苗,我今日就和村中的妇人们商量,让她们准备养鹅的事情。” 说着田老头还上前挨个检查鹅苗,一边儿检查一边儿惊叹道:“果然是仙家手段,这鹅苗的健康程度,比起一般人家自己孵化的鹅苗强太多了!” 而罗氏则有些郁郁之色,嫌弃道:“儿啊,你这是要做鸭王? 不对,你要做鹅王吗? 将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咋地。 放着大唐皇帝陛下赐予的官职不干,躲在家里养鹅这算怎么回事儿?” 罗云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娘,你且放心,我这鹅啊,养来是有大用处的!” 见没有人理解自己,罗云生心情不佳的带着田猛出来散心。 因为罗家庄的存在,周围的庄子也开始飞速变化,最为明显的是左家的一处庄园,据说整个农庄以织布为业,然后直接运到罗家庄贩卖,算是罗家庄的供应商。 “咱们罗家庄对泾阳县贡献不小啊!” 罗云生颇为自豪道。 田猛却凑过来,有些义愤填膺道:“郎君,咱们为什么平白无故让别人占了便宜,您把附近的庄子都买下来,咱自己产布多好。” “你不懂!” 罗云生摇摇头,“这天底下的银子要大家一起赚才开心,走陪我去钓鱼。” 尽管灞河里面的河神到现在也没捧着两条鱼,一条金鱼,一条银鱼,为自己要那一条,但是不妨碍罗云生钓鱼的热情。 河边儿的清风鸟鸣阵阵袭来,阳光从柳叶里露出来,斑驳的洒在罗云生的脸上。 他半躺在石墩上,仰着脸,似睡似醒望着天,天空湛蓝且无比的澄澈,连一丝丝白云都看不见。 我好颓废,我好喜欢,这便是乡镇企业家的快乐吗? 一张俊秀的脸挡住了罗云生眼前的光。 “云生兄!” “滚。” 罗云生的话仿佛给田猛下达了指令,在一旁困觉的田猛一伸手将丝毫没有威胁的公孙日冶提了起来,手臂摆荡,似乎随时准备将他投入灞河一样。 《盛唐》正文 第25章 献策 第25章 献策 等到罗云生被落水声惊醒的时候,却见一身是泥的公孙日冶赤着脚,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河边儿,脑袋上顶着水草,手里还拿着一条三尺多长的鲫鱼。 “两次登门拜访,也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条肥鱼不错,不知道云生兄可还满意?” 公孙日冶一脸诚恳和倔强,赤着脚从河岸上攀爬上来,其中还摔倒了一次,吃了一嘴巴的污泥,不过这家伙倒也顽强,虽然眼里都是泪珠,但愣是强忍着没掉出来,而嘴巴还一直扭曲的上扬,似乎在维持着君子该有的风度。 罗云生看着自装风度的小家伙,有些同情道:“好了,来者是客,中午饭我请,吃令狐冲烤鱼!” 说着从河边儿拽出几个鱼篓,鱼篓吃水不深,里面却捆着几条对环境极其不满的肥鱼,正在拼命的挣扎,顷刻间罗云生身上便沾满了泥点子。 回到家中的时候,罗云生看见少年的随从眼神里都是怒火,甚至有拔出唐刀的意图,却被少年制止了。 罗云生回头看看,手里捧着鱼,一脸坚持跟在自己身边儿的公孙日冶,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有些疑惑说道:“小家伙,你这个年纪,跟我一样享受人生不好吗?” 小家伙点点头,又摇摇头。 罗云生不解。 小家伙遂很认真的解释道:“云生兄,我们应该互相学习,我像你学习享受人生,你像我学习对大唐一片赤诚。” “我们还小!” 罗云生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小家伙却反将一军道:“小时候不懂的赤诚,长大后便有吗?” 罗云生愣了一下,他心里清楚,自己对大唐终究还是缺乏了一份认可。 愣了一下神,然后点点头,领着小家伙进了院子。 “郎君,还有这位公子,赶紧先沐浴一番吧。” 芸娘无事可做的时候,便来家中侍奉老师。 当看到罗云生身边儿竟然有这般美妙女子称颂老师,小家伙瞬间羞红了脸颊,有些害羞的躲在罗云生身后。 罗云生却早就习惯了,摆摆手说道:“芸娘,去拿浮石等洗浴用品来,我们自己洗。” 芸娘先是一愣,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眼师傅,这才施施然的退下。 唐代开始流行洗温泉,正所谓温泉水滑洗凝脂,便是白居易的代表作。 罗云生家里也辉煌过,在家里后院有一处温泉,据说是父亲当年征战回来,放松身心,洗刷身上的征尘血渍用的。 如今被罗云生经过简单的改造,地铺青石,周围用各色卵石围绕,看起来确实颇有几分儒雅韵味。 便是出身不凡的公孙日冶看到此处竟然有一处温泉,也瞪大了双眼,羡慕的不行,“云生兄,你家竟然有温泉,了不起,了不起。” 说话的功夫,芸娘已经匆匆拿来换洗的衣服、浮石、澡豆。 芸娘平日里喜静,缺乏运动,再加上如今生活富裕了些,身子也丰腴了些,所以虽只是一路小跑,脸色却显得有些泛红,汗水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双手捧着洗漱用品,停在温泉边不住的喘着粗气。 公孙日冶一双眼睛瞬间瞪大了,直勾勾的盯着某个少年人不该直视的地方。 只是芸娘却不将眼神给小家伙一分,反而对罗云生说道:“师傅,东西已经取来了。” 罗云生接过用具,示意芸娘暂且退下,而小家伙的眼神则跟着芸娘的背影远去。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人生非常的暗淡,再看罗云生便感觉他是魔鬼一样的存在。 自己便是深夜,也要陪着萧师学习孝经,而这厮已经开始培养这般美妙的女弟子了。 脑海里畅想一下红袖添香,教导女弟子的画面。 何其快哉? 罗云生看着小家伙爱慕女子那羞涩的模样,心里暗道,都说古人早熟,可这小家伙也太早熟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教训道:“君子要澡身而裕德,你给我好好的洗刷洗刷。” 一脚将湿漉漉的小家伙踹进温泉,而小家伙则将脸深深的埋在里面不敢看人。 太丢人了。 只是刚才的姐姐确实好美,他跟大明宫里面那些走路走讲究步调的宫女完全不一样,她奔跑的时候,像是一只肥硕的野兔,一下子能够撞进人心口里。 不疼,却好痒。 不过刚才云生兄说的话,让人感觉好羞耻。 小家伙顿时趴在水里一通憋气,希望把自己有些污浊的灵魂,也洗刷一番。 罗云生简单的泡了泡,便从池子里出来,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向厨房。 芸娘看见师傅归来,有些委屈的将鱼还了回去,倒不是她缺乏孝心,实在是她笨手笨脚的,奈何不了这几只活泼的鲫鱼。 “师傅,要做大餐吗?” 罗云生一刀精准的拍在鱼头上,接着用牛耳尖刀划破鱼腹,“今日便留下,为师做烤鱼吃。” 芸娘一听,立刻满眼的小星星,师傅的厨艺,听师奶提起,那可是真的非常不赖呢。 公孙日冶倒不吃惊,他本身就有胡人血统,大家打猎的时候,自己整顿饭吃,不要太简单。 罗云生的烤鱼,有点后世非常流行的李二鲜鱼的影子,反正各种调料,自己的随身农庄里都有,像是辣椒这种东西,签到都能签出来。 很快浓郁的香气弥漫起来,罗云生先让他吃了点爽口的腌黄瓜,结果小家伙更饿了,蹲在一边儿,不住的吞咽口水,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都没有了。 “云生兄,好了没有?” 公孙日冶忍不住搓着手心说道。 罗云生笑而不语,一边儿撒着调料,一边儿道:“这做饭跟治理国家,其实差不太多,差一分火候,便差千万里的味道。” “这我知道,治大国若烹小鲜么。 可是这饭菜就在眼前,而且味道迷人,所以让人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肆朵颐一番。” “一般人控制不住自己,顶多吃一顿不可口的饭菜,再不济也就是吃坏肚子,但是君主若是控制不住自己,便就要跟隋朝君主一样,二朝而亡喽。” 说话的功夫,一道烤鱼准备就绪,罗云生嘱咐芸娘小心莫要烫着自己,带着公孙日冶进了客厅。 老娘不喜欢与外人一起进餐,便拖李大娘的娃娃过来递话,说不回来吃食了。 见到小家伙还在琢磨刚才自己顺嘴说的话,罗云生就笑着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便是想替君主忧国忧民,也要等你有了这份本事再说,在这之前,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五脏庙。” 这已经不知道是罗云生第几次告诉公孙小子要活在当下,不要天天忧国忧民,杞人忧天了,他总是觉得这孩子过于少年老成,没有一丁点少年该有的天真烂漫。 公孙日冶有些犹豫道:“云生兄,你说陛下有意与吐蕃联姻,是不是也是因为时机不到啊!” “这是屁话!” 罗云生睥睨着小脸通红,满脸愤怒,一看就是唐王李二的铁杆粉丝的少年,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分轻重缓急,有些事情却连第一次都错不得!开国之君都要向番邦蛮夷低头,那后世之主是不是也可以低头呢? 骨头这东西只需要软一次,就会成为习惯的。” 少年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可罗云生却接着说道:“你别想着跟大汉学忍辱负重,我华夏几千年历史,不也就出了一回汉武帝和冠军侯么? 大多数王朝都是一代不如一代的,英明神武如当今圣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指着他的后代去解决?” “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但是大抵教养应该不错,我且问你,你仔细观察一下,莫论皇子,单说当今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与诸位大人家里的公子,孰强孰弱?” 公孙日冶鄙视道:“那是长安的少年郎,除了飞鹰走狗,也没什么更大的本事了。” “你也知道呀。” 罗云生笑道:“如今陛下有那么多优秀臣子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指望以后吗? 不是说嘲讽时局,就当今天下,这些所谓的后起之秀,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他们也就在女子身上能讨来些便宜。” 公孙日冶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云生兄,小弟明了了,有些事情可以分轻重缓急,但有些事情,从开始就不能错,是这样吗?” 罗云生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说道:“你明白就好,开饭吧,记住,食不言,寝不语。” 果然,世家弟子礼仪不错,这顿饭吃的还算是安稳。 结果饭桌收拾完,这小家伙竟然舔着脸跑到了卧房,而且还堵不住嘴的在罗云生耳边聒噪,“云生兄,你是知道我的来意的?” 罗云生倒是知道马周发迹的故事,顿时有些警惕,皱着眉头道:“小子,你是替家里大人来问计的? 带酬金了没有?” 公孙日冶呆愣当场,半晌之后,羞涩道:“非是替家中长辈问计,只是自己心中难过,想知道是否有破解之法罢了。 兄长虽常言,活在当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兄长也要明白,自己是大唐的一份子,若有高见,还请赐下。” 说完之后,恭敬的朝着罗云生大礼参拜。 罗云生有些无奈,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并无执政经验,很多东西都是我瞎捉摸的,我且随口一说,你且随便一听,出了这个门,便不能对第二个人提起,你可明白?” “分化、羁縻、教化。” 罗云生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这种涉及国策的大事,罗云生可不敢多说,要是被公孙这小子给张嘴胡说出去,罗云生觉得自己会被李二以妄议国事之罪给剁了脑袋! 毕竟嫁人家闺女换取和平这事儿,真心不光彩。 《盛唐》正文 第26章 曾经少年 第26章 曾经少年 甘露殿。 李世民和魏征两个人坐在分别坐在锦垫上。 正在翻看奏折的李世民忽然凝神,莫名其妙的问道:“魏征,准备与吐蕃和亲的事情,我是不是错了?” 魏征素来以性格强硬,敢于顶撞君主著称,这一次对于李世民的问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好歹也是传说中的镜臣,琢磨了一番,开口道:“陛下,可还记得武德九年,在渭水,您说过的话?” 提起武德九年,李世民颇为自豪,仿佛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面颊都红润了几分。 起身,自然有内侍奉上茶庚,李世民颇为享受,双目微阖,大手一挥,潇洒道:“你是说那句,颉利以为我不敢出征,所以敢率兵侵犯,若是咱们后退一步,草原骑兵势必大肆劫掠,强弱之势,就看今日敢不敢战?” 魏征的身子坐在锦垫上,显得略微有些佝偻,脸上写满了嫌弃和嘲讽,“既然陛下昔日便有决断,今日何必问我?” 李世民长叹一声,轻轻的用手拍打心口,颇有些无奈道。 “今日非同往日矣。” 李世民看着坐在锦垫上,身材略显瘦削,一张脸如同枯槁的老树皮一样的魏征,心里无比的鄙视,“就你木头脑袋,你怎么知道当家有多难? 现在的大唐,岂是当初一穷二白的大唐? 我一有钱人跟土鳖打个什么劲儿?” 魏征似乎被李世民嘲讽的眼神激怒了,忽然仰头,扯着嗓子喊道:“陛下谬矣,今日的大唐与昨日之大唐,并无变化,变化的只是陛下而已。 陛下,有些事情根本急不得!” 魏征的嗓门大,口水足,李世民当面似乎感受了一场三月春雨,只是略带口臭。 “魏征!你很过分!”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 魏征却有些不依不饶,根本不去与李世民谈论君前失礼的问题,反而继续问道:“陛下,是您名垂青史,做个草原恭维的汗王重要些,还是大唐的千秋之业重要些,这些需要您心中有个衡量,做臣子说多了,您除了生气,也没多大用处!” 李世民四下寻刀无果,最后只能喘着粗气,气愤道:“赶紧滚!别人说话,都知道给朕留几分脸面。 唯独你,让朕看见你,就剩下一件事情,烦。” 魏征施施然起身,脸上不悲不喜,朝李世民拱手,“陛下早退可以,俸禄却是不可少的。” “滚!” 大明宫的瓦片瞬间跳了跳。 魏征一边儿走,一边儿还小声嘟囔道:“想做千古圣君,就这点气量。 嫌弃!” 李世民当年在战场上提刀杀人,早就练就了一副上佳的听力,魏征前脚走,他接着就忍不住,张嘴将魏征从祖宗到后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最后想起什么来,伸手去桌下探寻。 桌子底下的小家伙似乎因为过于害怕,滑溜的像是泥鳅,躲避了三五个回合,才被一只大手无情的薅出来。 “父皇,我……”小家伙身子瑟瑟发抖,面无血色。 李世民面目狰狞,“你知道的太多了,滚到乡下读书吧。” 待小家伙离去,李世民肚子喃喃自语,“得去罗家庄看看了,铁锤给朕留下个了不起的儿子。” 说着说着,李世民竟然有点脸红,“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朕怎么就瞎了眼。 哎。” —— “娃,那个公孙公子是谁家的娃?” 自从儿子掌家之后,罗氏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越来越多,而且皮肤也越发的细腻,果然女人的容颜都是养出来的。 夜晚的时光总是那么无趣,侍奉身旁的芸娘早就歇菜,打起瞌睡。 也就老娘那么神采奕奕,还有心情喝上两盅。 罗云生感觉很无所谓,管他是谁家的,干我毛事? “大概是某个被儒生忽悠傻得傻小子吧,满脑子的忠君爱国,一心思的大唐无双。” 老娘哦了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嫌弃。 最后双手捧着酒壶,表情很是严肃的点评道:“读书人,也就魏征有趣些。” “得了吧,您就是馋人家酿的酒。” 罗云生抢过酒壶,把灯一吹,就回到卧房休息去了。 因为庄子里养了不少鸡鸭鹅,所以罗云生是在交响乐中醒来的。 “我真的很后悔!真的!” 床上四仰八叉的罗云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老娘手持铁棍一支,正炯炯的看着他。 “娘,我这就起床锻炼身体。” 罗云生以极大的毅力准备起床。 老娘却摇摇头,“为娘是想说,为娘饿了,你抓紧点。” 罗云生很是无奈,人家的娘亲都是希望儿子出息,唯独自家老娘,不仅仅希望自己出息,还将自己儿子当厨子使唤。 这造孽的人生啊! “师傅,这跳绳真的不错,还能剪掉小腹的赘肉呢。” 原来芸娘也早就起床了,此时正在蹦蹦跳跳,罗云生仿佛看到了板块交融中的山脉,于海洋之中起起伏伏。 嗯,有些眼晕。 早饭简单吃了点,小米粥和咸菜。 完事儿后,罗云生拉着想吃两口牛肉的田猛学习下唐刀,可惜天生似乎不是练武的料子,最后无奈将刀扔给田猛。 示意他来一套,结果田猛却对罗云生发明的跳绳很感兴趣,“主家,这跳绳真是个好东西,我自从跟芸娘学了两天之后,会好几种跳法了,我发现这跳绳不仅仅使全身更加协调,连下盘的爆发力和耐力都增加了许多,这笔在腿上绑沙袋或者跳土坑强太多了。 主家,你还有祖上传下来的锻体之法吗?” “有,等我心情好了教给你!” 罗云生感觉自己太废了,怎么什么东西到了别人那里都能玩出花来,还能说出一大堆好处,偏偏自己不行? 待田猛跳了半柱香。 罗云生眯着眼睛,瞅了半柱香,心里琢磨着,这耐力,将来他家娘们很幸福啊。 最后还是罗云生看不下去了,要去巡视庄园,田猛才悻悻然的放弃了所谓的锻体神功。 清晨的罗家庄很是热闹,因为不少孩子要感激鸭鹅去外面。 沿着大道消食,罗云生颇为满意的看着那一排排升起的炊烟,还能味道肉味。 村子里的妇人不像是罗云生这般知道养生,就知道家里现在有点闲钱了,就给家里的娃买肉补身体,恨不得一天三顿顿顿吃肉。 导致罗家庄最近小肚子的数量飞涨。 罗云生感觉自己这个家主、族长有点像是封建君王巡视四海一样,那些领着鸡鸭,嘴里叼着熏肉的憨娃,就像是领兵等待自己检阅的大将军。 “族长又英俊了!” “族长,我能做你的部曲吗?” “族长,俺养的鹅可肥了!” “族长,俺家闺女的腚特别大。” 某个混入娃娃群体的中年妇人,看着英俊的族长,没忍住喊道。 正在后面跟着放鸭子的某个威武小娘,立刻羞涩的低下头。 罗云生加快脚步,远远的还能听到那小娘表面上羞涩,实际上仿佛开了广播一样的雄厚的声音,“娘,全听您的安排!” 实际真的当了族长,罗云生才知道什么叫做大权在握,手下庄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农田都是自己家名下的,而且凡是罗氏一族的族人,都完美的受自己约束。 甚至自己一言可以决定哪些整日妄图摸自己脸两把的妇人的命运。 不过大家都非常信赖罗云生这个年轻的族长,因为罗云生母子二人,是出了名的心善,而且也是因为罗云生的技术,让庄子里所有的将士遗孀都过上了好日子。 只要一双手摆弄梭子就可以养活一家老小,比起之前逼不得已,去长安的青楼被逼着摸那些软梭子不知道要强多少,有尊杨多少。 “那家是新来的?” 罗云生一眼看出了变化,因为新搭建的木屋虽然简陋,但是很精致,明显跟粗手粗脚惯了的罗家庄妇人不一样。 但房屋搭建的好归好,他一个外来户,一没有领到鸭子,二来,没有营生,只能自己开垦点土地糊口。 不过据罗云生观察,他家应该是没开火。 “主家,那是扬州来的杨家,据说死了男人,一个女人带着一窝小娃子,跑到咱们村口做针线活,挺不容易的,田管事挺可怜他们的,就让他们落脚了。” 庄子里没有啥新鲜事儿,大家七嘴八舌就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几个赶鸭子的小家伙还起哄,“那婆娘丑的很,瘦瘦巴巴的。” 跟在后面的妇人连连踹了几脚,心里暗骂,“等你长大了,要是能找到这样的婆姨,还不美死你!” 罗云生没心情听妇人们闲言碎语,只是觉得既然落户在罗家庄,就不能看人饿死,遂问道:“这杨家的几个小子,都是憨货么? 不知道给大家帮工吗?” 田猛在一旁摇头道:“杨小二倒是见过几次,个子倒是挺大的,可是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干活的料子,所以他还不如我受欢迎。” 保不齐是读书人家庭,不过读书人家庭也要吃饭啊。 “他们靠什么度日?” 罗云生好奇道。 田猛嘿嘿笑道:“主家,你忘了咱们庄子的传统了么? 没有手艺,可以去长安笑着挣钱。 听说那杨家夫人报名了。” “娘,你若是非要去做那种事情,孩儿就死在你面前!”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一个身材略显高大,却颇为俊朗的少年,手里拿着把匕首挡在一位丰腴美妇面前,双眼含泪,表情倔强。 那妇人一脸凄惨道:“娘亲总不能看着你们兄弟三个饿死!卖笑也没什么,起码糊口。” 少年的脸色明显因为饥饿有些苍白,可是却力气很大,用肩膀死死的顶着母亲前进的脚步,“娘,你不要去,我死了口粮也省出来了。” 说着就要将匕首划在白皙的脖颈之上。 田猛撇着嘴,在罗云生耳边说道:“主家,刀没开锋!” 罗云生拍了拍田猛的胳膊,示意他莫要说话,自己上前两步,高声喊道:“前面的是杨家二公子吧。 新来我罗家庄,可否需要些帮助?” 那少年瞥了罗云生一眼,眼角透出一丝狡黠,连连给心动想要求援的母亲示意,嘴上却喊道:“我们母子落脚贵地,已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些许小事,就不劳烦罗家主费心了。” 呦!年纪轻轻,就是一个套路狗,前途不孬啊! 罗云生欣赏道:“小家伙,哦不,杨小二可有跟我混口饭吃的想法?” 这南面来的人,就是比咱管众人伶俐许多,而罗云生做生意,恰恰需要手下人有这股伶俐劲头。 少年扭过头来,自信道:“在下自然有本事奉养母亲,谢族长美意。” 罗云生有些懵了,这孩子的演技那么好的么? 罗云生看了眼那丰腴貌美,表情有些呆滞的妇人,很明显他的母亲已经跟不上他的演技了。 孝子以死明志,减轻母亲负担。 恶毒的族长、庄主不管不顾,看着人家家庭破碎。 这种新闻,在以孝治国的大唐,足够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了。 “少年,你要是这么玩,我可就来劲了啊!” 罗云生咧嘴笑了。 《盛唐》正文 第27章 少年与诗 第27章 少年与诗 “老田,依照县里的规矩,村里若是有寡妇生活艰难,要怎么解决?” 罗云生准备吓一吓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那杨小二从南方而来,自然对于关中的法规不太清楚,所以罗云生一开口,他就显得非常的警惕,一双灵眸紧张的盯着罗云生。 田老头满面微笑,演技上线,非常配合道:“哎呀,若是生活难以操持,县里的官人就会派冰人过来,帮忙许配条件合适的人家,哎呦,到时候唢呐一响,轿子一台,这几个不错的娃,娃,就要改姓喽。” “娘,咱不改嫁,咱快跑。” 听到改嫁二字,母子二人的魂魄仿佛从天灵盖直接飞了出来,扭头就往回跑。 罗云生摇摇头。 罢了,罢了,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改嫁,也并不是所有人愿意守寡,眼前这位妇人明显是属于前者。 罗云生的内心还是充斥着怜悯之心的。 朱振也不想吓唬他们一家人了,转身对田老头说道:“回头安排以下,将这小子安排进褪毛作坊。” “不要!我不要!” 罗云生面带微笑,小样,你怎么不继续演了,你的孝心呢? 想在我这里不劳而获,还想来一个推辞二三的戏码,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当下罗云生皱眉道:“怎么,莫非你觉得靠自己的手脚养活侍奉母亲,不比靠你拙劣的演技侍奉父母更好一些?” 少年脸颊微红,别过头去,“村长,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罗云生淡淡的笑道:“聪明就要用在聪明的地方,有手有脚,靠自己的努力养活父母不是更好么? 坑蒙拐骗可以舒服一时,但谁能让你骗一世呢?” “就到中落,无非从头再来,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平凡之中往往蕴含着无上的机遇,关键是你得脚踏实地,关键是你能不能把握机会!” 罗云生略微带着一丝气愤的离开了,杨小二的母亲走过来,看着儿子眼眶里的泪珠,“孩子,你放心,为娘不会让你吃这个苦的。 这个村长看样子是个好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也不会难到哪里去的。” 确实,从罗云生开始捣鼓雪巾开始,村子里的妇人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舒坦。 而且若不是心善,人家也不至于搭理自家。 田猛见罗云生略有不快,就傻笑道:“主家,我爹其实当时想让他签契,直接做咱们罗家人,可是这小子全家都不同意!都快饿死了,还穷讲究。” 罗云生踹了这厮一脚,没好气道:“人家世家子弟,哪怕是再落魄,也不至于卖身!” 回到家里,一阵阵梆子声响起,这是罗家庄作坊的集体饭食时间。 当罗云生看见细皮嫩肉、相貌甚至比自己还要英俊三分的杨小二出现在褪毛大军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招招手将他叫了过来。 身上明显挂着一股鹅屎味的杨小二脑袋上还顶着鸭绒,眼神中带着畏惧,磨磨蹭蹭的走到罗云生面前。 罗云生看到他身上的污泥,上前想帮他擦了擦脸颊上乌黑的水渍,小家伙又如惊弓之鸟一般退了回去。 罗云生便没有自找没趣,“没听说蜀中杨家落魄了。 你莫非是旁支?” 杨小二摇摇头,声音有些畏惧,“我们家算不上什么世家,顶多是繁华过,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想让母亲过得好一点,希望村长您莫要怪罪。” “孺子可教也。 为母尽孝,实乃至善,希望你谨守本心。” 罗云生见小家伙畏惧的自己像是听见打雷的小母鸡,心中忽然玩心四起,在他脑壳上敲了三下。 敲完之后转身离去。 杨小二有些疑惑的抬头,要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丧父的穷小子,莫非这厮相中了自己母亲的容貌? 所以才这么关注自己? 一时间,杨小二看向罗云生的眼神越发的警惕。 母亲就是因为觊觎她容貌身材的豺狼太多,才跑到长安下面的村子里来住的,若是再进了狼窝怎么办? 少年不由的攥乐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 这个狗屁村长若是敢打母亲的主意,自己一定找个时间扎他个透心凉。 这边儿罗云生一边走,一边儿琢磨,这年头唐三藏还没去灵山佛学院留学呢,也没有敲三下脑瓜崩这个梗啊! 他三更天能来吗? 先不管那么多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看他自己,自己又不是救世主。 “不过这小子看着聪明的,若是好好培养一下,将来说不准是个挺不错的掌柜。” 小家伙站在原地发呆,一旁的田猛鄙视道:“一看你就是比我还笨,主家想瞧瞧你脑壳,看看里面有没有水。” “蠢货!” 杨小二懒得搭理田猛,扭头就走。 他发现褪毛这个工作似乎很适合自己,那些大鹅、大鸭子,被自己按在操作台上,用剪刀咔嚓咔嚓的剪下羽毛,听着它们的惨叫声,自己的内心竟然有别样的刺激之感。 杨小二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天生就暴虐? 他甚至想过,将鸡鸭的翅膀剪断,然后放进酒坛子里,折磨它们。 因为他去偷偷看过旁边儿的屠宰作坊,那牛耳尖刀在鸡鸭鹅的哽嗓咽喉滑过,鲜血噗噗往外流,他就格外的兴奋。 妈呀! 我怎么了? 不,我一定是为了小米粥和通宝才这么想的。 我不是这种嗜血的人。 想想今天母亲和姐姐妹妹吃到的把子肉,杨小二内心感觉很是快乐,有一种浓浓的成就感。 刚才村长敲自己额头那三下,杨小二已经猜到了,肯定是让自己三更天去寻他。 只是自己要不要去呢? 在杨小二看来,这个村长一定是个披着仁义外衣的大魔王。 自己去了,肯定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只是自己若是不去,那么母亲和姐妹刚刚享受到的幸福日子,就这样断送了。 心中越想,杨小二信念越坚定。 不行就刺死他,带着母亲亡命天涯。 杨小二到了罗云生宅子,土狗一样趴在石狮子上睡觉的田猛猛然睁开眼睛,唐刀瞬间出鞘,抵在了杨小二的白嫩脖颈之上。 “你怎么来了?” 田猛一双眸子在漆黑的夜里瞪得圆若铜铃,明显对于眼前少年的出现非常震惊,莫非是来刺杀家主,田猛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唐刀。 “是你们家主人让我来的,赶紧去传禀。” 杨小二软绵绵的说了一声,但是却气势十足,田猛下意识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 待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拍得杨小二摇头晃脑,眼前金星四散。 杨小二低下头,看似乖巧,双目如刃,恶狠狠的看着田猛刚才拍自己的那只手。 “赶紧进去吧,主家等着你呢。” 见杨小二甚是乖巧的样子,田猛懒洋洋的说了句,然后就继续趴在石狮子上托着腮,皱着眉头低声呢喃,“是不是我太蠢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三更天呢? 三更天啊,三更天,家主小二把手牵,哎都怪我长得太威猛,郎君总是把我嫌,把我嫌!” 杨小二嫌弃的瞥了田猛一眼,就在宛娘的带领下进了书房。 此时的罗云生正用吸管吸溜吸溜的喝着果汁,手里还捧着一本闲书,看的有滋有味。 心里却没有放在书上,而是琢磨着自己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靠做生意确实过得挺滋润的。 可是自己没权没势,一旦被世家盯上了,失去财富倒是轻的,可能命都没有了。 科举取士倒是不错,但是自己这文化水平有待提高,十年八年的不一定有效果啊。 正想着,无意间抬眼看到了有些畏缩站在一旁的杨小二,就指着对面的锦垫说道:“坐吧。” 他想到了另外一种模式,那就是宋明的商人富户扶持科举人才,反哺自身的模式。 当然,这也是眼下世家培养人才的补充模式。 寒门想要摇身一变,发达起来,最快的选择,就是给世家做女婿,然后得到世家的资源支持,从军或者从政,不过这跟鲤鱼跃龙门差不多,眼下世家的闺女,可是连李世民都瞧不起的。 朱振笑着说道:“小家伙,你是世家子弟,肯定读过书吧。” 杨小二闻言,眼前一亮,有些得意道:“四书五经,在下全都通读。” “真的? 那你做首诗给我听听。” 杨小二有些拿不准罗云生想做什么,但还是没有拒绝,最终酝酿了一番,眼神之中颇为回味的模样,双手笼在袖中,缓缓踱步,嘴里的调子略显沉吟道:“九春开上节,千门敞夜扉。 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 送酒惟须满,流杯不用稀。 务使霞浆兴,方乘泛洛归。” 吟罢,少年泪满青衫。 罗云生忍不住一声长叹,这也是人生啊。 《盛唐》正文 第28章 拜师 第28章 拜师 言罢,杨小二双目垂泪,似乎在感慨往日一去不复返,自己不仅仅要沦落到薅鸡毛为生,还要吟诗作赋愉悦一个地主老才,人生起伏之大,真的是让人唏嘘不已。 罗云生听完之后,低头琢磨了许久,倒不是他觉得此诗如何的意蕴高雅,只是他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实在是有待提高,因为他除了听出来这首诗应该说的是大富人家的奢靡生活之外,就只知道说牛皮或者666了。 不过钦佩是肯定的,咱毕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又在大学里图书馆里浸泡过几年的人才,这首诗好不好,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尤其是刚才这杨小二口中所吟之句,仿佛从曲子中唱出来一样,甚位悦耳动听。 吟罢,恰如古人所云,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当下罗云生有些欣喜道:“大好的才华,岂能这般葬送,我有意供你读书,让你去科举,不知你愿不愿意?” 杨小二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罗云生虽然有着偌大的家业,但说到底连寒门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地方豪强,这样的家族在大唐是经不起任何动荡的。 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培养代言人,亦或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立下功勋或者参与科举,才会犹豫保护自己家业的能力。 杨小二直了直身子,表情也不似先前那么谦卑,反而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望着罗云生,“您是想跟世家一样,培养读书人做官,然后做你的代言人?” 罗云生笑了笑,表情尽显淡然:“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像是你这般尊贵的世家子弟,就算是没读过几本诗书,官场规矩、士族礼仪肯定也非常清楚,如今你伏鸾隐鹄,锋芒隐匿而不得发,恰是我雪中送炭之时。” 杨小二见罗云生说话客气,倒也没摆所谓世家子弟的架子,只是有些好奇道:“既然你有意供我读书出仕,哪有为何不吝得罪与我,让我与草民为伍,用薅鸡毛这种卑贱之事羞辱于我呢?” 罗云生与杨小二倒了杯果汁,撒了些冰块,用吸管轻松搅拌了几下几下递了过去,杨小二接过竹筒,却见里面竟然有太极宫都未必有的冰块,而且冰块冰清澄澈,当下腹中大动,但又有些犹豫,便开腔道:“你哪里来的冰块,莫不是宫中偷得?” 罗云生不禁扬起浓眉,表情略显得意,“如何得来这冰块,将来你自会知道。 我只与你说说这让你劳作的事情。 我罗家虽然连寒门小户也算不上,但也立足泾阳县多年,将来拜见父母官,推举你明经也好,进士科也罢,总归要选心性上佳之辈,不然能否造福一方暂且不说,便是家族也会被连累。 况且圣人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假,但读书却未必比劳作来的简单,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勤奋读书时,你若是连小小的劳作之苦,都难以承受,我花真金白银培养你,又有何益? 罗家虽然微末,图谋的却不仅仅是眼前之利。” 罗云生的一番话,让罗小儿略显震撼,在他看来,一个地方的村长,亦或是地方土豪,见到落魄的世家子弟,无非有两种选择,要么紧紧的巴结,示好,以示将来换取巨额的回报,要么将其死死踩在脚下,为他们的自卑心换取无尽的快感。 倒是罗云生的谨慎,却让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种人即便是不培养自己去做官,仅凭自己也能让罗家迅速壮大,而自己若是追随其后,未必没有让家族东山再起的可能。 只是自己的身份,能否参与科举都是个疑问,若是将来他知道自己骗了他,自己又该作何解释? 杨小二略微一沉吟,便决定答应朱振,他不是死板的人,哪怕是将来事情败露,自己再想办法补偿他便是。 虽说每日薅鸡毛很是刺激,但总是有失体面不是。 见少年微微颔首,罗云生笑道:“今日也算是你的机缘,之后你每日只需去作坊做半日工,半日在家温书,晚上来寻我学些有用的东西,将来为官一方,也不至于为地方官糊弄,做个只懂得经义的书呆子。” 罗云生的自信,让自忖熟读经义的杨小二很是疑惑,他正了正冠,有些不信道:“经书中尽是微言大义,莫非还有什么不如您吗?” 罗云生笑道:“自是如此。” 想想父亲家资千万,自己自从懵懂开始,便受蜀中各路名师传授课业,今日竟然遇到一个村中土包子要传授自己课业,这让杨小二一脸的错愕。 您哪里来的自信? 罗云生淡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叛逆气息十足的少年道:“不给你开开新世界的大门,你总归是难以服气。” 罗云生一探手,从杨小二怀里抢过了牛耳尖刀,吓得杨小二环胸连连后退,面色潮红且惊惧。 果然是要来了吗? 我就知道,我的一生不会这么顺遂。 杨小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最后年少的他选择闭目等待。 这罗云生也算是个青年才俊了吧。 只是这耳边儿的噼啪声是怎么回事儿? 莫非他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想到这里,杨小二浑身越发的恶寒,连连后退,想要逃出房去。 “你来看,还能插进去吗?” 罗云生的声音很是温润,听到杨小二的耳朵里却仿佛晴天霹雳。 “我。” 杨小二本想逃走,却感觉一张宽厚的手掌递了过来,死死的抓着自己,一股热气似乎若隐若现的从胳膊传递到四肢百骸。 “这是……” 杨小二试着将大手递过来的有些烫手的尖刀插入刀鞘,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 杨小二又试了几次,却发现尖刀如何也回不到刀鞘里去,而且自己的额头尽是汗水。 罗云生嗅了嗅,眉头显得有些疑惑,却没多说什么,反而对杨小二继续问道:“你觉得为什么这刀不能归鞘了呢?” 杨小二摇摇头,还在尝试着把刀插进去。 “嗯!嗯!嗯!” 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凉了就能插进去了。 这杨小二倒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闻言将短匕直接放入水盆里,只听一阵呲呲之声,再插短匕竟然应声而入,非常妥帖。 杨小二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仔细观察短匕,一脸震撼。 “这!这!这怎么凉了就能进去了?” 杨小二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垫付了,仔细回想也不知道,哪本圣贤书里有这个道理。 倒是有点像是娘亲珍藏的那个图里面的画面。 哎呀,我在想什么。 杨小二使劲摇摇头,使自己躁动的内心平复一些,尽量不去忖度村长是否是个淫贼的问题,有些急促的问道:“村长,这是怎么弄得?” 罗云生对于杨小二的好奇,没有任何的傲气,但因为平淡,无所谓,再杨小二看来,却越显得高深莫测,“这叫热胀冷缩,这是物理学。” “物理学是什么?” 杨小二懵懵懂懂的问道。 罗云生笑着说道:“物理学无处不在,天明能看见光亮是物理学,双手错动能感觉温热是物理学,军队新兴的渴乌隔山取水也是物理,人懂得了物理,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罗云生双手拢袖,一副淡然的模样。 杨小二噗嗤一声跪在地上,罗云生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跪,罗云生先是感觉一阵香风扑鼻,再回神杨小二已经跪地磕头了。 “你这是做什么?” 杨小二一脸崇拜,凝神注视着罗云生道:“搬山取水乃是军中不传之秘,老师您竟然懂得明明白白,学生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况且老师想要资助学生求官,终归是师徒关系稳妥一些,学生此举也是希望老师放心。”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罗云生‘老怀大慰’的说道。 古代讲究尊师如父,这么说自己跟杨夫人那个美妇就是同辈了呀。 等到杨小二敬茶之后,朱振拿出一支笔,在纸上恶趣味的写道:“为大唐之崛起而读书。” 《盛唐》正文 第29章 再收一徒 第29章 再收一徒 夜深,灯火,虫鸣。 书房里师徒二人身形端正,一教一学,颇有几分各得其所之感。 “隋唐初仕,年轻官员多被委派为参军,你的经学为师自是放心的,但参军之道,多要求你懂刑名、钱谷、算数,大唐虽国势日强,却难免与邻国交战征伐,算数、钱粮就格外重要,为师先行教你算数,一来算数实用性强,上至朝廷内政,下至坊市买菜,都用得到,二来算数是物理学的基础学科,为你将来学习物理,乃至其他学科打下些基础。” 罗云生边说边写,“你看这是你一天之内,每半个时辰所薅的鸡毛的记录。” 罗云生对于繁体数字颇为反感,所以早就有计划在罗家庄推广阿拉伯数字。 他先让杨小二自己在心里默算总数是多少,然后他简单罗列个竖式,然后做了个加法,轻松计算出来。 “老师,您好快。” 杨小二并未因为自己刚开始计算,而师傅已经有了结果而感到沮丧,他从拜师开始,就知道师傅很厉害了,所以此时他很从心的表达了自己的崇拜以及不自觉之间流露出几分少年爱慕的心思。 与自己这小徒弟呆久了,罗云生发现他经常容易脸红,而且眼神里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崇拜。 这让罗云生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又有些隐隐担忧。 将来这小子出仕为官,会不会搞得跟称心那种角色似得? 窗户被掀开,让人厌烦的公孙日冶露出半个脑袋,小眼睛滴溜乱转,“云生兄,小弟来了。” 说完之后,不待罗云生去开门,便颇具大侠风范的越窗而入。 公孙日冶一脸羡慕的看着跟乖宝宝一样坐在锦垫上学习的杨小二,热切道:“云生兄,小弟可否蹭蹭课?” 杨小二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个小个子皮猴子一般的存在,心想这厮是来抢夺我老师的吗? 下意识的就要摸刀,便是连将他埋在哪里都考虑好了。 就是村西头的储粪池,据老师说,里面可以用来生产一种沼气的东西。 罗云生很是嫌弃道:“你们家大人连束脩都不给,就想来蹭蹭课,是不是有些过分? 话说,你们家不缺钱吧?” “师傅说得对!” 杨小二扬着雪颈,一脸嫌弃的看着一身锦衣的公孙日冶。 “小主人,这是老主人让小的给您带来的束脩。” 窗外一个肩宽粗颈,阔脸浓眉的大汉,一只手提着正在拼命挣扎的田猛,另外一只手将东西递给了公孙日冶。 接着院子里暴发了一场憨憨之间的血战,惹得老娘出马,一根铁棍,两头大包,这才安静了几分。 三人趴在窗口,看了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公孙日冶才有些悻悻然的打开卷轴,原来是一副临摹的兰亭集序,撇着嘴万分嫌弃,“我爹真是小气,竟然送他临摹的假货!” 接着,小家伙眼里仿佛都快哭出来,“云生兄,我爹抠门,你莫要嫌弃我。” 罗云生在课本上是见过兰亭集序的影印本的,虽然这幅字画自己没有啥鉴赏能力,但是其百变的风格,在罗云生看来足矣以假乱真。 而且看到兰亭集序,即便是罗云生耳朵聋,也听说过李世民让大臣假扮商人去骗购的故事。 当下咳嗦了两声,这才审视着看着公孙日冶,也不知道这算是雀儿,还是哪个,只是平淡的说道:“收徒不收徒的不重要,束脩不束脩的也无所谓,主要是兄长我喜欢亲近你这般热血少年,来来来,先给你师兄行个礼。” 公孙日冶懵懵懂懂,看着眼前身材骨架高大的师兄,却生的一副比自己还俊俏白皙的皮囊,但眼神却分外伶俐,像是一把刀子直刺自己的心窝子,当下从心软绵绵的作揖,“小弟公孙日冶拜见师兄。” 杨小二哪里知道师傅担心他接受了公孙日冶大礼,回头被老学究们打上门来,所以推自己当挡箭牌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不点颇惹人心烦,破坏自己跟师傅的二人世界。 要不还是埋了吧。 公孙日冶本来老老实实的行礼,忽然感觉天灵盖一凉,一股暗藏颇深的杀意扑面而来。 公孙日冶迷茫了,我怎么得罪师兄了呀。 于是补课小团队多了一个新成员,而且让罗云生颇为新奇的是,这个暂且不知道具体身份的崽崽,学习能力超强。 根本不用从头开始学,就砍了两遍,就学的头头是道,还举一反三。 甚至提出了疑问,有没有办法解决类似于111+111+111重复计算的简单方法。 罗云生大囧,我这才将加减法,你都要跳跃到乘法了? 就连杨小二看公孙日冶都有点不那么嫌弃了,毕竟是学霸么,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为师传你们技艺,一定要勤加练习,而且未经师门同意,莫要轻传他人,以免自身学艺不精,贻笑大方之家。” 罗云生躺在李大娘帮忙制作的躺椅上,颇为优哉游哉,神色悠然道。 “先生,明日的课业是什么? 学生想先温习一下。” 因为是两个人,学霸公孙日冶已经学会了举手。 刚想开口,却迟了一步的杨小二,挺了挺胸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甚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刀。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亮刀,不然这厮总是飘。 杨小二心中恶狠狠道。 “不用温习,也不用自学,明日教你们乘法,这是一门全新的算法,大唐没有的。” 看着被仆从护送离去的公孙日冶,杨小二跑到罗云生耳边,破像是告状的小学生一般,“先生,这公孙日冶一看就是个不乖的,回头肯定会将您的技艺到处胡乱显摆,到时候丢了您的脸面,可怎么办? 不如明日学生替您教训教训他吧?” 罗云生皱眉道:“关键是他还没显摆吧。” 杨小二望着公孙日冶的后背,咬唇道,小声叨叨道:“不管不管,师傅,我就觉得他将来可能干坏事,我要防微杜渐。” 罗云生苦笑,好么,莫须有的事情,大唐就有了么。 马背上的公孙日冶乎感背后阴风阵阵,连忙挥舞马鞭,对身边儿喊道:“快走!” 《盛唐》正文 第30章 吃祥瑞啦 第30章 吃祥瑞啦 夜深,睡眼惺忪的萧先生被忽然出现的公孙日冶吓了一跳。 本来自己准备处理账务到天明的,学生被发配到了下面的庄子,自己也要跟着受罪。 不过让他吃点苦也好,不然将来到地方为王,啥都不懂,自己这个当先生的也没面子。 萧先生对公孙日冶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他觉得他天资聪颖,将来那个位置不一定有希望,但是成为一代贤王还是可能的。 这小子抢过纸笔,献宝似得,盏茶的功夫就将复杂的账目算的明明白白。 “这是? 玩捏?” 萧先生震撼间关中话都爆了出来。 “先生,这是我在云生兄家里蹭来的学识,如何,厉害否?” “罗云生果然大才,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旁听?” 萧先生很没节操道。 “先生也觉得这算数之法厉害?” “自然!” 萧先生激动握拳,神色热切道,“若是我朝得到这种算法,各部的很多工作都会简单许多。” “我拿父皇临摹最完美的一副兰亭集序副本换的。” 小家伙正色道:“先生准备拿什么换? 云生兄可不是大方的人呢!” 闻言萧先生一脸悲愤道:“殿下,您这是哄抬学价啊!” 是夜,萧先生一夜未眠。 试着临摹了十几副兰亭集序,都是劣作,难入大方之家耳目,心碎。 …… 罗云生可不管别人是否一夜能否睡着,此时他正全副武装,领着村里的娃儿们,在围猎一头神兽草泥马。 这头神兽自然是他从随身农场放出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锻炼村里娃儿们的协作能力,顺便给他们改善下伙食。 “族长,您且稍退,让我来会会这野兽!” 少年手持短枪,小短腿转的轮圆,结果尚未靠近,就被草拟吗喷了一脸唾沫。 少年被迷了眼睛,分外气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而罗云生则趁着这个机会,领着更多少年,将一头草拟吗活活的扎成了马蜂窝。 罗云生笑着命小家伙们将草拟吗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喊道:“走,回村分而食之。” 杨小二本来正在温书的,结果听到村子外的喧闹声,就赶紧扔下书本往外跑,结果就看到了让人“热血沸腾的画面”。 师傅,领着村子一群半大的孩子将一头雪白的怪兽,给扎了透心凉。 这东西若是活捉上交给朝廷,当成祥瑞都成吧? 杨小二赶紧往队伍哪里跑,身后女扮男装的妹妹小声喊道:“二姐,你跑慢点,太快了,香气太浓,被男孩子嫌弃。” 杨小二一皱眉,这该死的身体,为什么总是有淡淡的香气。 待小跑到师傅近前,刚想劝说师傅,这是祥瑞,看看能不能救活献给朝廷的时候,就见师傅手起刀落,将神兽的生命终结。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公孙日冶也听到了动静跑了过来,见罗云生手里提着一只浴血的白色神兽,顿时脑海里浮想联翩,父皇让我来乡下读书,结果我就遇到了祥瑞,是不是意味着我就是未来的真龙天子? 结果他也尚未开口,就看见了草拟吗鲜血淋漓的场面。 这一次,杨小二怕公孙日冶强了自己的风头,遂率先说道:“师傅,这等奇物,何不献给朝廷,以做祥瑞?” 罗云生瞪了杨小二一眼,“说什么胡话? 哪来的祥瑞。 接着。” “还有你。” 两个人一人一条羊腿,剩下的罗云生将他们所谓的祥瑞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给众人。 自己则将羊腿放在烤架上烧烤,不时的还不忘记撒点孜然和辣椒粉,随身携带农场就是好,每日签到各种小福利少不了。 两个小家伙情绪都比较难以接受,尤其是看着跟罗云生一起的小家伙们都努力点火,烤祥瑞的样子,情绪甚至都有点崩溃。 这可是祥瑞啊。 过了半响,公孙日冶才鼓足勇气,跟刚才杀了羊,气势凶凶的罗云生壮着胆子说道:“云生兄,这是祥瑞,我是不会吃的!打小先生就跟我说,祥瑞要保护,打死也不能吃的。” 罗云生却不去管他,将辣椒面和孜然都撒好,又放了点盐。 香气扑鼻。 两个小家伙一起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有些犹豫。 “师父,我能尝尝么您的作品么?” 早起温书,尚未吃早餐的杨小二率先抵不住诱惑,瞪着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吞咽着口水道。 “拿去,拿去。” 罗云生也不小气,递过烤好的羊腿,便去指挥手下的小家伙如何烧烤,教导孩子们的成长,野性可不能少。 虽然罗家庄日子安稳,难免将来有强人进犯,让孩子们有点血勇之气是好事。 看着忙碌的先生,再看看埋头一个劲儿啃食,一个字都不说的师兄。 公孙日冶很好奇,吃祥瑞到底是什么感觉,遂小心翼翼的挪不过去。 “师兄!有话好好说!” 原来不知道啥时候,一把寒光闪闪,已然开光的断刃抵住了公孙日冶的心口,杨小二一只手握着羊腿,眼神杀气十足的盯着公孙日冶,嘴里的语气冷森森道:“臭小子,你想对师兄的羊腿动手吗?” 年少的公孙日冶哪见过这场面,没被护食的杨小二吓尿裤子就不错了,当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结果搞得杨小二不知所措。 “哎,你好歹是个小男人,我就吓唬吓唬你,你就怕成这样?” 杨小二内心异常崩溃,而罗云生也闻风而返,听大徒弟一番解释之后,笑着给公孙日冶这小子又烤了一支羊腿。 小家伙抱着羊腿,犹豫再三,先是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接着就如同黄河决堤一般不可收拾,风卷残云的拒绝起来。 罗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香么?” 小家伙头也不抬,含含糊糊道:“香!真香!” “这可是祥瑞,是神兽啊!” 杨小二的声音幽幽道。 小家伙脸色骤变。 “哇!我在吃神兽啊!” 小家伙泪流满面。 “我在吃祥瑞!” 小家伙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泪流满面。 场面十分混乱,罗家庄的孩子们,看着经常来找族长的少年,仿佛疯了一般,一边儿哗哗流眼泪,说自己吃神兽、吃祥瑞是天大的罪过,嘴巴却一点不松懈的,将骨头都咬的嘎吱嘎吱响。 造孽呦。 《盛唐》正文 第31章 再次拒接出仕 第31章 再次拒接出仕 在公孙日冶和杨小二明确参与到饕餮祥瑞的时候,朱振也终于可以安静的享受一顿草泥马盛宴。 “师兄,师傅与我们的不一样哎?” “闭嘴。” 杨小二嫌弃的瞪了师弟一眼,不过大眼睛依然不忘瞄向师傅那里。 就在大家如同野人一般,茹毛饮血的时候,罗云生竟然让田猛拿来一个烤架,里面摆上上好的竹炭,然后主仆二人拿出一根根早就准备好的竹签子,将切割好的肉条,穿成串,撒上香料和盐巴,烧烤了起来。 田猛还像模像样的带着西疆回鹘人的小帽,手里拿着蒲葵扇扇的很带劲,还是不是的拿起肉串在烤架上拍了拍,垫一垫,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了。 嘴里不时的喊道:“要不要麻!加不加辣!” 每考好几串,就嘿嘿的笑着,递给罗云生。 等到香味飘过去的时候,两小彻底变节,一趟小跑冲到师傅近前跪坐,羡慕的看着罗云生,“师傅,您不是常说好东西要分享么?” “不是说祥瑞不能吃的时候了?” 罗云生笑道。 “屁的祥瑞,这就是羊肉!” 公孙日冶瞪着小眼睛,眼神犀利的说道。 “来,来,来,小二你去找你师祖拿点酒,有酒无肉总是觉得少些什么。” “哎。” 杨小二抿着嘴撒腿就跑。 罗云生自从发现农场签到,总是能得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再也不担心没有香料啥的了,各种种子种到农田里,可以定期收割,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尝尝?” 这小烤条入喉,油腻的感觉仿佛直接在喉咙里爆炸,小家伙美的闭着眼睛,仿佛直接票上了云端。 “嗯嗯!” 公孙日冶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 待杨小二回返之后,嫌弃的轻轻的踢了一脚不懂事儿的师弟,也加入了战团。 罗云生则满意的半躺在一旁,抿着小酒,眯着眼睛打量着弟子们的吃相。 两个小家伙都很不错,很快就从最初的粗糙狂野中退了出来,虽然很美味,但是在饮食礼仪上面面世道,一看就是大家子弟。 吃饭一顿神兽之后,骨头和内脏经过一番处理,被田老头分给村子里最近表现好的妇人,可以留着做汤。 师徒三人肩并肩,躺在草地上,闲看苍云。 杨小二用脚将公孙日冶蹬的远远的,眼睛是不是的害羞的偷偷瞄一眼老师。 公孙日冶在草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一脸委屈的看着师兄。 不过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云生兄,你这般才华,连打小教我经学的先生都比不上你,你为何不去朝廷做官呢?” 罗云生摇摇头,妈的,你爹张嘴给我安排个妇联主任,谁受得了。 我不要面子的么? 杨小二听到公孙日冶的话后,顿时恼火,怒目相视,心想你这厮就是不知道廉耻,老师已经破格传授你学业了,还想将老师掳走当官。 老师去当官了,罗家庄的妇人们怎么办? 那么大的家业,交个你去打理么? 公孙日冶似乎听说过一些关于罗云生的故事,遂说道:“云生兄,小弟家里有些家底,也许能通过明经给你谋个出身,到时候咱连参军都不做,直接做令尹都可以。” 杨小二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小王八蛋到底什么来路? 令尹最低最低也是县令了吧。 说给就能给,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 旋即,杨小二又为师傅开心,若是师傅做了令尹,这么大的家业,不需要自己想办法,他自己也能保住了。 “不必了,赠予的富贵不是我想要的。” 罗云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被皇子举荐入仕,他如果答应了就是棒槌。 现在皇帝还春秋鼎盛,自己犯得着上来就给自己贴标签么? 我罗云生就算是要入仕,那也是皇帝有求于我,跟刘备似得三顾茅庐求我入仕。 不然,想让我入仕,门都没有。 是村里的姑娘不够漂亮? 还是烤架上的肉串不够香? 公孙小子略带失望,不过也没有勉强。 他知道像是师傅这般的大贤,不会在民间呆太久的。 又联想到师傅带着师兄在大明宫看见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的时候,那种夸张的表情,略带腹黑的公孙小子瞬间还有些小得意。 师兄,你等着,我一定会踹回来的。 一连个把月过去,又是一堂晚自习,公孙小子起身,一脸不舍道:“云生兄,小弟今夜就要回长安了,下一次再见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段时间,公孙小子在罗云生这里学了很多东西,从天文地理到生活常识,没有一样不震撼萧先生的。 甚至当他看到殿下用几根竹管,利用虹吸原理做取水器的时候,更是惊为天人。 当然最为震撼的还是数学账务一道,萧先生感觉自己处于半失业状态,他认为的那些起码半月才能处理完的账务,被殿下半个时辰就能解决。 最为气人的是,自己想要不耻下问,小家伙还一脸严肃的拒绝。 “云生兄说过,不许随意传授他人,以免学生懵懂,贻笑大方之家。” 数学这门学科,在唐朝还是有非常大的市场的,甚至国子监还有专门的学科,由博士和助教指导国子监生学习数学。 甚至在科举取士之中,也有明算科这一门选拔人才的方式。 虽然自己的老师未必懂得多少经学,但是单凭算学一道,就非常值得让人尊敬了。 况且自己老师、兄长还是个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的男人。 “云生兄,能否到长安一游呢? 家父很想请您去家中做客的。” 公孙日冶目光热切,满怀期待,罗云生说是自己的兄长也好,老师也罢,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学习榜样,更是一个非常好的玩伴。 对于年少的公孙日冶来说,是非常不舍的。 杨小二的脸上则略显暗淡,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显赫的家世,吃喝要靠先生,这一点跟师弟比起来,差太多了。 罗云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略微逡巡,其实他对于公孙日冶也有些不舍,这年头想找个好朋友,其实挺不容易的。 但家业在此,杨小二的培养也不能落下,最后只能无奈道:“罢了,我闲云野鹤习惯了,长安繁华未必适合我。” 《盛唐》正文 第32章 赠徒诗集 第32章 赠徒诗集 公孙日冶走了,暂时没有学霸的日子可能略显单调。 不过罗云生也没有闲着,而是在过了两三日之后,寻了一个阳光略显明媚的下午,将杨小二叫道跟前,“小二,你且过来。” 杨小二神色有些紧张,因为师傅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莫非师弟太聪明了,导致师傅已经嫌弃我了? 这就要将我逐出师门了? “师傅。” 杨小二有些胆怯道。 “杨小二是你的乳名吧?” “是。 父亲尚未给徒儿取名字,便驾鹤西去了。” 杨小二不敢告诉师傅自己真实名讳,便开始一如既往的满嘴跑马。 罗云生点点头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没有名字,你母亲也不像是识文断字之人,那为师便僭越一番,以免将来你游学在外,为人笑话,不知道你可愿意?” 杨小二心中顿时大为感动,他知道自己一直对师傅有所隐瞒,想必以师傅的聪慧也必有察觉,但师傅却依然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而且还愿意给自己起名字,这份恩情,无异于再生父母,当下双膝跪地叩首:“小二请师傅赐名,只是小二尚且年幼,希望侍奉师傅膝下,暂缓游学之事。” 杨小二心里很清楚,师傅今天要给自己起名字,怕是起了让自己出去游学的念头。 罗云生却笑着说道:“入我门墙,自然要扬我罗门威名。 先前为师的几名弟子,都是女流之辈,也不懂什么四书五经,导致为师在长安城的名号一直打不响不说,还让不少人怀疑为师是下作肮脏之辈,整日只懂与女流为伍,为师赐你名号,日后你一定要多与天下世子交流,帮为师正名。” 罗云生差一点就将当年做销售经理的那一套拿出来,罗门罗门你最强,罗门罗门你最棒。 杨小二低着头,脸色大红。 心里呢喃道:“师傅你好傻,说的好像你现在眼前的弟子不是女流之辈一样。 师傅啊,师傅,徒儿对不起你呀。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雌雄难分辨,只因你还小呀。” 不过既然师傅有意让自己去长安打响名号,自己自然不能坠了师傅的名头。 当下小脸甚为严肃道:“全凭先生吩咐。” 罗云生点点头,谦虚道:“我虽然不通文墨,却也在闲暇时看些杂书,给你取明空二字,杨明空以后便是你的名字。 明即明了,谓了真空之理,不异于色;色无自性,不异于空。 师傅总觉得你性子里杀气太重,希望能受佛法影响,明空见性,祛除杀气。” 杨小二再叩首道:“杨明空谢过先生。” 罗云生又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拿着背好,去长安扬名吧。” 杨小二接过小册子,本以为是地图或者是写给某位朝堂大佬的举荐信,接过上面却写着杨明空诗集几个字。 看上面的墨迹有一段时间了,杨明空内心对罗云生的感激又上升了数个台阶,他甚至想直接将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一并告诉自己的师傅。 但是却又担心因为欺骗,让师傅厌恶,所以一时间话到嘴边儿却开不了口。 若是说之前骗师傅,是为了混吃混喝,将来有能力之后,再去报答一番的话,现在的杨明空心里想的则是,日日夜夜陪伴在师傅身边,孝敬师傅。 师傅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和气息。 多少个深夜,杨明空甚至做一些旖旎的梦境。 她知道这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东西,但是奇怪的是,只要看见师傅,就会总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自己的年龄似乎可以看着先生慢慢长大。 可师徒关系的纠缠,又如同背负着枷锁。 揣着复杂的心情,打开诗集,第一页是一首叫做侠客行的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初看,杨明空就觉得非常的惊艳。 听村里的孩子们说,师傅前些时日,曾经身骑战马,跨着横刀,梦想着去闯荡江湖,是母亲的铁棍将他拉回了现实,想必这是师傅对于曾经梦想的祭奠之作吧。 只是师傅为什么说他不通文墨呢? 这么犀利的文字,这么慷慨的话语,怕是那些自忖熟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年轻士子也未必写的出吧。 再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杨明空很是震惊的看着先生,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可不似罗云生这般,人家是自幼受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的,这大漠、孤烟,四个字就将大漠壮阔雄浑的景象阐述的淋漓尽致,让人不禁幻想其中,感受其意境。 这真的太美了,幻想下,若自己是个男人,身穿铠甲,见到这等壮观景象,将是何其幸福之事? “鼎湖龙去远,银海雁飞深。” 这一首写的非常有韵味,想必是师傅游览骊山时候的感觉吧。 论意境和艺术造诣,竟然比前面的更好一些。 到了最后,杨明空已经彻底沦陷了,麻木了。 从未见过如此有才华之人。 一本薄薄的册子,大概十几首诗,杨明空很快便牢记于心。 但他的内心此时却又颇为复杂,一方面这诗是师傅给自己准备的,册子上的字也是师傅为自己倾情所写,自己恨不得将它搁在床头,日夜观瞻。 每一次深夜中醒来,便可以睹物思人,想起师傅挥毫泼墨,横刀赋诗的英俊面庞。 不对,我喜欢的只是老师的才情,才不是老师的相貌。 但这么好的作品,若是师傅拿到长安去,在诗会之上随便拿出一首,都足矣杨名长安,为高官贵人亲睐,接下来便是青云直上了,可师傅竟然想将这么好的机会给我。 我杨明空岂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拿着师傅的辛苦成果去换取高官显贵? 最终杨明空将诗集退回,“师傅,徒儿不能收,有这些诗集,师傅您能更好的扬名天下,并不一定非得由徒儿代劳。” 罗云生摆摆手,很是得意道:“虽然为师承认,你也有几分诗才,但是你那点才华,在长安这种才子云集的地方,并不是如何起眼,有了为师给你的保障,能让你更快的扬名天下,为师门正名。 至于为师,你不用担心,为师肚子里有的是货。 比如你看。” 罗云生推开窗子,看见恰巧有秋叶于树上飘落,随口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如何?” 再看远方的景象,有一群南飞雁,罗云生又顺口吟诵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如何?” 如果说之前,杨明空还只是震惊师傅的才华,如今见师傅出口成章,财气冲天,只剩下两个下巴着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再比如,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再比如,北风卷地百草折……” “师傅,求求你,别说了。” 此时此刻,杨明空发现自己竟然抑制不住泪水,此时他不是感动,他是被师傅吓哭了。 “我杨明空,不,武明空,不,武媚娘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人物做老师? 将来有一天,他若是知道我是女子,耽误他的传承,他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杨明空心中暗道。 “师傅,求求你,出仕吧,有这般才情,为何要在乡间与鸡鸭为乐。” 杨明空哀求道。 罗云生摇摇头道:“明空啊,你不懂,与鸡鸭为乐,与对牛弹琴,其实差不多的。 朝中的大人们,不懂的为师所言,不懂为师之道,去了也是白去,还不如在家里快快乐乐。 行了,为师知道你与那些俗人不一样,凡事讲究务实,不会拘泥虚礼。 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明日去长安扬名天下吧。” 《盛唐》正文 第33章 白龙鱼服 第33章 白龙鱼服 罗云生本意是要田猛护送杨明空去长安,却被杨明空一口拒绝。 田猛这个大汉虽然整日在师傅身边儿,但是师傅的风趣幽默,此獠一丁点儿都学不到不说,还憨厚粗俗的不行,实在是让人反感至极。 而且田猛的性格过于刚直,保不准还给自己惹麻烦。 反正如今圣主临朝,整个关中都是处于一种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状态,杨明空想趁着这个机会游山玩水,好好的感受一番关中的风情。 在罗家村外,一颗歪脖子树下。 此时两个车老板正带着斗笠,脖子围着灰色项巾,对坐在车上。 座位上摆着镴制酒壶,还有些牛羊肉,其中一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顺手赶走妄图沾光的蚊蝇,一脸不解的对同样坐车牛车上,默默出神,时不时还将酒壶直接拿起,对口小酌的男子问道:“圣人在宫里,总说要见见闻名长安的罗家庄,说关中可能出了了不起的人事,怎么您到了这里之后,却又一言不发?” 饮酒这男子,虽仅着一身朴素的褐色骑服,却难掩其英发雄姿。 短髯漆黑如墨,剑眉刀削如峰. 尤其是一双虎目,虽做假寐之状,却总给人一种睥睨天下之势,让人看一眼便不自觉的望而生畏。 耳畔响起山羊胡男子的询问,饮酒男子这才回神,收敛气势,一边儿打量着罗家庄的行人,一边儿开腔道:说道:“朕小的时候,有十几把良弓,自忖他们随我征战多年,杀敌无数,应该算是世间少有的宝物,但前些时日与宫中刘大匠观瞧,他们却告诉朕,都不是什么好弓,劝朕送给内府劈柴。” 山羊胡男子久伴圣人之侧,自然深谙捧哏之道,立刻表情肃穆;“何至于此?” 饮酒的男子非是旁人,正是白龙鱼服的当今圣主李世民,见男子相得益彰之问,面带几分微笑,解释道:“起初朕也疑惑,便问他原因。 那刘大匠与我说,陛下且看这弓的木心是否弯曲? 纹理是否不正? 这般弓箭射出去,即使弓有力,射出去的箭也不会直。 陛下用他战场杀敌,全赖陛下勇武,天下无人能挡。” 山羊胡男子似乎也回味起了尘封许久的往事,其实是在暗自忖度,连一个宫中匠人都这般会溜须拍马了,莫非本官要失业? 当下立刻抢白道:“今虽太平,臣却常回忆起与陛下征战天下的日子,现如今想来,陛下之勇武,确实史书罕见,便是项王在世也不过如此。” 李世民神态越发慵懒,这种屁话最近越来越多,且没有营养,愈发的让他觉得身边儿有个魏征到底有多重要。 他也没有搭理山羊胡男子的吹捧,反而继续说道:“从那开始,朕就琢磨,朕天天拿在手心的熟稔之物,都分辨不出好坏,更何况天下其他新鲜事物。 这罗家庄发迹时间尚短,却已经有了莫大的影响力,关中女子皆以有能买得起罗家庄生产的雪巾的夫君为幸,关中亦有数千百姓以此为业,朕更该慎言,说出去的话,对百姓有利否? 有害否?” 那山羊胡男子闻言,愈发觉得圣人处政之道手段纯熟,深谙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但眉宇间却没有什么喜意,大抵是因为君主太优秀了,便显得臣子无能。 自己又不似魏征那般杠精,总是在鸡毛里挑出骨头,又不是房乔那般治国有术,憋了半天,又不似杜如晦那死鬼一般,断事如神,只能从本职工作中找到了突破口,朗声道:“圣人的一言一行,臣作为起居郎,都会秉直镌刻在史书之上,陛下若是所言有半句不合天道,岂止是当今百姓的得失,便是千年之后都会损害陛下的英名盛德。” 说完此话之后,山羊胡男子还回忆了一番之前的风范,既没有魏征那么气人,又起到了劝谏的作用,最关键的是,还有三分拍马屁的成分。 嗯,深得乔玄的精髓了。 李世民用微不可查的眼神斜睨了山羊胡男子一眼,心中暗想:“你真敢这么耿直,朕铁定是让你归乡放牛的,有个魏征还不够?” 嘴上却骚话连篇,“有你这样的贤臣,朕之盛世何忧,待回宫之后,去内府领赏吧。” “臣谢圣人恩典。” 山羊胡男子还想开口,却听李世民道:“且住,有人来了。” 那山羊胡男子凝神望去,见一俊俏少年,背着个小包,正心事重重的朝着外边儿走来,看路线应该是本长安去的。 李世民正在罗家庄蹲点,见进出村庄的多是些女子,他们两个是男人,自然是不便发问,如今有男子出行,自然不会放过。 当下甩了个鞭花,抽的老牛满腹委屈,“俺当了那么久的吉祥物,也没犯啥错啊,您抽俺干甚。” 李世民摇晃着鞭子,喊道:“这位郎君,赶路么? 额是正伦车行的,看你是个读书人,给你便宜些如何?” 少年看着眼前两个浑身透着酒气的中年大汉,一脸的警惕,严肃道:“家师常说,关中路千条,安全第一条。 酒驾一时爽,却是亲人两行泪。 某有双脚,两位大叔请自便。” 山羊胡男子双眉一锁,当下便要过来训斥,心道:“圣人有命,岂是你要拒绝便能拒绝的。 真的是小地方的腌臜户,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世民瞥了一眼山羊胡老头,示意他莫要多言,转头再次看向杨明空,这一次反而换了恳求的语气,“郎君的恩师定然是不出世的高人,不然如何能说出这般有趣的道理。 不过恰如郎君所言,我等也是要回长安的,又不能酒后赶车,不知道郎君能否帮衬一把,替我们把牛车赶到长安,我们非但不要你钱,反倒给你十个通宝如何?” 杨明空先是听对方盛赞自己恩师,心里的戒心顿时少了不少,想来靠着罗家庄过活的人,田大叔肯定早就筛选过了,不会有什么坏人,自己拉着牛车进长安,一边儿学习,一边儿赶车,岂不是正应了李密骑牛挂角的典故? 才不是因为有钱赚呢! 摸了摸囊中羞涩的钱袋子,杨明空有些后悔,没拿钱了。 当下杨明空眼珠一转,表现的甚是犹豫,“赶车与坐车大为不同,消耗体力不说,我连读书的精力都要受限,这其中损失当如何?” 山羊胡中年汉子气的胡须都飞了起来,李世民却感觉眼前少年颇为有趣,笑着说道:“牛车上,还有些馒头和碎肉,郎君可自取。 郎君莫要多想,我们只是些腌臜粗鄙的车夫,想要沾沾郎君的文气罢了。” “善!” 杨明空摸了把腰间的短匕,自忖若是这两个醉汉敢对自己做什么,自己定然可以短时间内刺死一人,刺伤一人之,这放心上车。 甩了个鞭花,扬尘而去。 一群潜伏在周围草丛里的百骑司护卫,身穿应色灰黄色袍子,脑袋上还盖着简陋草帽,一脸尴尬的起身,心中思绪万千复杂。 “圣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们赶着牛车走了,我们怎么办?” “用脚量回去吗?” 最后众人商议一番,跑到公孙日冶的皇庄里借来几匹马,等到回来,却发现人家一行人早已远去,杳无踪迹。 却说马车上山羊胡臣子和李世民心中皆颇为后悔。 他们本身就喝了酒,身子反应并不是那么灵敏,君臣二人此行一来是了解罗家庄的情况,二来是找个机会,躲出来喝酒的。 不然别说在宫中喝酒,在宫里玩鸟,都有可能被魏征抓个正着,然后大放厥词。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赶起马车来,这般狂野。 关键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手捧着本《毛诗》,另外一只手拿着根鞭子,神态专注,还能抽到牛的关键位置,让牛跑的狂野而线路精准。 也亏得这牛车乃是皇家御用,是每年祭祀大典使用的豪车,不然早就散架了。 小勾小渠不躲,石头土坷不避,完完全全风驰电掣的感觉。 山羊胡起先还跟李世民能聊两句,“诸如您怎么知道他会赶车之类的话。” 后来干脆趴在车辕上哇哇爆吐,心里无比悔恨,“苍天啊,这是为何啊? 我杜正伦堂堂读书人,竟然沦落到在牛车上哇哇爆吐,这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节奏么?” 杨明空何其聪慧之人,或许先前误以为两个人是真的车夫,待见杜正伦哇哇爆吐,攀在车辕上的一双手白皙且无老茧,便知此人应该是朝廷的官员或者缙绅之流。 而另外一位诓骗自己上车的中年大叔,则气势恢宏,俨然掌握大权的人物,这种气势,便是之前来府上做客的达官显贵也不曾有过。 而此时杜正伦的心情也颇为复杂,甚至他对眼前的学子有些嫌弃,若是自己为考官,肯定不会让这位士子出仕,实在是他挥舞马车的过程中,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禽类粪便的味道,可能因为想掩盖这种臭味,还撒了香料,这让味道更加难闻。 想想满堂儒雅体面的官员,混入这么个年轻后辈,大家还如何办公? 尤其是年轻人要到处奔走,做一些杂货,到时候满堂喷粪香么? 李世民与杜正伦却不同,他觉得这年轻人,赶车去长安,却能手不释卷,定然是心志坚定,目光宏远之辈,而其手中的老茧,身上的粪便味道,让他找到了当初在军中躲在马棚里,依偎在战马身上取暖读书的感觉,当时自己身上也是有一股马粪味道呢。 想来这是个出身贫寒,却奋发向上的年轻人吧。 歇息的档口,李世民懒得搭理情绪几乎失控的杜正伦,转而一脸好奇道:“小郎君,你们这些年轻的士子,总是需要扬名天下才好做官的,不如你赠我一首诗,将来遇到读书人乘车,我就念给他们听,并附上你的名号,日积月累你也好广为人知。” 杨明空心想,这大叔倒是跟自己那蠢萌师弟破类,他之前还想把自己的诗印在雪巾上,这样全关中女子都用罗记的雪巾,全关中自然知道了自己的诗,也就扬名天下了。 这位大叔的做法可谓是异曲同工,只要有读书人坐车,就有人听诗。 只是你们真的是寻常车夫吗? 犹豫了一番,杨明空最终拒绝道:“能否扬名,看晚辈造化。 晚辈身无长物,却是配不上前辈的抬爱的。” 说着眼睛瞥了一眼从杜正伦怀里滚落在车里的象牙护板。 见杜正伦坏自己好事,李世民尴尬一笑,“既然你看破,且不说破,我更不能让你这晚辈白白赶车一场,你说我记,若是诗好,定叫你杨名长安。” 杨明空拱手行礼道:“前辈既然是私服造访罗家庄的,肯定是想了解家师。 至于我这个小徒弟如何,却并不重要,这般我赠前辈家师的诗一首,算是弥补你们未曾得见家师的遗憾吧。” “哦,罗小子还会作诗?” 李世民诧异道,“铁树开花了? 公牛产子了? 罗铁锤的儿子也会作诗了?” 正在惊讶之间,却听杨明空操着抑扬顿挫的强调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李世民闻言,瞬间正襟危坐,做享受状。 好诗! 《盛唐》正文 第34章 罗云生的远望 第34章 罗云生的远望 数日后的清晨。 徒弟去了长安也没什么消息,一夜酣眠的罗云生才不会想念自己的弟子。 倒是老娘大清早起来掰着手指头在数日子。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浮尘,围绕着娘亲身边儿,母亲的身体其实略显娇小,只是天生神力罢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父亲是如何征服这个可以挥舞着铁棒杀敌的萝莉娘的。 “娃!拿铁棍来。” 老娘的脸上浮起一抹慈祥的微笑。 “怎么了娘?” 罗云生惊恐道。 老娘的脸上忽然起了阴云,“我那徒孙已经数日不来请安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为娘气你太过于严苛,竟然让那么小的孩子自己去独闯长安,心中气愤,所以想打你一顿出出气。” 罗云生才不会搭理老娘这一茬,懒洋洋的往床上一趟,“教不严,师之惰。 让他去长安磨砺一番,是我这个先生的责任。” 老娘脸上满是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就是为了偷懒。 你自己已经放弃未来了,为何连我的徒孙也不好好的培养? 莫非我们这一家,都要跟你说的那般,做一条条咸鱼,混吃等死不成?” 罗云生辩解道:“冤枉啊娘亲,我最近可是在为村子,甚至附近几个村子的未来愁白了头呢。” “愁什么?” 提起正经事,老娘也颇为担忧,她是暂代过族长的,知道一族之长颇为不容易,尤其是附近几个村子,也逐渐向着罗家庄靠拢,她知道儿子肩膀上的担子非常重。 罗云生努着嘴,思索着说道:“娘亲,您看,村子里的妇人主要工作便是做雪巾,虽然有些积蓄,但是咱们能够提供的材料却是有限的,所以孩儿得给他们另外开财源啊,不然孩子读书怎么办? 孩子娶妻,盖房怎么整?” 其实不仅仅是妇人们的财源,罗云生也需要啊! 虽然他不喜欢钱,但是他喜欢挣钱的过程。 作为一名销售出身的穿越者,他总是感觉只要有一日没有订单,这心里就会有非常沉重的负罪感。 “阿嚏,这天气怎么才入秋没多久,就开始冷了呢。” 老娘缩了缩身子,轻轻松松用被褥包裹住了自己。 自从儿子有出息,罗氏彻底堕落,竟然还延伸出了宅的属性。 除了锻炼之外,现在都很少去串门了。 “冷?” 听了老娘抱怨,罗云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如今的关中平原破坏非常严重,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需要砍柴取暖,柴炭价格昂不说,而且还破坏生态环境。 要不搞煤炭生意吧?” 虽然煤炭在中国有着丰富的利用史,但是却一直不普及。 若是自己买下几座矿山,那岂不是会直接成为传说中的煤老板? 还有之前计划之中的羽绒服,棉服、棉被这些都是影响深远的产业,老子很有可能成为大唐首富啊。 尤其是后者,根据罗云生观察,虽然现在还是唐朝,但是关中的生态破坏非常严重,很多土地并不能高产,长安一带的经济地位正在下降,但因为其政治地位,军事地位,又必须作为首都存在,朝廷眼下只有七八百名官员,人口也少,经济压力还小一些,但是等到官员膨胀,人口激增,土地和经济压力势必会激增,隋朝为何开辟大运河,就是因为隋炀帝预见了这场灾难。 而隋朝面对的压力,唐朝随着逐渐强盛,依然会有,甚至更为严重。 在罗云生眼里,彼时选择一种新的抗旱农作物,或者新的经济农作物,让南北沟通活跃起来,就会势在必行,不然经济中心不断南下,北方的衰弱,会成为必然。 一个关中衰弱的大唐,还叫什么大唐? 唐玄宗为什么崩了? 开元盛世为什么说崩就崩了,无非就是财政败坏,唐玄宗在重视姚崇、宋璟、张九龄等贤相的同时,又不得不重用宰相裴耀卿、杨国忠等人来敛财,最终计划矛盾,财政问题爆发,国家彻底崩坏。 甚至于从武则天时期,这个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不过武则天巧妙的采取了吃完长安,吃洛阳的做法而已。 “开矿,养鸭子,搞羽绒服,种棉花,做一番大事业。” “说不准,小爷搞搞经济,真的能给大唐逆天改命,也说不定呢。” 罗云生感觉自己终于有一次脱离了小打小闹的活动了,不过感觉比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穿越者,亦或是毁其宗庙,灭其种族的豪杰们,还差十万八千里。 说做就做,罗云生叫来了老田,让他去召集以罗家庄为主体的附近村庄集群。 罗云生一看,门外外黑压压站了一群村代表、村长,老娘在窗户边儿上偷看,顿时感觉大为不喜,因为他感觉儿子站在高台上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死去的那个铁锤。 罗云生干咳了一声,“想必大家都听说了罗家庄最近的新动作了吧。” 其实不用罗云生说,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也准备来见见这位广施德政的族长了。 起码大家都是邻居,给你干活,过过好日子,你不反感吧? 尤其是随着村子里的一些小娘长大成人,嫁到邻村之后,附近的村子多多少少还有了些血缘关系。 见大家都不断附和,罗云生点点头说道:“没错,今天本庄主就要给大伙说说咱们这个团体下一步的发财大计。” 嗡嗡嗡! 一听到挣钱,下面的人都面露喜色,止不住的问东问西。 大家都是村里的小老百姓,根本没什么远大理想,能挣钱就非常不错了。 “都闭嘴!听郎君说。” 田猛见到场面有些失控,就大喝一声,稳住场面。 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罗云生身上,这让罗云生有种销冠重新站在领奖台上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提提气,“人的一生非常短暂,是守着二亩薄田,与老婆孩子一起喝粥吃野菜艰难度日,还是每日大鱼大肉、穿绫罗绸缎逍遥快活,靠得全都是大家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很多人对于跟着我们罗家庄一起干还心有疑惑,认为放着家里的农田不去种,到时候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但大家仔细看看,村子里、镇上那些家里住着瓦房,出行有车有牛的地主老才们,谁是靠种田种出来的财富?” 田老头瞪着眼睛,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感觉少主人这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瓦岗山上忽悠大家伙扯旗造反的李密? 我靠,少主人不是要造反吧? 众人的脸上也非常的疑惑,因为罗云生在泾阳县那是属于非常有影响力的存在,大家都是看着罗家庄从寡妇村摇身一变,成为今天这般富裕模样的,心里自然有一股盲目崇拜。 所以罗云生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会忍不住跟着思考。 很多年轻人跟着默默的点头,说实在的,靠种田挣得那点小钱,够干啥的,连媳妇都娶不上,更别说家里人生病啥的。 “我想大家心里很清楚,种田致富是很难的,上战场致富是要命的,读书致富是要讲条件的,所以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想要发家致富,想要过好日子,不是大家有没有进取之心,是大家有没有门路。” “罗大郎,你说的太对了。” “俄闷想跟着你干!” “求求大郎给俄闷一个机会吧。” “大家伙都很有眼光,我罗云生跟那些只想着自己发财升官的人不一样,我最大的目标就是带领着所有人致富。” 想想这么多人都将追随自己过活,罗云生定定神慷慨激昂道:“大家都跟着我或多或少的做过雪巾,知道我的品性,我准备带着大家再干票大的。” “罗大郎,你说便是。” “对啊,罗大郎,莫要卖关子了。” “咱们都听你的。” 罗云生觉得似乎以关中人的耿直,根本不需要自己打鸡血,只要说跟着我有肉吃就足够了,当下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每年关中的冬天都会非常冷,所以我决定就从关中人最迫切的冷暖入手。” 关中冷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大不了大家在家里呆着不出门就是了,你怎么入手? “郎君,这是怎么个章程呢?” 有人立马问道。 《盛唐》正文 第35章 蜕变 第35章 蜕变 罗云生终于明白,为何古代那么多人登高一呼,就敢扯旗造反。 实在是在地方上豪强豪杰,影响力太大了。 随着自己一声令下,以罗家庄为核心区域,方圆十余里,都开始进入了一种紧急的准备工作状态,所有人都开始以罗云生的意志为运转。 每个村子,都派族老和青壮进驻罗家庄,随时听令,传达罗云生的号令。 罗云生也开始以极其高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之中。 翌日,正在吃早餐的罗云生见到了一夜未归的田猛。 “打听到杨明空的消息了吗?” 罗云生放下手中的碗筷,略显紧张的问道。 虽然罗云生知道,贞观朝政治比较清明,但是毕竟是封建社会,剪径的强人,做奸的和尚,还是存在的。 想想自己那小徒弟细皮嫩肉的,万一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 田猛低声说道:“郎君,我打听了,有人见到杨明空进了长安,可是接着一连数日,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跑到哪里去了呢? 这孩子那股伶俐劲儿,看样子不会吃亏啊。” 罗云生面色平静,心里却更加担心。 毕竟是第一自己徒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正琢磨着,芸娘推门而入,说道:“师傅,萧公子来了。” 萧潇岳神态有些疲惫的走了进来,先是去拜见了长辈,然后才与罗云生跪坐在一起。 罗云生又问:“托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萧潇岳手里端着的茶杯被罗云生一把抢走,见罗云生一脸关切的模样,萧潇岳略带哂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如何关心别人。” 话到嘴边儿,半遮半掩,眼神飘忽,似乎有意拿捏罗云生。 罗云生见这家伙不慌不忙的样子,反而不担心了,“想说便说,等我自己打听出来,可就不值钱了。 芸娘,送客。” “别呀。” 萧潇岳恼火道:“你这人好不风趣,我只知道你这徒弟现在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被朝中权贵,奉为座上宾,但是具体在哪里,却似乎涉及到了朝廷机密,我也打听不到。” 罗云生疑惑道:“我的徒弟,出了门就成了人家朝中大臣的食客了? 这也太掉价了吧?” 萧潇岳撇着嘴道:“人家堂堂正正的世家子弟,八成在长安有熟人,学了你的本事,自然要另寻出路,莫非还跟你兄长我一样,天天守着你这个土财主不成?” 接着翻着白眼道:“有些人,放着真的兄弟情不顾,非要教什么弟子,如何打眼了吧?” 被萧潇岳嘲讽,罗云生心里却不见丝毫郁色,笑着说道:“若是他被人三言两语匡走,只能证明我这个做先生的,能力不足,前景不佳,不值得他人托付罢了。 行了,你且回吧。” 萧潇岳跟球一样,根本不管罗云生的送客,在锦垫上滚来滚去,防备田猛薅到自己衣领,语气中带着千万不满道:“云生兄弟,莫要以为哥哥不知道你又寻到了发财的路子,无论如何你也带我一程。” “我这都是小钱,而且颇为辛苦,你何必掺和?” 罗云生警惕道。 “你怕是不知道为兄我在长安城的名号。” 萧潇岳气势雄浑道。 “无非散财童子四个大字。” 罗云生嘲笑道。 “那你还赶为兄走,你不知道为兄的大排场是需要钱财的么? 赶紧带为兄发财,最近长安城赛车的赌金又涨了,为兄输得厉害。” 罗云生摇头轻叹道:“你非要与我合伙做生意,也不无不可,只是我做的生意都是些看起来有辱门风的东西,你便不怕族中将你逐出家门吗?” 罗云生对于从商倒是没有啥羞耻感,但是总感觉自己做的事情,容易被儒家的大佬们嘲讽。 “呸。 老子对于长安的傻货们来说是散财童子,但是对于族人们来说,却是地地道道的财神爷,没有我在长安银弹开路,萧家的生意如何并行南北。 至于丢不丢脸,无所谓,为兄反正不在乎。” 罗云生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来试试?” “走着。” 萧潇岳腆着大肚子,一点儿都没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跟着罗云生来了鸡场,就开始学着工人的样子薅鹅毛。 正在薅鹅毛的两个妇人,看着衣着华贵的萧潇岳满头大汗,顶着鹅屎在笨拙的薅鹅毛,一脸的惊愕。 要知道,这位可是萧家的公子,怎么也干起这种行当来了? 妇人们的心思简单,总是觉得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是危险人物,所以不自觉的离着萧潇岳远了一些。 罗云生走到操作台,看着这家伙笨拙的样子,便对几个妇人摆摆手,“你们过来教教他,一定要让他明白工序。” 田老头老颤巍巍的说道:“郎君,这可是萧家的公子,来这里掏粪薅鹅毛是不是有些不好?” 这年头贵族可是相当讲究礼仪的,这要是让人家家长知道了,不来砸了庄子? 罗云生拍拍手,望着堆积如山的鹅毛,摇头道:“有些事情自己不懂的原理,很容易让外人欺骗。 他想跟我做生意,怕吃苦怎么行?” “老田,你先看着他,别让他调戏庄子里的妇人!” 正在干活的萧潇岳肥脸一白。 狗日的罗云生是到底有都看不起人,小爷我是多么堕落,会对一群寡妇动手? 而且还是整日掏粪的寡妇? 老娘最近酒意不佳,见罗云生回来,立刻一脸怨气,幽幽问道:“明空那孩子可有消息了?” 像是罗家庄这样的庄子培养个优秀的士子不容易,尤其像是杨明空这种天才,更是难上加难。 “听说是被朝廷大员奉为座上宾了。” 罗云生淡然道。 “那他怎么不捎个口信,或者写封信回来? 莫不是攀上高枝儿,就把主家抛到一边儿了?” 老娘有些怨气道。 罗云生不以为然道:“娘,孩儿选的弟子,您还不放心吗?” 罗氏点点头,“也是,明空那孩子,虽然外表冷漠了些,心底还是念旧情的,就担心一入公门,便身不由己了。” ―― 为了加入罗云生的新生意,萧潇岳还在鹅绒厂里干活,得到了主家收益的妇人们,一边儿用嫌弃的语调说这话,一边儿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手里的工作。 “嘶嘶嘶!” 忽然一阵钻心的疼传来,萧潇岳知道自己的手起泡了。 “果然天下没有一种生意是容易的。” 同时萧潇岳也并非没有收获,在周边儿妇人的教导他,他知道了那种鹅毛是可以利用,在处理鹅毛的时候,又该使用那些具体步骤,如何处置最省力,鹅毛该如何蒸煮,如何晾晒,很快便让他懵懵懂懂的了解了流程,一直到了中午。 大家坐在食堂里,每人领了一个鸡蛋,一大碗面条,上面还飘着些鸡肉块,对于罗家庄来说,这大抵是最不缺的东西。 萧潇岳头一次感觉,身而为贵族的他,竟然与百姓同食也能感觉到一丝异样的快乐。 只是手疼的厉害,端碗的时候,还有些摇晃。 “你这孩子,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为了挣钱,怕事连命都不想要了?” 老娘看着满手血泡,却在肆意扒拉面条,甚至连贵族礼仪都望到一边儿的萧潇岳心疼道。 “伯母。 云生就曾不止一次说过,世家不仅仅是权利,也是责任,之前我了解不多,今日为云生所引导,算是明白了几分。” “狗屁的责任!你就是喜欢钱。” 老娘骂了句之后,用手按在萧潇岳脑袋上,替他划拉了两个鹅绒。 对于这个萧家的孩子,她倒是挺喜欢的,而且与自己儿子关系不错,将来说不定是个助力。 “学学就得了,别非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不,伯母,这里面有大学问呢。”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萧潇岳却经历了许多,他明白了哪怕是在下的作坊,也有一套属于他的工作流程,有大量的细节需要注意。 身为上位者如果这些细节都不懂的话,那就只能等着为人欺骗,再想挣钱可就难了。 《盛唐》正文 第36章 寒冬难过 第36章 寒冬难过 这个世界最怕的是什么? 那些比你有钱,比你有权势的豪门二代,比你还努力。 罗云生就在萧潇岳这个死胖子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深深的恶意。 回到长安之后,萧潇岳离开启动了萧家庞大的网络,他想参与,现在养鸭养鹅肯定来不及了,但是不妨碍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收购。 毕竟散财童子这个雅号不是白来的。 长安各大世家手里的鸡鸭鹅被全部被萧潇岳高价收购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家主,这萧家是不是疯了? 怎么任凭他们家子弟胡来,萧公子这些时日,就像是散财童子一样,将长安大街小巷,甚至周围村子的鸡鸭鹅全都没有放过,全都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给买走了。 咱家以高于一成的价格收购了一笔,从中竟然转了上千緍(贯)。” 负责打理下面农庄的长孙财喜上眉梢,不断的跟长孙无忌汇报着自己做倒爷的事迹。 长孙无忌倒是不在乎这三瓜俩枣,千贯而已,还不够自己买一匹上等的西域宝马的呢。 但是看到萧家这等憨批,他心里就是很开心啊。 “做的不错,但是还有提升空间,你别光想着在中间赚一层,他们不是想买吗? 你去将长安周围州县的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全都买下来,然后坐地起价,卖高于市价五成难道不好吗?” 长孙无忌不愧是跟着李世民打江山的狠人,在别人还偷偷摸摸赚差价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垄断原材料,提高市价了。 “萧潇岳的背后站着罗家的孩子,那孩子本事大着呢,这鸡鸭鹅肯定有用处,即便是砸在手里,咱们也可以有样学样,跟着大挣一笔的。” 对于罗云生和萧潇岳的事情,长孙无忌也听说过,但是他也不想不痛这些家禽卖回来有什么用。 不过跟着长孙无忌多年来混迹朝堂的经验,大抵跟着聪明人,总能吃口肉,甚至还能把聪明人的肉给夺了―― 罗家庄。 罗云生看着仓库里几乎盛不下的鹅绒鸭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就是世家的力量啊。 “郎君,这些鸭绒、鹅绒有什么用吗? 平日里老百姓都是剪掉直接扔出去的。” 虽然对于小主人很是信任,但是老田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老田,你放心便是,我自有打算,这些东西在百姓手里没有用处,但是在我手里,便是金山银山。” 罗云生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后世的冬天,羽绒服可是要人手好几件的。 而罗云生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羽绒服搞出来。 这一点都不难。 难得是以前没有人想过这么做。 或者说想过这么做,但是没有这个生产力。 “田猛,你去一趟长安,跟萧潇岳说,不要在乎钱,多贵咱都收。” …… 太极宫。 正在手里捧着《云生诗集》的李世民听到百骑司的汇报之后,忽然龙颜大怒。 “混账!” “混账!” “朕相中的大才子,每日自己在家里让乡亲们掏粪薅毛也就算了,竟然发展到长安来了?” “为了薅毛,他们竟然将市价提升了三成,这简直是不顾百姓的死活!”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李世民愤怒中带着羡慕。 朕真的好羡慕人家啊,我除了让抓钱令史去放高利贷,竟然就没有其他的发财渠道。 罗云生和萧潇岳做的事情,对市场影响力非常大,自然逃不过百骑司的注意,李世民很快就得到消息,顿时想起来今日自己吃的鸡块似乎比平日小了许多。 想来定然是小鸡少羽,这才没被收走的。 李世民越想越气,“这小兔崽子好大的本事,连朕的内侍省都跟沦陷了?” “陛下,罗云生只是自己在族中干,萧潇岳确实动员了萧家的力量,这样对市场破坏太大了,要不要臣去敲打敲打。” “去干什么? 去跟人家谈论不要薅鸡毛吗? 这两个小兔崽子不要脸,朕还是要脸的。” 李世民一脸怨气无处发泄道:“他那徒弟如何了?” “杨公子在户部确实做的不错,听说把戴尚书累积的账务理得很清晰,约莫再有半旬就可以了。” “嗯。 这件事情你要提醒朕,半月后要放人,民部不要脸,朕还是要的。”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前来通报。 “陛下,戴尚书求见。” “去通知内侍省,让他们把关中一带所有的鸡鸭鹅,能收购的全收购了,朕倒是想看看,这两个小疯子,能吃下去多少。” “陛下,毕竟是两个孩子。” 内侍张铎劝谏道。 “孩子怎么了? 孩子犯了错也要罚,若是吃不下,就等着朕的板子。” 李世民很气,最后直接将诗集扔在了一边儿,至于给杨明空的诺言,很不自觉的被李世民忘记了。 戴尚书穿着厚厚的皮裘,依然感觉到浑身发寒,没办法年纪大了。 今年的冬天那么冷,保不齐又是一场灾难。 进入大殿,简单行礼之后,便开始汇报工作。 “陛下,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似乎是一种历朝历代都经历过的现象。 臣去过钦天监了,也查了不少民部的资料,还让魏征查询了一下史料,若是这种寒冷加巨,长安百姓的日子可就难了。” 戴尚书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忧愁。 古代的城池和农村,没有工业化生产,到了冬天那是冷的吓人的。 “可以让民部采购些木炭,让长安的世家也配合一下。” 李世民开口道。 “陛下,长安周围的林木是有数的,咱们也要为后人着想。” 戴尚书身为户部尚书,不仅仅是考虑眼下,还要考虑未来,是相当负责任的官僚。 而且木炭这东西,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消耗品,要长期购买的。 “那可否烧石炭?” 李世民有试着问道。 戴尚书:“陛下,石炭这种东西有毒,每年都有耐不住寒冷,挖了石炭来用的百姓,全家中毒而死。” 李世民:“绕来绕去,还是得烧木炭,可是若是不加大开采量,价格会飞涨,到时候势必会有百姓冻死啊。” 戴尚书的脸色越发愁苦:“陛下,何必到将来,现在木炭已经涨价了许多,世家们都正想囤积,届时百姓的日子难了。 臣听说,韦家、崔家都已经开始去南方收购了,印子钱都接了一大堆,捉钱令史倒是有的忙了。” “若真是如此,民部可有钱款拨出来赈灾?” 李世民是个非常讲究的君主,他不会因为嫌弃两个孩子,便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自然更不会轻易动用手中的权利,因为这点事情去压迫世家。 世家需要削弱不假,同时也是大唐统治的基石。 若是因为自己治理的问题,便去动世家,那便缺了理。 “陛下,民部的款项年初就定出去了,年末花钱的地方又多,这等灾祸,怕是靠民部撑不下来。” 戴尚书心里苦啊,别看自己掌握着大唐的钱袋子,但是民部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那戴尚书先回去坐堂,朕也想想办法。” “陛下,听说您与罗家庄的雪巾生意里有股子,不知道能不能抽出一笔钱来,暂借给户部……” 戴尚书的老脸微红,作为臣子,却要主上花私房钱来救灾,说出去不要太尴尬啊! 李世民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美好了,呼吸也变得粗了几分,若不是眼前是个身体虚弱的老文士,自己一准儿跳起来,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拳头揍人疼不疼。 那是朕修大明宫的钱! “先下去,自己想办法,别总是打朕的主意!” 李世民瞪了戴胄一眼,甚至不满道。 “陛下,魏征魏中丞求见。” 内侍道。 “不见。” 李世民的身躯往龙椅上一趟,做着最后无用的抵抗。 《盛唐》正文 第37章 挣小爷的钱,不怕小爷砸盘吗? 第37章 挣小爷的钱,不怕小爷砸盘吗? 资本的积累是残忍而血腥的,世家豪门的家业积累也差不多。 自从萧潇岳停止了他的赛车活动,整个长安城似乎消停了不少,西域的胡商也整天猫在家里琢磨发财的路子,但大多数都浅尝辄止。 没办法啊,世家的力量太强悍了。 目前最发财的两个项目,他们都做不了。 薪柴世家可以囤积,人家世家的说法是家大业大,需求大。 而他们收购超过十五天的木炭,就有武侯登门,骂骂咧咧的将木炭以市价买走,然后发出警告,再敢囤积居奇就砍头。 鸡鸭鹅他们可以去乡下买,可是老百姓见到胡商要么躲,要么就拿出锋利的柴刀,想砍几个细作立功。 逼得一群胡商整日琢磨着,大唐的冬天太不友好了。 “戴尚书,要不咱们民部也买些鸭子和鹅,然后倒卖给罗家庄吧,现在卖鸭子的人,都赚疯了。” “哦?” 戴胄疑惑的看着属官道:“卖鸭子很挣钱吗?” “根据手下人探听得知,仅仅是倒卖鸭鹅这件事情,长孙家就赚了五千緍了。” “这么多?” “这算啥,陛下的内侍省赚了一万多緍了。 甚至有谣传说,必要挣了十余万緍。 尚书,你先说这罗云生是不是傻,这银钱给咱们都够赈灾了。” “别管别人傻不傻,陛下有钱了,走,赶紧去拜访魏征。” …… 在百骑司和民部的观察下,萧潇岳和罗云生真的化身了散财童子和财神爷。 这几天两个人跟疯了一样,将手中的钱财花了个干干净净,一个跑到族中筹钱,一个抵押产业。 整个长安城,凡事带毛的东西,都难以躲避被买买买的命运。 整个长安城的勋贵、世家都躲在家里,烤着木炭,喝着美酒,等着看罗云生和萧潇岳的大笑话。 罗云生甚至将自己的股份抵押给内侍省,托内侍省去购买更多的鸡鸭鹅。 到现在不仅仅是花钱买的问题了,每日这些活物的消耗都成了天文数字,为此罗云生只能要求,在薅毛之后,将一批不能下蛋的活禽屠宰,然后以平价,甚至低价贩卖。 这一下更印证了罗云生和萧潇岳是大傻子的传闻。 三十文买的鸭子,转手二十五文卖出,这他么这不是傻是什么? “云生,收手吧,咱撑不住了。” 看着窗外飘起鹅毛一般的大雪,萧潇岳双拳紧握,一脸痛苦的说道。 想起那些真金白银,因为自己的贫穷而挣不到,萧潇岳感觉自己心如刀割。 就像是知道明天股市会暴涨,手里却没有本钱是一样一样的。 “在等等,还有一波,你去找一趟坊市的西域胡商,给他们让些利润……” 萧潇岳听完之后,表情凝滞,仿佛在说,还有这种狗血操作? 至于罗云生刚才所说的砸盘,抄底,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是很明白,只是感觉这钱挣得有些心慌。 “师傅,您这羽绒服好暖和啊!” 芸娘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双手插在袖口里,表情舒畅,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么精致的女人,但是她暖和啊。 “这算什么,这只是本钱不够,若是有足够的银钱,买几座矿山,师傅我给你们再搞几个大动作……”话到嘴边儿,罗云生很自觉的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同样穿着厚厚羽绒服的萧潇岳耳朵像是雷达一样,精准的接收着自己说的每一个字,而且表情变得越发的谄媚。 “你该去赛马了。” 罗云生忽然说了一句。 “我明白。” 萧潇岳激动道:“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呢!” …… “砰!” 甘露殿中,精致的御案被李世民一脚踹翻。 “这两个小崽子搞什么? 没钱了,就不能消停两天? 还要赛马? 他们两个不知道,他们是长安的大笑话吗?” 李世民看完百骑司的情报,听说罗云生在屠宰了一大批鸡鸭鹅之后,卖不出去,最后竟然直接给庄子里的百姓吃了。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这二位少郎君就是钱多了烧的,他们买鸡鸭鹅纯粹是脑子一热,然后他们崩盘了。 受害者有很多,内侍省和长孙家手里都砸了很多鸡鸭鹅,这些东西之前是钱,现在就是灾祸。 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个不小的数字。 急的长孙家、内侍省只能赔钱将囤积在手里的鸡鸭鹅卖给了一群西域来的胡商,这群胡商将鸡鸭鹅宰杀之后,在长安开了一种酒楼,里面贩卖新式的火锅鸡、铁锅炖大鹅之类的饭食,生意非常火爆,看样子竟然能大赚一笔。 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个臭小子还有心情组织赛马? 简直是无法无天。 “陛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胡商在行动之前,萧家郎君曾经拜访过他们。 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百骑司李胆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禀告给李世民,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而且事关萧家,所以没有做笔录。 “呦呵,薅羊毛薅到朕的身上了这是?” 李世民想起内侍省前面小赚一笔,最后竟然一股脑都赔了进去,最后相当于不赔不赚,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给罗云生购买毫无用处的鸡鸭鹅。 不对,怎么能叫没用处呢? 人家的开始挣钱了啊! 李世民本来就在为关中的雪灾而发愁,现在人人不敢出门,据说饿死、冻死在家里的人太多了。 所以他准备找这两个发财的少年好好的出出气。 …… 罗家庄。 “郎君!郎君!大事不妙了!” 老田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罗云生正跟萧潇岳在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 “什么大事不好了,咱好着呢。” 萧潇岳不爽利道,倒是罗云生眉头轻蹙,停下了身子,然后挨了死胖子一球。 “郎君,有贵人造访,您赶紧大开中门。” 这下子轮到萧潇岳慌了,拉着罗云生的手说道:“是不是咱们的案子发了? 我得赶紧派人去家里,让他们捞咱们啊!不能只吃肉不管贼的死活吧。” 罗云生拍了拍死胖子的肩膀,“你冷静点,若是怕了,就先去偏房躲躲。” 说完,对下面人吩咐道:“芸娘,你去通知母亲,宛娘你去煮茶,田猛你去大开中门,咱们现在就去迎接。” 《盛唐》正文 第38章 圣人,来见羽绒服穿穿 第38章 圣人,来见羽绒服穿穿 场面很尴尬。 李世民正在寒风中对着杜正伦发脾气。 这位衣冠楚楚的中年文士,感觉此时已经进入了斯文扫地的状态,他很想将李世民残暴的一面记录在起居注里。 但是想想上个月刚发的一百匹绢,杜正伦觉得节操不怎么值钱,挨打也无所谓了。 李世民一点儿都没有仁君风范的单手薅着杜正伦的领子,一只手里还拿着连枷,骂骂咧咧道:“用你多嘴了吗? 朕就是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杜正伦哀求道:“毕竟是皇子的半个先生,陛下,还是要给点体面的!” 李世民恼火道:“体面? 你可知道现在关中到底有多艰难? 无数的百姓在家中忍受着寒冷,这厮竟然在家里大发其财!最可恶的是,朕内侍省准备用来赈灾的钱,也都被这厮给赚走了!” 李世民确实是一个非常爱民的君王。 虽说起初对于停建大明宫,用内侍省的闲钱去赈灾,心里有怨言,但是随着内侍省赚钱越来越多,他也就半推半就了。 反正朕这个钱自己挣出来了,救灾就救灾呗。 谁料罗云生一个砸盘,一个抄底,把自己的钱都给挣走了。 那是额滴! 那是额滴! “陛下,现在不是来与两个孩子置气的时候,现在西市的木炭已经翻了三倍了,就连石炭都有百姓暗中使用,最近发生了多起全家中毒而死的事故,咱还是先回去处理正事吧。” 杜正伦规劝道。 “不,朕是他们家股东,今天他要么给钱,要么就买朕的股份,朕要救灾!” 港真,今天李世民就是来跟两个孩子耍无赖的。 李世民懒得跟萧瑀那条老狗讲道理,讲道理又讲不过,魏征这群人又会跳出来阻拦,说什么,仁君不能与民争利。 这种强取豪夺之事,不能乱开先河芸芸。 烦都烦死了,朕就直接来找罪魁祸首,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拿钱,不然就物理说服。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连枷用的很不错的。 起码拳打龙首育婴堂,脚踢骊山养济院一点问题都没有。 “陛下,这种事情传出去,毕竟不好听的。 也有违您仁君形象。” 杜正伦再次规劝道。 “好听不好听又能如何? 朕能忍心看着百姓冻死吗? 那都是朕的子民,背点骂名就背点吧,朕不怕挨骂。” 说着等的不耐烦的李世民去踹们,结果一脚踹再正在开中门的田猛身上。 “嗯?” 两个人都是一愣,田猛见来者不善,手里拿着连枷,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唐刀。 李世民这一脚感觉揣在了山丘之上,人家文丝未动,自己反而腿被震得发麻,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连枷。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如果罗云生和老田头再晚出来一秒,田猛弑君未必会成功,但是护驾的杜正伦肯定被砍死。 “田猛,还不退下!” 罗云生厉喝一声,刚才来的时候,老田头已经在罗云生耳边说过了,只是为了不声张,所以眼下只有罗云生和老田头知道来者的身份。 田猛扭头道:“郎君,这二厮我观察许久了,经常来咱们罗家庄村口张望,一看就不是好人。” “退下!” 罗云生又厉喝一声,田猛这才老实退下,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攥着唐刀,准备随时护住,老田头气的不停,抄起鞋底子就是一顿猛拍。 很关中的风格,在皇帝面前打儿子。 打的还那么天经地义。 罗云生躬身施礼,“贵人,里面请。”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罗云生,感觉这小家伙长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英俊的没边儿了,怎么心就黑了呢? “咦,这小子穿的是什么?” 李世民心里很是好奇,但是心里的火气尚未散去,只是冷哼了一声道:“走吧。” “贵人请坐。” 罗云生吩咐芸娘给李世民搬来一张椅子,而自己则拿出了一杯自己随身农场签到出来的茶叶。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最后如同琥珀一般的清茶倒在杯中。 李世民开的有点呆了,果然是能诓骗稚奴的骗子,这手法这造诣,仅仅是泡杯茶,就连自己都能骗住,仿佛被他的君子风范感染了。 若不是知道你小子是心黑的,连朕的钱都骗,朕还没准真的以为你是个君子。 罗云生再次行礼之后,才跪坐在锦垫上,开腔问道:“贵人为何事而来?” “听家中不成器的孩子说,先生精通治国之术,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 李世民身为君主,虽然含气而来,但肯定不能直接跟人家说,我是来要钱的。 而是老一套,先提出他的难处,让臣民心领神会,自发的帮忙解决。 “贵人请讲。” 罗云生本意是叫着老娘的,结果老娘喝高了,此时还在暖踏上休息。 “今年寒冬,百姓日子过得非常艰辛,而市场上木炭卖的又贵,百姓们买不起太多木炭,如今长安周围府县有很多百姓冻死,我想找先生聊聊,看看先生可有良策。” “这有何难,芸娘,取一件羽绒服来。” 罗云生一挥手,片刻之后芸娘取来一件xxl的羽绒服,罗云生准备亲手给李世民穿上。 “住手,你想对贵人做什么?” 杜正伦喝止道。 李世民顿时大为不喜,觉得这个杜正伦该退休了。 你没看到这小子已经开始贿赂朕了吗? “你莫要说话,记你的便是,记得辞藻要华丽,是泾阳县男送给朕暖袍一件。” 李世民开腔道。 罗云生大惧,妈的,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也顾不得修饰言辞了,“恳请圣人收回成命,小子无功不受禄,何至于配的上天家的爵位。” 李世民朗声道:“赏罚分明,是圣君之道,先前你给朕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朕如何能吝惜赏赐呢。” 李世民披着羽绒服,接着罗云生帮自己系扣子的功夫,在罗云生耳边小声威胁道:“小子,朕缺钱,给我二十万緍,之前你骗我钱的事情,一笔勾销,而且爵位给你。” “陛下,强权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手段,你感受一下,现在还冷吗?” 罗云生退到一边儿,恭声道。 “嗯?”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暖袍,这才没多久,他就不仅感觉不到寒冷,而且感觉到了热。 “热!这是夏天的感觉啊!” 李世民目瞪口呆,拉着罗云生的袖子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盛唐》正文 第39章 风靡长安 第39章 风靡长安 最近有两件事风靡长安城。 第一件事情就是,泾阳县的罗云生,献宝有功,功于边事,被封为泾阳县男,食邑三百户。 第二件事情则是,萧潇岳在长安成功举办了一期赛马大赛,骑手们穿上了统一的厚重羽绒制服,成功引起了世家的注意。 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些所谓的新鲜事对他们都没有啥意义,眼前是他们最为煎熬的日子。 这种下雪天,大家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实在是外面太冷了。 而漫长的冬天,基本上家里攒点柴火,也烧不了多久,即便是农村,也不敢轻易出去,外面有野兽不说,那深较浅一脚的大雪所带来的寒冷,也让人受不了。 鹅毛大雪稍停。 长安城某坊某所民居内。 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大床上。 盖着厚厚的薄薄的麻被。 皮革制造的被子,在长安非常紧俏,可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的。 当爹的怀里抱着两个冻得嘴唇发紫的娃娃,一脸担忧道:“婆娘,这天气越发寒冷,得想想办法了。” 家里倒是有钱,可是这炭太贵了,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算出来,买高于平常市价四倍的木炭,全家人根本撑不过冬天。 “娃他爹,家里倒是有些存钱,可是这炭太贵了,要不你去外面砍点柴,回来取暖?” 妇人看着汉子宽阔的肩膀道,有些犹豫道。 “我倒是想出去,可是这鹅毛大雪太冷了,我怕我有命出去,没命回来。” 汉子话音落下,妇人也沉默了。 日子太艰难了,这个时候圣人再贤德,能命令的了老天爷吗? “要不我去胡人那里做工吧? 他们现在生意很红火,应该需要人。 钱多了,也有底气买炭了。” “算了,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给蛮夷做事。” 就在夫妻唉声叹气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在家吗?” 外面是清脆的童声。 妇人心好,拍了拍汉子的肩膀道:“锅里还有两个窝窝,掰下来半个,给孩子,这么冷的天,肚子里没食儿,一会儿就冻死了。” “嗯。” 汉子闷声答应了一嘴,从灶里掰了半个窝窝头,推门而出,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略显肥胖,壮硕的娃娃,身上穿着鼓囊囊如同龟壳一样的绿色衣服,脑袋上戴着厚厚的皮革帽子,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您是哪家贵人家的孩子? 是迷路了吗?” 汉子开口问道,“快来屋里暖和暖和。” 妇人也很好奇,从床头往外偷偷的观看。 只见门口那胖娃,被汉子迎进门来,身后还背着个厚厚的包裹:“大伯,我们是罗家庄的小伙计,不知道您加需要羽绒服吗?” “羽绒服是什么?” 大汉好奇的问道。 “羽绒服就是我穿的这种衣服,可暖和了,在雪地里走路,不觉得冷,主家说了,现在搞活动,买羽绒服,送棉靴。” 虽然外面天气冷的厉害,但是穿着羽绒服,踩着棉靴,带着手套的娃娃,竟然脸蛋红扑扑的,一点儿都看不出冷的样子。 大汉倒是眼睛好使,知道这是葛布,不值多少钱,但是上手一摸,却厚厚的,感觉非常暖和。 “这得不少钱吧?” “不贵不贵,原价一贯钱,主家响应圣人号召,可以只卖五百钱,但要签个文书,等来年开春了,要去罗家庄免费做工一个月。” “这东西真的保暖吗?” 娃娃的表情天真无邪,让人天然看起来就愿意相信,但是这东西确实不便宜,而且还要去人家庄子里做工,这让大汉不由的有些迟疑。 “暖和的,暖和的。” 小家伙当着面脱掉半截羽绒服,拉着大汉的手说道:“大伯,你摸摸,肚肚是热的呢。” 大汉伸手进去一摸,果然里面非常温热。 “当家的,这衣服可不便宜。” 妇人看汉子心动,立刻劝说。 那汉子却说道:“贵是贵了些,但是同样的价钱,却买不了多少炭,这衣服却能穿几年。 有了羽绒服,您就可以去打工,挣钱卖炭,等真的到了寒冬腊月,也不至于全家人挨冻不是。” 说着,汉子拍了拍娃娃的脑袋道:“娃,给我来四件,这是大伯家里所有的存钱,可要挑几件好的。” 那娃娃笑道:“大伯放心,我们主家心善者嘞,虽然卖的便宜,可是里面的羽绒用的都是最好的,穿上肯定暖和。” 无数的罗家庄的孩子,被罗云生以历练为由,去长安的大街小巷卖羽绒服。 而那些贵族需要的羽绒服,则在专门的坊市里也能买到。 胆子怂的一逼的萧潇岳,铺市场那绝对是一绝,短短不消半个月,长安周围县,全都有了羽绒服店铺。 顺带着一些棉衣、棉鞋、帽子也开始零零散散的销售。 …… 本来沉寂下来的长安城,忽然活了。 大街小巷多了很多做工挣钱,或者做小生意的百姓。 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前些日子,走街串巷的娃娃简直就是他们的大救星,一件羽绒服只卖五百文,只要来年去做一个月的工就可以了。 只要能活下来,别说做一个月的工,三个月也值了。 而且人家说了,不会耽误家里的生产,一个月去十几天就够了。 而且活不会特别累。 有了这羽绒服,以后白天还点什么炭,晚上睡觉的时候点一些就足够了。 穿着羽绒服睡,比点这炭都暖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些娃娃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轻易不要水洗。 洗过就没那么暖和了。 从此长安城多了一条规矩,谁家孩子若是敢穿着衣服去雪地里打滚,当爹的一准儿将他挂在房梁上抽。 长安的世家日子最近很艰难。 号称世家公敌的罗云生,罗县男,最近又搞出个新东西。 对,木炭又不值钱了。 而且大家还舍不得卖,生怕他们刚低价把炭卖出去,人家又搞出什么新鲜玩意,让他们坐当憨货。 但是这东西撑不住的。 世家搞囤积居奇,也是需要借一些印子钱的,那群亡命徒可得罪不得。 眼看着木炭一天一个价,大家只能忍气吞声,将木炭稍微调低价格,然后从此在调价的路上一曲不复返了。 长孙家的木炭铺子就是典型,背靠长孙无忌,几乎坐拥长安城五分之一的木炭生意。 前段时间因为囤积活禽赔了不少的长孙家,加大投入买了不少木炭,就等着今年冬天,挣笔大钱,结果这羽绒服横空出世,这木炭一天一个价,节节走低。 所以长孙家无奈之下,只能咬牙降价出售。 回头木炭清空之后,盘算今年的收入,硬是赔了上万緍,据说长孙无忌最近打长孙冲的次数都多了许多。 《盛唐》正文 第40章 房相知我名 第40章 房相知我名 越是临近过年,长安的天气越发寒冷。 不过最近长安却比往年要热闹许多,不少百姓为了多买两件羽绒服,走上街头,想尽一切办法多做点伙计,赚取通宝。 小商小贩也穿着羽绒服走街串巷,让市场活跃了不少。 最近官员上朝,都开始穿着羽绒服骑马去,据说还有一种特供给军方的棉服,更加暖和,只是那东西千金难求,只有军方才有机会接触。 当然,这个时候,在长安朋友颇多,号称散财童子的萧潇岳自然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好朋友,好伙伴了。 醉仙楼号称长安第一酒楼,不少豪门贵客都喜欢在这里戏耍。 而且自从木炭降价之后,掌柜的更加不吝惜点炭,给人一种四季如春的感觉。 “萧兄,我敬你一杯,你的棉衣可真是救了家父一条命。 你知道的,家父早年征战,受了不少伤,最怕的就是冬天的寒冷,你这棉衣穿在身上不仅御寒,而且比皮革还舒服很多,家父都跟我提了好几次想见见你了。” 一个身材修长,相貌俊逸的年轻人举起酒杯,一仰而尽,看向胖胖的萧潇岳一脸的敬意。 “怀玉,你跟岳岳还说这些废话? 不论是赛马,还是朱雀街掐架,都少不了你的帮衬的。” 说话的是程家的公子,程处默。 号称无双大铁牛,身高八尺,眼若铜铃,一等一的大汉。 不顾外面温暖如春的环境,身上死死的捂着千牛卫发的棉服,据说里面有铁丝网,还能做铠甲,他喜欢的紧,便是睡觉也要穿在身上。 打死他也不知道,他穿的这个棉服在未来,还有一个憋着的称呼,鸳鸯战甲,别名大红胖袄。 这二位都是萧潇岳拿钱砸出来的酒肉朋友。 有的人,见一面可以当凯子,因为他口袋里有钱。 有的人,见几面就要做兄弟了,因为他口袋里一直有钱。 萧潇岳就是这样,萧潇岳的豪横,在长安是出了名的。 哪怕是眨眼间花了数千贯,光着屁股被青楼的龟公扔到路上,这厮第二天也能腰缠万贯大摇大摆的走在坊市里。 这让家族里管得非常严格,口袋里总是没两个铜子的勋二代们非常羡慕。 当然,咱们的萧公子挑兄弟也是有条件的。 不能太爱装比。 不能太柔弱。 如今三个人号称长安少年三侠。 “罗家跟我家有些亲戚关系,只是婶娘不愿意见我爹,我爹也只能暗中帮衬一些,也不知道我那表弟怎么就那么厉害。” 这倒不是秦怀玉攀亲,他也是偶尔听父亲偷着醉酒的时候说过那么一两次。 “管那么多干什么? 人家云生兄现在已经是县男了,比咱们出息多了。” 萧潇岳道。 “确实出息多了,俺爹就因为羡慕罗铁锤生了个好娃,打了我们兄弟十几回了,说挺后悔当年没将我们打到墙上。” 程处默一脸不爽道:“岳岳,云生兄不愿意来长安,咱们改日去寻他饮酒也是可以的,你给安排下。” 萧潇岳表面笑着答应,心里却顿生警惕,“这些狗日的程家人,可都是鬼精鬼精的,他们是不是看上我兄弟这颗摇钱树了?” 程咬金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心里却万分鄙视,“狗日的萧家人,怎么那么精细,一眼就看出老子的计划。” 秦怀玉看着二位兄弟虚伪的笑容,忽然觉得人生总是少那么几分意思,“怎么长安三侠,就莫名其妙的不铁了呢? 是因为钱吗?” “不对啊,我们不是因为钱才走到一起的吗?” …… 房府。 房乔房玄龄坐在首位。 家里的两个孩子,房遗直和房遗爱正在温书。 房玄龄的态度是老夫虽然不能决定你们的德行,但是老夫可以监视你们学习。 这是房相的习惯,工作再忙,也要督促后辈学习。 “爹,能否与儿子弄一件棉服?” 房遗爱作为次子,得到的父母的爱总是多一些的,所以性子也活泼一些。 “羽绒服不够暖吗?” 房玄龄虽然疼爱小儿子,但是却总是少不了严肃,当然只限于家中。 “不是,最近孩儿的朋友们都以有一件棉服为荣,孩子因为瘦弱,融不进萧潇岳他们这群人的圈子。” 房遗爱心情不佳道。 这有点像是后世的贵族学堂,当大家都穿aj,就你没有的时候,内心总是不自觉的自卑。 房遗直是典型的书生,不待父亲开口,他便训斥道:“阿弟,你这想法不对,羽绒服已经非常暖了,再去追求昂最的棉服没有意义。” 房遗爱道:“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没有棉服,朋友们都跟我疏远了。 哪怕我这款羽绒服是贵族千緍款的。” 房遗直道:“这有啥? 人家魏征家连草民五百钱款的都买不起呢。 人家魏征喷粪的时候,依然火力十足,阿弟,我们身为读书人,要以忠君报国为己任,不要总是想着这些身外之物。” 房玄龄对于棉服和羽绒服哪个好,没有太大的概念,也不愿意跟孩子们争论这些。 反而问道:“你们关注过这位泾阳县男没有?” 房遗爱道:“孩儿倒是知晓一些,只知道他颇为神秘,从未来过长安。 陛下以军功授予他为泾阳县男,长安不少少年英杰都颇为仰慕他。” 房遗直也道:“孩儿之前也听过些他的故事,他曾在前几个月大肆收购鸡鸭鹅,为此不惜抵押产业的股份,为长安世家嘲笑,谁料一转身他就打了所有人一巴掌,甚至陛下都愿意为他做宣传,听说皇室版的羽绒服在江南都卖的非常紧俏。” 房玄龄对于罗云生的关注反而是最多的,他对两个儿子说道:“此子其实早在上半年,就已经进入陛下耳目了,甚至当时陛下就有意封他为官,只是被他拒绝了。 此子擅长经世致用之术,且与皇子有师徒之实,甚至他的学问结实真正的英豪。” 《盛唐》正文 第41章 火种 第41章 火种 火锅鸡走红长安城。 鸡绒不适合做羽绒服,之前罗云生就知道,因为鸡绒上面的怪味无论如何都清除不掉。 当然最主要的是鸡绒的量非常少,不然做成衣服,廉价卖给普通百姓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大家在乎的是是否暖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味道。 关中的糙汉,半年不洗澡,走起路来,臭气熏天的大有人在。 但是没想到的是,当初罗云生一招迷惑人的闲棋,结果却是火锅鸡意外走红长安城。 而且明显比铁锅炖大鹅、麻辣鸭货的销量要高很多。 到如今谁要说,没去云生酒楼吃过火锅鸡,谁都不算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当然,火锅鸡之所以那么紧俏,跟罗云生使用的原料也有关系。 因为系统附带的农庄的关系,罗云生签到出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辣椒种子,上好的辣椒炖上一锅鸡块,配上香料,在铜锅里咕嘟咕嘟的煮上半个时辰。 将上好的鸡腿肉取出,放在蒜泥里一蘸。 那辛辣,那鲜嫩,会随着额头细密的汗珠,浑身舒畅。 现在,仅仅是长安城就开了不下二十家连锁酒楼,而且是面向普通百姓的,因为鸡鸭鹅本身就不是什么昂贵的食材。 至于购买火锅鸡回家中,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吃一顿火锅鸡的现象更是不要太多。 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取之于民,造福于民的手段了。 因为产业的增加,现如今的罗家庄本身就开始变得越发的繁华,为了防止秘方被窃走,火锅鸡等生产中心依然设置在罗家庄。 如今的罗家庄从尚未天明开始,官道之上就已经停靠了各色运输车辆。 其实对于唐人来说,使用飞禽的羽毛制造衣服,这个尝试早就有人进行过了,但是像是罗云生这样做成产业的还是第一个。 前一段时间,大家大肆宰杀鸡鸭鹅,做成食材,让罗家庄附近的百姓压力很大。 因为外界传闻族长是憨货的传闻越来越多。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火锅鸡、火锅鸭,转眼间就打破了这种传闻。 让县男的声望推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 “大家加把劲,现在长安对食材的要求越来越高了,甚至很多外地人,为了吃一顿火锅鸡,专门跑一趟长安城,要是咱们的鸡肉供应不上,别看田管家平时挺好说话,到时候肯定会大发雷霆。” 河下村是临济罗家庄的村子之一,也是与罗家庄联系最为紧密的村子。 所以罗云生愿意把更多的机会让给他们,并且在他们村专门设立了一个作坊。 鸡鸭鹅毛的处理加工、鸡鸭肉的处理加工制作、原材料的配货…… “村长,您放心好了,自从咱们跟了罗家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大家心里都有数,没人会偷懒的。 不过这炒鸡块着实是浪费时间,如果想要加快速度,都多弄些砂锅,最好再增加些妇人。” 一个看起来在村里颇有影响力的中年妇人壮着胆子跟村长说道。 “废话,我又不是不知道。 前段时间,罗族长卖出去很多羽绒服,已经跟很多百姓签订了契约,估计不用开春就能有人来做工,而且是免费的。” 制造鸡块的作坊热火朝天,妇人们忙着杀鸡、炒鸡块,而羽绒服作坊也不例外。 不过让汉子们比较怄气的是,县男似乎总是喜欢给女人打交道,工作大多数都是适合女人的。 这座衣服,他们也学过,可是大多数时候,他们也就填充填充羽绒。 真正拿着针线或者小型机缝合的,还是靠妇人。 当然,羽绒服生产关乎到今年的发财大计,使用的一直是流水化作业,而且为了防止工艺短时间内被人学走,每个村庄只负责其中一道工序。 做袖子只负责做袖子,做后心的只负责做后心。 最后每道工序会由村长直接押韵到罗家庄,由罗家庄做最后一道工序,然后进行货物的集散。 “王大哥,咱们村靠上了罗家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红火了呀。” “托县男的福,给咱们村机会,从养家禽开始,这日子就越来越舒坦,听说罗家庄要盖学堂了,我准备让我家娃去读书了,你家娃娃怎么样? 考虑好了没?” “那还用你关心,县男既然给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不能放弃的!将来儿子出息了,俺这条命也是县男的。” 因为越来越多的百姓投入到生产中来,那么工艺的泄漏,人才的流失,就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 为了延缓这个过程,罗云生就萌生了在罗家庄建立学堂,吸引适龄儿童读书的想法。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华夏,读书是改变人命运的共识。 但是在唐初,经济文化发展需要时间,百姓想要读书,更是跟做梦一般。 不仅仅是财产的问题,而是没有那么多师资力量。 而且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会有世家子弟愿意教他们读书。 再加上唐朝时期,不像是明清印刷术那么发达,课本非常少,寒门子弟想读书就更难了。 所以罗云生设立学堂这一操作,立刻将周围十几个村子的家长的心给笼络在了一起。 对于罗云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反正他挣的钱足够多。 其中背后的深意,很多世家都能看得懂几分。 不过他们不愿意这样去做,有这钱,他们还得分润给各房,培养自己家里的子弟,为家中自己谋取官位呢。 当然,其中背后的核心理念,就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反正短时间内,骊山学堂的建立,并没有在长安城引起任何的波澜。 倒是有些号称是墨家子弟的存在开始打听罗云生的事迹,因为他们怀疑罗云生是否跟墨家有关系。 不过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有些世家开始安排族中子弟去全国各处收购鸡毛,在关中打不赢罗云生,就准备在别处搞一场。 萧潇岳对于此事非常愤懑,认为那些人在抢他们的钱。 而罗云生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是自己的技术革新,给全大唐百姓谋了福祉。 《盛唐》正文 第42章 翼国公府的突发事件 第42章 翼国公府的突发事件 罗家庄抵押的股份很快就都收回来了。 这年头收印子钱的人也很理智,眼看着罗云生纵横捭阖,一个棉服生意,甚至连军方都笼络了,他们可不敢得罪这样的高人。 军方的杀才玩起横的来,那可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回头一盘点,罗云生与萧潇岳的财富双双翻倍,萧潇岳捂着罗云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而整个长安的二代们,对罗云生这个新晋的贵族也越发的上心。 至于罗云生自己,不仅仅收货了巨额的财富,还包括威望和民心。 “师傅,您尝尝徒儿做的鸡蛋羹,可滑可嫩了!” 芸娘在一旁小心侍奉着。 罗云生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天天穿厚重的羽绒服呢,他的家里盘了炉子,里面烧的是田猛砍得劈柴,在房间里穿一件单衣,都觉得很是燥热。 罗云生就躺在藤椅上,下面扑了厚厚的天鹅绒的垫子,嘴里吸溜着皇帝做梦都喝不到的西瓜汁,表情悠然。 “田猛,我那徒弟的事情,你查出来了吗?” 对于自己的徒弟,罗云生真的很上心了,当然主要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眼瞎,看错了人。 “郎君,我多方打听,好像是去了民部,帮戴尚书做事,只是因为是调查贪腐案,所以被保护起来了。” 田猛当年带着老爹漂泊江湖,结识了一些所谓的朋友,拿些银钱就能换回来些情报。 说白了,就是一群破产武夫,到处给豪门充当护卫,也出卖些情报。 “狗日的戴胄,扣老子学子,耽误老子扬名!” 罗云生心里颇有怨气,光有钱有什么用,老子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 …… 秦府。 “稳婆,求求您了,无论如何救救我娘。” 忽然起来的变故,让素来沉稳的少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是平日里稳如泰山的国公,表情也很是凝重。 “秦大郎,不是老婆子我不尽力,实在是夫人这种情况,怕是大罗金仙也难以逆转了,准备后事吧。” 稳婆的脸上露出一副无能为力之色。 年纪大,还要生产,而且胎位不正,这是典型的一尸两命,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孩子出不来不说,女人流血也得流死。 “您就再想想办法吧。 只要能保我母亲平安,我一定加倍给您赏钱。” “大郎,不是老婆子不想办法,你就算是找来全长安的稳婆,也没有办法啊!女人每次生产,都是在阎王爷面前走一遭,阎王爷收不收看命,不是我们稳婆说了算的啊!” 稳婆在长安,也是知名人物,很多世家豪门都找他帮产妇渡过难关,但是眼前秦夫人这种情况,他真的是没办法。 胎位不正,失血过多,而且人本身年纪也大了。 这就是拿命赌,赢了元气大伤,人活不了几年。 输了,就是一尸两命。 “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秦怀玉护母心切,直接抽刀。 却被老国公一把按住,莫要看老国公平素里一副病怏怏的气相,真的是虎目一瞪,单手一较力,秦怀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孽畜!你还想多害一条人命吗?” 老国公秦叔宝一开口,双脸涨的发红,吓得不敢作声,但依然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拳头紧握。 “国公,老婆子说句实话,别坚持了,再折腾下去就是受罪,趁着夫人现在还清醒,多说几句话吧。” 稳婆不想再耽搁时间了,他怕国公连见夫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娘……娘……” 秦怀玉心中巨痛,直接呜的一声昏死过去。 老国公秦叔宝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步伐虽然依然坚定,但是眼神却透露着无比的哀伤。 稳婆说完,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领着几个打下手的婆子退了出来。 …… 今日来长安城,罗云生本意是去民部探望徒弟的。 结果尚未靠近,就被一群武侯冷漠驱逐,罗云生心里便清楚,这绝对是大案,自己还是别瞎掺合了。 无奈之下,只能在长安城里瞎逛。 贞观八个年头一晃而过,李世民领着一群贤臣,将国家治理的其实很不错。 虽然距离大业年间还差不少,但是气相确实恢宏了一些。 “师傅,前那个坊住的都是些豪门子弟,出手阔绰,咱们的羽绒服、棉衣大多数都是他们砸钱买的。” 芸娘兴高采烈的掀开车帘,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罗云生本意是骑马,觉得骑马帅气一些,结果发现大腿和屁股都疼的要死,结果今日出门来玩,只能临时租了一架马车。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这大冷天的一群豪门公子在街上纵马,不怕武侯抓起来,扭送长安县吗?” 马车停靠在一边儿,罗云生掀开帘子,见到了无比奇葩的一幕。 不少豪门公子哥,放马奔驰,后面还跟着马车,里面坐了一堆心不甘情不愿的中年妇人。 秦怀玉在长安那也是相当有名气的,大抵是因为他老爹年轻的时候,豪气云天,打下了偌大的威名,再加上秦怀玉平素里温润如玉,行事稳妥,颇有君子之风,所以秦怀玉在二代圈子里非常吃的开。 世家公子一听说,秦怀玉的母亲难产,几乎将整个长安的稳婆都给挖了出来,想尽一切办法送到秦府。 可听秦老国公的意思是不想折腾了,只想平平静静的送老夫人走。 所以一群公子哥,风尘仆仆的赶来,最后除了跳脚往里看,似乎别无他法。 “你说翼国公何其英雄的人物,怎么夫人就落了个难产的局面。” “是啊,莫说老国公,就是玉哥儿,也是咱们长安城一等一的好汉,这些年做的善事,可真是不少。 不少兄弟都承他恩情呢。” “这是命啊,咱们弟兄就算是找来稳婆,也未必有他国公府找的稳婆好,只能算是略尽心意罢了。”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着,大多数都是秦怀玉的朋友,一脸关切之色。 “秦夫人难产?” 罗云生觉得古人的生命安全观念有问题,明明知道大龄产物容易容易导致妇人去世,为什么还要坚持生娃? 拿人命不当命吗? 不过虽然虽然听母亲提起过秦琼的名号,而且赶上人家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别瞎掺合,让别人以为自己哗众取宠就不好了。 “今日便到这里,咱们回家吧。” 虽然罗云生已经是男爵,但是行事风格还是偏于低调,出行只有田猛一人保护,带着徒弟芸娘,纯粹是为了养眼。 “师傅……”芸娘的表情很是纠结。 “嗯?” “我记得您说过,应对难产之法可以用剖腹产子之法,眼下秦夫人难产,您不若救上一救。” “这话你都敢说?” 罗云生差点没一把捂住芸娘的手,周围那么多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是大唐,卫生条件那么落后,你让我搞个剖腹产子,那不是草菅人命么? “不行,这种事情并不稳妥,我是不会做的。” “可是师傅,这秦夫人跟您母亲是闺中密友,您若是不出手相助的话,回头夫人一定会怪罪您的。” 《盛唐》正文 第43章 避不见客 第43章 避不见客 虽然未见真人,但是从外界传递来的消息来看,秦夫人多半是不行了。 尤其是稳婆撤走之后,相当于时代给秦夫人判了死刑。 可是听芸娘这么一说,这秦夫人还是母亲的闺中密友,见死不救,一顿狼牙棒是少不掉的。 可是剖腹产自己也没底。 而且自己是个爷们啊,爷们搞剖腹产,还是国公的夫人,这传出去还不得让儒家喷死。 别管成不成的,一世骂名是跑不了了。 爵位罗云生并不是如何在乎,关键是剖腹产,难度颇高。 虽然在古代,有很多剖腹产成功的案例,但是幸存者偏差这东西告诉罗云生一个道理,失败者不会记录下来的。 要说在后世,搞个剖腹产很正常。 但是这是古代啊。 而且这还是古代中的古代,大唐。 那么大的手术,搞不好一个感染就会死。 甚至一个不小心,戳破血管都会死,这就是让患者死无全尸的事情。 就在罗云生踌躇不已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咆哮之声。 “狗奴,你给老子让开,老子是秦大郎的义弟,你们挡我去路作甚? 我要见我干娘!” 萧潇岳腆着大肚子,昂着头一脸愤慨之色。 他身后两个萧家部曲死死的控制着两名心不甘情不愿的稳婆。 那秦府的家丁道:“萧公子,请回吧,我们家老爷不见客。” 两个稳婆也在后面帮腔道:“是啊,萧公子,这刘大家是咱们长安最出名的稳婆了,她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更做不到,毕竟我们比她还年轻十来岁呢。” 古代,稳婆这东西是靠经验取胜的。 很多所谓的稳婆,其实就是生孩子比较多的妇女兼职干的。 萧潇岳不忿道:“胡说八道什么!那刘大家我见过,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能做什么? 我看未必有你们管用!” 恰在此时,刘大家领着两个妇人领了赏银,从国公府的偏门出来,见到有人质疑自己,也不恼火,反而躬身万福道:“这位公子,你说老身老眼昏花,老身无话可说,但老身的经验可不是白来的,现在秦夫人的情况确实不乐观,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是……” 话到嘴边儿,刘大家意识到似乎对秦夫人不恭,哪怕是一个即将离世之人,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置喙的。 当下长叹一声,摇头而去。 刘大家的名号,罗云生也听过,据说当初长孙皇后生晋阳公主的时候,就是她出手救得命,眼下她都说事情艰难,看来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而此时心情惆怅的萧潇岳眼睛仿佛开了光一样,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低头思索的罗云生,上前两步,拉着罗云生的手说道:“云生,跟我一起闯一闯翼国公府。” “你我又不是稳婆,这个时候添什么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罗家庄一带出名的妇科圣手,这群稳婆没办法,你说不定有主意呢。 行不行的,你随我去看一眼,咱们都是怀玉的兄弟,关键时刻能帮一把是一把。” 萧潇岳平时虽然防着别人靠近自己的摇钱树,关键时刻却表现的少有的热切。 跟那些世家子弟带人来装装样子不一样,他是真的关心秦怀玉。 这厮见罗云生犹豫,似乎是担心闯不进去,还在罗云生耳边小声嘀咕道:“你放心,我这部曲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加上田猛,闯进去不成问题。 咱们兄弟一场,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哪行!” “你是不是怕老国公怪罪? 为了兄弟,被怪罪两句,又何妨?” “我在长安就怀玉和程处默两个兄弟,不能有困难躲在后面!” 萧潇岳就跟碎嘴子一样惹得罗云生心烦。 “叮。 鉴于宿主遇到紧急情况,现在开启兑换系统,请问宿主是否需要兑换基础医疗手术工具和妇产科初级技能。” “兑换。” 罗云生心中大喊。 “工具已放置在马车暗匣中,技能已经自动传输宿主,请宿主插收,扣出农场积攒元宝一万枚。” 这样似乎就可以了啊。 没想到平日里最不靠谱的小可爱,竟然靠谱了一次。 不对,为什么小可爱还是执着女让自己服务女性同志? 不暇多想,罗云生吩咐芸娘取打开马车里的暗盒,拿出工具箱。 见罗云生接过工具箱,正在盘点里面的工具,有单弯钳、有纱布、有输血瓶一大堆密密麻麻。 “这是啥么?” 萧潇岳也蹲在一边儿好奇的打量。 “你不是要去救人吗? 没有工具,你拿什么救?” 罗云生没好气道,“你去叫门吧,就说我夫人的命,我罗云生救了。” 府里听说了罗云生的名号,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棉服的少年从里面冲了出来,看着罗云生和萧潇岳蹲在地上盘点,上前一把拉住了罗云生的袖子,“表弟?” 罗云生张开嘴,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怀玉不待罗云生反应,就拉着罗云生往里走,“赶紧把,我娘要见你最后一面。” “不是,夫人见过我么?” 罗云生懵逼道,“还有,表弟是怎么回事儿?” 秦怀玉心情焦急,没时间跟罗云生解释,只道:“这些以后再说,再晚点你可能就见不到我娘了。” 《盛唐》正文 第44章 剖腹产子 第44章 剖腹产子 “泾阳县男去了秦府?” 正在宫中替秦琼想办法救人的李世民听说罗云生去了秦府,心情瞬间更加忧伤了几分,“当初铁锤家的那疯婆娘说了,除非生离死别,不然绝不登他们秦家大门,看来这一次秦夫人怕事真的难了。” “圣人,听说泾阳县男带了很多工具,貌似是去救人的。” “放屁!他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拿什么救人? 他懂医术吗?” “陛下,您还别说,罗县男是泾阳县出了名的妇科圣手!您忘了,这雪巾就是他为妇人发明的。” “那都是小道,这生产乃是生死大事,岂能儿戏,我看多半是罗云生找的借口罢了,毕竟当年他爹与秦琼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尚未来得及多看两眼,罗云生就被一只白皙的大手给拽了起来。 仿佛放风筝一样拉着罗云生往公府里跑,什么世家、勋贵的礼仪风范完全都没有了,罗云生自忖跟田猛学过点三脚猫的功夫,打一两个壮汉不成问题。 可是在秦怀玉手里,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两只脚跟风火轮一样捯饬,也跟不上速度。 仿佛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挂件。 屋里秦夫人盖着被子,额头上都是豆粒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嘴里不时的发出呻吟声,秦琼坐在一旁,拉着秦夫人的手,表情再也不似当前那么镇定,泪珠从一双虎目里啪嗒啪嗒的往下淌。 “紫嫣,你再坚持坚持,铁锤的娃来看你了。” “泾阳县男罗云生见过翼国公。” 在母亲发话之前,罗云生不会认同外界的一切传闻的。 所以眼下不管秦怀玉表现的如何,罗云生都会以正常礼仪拜见秦琼。 秦琼眉头一皱,语气略带责怪道:“你婶娘马上就要不行了,你还不过来认亲吗?” 罗云生却不管秦琼的责怪:“翼国公先莫要管这些不要紧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是夫人的病情,或许在下有法医治,只是不知道国公有没有胆气接受。” “你说什么?” 秦琼猛然起身,仿佛一头下山猛虎,直接扑了过来,罗云生尚未反应过来,肩胛骨便被捏的仿佛要粉碎一般。 狗日的,外界的传闻太骗人了。 是谁说秦琼身子骨完蛋了,整日在家里苟延残喘的养伤的? 就这力度,再来两下,老子就扑街了。 “不知道国公可否读过史记,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 罗云生咬着牙,疼的龇牙咧嘴说道。 其实朱书记年里记载的剖腹产更早一些,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 只是罗云生不知道,大唐有没有这本书,所以不敢乱说。 “什么意思?” 秦琼瞪大眼睛看向秦怀玉。 秦怀玉表情很是尴尬,心道:“爹,你文盲,我就认字了么?” 倒是病榻上的张紫嫣用虚弱的声音道:“刨开我的肚子,可以产子。 云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进门之后,罗云生一直没敢往床榻上看,毕竟自己虽然是来救人的,但是自己终究是男子,有失礼仪,所以不敢乱看。 如今秦夫人开口,罗云生不自觉的往脸上看了一眼,罗夫人表情虽然虚弱,但是神情却颇为坚定。 显然,虽然稳婆放弃她了,人家依然在坚持。 “剖开肚子?” 秦琼的表情欣喜若狂,在军中打仗,被人家到砍破肚子,缝上之上活下来的袍泽大有人在。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应该找军医啊。 秦怀玉的却没有那么兴奋,而是在老爹耳边小声道:“我娘是妇人,身体本身就不如那些军中糙汉,若是刨开肚子,或许我那弟弟亦或是妹妹可活,我娘可能就真的保不住了。” “怀玉兄放心,若是由我医治,自然是以护住夫人为主。” 罗云生对于秦怀玉的质疑非常不爽。 我们家系统小爱,万年发一次大福利,竟然被你这般质疑了,你看不起谁? “不,保孩子!” 显然张紫嫣作为罗氏的闺中密友,虽然多年不曾往来,也打听过很多罗氏母子二人的情况,知道这小子是能人,更是医科圣手。 所以听说他能治的时候,并未怀疑罗云生的水平。 但他依然坚持,要保护秦琼的骨血。 “小子,你过来。” 秦琼将罗云生引到角落,小声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秦琼觉得这绝对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自己必须把握住。 “我得先检查下夫人的情况,要是顺利的话,母子皆可平安,若是不顺利的话,有一定概率夫人和孩子会……” 罗云生还没得到秦琼允许,自然不会去检查秦夫人的情况。 不过术后的恢复,在古代来说,确实不是个乐观的事情。 哪怕自己有系统给的器械和技术也不行。 “小子,上代人的恩怨暂且不谈,你若是能救你婶娘,以后秦氏一门,定然会鼎立支持你。” “不用,我与怀玉兄虽然素未谋面,但他毕竟是萧兄的兄弟,那也算是我兄弟了,出手帮忙是应有之义,只是在下还是希望国公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救人不成,莫要怪罪在下。 剖腹取子,虽然古皆有之,但毕竟有些骇人听闻了。” 这个时候,还是降低些心理预期为好,免得出了意外,让秦琼直接疯了。 拿着双锏砸死自己。 至于秦琼所允诺的好处,罗云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老子靠自己,在大唐混不出个样子来吗? “大丈夫,一诺千金。 成与不成,罗家一门,都会鼎力相助。” 罗云生表现的越是随意,秦琼的内心越是愧疚。 只是罗云生不愿意认亲,他也只能许诺利益给他。 他不问朝中之事,对也了解一些罗云生的事情,知道眼下他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手术。 “夫人,得罪了。” 罗云生拿着纱布帮秦夫人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孩子,医者仁心,何来得罪之说。” 秦夫人脸色虽然苍白,看向罗云生的表情却充斥着柔情,“云生,若是可以,请保孩子好吗?” 《盛唐》正文 第45章 剖腹产子2 第45章 剖腹产子2 罗云生拍了拍张紫嫣的肩膀,他很清楚,即便是自己出手,张紫嫣也是要在鬼门关走这一遭的。 “我需要一个助手。” 门外的萧潇岳喊道:“让我做助手!” 萧潇岳是真的那种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种开肠破肚搞不好就是遗臭万年,罗云生是自己拉来的,所以这个时候,他站出来的比谁都快。 而且自己有很丰富的给鸡鸭开肠破肚的经验,自忖可以给罗云生帮帮忙。 当然,萧潇岳也做好了从此之后被赶去岭南的准备,要知道自己是给长辈的妻子做手术,回头儒家的大儒们肯定会把自己喷的体无完肤。 萧潇岳就是一个很多时候精明的过分,但是有的时候却又傻得可怜的人。 他在长安没有多少朋友,在他看来,认可他的罗云生,认可他的秦怀玉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为了朋友,他可以奉献一切。 “……”秦怀玉骂道:“这个时候了,你添什么乱,我们秦家还不至于让你背负这个骂名。” “我来吧,张紫嫣是某的发妻,若是死也当死在某的手上。” 秦琼虎目含泪,他知道这一场所谓的手术,如果搞不好就会终结自己夫人的性命。 但是他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孩子,一如当年自己愿意相信他的父亲一样。 秦怀玉和萧潇岳兄弟二人心里早就一团乱麻。 罗云生点点头道:“你只是辅助工作,不需要紧张。” 秦琼道:“人你也看了,你有几成把握。” 罗云生叹了口气:“翼国公,我不瞒你,若是救孩子,我有五成把握,两个都救,我有三成把握。” 这是实话,眼下的条件其实很简陋,连无尘手术室都没有,哪怕是有原始的手术设备,可开这么大的口子,将娃娃取出来,还想让两个人都活下来,难度很大。 秦琼沉默了半响,他深吸一口气道:“来人。” 秦怀玉立刻上前,秦琼正色道:“今日之手术,全是本公为主导,若是本公成功,全责罢了,若是本公失败,定然是本公身患脑疾,才作数如此疯狂之举,与他人无关。 家中一切爵位、财产皆由你继承,你可知道?” 秦怀玉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时不我待,罗云生没时间搭理跪地不起的秦怀玉,让管家找了间密室进行清扫和消毒,尽量做到无尘无毒,所有的手术器械,虽然是系统赠的,但是罗云生依然进行了清洗。 老天爷保佑,之前罗云生签到出来过曼陀罗花,现场煮了一锅臭麻子汤。 罗云生嘱咐秦琼认准什么叫做缝合线、什么叫做止血药、什么叫做止血钳,如何擦汗云云。 此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罗云生静静的凝视着秦琼,他能感觉出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老将军手在颤抖。 其实何止是他秦琼,自己也很恐惧。 不过小可爱系统给自己的经验不会作假,他清楚,放眼大唐,此时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帮女人生孩子。 “国公,请相信某的医术。” 罗云生给秦琼打气道。 秦琼带着罗云生给他特制的,一份带着翅膀的姨妈巾,深吸了两口气,猛地点点头。 罗云生也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绝对要被史书记录了,至于是褒扬还是咒骂,就不得而知了。 他拿起手术刀,试了试,很稳。 老子的心理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罗云生上前,亲自喂张紫嫣喝麻醉汤,一边儿低声说道:“这是给宦官去世用的麻醉汤,效果一般,不过不打紧,我的刀功很好,国公会负责按住您。” 张紫嫣颔首,情真意切的看着罗云生,这个孩子给自己一种安全感,她依然坚持道:“孩子,若是……若是……一定要保孩子。” “好,听您的。” 说话的功夫,麻醉汤已经起了效果,张紫嫣昏死在床头。 罗云生一边儿将纱布小心翼翼的折叠好,一边儿说道:“翼国公,大明湖的景致如何? 有姓夏的姑娘么?” 秦琼闷着头一语不发。 “历城县有芙蓉街么?” 秦琼手里望着手术台,忽然有了一种抢过手术刀,结果了罗云生的冲动。 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能不能正经一点。 不过被罗云生这么一搅合,秦琼一走神,竟然感觉不到那么紧张了。 就在这时候,罗云生的刀已经剖了下去。 “国公,济南是不是到处都从地上喷水。” 秦琼继续闷头不语,他发现其实在整个手术过程中,罗云生非常熟练,根本不需要自己。 而且这家伙还有心思跟自己聊天。 看来这场手术没有他说的那么严峻,这小子是有一定把握的。 “你安心手术吧,某没事的。” 秦琼终于开口了。 “好……”罗云生果断闭嘴。 罗云生闭嘴了,可是张紫嫣又紧张了,因为罗云生这后生说的没错,这所谓的麻醉汤效果真的一般,他感觉到有人拿着刀子在割自己肚子。 真的非常疼。 起初她想考自己忍着,可是剧烈的疼痛只能靠秦琼箍着自己。 秦琼尽量控制力道,宽声道:“这小子本事很大,刚才他藏拙了,你不要怕,大不了我下去陪你。” “夫君。” 张紫嫣的手冰凉,声音哽咽着说道:“答应我,若是我不成了,你要等两个孩子养大,成婚,生子再想其他的。” 罗云生看着眼前的斑斑血迹,心里开始有些紧张,但强大的手术经验支撑着自己。 “擦汗。” 罗云生感觉额头已经有汗水了。 秦琼的手很温热,也很温柔。 生怕力气大一丝,影响罗云生的手术。 罗云生知道,这份温柔,完全属于张紫嫣。 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做丈夫,而这个男人又有万般柔情。 人的腹部有好多层皮,这相当考验手术医生的技术。 罗云生的内心很平静,开始取止血钳,只是这止血钳却非止血,而是将创口撑大。 “国公,看您的了。” “我干嘛?” 看着妻子的肚子被打开,秦琼明显很慌乱。 “将孩子取出来。 要快。” 罗云生平静道。 秦琼不敢怀疑,闹孩子闪过罗云生的叮嘱,双手探入,缓慢的将一个小家伙拉了出来。 小家伙浑身湿漉漉的,跟他大哥出生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都曾经丑过。 剪断脐带之后,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般折腾,孩子的哭声依然很大,不愧是秦琼的基因,很强大。 “先把孩子放一边儿,配合我取胎盘。” 张紫嫣听到孩子的哭声,已经心满意足,不由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平复。 秦琼接过止血钳,而罗云生不敢犹豫,快速取出胎盘,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你去看护孩子,我来缝合。” 罗云生命令道。 秦琼嗯了一声,却并未多言。 《盛唐》正文 第46章 朝堂弹劾 第46章 朝堂弹劾 翼国公府很宽敞,但是下人却不多,手术之后,罗云生因为担心张紫嫣的安全问题,便暂住在府上。 翼国公完美的展现了一个完美老公应有的素质,昼夜伺候妻子,就在床榻旁边儿,从未休息。 秦怀玉则每日跪在母亲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为母亲祈福。 虽然罗云生觉得他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好好的跟自己这医生拉拉关系,再不济送点通宝啥的,但人总该有个精神支柱。 尤其是母亲的事情,让秦怀玉的情绪大起大落,若是没有精神支撑,搞不好容易崩溃。 索性罗云生就做个看客。 对于剖腹产子,生下个大胖小子这种事情,罗云生跟秦琼说过,没事儿别往外宣传。 自己的名声已经毁了。 大唐新生代妇女之友。 大唐最屌的妇科圣手。 如今再加一个大唐最强接生公? 我还活个屁? 直接撞墙而死算了。 我是男人,我是男子汉,我也有尊严好伐? 张紫嫣的情况属于大出血,在经历过最初的虚弱之后,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有点发烧,但是不严重,皮肤有些苍白,但总算是恢复了些精气神。 “听说了没有,咱们公爷的那个侄子,竟然给主母来了个开肠破肚。” “我当然知道,当时稳婆都说了主母和孩子命保不住了,结果这侄子来了个开肠破肚,竟然保住了孩子。 小公爷哭起来很带劲儿呢,只是可惜了主母了,估计挺不住了。” “能保住小公爷就很不错了。” “是啊,俺家那婆姨也有孕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请这神医帮帮忙。” …… 罗云生让秦琼保密,可是秦琼大喜大悲之下,却忘记了叮嘱仆人,而且就算是叮嘱了其实也没有用。 毕竟开肠破肚这种事情太过于耸人听闻,在大唐已经算是顶级新闻了。 不消半日功夫,这事情连皇宫里的太监都开始絮叨了。 而且这事情,在有心人的传导下,已经发酵了一番,变了味道。 “诸位可听说过泾阳县男? 对自己的婶娘动刀子,开肠破肚啊!哪怕是地狱的罗刹,也没那么狠的心吧!” “确有此事,确有此事,我表弟在翼国公府当差,听说那血流了整整一盆呢!” “这泾阳县男莫不是索命的鬼差?” “那还了得,我得去庙里找高僧求个符,以免他祸害我家婆姨。” …… 太极殿。 李世民里面内衬是羽绒服,外面罩着龙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臃肿。 只是李世民想起那双手在给自己做衣服的同时,还为妇人们生产雪巾,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也越发的理解,罗云生最先为何拒绝自己的恩赐。 没有那个男人,愿意和女人的骑马布联系起来。 今天天挺冷的,有些穷酸底层官员是买不起奢侈版的羽绒服的,葛布版羽绒服他们又不惜的去穿,站在边缘只能靠跺脚取暖。 左右也没什么大事,李世民就琢磨着早点给他们下班,让他们去公廨里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谁料还为开口,有位大理寺丞忽然一脚迈了出来。 穿着绿袍的官员一致给了这厮一个白眼珠子。 妈的,这么冷的天,就你事儿多是吧? 再说了,你一个大理寺丞,有啥事儿不跟你领导汇报,你跟圣人叨叨什么? 魏征也略显嫌弃,因为冬天冷了,他那葡萄酒买卖不好做,最近又接济了几个落难的山东世家子弟,家中穷的连个最近流行的羽绒服都买不起。 这直接导致魏征感觉跟李世民对骂的兴致都弱了几分。 每次开口,他都提前在脑海里模拟一遍场景的,最近几次模拟,情况都非常不佳。 比如上次,陛下又偷着去罗家庄附近喝酒,魏征觉得自己开口,经过肯定是这样的。 “魏征,你觉得朕体察民情有错吗?” 自己开口,牙齿打颤,“陛……陛……陛……陛”。 首先气势上不足,其次也容易让值班御史以殿前失仪,辱骂圣人为由,弹劾一本。 所以正常堂会,魏征都是将象牙护板插在腰带上,双手裹在袖子里猛搓取暖。 刚感觉陛下眼神吓瞟,可能要下班,准备回家自己薅鹅毛试试,就让这个倒灶的大理寺丞毁了,心里格外的烦闷。 他觉得肯定是最近自己低调,让某些人觉得他可以借喷上位了。 那倒灶的大理寺丞,身穿一身价值百贯的羽绒服,身材挺拔,面带愤慨之气,朗声道:“启禀圣人,近日长安城出了一桩大案,臣恳请圣人降旨,允许大理寺立案调查。” “王爱卿,你说的大案是什么? 你们大理寺自己做不了主吗? 还要让朕将旨?” 李世民嫌弃的看了魏征一眼,意图很明显,“你最近不行啊,这等货色都出来蹦跶了。” 魏征耸耸肩,表情很是光棍,关老子屁事,你怎么不给老子发羽绒服? 你他娘的给千牛卫一买买那么多,就瞅着老子挨冻。 当初老子怎么没劝太子砍死你! 连带着魏征看向那个大理寺丞都格外的烦闷,这个王琼是山东贵族,典型的书呆子,属于相当烦人的那种。 陛下看自己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们山东那一派的,准备搞事情,你怎么没给我打小报告? 关键是魏征心里也苦闷,这群山东贵族,属于典型的没事儿找抽型的,我也不可能谁都拢得住吧? 关键是这他娘的还是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我搭理的着他吗? 不对啊,是不是有人暗里出手了,小小的大理寺丞,可不敢乱搞。 魏征刹那间变巡视了一圈朝堂,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有大佬背书,可能是大事儿。 精气神十足。 要不看看房乔,这老东西消息还是很灵敏的。 魏征顺着房玄龄的实现往旁边儿一看,只见房玄龄眼睛一直打量着长孙无忌,心里就明白了。 魏征光顾着看大佬,没注意到那个大理寺卿王琼,这一会儿他已经把官帽摘下来,捧在手上,沉声道:“圣人,臣要立案调查的是泾阳县男罗云生,此子在长安城,公然对其婶娘开肠破肚,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臣只能在朝会上请旨,若是圣人不允,臣只能摘冠而去。” 《盛唐》正文 第47章 魔头嗜血 第47章 魔头嗜血 “臣在大理寺也见过不少大案,也审问过不少穷凶极恶的匪徒,但是手段这般残忍,影响这般恶劣的事情,还从未见过。”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跟臣同殿称臣,臣实在是羞于与此等衣冠禽兽为伍!” 王琼情绪越说越激动,羽绒服本身就热,一会儿的功夫,脑门子上出了一堆汗珠。 魏征在一旁看得真是羡慕,第一年轻真好,第二有装备真好,此时自己若是有那么一身羽绒服,自己肯定喷的陛下连北都找不到,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年轻后生在此大放厥词。 人家罗云生是秦琼的侄子,是秦琼疯了,还是罗云生疯了,来个大刀砍活人,这等谣言,魏征根本就不信。 况且,罗氏是自己魏家酒酿的忠诚买家,魏征对这个“粗鲁”的女人的教育子女的本事,还是颇为认可的。 李世民闻言,脸色甚是不善,对婶娘开肠破肚,这是极大的不孝。 大唐以孝治国,这种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那真是极大的荒唐。 此事他之前也有所耳闻,但百骑司没给自己情报,实在是秦琼家里太穷,雇不起仆人,百骑司的人才安排不进去。 不过这件事情,李世民是不愿意相信的。 首先别说,秦琼跟罗家的关系,罗云生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单单说秦琼的武力,估计秦琼一个手,能打死二十个罗云生。 他如何在秦府正大光明的干这种事情。 而且罗云生那小子自己见过,虽然懒惰一点,但是人很聪明,也很善良,没啥大理想,但却很踏实,是个干实事的人。 让他拿刀去砍他婶娘,这不贞观啊! 不过有些话,不能自己说,不然显得自己作为君主很不通情理。 李世民瞥了魏征一眼。 魏征悄无声息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哆嗦了两下,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朝李世民晃了晃。 家中发妻亦是没有羽绒服的呀。 李世民恶狠狠的瞪了魏征一眼,在书案上拿起一支毛笔,似乎在写些什么。 意思很明显,顶多一件,不能再多了。 魏征觉得一件就一件吧,起码老夫上朝不用挨冻了。 当下有些懒洋洋的走出朝班,看向那王琼问道:“王寺丞,你说泾阳县男用刀屠戮婶娘,可是你亲眼所见? 要知道你们大理寺的人最通律法,诬告人者,各反坐 你可清楚?” “魏侍中。 下官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外面传言甚详,正所谓无风不起浪……” 魏征自从代替王硅做了侍中之中,经常处理各种案件,对大理寺的威压很强,所以这大理寺丞看见魏征天然发憷。 这种情况,属于魏征的官职和性格的双重威压导致。 “传言?” 魏征直接打算了王琼的话,“你又不是御史,你搞什么闻风奏事? 你们大理寺平时断案,也是靠传言吗? 还不退下!” 魏征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走出一人,魏征瞥了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狗奴!” 原来此人姓高名季辅,跟自己是同行,现在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圣人前面说自己是人镜,后面就给这厮送金背镜,还说他是钟乳石,是他的药。 魏征忍不住白了一眼。 嫌弃! “魏侍中,让人家把话说完吗? 此事具体详情暂且不提,但传言之中涉及一位国公,一位县男,本身就是一件大事。 况且,若是事情连影子都没有,谁敢做这等传言? 不怕国公、县男之怒吗?” 老高一出手,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老高爱劝谏是出了名的,而且与魏征的为怼而怼大为不同,老高平时劝谏,颇为针砭时弊,而且提出方案。 圣人对他印象一直不错。 李世民见老高开口,担心魏征情绪失控,当场把老高这个文化人怼一顿,要知道魏征怼人那可是属于陌刀粉碎型的,谁都挡不住的。 遂开口道:“高季辅,把你知道的详情与朕说说,朕也很好奇,朕刚封的县男,怎么就成了嗜血的魔头了?” “陛下,据说是以生产为借口,行开肠破肚之事,微臣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微臣亲自调查过翼国公府扔出的杂物,其中大量的针线、血肉碎块,臣又专门找了仵作,那些血肉碎块与他们开肠破肚的刀型一致,所以此事定然是有的。” 说文,高季辅还有些得意的看了魏征一眼。 咋样,酿酒大师? 没有调查,你就瞎掺和,吃瘪了吧。 朝堂上的臣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嘶嘶之声。 仿佛这件事情,比冬天更让他们心寒。 李世民心里却是悚然一惊,这事情都让御史查出来了? 那这事情肯定瞒不住了呀? 想想自己儿子的半个老师,竟然是拿着刀子割人肚子的狂魔,李世民就脑壳疼。 甚至李世民想拿着唐刀,直接砍死这货。 人家妇人生产,本身就在鬼门关徘徊,你直接拿刀剖腹,是为了取出死童吗? 你好歹也是大唐的县男,怎么能做那么疯狂的事情? “此事虽然罪大恶极,但涉及翼国公府的声誉,还需要从长计议,朕会亲自审查此事,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嗜血魔头在大唐逍遥法外!” 李世民觉得,此事八成是真的。 而且他已经决定,不管罗云生如何优秀,自己一定亲自用陌刀砍碎他。 而就在朝堂之上,臣工们互相讨论杀人魔头罗云生的时候,罗云生的婶娘张紫嫣终于在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夫君,我还活着吗?” 这几天,张紫嫣一直处于昏死和半清醒之中。 整的罗云生都开始怀疑人生,走也不是,住着也不舒服。 实在是秦怀玉最近已经开始敲木鱼了,很烦人,而且还劝自己一起与他给母亲祈福。 “夫人,这是几根手指?” 秦琼记得罗云生的叮嘱,伸出三根手指。 “夫君你莫不是傻了,妾身怎么会认不出你这三根手指。” 话音落下,脸颊竟然有些微红。 秦琼的老脸也是红了。 不过总算是秦琼心里还有点正经事儿,分得清时候,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快去将云生叫来,就说他婶娘醒了。” 《盛唐》正文 第48章 光速打脸 第48章 光速打脸 今日的朝会氛围很是糟糕,大抵是因为高季辅绘声绘色的描绘了翼国公府的开肠破肚杀人事件,大家都觉得长安城极有可能出现了杀人狂魔。 “本官慧眼如军,一眼就看出这泾阳县男不是人。” “是极,是极,若不是王寺丞敢于直言,怕是我等还被这祸害蒙在鼓里。” “想想国朝将如此珍贵的勋爵,赏赐给了一个杀人狂魔,我等就不由自主的心生愤慨之意。” 退朝之后,一群穿着崭新羽绒服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往大殿外走去,今日战绩丰硕的王琼身边儿,自然挤满了同僚。 说起来,今日下朝之后,王琼也感觉颇为后怕,自己竟然在朝堂上与连圣人都惧怕的魏征有来有回的交锋了数个回合。 要知道魏征这厮可是满嘴喷粪,无理也要搅上三分的人。 要是搞不好今日自己就得身败名裂。 可是自己竟然在高御史的帮助下赢了~ 想到这里,王琼紧飘了几步,至高季辅身边,低声道:“今日多谢高御史仗义援手,不然在下今日怕是要为魏侍中凭白刁难。” “魏侍中不会凭白刁难你的,职责所在而已,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是哪个杀人魔头罗云生。 有了朝堂的介入,想必那罗云生也嚣张不了今日,长安的百姓也终于可以免去日夜担忧之苦。”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圣人提了个醒,莫要觉得国朝日趋稳定,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封赏爵位,须知这爵位那是国家重器,岂能轻授。”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往太极宫外走去的时候,一名百骑司小吏恰巧路过,愣是恶狠狠的瞪了高季辅和王琼一眼。 王琼却是有些飘了,见一个小吏竟然敢瞪自己,立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小吏腹诽了两句,却并未多言。 “今日陛下心情不佳,有什么事情他日再报吧。” 房乔准备去政事堂坐堂,顺便替心情烦闷的李世民阻挡了这名准备面圣的小吏。 这罗云生的影响力,如同春风化雨,无孔不入,先前只是夫人在家里念他的好,说雪巾救了多少女人芸芸,后来又是儿子们说,出了这羽绒服和棉服,大家的日子过得有多舒坦怎么怎么样。 久而久之,房乔在耳濡目染之下,也觉得这位新封的男爵确实不错。 没拿朝廷一分银子,却解决了不小的难题。 在房玄龄看来,罗云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年轻人,而且是那种无私奉献的那种,当年老铁锤战死,房玄龄也惋惜过。 所以对于这位后辈,房玄龄自然也是希望他能上进。 且但凡有可能,他一定要帮衬一把的。 所以今天王琼站出来弹劾罗云生,他就有点不高兴。 不过他还没盲目出手,毕竟高季辅这种做事情严肃认真的人,都言之凿凿的说罗云生给他婶娘开肠破肚了,所以作为当朝宰相,他也不好轻易开口。 那小吏看见阻拦自己之人,竟然是房玄龄,自然不会跟瞪王琼一样,赶忙俯身行礼,“房相,事态紧急,关乎今日朝堂争议,所以需赶紧禀告陛下。” “关于罗云生的?” 房玄龄平素性格颇为温润,从来不会做这种拦下百骑司问询的事情,只是因为关乎罗云生,所以他一时间没忍住。 “对,泾阳县男开刀救治的婶娘已经醒来,并且母子平安。” 这种事情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就会知道,所以百骑司的小吏也没有隐瞒。 “开肠破肚人还能活? 而且还是母子平安?” 房玄龄以为自己脑子不好使,出现幻觉了。 “正是,母子平安,抱歉,房相,卑职还要去见圣人。” 百骑司小吏说完快速向殿内走去。 “什么? 罗云生真的救下了翼国公府的夫人和公子?” 百骑司小吏的话,房玄龄身边儿的官员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这话不消多久就传到了王琼耳朵里。 “若是百骑司没有造假,确实是这样。” 一名大理寺的官员说道。 “怎么会这样,为了此事我专门找了太医院的医官,没听说过开肠破肚可以救人的啊!” 王琼今日之所以敢对罗云生开炮,就是因为自己提前问清楚了。 这人一旦开肠破肚,就基本上完蛋了。 而且翼国公夫人本身就难产,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了。 这是一个稳胜不败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谁曾想到,这朝会刚结束,人家就来了个大反转。 好在自己后面还有高季辅背书,想必罗云生不会直接找到自己这里来吧? …… 若是说王琼对于罗云生手术的结果只是充满了震惊,那在家中养足疾的卫国公、平章政事李靖以及喜欢骑着大猫出去瞎逛的红拂女夫妇,便不能用简单的震惊来形容了。 昆仑奴李昊躬着身子,对李靖夫妇汇报道:“老爷、夫人,我已经跟翼国公府的管家确认过了,在罗云生的手术下,确实母子平安。” “功在千秋啊!从古至今,从未听说剖人肠腹,尚能活命者,这罗云生肯定是开创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李靖感慨道。 在战场上,他见多了因为敌人的刀剑刺破了肠腹,命丧疆场的战士,若是军中的军医掌握了这门技术,这一下子可以活多少人呀。 红拂女张着嘴,喃喃了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小子可以呀。” 作为长安城军方大佬夫人团队交际花,他可是亲眼看见了不少老朋友因为生产,死在产房。 若是这小家伙的技术可以推广,岂不是可以活人无数? “李靖,我得去罗家庄一趟,若是这小家伙的医术真的那么厉害,那真的是大功德一件!” 《盛唐》正文 第49章 李靖登门 第49章 李靖登门 翼国公素来低调,除了几个老伙计,平素很少有人登门造访。 但是自从夫人张紫嫣生产之后,冷清的翼国公府竟然开始变得门庭若市了。 大家伙都知道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现在忽然一个大龄产妇、早产儿、胎位不正的案例,竟然被救活了。 而且还是开肠破。 听着就非常天方夜谭,到底是真是假? 是不是翼国公为了保护晚辈,而对外说谎了? 大家为了自己家人考虑,也厚着脸皮不论亲近与否,都跑过来拜访一下。 当然,能登的进去翼国公府大门的,要么就是长安城的大人物,要么就像是秦怀玉这样的二代,而且还是跟秦怀玉关系素来不错的。 人是否活着,有没有健康的孩童,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毕竟当时秦夫人命悬一线,这是稳婆们已经说出来的话。 而现在的秦夫人虽然还不能下地,但是起码气色不错,翼国公的小公子哭起来劲头也很足。 这些经历过生产的妇人,如何不知道秦夫人这是从鬼门关被拽回来了。 换句话说,就是通过开肠破肚,确实可以救治难产。 这也太夸张了。 这些大人物此时此刻都在想,将来自己夫人亦或是自己家孩子,若是生产不顺,是不是可以找泾阳县帮帮忙? 毕竟现在人早孕早育,很多人十三四岁就结婚了。 在生产中丢掉性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让大家心里有些遗憾的是,此行没见到妇科圣手罗云生。 没法借机会拉拉关系。 罗云生就知道,别看当初大家闹得欢,真的是见识到这东西可以救人的时候,肯定会让人趋之若鹜。 这不,罗云生好端端的蹲在家里烤地瓜,就听说门口来了个骑虎的妇人,说让自己滚出来接见。 田猛不识红拂女的身份,自然想要上前驱赶。 结果没过三个回合,被红拂女扔在了墙头上。 “她老人家怎么来了?” 罗云生本来是不想见客的,听鼻青脸肿的田猛这么一介绍,自然不敢犹豫。 嗯,如果说在后世,一个女司机开着路虎,带着他男人到处去疯,这绝对有一定可行性。 可你若是说,一个女人骑着老虎,还载着他老公,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这件事情,就实打实的出现在罗云生眼前。 红拂女自己一袭红衣骑在虎背上威风凛凛不说,在她身后,还坐着个瘦削的老者,头发半白,精神矍铄,一脸的了不起。 气势这东西,真的非常玄妙。 但从这老者的身形来看,身形瘦削,头发半白,别说是骑虎了,老虎给他一尾巴,都能让他魂飞魄散。 但当罗云生第一眼看到红拂女背后的老者的时候,脑海中就浮现出四个字。 国士无双。 红拂女翻身下虎,指着罗云生喊道:“臭小子,还不过来拜见你姨父。” “姨父?” 罗云生还在发愣,猛然听到姨父二字,来不及思索他们这些长辈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立马就想到了药师李靖。 “小子罗云生,拜见卫国公。” 李靖跟秦琼一样,属于在贞观朝在家里养生过日子的人,像是他们这种身后没有大家族做支撑的人,现在基本上不愿意在朝堂里折腾。 不过李世民对待李靖还算不错,让他以平章政事的身份,每隔三五天去政事堂报道一次。 这平章政事虽然不是宰相,但是却胜似宰相。 “起身吧。 没想到铁锤家的小子,一眨眼都那么大了。” 卫国公李靖对罗云生这小子感官不错,脸上一直笑吟吟的。 “小子,老夫今天跟你姑母算是慕名而来,听说你开肠破肚,救了你婶娘,可是真事?” 李靖是军人出身,说话很是直接。 “没错,国公若是不信,可以直接去翼国公府了解一下。” 李靖心想,老夫才没事儿去见秦琼,凭白给别人嚼舌根的机会。 “你是将你婶娘的肚子用到划开,然后再取出孩童?” 李靖进一步确认。 红拂女还是有些不信的问道。 “红拂,不可胡说。” 李靖开口呵责道,显然他并不认可外界将开肠破肚和帮助产妇生产联系在一起,以免对罗云生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 毕竟京师的儒生们可是最擅长毁人不倦的。 “卫国公不必如此,此次小子确实用的剖腹产子,也就是外界传言的开肠破肚,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罗云生既然敢给张紫嫣来剖腹产,就没有隐瞒的意思。 尤其是剖腹产子与外科手术这东西有共通的地方,若是能够引起军方的重视,将来对征战在边疆的大唐男儿也是一种保护。 而李靖这种半退休的老干部一般情况下肯定是不愿意在朝堂上发言的。 除非能够真的引起他的兴趣。 而对于李靖这种一个比较纯粹的军人来说,吸引他的必定是将士的性命。 只要罗云生掌握这门技艺,就肯定会引起李靖的注意。 “你还小,不懂名节之重。 小小年纪,就背上给人开肠破肚的名声,即便是治病救人,也难免为人诟病。” 李靖这一辈子,为名节所累,甚至还干过举报李渊造反的勾当,这导致他哪怕是他有功于大唐,也总是为人嫌弃。 作为一个宽厚的长辈,李靖对于罗云生的名节自然颇为看重,担心他小小年纪,不注意影响,最后落了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但罗云生的开肠破肚救人之法,李靖又颇为看重,希望能够让它在军方起到作用。 因为李靖太了解战场的艰辛,若是能够有人解决将士们的后顾之忧,对于大唐将士的战斗力,绝对大有裨益。 “卫国公您帅兵在外征伐,很多儒生说您和陛下穷兵黩武,难道您就不打仗了吗? 在小侄看来,杀人是为了救人,我这开肠破肚也是为了救人。 有些事情哪怕是背负骂名也要去做的。” “你小子竟然有这般境界?” 李靖听到这话被深深的震惊了。 《盛唐》正文 第50章 李靖登门2 第50章 李靖登门2 老娘对于红拂女并不怎么欢迎,但是对于李靖还算是尊重。 大抵是当年自己的老爹跟老娘说过很多李靖很牛13之类的话。 老娘对于李靖颇为尊敬,还专门嘱咐,让罗云生给借宿的李靖提供一间上好的客房。 甚至一向是不见客的老娘,破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家宴。 当然,当着李靖的面,刻薄的嘲讽一番红拂女为长不尊,不通礼数,天天骑着破老虎在罗家庄瞎转,吓唬孩子,她老人家很是嫌弃是肯定的。 对此李靖倒是没有反感,他知道红拂女跟罗氏不对付是陈年旧账,反正自己是来见识手艺的,女人的争端他就不参合了。 李靖不用每天去朝堂点卯,一住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也不知道李靖通过什么渠道,找来好多受伤的士卒,大多数都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为了让军方足够重视这门手艺,罗云生自然不会拒绝李靖的安排。 当然,想要保证手术的成功率不是那么简单的。 罗云生甚至要求李靖亲自跑了一趟皇宫,将负责阉割宦官的神刀王小六唤来,搭建了一处蚕室。 其实唐人就有无菌手术的模糊概念,只是这种技术并未推广开来。 颜师古曾在他的作品中提出,凡养蚕者欲其温早成,故为蚕室,畜火以置之。 而新腐刑亦有中风之患,须入密室,乃得以全,因呼为蚕室耳。 神刀王小六听说要开创一项伟大的事业,顿时非常激动,非常配合,还想厚着脸皮留下帮忙做手术。 因为他听罗云生跟自己提起过,若是条件允许,他可以治疗天阉,让这些天生不能房事的男人,重见天日。 结果这厮激动的不得了,因为在大唐因为天阉不能生育的贵人大有人在。 自己若是掌握了这门技术,肯定能大挣一笔。 结果自然是被李靖嫌弃的赶走了。 一个做阉割的宦官,为了些许小利,竟然妄图耽搁本公的时间! 对此罗云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时下不论是文人还是武夫,都会宦官很不感冒,他们哪里知道这群身体不健全的家伙,会在未来成为执掌大唐命运的存在。 赶走了神刀王小六,打下手的自然成了李靖。 不过倒也让李靖见识到了罗云生的神乎其技,往往在他看来,肠子都流了一地,活不下去的士卒,在罗云生手里不小三五日,竟然可以正常进食了。 在这个过程中,罗云生偶尔透露几个消毒杀菌之类的字眼,更是让李靖惊为天人。 恨不得将罗云生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是怎么组装成的。 至于手术,只要是不是特别严重,罗云生都能将他们从死神的边缘拉回来。 “云生,你这手艺比军中医官强太多了,之前在军中,谁若是被敌人开肠破肚了,咱们都是直接将花花绿绿的肠子塞回去,然后直接缝合,活不活的下来,纯靠命数。 能活下来的将士百不存一,结果到了你这里,竟然十人能活下七八人,真的是厉害至极。” 其实在李靖看来,罗云生缝合手术的手法和军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军队的将士被医官缝合之后,大多数目的只是为了给弟兄们留个全尸,至于活命其实真不抱希望。 亲自见证了罗云生的手艺之后,李靖觉得肯定有自己没发现的地方。 所以李靖就开始不断的开始发问,期望罗云生可以给他答案。 “其实将士们缝合之后,不能活下来的原因有很多,有一些是因为血管没有接上,有一些则是因为流血过多,当然更多的是死于伤口感染。 缝合不是简单的针线活,他是跟阎王爷讨价还价。” 罗云生并未有什么私心,纯粹是觉得李二赏了自己一个男爵,自己不报答一下君主,有些说不过去。 在罗云生看来,这是纯粹的商业行为。 想要甲方源源不断的给好处,就要想办法提供增值服务。 李靖既然发问,罗云生自然可以给他找出一大堆道理。 “感染? 这个我知道,军中弓箭手喜欢将箭簇泡在马尿里,这样射中敌人之后,哪怕是再精湛的医师都难以挽救伤患的性命。 可是我观察大唐的医官在救治伤患的时候,剪刀和手术刀都用烈火烹烤,为何还会感染呢?” 李靖不愧是军中的统帅,哪怕是军中医官如何治疗病患都熟悉的一清二楚。 “感染这东西,并不是简单的给医疗器械消毒就能杜绝的,比如说将士的饮食、手术室的整洁与否,都有可能导致患者的感染。 尤其是手术室,里面有很多漂浮物……” 罗云生本想说空气中有细菌,有微生物,但是话到嘴边儿,又不想多说了。 因为这说法大唐还没有,自己一个半吊子想要解释,又要解释半天。 李靖皱眉皱眉,知道罗云生未必是不想给自己解释,而是解释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听懂,本来开肠破肚,缝合手术这些东西就有些匪夷所思。 想弄懂其中原理,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不妨碍去学。 “我看你使用的刀具和手术室都比较特别,能不能将其整理成册子,用来教授军队的医官?” 李靖一点期待道。 李靖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因为他知道,各行各业都有属于自己的规矩。 尤其是他们郎中群体,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绝活,轻易不肯示人。 像是罗云生这种独门绝活,想让他传授给别人,何其难也。 不过,李靖显然小觑了罗云生,医术这东西本来就需要无数医务工作者,前赴后继的付出钻研的。 藏私,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来到大唐,享受着贵族的生活,提高一下大唐的医疗水平,也算是为了民族做一丁点贡献吧? “小子既然留下国公借宿,自然就没想过藏私。 不过小侄事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整理这些东西,不如国公派遣几个经验丰富的医官,来我这里学习一段时间,再由他们整理成册,推而广之。” 李靖闻言,躬身行礼,“如此,老夫替大唐的将士谢谢泾阳县男了。” 《盛唐》正文 第51章 天大的麻烦 第51章 天大的麻烦 李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边儿罗云生刚答应帮着训练医官,后脚人就到了。 罗云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住进罗家庄这种几乎都是女眷的地方,便花钱在骊山直接修了一处宅院。 直接挂罗家庄驻骊山军医研究所的牌子。 隔三差五,罗云生就会去研究所指点一下这群军医的手艺。 能够造福人民群众罗云生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开心没几天,李靖就又搬了回来,手里还捧着一摞厚厚的书稿。 “卫公,您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罗云生一脸便秘的表情,李靖的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怎么? 老夫只有索取的时候才能见你,就不能主动来给你送点好处?” “你除了家里的老虎,还有那几个昆仑奴,你还有啥?” 罗云生显然知道李靖的经济情况,他那身羽绒服还是红拂女在自己家店铺直接抢的。 “你看看这是何物?” 李靖直接将书稿递了过来。 罗云生接过书稿,打眼一看,顿时感觉很是烫手。 因为封皮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李靖兵法》。 “卫公,这太贵重了,小子不能接。” 罗云生将书稿推了回去。 李靖却摇摇头,“谁说给你了,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的不记名弟子了,老夫给你半年时间,能学多少,是你的造化。” “额不学!” 罗云生直接拒绝道,抬腿就往外跑。 “那可由不得你!” 李靖一抬手就将罗云生活生生的提了起来。 罗云生双腿晃荡在半空之中,欲哭无泪道:“卫公,你都有侯君集了,为何不放过我!” 李靖淡然一笑,“因为他没有仁义之心。” “卫公,你放弃吧,我娘不让我学武的。” “放心,你娘那里,我去做说服便是!” 一晃又是七天,罗云生遭受到了非人类的折磨。 李靖这厮天天跟李二上书,说自己腿脚不好,结果每天骑马带着罗云生东奔西窜,传授罗云生骑术。 导致罗云生现在连双腿都合不拢,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极了失恋的企鹅。 今日天气不佳,李靖正在罗云生家中传授罗云生兵法。 手里拿着棍子,罗云生嘴里絮絮叨叨的背诵着,“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兵出而决于胜负矣。” “郎君,大事不好了,有百姓向官府状告我们的军医研究所,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李靖默不作声,显然对田老头闯进来很不满意。 罗云生皱眉道:“告我们做什么?” 自己之前在长安救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怎么还会有人告自己啊? “额也觉得奇怪,但是觉得这可不是小事儿,朝堂上大人们弹劾的事情刚过去,又出现了这等案子,若是处理不好,难免圣人怪罪,所以就第一时间来禀告郎君了。” 李靖看着眼前这个一把年纪,但是临危不乱,说话条理清晰的老头儿,觉得很是眼熟,但是一时间愣是想不起是谁。 “军医研究所? 他们就是一群医官,听说不少人都去那免费治病,而且还不收钱,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人告到衙门去了?” 罗云生心里暗忖,却也知道这件事情麻烦不小,当下朝李靖行礼,“恩师,你且在家中暂歇,徒儿去去就来。” 对于罗云生李靖很是放心,就依偎在暖炉旁,摆摆手道:“罢了,今日和该你走运,不然一顿棍子是少不了的。” 原来虽然是不记名弟子,李靖对罗云生要求也很高,动不动便是一顿棍子教训。 导致罗云生这些日子后背不少红肿。 见罗云生与田老头离去,李靖满意的点点头,“小小年纪,遇事不慌不乱,已有几分大将风度,最为难得是平素里尊师重道,大唐军人后继有人啊!” “怎么好端端的让人告了?” 罗云生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找自己麻烦。 但是说一群医官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太不科学了呀。 医官都是治病救人的菩萨心肠,怎么会害人呢? “这群医官觉得每日跟在您后面看手术台慢了,就找了些突厥死囚,先用刀子捅伤,或者直接开肠破肚,然后再重新缝合,这些日子死了不少人,现在研究所周围,都快让他们整成乱葬岗了。” “甘丽娘~” 罗云生忍不住骂道。 罗云生立刻知道事情的因果了,哪怕是没到现场,他也能够想象得出。 这群医官肯定是带着军队的命令来学习的,罗云生有条不紊的教授,他们自然着急,而唐人又讲究尊师重道,自然不敢质疑罗云生的速度。 无奈之下,这群军人出生的医官,自然开始搞歪门邪道了。 当然,这也跟大唐的风气有关。 妈的,这群关中的汉子,觉得除了汉人之外,所有人都不是人。 保不齐这群被他们治死的人里,还有昆仑奴。 或者他们觉得他们在做善事,做的理所应当,可是罗云生接受不了,那些没有什么见识的普通百姓也接受不了。 “泾阳县,这群医官乃是折冲府派遣到军山研究医术的,目的是为了救治战场上受伤的大唐健儿,你们不调查一下,就直接接着案子,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虽然这群医官虽然做的事情很是过分,但是自家人该护还是要护的。 连自己手下人都护不住,这种人是不配做大唐的勋贵,规矩李靖能直接嫌弃死自己。 “县男,这是折冲府的下设机构,下官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也不该整日杀人啊!这骊山都快让他们整成乱葬岗了,这些百姓可不懂这些大道理,他们只知道这群医官天天杀人,他们能不怕吗?” 泾阳县王禹一脸郁闷道。 “更可恶的是,他们嫌弃就地掩埋太麻烦,甚至直接将尸体扔到骊山到处都是,惊吓了不少路人,百姓这才忍不住控告的。” “曝尸荒野?” 王禹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让罗云生很是震惊,这绝对不是那群医官可以干出来的事情。 这八成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走,本县男亲自随你一起去研究所看看。” 罗云生觉得自己还是要去现场了解一下情况,不然怎么被人坑的都不知道。 《盛唐》正文 第52章 献身 第52章 献身 骊山军医研究所。 “队正,外面来了好多百姓,吵着让我们交出凶手,这可怎么办啊?” 军医们发现大家伙闯了祸,一个个面色煞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这位被唤做队正的中年人,一袭青衫,眸子炯炯有神,手持酒盏,表情淡然。 他一招手对身边儿跪坐侍酒的少年郎道:“杰儿,你可知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少年双眼灵气十足,一对长眉高高弓起,似乎有说不完的钟灵毓秀,身着一件浆洗发白的深蓝色长衫,头戴小号的幞头。 少年身子挺拔,表情疑惑,“是身体么? 大父常言,年轻时久坐案牍之间,以至于积劳成疾,年老之时,想要好好陪陪子孙都做不到。” 少年提起大父之时,中年人脸上亦是浮现起一抹暖色,拍了拍少年的脑袋,笑着说道:“杰儿,身体、性命固然重要,但人活一世,当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不然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为叔一生狼狈,于军中颠沛,为同族所不齿,却从未忘记吾太原狄氏世家身份。” “今日或正是吾狄伦挺身而出之时。” 言罢,狄伦傲然起身,朝着同袍拱手道:“吾等乃是大唐军人,出了这等事情,岂能坐等恩师搭救,凭白污了恩师清名。 今日吾欲效春秋之义,了结此事。 诸君好好做事,这外科手术乃是一等一的仁义之术,莫要因为些许挫折,便因噎废食。 至于我这侄儿,还请诸君施以援手,暂送恩师家中小住。” “队正,何至于此,这里是泾阳县,由卫公照拂,又有恩师坐镇,些许升斗小民莫非还敢闯进来不成?” 一众军医十分不解,为何他们拿着突厥人做实验,会有一群百姓冲过来闹事儿,更不解为何队正将事情上升到那么高的程度。 要知道,在战场上大家伙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而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狄伦,本身不仅仅医术超绝,更是自幼读了半肚子书,只是平素里读书比较较真,多少有些死板,一直没有太大的出息,所以才萌生了从军的想法。 与别人不同的是,狄伦比大家伙都清楚。 这事情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不然凭借一群百姓,断然不敢来这里闹事儿的。 “卫公平素谢绝见客,终日闭门,师傅逍遥物外,不肯入朝为官,可见如今天下虽然太平,可实际上朝堂诡谲,反而更加凶险。 我等冒然拿突厥人做实验,太过于骇人听闻,若是事情不能止于我等,怕是牵连甚大,不仅仅卫公要被朝臣攻讦,便是师傅爵位也有可能不保。 还有为我等提供突厥人的袍泽,这些都是天大的麻烦。” 狄伦的心中,个人抱负事大,但却比不过孝悌忠义。 他很清楚,凭借卫公在朝廷的影响力,若不是庞然大物,断然不敢盲目出手的。 若是事情闹大,很有可能牵连到下达调令的卫公。 卫公为大家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此事绝对不能牵连到他那里。 而师傅,虽然性格高傲,总是嫌弃徒弟笨手笨脚,但是教导大家伙医术的时候,却从未有丝毫藏私。 此二人皆于众人有大恩,自己断然不能牵连他们。 “诸君,逼死狄家子弟,不论此事背后的人是谁,都会收手了。” “队正。” 众人纷纷上前阻拦,却被狄伦一把推开,狄伦腰悬唐刀,跨步而出。 “叔父。” 少年紧随其后,却被狄伦一脚踹了回去。 “滚回去!” 狄伦下手颇狠,少年倒在地上。 一群军医连忙上前搀扶,却见那少年满眼泪痕。 少年双全紧握,死死盯着中年男子的背影。 “叔父!” “交出凶手!” “将嗜血恶魔交出来!” “一定要将嗜血恶魔绳之以法!不然我等哪还有活路!” 当狄伦走出研究所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群村民围住研究所,不断的喊骂。 不过等众人看到狄伦从容而出,立马变得鸦雀无声。 实在是狄伦衣着打扮,身上的气势,都不似一般人。 “你是何人?” 一个壮硕的汉子,拿着粪叉指着狄伦色厉内荏道。 这年头,民是民,官是官,医官也是官,冲撞官衙,罪责可不小,由不得他内心不恐惧。 “你们不是在外面一直喊,要交出罪魁祸首么? 怎么,我来了,你们不认识了?” 狄伦蔑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壮硕男子,他是军医,医治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于人体再也熟悉不过。 眼前这人虽然身强力壮,手掌之上却并没有任何耕种的农人的那般老茧,反而脚下一双乌皮六合靴出卖了他的身份。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自己来就是来了结此事的,其他的,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你就是那杀人狂魔?” “正是某,听说泾阳县男可以剖腹而救人,某从医多年,很不服气,所以便借折冲府的便利,以匈奴人为试验物,做人体实验,目的就是将泾阳县男比过去,凭什么他可以扬名天下,某在军中效力多年,还只是个队正。” “眼看着某的实验就要成功了,都是你们,非要来捣乱,让某功亏一篑。” “来来来,赶紧贡献你的身体,让某再试验一次。” 看着眼前这状若癫狂的军医队正忽然朝着自己走过来,吓得带头起哄的年轻人连连后退。 而在狄伦眼前,眼前这个外强中干的年轻汉子,实在是废物一个。 而就是眼前这等废物,将研究所逼上了绝路。 还是自己做事情太不小心了。 提前跟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罢,写个条子,找些死囚还不容易吗? 偏偏为了省事,直接求袍泽弄了些突厥人来。 须知,此事连累到军中,也是大罪。 这些突厥活人,都是袍泽们的军功,为了支持自己研究,私自送到这里,若是真的牵连起来,不知道多少人为此会丢官罢职。 所以今天狄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件事情扩大化了。 《盛唐》正文 第53章 仗义死节 第53章 仗义死节 “罗云生,你莫要以为救你会剖腹救人,某狄伦也会,若不是这群愚民阻拦,某定然能做成此事,扬名天下。” “你不过是仗着皇恩的废物!老子军中效力十余年,那一点不如你?” 罗云生远远的见狄伦为一群衙役围住,状若癫狂,指着自己破口大骂。 尚未反应过来,那狄伦已经自刎而死。 鲜血喷洒的那一刻,罗云生忽然明白。 这件事情似乎在狄伦死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卫国公,亦不会牵连到自己。 因为自己如何会指点一个嫉妒自己,对自己破口大骂自己的人呢? 罗云生很想想去抚摸下沾在地上的鲜血,因为他觉得狄伦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一定是无比炽热的。 哪怕是寒冷的冬天,也无法将其冷却。 “我们走!” 罗云生冷漠的看了一眼泾阳县令,转身在田猛的保护下默默而去。 “县男,这是队正的侄儿,唤做狄仁杰,狄伦走之前,说托您照顾她!” 大家伙都知道那日罗云生到场又离去的事情,但是大家没有怪罪恩师,因为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大家给卫公,给恩师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师祖,恳请您给我叔父报仇!” 少年狄仁杰骤然间失去了叔父,在长安无依无靠,此时此刻他除了投奔罗云生,别无去处。 而失去朝夕相伴的叔父,对于一个少年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罗云生看得清清楚楚,少年的眼里满是仇恨。 “仇,师祖定然回去报的,狄伦是我徒儿,看着徒儿血溅当场,却又无所作为,是我这当老师的耻辱!” “师父,这乱子本来就是我们惹出来的,让您感觉到耻辱,是我们天大的罪过。” 狄伦身死,众人不仅仅心生悲戚,同时也倍感茫然。 “没有活人可以做实验? 就不知道买些豚吗? 就算是突厥人的性命,那也是一条条性命!我若是事先知道,定然将你们都逐出门墙!” 罗云生面无表情的问道。 虽然平素罗云生总是嫌弃狄伦这群人脑子笨,手笨,但却并不妨碍罗云生对于这些刚刚认识不足半月弟子的喜爱。 这群月俸少的可怜,却要坚持众筹给自己买一件新衣的徒弟。 这群笨手笨脚,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四分五裂的徒弟。 看着他们惶惶而不可终日的样子,罗云生心中很痛。 他决定要做些什么,不计前程的做什么。 一众弟子漏出了羞愧的神色,“突厥人不要钱的!可豚的花费不小,我们的月俸不够!” “恩师,突厥人不算人!只有我们唐人才是真正正正的人,他们都是蛮子!” “恩师,徒弟们非常不解,为何一群突厥人,会被当成人看待,还有那么多人登门闹事!” 罗云生自知,这群军医,只是一群纯粹的技术男,让他们理解外界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困难了。 当然他也不希望他们去对抗这些东西。 去明白世家的阴谋诡计。 “老田叔!” “郎君。” 田老头正愣愣的看着这群军医出神,有点没反应过来。 “从账房上支出三千贯,让他们买豚、鼠做实验用。” “遵命。” 田老头很想劝郎君一句,这个时候跟这群军医撇清关系。 但看到郎君愿意为他们付出,老田头心中有很暖,当初的老主人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看着田老头去账房取银子,一群军医赶紧道:“恩师,我们还可以学习医术吗?” “当然!” “可这会牵连到您的呀!” 众军医不肯道。 “没关系!牵连到就牵连到吧!你们以为狄伦不怕死,某就怕死了吗?” 罗云生呵斥道:“我若是你们,绝对不会再这里瞻前顾后,而是赶紧滚回去,磨炼技艺,以酬狄伦之恩。” “师傅!” 一众弟子还不肯退。 “滚!” 看着眼前跪坐在自己身旁的狄仁杰,罗云生的眼睛不自觉的红了。 长孙家。 “请郎君恕罪,小的未能完成任务!” “缘何? 这些日子你日夜刨坟,搞得骊山尸横遍野,这些还不足以让罗云生声名扫地吗?” 长孙温一脸不信道。 “郎君,本来这事情眼看着就成了,罗云生也亲自到场,可是狄伦忽然疯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说,最后还畏罪自杀了。” “竟然这般刚烈么?” 长孙温震惊道。 旋即长孙温又道:“可是太原狄氏?” “小的已经调查过了,不仅仅是太原狄氏,而且是嫡系。” “难怪了。 只是没有搞到罗云生,着实可恶!” 没有害死罗云生,反而得罪了太原狄氏,这让长孙温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他倒是没有害怕,因为长孙家可不是所谓的太原狄氏可以比拟的。 一个小小的尚书左丞,还不值得长孙家畏惧。 自从罗云生开始在长安做生意,长孙家就一直倒霉。 尤其是倒卖鸡鸭事情上,让长孙家损失惨重,导致父亲几乎成为朝堂的笑柄。 这让长孙温觉得是个天大的机会,一个让父亲重视自己的机会。 凭什么自己拿废物兄长整日游手好闲,却为家族看重。 只因为他是嫡长子么? 凭什么? 我长孙温差在哪里了? “那罗云生作何应对?” “那罗云生见狄伦自刎当场,便转身离去了,一句话都没说。 而且小的听说,一群军医跑到泾阳县男府邸闹事儿,讹了三千贯去,说是若不是因为罗云生泄露军中秘术,狄伦绝对不会起攀比之心。” “哼,看来这罗云生也是个得人心的,不然这群医官不会这般维护他!” 听属下这么一说,长孙温也知道此事断然不可能搞大了。 不过这群家伙从罗云生那里搞了三千贯,看样子还是要继续搞开肠破肚啊? 别的长孙温不知道,但是这群医官水平太差,天天死人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继续给我盯着,我就不信他们漏不出任何马脚!” 长孙温恶狠狠道。 《盛唐》正文 第54章 威胁 第54章 威胁 罗云生没有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娘,这几天照常出去巡视庄园作坊的生产。 至于研究所照常运营,得了罗云生经济上的支持,买了好几口猪,整日开肠破肚,搞得跟屠宰场没啥分别。 不过好歹不在拿人做实验了,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对于狄伦的死,狄家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来信感谢罗云生收养狄仁杰的恩情,并说族中会择期派遣子弟,将狄仁杰接回太原,接走之前的这段日子,拜托罗云生代为照顾,狄家不会吝惜酬谢。 今日起了个大清早,罗云生想去放松放松心情,狄仁杰就睡在罗云生旁边儿,见罗云生起床也麻利的跟着。 田猛却没忘记最近的事情,腰间环着唐刀,日夜守候在主人身边。 天空还没彻底放亮,朝阳将东方烧成一片红。 空气不错,深吸一口凉气,从鼻腔直接进入肺腑,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啊!”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原野放生呼喊。 仿佛一瞬间心里的压抑也被清空了不少。 只是老天爷似乎不想让罗云生那么自由自在,从东边儿吱呀吱呀来了一架马车。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从马车上走下,戴着幞头,穿一件藏青色的长跑,隔着老远便拱手喊道:“对面可是泾阳县男?” 这人一张大脸满是油腻,脸上掺杂着虚假的笑意。 罗云生驻足,将狄仁杰还在身后,田猛已经几步上前,手不自觉的按在刀柄之上。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是来送富贵给县男的!” 这人笑起来自来熟,但是做了半辈子销售的罗云生如何不知道,其笑容到底有多虚伪。 “滚!” 罗云生直接骂了一句,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是傻屌。 老子连认识你都不认识,你上来就说送富贵。 你怎么不说是来送棺材的! 或者,你怎么不直接问,县男,你知道安利吗? “研究所的事情刚刚停歇,县男不怕就出别的乱子?” 那男子并未离去,反而笑意里多了淡淡的威胁。 罗云生猛然抬头,冷冰冰的盯着眼前这人,“研究所的事情,是你们做的?” 这人假笑道:“鄙人王富贵,忝为长孙温少爷手下的掌柜,想跟县男合伙做一桩生意。” “生意?” 罗云生挡住了想要抽刀的田猛,淡然道:“合伙做生意? 卖麻批吗?” 王富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罗县男,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么大的生意,怕是您一个人撑不住的。” 罗云生淡定的问道:“怎么,长孙家想要试试?” 王富贵轻笑道:“不是长孙家,是长孙温少爷。 当然,你认为是长孙家,也不是不可以。” “滚!老子管他是长孙家,还是长孙温!” 罗云生说完,就往家的方向走去,这王富贵想要阻拦多说两句,却被田猛一脚揣在腹部。 直接摔到在地上。 冬天的地很硬,王富贵倒地之后,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散架一样。 “哎呦,某干嫩娘。” 王富贵气急败坏。 “你说什么?” 田猛愤而出手,直接将那王富贵提起来,一只手仿佛大蒲扇一样,朝着那是的脸颊扇去。 “啪!” 王富贵一口槽牙,瞬间飞了三四颗。 “敢污我家主人,想死了?” 主辱臣死,若不是此人是长孙家的仆人,此时田猛已经割了他的狗头。 “田猛,留口气让他回去报信。 告诉你家主人,有什么手段,某接着。” “罗云生!嫩个狗日的!某是来送富贵与你,你却不知道好歹!” 被胖揍了一顿的王富贵艰难的爬起身来,一只手扶着马车,指着逐渐远去的罗云生骂道:“小小的县男,无依无靠,敢跟长孙家作对,看长孙家怎么处置你!” “郎君,何其不智也!” 外面发生乱子,田猛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听闻事情之后,顿时有些愁眉不展道:“这个王富贵是长孙家的老人了,得罪他,长孙家不会坐视的。” “长孙温是哪个?” 罗云生问道。 长孙家子弟众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敢生事,敢直接登门造次,起码在长孙家是比较受重视的存在,亦或是有所依仗的人。 “郎君……” 老田头也谢惶恐道:“这个长孙温之前就跟咱们家有过接触,所以老奴调查过,他跟越王李泰关系不错。” “李泰?” “是圣人的嫡次子。” 田老头担心郎君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解释道。 这事情确实有点复杂啊! 罗云生对于历史多少知道一些,知道这个李泰是属于那种深的李世民喜爱,甚至被太子一度怀疑是自己登基绊脚石的存在。 这世界可真的操蛋。 自己老实巴交的在家里做生意,怎么还能跟这种人产生联系。 不过这事情没有回头路,看着老田头惶恐不安的表情,还有田猛紧握的双拳,他表现的很是平静,“这事儿我知道了,暂且稍安勿躁,我自会处理。” ―― 书房。 罗云生一双脚搭在书桌上,表情放空的望着房顶。 “卫公最近有些日子没来了吧?” “听说卫公最近一直在政事堂。” 老田头侍奉在一旁低眉道。 不过语气中明显有些许抱怨,罗云生风光的时候,这个老家伙便跑上门来,求着要当郎君的先生,结果郎君刚遇苦难,这老东西就把腿就跑,真的是一丁点节操都没有。 “嗯。 知晓了。” 罗云生点点头,示意老田头退下,拿起李靖留在书桌上的兵法,从中寻到了一张纸条。 “万事且凭君心意。” 罗云生思索再三,对老田头说道:“明日我要去趟长安,准备一万贯。” 老田头顿时吓得一哆嗦。 “郎君,这一万贯可不是小数目。” “去准备吧。” 罗云生表现的颇为不耐烦。 待父亲走后,田猛猛然跪倒:“郎君,这钱是家里辛苦挣来的,凭什么白白赠与他人。 您且在家中稍待,我去砍了长孙温的狗头,我看以后谁还敢得罪咱们家。” 罗云生冷笑道:“给他钱!我呸!” 《盛唐》正文 第55章 君子有仇夜难眠 第55章 君子有仇夜难眠 一辆豪华且无比奢侈的马车,在宽敞的大街上缓缓而行后,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车里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正中放着暖炉,暖炉里放着能散发着清香的竹炭。 罗云生手持酒盏,轻轻的抿一口,不得不感叹,“魏氏酒酿,名满长安,当之无愧。” 萧潇岳面带愁苦之色,“云生,我被家里禁足了,这才刚刚放出来,家里说你的研究所牵连甚大,不让我掺和。” 萧潇岳仅穿一身中衣,外面裹着田猛的羽绒服,脑门上的雪沫子尚未擦拭干净,手里捧着酒壶,还有些哆嗦着说道。 “不让你见我,你就在家里好好歇着,何至于钻狗洞。 让你长安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了,又要取笑你了。” 萧潇岳傲然道:“为兄弟之义,钻狗洞又如何? 我怕他们笑么? 只要爷有钱,便是一身烂疮,也照样是他们的挚爱亲朋。” “倒是你,云生,你没事儿吧,我听说此事死了一个弟子?” 闻言,罗云生点点头说道:“对,狄伦一个不错的医官。” 秦怀玉愤然道:“这长孙温胆子不小,不过我比他大,只能揍他兄长一顿,与你出气。” 朱振一愣,还有这等操作? 不过秦怀玉既然说这话,就肯定不会是作假诓骗自己。 因为长安小孟尝,玉面小郎君,正人真君子秦怀玉不是说说的事情。 罗云生琢磨着,这事儿不能轻易动手,长孙冲是一个家族继承人,真的折腾狠了,不仅仅是长孙家,便是李二也未必能饶了自己。 萧潇岳却道:“莫要冲动,虽然某与长孙冲接触不多,此人却不是如此下作之人。 想来应该是长孙温想要谋取家族话语权而已。” 秦怀玉却冷面道:“我管他那么多作甚? 他弟弟欺负我弟弟,我便揍他,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秦怀玉道:“爹爹也说过,要为表弟张目,若是我处置不好,隔些日子,父亲便要对长孙无忌动手了,届时才是真的麻烦。” 罗云生一脸愁苦,社会我表哥,人很话不多。 “此事暂时交给我处理,处置不好,再劳烦表兄吧。” 萧潇岳道:“咱俩买卖人,能处置个屁。 和气生财得了。 你这算什么,某丢过的脸比这多了去了,不照样逍遥活着,你且放心,只要你不出格,萧家的门面,也能护你三分。” 秦怀玉有些尴尬,若论影响力,秦家跟萧家着实没法比。 打了个哈哈说道:“听闻贤弟最近经常去青楼逍遥,某听闻红袖招最近来了个小娘,名唤芷柔,据说身材婀娜,且擅长音律,长安豪门权贵趋之若鹜,待会表兄带你去见识见识。” 萧潇岳不满道:“秦大哥,你真不会过日子。 有那一掷千金的钱,咱直接卖处宅院,将那些没有生路的小娘接入家中调教不好么? 从十岁开始教她琴棋书画,养她三年,含苞待放,不正是采摘之时? 何苦花重金,去摘人家养的野花,最后劳心费神不说,还什么都剩不下。” 秦怀玉笑道:“贤弟,谬矣。 那种别人求而不得的快乐,岂是金屋藏娇能比拟的?” 说话间,马车轻轻一顿,停了下来。 田猛撩开车帘,对三人一抱拳,“前面便是红袖招了。” 天气寒冷,却挡不住长安权贵的热情。 此事红袖招门前,停满了奢华马车。 有眼力架的伙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殷勤的侍奉着三人下车。 按理说,秦琼为人低调,秦怀玉也温润如玉,应该不至于流连花丛才是,谁曾想,秦怀玉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在青楼更甚三分。 一进大堂,秦怀玉那叫一个众星捧月,秦怀玉表情淡然,似乎满不在乎。 而那些妙龄少女则围绕左右,直接将罗云生、萧潇岳圈在外围,眉开眼笑的与秦怀玉说恭维的话,那表情看得出,是发自肺腑的喜欢。 “为何这些女子不识得你我豪富,却喜欢秦大哥这般穷酸?” 罗云生仰天长叹,“青楼女子么。 你若是俊朗,她倒贴千金亦可,你若粗俗,便是万金人家也未必愿意理你。 都混青楼了,谁没见过真金白银呢。” 说着,便四处有意无意的打探,最近逛青楼的日子不少了,该来的怎么还不来? 萧潇岳以为罗云生在搜寻猎物,嫌弃道:“呸。 真金白银,便是通宝老爷爷舍不得扔在他们身上。 你也别有钱了,就过分的张扬。 钱要花在有用的地方。” 说着还瞪走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娘,生怕他们摸了最近两把,便要要钱的样子。 恰在此时,一道讥笑之声传入众人耳朵。 “哈哈,素闻泾阳县男整日与鸡鸭为伴,身上臭不可闻,怎么,你也要来找姐姐们风流快活吗?” 大堂里先是死一样的安静,接着哄堂大笑。 那些姑娘们听闻罗云生整日与鸡鸭鹅相伴,都下意识的躲闪,生怕污了自己,染了晦气。 罗云生皱眉,循声望去。 一抬头,就见二楼楼梯处,站着几个衣冠少年,皆是趾高气扬。 “此乃越王李泰。” 萧潇岳在罗云生耳边小声说道。 “某知道!” 说话的罗云生不自觉的握了握双拳。 话说为什么罗云生愿意与秦怀玉、萧潇岳出来呢? 上一世的从商经验告诉罗云生,遇到势力挤压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怂。 一怂就死。 想要活命,保住产业,就必须把一潭水搅浑,因为只有乱局,创业者才能活命。 眼下的时局也是这样,想要继续逍遥,就必须狠心折腾。 罗云生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有钱,数不尽的钱,他有钱却不惜钱。 长孙温最大的优势,则是他能借助家族的威势。 想要办他,就必须从长孙家权势影响最弱的时刻出手。 长安城里走街串巷,卖羽绒服的罗家庄的娃娃数不胜数,每人几个通宝的加班费,就可以帮着罗云生将长孙温的每日行动监视的清清楚楚。 最近长孙温似乎有意去青楼,而且是带着越王李泰一起去,这是罗云生的机会。 《盛唐》正文 第56章 横拳打棉花 第56章 横拳打棉花 李泰大致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略微发福,不过不似李二那般英武逼人,反而是眸若灿星,唇红齿白,相貌俊朗,翩翩有如玉公子气。 虽然罗云生没见过长孙皇后,不过想来长孙皇后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然,就是李二的隔壁也姓李。 这厮跟长孙温是一条战线上,罗云生自然不会对他客气,更何况罗云生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不顾萧潇岳阻拦,罗云生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原来是越王殿下。 在下对殿下的话,有一处疑问,不知道殿下可否为某解答。” 李泰微微皱眉,他没想到罗云生竟然敢跟自己搭话,在他预料中,这种情况,罗云生应该退避三舍的。 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懵。 “你且说来。” “某自食其力,用自己的银子出来潇洒,怎么就比不过那些拿着父母赏赐的银钱来寻欢的人呢? 越王身份高贵,就可以随意嘲讽他人吗?” 一言既出,在场的年轻一代,表情都有些呆滞。 有些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这种场面,明显是要搞事情啊!这时代哪怕青楼不是纯粹的狎妓场所,也不是所有未成年贵族可以来的地方。 今日若是闹起来,让父母知道,少不了一顿训斥,甚至一顿狂殴。 当然,更多的人事将视线放在了李泰身上。 因为只要不傻,就能听得出来,罗云生这是在讽刺李泰,拿着父母的银钱出来狎妓。 李泰在外面从来表现的温润如玉,如翩翩公子,所以他不会轻易发怒。 但是他身后的跟班已经准备就绪,若是李泰不发话,他们也得出来帮着李泰找找场子。 然而一向是能言善辩的李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向罗云生秀身份、秀优越? 那是要天下人被嘲笑的。 而且,李泰竟然隐隐约约觉得罗云生说的有道理,自己的钱都是父母赏赐的,拿着父母的钱往青楼跑本身就不对。 长孙温想要上前辩驳,却被李泰拦住,摇摇头。 “泾阳县男请自便。” 高高在上,根本不接罗云生的话茬。 李泰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领着身后的一群跟班自寻作乐去了。 只是想来,今日李泰肯定玩不开心。 不过,他不开心,罗云生更不开心。 今日自己就是来找茬的,你不接招,老子岂不成了白出招了? 印象中这位越王殿下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一肚子坏水。 在这种最能激发男人尊严的地方,他怎么能不发表下观点,扭头就走? 这很不人性啊! 难道非得上前扒了李泰的裤子,骂他两句短小? 这李二得砍了自己呀。 罗云生想的很透彻,就是自己先示弱,每日逛逛青楼,降低长孙冲这班人的警惕,然后寻机在青楼偶遇,借着跟李泰的冲突,狂殴一顿长孙冲这厮。 带着李泰逛青楼,这事儿哪怕是上达天听,李世民也不好公开处理。 而这口气,也就顺道出了。 当然,罗云生在前面吸引了火力,研究所那群废物徒弟,也可以好好的磨炼技艺,一鸣惊人。 至于李二知道此事之后,是否会龙颜大怒,甚至大肆处罚自己。 罗云生完全不在乎。 首先李二虽然霸气侧漏,但是对于手下还算是不错,他的铁血大多都用在了外族和自家兄弟身上。 况且自己拿着自己挣来的银子去青楼潇洒,关他李二什么事儿? 所以罗云生多少有些有恃无恐。 可让罗云生感觉不可思议的李泰完全不搭理自己。 这让罗云生多多少少意识到,自己后世的斗争经验多多少少在大唐有不实用的地方。 人家高高在上,为何要搭理一个蝼蚁。 哪怕所谓的男爵,在人家看来,也不过是号大一点的蚂蚁罢了。 “哎呦喂,这不是玉郎君吗? 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春风轻拂,一个窈窕身段的中年老鸨迎了过来,一双杏眼神采奕奕的在三位少年身上打量。 罗云生上辈子几乎都在跟销售打交道,哪怕是喝茶,也是逢场作戏,找些便宜茶叶喝,最贵的也超不过一千块,哪里接受过封建主义奢侈生活的腐化,所以这一段时间,罗云生感受着无边的痛苦。 萧潇岳也好不了都少,他觉得这种消费太傻了,投资收获取完全不成正比。 只是表面看起来最正人君子的秦怀玉神田自若。 这厮很是淡然的轻笑道:“姐姐贵人多忘事了不是,之前我就预约了芷柔姑娘,定金我都交了,姐姐想要赖账么莫非?” “这个…这个” 老鸨略显迟疑,在秦怀玉看来,却以为是故作姿态,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顺手扔了过去,“速去,莫要耽搁我们兄弟时间。” 老鸨从袖口顺出银子,却是不敢接下,双手捧着想要递回来,“玉郎君,要不你们换个姑娘吧,咱们红袖招的姑娘个个都是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 秦怀玉见老鸨屡屡踟蹰,自然之道其中缘由,眉头一锁,问道:“可是那个不开眼的先登一步?” “玉郎君误会,玉郎君误会,实在是芷柔今日身子不适,怕扫了您三位的雅兴。” 老鸨不敢说出真想,秦怀玉却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姐姐当我是傻的么? 芷柔的日子,别人不止,某能不知道? 你也莫要给他打掩护,告诉我是谁,我自己自会解决。” “是越王殿下。” 老鸨不敢得罪越王,也不敢得罪秦怀玉。 谁不知道秦怀玉狐朋狗友遍布长安,今个儿得罪他,明日这红袖招就得被一群公子哥儿砸了。 是故,老鸨只能说出真想,希望秦怀玉知难而退。 一听是越王殿下包了芷柔,秦怀玉更是怒火中烧,想到适才躲在越王背后那长孙温得意洋洋的样子,咬牙切齿道:“这厮真的是狂傲至极,以为抱上越王大腿就可以肆无忌惮么? 走,今日便好生教训下长孙冲!” 《盛唐》正文 第57章 一脚破门入 第57章 一脚破门入 秦怀玉自持身份,不愿意对长孙温动手,罗云生却不这么想。 他一项是坚持冤有头债有主的。 那老鸨见三位公子哥沉默的间隙,悄无声息的离开雅间,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反正她这红袖招日进斗金,哪怕是砸了也无所谓。 只要姑娘们在,自己随时可以红红火火。 几个相貌俊俏的姑娘被他张罗着送出红袖招,生怕那个公子一生气,点了他的房子,坏了姑娘的身躯。 罗云生忽然站出来说道:“既然是哥哥替我预定的姑娘,岂能让别人凭白占了好处,今日我必须找回场子。” 秦怀玉虽然恼火,却还比较冷静,“云生,打长孙冲出口气,长孙冲势必会替我们管教这个狗日的长孙温,何必在越王身上动土,须知人家是皇室贵胄,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 显然秦怀玉对于李泰理解比别人要多一些,知晓这厮表面上文雅有礼,实际上性格残暴,而且非常记仇。 罗云生一心报仇,放着李泰这个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当下说道:“萧兄,替我拉着表哥。” 萧潇岳倒也听话,一把抓住了秦怀玉的肩膀,“云生自有办法,秦大哥此事你就别掺和了。” 秦怀玉双膀一用力,差点将萧潇岳给甩出去。 “既然我表弟拿定主意,哪怕是火海刀山,我这做表兄的,也不能退缩,不就是越王么,这个坑我跟着趟了。” “趟什么趟,你赶紧骑马去找魏征,就说我们发现有人勾引越王狎妓,有失皇室体统,让他赶紧来这里劝谏!” “还有你萧兄,你赶紧去长孙家,就说长孙温带着越王狎妓,暂时为我所制,赶紧让他们来赎人,晚了可就进了宗人府了。” 萧潇岳大拇指一伸,佩服道:“高。 实在是高。” 三人分头行动,却说罗云生踩着地板,咯吱咯吱的走向越王的雅间,竟然有一股武二郎血溅鸳鸯楼的感觉。 莫非自己天生就有做善良大使的潜质? “县男请慢,我们家王爷在里面照顾客人,您若是想见我们家王爷,还请择日拿拜帖登门入府。” 罗云生小道:“你的意思,我不算越王的客人喽?” 侍卫愣了一下,忙到:“卑职不敢,只是……” “什么,你检举长孙温带坏越王,甚至要带越王狎妓?” 罗云生忽然高声喊道。 “越王怎么会狎妓?” “我不信!” 侍卫有些冒汗,心里暗道,你莫不是疯了,来这里不是为了狎妓,来图什么? 关键是,你喊出来干什么? 你们这些年轻的官二代、勋二代不是经常来么? 可他还不敢辩驳。 因为唐朝风气开放,官员狎妓很正常,但是宗人府却不允许皇族成员往青楼去狎妓,一旦知道势必会重罚。 可是他又不能放罗云生进去。 因为殿下说的明明白白,不许任何人扫了他的雅兴。 但是他又担心罗云生一直嚷嚷,因为越王最注重自己的声誉,若是让那些死板的读书人知道了,肯定会大桑厥词的。 见眼前的侍卫,顷刻间便汗如雨下,罗云生便笑着说道:“我要是你,就赶紧去皇宫里禀告圣人,今日这事,我势必要闹一场的,你可明白。” 侍卫一听圣人二字,脑瓜子翁的一声,立刻说道:“县男,何必要跟越王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聒噪!” 罗云生猛地抬脚,正揣在那侍卫肚子上,侍卫如释重负直接倒地昏死。 剩下的几个侍卫,忽然机智开口道:“这莫非是隔山打牛,我等也要晕了!” 红袖阁二楼。 春意盎然雅间。 偌大的空间保持四季如春颇为不易,尤其是这一根根青竹,色彩鲜艳,不论真假,造价都不会便宜。 中央空间上,有一处舞池,少年们围坐在舞池周围,看着舞池中的红衣佳人。 芷柔媚态横生,舞姿绰约。 皮肤白皙似雪,将一件件中衣悄然退下,扔下舞池,惹得一群少年热血沸腾,不住呼喊。 便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的李泰,也不觉吃惊,表情略带欣赏的看了一眼长孙温。 长孙温顿时感觉浑身充斥着力量,最近的一切准备都是值得的。 “越王殿下,这生意的事情……”长孙温准备趁热打铁。 李泰却不愿多想,只是摇头道:“今日只谈风月,只谈风月。” 忽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却见到了非常不雅的一幕,原来舞池中的女子,舞姿曼妙,但是衣衫却已是不多。 “泾阳县男,你疯了么?” 李泰勃然大怒道。 “狗奴,罗云生你想作甚?” “罗云生,你想做什么?” 一众少年郎纷纷怒斥道。 罗云生慢悠悠的走了几步,看着在场表情异常愤怒的众人,嘴里啧啧有声道:“殿下,圣人对你抱以厚望,你怎么就能轻易被长孙温蛊惑,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我听说魏征可能马上就到了。” “保不齐,魏侍中还找了宗正府。” “哎,你们呀,仗着家中父辈的权势,就胡作非为,蛊惑越王来这种地方,你看看那台上的姑娘,衣冠不整,姿态搔饶,何其伤风败俗?” “嘶!” 雅间的一群年轻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狗日的泾阳县男要搞事情啊! 这可是越王殿下,他这般找茬,就不怕越王报复吗? 一众青年子弟一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罗云生,这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也有家中权势不显赫,亦或是怕被家中长辈处置的,已经准备偷偷溜走。 尤其是始作俑者长孙温,带着自己几个朋友,已经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 李泰并没有多少慌乱,只是有些不明白,这罗云生到底怎么了? 莫非是患了脑疾?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个好看,不然以后自己怎么在长安混? 只不过这家伙跟秦琼是亲戚关系,听说跟李靖关系也不错,若是下手重了,搞不好父皇还得处置自己。 可是要是不揍他一顿,心里不解气啊! 李泰这边儿心里琢磨,可是罗云生去却不给时间。 “往哪儿走?” 罗云生转转悠悠,恰巧又堵在了门口。 一个华袍少年见罗云生堵住去路,戟指罗云生道:“身为臣子,却故意陷害越王,罗云生你可知罪?” “你是?” 罗云生在长安混的日子短,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家伙是谁。 那华袍少年先是一愣,旋即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直接解开羽绒服,准备与罗云生大干一场。 罗云生有些诧异,说道,“我真不认识你!你这就准备动手了,我可是正当防卫啊!” 《盛唐》正文 第58章 当众辱尔面 第58章 当众辱尔面 长孙温在一旁色厉内荏道:“罗云生你可真是有眼不识英雄汉,你眼前乃是咱们长安了不起的少年英雄西门虎,在千牛卫也是一把万人敌的好手!” 什么西门虎,西门庆的,老子根本没听说过。 不过罗云生根本不在乎他是谁,今天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打的这个长孙温满面桃花开,让他知道知道桃花为什么别样红。 “滚回去!” 罗云生吼了一句。 谁料那厮举起一樽玉质酒壶,朝着罗云生就砸了过来。 那西门虎真不愧是在千牛卫也能混出名号的人,出手快准狠,换做旁人十有八九就得被这一计酒壶砸蒙在当场。 谁料罗云生早有防备,一伸手探出,抓住西门虎身侧的长孙温的玉带,往自己怀里一带。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 长孙温没想到,罗云生会忽然对自己动手,更没想到西门虎会那么狠。 那玉质酒壶直接成了粉末,他本身也感觉眼冒金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鲜血已经迷失了眼睛。 满堂哗然。 越王却是没见过这等场面,指着罗云生说道:“罗云生,你在干什么?” 越王的跟班也一个个指责罗云生,情绪异常激愤。 罗云生哈哈大笑,“好你个西门虎,某看的明明白白,青天白日的,你竟然袭击长孙家公司长孙温,今日某不教训你一番,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勋贵。” 说罢,一推长孙温,尚未反应过来的他,直接摔到在地。 而罗云生整个人跨步儿上,猛若下山之虎,一只脚踩在长孙温的大腿之上,手却握成拳头,趁着西门虎打了自己人,正在发愣的功夫,对准他的面门,一个冲天炮直接砸去。 西门虎误伤自己人,正在发懵,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面前生风,讶然回神,不及闪躲,就挨了一炮手锤。 这些日子为李靖训练,本身的体力和武技就有所提升。 而这群世家子,就算是学了些武艺,又如何能与李靖传授下来的战场精粹相比。 结果这一群砸到面门之上,西门虎直接哀嚎一声,面庞青紫,摔倒在地。 要说这西门虎能混进千牛卫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实在是今日环境诱人,多喝了些穿肠毒药。 再加上他误伤了长孙温,本身就有所顾忌,所以被罗云生一拳得手,败下阵来。 这西门虎被罗云生一拳撂倒,雅间里众人惊讶之余,不时倒吸几口凉气。 他们不晓得罗云生到底本是如何,可刹那间,西门虎和长孙温都倒地不起,其中长孙温额头鲜血直流,是实打实的。 “这厮竟然敢伤害我的好兄弟长孙温,你们且看他手里的碎玉屑,便是大理寺来了,他也逃不了。” “狗日的。” 西门虎恼火,想要起身再战,却被罗云生一脚踹在心口,整个人呜的一声,就昏死过去。 罗云生看着自己的战绩,有些发懵,“心想这李靖交给自己的武技,怎么那么厉害,感觉跟平日打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经过他训练之后,往往可以找到人最薄弱的位置,而且总是一击就让人丧失行动能力。 看来以后打架要小心点,别失误把人打死。” 想着罗云生就低头,抓起躺在地上的长孙温,温声道:“长孙兄,你醒醒,西门虎那厮已经被我制服了。 你安全了。” 长孙温遭此大辱,本想靠装昏蒙混过关。 可罗云生的巴掌接踵而至。 “啪!” “长孙兄,你醒醒啊!” 罗云生力度控制的非常好,用的劲儿不大,但是声音很清脆。 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明白,今日之后,长孙温怕是没脸在长安混了。 罗云生这厮竟然这么混蛋,打人不打脸好么。 长孙温也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一边儿流血,一边儿委屈求全道:“好兄弟,谢谢你搭救我,能放开我么?” “好,好,好。” 罗云生一边儿搀扶长孙温起来,拳头却跟雨点似的朝着长孙温腹部砸去。 长孙温感觉每一拳,都仿佛能要自己半天命,可偏偏罗云生力度控制的非常好,让自己每一次都感觉鲜血涌到了嗓子眼,结果偏偏喷不出来。 越王李泰见自己表弟这般被人欺负,气的浑身发颤,面红耳赤。 李泰因为被李世民喜爱,所以不去封地赴任,又加上本身素有大志,所以一直在结交各方势力,这长孙温就是自己拉拢舅舅的手段。 若是自己舅舅的孩儿当着自己的面被一只暴打,这让舅舅如何相信自己的实力? 越王李泰盯着罗云生目中厉色一闪,大声吼道:“一起上,给我打死他!” 此言一出,与他同行的同伴纷纷涌上来,妄图围困罗云生,结果罗云生悄无声息的后退,正好退到门口,不仅仅有一夫当关的气势,而且还手握长孙温这个挡箭牌。 不知道是流血,还是吓得,长孙温面色惨白,心想我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得罪罗云生这个混不吝。 李泰就是个纯粹的文人,看着眼前热闹,在后面不住的加油助威,“给我打!往死里打!一个小小的县男,敢在我面前造次。” 罗云生虽然经过李靖的特训,揍几个小年轻不在话下,但是毕竟年轻持久力不足,虽然拿着长孙温做挡箭牌,但是时间短了肯定要吃亏。 主要是长孙温这挡箭牌不好用了,在这么搞下去,容易让长孙无忌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脑海里不由的闪现李靖兵法里擒贼先擒王几个大字。 此时此刻,这里的王不就是李泰么? 反正今日是他们先动的手,老子就是正当防卫。 索性就来把大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认怂? 下定决心,手里的长孙温又挨了几下,差点咽气,罗云生趁着小年轻们打人喘息的间隙,将长孙温一扔,直接扑上李泰。 李泰正大感心中解气,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不知轻重,容易冲动的年纪。 此时看着一群人拳拳到肉,砰砰作响。 虽然看不清楚是谁挨打,但不时传来的一阵哀嚎,依然能刺激年轻人的荷尔蒙。 李泰还止不住的喊:“给我打!” “往死里打!” 心里正爽,忽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混乱之中自己被提了起来。 有人大喊殿下小心,结果却来不及了,自己直接成了罗云生的武器。 罗云生双手抓着自己的腰带,直接轮了起来。 嘴里还念念有词,“嘿,大风车。” 李泰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刹那间,不知道撞了几个拳头,几个肩膀,反正整个人七荤八素,喝的那点小酒跟嗓子眼的阀门被暴力毁坏一样,哇哇暴吐。 众人瞬间腿软了,瞠目结舌的看着罗云生将李泰制在手里,还跟钝器一样使用着。 疯了! 这可是圣人的儿子啊! 《盛唐》正文 第59章 吾等也是 第59章 吾等也是 罗云生身形放松的坐在矮几之上,李泰坐在上首,双眼噙泪,也不知道疼的还是吓得,胸口不住的起伏,但是人却一丁点都不敢动。 雅间里都是李泰的跟班,见到主子被生擒,投鼠忌器之下,纷纷停手,对罗云生怒目而视。 唯独此时已经自由,逐渐恢复思维的长孙温对着罗云生不住的呐喊,“狗日的,来啊,今日谁怂谁就不是娘养的。” 李泰面沉似水,自己当初怎么眼瞎,找到了长孙温,太脑残了。 这个时候,你还刺激他,你是不想要我活了? 还是你他娘的本身就想弄死我? 李泰看这个长孙温是越来越气,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罗云生扫视了一圈,见从越王到小跟班倒还算是冷静,总算吃长出了一口气。 刚想再折腾折腾长孙温,外面楼梯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群人急慌慌的赶了过来,看服侍装束,应该是长安县的衙役。 妈的,自己表兄办事不靠谱啊,让他找魏征那老货,他找长安县作甚? 长安县敢管这里的事情吗? 不过一众衙役,手持铁尺、哨棒一涌而入,气势倒是足够吓人。 众衙役倒是没跟往常一样嚣张跋扈,实在是在场的每位郎君,都身份地位不俗,根本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接着又有一员中年文官,身穿绯色官袍,一脸愁苦之色入场。 罗云生倒是认识长安县,因为自己家生意做的大,在长安县也是纳税的,这位县尊还找过自己几次,想要恳求自己加大投资,帮助长安百姓提高就业呢。 这人也看见了罗云生,表情上略有埋怨。 不过所幸越王李泰虽然衣衫凌乱,面沉似水,但总算是没有伤口。 他躬身行礼,清声说道:“下官长安县令汪灿,见过越王。” 长安县一边儿给越王行礼,一边儿眼珠子不住的示意罗云生,那意思财神爷您赶紧的,离着越王远点啊。 罗云生表情淡然,起身躬身行礼,“泾阳县罗云生,见过明府。” 长安县令见罗云生和善的态度,微微颔首,他记得很清楚,今年冬天大寒,罗云生可是给不少长安县百姓提供就业机会,还给不少人低价提供了一批羽绒服,让自己治下被冻死的百姓减少了几乎九成。 这是大恩德。 正在长安县令在琢磨该如何处置,便听到长孙温一阵鬼哭狼嚎。 “狗日的罗云生,你死定了!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狗日的汪灿,你还在看什么? 赶紧给我把罗云生抓起来,先打他五十大板啊!” 却是长孙温见朝廷来人,知道罗云生不可能在揍自己,自以为安全有了保障,情绪失控,开始大放厥词。 汪灿表情很是灿烂,自己堂堂五品县令,还是第一次被黄口小儿骂狗日的。 看来泾阳县男跟这帮人发生冲突,真的是活该。 揍得轻! 眼睛逡巡之下,看到倒地不起的西门虎,手里还攥着一只破碎的酒壶,再看长孙温的额头,明明是酒壶击打的形状,上面还有玉屑。 长安县口中说道:“这分明是倒在地上者行凶打你,与泾阳县男有什么关系?” 李泰暗骂长孙温傻货,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帮衬一把,遂说道:“长安县,长孙温这伤另有隐情,可否让我与你详谈?” 长安县令汪灿却表情严肃,口中说道:“越王殿下,您也是涉事人员,做不得证人。 不过越王殿下,您且放心,本官一定秉公办理此事。” 长孙温大怒道:“秉公办理你大父!你没看到罗云生一个人,把我们打的鼻青脸肿!长安县,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将罗云生抓起来打板子,不然休怪我们去圣人面前告你!” 长安县汪灿面色一沉,冷漠道:“长孙公子自然可以去告本官,不过此前本官还是要依法度行事? 请问在场诸位,是谁将越王带到这种地方? 还有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儿?” 李泰瞬间炸毛了。 一众小跟班也傻了。 光顾着打架了,那个没穿衣服的舞娘忘了处理了。 此时光溜溜的小娘子正蹲在一边儿瑟瑟发抖。 众人纷纷看向长孙温,一脸怨恨之色,长孙温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狡辩道:“明府,明府,我们本来是来听曲儿的,谁料这贱人不知好歹,竟然妄图色诱殿下。 狎妓的事情,绝对与我等无关,与我等无关。” “你放屁!” “你放屁!” 罗云生和李泰异口同声道。 “嗯?” 这下子轮到长安县令疑惑了,这罗云生跟越王刚才不还是一副仇人面孔,怎么忽然变得异口同声了呢? 李泰也一脸不解,这罗云生怎么忽然帮着自己说话了? 罗云生沉着脸,指着长孙温骂道:“须叫明府知道,最近在下生意不好,我那表兄怀玉花重金买了芷柔姑娘与我共度良宵,希望一解在下心中愁苦,谁料中途长孙温这厮竟然冲进来寻衅滋事,我那仆人田猛这才寻上了中途路过的越王殿下过来帮忙解围。 不然以越王的身份高贵,怎么会进入这等烟花之地。” 说着还拿出秦怀玉会钞的凭证,当时萧潇岳找秦怀玉要的,说这钱不能白花,得留着凭证退钱,到时候不退,也好去长安县打官司用。 当时萧潇岳走得急,凭证却由罗云生保管。 此时正好用上。 长安县接过凭证,那手下人去找老鸨核验,核验结果无物,便收录存档,留作无证―― 田猛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的大大的,心想还能这么说? 我是在外面替您把守,不让侍卫冲进来好么? 还有,郎君,你的语速太快,我脑子跟不上啊。 田猛看向长安县令望向自己,急的额头都是汗珠。 刚才被罗云生打蒙的越王侍卫,倒是伶俐,立刻帮腔道:“明府,确实是这么个原因,毕竟越王身份高贵,本以为长孙温会听从劝告,谁曾想他竟然大打出手。 我们几个侍卫,也为他所伤。” “是啊,我们还牺牲了一个千牛卫。” 众人指着地上的西门虎。 想起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千牛卫西门虎,长孙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立刻上去搀扶,“西门虎兄弟,你快跟明府说明一下情况。” 西门虎终于幽幽醒来,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长孙温,一边儿挣扎挪动,一边儿铁骨铮铮道:“放肆长孙温,你还想当着越王的面行凶吗? 某就是死,也要拦你一拦。” 一群越王的跟班异口同声道:“吾等也是!” 《盛唐》正文 第60章 老魏,老魏,你好吗? 第60章 老魏,老魏,你好吗? 对于大唐帝国来说,今年冬天其实还算是不错,因为有了羽绒服的加持,整个关中区域的城池和村落,冻死的百姓并不算多。 羽绒服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虽然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购买了羽绒服之后,其家庭的主力起码可以去外面做工,或者去外面砍些薪柴回来取暖,不至于一家挨饿或者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了。 不过老天爷似乎不给李二面子,有意无意的加大生存难度,这些日子,整个关中大雪纷飞,没日没夜,开始出现了封路、民宅倒塌、牲畜冻死的情况。 受灾百姓越来越多,关中各地的告急文书跟雪片一样涌入朝堂。 杜正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因为此时皇帝背着相公们处于大放厥词状态,一会儿八成又会进入虚伪虔诚的状态,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清空大脑。 给皇帝做这个起居注工作好难。 因为皇帝说,狗日的老天爷,你这没完没了的大雪,是想要关中老百姓的命么? 自己若不翻译成,皇天后土在上,天子李世民诚祈,望暂缓骤雪,以解苍生之倒悬,回头圣人肯定给自己一顿连枷。 这般消耗精力还不算,因为自己还要有很多其他工作去做。 虽然自己算不上政事堂大佬,但不代表自己可以闲着。 作为皇帝的御用文人,他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整理各地的奏疏,将他们需求的物资做一个统计,然后送到政事堂,让相公们商议。 真的,有的时候杜正伦就非常感慨,在贞观为官真的好难,就算是做一只舔狗,也要有一定的实力,不然君主一定会嫌弃你。 实在是困得厉害,杜正伦推开房门,身为中书舍人的马周,正穿着青色的羽绒服在外面吹风,眼神凝重。 别说,这冷风往脸上一吹,这整个人确实精神了不少。 “马中书在想什么?” 杜正伦好奇道。 “本官在想,这泾阳县男到底是何等人物,这羽绒服价格不高,却能让人无性命之忧,今年虽是雪灾,但大多数都是毁坏财物,房屋,人员损失却并不多,实在是大唐的幸事。” “是啊,往年一场雪灾,百姓可能直接亡了,即便是需要赈灾,也不需要多少物资,我等日子清闲的很,今年恰恰相反,虽然是雪灾,但是百姓性命无虞,所以需要的物资反而是个天文数字。 我等每日从忙碌,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杜正伦感慨道。 马周声音低沉,“若是为民,便是日夜不眠,又如何呢?” 二人相视一笑,算是互相激励了一番,重新返回政事堂。 政事堂悬挂着厚厚的门帘,里面还对着数盆木炭,一进去就感觉热浪袭来,不消片刻便浑身暖洋洋的。 杜正伦不自觉的打了个哈切。 从袖口拿出一根从火锅鸡店买来的辣椒,放在嘴里嚼了嚼,顿时感觉精神百倍。 马周一脸羡慕,刚说讨要一二,就见刚来政事堂的皇帝对送饭的内侍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然后与相公们说道:“朕之失德,皇天降下灾祸,大概是朕视听不明,刑罚无度,导致天地阴阳错乱,大雪反常。 错误都在朕,与百姓何关? 现在朕心情甚是忧虑烦闷,你们与朕说说,朕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上天要这般惩罚我?” 声音带着疲惫和忧虑。 杜正伦和马周二人内心都颇为感慨,虽然皇帝有的时候很出格,但是这颗帝王仁心古今罕见。 众相公一想起灾情,就心情烦躁,哪里有心情陪着李二讲大道理,无奈之下岑文本这年富力强的才子被推了出来。 岑文本思忖了一番说道: “臣闻说开创拨乱反正的事业,本身就很困难,想要守住已成就的事业,也是很不容易。 所以居安思危、有始有终,都是为了更好的守住基业。 现在虽然天下太平,可是陛下一定不要忘记我们是刚刚结束战乱,承接的是一片衰败困乏的江山。 现在我大唐人口减少很多,田地开垦也不足。 陛下给予百姓的恩惠确实很多,但创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 尽管陛下广施仁政、德教,可是现在百姓的日子还很困苦。 人们常说嘛,根深蒂固才能枝繁叶茂,如果种植的时间段,即便是用沃土去培养他,用阳光去培育他,一旦遇到风暴,也容易导致树木枯萎。 今 年的雪灾也是类似这种情况,陛下给予的恩惠足够多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今年死亡的人口较往年就少许多,陛下只要继续施展仁政,这种灾难对百姓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小的” “……” 岑文本摇头晃脑,说的振振有词,马周根本听不进去,因为他觉得俗,这种大道理谁不会讲,关键是怎么解决眼下问题好么? 老百姓快冻死了,你说陛下这是时间问题,等老百姓有钱了,再遇到灾害,就有抵御能力了。 那现在受灾的百姓怎么办? “来一根?” 杜正伦伸手递过一根辣椒,“可提神呢。” 马周学着杜正伦的样子,将辣椒放入喉中,直接咀嚼,顿时感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舌苔直窜脑门,眼泪止不住哗啦啦往下流。 岑文本大为所动,我连马周都能说哭,我又行了。 然后岑文本又看看坐在一旁不为所动的魏征等人很是嫌弃。 你们这几个老货,能不能学学人家年轻人,看看人家那诚挚的眼泪。 魏征心里正烦躁,觉得有一事当讲不当讲,最后终于待岑文本讲完,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思虑了良久,觉得此时说来,似乎有些煞风景。” 这就是魏征的烦人之处,总是在李世民开心的时候,泼冷水。 李世民哀求道:“魏征,天灾不断,朕心情郁郁,你过会儿再说,让朕先开心一会儿可否?” 魏征点点头。 这一次轮到李世民和房玄龄吃惊了,这老杆子竟然转性了。 魏征起身走到杜正伦身旁,笑着说道:“杜侍郎,这辣椒可否分老夫一份。” 杜正伦正在奋笔疾书,听闻侍中开口,连忙奉上辣椒三根,“您老也知道辣椒。” 魏征嫌弃道:“如何不知,有人经常用辣椒换我家酒喝。” 说着很是熟练的将辣椒掐头去尾,放入喉中,瞬间面色红润,精神百倍。 “得劲!” 魏征感觉刚才岑文本给自己弄得昏昏沉沉治好了。 “魏侍中,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马周对魏征很是尊敬,一边儿了流泪,一边儿问道。 魏征笑着摇摇头,“皇帝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众人处理政务几近天明,众人困得晕晕沉沉,一会儿还要早朝,李世民准备让众人休息一会儿。 忽然想起魏征似乎有话说。 他觉得身为君主要克制自己的欲望,要多听听臣子讲什么。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吗。 当然,主要是平素里的老喷子,熄火了,让李世民很好奇,魏征要讲什么。 “魏征,刚才你欲言又止,到底有什么话,现在说来吧。” “陛下,那臣说了啊。” 魏征扬眉道。 “朕让你说,你就说,你这老货,犹豫什么?” “哎,魏王殿下为长孙温所诱,似乎正在红袖招狎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魏征长叹一声说道。 李世民顿时感觉脑瓜子嗡嗡的,指着魏征骂道:“混账!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魏征一脸冤屈之色,“陛下,是你不准臣说的。” 《盛唐》正文 第61章 在下智拙,只会养养牲畜 第61章 在下智拙,只会养养牲畜 长安县汪灿是个讲究人,虽然一众世家子弟不好得罪,但依然按律将他们带到了长安县衙,让他们感受了一把大唐贞观的政平讼息。 空荡荡的大狱,连个老鼠影都没有。 薪柴倒算是干爽,很明显是为了招待这群世家公子新铺的。 不过好歹时间算不上很长,长安县便允许各家以铜三十斤的价格把人领走,让他们免去鞭笞之苦。 看着在县衙门口,一边儿招手,一边儿依依不舍的呼喊着,“诸位郎君,欢迎下次再来呀!” 的长安县,众人包括罗云生在内,都有一种卖麻批想讲一讲。 大唐的刑法比较人性,贞观律中很多不是特别严重的罪过,都可以铜赎身。 只是这小孩子打架,就交铜几十斤,很明显是长安县最近赈灾,钱财花的太多,有穷疯了劫富济贫的嫌疑。 出了县衙,刚出了一口恶气,却又被长安县恶心的不行的罗云生准备赶紧上马车,回农村,远离长安套路深。 “县男留步!” 越王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田猛见罗云生面色一沉,当下便开口道:“怎么,你们家王爷莫非要恩将仇报不成?” 那侍卫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解释道:“县男误会,我们家王爷想请王爷春风楼小聚,以酬县男今日搭救之恩。” 罗云生点点头道:“头前带路。” 越王李泰,算是李世民儿女中比较出名的存在,李泰的才华也为众多朝臣追捧,尤其是其虽然年少,却已经对大唐各地的风土人情、山河大川了如指掌,有大唐少年百科全书之称。 对此罗云生倒是知晓一二,未来的李泰会与手下文士合力编纂一本书,叫括地志,是历史上相当有影响力的一本书。 今日自己虽然给他解了围,却也有利用李泰之嫌,虽然眼下李泰尚未反应过来,但以李泰的聪慧,事后反应过来,明晓真相,未必不会报复自己。 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对于李泰的邀请,罗云生欣然接受。 自己现阶段就是老老实实做人,低低调调挣钱。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们不主动出手,自己便是人畜无害就足够了。 可自己结交越王,会不会一步小心再次卷入新的漩涡中去呢? 罗云生心中闪烁无数念头,却也没有找到很好的借口,拒绝越王。 外面大雪纷飞,雅间红泥小炉咕嘟咕嘟的温着黄酒,众年轻人围坐在一起。 李泰举起酒盏,颇有几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模样,轻笑道:“今日之事,不论前因后果,本王谢过泾阳县男了。” 罗云生亦起身,拱手还礼之后,举起酒盏,“还望越王莫要怪臣下放浪形骸为好。 今日之事,某确有不对的地方。” 却不是说罗云生阿谀权贵,而是事情已经解决,没有必要将仇隙一直留下去,今日之后,越王仇恨罗云生与否,自己都已经将姿态留下了。 想来越王也是如此。 二人今日之后,未必有太多的交集。 但是事情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故事里的人物,所作所为,自然会为后人评判。 所以做人不该以一时的高低、胜负沾沾自喜。 虽然说罗云生救了李泰一命,但是麻烦也是罗云生引来的,西门虎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泰和罗云生,不知道两个人在搞什么。 莫非喝顿酒,就是朋友了? 我们可都是花了不少钱的,这不公平! 众人忍不住心中腹诽。 李泰见罗云生不因自己奚落他而记恨自己,而是大大方方与自己把盏畅饮,心中很是喜欢罗云生的豪爽。 当下与罗云生相视畅饮三杯。 豪放道:“果真是军伍之后,纵然操持贱业,也不失大唐男儿的豪情,今日之后,你便是本王的朋友了。” 当下有李泰的跟班打趣道:“殿下,是不是吾等以后有数不尽的鸡腿吃?” 李泰笑道:“能不能吃上鸡腿,却要看县男是否情愿,本王只想与外面清风相合,扶摇而上,白雪为伴,飘飘然然,潇洒人间。 罗云生笑道:“越王好雅兴,在下佩服。” 李泰得意道:“那是!莫要看论抡拳头,养鸡养鸭,本王不如你,若是论才华,论诗情,便是十个你绑在一起也未必比得过本王。” 又有人笑道:“莫说是殿下,怕是我们的县男,连咱们最差劲儿的尤文祥都比不过。” 罗云生垂首饮酒笑笑,一群尚未长大的孩子而已,自己何必与他们计较。 李泰见罗云生垂首不语,笑着说道:“云生,莫要让他们轻看了你,我父皇常说,心中有豪情万丈,便是未曾开蒙,也能做锦绣文章,某知你识文断字,不妨大雪为景,作赋一首,让这群没见识的小子们开开眼。” 罗云生却依然笑道:“在下智拙,只懂养鸡养鸭,至于作诗作赋这种高雅之物,却是不懂的。” 虽然羽绒服大家都穿,也很舒适,但是对于造羽绒服的人,他们还是非常鄙夷的。 尤其是此人,还是一位县男,堂堂勋贵,怎么能每日沉迷于这种腌臜之事。 尤其是今日他在望春楼大打出手,大家潜意识都将罗云生当成了粗鄙的武人。 不过碍于越王的面子,才纷纷附和,“县男只管养好鸡鸭,至于吟诗作赋,还是我等雅人来做为妙。” 说着,众人纷纷赋诗一首,罗云生微笑附和,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是确实颇为文雅。 不过看着罗云生的样子,众人越发的轻视,觉得与这种人为伍甚为羞耻。 若是不懂诗词,何必为难自己? 就为了引起越王的注意,便来此附庸风雅,有意思吗? 恰在此时,一行人走进春风楼,铿锵的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雅兴。 越王李泰刚想发作,却见来者竟然是一队身形魁梧、气势彪悍的黑甲卫士。 “是百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旋即众人一阵慌乱,酒盏落地声不绝,吓得李泰也不自觉的手抖了一下。 李泰不自觉的看向罗云生,却见他神态自若,手中酒盏平稳,一饮而下。 越王心中越发的疑惑,若真的是一介粗鄙武夫,又如何会有这般气度? 为首一员旅帅,面上有一道长疤,表情冷漠,“圣谕,着越王李泰、泾阳县男罗云生、千牛卫西门虎等一干人等入宫觐见。” 李泰皱着眉头道:“莫非是长孙温这狗东西的跑到皇宫去告状了? 若是如此,下一次见面,某非要揍长孙冲一顿。” 罗云生无语,心道“人家长孙冲欠你们的? 一个个都要揍他?” 长孙温引诱越王狎妓,长孙温被打成猪头,本身就足够长孙家颜面扫地的。 这个时候长孙家会跑去太极殿告状? 是嫌丢人丢的不够大吗? 《盛唐》正文 第62章 好朋友是什么鬼 第62章 好朋友是什么鬼 “殿下,其实是我告发您的。” 罗云生轻声道。 “什么?” “罗云生,狗奴!” 众人先是错愕,旋即咬牙切齿,满脸的狰狞,恨不得活生生撕了罗云生。 难怪百骑来的那么快,原来坏根子在这里。 难怪这厮来到此处之后,寡言少语,他娘的,这厮根本就是来看笑话的! “听云生怎么说?” 李泰的表情还算是平静。 他认为罗云生敢于承认,肯定有他的道理。 虽然今日与罗云生之间生了些嫌隙,但是从其豪爽可以看出,罗云生绝对那种阴谋构陷的小人。 况且大家作诗做的痛快,总是变着法的少饮一些,生怕在自己面前,失去了一丁点风度,看不出半点豪情,唯独这厮说什么,不善作诗,一个字,喝。 李泰觉得,酒品好的人,人品往往也不错。 “莫非殿下以为今日之事能瞒得过陛下? 现在拿我做筏,殿下又怕什么? 殿下莫非忘了,狎妓的人是我,而不是殿下。” “云生,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李泰感激道。 “不,殿下,这个锅,我罗云生为你背定了!” 罗云生一脸的诚挚。 黑甲百骑带着罗云生一行人并未直穿太极宫的大门,而是绕行,走安礼门。 廊庑蜿蜒围湖而建,此时上面已经铺满了雪,仿佛盖上了雪白的毛毯,湖中心有一处凉亭,凉亭周遭有几处泉眼,泉眼蒸腾而出淡淡雾气氤氲而起,暮霭宛如仙境。 宫灯随风摇摆,脚下是一方方平铺的古朴木板,上刻各色雕文,走了许久,也未到尽头。 风雪中由宫人随时打扫,努力保持着大明宫的庄严神秘。 罗云生第一次见识到活生生的大明宫,眼神不住的四处飘荡。 就快要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仰面走过一队宫女。 “你有罪。” 李泰愁苦的对罗云生道。 “何罪?” 刚刚被百骑训斥,只能低头老实走路的罗云生,被李泰的话从姑娘们的葱葱素脚上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自从有了羽绒服,再也看不到那曼妙的宫装了,哎,好烦啊!” 李泰的表情很是烦恼,似乎喝了酒,脑子不够使的缘故,浑然忘记了一会儿要面对的是他那冷酷的老爹李二。 罗云生沉默以对,至于西门虎很快进入角色,安静的仿佛一根行走的柱子。 几名宫女行至李泰面前,一齐屈膝万福,口中娇声道:“见过越王。” 李泰点点头,笑得很是和蔼。 “姑娘们,以后羽绒服这种臃肿之物,一定要少穿,大好的身段,凭白藏了起来……” “四哥,你说什么胡话呢。” 一道骄横的女声传来。 少女手里拿着一根小皮鞭,一袭宽松红色武士服,很是利落。 待眼神略过雪颈,映入眸子里的是一张精致的俏脸。 一双黑漆漆的桃花眼,玉眸里自带三分娇气,细细的峨眉,写着五分的刁蛮。 这叫什么? 李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宫人未识? 罗云生后世也见过不少风浪,什么黑茶、绿茶、萝莉茶见过的,摸过的,喝过的,早就不雅其烦,唯独眼前这小娘,只是一眼就潜入人心。 “畜生!她还是个孩子。” 罗云生心中的正义,忍不住呼喊着,告诫他切莫道德沦丧。 不过虽然她年纪小,但是她好可爱呀。 看年纪感觉像是高阳公主啊。 想到这里,罗云生竟然感觉索然无味。 那么好的姑娘,长大了,怎么就从了和尚呢? 耳边忽然传来了李泰的声音,“妹妹说的哪里话,兄长这是关心他们。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他们这般装束,上哪里去找悦己者去。 来,给你介绍个好朋友,他叫罗云生,父皇封他为泾阳县男……” 李泰本来想拉着罗云生转移话题,哪知道少女忽然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那个用了都说好。” “用了都说好?” 罗云生一脑袋黑线。 小公主的嘴巴仿佛一只红润的小樱桃,上下轻阖,“就是咱们长安姑娘们的好朋友嘛!” 小姑娘一边儿说,一边儿用秋水似得眸子一直往罗云生脸上瞟。 罗云生一脸的悲苦,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以一种别致的姿态,扬名天下。 陛下,误我! 雪巾误我! 俊俏的小公主收敛了蛮横,上下将罗云生打量了一遍。 那模样就像是在学海里挣扎的学子看见了自己的精神导师。 然后在罗云生崩溃的心情下,小公主低着头,紧走几步,走到罗云生面前。 “好朋友!好朋友!” 这小公主想做什么? 我他娘的是个商人! 我他娘的是帝国的男爵! 去他妈的好朋友! 不许给人贴标签啊! 不过谁让你是公主呢,罗云生无奈道:“公主,在下名叫罗云生!” 小公主愣了愣,清秀白嫩的小脸蛋笑靥如花,“我知道,好朋友就是罗云生,罗云生就叫好朋友。” 罗云生共生道:“公主,以后还是叫罗云生吧,听着顺耳。” 小公主脸上全是不满意,“不,就是好朋友,姐姐都跟你做好朋友,我也要。” 罗云生心说,“这话让我怎么接?” 哥们难道这辈子,就要被一群姑娘叫好朋友了? 罗云生无奈道:“公主,臣是外臣,没机会跟您做朋友的,我们江湖有缘再见吧。” 妈的,好朋友就好朋友了,只要我一辈子不进宫,你就是叫爸爸,我都管不着。 哼,只要我听不见,就当你没说! 高阳公主,性格却不是羔羊。 虽然他自幼丧母,但是皇帝非常喜爱她,这也养成了她在宫里跋扈的性格。 往日里从未有人这般拒绝过她。 罗云生的拒人千里之外,顿时让小公主崩溃了。 小公主凶相毕露,却显得有些娇萌,“放肆!本宫乃是父皇敕封的大唐公主,想跟你交朋友是你的荣幸,你竟然敢拒绝本宫!本宫要用小皮鞭抽你!” 李泰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妹妹说什么呢,云生是我的朋友,岂能让你抽他!”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门虎一脸的惆怅,“王爷啊,王爷,你怎么忽然就傻了呢!明明是他告发你狎妓的啊!” “四哥,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羔羊直接举鞭子。 罗云生死活不肯认小公主做朋友,小公主柳眉倒竖,咬住青山不放松。 眼看一场接触战即将爆发。 那名百骑旅帅赶忙催促道:“二位殿下,陛下等着呢。” 闻言,高阳公主只能悻悻作罢。 挽了鞭花,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泰和罗云生,给两个人留下一对白眼球。 罗云生撇撇嘴。 “妈的,打死老子,也不做你们这群公主的好朋友!” 《盛唐》正文 第63章 慧眼识珠 第63章 慧眼识珠 那百骑旅帅率队快步走至正殿,对执勤的将领行礼道:“将军,这是陛下要见的人,烦请入殿通禀。” 那将领瞅了一眼罗云生等人,颔首道:“圣人早有旨意,众人即可入殿,无须通禀。” “诺。” 那旅帅自行退去,将一干人等交出。 将领面无表情道:“诸位,吾闻尔等浑身都是酒气,想来都喝了不少酒,切莫在圣驾前失仪。” 言罢,当先入殿。 李泰领队,众人鱼贯而入。 大殿内宽敞高阔,两侧有树根朱红色的柱子,灯光摇曳,中间有一牌匾,以飞白体所书,政事堂三个大字。 大殿内的装饰以朴素雅致为主,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靠墙是一排书架,上面满是整齐的文牍、书卷,几张锦垫扑在地上,中间摆放着一张书桌。 书桌古朴,上面放着茶几、茶盏,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但擦拭干净,摆放得体。 大殿四周布置了几个青铜炭盆,里面燃烧正旺的竹炭飘出淡淡的香味。 锦垫上坐着几个人,似乎正在讨论什么沉重的话题,罗云生听了几嘴,无非就是雪灾、赈济之类的话。 罗云生瞄了一眼,知道了真相。 老娘的老朋友魏征也在。 不过这时候罗云生才没有心情关注在场的大佬,因为有个威武壮硕,气度逼人的男人正在盯着他。 大唐圣君李世民。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平时李世民白龙鱼服,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气质脱俗的黑社会大哥,穿上明黄色的龙袍之后,罗云生竟然真的感觉有些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不敢直视了。 李世民如今正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值巅峰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如山如渊,让人难以揣测;俊朗的容颜古井不波,却能令周遭的空气,压力陡然增加。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罗云生有些口干舌燥,咱见着李世民之后,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世民的眼神刚刚落在李泰身上,李泰立刻跪在地上。 “说说吧。” “父皇,儿臣谨遵您的教诲,一举一动都遵从皇室规范,从未有越矩之处,谁料今日长孙温竟然丧心病狂,寻衅挑事,跑到红袖招闹事,见到泾阳县男就打,简直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孩儿担心他的行为,害了舅舅的名声……所以孩子便不顾身份,冲了进去,谁曾想最后竟然将长安县招来了。” 李泰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淡然,像极了在外面做了妖,被父亲抓回来挨揍的熊孩子,说谎话说的都有气无力。 杜正伦听说罗云生还去青楼,顿时生出来一种后继有人的亲近之感。 红袖招,听说新来的芷柔姑娘很不错呀。 哎,这些小年轻的,就知道吃头一茬,争风吃醋。 你看看咱,陪着陛下救国救民,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又没人争抢,还能拿到便宜价钱,岂不快哉? 若是此事萧潇岳在场,一定会与这老货互相援引为知己。 罗云生让杜正伦这老货挤眉弄眼搞得心里有些发虚。 心想,这大哥什么意思? 咋还朝我竖大拇指? 还有杜正伦身边儿的那个年轻人怎么了? 为何一直偷着抹眼泪? 还有殿下,您老是拉我做什么? 该说的你都跟陛下说了,到时候让陛下批评我就是了。 大殿内众人神情各异,看向几个年轻人的表情都颇为玩味,罗云生甚至看见魏征那老东西拍了拍他从李二那里讹赖的羽绒服一脸的玩味。 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很明显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罗云生瞬间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都开始微微发麻,妈呀,真的是没经历过封建社会的残暴的小白呀,你看看人家魏征,对于皇帝的怒火,表现的那么的风轻云淡,那么的微不足道。 倒是房乔的表现,让罗云生眼前一亮,因为这位相公也有些眼皮打颤。 据说房乔出了名的胆子小,看来是真的。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应该冲动,跟长孙温在红袖招斗殴,有失皇室威严,请父皇责罚。” 李世民看着李泰表演了半天,越发的失望。 “泾阳县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世民声音冷漠道。 罗云生心怀恐惧,但却依然很是诚恳道:“陛下,当真是臣在红袖招狎妓,谁曾想那长孙温冲了进来,若不是殿下相救,怕是……” 李泰一听,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罗云生果然是正人君子真汉子,他连忙说道:“父皇,不仅仅是泾阳县男,儿臣的那些朋友,都可以作证的。” 谁料,他原本以为罗云生愿意背锅,事情就过去了,岂料李世民更加愤怒,比起刚才,甚至胳膊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直连枷,朝着李泰大步走去,魏征在一旁看热闹,不住说道:“陛下不至于,不至于……” 但很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脚下纹丝未动。 只见李二的手猛地挥舞连枷,朝着李泰直接拍了过去,啪的一声,连枷飞回,这个时候,李泰才反应过来嚎叫,而连枷的第二下又到了。 罗云生看的目瞪口呆,妈耶,体罚孩子的父母很常见,但是拿着双节棍打孩子的,还是第一个看见。 看李二这种既伤害不到自己,又能打的那么快捷,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只听李二一边儿打,一边儿怒不可遏的训斥道:“逆子!逆子!你告诉朕,你大半夜若不是出去狎妓,出去做什么? 糊弄朕,也不搞点好的理由!这还不算,你还让泾阳县男帮你圆谎!你以为朕是蠢货么? 你会以为朕会不知道罗云生这是在给你解围? 他一个孩子,会去狎妓? 倒是你跟长孙温的事情,朕早就听到了风声,只是抽不出时间揍你罢了!孽畜!拿命来。” “陛下,臣确实经常去青楼烟花之地的!” 罗云生昂然道。 “朕知道,那是你在搞研究,若不是经常倾听那些卑微女子的苦楚,如何研究出卫生棉这等神物!” 李世民打累了,喘着粗气,寻了个软垫坐下,指着罗云生说道:“还有,你还是处男之身,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罗云生瞬间感觉遭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我艹!处男也能看出来吗?” 《盛唐》正文 第64章 醉酒吟诗 第64章 醉酒吟诗 李泰躺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打颤,嘴里不时发出嗷嗷之声。 罗云生吓得全身上下都势头了。 这当爹的有点狠啊! 可是听着李泰凄厉的惨叫,他还是不忍心道:“陛下,今日之事,确实是臣在狎妓,越王殿下什么都没做,还请陛下莫要责罚越王了。”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冽的目光便从罗云生身上扫过,令罗云生感觉浑身更加寒冷。 彻骨的寒冷。 谁料李世民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软化下来,说道:“你不必为他开脱,朕自己的家事,朕岂能一无所知。 这小子比他大哥差太多了,整日跟一群所谓的青年才俊厮混在一起,能不去那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吗? 倒是你,全关中的羽绒服源源不断的供应,都赖于你手,哪怕你真的去了这种风花雪月场所,也不是去搞研究,肯定也是别有隐情。 朕知道的,你不仅仅在做事情上很有一套,便是教育学生上也很有一套,朕家那稚奴在你家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变化很大,朕心甚慰。 朕知道,你是想顾全大局,你罗云生想要替他背这个锅,可是朕怎么忍心……” 话没说完,李世民又看向李泰,手上青筋暴起,好半天才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逆子,让朋友背锅,让父亲难做,这便是你平素里读的圣贤书吗?” “我……”李泰语噎。 “我……”罗云生有些懵,我真的有那么好么? 想不到,人在家中坐,形象竟然在无形之中提升了。 还有稚奴? 不对! 公孙日冶那小子竟然是李治? 我他娘的整日里,是在教皇子读书? 在无形之家,我竟然在李世民心中有那么高大上的形象了? 我还能说什么? 低调? 还是吹爆? 眼下似乎唯一能做的应该是给李泰默哀。 “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单独对越王说。” 李世民疲惫的摆摆手。 李世民只是说下去,但却并未让他们走,所以一群人只能去了偏殿,老货魏征像是发现猎物一般,将罗云生拉住,而也同样大步朝着罗云生走来的杜正伦只能无奈摇摇头。 一脸的卖麻批。 “小子拜见侍中。” 罗云生躬身行礼。 “臭小子,阴谋诡计都使在老夫身上来了。” 魏征撇着嘴,一脸的不爽道。 “小子,小子。” 罗云生踯躅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魏征似乎并未将此事真的放在心上,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壶葡萄酿,笑着说道:“行了,老夫知道你不容易,小小县男被长孙家盯上了,这日子能好过么? 老夫想说,你那开肠破肚之术很好,切莫因为外界的阻力,便因噎废食。” “侍中您?” “别您您的,你若是就此停止了研究,就对不起今日陛下抽越王的一顿连枷。” “陛下也?” 魏征仿佛看怪兽一样看着罗云生,“你是怎么做到县男的? 莫非你不知道,陛下的百骑无孔不入么? 这种大事,陛下如何不知? 只是牵连甚广,事成之前不能宣扬罢了。” 罗云生沉重的点点头,“哎,可惜了我那徒儿狄伦。” 魏征却肃然道:“说什么可惜,大唐不会让忠义之士的血白流,这一点你要时刻牢记。” “小子明白。” “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侍中,小子适才已经饮了不少了。” “小子,你可知,长安城中,还没有人拒绝过老夫的佳酿。” 魏征忽然变得一脸严肃,仿佛酿酒才是他的主业,侍中只是他挣钱的兼职而已。 “那小子便谢过侍中的赏赐了。” 罗云生无奈,与魏征在殿外对饮。 看的一群年轻子弟好生羡慕,倒是杜正伦这厮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拿着几根辣椒走了过来,“有酒岂能无菜,这是在下自己腌的咸菜,咸辣侍中,正适佐酒。” 杜正伦破会为人,虽然一直坚持着自己的舔狗大业,但像是魏征这种耿直的大臣,对他并不排斥。 竟然直接也给他倒了一杯。 三个人你来我往,喝的不亦乐乎。 将李泰的那群根本羡慕的不行,这可是魏公主持的酒局,从今往后山东世家谁不高看罗云生一眼。 甚至,今日殿外品酒,会成为一段佳话,为世人称赞。 尤其是,他们山东更会恬不知耻的蹭上来,将此事大书特书。 想这厮除了薅鸡毛,就会打架喝酒,竟然也能得到魏征这种大佬的亲睐,一群人心里很是不服气。 “你们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李世民坐在软榻上问道:“适才越王辩驳朕说,他平素与尔等交好,确实以吟诗作赋,商谈国是民生为主,可是真的?” 越王的一众跟班立刻回应道:“回禀圣人,臣等确实经常与越王吟诗作赋,商议国事民生。” 李世民的眼神忽然变得凛冽,“那朕问你们? 今日也是去吟诗作赋的? 可有作品?” 众人立刻将今日第二场宴会上的作品一一说出。 包括房玄龄在内的一众老臣频频点头。 虽然越王殿下今日行事无状,但他平素里结交的这些年轻人确实诗书才气十足,便是最后一名唱诗的叫什么尤文祥的少年郎做的诗也不错。 那尤文祥唱诗结束之后,说道:“陛下,臣等与越王结交,确实是为了互相交流学业,别无他念。” 此时罗云生站在人群之中,刚才魏征这老货灌酒灌得有点猛,此时飘飘欲仙,心里想着以后喝酒可千万别掺和着喝,劲儿太大了。 感觉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睡觉。 李世民忽然察觉道什么,开口问道:“朕听闻泾阳县男的诗才也很不错,怎么如今却一言不发? 莫非越王的诗会,你去了光喝酒了?” 魏征推了推罗云生,却见罗云生脸颊红润,目光迷离道:“魏侍中,酒呢? 酒呢?” 众人哄堂大笑,连李世民都有些蹙眉。 “娘列!大半夜你们是跑到朕这里喝酒了么? 魏征这个老货,这般为老不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有人忍不住说道:“陛下,这泾阳县男就是个薅鸡毛的粗人,饮酒作诗并非他所长。” “是啊,父皇,今日云生在酒宴之上,一直在罚酒,实在是不会作诗的。” 却见罗云生不知道何时已经从魏征怀里抢走了葡萄酿,魏征还想递过夜光杯,被李世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作罢。 魏征还在那摇头道:“今日酒具有些简陋,若是配上夜光杯,在这金殿之上,自当是别有一番风味。” 杜正伦也道:“还有某的小辣椒。” 罗云生在大殿内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听闻魏征之言,喷着酒气道:“葡萄美酒,不配夜光杯确实太可惜了呀。” “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 “罗云生,你驾前……”内侍正要上前阻拦罗云生,却见李泰上前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闭嘴。” “让他喝,让他接着喝。” 李泰经常跟文人厮混,罗云生一开口的腔调,他就知道,这厮竟然要作诗了。 《盛唐》正文 第65章 醉酒吟诗2 第65章 醉酒吟诗2 华夏喜诗,尤以唐盛。 从宗庙祭祀到科举取士,都少不了诗歌的身影,时下最流行的投卷,就是以诗歌作为敲门砖。 而大唐最为欣赏诗歌的,当属唐王李世民了。 一方面,李世民身边的十八学士,擅长诗道的人很多,比如褚亮之流,耳濡目染之下,李世民自然不乏对于诗歌的欣赏能力。 另外一方面,李世民也是为了笼络文人士子,选拔出类拔萃的人才为己用。 所以罗云生开口吟诗,让李世民颇为兴奋,毕竟作为君主,有谁不喜欢允文允武的才子? 况且之前一直听说罗云生擅长诗道,却很低调,今日现场作诗,正是观摩的机会,由不得他不兴奋。 至于魏征等人,罗云生一开口,他们就感受到诗意之中蕴含的那种意境。 “此等气势雄浑,意境高昂的作品,确实非常不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罗云生端着酒杯,气势激昂的吟诵道。 一旁的杜正伦眼神中爆出惊异的神色,对着李世民轻声道:“陛下,这句写真的是绝了,犹豫忽然推开营帐大门,里面堆满了大唐的各色美食,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想想当初臣随您在军中不正是这种样子? 而接下来这句,欲饮琵琶马上吹,不正是我们凯旋归来时,宴会之上的奏乐,气氛是何等的欢快,但是罗云生最后一个催字,却着实让人难以琢磨,到底是外面忽然有了紧急军情,要紧急出征,还是袍泽之间互相劝酒的豪放之态,臣尚未琢磨出来。” 杜正伦确实有几分才华,罗云生的诗刚刚吟诵出来,他竟然如同人形翻译机一样,将其中蕴含的味道拨开,味道了李世民嘴里。 李世民嫌弃的瞥了杜正伦一样,心里暗道:“若是说魏征亦或是褚亮作诗,朕或许需要旁人讲解,罗云生这诗直接讲的战场的往事,朕一听就觉得热血沸腾,还需要你去讲解!” 李世民示意他闭嘴,他真的期待罗云生做一首完整的诗歌出来。 以他对罗云生的了解,这小子素来低调,若不是魏征手黑,将他灌得民酊大醉,他是绝对不会作诗的。 “如何? 适才是谁说,罗某不会吟诗? 薅鸡毛只是罗某的谦虚之词罢了,你们还真的以为追随越王,便都是了不起的才子了? 大唐的文风若是指着你们,那才是真的没前途了!” 说话间,罗云生又饮满一杯,气势越发的雄浑豪迈,只是身躯摇晃的厉害,俨然已经坚持不住了。 “呦!不知道在哪里听了别人吟诵的曲子,听来便当自己会作诗? 着实有些大言不惭了!” 尤文祥有些吃味的说道,而且他着实不信,这个只会薅鸡毛的家伙会作诗,在他看来,罗云生纯粹是醉酒之后,装疯卖傻。 而越王身边儿的文人也大多不信,他们很难将今日大打出手,狂野不羁的罗云生,与白衣胜雪,衣冠飘飘的大诗人联系在一起。 “就算不是抄袭他人之做,估计这上阙也是雕琢了许久,若无下阙,也无甚意义。” 杜正伦对于这群疯狂打击罗云生的年轻士子颇为不喜,刚要开口,却为魏征制止,“年轻人,争个高下很正常,你莫要掺合,且看罗云生能不能做完这首诗。” “云生,你继续,莫要被这几个家伙扫了雅兴,你若是不开心,本王替你教训他们一顿。” 见罗云生提着酒樽,一脸蔑视的看着那群追随自己的士子,越王心中亦甚是不喜,他喜爱华服与诗歌,这是在长安非常出名的。 今日罗云生吟诗,虽然只有上阙,却足矣让他见猎心喜了。 “无妨,无妨,我又不指着吟诗吃饭,跟他们不一样的!” 罗云生倒也不是唾面自干之人,不过他觉得跟一群连官爵都没有的年轻读书人争吵,很掉价,不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只是这许久未曾吟诗,今日又喝了那么多酒,诗到了嘴边儿,确实想不起来。 殿内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其他人眼中。 “姐姐,那是不是揍了四哥的罗云生?” 说话的是李世民的某个公主,对于敢那越王作伐之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虽偷偷跑过来看热闹。 “应该就是了,不过揍稚奴也就算了,还敢在殿内饮酒,这家伙确实胆子够大的。” 回应之人,那是李世民颇为宠爱的长女李丽质,听说今日越王挨揍,也跟着来看热闹。 “都说泾阳县男是杀鸡屠狗之辈,每日与铜臭之物为伴,怎么我看着不太像呢?” “谁知道呢,不过看样子,敢在父皇殿前饮酒,怕事要挨板子,甚至掉脑袋了。” 《盛唐》正文 第66章 你在第一层,我在臭氧层 第66章 你在第一层,我在臭氧层 李世民不愧是开创了贞观盛世的雄主。 平日身边儿议事的臣子,都是魏征、杜正伦这种饱学之士。 魏征自是不用多说,身为侍中,身份与宰相无异,平素与房玄龄等人一起,在弘文馆座谈古今,畅谈史事。 杜正伦虽然声名不显,但也曾多次纳谏,也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尤其是能修起居注的人才,岂能不是才华横溢之辈。 不过这厮不招李世民待见,李世民总是年轻一辈的褚遂良更加优秀一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起居注的活早晚换人。 至于房玄龄,更是不必多说,人家就是李世民的肱骨之臣,时下修史,都是以房玄龄为主,虽然眼下算不上文坛领袖,但是却没有人敢轻视一眼。 只是罗云生诗歌吟诵到一半,就停下继续饮酒,让人着实有些着急。 当然,李世民不开口,除了追随越王的几个脑残士子,别人也不敢轻易开口,怕这首让众人喜欢不已的诗歌,腹死胎中。 “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确实让人回味。” 房玄龄再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秀才,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举手投足间,隐隐约约有一种潇洒不羁的风采,端是不俗的年轻人。 见罗云生在殿内踱步,几个追随越王的士子也越发按捺不住,尤其是尤文祥,小声对身边人说道:“我看着罗云生也就到这了,咱们不如也吟诗一首,压压他的风头,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作诗?” “我们作诗有什么意思? 何不请越王作一首,要知道越王的才华,那可是真的冠绝长安的。” “是啊,何不请越王也做一首。” 众人习惯性的开始奉承越王李泰。 在他们看来,罗云生吟诵完上阙,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李泰见罗云生这么长时间不开口,反而不停的饮酒,心中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该有的谦虚一点不少,尤其是罗云生这首诗的上阙,李泰自忖自己大为不如,不过今日当着父皇的面,他觉得确实是个改变形象,证实自我的机会,当下小声说道:“先不急,我觉得云生的诗确实不错,若是让我来,我未必如他。 但若说做一首完整的诗,本宫还是没问题的。” 李泰心里琢磨,兄嘚,你要是不行,可就别怪本王踩你,在父王面前炫耀了。 本王平素里可是攒了不少好诗,就等这种机会呢。 不过孤此时绝对不能着急,那会破坏自己的形象。 “王爷高义,定是怕此时作诗,影响了罗云生心境。 不过王爷可以将诗歌写下来,到时候待罗云生结束,再拿出越王的诗歌,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品评一番如何?” “确实可以,今日听得如此雄浑豪迈的开篇,孤也是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番,只是怕坏了云生的心境。” 李泰表示了一番谦虚,不过李世民在龙椅上,他也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表现自己了。 有内侍拿来纸笔,李泰很快挥毫泼墨,开始动笔。 其他有想法的士子,也纷纷开始琢磨与战争有关的诗歌,想来个投其所好。 不过片刻功夫,李泰便完成诗作,众人纷纷喝彩。 李世民也颇为喜爱的看了眼李泰,这小子今日虽然犯了错,但是才华确实没得挑。 “殿下,在下也想试试。” “请。” 李泰伸手示意。 “这越王殿下身边儿的读书人,也都是才思敏捷之辈啊!” “那是,能入越王眼中的,岂能是泛泛之辈,倒是这个罗云生,怎么吟诵完上阙,就继续喝了起来!” “陛下对于这种事情,岂能纵容。” 几位在场的老臣小声说道。 都是现场作诗,自然有内侍将作品呈上,李世民品鉴完之后,顺道又让内侍张铎递给其他臣工。 “这首《边塞行》,全文气势激昂,感情充沛,越王从未参军,却能写出这等作品,着实不易。” 房玄龄简单的看了看,就知道这是一首好诗。 “这尤文祥的《塞上》也不错,虽然文字不甚华丽,但是却充满了一腔热血,让人看了,便知道时下年轻人的忠君之义!” 李世民手里也拿着数份诗稿,脸上不由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不错,朕的儿子还是可以的,罗云生这诗歌八成是道听途说,敢在朕的殿前饮酒,不做惩治,如何彰显君主威仪?” 一旁的魏征却看得有些着急,他觉得自己害了罗云生,若不是自己灌他喝酒,这孩子也不至于这样。 谁曾想这孩子酒量那么差啊,而且你吟诗就吟诗呗,怎么吟了一半,就停了? 这不上不下的,活该让人家钻了空子。 杜正伦却是知道罗云生情况的,人家八成是喝醉了,忘了吟诗这回事儿了。 当下开口道:“诸位,这几首诗却是不错,但是大家忘记珠玉在前了吗?” 杜正伦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那是阿谀奉承之辈,一点骨气都没有,李世民让他修改起居注,他从来不犹豫。 今日越王等人进献诗篇,都是好诗,按理说他早该一顿拍马屁,怎么忽然改了习惯了? 莫非是因为太子? 众多周知,这杜正伦是太子一系。 不能啊,这陛下不是正春秋鼎盛的时候吗? 杜正伦没必要这个时候为了太子争什么啊? 难道…… 却见杜正伦一番请示李世民之后,走到了倚在盘龙柱那里的罗云生,却见罗云生竟然依然酣然入睡。 杜正伦推了推罗云生的肩膀,笑着说道:“罗云生,你诗作了一半,怎么睡着了?” “嗯? 作诗? 我刚才作诗了吗?” 罗云生擦了擦口水,有些懵懂道。 “哈哈,此子刚才竟然是胡说的。” “八成是道听途说,他一个屠户,哪里会作诗?” “这杜正伦惨喽,这个时候出头,八成要触怒陛下。” 李世民的脸色也甚是不悦,朕刚才为了你甚至让群臣保持安静,结果倒好,成全你睡觉了? 朕的盘龙柱睡得香吗? 杜正伦一听,也愣了,心想我他娘的真是辣椒吃傻了,给你出头。 我这不是撑的么? 不过此时事已至此,杜正伦也没有转圜的余地,遂继续道;“你忘了,你刚才说的,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此时,杜正伦再次吟诵此举,依然觉得此诗不凡。 绝地是一首可以名传千古的好诗。 “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我适才随意吟诵的句子,何至于将我叫醒,”罗云生有些起床气,颇为不满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绝了!” 罗云生话音刚刚落下,魏征就忍不住叫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语境旷达,闻之让人悲恸。” “魏大人,轻浮了,”房玄龄起身道:“确实小瞧罗云生了,初闻下阙,确实感觉一股悲凉之意,但仔细品味,亦有几分谐谑之妙。” 此时房玄龄开口,众人自然不敢随便插嘴,不过脸上确实有几分不服气,觉得也不过如此。 李世民却恍然一惊,看向杜正伦满是嫌弃,“你这会儿怎么不投喂了?” 杜正伦的表情则从震惊中收回,看着李世民嫌弃的目光,略显尴尬,“我这不还在发觉这第二层的含义呢么。”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罗云生的诗歌确实非常不错,比起越王等人的要强许多,纷纷点头称赞。 谁料房玄龄却摇头一笑,淡然道:“诸位我还没说完呢,诸位要想读懂此诗,要回味上阙,这首诗不是在渲染战争的可怕,可悲,大家想想前面的饮酒的酣畅,琵琶的美妙,将士们激情放纵,此时有人高呼一声,且盛饮,醉酒又何妨? 反正古来征战有几个人能回家!这下阙,直接说出了我大唐男儿纵横沙场,视死如归的勇气。 我大唐这些年能纵横天下,不正是因为这般无上豪情吗?” 房玄龄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品味完所有的内涵,又细细品味。 “还有这一层含义呢?” 龙椅之上的李世民表情凝滞,我之前在第一层,以为可能有第二层,谁料房相已经寻到了第三层。 当房玄龄说完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满了惊讶! 众人再看向罗云生,没有人觉得他殿前失仪,反而所有人都知道,罗云生可能真的要飞华腾达了。 而此时李泰的表情则充斥着落寞,看向身边儿的士子,更是一脸的嫌弃,我他娘的真的是中了邪,怎么听了他们的劝告,傻乎乎的写诗。 《盛唐》正文 第67章 秦琼登门 第67章 秦琼登门 宿醉的感觉说不上美妙,此时的罗云生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脑袋里一团浆糊,思索了许久,罗云生留下了一堆疑问。 我昨日在皇宫里做了什么? 为何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杜正伦那暧昧的眼神下所言要拜访某又有何意? 不过对于杜正伦的美意,罗云生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 刚才当着那么多大佬的面子,我不好意思拒绝,你真敢来试试? 不打断你的老腿! 脚下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罗云生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从雪地里捧起一把雪,狠狠的搓了搓脸颊,猛烈的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喝酒就断片。 而且这断片都断到皇宫大内。 娘咧,现在想想魏征那老狗劝酒的架势,就觉得恶心。 干么? 往死里灌捏! 知道你们家的葡萄酿好喝,也不至于这般吧。 让皇帝看看,这是啥事儿? 让皇帝觉得我一个帝国男爵很没出息么? 还有揍长孙温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今日害羞的低着头跟公孙日冶送我走的那小娘是谁? 真白净啊。 带着一脑子的疑问,回了泾阳县。 尚未进家门,老田见到罗云生回来,立刻紧张兮兮的对罗云生说道:“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家里来了贵客,夫人请您过去呢。” 罗云生感觉脑仁疼的厉害,不由自主的用拳头敲了敲脑壳,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杜正伦说他要拜访,自己还没想好用什么姿势拒绝,怎么就开始有人来串门了? 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低于三品的朝廷大员,一律不见。” 田老头无奈道:“那您真得见见了,要见您的,是您伯父翼国公左武侯大将军秦琼。 您觉得他是从一品,还是正三品。” 罗云生单手扶额,好吧。 秦琼可不是一般人,他虽然大多数时间赋闲在家,但是身上的官职和爵位那都是真的,自己救治好了他夫人,一连那么就久都没登门,自己还嫌弃了一阵子,结果自己刚喝了花酒,被皇帝叫去训话,他就来了。 这八成是没好事儿。 萧潇岳不知道在哪里蹿出来,也听了老田的话,连忙劝道:“云生,您千万不能去见翼国公和老夫人,我听说昨日秦大郎因为带咱们去青楼,回家之后被翼国公吊起来打,现在估计连半条命都没有,你现在去见,简直就是往刀口上撞。” “什么? 翼国公还打人?” 罗云生目瞪口呆。 不至于吧,我这堂兄虽然往日里放浪形骸了些,但是那是有名的大孝子,在长安风评也不错,自己这伯父不至于吊起来打他吧? 他有些畏惧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谣传?” 萧潇岳畏惧道:“是真的,刚才我还见了秦大郎。” 罗云生见这厮果然脑袋上脏兮兮的,诧异道:“你又钻狗洞了?” 萧潇岳哭丧着脸道:“为兄弟钻狗洞,那叫钻狗洞么? 那叫义气!你快别说了,自求多福吧。” 罗云生感觉后脊梁骨发凉,忙道:“一直没去你家做客,要不去你家坐坐?” 萧潇岳琢磨琢磨,觉得翼国公不可能去萧家做客吧,便用小眼珠四处瞟了瞟,拉着罗云生的手就要走,结果从府里走出来一人,这人明显是秦府的部曲,身材高大,一股战场彪悍之气,抱拳沉声道:“可是泾阳县男,翼国公命卑职在此等候县男,县男,请。” 这厮面色冷峻,一脸眼眸看不出多余的神采。 罗云生心里一惊,知道这厮绝对不简单。 但是心里却很腻歪,妈的,这是老子家好伐? 老子怕什么? 可是秦琼要是跟老娘来一场男女混合双打怎么办? 罗云生心里挣扎了一番,最后只能乖乖随着这人进了大厅,不是不抗争,实在是萧潇岳已经被扔进了雪堆,模样很是凄惨。 进入大厅,就见母亲坐在主位,秦琼坐在一侧,正在喝茶。 秦琼见罗云生来了,眸子顿时射出一道凶光,看的罗云生下意识的哆嗦了一把。 “好了,我不怕了。” 罗云生身体差点习惯性的发表言论。 “云生,你来了,方才老夫与你娘正在谈论你,你且过来。” 秦琼面带微笑。 罗云生连连后退,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去。” 伯父,你当我是傻得么? 也只有秦怀玉那厮会让人揍一顿。 秦琼淡然一笑,看不出喜怒,“哦? 为何不过来见过老夫? 莫非连起码的尊卑都忘记了吗?” 罗云生一边儿小心寻找着逃跑的机缘,一边儿小心应对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般实在话,让秦琼一愣,藏在背后的棒槌也不自觉的松了松。 感觉故事似乎有点不一样啊。 为啥我那傻儿子就跪在地上,吊在房梁上,任我教训? 秦琼心想,我那表弟天生痴傻,可我这侄儿却真不一般,难怪人家小小年纪就是男爵,我这娃还只能吃我攒的老本。 不过犯了错,不就该挨揍么? 若是任凭他无法无天,这家非得让他败了不成。 老娘则觉得无所谓,儿子知道去外面找女人了,这不是长大了的表现么? 若是早点开枝散叶,也算自己完成了铁锤交给自己的遗命了。 不过秦琼身为罗云生的长辈,想要替铁锤教训教训儿子,自己又没有很好的理由拒绝,尤其是罗氏也觉得罗云生最近挨打挨得少,行为有些放纵。 秦琼酝酿了一番之后,沉声说道:“云生说实话,今日伯父我不该登门,但是你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有很多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伯父我便越俎代庖。 你可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你说说你,可有一丁点男爵该有的样子?” 说着,秦琼一双浓眉紧耸,俨然怒气阴沉的样子。 罗云生觉得秦琼就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猛虎,有些让人紧张,眼看着秦琼就要过来殴打自己,罗云生连忙道:“伯父,息怒,息怒,孩儿此举也是情非得已。” “你还好意思说,情非得已!你看看人家人家长孙家的长孙冲,整日闭门读书,结交贤达,留下何等贤明,你再看看你,刚刚得了男爵爵位,就开始胡作非为,将来还了得? 还有你那表哥秦怀玉,也是废物一个,也管不住你,某已经将他揍了一顿。” “伯父,息怒。 我那兄长不听话,着实该揍。” 罗云生立刻道。 心里却暗道:“妈的,罗云生你下贱?” 咱们什么时候与秦家恢复往来了? 他一吓唬你,你就激动的喊个锤子伯父? 老娘,您老神在在的往那一坐,一言不发好么? 老娘心里正在拨弄着小算盘。 如今儿子是男爵,经常往长安跑,肯定少不了秦琼的照顾。 上一代人的恩怨想要了解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跟孩子无关。 自己想要让秦琼照顾罗云生,就得让罗云生服秦琼管教。 而且罗氏也知道,秦琼是那种真的有情有义之人。 不然人家闲得蛋疼上门打自己家孩子。 罗云生朝着罗氏挤眉弄眼,罗氏却冷冷道:“今日之事,以你伯父为主。” 罗云生顿时觉得压力来了。 不过依然硬着头皮道:“小子每日做的事情很多,不知道伯父因哪一件事登门?” 秦琼瞪了罗云生一眼,说道:“还要我说么? 你自己说!” 罗云生俊秀的脸上,满是无奈,心中暗道:“怎么活了两辈子,还要经历这种长辈的说话语气? 我每日胡作非为,一件件说,不得被打死?” 《盛唐》正文 第68章 宫中有旨 第68章 宫中有旨 罗云生思索了许久,细声细语道:“昨日孩儿与魏征等人饮酒过多,脑子有些不清醒,不如伯父改日再来教训侄儿? 毕竟侄儿家便在罗家庄,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么。” 秦琼先是一愣,竟然跟魏征等人一起饮酒? 魏征那老货自己很清楚啊,干巴巴的,不是那种轻易好想与的角色啊。 他竟然能跟罗云生喝酒? 莫非这小子有什么让魏征都佩服的地方不成? 不对,重点是这小子想拖延时间,秦琼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云生,有些事情躲不了的,你也不必左顾言他,你且说说,昨日越王是不是因为你挨打了?” 罗云生一听,就知道秦琼不是那种好忽悠的人。 这是刨根问底,打碎砂锅的节奏。 果不其然,老娘听到越王因为自己挨打的事情,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在泾阳县折腾折腾也就算了,怎么还凭白的让越王因为你挨打? 那可是越王,回头记恨你,你可承受的起?” 老娘又道:“还有你前些时日买鸭买鹅,你说说你得罪了多少人? 自己养一些赚点钱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让长安那么多世家跟着破产呢? 我听说有不少人家,因为你都需要去卖房堵窟窿!孩子,你这般树敌,是要害死你自己的!” 老娘确实烦,因为罗云生往家里挣钱的速度太快了,看着家里的钱库的钱财成倍的增长,老娘真的是每日里提心吊胆,秦琼提起越王之后,更是瞬间引爆了老娘内心的火药库。 说着秦琼咳嗦了两声道:“弟妹,你且稍待,即便是要揍他,也需要他心服口服。” 老娘却恼火道:“揍他是为他好,何须讲道理!我与你说,这些日子,这小子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我揍得少了。 之前我每三日一小打,每七天一大打,这小子便老实的很。” 秦琼却摇摇头道:“诶,弟妹,打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要让他明白他错在哪里,不然打他一顿,岂不是白打? 况且,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力气? 你出一身汗,在他看来也是隔靴搔痒,今日若是揍他,让某来便是。” 罗云生看了眼秦琼那宽阔的臂膀,差一点儿没昏过去。 “我不服!” “哦?” 秦琼虎目精光四射,双手猛地一拍,好好的桌子顷刻间四分五裂,“你作孽甚重,还敢说不服? 非得引来抄家灭门之祸,你才知道错吗?” 罗云生立刻辩驳道:“昨日越王挨打,那是因为长孙温行事无状,胡作非为的引越王去喝酒,与我何关? 我是受害者!” 秦琼冷笑连连,“臭小子,你真的以为某每日在府上赋闲,便真的一点都不问世事吗? 昨日的事情分明是你记恨长孙温,伺机出手报复!” “还有,骊山研究所是什么东西? 以人体做实验,你心中还有王法吗?” 秦琼一连放出两个王炸,老娘嘭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罗云生问道:“臭小子,你跟我说清楚,人体实验是什么?” 罗云生不待开口,秦琼就解释道:“就是跟紫嫣生产时候那般,将人肚子划开,然后再缝合一样。 某以为是奇术,却是以活人为代价做实验,我若是知道,你的技艺是靠用活人做实验得来的,老夫打死也不让你救你伯母!” 罗云生自然知道,秦琼是为了自己好,这两件事情不论是哪一件,都过于骇人听闻,这个时候换做自己那个倒霉恩师,怕是连大门都不敢开,秦琼敢登门教训自己,就说明他做好了给自己背锅的准备。 “伯父,为何当小侄给伯父剖腹产的时候您愿意相信小侄儿,如今外界对小侄风言风语的时候,您却不愿意相信小侄了呢?” “相信你? 莫非我那军中袍泽说谎不成? 前些时日,我那军中袍泽说你们研究所通过人情关系,要了一批突厥探子做实验,结果一个没剩,这事儿是我给你压下去的。 听说因为此事,太原狄氏还死了个直系血脉。 你觉得此时可以瞒多久,你以为陛下的百骑都是瞎子吗?” “某本以为出了这种事情,你会知道悔改,暂时消停些时日,谁曾想到你竟然跑去狎妓,还跟越王他们大打出手,你这是少年得志,便肆无忌惮,你这是要破家灭门的。” 听秦琼这般解释,老娘越想越气,最后起身说道:“翼国公,你请回吧。” 秦琼诧异道:“孩子不教训怕是不行了,弟妹这个时候切莫包庇他。” 罗氏冷笑连连,“包庇他? 今日老娘不打算他的双腿,便是对不起死去的铁锤!田猛!” 田猛不敢逡巡,只能喊道:“老夫人!” 罗氏喊道:“取我的狼牙棒来!” “诺!” 田猛给了罗云生一个我会拖延的眼神,转身退下。 “且慢!” 罗云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最后挣扎道:“伯父、母亲,凡事讲究个以事实为依据,你们以道听途说,就来打我,我不服!” 秦琼愣了一下,随机冷笑道:“以事实为依据,你以为老夫没去过骊山研究所吗? 哪里的累累白骨都是假的不成?” 说着伸手拦住正准备上前动拳头的罗氏,说道:“弟妹!今日你莫要出手,交给某,某先揍他一顿,然后扔到军中,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孩子年少,犯错在所难免,我们要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军队?” 罗云生一听脑袋都大了。 去了秦琼的军队,被一群大老爷们包围着,岂能有活路? “伯父,您先躲躲,让我娘揍我一顿,出出气吧。” “混账!你娘怒火中烧,真的伤了你,你们罗家谁去传宗接代!某将你带到军中,虽然有所惩戒,但更多的是保护你。 即便是你有天大的错误,也没人敢来某秦琼的军中拿人!” 秦琼恨铁不成钢道。 “我宁可让我娘揍我!我也不去参军!” “为何?” “参军太苦!我要在家里孝顺我娘!” “秦大哥,你且让让,让我宰了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账!” 老娘不知道在哪里抄出一块砖头,朝着罗云生的脑袋就要砸去。 就在这生死之间,外面忽然传来了老田焦急的声音。 “夫人!公爷!宫中有使者来了!陛下有旨!” 陛下…… 老娘手中的砖头啪的一声落地。 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半条性命。 眼神看向罗云生充满了埋怨,儿啊,儿,你为何非要胡作非为,这下惹来了天大的祸患,该如何收场。 秦琼反应快一些,对部曲说道:“秦安,将某左武卫的文书拿来!迅速带着罗云生去左武卫,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本公。” 罗云生却昂然道:“伯父哪里的话,岂有小侄犯错,却要让伯父承担的道理!今日陛下若是斩我,我罗云生便自缚去刑场,绝无二话。” 秦琼瞪了罗云生一眼骂道:“混账!有某在,岂能让你枉死!我已经叮嘱你表哥,若是某不在了,你胆敢胡作非为,他便替某揍你!” “整天打打杀杀!” 罗云生无奈道:“大唐怎么有你们这班直接的军人!” “混账小子,你给我记住,骊山研究所是某的命令!一切责任都由某担着!” 一行三人急匆匆赶去中门。 罗云生被秦琼搞得也很紧张,昨天自己喝酒之后,是不是上去揪李世民的美髯了,不然怎么莫名其妙的下旨? 莫非真的要处置咱? 倘若真是如此,某做鬼也不会放过魏征这老货! 是他灌我喝酒的,与某无关。 那天使抬眼竟然看到了秦琼,联想到秦家和罗家的关系,忙讨好的朝着秦琼一笑。 秦琼却没搭理使者,反而脸带孺慕之意,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小子,你是个聪明人,以后要用在正路上。” 老娘则阴沉着脸,似乎在袖子里掏什么东西,秦琼识得,那应该是一份有些年份的圣旨。 秦琼朝着老娘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那使者被眼前这诡异的气氛搞得有些疑惑,只能将圣旨打开,扯着嗓子喊道:“泾阳县男接旨。” 秦琼正准备上前一步,将罗云生护在身后,却听那宦官喊道:“门下,大唐皇帝令,泾阳县男罗云生,创骊山研究所,培养军医有功…… 众人脸色皆变。 《盛唐》正文 第69章 诶诶诶,我要飘了呀 第69章 诶诶诶,我要飘了呀 秦琼和罗氏本意都是好生教导一番这个孩子,让他懂点事儿,别总是给家里惹是生非。 谁曾想到这边儿情绪还没酝酿好,皇帝赏赐的圣旨已经到了。 这个用活人搞研究的神秘骊山研究所还立功了? 真的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不是罗云生打了越王,皇帝震怒,要制裁罗云生吗? 只听那宦官继续念道:“门下:朕欲行仁政于天下,需有天下贤才相助,泾阳县男罗云生,创骊山研究所,研人体手术,功于社稷,利在千秋,朕明察秋毫,岂有不赐之理,即令罗云生为药藏郎,赐佩银鱼袋,钦哉。” 天使念完圣旨,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三人。 情绪不对呀,怎么每次来罗家庄宣旨,总是这个样子? 不求你给点辛苦钱,你起码领旨谢恩呀? 每次把我晾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是天使呀? 实际上,天使眼前这三人,表情不一,心思也很复杂。 秦琼则很尴尬,合着自己跑上门来,给后生抗锅是多此一举,自己还张嘴夸人家长孙冲,那小子除了爱看看书,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吗? 看看人家云生,银鱼袋都要挂上了。 难怪李靖那老货不让来,还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自己还以为他年老怕事,原来人家师徒早有算计? 我此行算什么? 狗拿耗子,还是来看人家孩子优秀的? 罗氏呢? 手已经把李渊留下的圣旨掏出来一截了,又狠狠的塞了进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给了罗云生后背一拳,罗云生差点吐血。 真·亲娘爱的一拳。 罗氏小声说道:“秦大哥,这银鱼袋是什么? 为何我家铁锤是紫金的!我儿却是银的? 李二这厮那么小气么?” 秦琼连忙哀求的看了罗氏一眼,示意她少说话。 罗云生则昂着身子,挺直一脸自信的看着天使,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整个世界会证明我是对的,这一天迟早会来。 让我再得意一会儿。 天使略微尴尬的笑笑,“泾阳县男,还不领旨谢恩?” “不,你在站一会儿,我喜欢这种感觉。” 罗云生畅意道。 “混账!天使也是你可以消遣的!” 秦琼怒斥一声。 若不是天使在场,今日又是罗云生高兴的日子,自己非得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来自伯父的爱的双锏。 “好吧,天使,我有一言想问,知晓真相后,才敢接旨。” 罗云生这一次收敛得意,很是认真的样子。 使者就算是心里暗骂罗云生祖宗十八代,但是此时依然一脸的笑意。 没办法,据说这位是杜侍郎给做书桌,公主帮忙提笔的大佬,得罪不起的。 使者连忙道:“县男请说。” “骊山研究所,我虽然有功,可我那些学生付出最多,为此我那徒儿狄伦甚至献出了生命,不知道陛下可有赏赐。 若是没有,这诏我是不敢接的。” 闻言,便是适才有些埋怨罗云生的天使,也一脸的钦佩之色。 再皇帝的赏赐面前,能记住真正有功劳的人,这份定性真的不错,事后自己一定要跟陛下好好说说,这个年轻人不一般。 当下天使解释道:“另有天使启程,赶往太原,县男放心,只要于国有功,圣人便不会吝惜赏赐的。” 罗云生的眼角忽然涌现出了泪痕。 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人能够理解罗云生的心情,他第一次想要为大唐真真正正的做点什么,第一次努力收徒,结果换回来的却是流言和徒弟阴阳两隔。 这还是一次小小的技术革新,若是涉及政治层面,那牺牲流血岂不是更多? 如今这功劳到手里了,可自己的徒弟也回不来了。 自己也遭受了无数人的风言风语,为此自己不得不假装留恋青楼之地,来麻痹某些人。 甚至为了报仇,连越王这个小心眼都揍了。 其中酸楚,也只有罗云生一个人知道。 宦官见罗云生终于接旨了,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又命人取来银鱼符袋,一并递给了罗云生。 秦琼再一旁观瞧着罗云生,心里也佩服这个年轻人,再高官厚禄面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手下是否平冤昭雪,这份品行真的很不错。 这样的年轻人,即便是放在了军中,也值得托付。 不由的秦琼想到了李靖,这个老货下手的速度真的好快,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罗云生的恩师了。 “天使,回去能否跟圣人说一下,以后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点实在的。” 老娘的危机感没有了,接着属于她的本性又开始暴露了。 天使的表情依然很复杂,他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还小,跟着干爹来宣旨,在罗铁锤身边儿的那个年幼的小娘,非得好奇看看天使为什么身为男人却没长胡子的事情。 据说为此还打伤了前来宣旨的使者。 一晃自己长大了,可以单独出来宣旨了。 可那个宦官的天敌也变强了。 更加的出言无状了。 宦官没心思跟罗氏纠缠,而是对罗云生继续说道:“口谕。” “臣罗云生接旨。” “小子,你的事情朕从始至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李靖那边儿也找朕商议过,事发之后,朕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处置,原因有二:第一,你们的人做事情太不计较后果,不让你们吃点亏,怕是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第二朕是想看看你身为李靖的弟子,会有如何手段处理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朕有些后悔,不该将国之大事,交由你一个孩子来处置,凭白牺牲了国之贤才。 不过纵观此事,你处置的还算是妥当,兵法运用还算是娴熟。 磨砺一番,倒堪大用。 还有。 你小子以后捣鼓鸡粪、鸭粪的时候,要记得带着朕,朕也是缺钱的。 还有。 你的诗写的不错,朕收藏了,回头多做几首,送至大明宫来。 朕特赐你奏通中枢之权。 谢恩吧,朕穷,没钱。” 天使说完,不多做停留,立刻转身出门。 “这李二忒小气,真的。” 老娘嗖的一下子起身,朝着天使吐了口老痰,不过相比年轻的时候,终究是委婉了一些。 等到回到大厅之后,老娘才想起今日之事,应该喜悦。 摸着儿子的绿袍,总是觉得不如魏征他们那大红色好看,表情有些嫌弃。 不过终究没再提打罗云生一顿的事情。 “让老夫来看看。” 秦琼接过银鱼符袋,又摸了摸绿色官袍,表情很是唏嘘。 跟自己家那个废物比起来,罗云生这是自己挣来的功劳。 而且人家现在已经打下偌大的家业,相比之下,秦家除了吃自己的俸禄和租子,几乎没有任何收成。 不过想想之前罗云生身上承受的诸般压力,弟子枉死,为世家针对,甚至为此不得不跟越打打出手,其中万千压力汇于罗云生一人之身。 最后获取的这些荣誉和职务,在秦琼看来真的是应得之物。 “小子你不错,赶紧跟你母亲庆祝吧,老夫去也。” 秦琼潇洒而去。 罗家遇难他挺身而出,罗家富贵,他潇洒而去,这或许就是秦琼的性格。 当然,还有一种情绪,秦琼一直到了走出罗府才表现出来,那就是浓浓的羞耻感。 那种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的羞耻感。 甚至得知真相之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自己的孩子。 因为他记得自己殴打秦怀玉的时候,这孩子不仅仅硬挺着,还扬言一定要揍长孙冲一顿,让他管不住家里的孩子,到处乱告状。 他知道,怀玉是认真的。 对此,秦琼第一次觉得自己该放纵一下孩子。 《盛唐》正文 第70章太子的忧伤 第70章太子的忧伤 罗氏美滋滋的看着秦琼离去的背影,回头见罗云生将银鱼袋已经扔在一边儿,瞪了一眼,亲自给他系上。 她嘴里喃喃说道:“娘亲嫌弃圣人吝啬,那是咱们家的传统,那是太上皇特许的,你不能乱来。” “娘亲,这银鱼袋看着好土。” 罗云生不满道。 “土点也无所谓,好歹是功勋恩赐,以后逢人你就将功劳说一遍,然后将银鱼袋拿出来,大家就知道吾儿多有本事,圣人到底有多小气。” 嘴上虽然说李二小气,但是罗氏却感觉这银鱼袋戴在自己儿子身上,衬托的儿子越发的英俊帅气。 甚至罗氏感觉自己摸过银鱼袋的手今天都不想洗了。 这是儿子的荣耀,自己摸了也跟着沾了福气。 老娘喃喃道:“不错,不错,听你秦伯父说,这药藏郎是春坊的官,算是文职,还不用上战场,儿子你这辈子终于可以平稳富贵了。” 想到此处老娘又是掐着腰,得意的哈哈大笑,“铁锤,铁锤,我没耽误你儿子,下次托梦优先找老娘!” 罗云生不想破坏娘亲心中美丽的幻想,只是连忙在一旁附和,“下次梦见老爹,我会跟他反应反应的。” “可莫要瞎说,误了你爹大事,想来这托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与你爹并无血缘,你爹法力可能不够!” 罗氏立马阻拦道,“不过你可以说一些你娘我的事情与你爹听,想来你爹也是喜欢听的。” 罗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现在细细想来,咱们和秦家两代人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你秦伯父在你危难之时,选择挺身而出,虽然最后也没甚大用处,这份心意还是有的,以后秦家有什么困难,你要多伸以援手,你秦伯伯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为娘看得出,他一身本事,闲在府上,其实挺憋屈的。” 罗云生点点头,他如何不知道,逼着一员虎将在家里天天造小孩儿玩,把伯母硬生生的搞成了大龄产妇,这种事情真的不是秦琼这种虎气凛然的汉子应该做的事情―― 此时,在太极宫。 墙壁上新增了一副飞白体的诗,周围布满了书圣王羲之的真迹,李世民正靠在一个软垫上,歪着头细细的品味着。 御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不过李世民依然没有回神。 唐人喜欢诗,但李世民这一代,大多数都是褚亮这种只会拍马屁的选手,辞藻华丽,却略显空洞,像是罗云生这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佳句,还从未有过。 这句话不仅仅是罗云生可以用来自我激励,朕何尝不是这样。 太子李承乾正坐在小几旁,捧着一本论语,眼神却不自觉的往这首诗上瞟。 他觉得关中话吟诵这首诗太带劲儿了。 自己虽然是个文盲,但是感觉读这首诗,就让人激情澎湃,就想喝酒,就想去战场。 不过他又很讨厌这首诗的作者,因为父皇指着这首诗,说:“这是人家泾阳县男作的,人家是个比你还小的少年,你也作一首诗试试。” 李承乾憋了半天,也没作出一首像样的诗来。 最后李二很是嫌弃道:“行了,行了,朕也不为难你了,赶紧坐下读书。” 李承乾一脸郁闷的坐在书桌旁,心里暗暗骂道: “狗奴!罗云生!” “你为何凭白给我的人生增加困难!” “本来父皇就看我不顺眼!” 往日里父皇对自己可是喜欢的紧的,结果此诗一出,自己平静的人生忽然被打破了。 父皇今日还特意跟李刚讨论了半天自己的学习情况。 孔颖达这老货还照单全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我是太子好么? 给我留点面子不好么? 我愿意枕着四书睡么? 实在是论语太薄了好么? 所以李家的特性开始在李承乾身上弥漫,将罗云生三个大字牢牢的用小刀刻在心脏上,准备伺机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知道怎么做人。 接着李承乾开始走神,脑子里忽然开始联想宫里的小太监,扮女人跟自己做游戏的样子。 以及大家趁着夜晚无人的时候,辛苦排练的胡旋舞的场景。 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李承乾赶紧收摄心神,将眼睛放在论语上。 这时,传旨的宦官在外头喊道:“圣人,奴婢缴旨来了。” 李世民从装裱好的诗歌上回过神来,瞥了正在读书的李承乾一眼,觉得这孩子挺认真的,不似李刚说的那般就知道玩,莫非是李刚老眼昏花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孩子可能笨了点,但是态度还是不错的。 接着说道:“进来吧。” 传旨的宦官行云流水的给李二拜倒叩首。 李世民摆摆手道:“赶紧说说,罗云生什么反应?” 那宦官倒是没犹豫,“泾阳县男第一反要确认弟子等人是否有功勋,死者是否平冤昭雪才肯接诏。” “嗯?” 李世民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此子颇有乃父之风,乃他罗家之福。” 再看看跪坐在一旁的儿子,脑袋压得很低的李承乾,李世民心中顿时万千烦闷,“李刚就算是老眼昏花,也绝对不会说谎,这小子学习不积极,还经常甩锅给身边儿的下人,这种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将来如何继承自己打下来的偌大帝国?” “还偷着笑? 人家为帝国立下赫赫功勋,你不应该新生敬佩么? 你笑什么?” 李二竭力压制心中怒火,继续问道:“罗氏呢? 罗氏可有说什么?” 宦官先是一愣,踟蹰了半天,方说道:“那……那罗氏说,陛下怎么这般小气,不给个紫金鱼袋。” 李承乾闻言,脸上的表情更是忍不住的抽搐。 李世民的表情很是丰富,“这真是老传统了。 铁锤宠妻,吾那父皇也喜欢这丫头,让他养成了这等悖逆的性格!也罢,总算是孩子没带歪。” 接着李世民将视线转向李承乾,骂道:“笑!笑什么笑!你若是真的有出息,朕何必这般压制,吝啬对待年轻才俊!你给朕滚出去!” 李承乾听到滚出去三个字,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反而如释重负,行礼之后,一溜小跑撤出大殿。 气的李世民不住的摇头。 “狗东西!这孩子当年是不是抱错了!” 李世民陷入深深的怀疑,为什么人家的孩子那么优秀,自己家一个个都是这般废物! 《盛唐》正文 第71章 恩将仇报 第71章 恩将仇报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骊山研究所肯定是立下大功了。 对此罗云生没有第一时间过去,他觉得这群老军医有些怕自己,自己去了,反而会搅乱他们庆祝的兴致。 翌日,罗云生舒舒服服起床,芸娘早早的来伺候穿衣。 罗云生起身,见芸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月事不是很顺心,便笑了笑说道:“芸娘,是不是每次月事来的时候,腹痛难忍,甚至恶心抽搐?” “恩师,你……你一直在偷看芸娘么?” 芸娘俏红着脸,眼眸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很明显她是误会了。 罗云生尴尬的笑笑,却没有解释,“赶明儿你们家恩师给你和宛娘熬制些阿胶,再炖些乌鸡,给你们补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罗云生借机还揩了揩油,这芸娘的手凉丝丝的,一点暖意都没有,恨不得塞进自己的被窝里,给她暖一暖。 成熟一些的女人,比那些尚未开化的萝莉强太多了,而且还禁得起调弄,一时间罗云生有些心猿意马,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做一些道德沦丧的事情。 毕竟自己已经是帝国男爵了,总是这般清正刚直也不好。 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不过芸娘的身份有些特殊啊,我毕竟是他的老师。 传出去风言风语的,我是不是要含蓄些? 做坏事总是容易被人撞破,此时田猛这厮就鬼头鬼脑的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眼,然后转身就跑。 “田猛!” “郎君!” 田猛低着头,憨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罗云生嗯了一声问道:“有何事?” “老夫人在厅里吃早点,说您现在是文官了,让您过去晨昏定省。 说文官要有文官的样子。” 罗云生内心顿时有些崩溃,娘啊,您干啥不好,非要搞读书人那一套? 我还是个孩子,我需要睡觉,我需要做坏事,来保证我的成长啊! “走吧!” 一想到老娘的铁拳,罗云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只见在越发有格调和文艺气息的大厅里,老娘坐在胡床上,筷子上正夹着一块小咸菜,见罗云生来了,立刻煞有介事道:“怎么,做了官就看不起为娘了? 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罗云生赶忙行礼,“娘亲,早安。” “起来吧。” 老娘仿佛高门大妇一般像模像样的挥挥手。 罗云生这才敢起身,坐至餐桌一旁。 老娘顿了顿,疑惑说道:“我儿,到现在为娘还是不明白,你这开肠破肚救人之法,是如何练成的呢? 平日也没见过你往骊山跑几次啊? 你不会真的拿活人做实验吧?” 意思很明显了,老娘对于这种残忍的事情,是无法接受的。 罗云生摇头道:“是李靖手下的那群军医太蠢,拿活人做实验,孩儿用鸡鸭做实验,就领悟了其中的道理。” 见老娘神色有些疑惑,罗云生继续解释道:“当然,爹爹在梦中也有所指点。” 老娘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昨天晚上,激动之下的她喝了很多酒,结果一宿睡不着,刚一开始觉得很激动,儿子为国立下功勋了,可是后来一想,立下功勋不假,但是拿活人做实验也是真的,不然秦琼不可能煞有其事的找上门来。 儿子不会是个杀人魔王吧? 这么一想,罗氏就浑身发凉。 因为他觉得儿子很有可能继承了铁锤的某部分喜好,比如说暴虐、残忍。 虽然杀的都是突厥人,不算是人,可是那东西毕竟长得跟人一个模样,这样杀下去,罗氏担心儿子心里变态。 后来儿子说,宰鸡宰鸭,便能领悟,还有铁锤的指导,她总算是放心了吧。 罗氏皱着眉头,一脸怨气道:“你爹是不是闲着没事儿干? 他在那边儿到底找了多少女鬼做实验?” 说着说着,罗氏反应过来,孩子还在一边儿呢,便转回正题,“咱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你也有了官职,这都是你要去做的正事,现在骊山研究所既然可以自己解决麻烦,你以后还是别掺和了,娘一想到你拿着刀子给人家开肠破肚,心里就膈应。 你说这要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人毕竟是死在你的刀下。” 罗氏努力的想了想,说道:“你爹不正经,你别跟着学。 他剖的是鬼,你剖的是活人,不一样。” 说到这里,罗氏的脸上又升腾起一层薄雾,愁啊,孩子给那些大贵人家去做手术,万一失败了,可怎么办? 罗云生很是不忍,觉得以后要不就别掺合了。 反正技艺已经传下去了。 田老头从外面急匆匆的赶了进来,“郎君,外面来了一群当兵的,在外面长跪不起,说什么也没用。” 一听说来了一群当兵的,老娘立刻联想到这群军医不肯放过儿子,气呼呼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我儿愿意教就教,那是他们的福分,我儿不愿意教,那是应当!他们真的以为老娘不敢弄他们?” 说着抡着狼牙棒就往外走,罗云生担心出差错,就紧随其后。 须臾功夫,母子二人便赶到门外,结果发现外面跪着的不是军医,反而是一群军中军官亦或是部曲,其中一人见罗云生来了,立刻叩首道:“我等谢县男开创手术之法,活我等将军之命!” “什么意思?” 老娘懵了,“我儿开创开肠破肚之法,不是针对女人的吗? 怎么还可以救男人? 应该没错了,大唐现在是没有女将的。” 罗云生眯着眼,他脑子活,一听就知道,骊山研究所,多半是给某个军中的将军进行了手术,而且成功了。 这些军将都是实诚人,不敢说谎,连忙解释道:“我家将军乃是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因平灭属民叛乱有功,回长安接受封赏,不料在长安县郊为僚人所刺,眼看危在旦夕,是研究所取出毒箭、缝合伤口,救下我家将军性命。 我等不敢忘恩,特来拜谢。” “县男,我们手里头还有些撩人俘虏,你如果研究需要,回头说句话,我们全给您送来,军中弟兄们都感激您这项新医术呢?” “什么?” 一旁的老娘发出了一声惊叫,他霍然而起,猛地给了罗云生一脚,“兔崽子,长本事了,敢诓骗我,人家都把活人送上门来了,你还敢说你从不用活人做实验!” 《盛唐》正文 第72章 夜宴缺席 第72章 夜宴缺席 很让人绝望的一顿胖揍,一群军官想要上前阻拦,结果反而被罗氏误伤,打的鼻青脸肿。 别看老娘打罗云生的时候,罗云生哀嚎连连,那是雷声大雨点小,恐吓的意味更多一些。 但是误伤的军官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准儿的棍棍生风,拳拳到肉。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逃窜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下了十几个军官气若游丝了。 “哥,你说这泾阳县男的母亲那么残忍,泾阳县男是如何长到那么大的?” 程处默和程处亮二人此次乃是随牛进达一起出征年轻后辈,所以也在谢恩的队伍中。 第一次见识到了罗夫人的残忍,弟弟早早的把兄长拉倒了一边儿,以免被误伤。 程处默表情复杂,“有些军中秘闻,你年纪小些,自然不知晓,罗夫人的夫君,当年也是咱大唐的一员猛将,绰号铁锤,县男的外号叫小铁锤,自然能承受一般人之不能承受。” 弟弟闻言,表情踌躇,他们的处境跟罗云生其实差不多。 老爹程咬金也是经常这般对待自己兄弟们的。 一时间兄弟二人虽然未来得及与罗云生说话,但竟然心生知己之感。 程处亮思索了一阵,有些替罗云生担忧,连语气都变了,“你我兄弟还好,被父亲教训也无可厚非,但泾阳县男为一妇人教训,着实可怜。 我们应该劝劝他去军中,军中的热血、军中的兄弟情,是在富贵之地感受不到的。” 程处默道:“俺觉得也是这样,不过咱们这一套在长安好像不受欢迎啊,我听说现在聚饮,都喜欢作诗什么的。 咱们爷们只会砍人,不会搞那些。” 程处亮也踌躇了,“听说尉迟敬德家那小子没捞着战功,在家里下了死力气,准备在牛伯伯的庆功宴上大放异彩,把咱们兄弟比下去呢。” “怕个球,实在不行,等宴会结束了,拉着尉迟宝林打一顿。” “揍人是应该揍得,但是咱们也得寻机出彩才是。” “确实这个礼,要不买首诗凑合凑合?” “憨货!武人买诗? 要脸不要。” ……… 在外面藏了一天,等天黑了,罗云生才敢回家。 进了厨房,准备寻些吃的,却见老娘手里拿着酒壶,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 罗云生吓得一哆嗦。 “娘,差不多就别打了。 孩儿已经破相了。” “就你这怂样,怎么可能拿人体做实验,早点休息吧。” “娘您既然都清楚,今日为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 罗云生愤然道。 “我打你,一是断了那些人送你活人做实验的念头,二嘛,许久没打你了,手痒。” 说完老娘心满意足,仰天而去。 罗云生蹲在锅灶旁,吃着鸡腿,万分委屈。 本来今日要去参加牛进达的酒宴,看武将们耍酒疯的―― 长安城。 魏城县开国男、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府上张灯金彩,好不热闹。 同为天策上将府的核心将领,牛进达的风头一直被程咬金、秦琼死死的压制,如今终于得到领兵的机会,在蜀中恶狠狠的镇压了一番作乱的僚人,在朝中扬了扬脸面,真可谓是扬眉吐气。 虽然中间出了些小波折,牛进达身中数箭,还被匕首划破了肚子,眼看就命不久矣,却被骊山研究所生生拉了回来。 按理说,这个时候牛进达应该修养,但是这位中郎君竟然硬挺着伤病,要举办一场宴会,不为给自己扬名,只想为那些随自己征战沙场的儿郎们庆祝一番。 主要是这种场面,陛下一般会亲自到场,牛进达想给年轻后辈一个露脸的机会,不枉他们随自己在战场走这一遭。 好几个骊山研究所的军医常伴左右,一个劲儿叮嘱牛进达不要大肆运动,生怕开线血流不止,要了性命。 牛进达无奈,只能尊崇医嘱,老老实实的在胡床上躺着,不过这可疯了程咬金和尉迟恭等人。 程咬金更是在宴会尚未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以酒宴总理自居,操持着客人的座位、接待。 萧潇岳座位这次宴会的承办商可是露足了脸。 酒是跟魏氏佳酿合作开发的新式葡萄酿,量虽然不大,但在长安颇受欢迎,肉则丰富许多,有火锅鸡、铁锅炖大鹅、烤全羊,反正怎么丰盛怎么来。 尉迟恭还专门命人在家里牵来了一头牛,经验十足的萧潇岳亲自动手,给一众大佬现场演示庖丁解牛,武将们看的直呼过瘾,气的年老的御史脸色发白。 尉迟恭比较鲁莽,大有你哔哔一句,我便给你铁拳的样子。 萧潇岳在一旁哀叹道:“诸位御史,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这牛本来是送给牛将军的礼物,谁曾想到它落水呛死了。” 气的那些御史骂道:“萧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家牛能呛死?” “混账东西,以为某等不知道牛会游泳吗?” “后花园那小池塘膝盖深,上面还有巴掌后的冰层,牛是怎么进去淹死呢?” 程咬金立刻瞪眼道:“呛死就是呛死了,老牛开心的日子,尔等可别作妖!看见这宣花大斧没? 谁在胡言乱语,它就醉酒了。” 一旁的尉拍了拍程咬金脖颈上迟恭幽幽道:“俺也一样的。” 程咬金拍了拍被一群御史吓得不轻的萧潇岳,“你小子不错,罗云生那小子咋没来?” 萧潇岳解释道:“牛将军的手下领着一众僚人俘虏去送礼,说是给云生做实验用,罗夫人知道后气急,把我那兄弟打破相了。” 尉迟恭道:“妇人之仁,这手术可以活我大唐将士,乃是千秋利国之术,陛下都认可的,弄几个僚人怎么了? 要我说,从突厥人到昆仑奴都是可以的。” 一旁的程咬金对于一直跟自己争风的尉迟恭早就不满了,立刻嘲讽道:“黑炭头,你说的很好,赶明你去跟罗氏讲道理!” 尉迟恭铮铮道:“我是粗人,岂会跟妇人讲道理!” “那你去动手!” 程咬金继续嘲讽道。 “动手我又打不过!” 尉迟恭郁闷道。 “那你哔哔作甚? 赶紧招待客人!” 程咬金奚落了两句尉迟恭心满意足的去招呼客人。 待程咬金离去,尉迟宝林赶过来安慰面色阴沉的尉迟恭,“爹,莫要烦躁,孩儿今日定然将您的面子挣回来!” “你打得过程咬金?” 尉迟恭沉着脸问道。 “孩儿打不过!” 看着程咬金那大山一般的身影,尉迟宝林一脸惧怕的表情。 “那你打得过程处默、程处亮?” 尉迟恭恨铁不成刚道。 怎么老子不行,儿子也这么窝囊。 “孩儿也打不过!” 尉迟宝林更是郁闷的回答道。 尉迟恭一个巴掌抽了过去,抽的尉迟宝林在寒风中转了三圈,“谁都打不过,你来安慰老夫作甚? 滚一边儿去,别碍老夫的眼。” 说话的功夫,酒宴已经开始,文人躲在一边儿,互相小声唱诵着新作的诗,武将则坦胸露乳,开始放荡不羁。 李世民甚至接受了程咬金和尉迟恭的邀请,凑热闹跟着弟兄们跳了一段秦王破阵舞,看的一群文士不住的摇头。 暗道:“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能过去。” 唯独李靖和李勣摇摇头,互相敬了一杯,饮了一口酒,属于武人的这等辉煌,坚持不了多久的。 武将想在大唐过好日子,不变是不行的。 《盛唐》正文 第73章 程知节和尉迟宝林唱诗 第73章 程知节和尉迟宝林唱诗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民部尚书戴胄和一个带着幞头的小吏正在小饮慢啄,最近关中各地闹灾,最忙碌的便是戴胄这个民部尚书,今日难得有机会休息,戴胄便全身心的放松,吃一口平素里难得的牛肉,饮一口价格昂贵的魏氏佳酿,心情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不少。 见小吏郁闷的垂着头,戴胄愧然一笑,“杨明空,莫怪本官不给你机会吟诗作赋,这已经是大唐最顶级的宴会,可偏偏让一群杀才给祸害了,好生生的坏了氛围。 可惜可惜。” 杨明空心里念着替师尊将罗门扬名天下,却也知道,此次宴会是为了庆祝左武卫中郎将牛进达凯旋,主角本身就是武人,搞得热闹点本来就无可厚非。 同时杨明空也敏锐的看出,武将一门,青黄不接,而文官一方,却涌现出不少青年俊秀,可见这种武将嚣张跋扈的场景,在大唐未必长久。 只是想到恩师交给自己的任务,到现在都没有完成,而戴胄这边儿也不帮自己创造机会,心里就烦闷。 之前遇到的贵人,说话和放屁差不多,到现在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只求戴尚书能说话算数,忙完这阵子,便放小子离开。” 杨明空一脸疲惫,讲真他实在是不想跟着戴胄这个工作狂干了。 每日陪着恩师学习,侍奉师父,给师祖请安,多快乐的日子? 他实在不想每日抬头就看到一堆空洞的数字。 “为何非要离开呢? 是我民部庙小容不下你么?” 戴胄一脸不解。 对于陛下推荐的这位贤才,戴胄是非常欣赏的,甚至将他当做利器使用,戴胄琢磨着根本不必让他参与科举,直接就推举为官了。 “谢戴尚书抬爱,实在是恩师年幼,身边儿不能缺了人侍奉。” 杨明空一脸认真。 提起年幼的恩师,杨明空又在想,恩师何时才能长大呢? 好想被恩师戳破骗局,然后狠狠被恩师狠狠的教训一顿,这样也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了。 “年幼?” 戴胄感觉自己可能喝高了,听觉出现了问题。 不过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只是点头说道:“将来有朝一日,你若有意朝堂,定要来我民部。” 杨明空笑道:“怕是戴尚书届时便不愿意容纳小子了。” 说话的功夫,宴会达到了高潮。 程咬金邀请秦琼跟他一起比武,却被秦琼以旧伤未愈拒绝,无奈之下只能遂了尉迟恭的心意。 程咬金手持一对宣花大斧,尉迟恭手持大槊,二人战的是你来我往,一众文臣都悄无声息的将桌子往后拽了拽,以防被这二厮的兵刃余波伤到,武将们则一手抚须,一手拍桌哈哈大笑。 几个不知趣的武将,还跃跃欲试的想上去加入混战。 真正的大佬则是嫌弃,尤其是李靖和李勣,二人低着头,连看都懒得看,什么年代了,还搞个人勇猛这一套,一辈子没出息,没看见你们勇猛派的秦琼都开始低调了么? “爹,程叔叔的斧法又精进了呢。” 秦怀玉看着为程咬金摇旗呐喊的程处亮、程处默兄弟,非常羡慕,他觉得父亲的武艺明明天下第一,却总是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让他平素出头都抬不起头来。 秦琼看着中央战斗酣畅淋漓的二人,笑着说道:“一个装傻子,一个演傻子,没什么好看的,为父没他们这般演技,在府中养老也好。 只是怀玉,你要明白,大唐未来几十年,有战事不假,但是缺的却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能独当一面的统帅。 为何你牛伯伯此次可以率军出征? 他能打吗? 几个毛贼就能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陛下依然选择他为将,你想过为什么么吗?” “孩儿不知。” 秦怀玉眼神中充斥着疑惑,摇头不解道。 “哎。” 秦琼长叹一声,想起今日罗云生被皇帝赏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道:“多学学你堂弟。 人家比你小,却已拜得李靖为师,得授李靖毕生所学,现在已经算是侯君集师弟,将来不论从军还是从文,前途都无比通达。 而你们这些年轻人,跟你表弟比起来,除了打架斗殴,飞鹰走狗,还会什么? 尤其是那个尉迟宝林,听说现在天天跟文人在一起,结果学的不是治国,学的是什么作诗!这不是浪费大好年华么? 年轻人要么练武、要么治国,作诗能吃饱饭么? 作诗能消灭敌人么?” 父子二人说话间,却见此时尉迟恭已经落败。 程咬金站在中央,将大斧往地上一扔,得意洋洋道:“还有谁!” 说完又将挂在肩膀上的小锤拿出来,疯魔乱舞了一阵,惹得众将连连喝彩。 尉迟恭面色难看,皱着双眉,“妈的,这老货怎么跟疯了一样,这些年在长安,本事一点没退化,反而感觉比之前更能耐了。” 尉迟恭身边儿几个武将说道:“将军,你这是马槊,冲锋陷阵是优势,而程咬金那是大斧,近战占优势。 所以哪怕略占下风,也无需挂怀。” “今日他是宴会总理,给他些许薄面,他日再找回场子。” 尉迟恭气愤道。 就在此时,一少年郎跳入人群,大声道:“程伯伯,小侄儿不才,愿意替父亲与您文斗一场。” “噗……” 在场从文臣到武将全都将嘴里的东西喷了出去,尤其是李世民,颇为郁闷的看了一眼大舅哥,长孙无忌那一口,似乎还伴着老痰,喷了自己一脖颈。 长孙无忌讪讪的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丝绸手帕去与李世民擦拭,最终小声呢喃道:“今日酒宴,陛下曾言,都是袍泽兄弟,不分尊卑的。” 程咬金站在中央,眼神睥睨,霸气无双道:“宝林侄儿,你程叔叔这本子就做过一首诗,你若比得过,便是你赢了。” 尉迟宝林自信满满道:“烦请程伯伯赐教。” 程咬金立刻吟诵道:“你看此物黑乎乎,下头细来上头粗,若把身子倒过来,上头细来下头粗。” 众人立刻笑尿,更有甚者直呼,“老程,你鸟大的事情兄弟们都知道,别总是那他说事儿带坏孩子成么?” 程咬金得瑟道:“你们知道有啥用? 这事情得传下去呀。 我找许敬宗,他不给我记。” 几个御史恼火道:“程贼!你要是再敢辱慢斯文,吾等就跟你拼了!” “你以后不许作诗?” “不堪入耳!” 戴胄看着一度失控的场面,拍了拍杨明空的肩膀说道:“杨明空,别说我不给你扬名的机会。 一会儿尉迟宝林那傻货作诗在前,你再作诗,不论强多少,都够你扬名的。” 话罢,戴胄起身朗声道:“诸位,静一静。 宝林贤侄既然愿意作诗,佐证我大唐文风鼎盛,此乃好事,你们为何非要争吵,而不给后辈一个机会呢?” 别说戴胄是乃是民部尚书,纵然是这些将军,也得找他领钱拿俸禄,这老人家一开口还非常管用。 李靖也很是欣赏的看着尉迟宝林,笑道:“不错,不错,咱们武将子弟人才辈出,今日你若是做出一首好吃来,老夫就送你一桩好处!” 李世民也很是兴奋道:“朕刚赏赐了泾阳县男,如今又出了一个尉迟宝林,莫非我大唐的文风真的兴盛起来了?” 有一件事情李世民一直没啥底气,就是隋朝虽然覆灭,但是有不少老臣,亦或是世家,一直念着前隋的好,他们的依据就是现在的贞观朝,要国力国力不如前隋强,要人才人才没有前隋多。 这让李世民很没有面子。 若是说,一个武将之子,都可以吟诗作对,这不就是证明我大唐的文风日兴,国力有富强之兆吗? 想到此时李世民甚至有些得意,老天爷一定是钟爱自己的,先给了自己一个罗云生,旋即又给了自己一个尉迟宝林,莫非朕就是天命所归? 如此一来,玄武门之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抑郁的。 尉迟宝林见那么多大佬关注,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为了替父亲涨涨气势,小家伙不得不为自己打气,咳嗦了两声,又故作谦虚说道:“各位叔伯,愿意给小侄这个机会,实在是小侄的荣幸。 小侄为了今日作诗,准备了不少时日,但毕竟将门出身,弓马为业,若是做的不好,诸位叔伯也莫要嫌弃。” 话音刚落,尉迟恭蒲扇一般大小的巴掌抽在了脸上,“瓜怂,磨叽甚,速速作诗。” 尉迟宝林昂首挺胸,开始运气。 杨明空则开始在脑海里背诵为师传授给自己的小册子,准备选一首最出彩的来替恩师扬名。 我杨明空才不要什么名气呢。 到时候都说是恩师所做,跟我没关系。 只听尉迟宝林以正宗的关中呛,抑扬顿挫的大声念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 一群武将听不出哪里好,但是却感同身受,尤其是尉迟恭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娘列,不是我儿没出息,是平素里我要求的方向有错误。 我儿是状元之才,我非得逼他练武,他能练出个样子来么。 文臣那边儿则表情则多事哑然。 长孙无忌、房乔等人表情从刚开始的戏弄变成了凝重,甚至在嘴边儿默默的念诵,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杨明空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起身抄起凳子就要打人,被戴胄死死的拉着。 “孩子别冲动!” “我要宰了他!” 杨明空倒是知道控制,不过声音嘶吼的仿佛跟暴怒的小老虎一般,那眼神连戴胄都惧怕三分。 “有什么委屈,事后老夫去找陛下给你做主!此地切莫动粗,都是武人,咱谁也打不过!” 戴胄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他还从未见过杨明空如此失态。 纵然是刚进民部,被同僚嘲讽,这个年轻人都一笑置之。 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的表情从疑惑到狰狞,瞪了一眼身边儿的杜正伦,杜正伦懵了半天,才从袖中掏出跟陛下借的诗集,翻开某页递了过去。 “陛下,臣一直拜读此书,忘记还您了。” 李世民疾声厉色骂道:“是你忘记还朕这事儿吗? 是你什么时候把诗泄漏的? 朕答应人家的事情还没办成,你这边儿就泄露出去了!你这岂不是让朕言而无信? 不仅仅是言而无信,还是窃诗的帮凶!” “朕斩了你的心思都有了。” 另外一边儿,武将们集体兴奋。 “好诗!贤侄大才!比程咬金的鸟毛强一万倍!程咬金,今日你可是真的输了!” 李勣哈哈大笑道。 “确实好诗,一听就把我大唐边疆的风光、将士的苦寒描写的淋漓尽致。” 长孙无忌虽然是文人,但也颇为客观的评论。 尉迟宝林也很得意,“志静这小子果然没骗我!他的诗果然可以名扬天下!” ;“下次不揍他了。 就凭这份才华,也要做好兄弟,长期合作!” 眼看着宴会就要再次推向更高的层次,文臣和武将一起欢呼,魏征起身道:“荒唐!窃来的诗也值得你们跟着起哄吗!” 《盛唐》正文 第74章 再做一首 第74章 再做一首 魏征一开口,就彰显出其谁都不怕,谁都敢得罪的性格。 若不是有人在场拦着,魏征这话说出来,尉迟恭就能当场送魏征上西天。 其实不用魏征开口,在场很多文人其实早就开始怀疑了,因为尉迟宝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在场大佬也都听说过。 虽说士别三日,就刮目相看,但是没听说过,士别三日,就能吟诗作对的。 尤其是还是做出此等佳作。 褚亮的表情最为不满,这种诗歌,连他这种饱学大儒都做不出来,尉迟宝林一个孩子就能了? 只是今日大家都碍于尉迟敬德的面子,不敢公开质疑罢了。 随着魏征的话音落下,在场的长孙无忌、房乔等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景象。 杜正伦憨笑道:“陛下,不用咱们出手,魏征就出来咬人了。” 李世民狠狠的瞪了杜正伦一眼,压低声音道:“今日魏征若是卖了我,朕就唯你是问。 送你去吐蕃种青稞。” “别呀,陛下,我这不也是爱慕泾阳县男的诗才么。” “你爱慕个屁,你就是忘了!” 李世民恼火道,“对了,罗云生那个小子怎么没来?” “臣问过了,说是被母亲打的破了相,在家养伤呢。” “养伤?” 李世民不可置否的摇摇头,“虎妞可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其中想来另有缘由。 你且派人快马去打探打探。” “诺。” 君主二人在小声交谈,而在场一直被人忽视,最近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史官的许敬宗,觉得这个场景很不错,已经拿起笔,准备将此事记录下来。 这个小动作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尉迟恭往许敬宗这老阴比那边儿走,却被一群御史死死的拦着,妈的终于有我们报复你们武将的机会了。 抄诗? 下作! 尉迟宝林死的心都有了,今日之事搞不好,还要遗臭万年。 不过事已至此,绝对不能怂,而且杜正伦的儿子杜志静绝对不敢将此事公布于众,所以只要自己咬死诗是自己做的就没事儿。 想到这里,尉迟宝林多了多父亲那凶煞的眼神,昂首挺胸,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魏征伯伯,小侄不知道您什么意思,这诗确实是小侄沉吟多日所做。” 这可是小爷铁拳得来的,杜志静说过,这是他冥思苦想来的。 后来自己也找人排查过,长安没有这首诗。 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一点都不虚。 今日乃是我尉迟家在长安城扬名立万的日子,我尉迟宝林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一步。 所以尉迟宝林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镇定。 咬死,我尉迟宝林也不能松口。 魏征本来想着,自己指出问题,这孩子知错就改,也就算了。 谁曾想到这孩子心眼儿那么死,你有没有才华,这事情能瞒多久? 这首诗明明我在陛下桌案上见过,是陛下收集的我酒友的作品。 你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就敢说是自己的? 人家我那小酒友都没发表呢! 不过魏征没有继续咄咄逼人,毕竟尉迟宝林还是个孩子。 当下魏征摇摇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魏伯伯,那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为难你一个孩子,尉迟将军,孩子的教育问题,刻不容缓啊!” 房玄龄与岑文本相视一笑,慢条斯理的捋着胡须,心想着魏征今日转性了啊。 连魏征都不追究,众人觉得此事多半就已经过去了。 忽然在戴胄身边儿,一个年轻的小吏忽然站了起来。 沉声说道:“尉迟公子,既然你说这首诗是你做的,那么在下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刚才魏征失望的表情,本身就让尉迟宝林心虚,额头不住的冒冷汗。 因为他从长辈身上看我了无尽的失望之色。 如今连一个小吏都敢起身追问,这让他面子很挂不住,所以尉迟宝林当场就要发飙。 尉迟恭却脸一沉,先发怒斥道:“你是何人? 一个民部的小吏,也敢站出来质疑本公的儿子?” 说着还恶狠狠的瞪了戴胄一样,戴胄顿时面如土色,他如何不明白,尉迟恭这是告诉自己,他回头不会找一个户部小吏的麻烦,但是肯定会报复自己。 面对尉迟恭的恐吓,杨明空毫不畏惧,冷笑道:“此事关乎我大唐文风真假,莫说我只是一升斗小吏,便是我只是一介草民,又有何质疑不得? 若是令公子真有才华,还怕人质疑不成?” 此时,尉迟宝林看向杨明空已经是一脸的恨意,甚至恨不得将杨明空生吞活剥了才成,连魏征伯伯都准备放过自己,你一个民部的小吏算什么东西,敢在这等规模宏大的将门宴会上质疑自己? 本来凭借这首诗,我尉迟宝林甚至可以扬名长安,给父亲长脸。 甚至还可以做到给整个将门长脸。 结果连一个小吏都敢站出来质疑,今日若是自己不能赢,明日整个长安的读书人都会看不起自己。 怀疑自己作品是假的。 这让尉迟宝林如何不恨。 尉迟恭冷声道:“我儿的才华,才高八斗,怕是自古无出其右,今日这里有朝堂诸公共同见证,某也不怕你质问? 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吏员,也敢质疑将军之子,你可做好了承担某怒火的准备!” 尉迟恭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护子之心,让他身上的煞气越发的浓郁。 “怎么,大将军想要当场毙了小子,给贵府公子打掩护不成? 您就算是能打杀了在下,莫非还能杀了这宴会上的一众相公不成?” 杨明空面对尉迟敬德之时,丝毫不惧,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尉迟恭。 自从父亲早丧,家族衰败,自己和母亲离开家族,自己还从未有机会在这种场合展露头角。 他杨明空,一直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该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的。 今日尉迟敬德的愤怒,让他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胆大的很啊,这里是牛将军的宴会,可不是你肆意的地方,不怕咱老程砸了你们民部? 戴胄,你他娘的装什么孙子? 赶紧把人拉走!” 程咬金一拍桌子,也是大动肝火。 虽然他和尉迟敬德经常争,但是不代表他可以看着尉迟家被一个小吏欺负。 戴胄见状脸色大变,他只是民部尚书,可挡不住一群发疯的将军。 此时此刻,戴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自己怎么就将杨明空带到宴会上来了呢。 见那么多人给自己壮大声势,尉迟宝林也越发的自信,朗声道:“既然这位质疑某的诗文,某在做一首如何?”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尉迟宝林便沉声道: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尉迟宝林一开口,便震惊在场的文武,大家都感觉一股庞然大气扑面而来,众人仿佛都置身于边塞之上,此时此刻,眼前闪烁出那种像随风而去的蓬草一样出临边塞,北归大雁正翱翔云天的场景。 当他吟诵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的时候,在场众人的表情无不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今日我大唐有一位诗界巨擘闪烁而出,其光芒之闪耀,再也无能能挡。” “这首诗听得真让人热血沸腾。” 程处默惊讶道,“没想到这小子真有几分本事。” “这等人才,竟然生在了尉迟家,听闻尉迟家也是有诗书传家的。” 众人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一脸羡慕的看向尉迟敬德。 “你还质疑吗? 你若是继续质疑,我还可以继续作诗。” 尉迟宝林得意道。 他环视一周,对于大家的赞扬的表情,越发显得沾沾自喜,但是看见杨明空依然淡然的站在对面,不由的怒气上扬,“小子,你什么意思? 莫非以为我尉迟家,真的是你一个小吏可以侮辱的吗?” 尉迟宝林这么一问,不仅仅是他自己,便是戴胄、程咬金、李靖等人都纷纷看向杨明空,他们不知道,杨明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唯独李世民和杜正伦几个知情之人,眉宇间的怒气越发浓郁。 狗日的,抄一首还不行,还抄好几首? 我大唐怎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孩子,尉迟公子才华横溢,你还是别闹了。” 戴胄在一旁劝谏道。 要知道刚才尉迟宝林作诗,大家尚可以怀疑,可如今又是一首绝佳的诗词出世,众人除了敬佩,再也难以提起一丁点质疑的心思。 因为这等诗词,根本不是他们能做的出来的。 戴胄拉杨明空,杨明空纹丝不动,急的戴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杨明空,你快快退下,尉迟家不是好惹得!” 杨明空却充耳不闻,站在原地异常的镇定。 而看向尉迟宝林的表情也越发的阴冷。 敢这般肆无忌惮抄袭恩师的佳作。 今日这个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我看你,就是想要博名,若是如此,某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此时尉迟宝林的气势仿佛冲破云霄。 《盛唐》正文 第75章 道破真相 第75章 道破真相 “偷了两首诗,就真的当自己是大诗人了? 在下且问尉迟公子,胡天八月即飞雪,郎君尚未去过北地,如何知道北方八月就下雪?” 尉迟宝林闻言黑脸上飞起红光,得意道:“你这书生,自然没去过北方,我父亲常年征战塞外,自然知道塞外苦寒,八月下雪的事情。” 杨明空笑道:“哦? 令父常年征战塞外,知道八月下雪是正常事,那我问你,你可知道白草出自于何处? 他又为什么折?” “这个? 这个? 你问那么清楚干嘛,草到了秋天,自然被风吹上天了,哪里有那么多理由。 你非问缘由,我们武夫哪里懂其中缘由。” “噗!” 在场的文人无不低头轻笑。 这草,就算是到了冬天,也不会被吹断。 不然草原上,岂不是天天漫天飞草了。 其实大家也奇怪,牧草这个东西怎么会被风吹断呢? 要知道草原的草根茎很深,若是能被飞轻易吹上天,岂不是大漠早就变成了荒漠? 李世民和杜正伦两个走漏了诗歌的关键人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杜正伦对李世民道:“如此不学无术,竟然窃这般意境雄浑、句句经典的诗为己用,尉迟将军家的孩子确实需要教育了。” 此时李世民却并未回应,只是低头吃酒,似乎对外界已然不关注。 杨明空面带轻笑之意,“在下来给你解释下吧。 白草出自《汉书》是北方的一种牧草,他平时也不是白色的,只有成熟的时候是白色,遇到霜降之后根部会变脆,被风一吹,便会漫天飞舞,所以会产生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景象。” “你一没去过边塞,二不知道何为白草,你凭什么做这句北风卷地百草折,别跟我说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你若是这么说,我还有能问道你答不上来的地方。 还有大漠孤烟直,他是怎么个直法,你知道吗? 落日圆,落日肯定是圆的,他的大小你知道吗?” “你也可以继续作诗,你也可以解释,不然今日抄诗之名,你逃不过去的!” 杨明空扬声道。 尉迟宝林根本不通文墨,被杨明空连连发问,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口气没上来,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而杨明空的声音依然在大殿里回荡,这两首诗都非常的好,但是细细推敲下来,众人发现这个尉迟宝林虽然会作诗,但是细节却一点都解释不出来。 “此子的诗确实是抄的无疑。” 尉迟宝林越发的沮丧,满脸的羞愧之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他看向杨明空,对方明明是个小吏,却让她无地自容。 “你别说了!” 尉迟宝林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在众人的震撼的目光中,杨明空上前一步。 “我说你诗乃是抄的,你认不认?” “我认了!” 尉迟宝林颤声道。 “我一个微末小吏,有没有资格质疑你?” “有,有,有。” 尉迟宝林连连点头,再无丝毫傲气。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小吏解释,其实很多人也不知道北风卷地百草折的原因。 尤其是房玄龄等朝堂大佬都好奇的看向戴胄,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这种青年才俊,当着那么多的朝堂大佬不卑不亢,而且还能将事情解释的明明白白。 诗中白草的出处,在场的人起先都不明白,如今杨明空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不由的也就明白这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尉迟恭气的脸都变成了紫色,在犹豫了一番之后,终于直接提走了尉迟宝林。 “汝是何人啊? 这白草的典故,在做的很多大儒都不清楚,你一个小吏又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李靖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小吏。 却见那小吏俯身而拜,躬身行礼:“徒孙杨明空拜见师公,此诗乃是恩师罗云生所做,是故徒儿知其典故。” 众人哗然,原来此诗竟然是泾阳县男所做。 泾阳县男是武勋。 原来我们武人中真的出了能人。 罗云生不知,此时,他扬名长安城。 李靖坐在原地,心中无比震撼。 哪怕他曾经收了罗云生为弟子,哪怕他日夜传授罗云生兵法,也从未想过罗云生竟然有这般本事。 那种自己尚未出手,派一个徒弟出来,就能震撼全场的本事。 李世民此时也瞪大了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名民部小吏。 就在刚才,所有人还质疑他为了扬名,他却能顶住压力,替师傅抢回属于自己的荣誉。 而刚才猖狂到没有边际的尉迟宝林,则只能低头认错,不敢再有丝毫辩驳。 杨明空一个人,代表着他老师,惊艳了宴会所有人。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算学上有所造诣,以为你的老师一定是位算学大家,可是我如何也没有想到,你老师竟然是泾阳县男,而且如此的才华横溢,孩子!” 戴胄看着酒宴之中,那个淡然如玉的少年,心中越发的震撼。 他的弟子都这般优秀,那么他的老师,得优秀成什么样子? 难怪人家要侍奉在老师的驾前,那是因为只有追随老师,才能不断的进步啊。 “哎,没想到罗云生这么厉害,培养出的弟子都可以在我民部成为柱石一般的存在,若是他本人来民部做事,我民部的日子岂不是如鱼得水? 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么就让李靖抢了先?” 戴胄莫名其妙的感觉腰杆硬了,想法也多了。 他知道,今日之后,罗云生再也不是陛下手底下的幸臣,而是长安,真真正正的大才。 在场的文官都是爱慕才华之人,只看他们眼里惊诧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早就被罗云生的才华征服,恐怕民部想要抢人难上加难。 自己还是要保住杨明空为好。 杨明空此时却不管这些,反而转身看向李世民道:“圣人,不知道微臣可否替恩师吟诗一首?” “不必了,泾阳县男的诗集,朕早就有缘见过,其中就包括这两手塞外诗,不久之后朕会将泾阳县男的诗集刊印天下,谁若是喜欢,去坊市买便是了。” 李世民的话落下,诸臣先是震惊,原来陛下早就知道真伪,若不是杨明空这小吏道破此事,今日尉迟一家岂不是要犯下欺君之罪? 一时间连尉迟恭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后怕三分。 旋即诸臣纷纷羡慕到了骨子里,因为用不了多久,罗云生就会从一个小小的县男,成为真正扬名天下的大诗人,一个受长安乃是大唐百姓崇拜的对象。 入朝为官,谁不想美名天下传呢? 人家罗云生根本不用入朝,就已经拥有了这些,这让大家如何不羡慕呢? 《盛唐》正文 第76章 荣耀属于逝者 第76章 荣耀属于逝者 因为罗云生的两首诗,此时尉迟宝林的屁股已经开了花,而罗云生自然浑然不知,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知道,彼时长安城里,一群大佬正在肆无忌惮的进行着一场欢乐的盛宴。 但他没去参加,除却破相这个原因之外,此时他觉得他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因为罗云生知道,自古以来,便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然他们的存在最终只是为君主,为大唐增添繁盛的枝叶,但他们才是整个大唐的柱石。 这些人是需要他去铭记的。 罗云生进入了狄仁杰的房间,小家伙正点着一盏油灯苦读,这让罗云生非常欣慰。 在他看来,起码狄伦后继有人了。 罗云生驻足门前,默默的看着小家伙一页页翻书,将重点的地方抄录下来,做成小册子,放在一边儿。 手头放着几根辣椒,每逢困顿的时候,便咬上两口,旋即发出嘶嘶之声,一双小手不住的在口边儿扇着风,似乎这般便可以缓解辣意。 等困顿之感离去,小家伙又立刻重新投入到学习之中,不敢有稍微的懈怠。 罗云生心里清楚,像是这般年纪的孩童,本应该天真烂漫,肆无忌惮的享受着童年,即便是家学渊源,长辈严苛,也不会忍心让孩子这般燃灯苦读。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缘由。 那就是适逢大变,深深的影响到了心智,让他决定去做些什么。 罗云生并未出言宽慰,历史长河一眼望不到尽头,狄伦绝不是第一个为理想而死的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师爷。” 小家伙感受到有人注视自己,起身看清来者之后,立刻给罗云生行礼,罗云生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如此,我这般年纪,当不得你的师爷。 你若是不弃,唤我一声兄长吧。” “兄长。” 少年攥乐攥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手头的课业放一放,随我走走。” “诺。” 小家伙看出罗云生有些情绪低落,再他看来,罗云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本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却一副恹恹之色。 少年眼神澄澈,一尘不染,嘴里没有多余的话语,而是阖上家传律书,默默的跟在罗云生身边。 对于叔父的恩师,他有着百分百的信任。 因为研究所出事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默默的支撑着研究所,并未研究所承担着无穷大的压力。 那些所谓的“受害者”登门索要自己这个罪犯遗孤的时候,也是他一次次挺身而出,不耐其烦的劝谏、道歉。 他本可不必如此,但他却实打实的做了。 狄仁杰好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但狄仁杰却很清楚,这个今日闯进门来,让自己唤他兄长的男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责任感,让人值得信任。 外面的田猛早就赶着马车等候,二人上了车。 罗云生阖上眸子,将双手插入袖中,一语不发。 小家伙则掀开车帘,任凭冷风灌入,也默默的望着黑黝黝的山口,他忽然明白,泾阳县男是去做什么了。 因为这是去骊山研究所,叔父坟茔的方向。 眼神里很是感激,但话到了嘴边儿数次,却不知道开口。 因为他还是不解,因为叔父与这位兄长的接触其实并不是特别多,而每一次相见,基本上都是枯燥的授课。 日复一日,也不过半月之久。 这位兄长真的与叔父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吗? 小小年纪的狄仁杰,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已经有所概念。 但他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因为他觉得感情是需要长久培养的。 就像是叔父从厌弃到接受自己这个拖油瓶跟在身边儿学习,也是经历了一个长久的过程。 坟茔只是进行了简单的修葺,也并未竖碑,倒不是罗云生等人无情,实在是先前事情未有定论,怕被人掘了坟,暴尸荒野。 不过坟茔周围打扫的非常干净,坟茔前布满了瓜果香烛贡品,地上的纸钱还散着一股新烧后的灰烬味,说不出来呛鼻,甚至有股淡淡的香气。 田猛默默的拴着马,罗云生提着一壶美酒,毫无形象的坐在坟前。 罗云生给小家伙拿了些纸钱,示意他去烧,而自己则拿着酒,默默的坐在了坟前。 “为师本来无颜见你的。 明明是教你们做有益于天下的事情,最后却反而害你丢了性命,这是为师无能,是为师的错。” “不怕你笑话,为师甚至想过,遵从家乡的做法,在路口画个圈,偷偷摸摸的将贡品送给你就得了,省的让你见了某尴尬。” “可是为师心里堵等慌,哪怕是让你看见心烦,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趟终究还是来了。” “听说你们下面昼夜颠倒,此时你刚刚醒来吧,为师登门饮酒,可莫要嫌弃。” “兄长,叔父不会怪您的,您不必如此。” 狄仁杰跪在一旁,烧着纸钱,听罗云生的话有些哭腔,想上前擦拭罗云生眼角的泪水。 “咳,让你家孩子笑话了。” 罗云生自顾擦了擦泪水,说道:“说实话,论救人你们不如我,但论胆气,我不如你们,看着那么多气势汹汹的百姓,其实第一反应我也是怕的。” 一口黄酒入喉,呛得罗云生眼珠里都出了血丝。 “你给为师上了一课。” “终身难忘的一课。” 罗云生将一壶酒洒在地上,自己又打开一壶,默默的喝着。 “之前给你们上课,总是觉得你们一无是处,脑子慢,手也慢,可关键时刻,你们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到底有没有胆气,与你这般一样做一个卫道之人,为师只能更谨慎一些,期望这种时候不要再来。” “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那些不成器的师兄弟们,已经可以治病救人了。 我再来登门絮叨此事,可能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哪里显得画蛇添足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雄迈之声,罗云生猝然起身,却见李世民一袭黑色的武士服,额头布满了汗水,显然从长安到泾阳县的这一趟夜路走的并不轻松。 而田猛早就被一群人制住,连张口的能力都没有。 看来李世民来到此地,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臣泾阳县男罗云生拜见圣人。” 罗云生赶忙领着狄仁杰施礼。 “这是你那个徒弟家的孩子么?” 李世民一边儿示意罗云生不必多礼,一边儿摸了摸狄仁杰的头,“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圣人,您怎么来了?” 罗云生开口问询的功夫,李世民挥手示意手下放开田猛,田猛跟鹌鹑一样蹲在马车旁边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李世民则从狄仁杰手里拿过几张纸钱,蹲下身子给狄伦添了几张。 “朕怕朕不来,就会有某个年轻的后生在心里记恨朕,只知道与勋贵们通宵达旦的畅饮,却忘记了真的功臣。” “况且朕也从来未忘记过他们。” “臣替狄伦谢过陛下了。” 罗云生想要替狄伦行礼,却再次被李世民阻拦。 李世民用手掌拍在罗云生的肩膀上,动容道:“朕想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狄伦也好,汝父也罢,朕一直记在心上。 有些事情,朕做了,你们未必看得到。 有些事情,朕没错,瞒不了多久,自然也不会瞒你。” 前面的话,罗云生很理解,但是后面这句话,让罗云生很是疑惑。 “臣成承蒙圣人这般的厚爱,实在是三生有幸。 只是……” 李世民挥挥手,“明日你便知晓了,朕明日还要早朝,这就回了。” 《盛唐》正文 第77章 四小废拜师 第77章 四小废拜师 翌日清晨,田猛还没被派出去打探消息,老田就进来报告:“郎君,门口来了几个贵人家的孩子,说是要拜师,还下了名帖。” 罗云生更加疑惑了,“拿来。” 罗云生接过名帖,便见上面写着,“学生程处默、杜志静、程处默、程处亮前来拜师。” “搞什么鬼?” 程家、杜正伦家、尉迟恭家,来我这里拜师? 罗云生一脸狐疑道:“请进来。” 程处默和杜志静是被武侯押着进来的,程处默和程处亮则是自己跟着来的,还带了些腊肉。 “你们搞什么?” 罗云生倒是与程处默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母亲打人的时候,这二厮躲得最快。 程处默笑道:“听闻泾阳县男学究天人,古今难寻,是故求得父亲允许,我兄弟二人前来拜师。” 以老程家的性格,搞蛾子很正常。 不过这被士兵押着的俩货呢? 那校尉说道:“县男不必问那么多,这是圣人的旨意,你先收徒,我们好去交差,至于其中因果,稍后再问便是。” 罗云生道:“若是徒弟不孝不忠不义,随便纳入门墙,岂不是败坏门风?” 程处亮嘿嘿笑道:“恩师放心,陛下说了,这两个徒弟若是不满意,可以逐出门墙。” 说话的功夫,萧潇岳由内而外,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尉迟宝林和杜志静,旋即跑到罗云生耳边呢喃了两句。 罗云生脸色瞬变。 “你们两个怎么这般不要脸呢?” 萧潇岳死死的抱住抬腿要踹人的罗云生道:“不至于!不至于!想打人,也得等拜师结束后再打!” 见萧潇岳如此直白,杜志静和尉迟宝林顿时一脸悲苦,造孽啊,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做出这等下贱事? 圣人也真是无情,让我等道歉也就算了。 怎么还将我们送上门来,任人蹂躏? 你看看这厮哪里有一点收徒的样子,这是明摆着要收了我! 杜志静恨不得捶胸顿足,因为他是无辜的。 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挨打,然后尉迟宝林抢走了自己临摹来的诗,还逼问是不是自己做的,自己好面子,想让他高看一眼,说是自己作的,结果这厮就占为己有了。 无情! 尉迟宝林也是一脸的悲苦之色。 草率了啊。 只是在长安打听,没去周围府县打听打听哪能行呢? 罗云生本意是大发雷霆,不过忽然想起昨晚李世民歉然的表情,觉得眼下似乎也不错,扬名这东西对于自己似乎已经不值钱了。 老子一个帝国男爵,整日想着扬名也没意义啊。 当下一咬牙说道:“畜生!还不拜师!” “嘿嘿。” 二程咧嘴一笑,跪在地上,“学生拜见恩师。 敢问恩师,这打断腿能不能医治,父亲总是扬言打断我兄弟二人的腿,内心甚恐。 听说恩师有活人之术……” “你俩先一边儿呆着,你们两个呢?” 杜志静和尉迟宝林内心仿佛吃了苍蝇一样,心里狂呼老天爷,你无情,终究还是跪倒在地上,“学生拜见恩师。” 罗云生很不爽,所以故意刁难道:“知道为师与你们有恩那就多跪会儿。 程处亮、程处默,这俩是陛下下旨过来拜师的,你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 程处默直爽道:“尉迟宝林这厮竟然敢公开在酒宴之上与父亲叫板,我岂能不来出这口恶气,以后都在恩师手底下为徒,打起师弟来,别人也说不上闲话。” 杜志静心如死灰,颇有一种莫名其妙上了贼船的感觉,嚅嗫道:“恩师,家父杜正伦,与您是酒友,恩师,学生是无辜的。” 看着吓得魂儿都飞了的杜志静,罗云生摇摇头,“感觉杜正伦有点失败啊,这儿子一点囊气都没有呢?” 倒是尉迟宝林颇为硬气,“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如今既然入了恩师门墙,愿任恩师教诲,是打是罚,绝无怨言。” 罗云生看着一脸决然的尉迟宝林,笑道:“怎么? 陛下让你来拜师,还委屈你了? 不妨告诉你们实话,本县男收徒也是讲究慧根的,没点天资的,过不上三个月,就会被逐出门墙。 若是被我逐出门墙了,以后再想拜师恐怕就不容易喽。” “靠!” 杜志静和尉迟宝林顿时都有一种相死的感觉。 罗云生打起精神来,他打量着眼前这四个少年,都是当朝大佬家的公子,哪怕是犯了错,毕竟年少,只要意识到错误,愿意改正,那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自己最近似乎有点闲,教几个废物成才,似乎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当然,这也有罗云生的小心思,自己做了尉迟恭和杜正伦儿子的老师,他们就上了贼船了,出了什么事情,这俩老货能不给自己站台? 陛下给的这补偿不可谓不丰厚呢。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孩子得教育成才,若是废物了,就赶紧说天资不行,逐出门墙,以免丢了自己的脸面。 罗云生将心中的念头藏好,然后说道:“听说,年前陛下有意让勋贵年青一代大比武,陛下此举想让我们教你们兵法?” “是。” 罗云生忽然明白了,“自己是李靖弟子的事情,李靖根本没跟李世民隐瞒,而李世民有意考校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教授弟子,更考验一个人对于知识的掌握了。” 罗云生掐指一算,“你们几个憨憨的,去比武能出彩么?” 杜志静立刻作揖道:“恩师在上,学生虽然身体并不强壮,但是绝对会一往无前,与对手厮杀,不给恩师丢脸。” 罗云生跟看傻子一样,“你能打过谁?” “还有,你们谁懂带兵?” “这个……”四人表情凝滞。 程处默和程处亮兄弟二人回忆此次蜀中作战,似乎自己只是观光团,镀金团,没有出手的机会,也没带兵的机会啊。 牛叔叔不实在! 踯躅了许久,程处默叹了口气说道:“不瞒恩师,我跟处亮虽然在军中呆了一段时间,但是大多数都是瞎逛,跟军中老兵拼酒,没机会接触实际军务。” 程处亮也说道:“牛叔叔说我们还小,不让我们去最前线。” “尉迟宝林呢?” “我最近在研究作诗,恩师。” “你呢?” 罗云生提高了音调,因为他很失望。 “恩师,我是真会作诗的,要不作一首与您听听。” 罗云生崩溃,完蛋玩意,这是四个水货啊! 罗云生深吸了一口气,“为师对你们很失望,你们真的很垃圾。” 众人一听全都低下了头。 沮丧。 对面还是个县男,还不能暴起打人。 尤其是对面还挂着恩师的身份。 尉迟宝林甚至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让罗云生逐出门墙,然后自己就可以报复了。 “不过。” 罗云生继续说道:“为师对自己很自信!” 《盛唐》正文 第78章 如此授徒 第78章 如此授徒 刚刚下马的萧潇岳,呆愣愣看着罗云生,或许罗云生此刻嚣张的嘴脸让他倍感亲切,让他想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样子。 罗云生看得很开,这群人能交则交,交不了拉倒。 成败无所谓,反正自己只是大唐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不能忘。 “今日怎么有暇来我罗家庄?” 罗云生屏退四个学生,示意田猛给他们安置住处,自己给萧潇岳搬来一张胡床,兄弟二人懒洋洋的坐下。 “我钱太多咧。 没处花。” 萧潇岳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暴发户的落寞。 “看出来了。” 罗云生一脸的感同身受,俱为长安一等一的富豪,每日里很多钱无处可用,让人心里很难受。 萧潇岳默默的看着他,“赶紧想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 “钱多是好事,家里的长辈也都很开心……”萧潇岳砸吧砸吧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家里长辈总是来寻我说,这些钱是不是该用来购置些土地。” “你没同意?” 萧潇岳颓然的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我不同意有用吗? 我已经答应家中长辈,在关中大面积购买田产了。 指着土地一年能挣几个钱? 真的是让他们愁死了。” 罗云生对于他的话倒不是很认同,这家伙挣快钱挣得飘了。 萧潇岳忽然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勾起,一脸得意道:“家里那些老东西不是想让我购置田产么? 好,我就买一堆最便宜的荒山回去,回头他们一看地契,霍,那么大面积,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 将来咱们也好投资更多的好项目。” 罗云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貌似关中的荒山矿产资源挺丰富的啊。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不错,我也想买一些荒山了。” 萧潇岳叹了口气,说道:“莫非婶娘也要求你购置田产么? 虽然你是家主,但是家里的事情很多时候,还是长辈说了算么?” 罗云生一脸无奈的看着萧潇岳。 “我是为了挣钱。” 谁知道萧潇岳根本不往心里去,忽然站起身说道:“我不在乎名声,你也要跟我一起被世人嘲讽么?” “嘲讽去呗,本县男从来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 “不对,你小子从来不干吃亏的买卖,快说说,是不是有新计划了?” 罗云生想想,只好把萧潇岳拉倒近前。 “你知道世家和土包子的区别吗?” “我当然知道了,世家虽然看起来很强悍,高冠如云,但是名节很重要,要孺慕乡里,修桥铺路的。 至于土包子就是一群守着点横财鱼肉乡里的傻货。” “所以我们买荒山就是造福乡里,筹措资金准备大干一场吧。” “好。” 萧潇岳根本没问为什么,转身而去。 萧潇岳去筹措资金,罗云生自然不会闲着,便去看看自己那四个废物学生在做什么。 偏房作为客房有单独的花圃,让罗云生崩溃的是,经过芸娘辛苦打理的花圃此时早就狼藉一片,程大和程二兄弟二人正抡着脸盆大小的斧子互相喂招。 兄弟二人,你来我往,打的虎虎生风。 尉迟宝林则拿着一对马槊,正怒气冲冲的吊打着杜志静。 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废物,拿恩师的诗来骗我!” 罗云生看了这四个傻货半天,觉得倒是挺有意思,拍了拍手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程大道:“启禀恩师,我们在练武!” 罗云生蔑视道:“练个锤子武!田猛,把他们的武器收缴了。” 田猛毫不犹豫,上前收了大斧和马槊,程处默还想反抗,结果发现自己整个人差点被田猛给提起来,顿时老实了。 程处默三人生气了,没天理啊,你这个当老师的,不教我们东西,还不让我们练武,这到时候年末练武的时候,我们丢人了算谁的? 杜志静则一脸的喜悦,嘿嘿,终于不用挨打了。 罗云生连眉头都不皱,风轻云淡道:“以后别这样浪费时间了,你们马上就要参与年末大比了,天天这样练也练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们是武勋之后,练武是我们天生的本能好吗? 不天天练武,上阵怎么杀敌? 程处默一脸的不满,觉得这钱白花了,还不如在家里让爹爹打断腿呢。 罗云生笑道:“哎呦,还不服,田猛取教鞭来。” “恩师……”程处亮想给兄长说清。 罗云生这时候才发现几个师兄弟表情各异,点点头说道:“处亮说得对,你们都是师兄弟,怎么能只打处默,来排好队,一人一顿马槊。” 程处亮差点跳起来,“我还没说话呢,好不好!” 杜志静胆子小,嘴里支支吾吾的想要说啥,但是偏偏不敢顶撞,他是文人家庭出身,自然知道顶撞恩师那是天大的错误。 程处默、程处亮、尉迟宝林虽然是将门出身,却也不会傻到顶撞老师。 罗云生举起马槊,对着四人的屁股一顿猛拍,一阵鬼哭狼嚎之后,罗云生顿时感觉人生都完整了。 妈的,难怪打小父母喜欢打人,真舒坦啊! 原来打人真的能够给自己带来快乐。 罗云生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为师给你们安排事做,吃我的,喝我的,不做事,那为师这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如何支撑下去。” “恩师,徒儿等人,现在正是年轻,需要打熬体力,锻炼武艺的时候,练武之事,断然不敢放下的。” 程处亮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疼,听说罗云生要安排他们做事,立刻出言反对。 罗云生却是瞪了他们一样,“上一个敢于质疑某的徒弟,现在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杜志静则觉得安排事情无所谓,只要不挨打就好。 罗云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打人太爽了,不过也费力气,这汗水一会儿的功夫出了不少,看来最近恩师在长安处理政务,自己这身子锻炼荒废的厉害。 罗云生想了想说道:“从今天起,你们上午去养鸡场帮忙杀鸡,每人最少杀一百只鸡,下午每人背一袋六十斤的粮食跑去骊山,卸掉粮食之后,就在骊山帮忙,哪里的军医让你们是干什么,你们都得听,由田猛负责监督你们。” 《盛唐》正文 第79章 如此授徒2 第79章 如此授徒2 罗云生安排的这几件事情,倒都不是什么难事,程处默隐隐约约觉得这其中可能蕴含某种练兵之法,琢磨一二之后,觉得没明白,朝着罗云生行礼,“恩师,您这几件事听着都颇有深意,莫非恩师在卫公那里得到了什么真传?” 程处亮和尉迟宝林闻言,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罗云生摇摇头道:“真传倒是有,不过你们几个货色目前的水平还配不上我拿真货教你们,所以先踏踏实实给某做工吧,最近人手不够。” 一行四人顿时有一种想要自杀的冲动。 妈的,你个狗日的,明明有真本事,故意不教我们,让我们干活? 罗云生却是笑了笑道:“不过,刚才处亮说的一句话,倒是挺有道理,那就是你们真是年轻长身体的时候,需要熬打体力,从今以后,每天晚上我会请几个军中老卒过来,跟你们交手,当然你们不许拿兵刃。 老卒,老卒么,我请来的,真让你们伤着就不好了。” 程处默等人彻底绝望了,这是来了一个天坑一样的地方啊。 这一次年末大比武,看来是没戏了,也罢,谁让当初脑子一热,就来人家拜师呢。 也罢,谁让当初脑子一热,偷人家东西呢。 四人只能在田猛的带领下,赶去了养鸡场,进行了疯狂的杀鸡生涯。 罗云生则是让人搬来一张胡床,自己躺在胡床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打起了鼾声。 卫公的兵法确实不错,但是却有一个很重要的弊端,那就是过分重视选将。 这种情况,在他那个年代确实很容易,因为战争非常频繁,而且很多年轻的好汉,比如秦琼这种,为了功名富贵敢打敢杀,再淘汰了无数人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优秀的将领。 但是这些将门的二代却不一样,他们本身的战争经验就很少,而且父辈将他们宝贝的了不得,担心他们死在战场上,所以他们本身也缺乏一颗勇敢之心。 为什么牛进达上了战场,不敢用程处默和程处亮,就是怕这两个小子误事。 亦或是死在战场上,他没办法跟老程交代。 罗云生乃是严师,手里拿着尉迟宝林家传的马槊,一上午去了三趟养鸡场,见到偷懒的,就上去一顿马槊,打的几个年轻人嗷嗷乱叫。 田猛抱着肩膀,在一旁不住的嘿嘿怪笑,每次看到郎君折磨人,他内心就觉得很是舒坦,之前跟父亲流落街头的时候,没少受这些世家子弟的欺负。 倒是老田,听说了罗云生的做法之后,颇为着急。 听老田头说,他是之前罗家军里识字最多的,所以自诩见识多一些。 每每看见罗云生在折磨这几个世家弟子,就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 连续数日,老田终于忍不住,趁着老夫人与闺蜜品鉴美酒回来,他亲自端了一碗热茶过来。 罗氏喝的迷迷糊糊,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云生这几日在家里都在忙什么?” 老田苦笑道:“夫人,这些日子我劝了郎君好几次了,郎君如何都听进去。 您快管管吧。” 罗氏顿时来了兴致,端着茶碗,笑道:“你快说说,已经有些日子没揍他了。” 老田顿时蔫了,“夫人,郎君这些日子让世家的几个年轻子弟,杀鸡、背粮食、帮研究所那群人埋尸体、晚上回来会纠结了几个老兵打那群世家子弟。 太恐怖了,人家父辈现在还不知道,知道了咱们家可就麻烦了。” 罗氏听了之后,微微的皱了皱眉,用秀拳轻轻的戳着自己的额头。 “而且,老仆在外面”老田头踟蹰了一阵继续说道“听说几个公子每日背着粮食去骊山,然后在研究所帮忙治病、埋人,已经被不少路人看见了,听说长安也在传此事。 说公子在报复尉迟宝林、杜志静,程将军的孩子纯粹是殃及池鱼。” “嗯……”罗氏静了静,说道:“这几家子确实得罪不起,尤其是程咬金,最不讲道理。” 老田眼前一亮,忙道:“夫人,郎君是个好孩子,说他一顿便罢了。” “说什么说?” 罗氏回答的很干脆。 老田一呆,“夫人,这,这……” 罗氏咪咪着眼睛,语重心长的说道:“老田啊,你这眼光不咋地呀,吾儿那是何等的本事,不经受一番磨砺,岂能让他们学去本事?” 原来是磨砺吗? “原来是这样啊!老奴明白了。” 罗氏瞪大眼睛骂道:“你明白个屁,我的意思是下次再有人提起此事,你便以这个理由搪塞。 狗奴养的,占了吾儿便宜,吾儿教训教训怎么了? 还有那姓程的,知道吾儿本事大,就想来占便宜,门都没有。” “这……”老田头已经瞠目结舌了。 罗氏得意道:“做人得适当藏拙,你看看那个李靖,再看看秦琼,谁不是天天在家里睡大觉,我儿已经非常优秀了,若是再轻易调教出几个高级武将来,你让皇帝怎么看我儿? 文武全才,可不是什么好词,会被君主忌讳的。 当然了,李二这狗东西,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我儿若是在军事上显得太出彩,岂不是有出去领兵的危险? 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最好是让李二死心,断了让吾儿领兵的念头。” 老田头嘴巴张的大大的,他竟然觉得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出征打仗确实能够封妻荫子,封侯拜相,可是咱家大郎已经是县男了。 没必要上战场拼命了呀。 “你看我一点你是不是就明白了。” 罗氏脸上还有些许小得意,“说实话,咱也不图云生当什么侍中啊,尚书什么的,就图他平平安安的在家里过日子,他现在是男爵,家里的金银又花不完,人生已经很完美了,我们应该把机会让给那些一穷二白的人。” 说道此处,罗氏竟然感觉日子太幸福了,忍不住仰头望向房顶,“一定是铁锤在天上保佑我们母子。” 《盛唐》正文 第80章 朝臣质疑 第80章 朝臣质疑 老田发现老夫人说的非常有道理的样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戎马一生,觉得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是幸福。 只不过在老田看来,这几个世家子弟有些悲催,惹谁不好,非要惹自己家郎君。 我们家郎君和老夫人那可是横起来,连圣人面子都不给的存在呀。 程处默四人已经连续半个月过着每天杀鸡、背粮食、处理尸体、现场观摩军医处理伤口、回家挨揍的日子,现在几乎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已经完全麻木。 尤其是杜志静似乎对鲜血有特殊的偏好,明明恩师说每日杀一百只鸡就够了,这厮非得杀二百只,三百只,惹得养鸡场的女管事都不满意了。 可罗云生依然没有真心实意交他们军法的意思,只是一如既往的蹂躏他们。 他们只能痛苦的去面对,去融入,最后甚至有点喜欢上了现在的日子。 尤其是跟军医在一起的时候,这个时代,似乎没有一个人比军医更了解人的身体,哪里属于一击毙命,哪里还有抢救的余地,久而久之这四个家伙变得了如指掌。 甚至他们还能参与到手术当中去。 最为得意的是程处默和程处亮兄弟俩,因为他们感觉真的有一天,若是腿被父亲打折了,他们自己凑合凑合没准儿真能接上。 倒是消息传的很快,长安的将门子弟无不嘲笑程处默几人,说他们没出息到家了,任凭一个小小的男爵每日折磨他们。 转眼又是半月,天气越发的寒冷,离年关越发的近了。 一个清早,李世民便在甘露殿召见臣子,年末大比虽然比不上科举,却也是勋贵、将门、寒门选拔军事人才的途径,对于励志成为圣君的李世民而言,自然非常看重。 当然他心里也颇为期待,希望可以选拔出更多优秀的军事人才。 当初追随他的武将,已经逐渐凋零。 正因为对今年的年末大比尤为重视,所以李世民让李勣去处理此事。 李勣这个人,早年投身瓦岗军,后随李密投奔唐朝,是李世民手底下仅次于李靖的武将,随着李靖逐渐处于半隐退状态,军中论身份和地位,首推的就是李勣。 同时大唐的兵部尚书,大多数时间由李勣担任,可见李世民对于李勣的信任。 不仅仅是如此,李勣在军中的声望也非常好,素来为将领们信服,在李世民看来,由他来主持年末大比,虽然不如科举那般隆重,但是也能表现出朝廷选拔人才的态度。 今日便是大比的日子,宰相们早就准备好了。 不等李靖等人行礼,李世民就微微一笑,赐坐后说道:“大家不必多礼,今日大比,虽然比不上科举,但也算是国家的抡才大典。 朕希望今年可以涌现出更多的军事人才,让我大唐军方后继有人,也可以震慑边关宵小,宏我大唐国威。” 李靖捋着颌下的美髯,显得颇为感慨,“圣人说的是,自从国家日趋安定以来,众人都攀比读书,却不知文武并重才是强国之道。 没有武人镇守边关,消灭蛮夷,便是读再多的书,政治再清明,国家也难免陷入动荡之中。” 李世民饮了口茶水,淡淡一笑,他其实很理解李靖等人的心态,国家科举取士,每年都选拔大量的人才,而军中却不得不每年将大量的军事人才改为为官,让军方的大佬们颇为担忧,认为大唐会有朝一日,武将地位不保,甚至沦为文臣的阶下囚。 可就在这时,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圣人,臣昨日从御史那边儿了解到了一个情况,非常焦虑,觉得有必要和您说一下。” 李世民闻声望去,是自己的大舅哥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这个人,深得李世民信任,虽然处事阴柔了些,但是不论是计策,还是行事上都颇为李世民认可。 尤其是,此人处事非常公正,绝对不会因为私人仇隙而攻击对方。 李世民笑着说道:“辅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说说,军方选拔人才,有什么值得你焦虑的。” 长孙无忌道:“御史通过多方走访,了解到泾阳县男,受圣命教导尉迟将军和杜侍郎之子,非常不上心,甚至将其当做奴仆牛马来使用。 陛下,不论是尉迟将军,还是杜侍郎,都是为国家操劳之人,圣上将他们的孩子交给一个如此放浪形骸,不知体统的孩子,时间久了怕是会让臣子们寒心啊。 臣恳请陛下,另择名师培养这两个孩子,切莫让泾阳县男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这事儿他记得。 他将尉迟宝林和杜志静送到罗家庄本身就是给罗云生出气的。 现在想想也有一段时间了。 说实话,李世民本来还存了让罗云生交好尉迟敬德和杜正伦的意思,这样久而久之经营下人脉,在朝堂上有了影响力,也可以逐渐走入军方。 谁曾想到这家伙一点不靠谱,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了欺负人身上了。 不过。 年轻人睚眦必报乃是天性,若是因此斥责罗云生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毕竟之前自己亏待人家了,而且旨意也是自己下的,现在给这两个孩子另选名师,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君主言而无信? 李世民心中有了计较,不动声色的问道:“哦? 竟然有此事? 听说程家的两个孩子也去了,罗云生与他们两个无冤无仇,不会也这般欺压他们吧?” 长孙无忌说道:“程咬金做事情向来不着边际,这两个孩子也迟早得毁在泾阳县男手里。” 李世民又道:“程爱卿可不是吃亏的主,若是他不满意,怕是早打到罗家庄去了。” “这……”李世民的话让长孙无忌反而犹豫了,“对于此事,苦主确实没发表意见。” 李世民一笑,“既然如此,人家苦主都没有向朕哭诉,咱们就别瞎掺合了。 不过若是罗云生真的瞎折腾,朕也不会轻饶了他。 在这之前么,咱们先静观其变,毕竟诸位身上可都穿着人家罗氏的羽绒服呢。” 李世民提起此事,众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别看泾阳县男不务正业,但是这手艺着实不错,今年大家起码赶路的时候,没有那么寒冷了。 接着他笑了笑说道:“说起来,其他地方咱们条件不允许,但是关中地区的英才应该来了不少,诸公以为,此次大比,谁能脱颖而出呢?” 长孙无忌想了想说道:“臣听说东京出了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叫王玄策,此人能文能武,早就为世家看中,想要举荐给陛下,但是他却执意要参加今年的大比,想在比试中独占鳌头。” “王玄策? 这个名字朕记住了,他若是真的能够脱颖而出,朕绝地会给他一个不错的安排。” 李世民心中渴望人才,自然不会吝啬。 《盛唐》正文 第81章 校场比武 第81章 校场比武 卯时,天未亮,得到消息的程处默一行四人便来告别恩师,前去参与大比。 谁晓得到了恩师的院落,却见一盏灯都没亮,想来恩师根本不记得他们大比这事儿,睡得正香。 这些日子被折磨不行的程处默等人相视苦笑,觉得恩师如何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今日大比之后,成绩肯定不好,到时候长辈过来“讲道理”,他们也就不必在这里苦熬了。 杜志静倒是有些恋恋不舍,对于杀鸡和做手术他都非常喜欢,军医们还跟自己提过此事,想留下自己在研究所做研究。 接着他们便各自提着武器,准备出门,好在老娘起得早,看着四个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领着他们牵了几匹马,今日还特意给他们开了中门,让他们踩着男爵府高高的门槛出去,让他们讨个好彩头。 程处默几个孩子虽然平素里嚣张,但是对待长辈却颇为尊敬,朝着老妇人拱手行礼,“谢过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今日过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尚未可知,不过你们总算与我家孩子有一段香火情,本事如何我不清楚,但是吃穿用度却未曾少了你们,你们便权当来此度假了些日子吧。” 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跟着一顿苦笑,此次之行,他们对于恩师的感情真的很复杂,谁曾想到当时自己和弟弟的一句戏言,就真的成了跟着军医研究所研究尸体、病人,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本事都没学到,不过正如父亲教诲所言,一如为师,终身为父。 拿他老人家的话来说,恩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恩师是个废物,也没妨碍我将他教我的那仅有的三招发扬光大。 罗氏看几个孩子心情复杂,也没继续多说什么,“无论如何,将来的日子还长,后会有期吧。” 听到无论如何四个大字,程处默几人顿时露出了忧伤之色,连恩师的母亲都不看好自己四人,还去凑个屁热闹。 自己几个人这段时间,本应该用来休息武艺,研读兵书战策,谁曾想只是在恩师的安排下,每日里感谢腌臜的杂活。 这玩意能学到什么出息? “嗯。” 程处默笑着说道:“老夫人咱们后会有期。” “下次登门,带些魏氏佳酿来,我也好给你们说说情,其实吾儿在李靖那学到不少好货,谁让你们几个小子不开眼呢。” 一行四人闻言,皆是苦笑连连,合着我们来这一趟,礼物没带对啊。 说着上了战马。 进入演武场的过程非常顺利,兵丁如何认不得程家和尉迟恭家的娃娃,负责检验身份的旅帅,看见程处默几人的时候,一脸的惋惜之色。 更有甚者,直接勉励起来,“少将军,以后的路还长,大不了明年咱在来过云云。” 这话说的四个人心里越发的难受,却也没有刻意去辩驳什么。 进入比武场,先要去拜见李勣,也就是今日的主考官。 李勣坐在点将台之上,点将台一侧有中郎将亲自负责点名,“平康坊程处默。” 一听到程处默三个字,这位素来在军中以严厉著称的将军,嘴角咧起了笑意,等到程处默朝他行军礼,喊道:“平康坊程处默见过将军。” 李勣也听说了程处默等人的事情,看着一脸沮丧的小家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军人越是在逆境之中,越要勇敢。 之前的遭遇对你们来说,是不平,也是磨砺,莫要放弃,好好考。” 程处默心中越发的复杂,准备离场时,看见全场的考官看向自己,皆是勉励的眼神,程处默等人心情越发的糟糕。 一行四人从始至终,不论这段学习生涯快乐与否,对于此次大比,都不怎么报希望,觉得都是来年再战。 等到了候场区,尉迟宝林恰巧遇到了之前随父亲去东都游玩儿遇到的熟人,王玄策。 两个人之前还比不过,王玄策的功夫完全碾压尉迟宝林,当时尉迟恭就有意将王玄策举荐给圣人,结果为少年所拒绝。 尉迟恭知道,王玄策不想拿自己的这份恩惠,便也没有强求。 不过两个少年关系不错。 王玄策显然是看到了尉迟宝林,嘴角微微勾起,上前拍了拍尉迟宝林的肩膀。 意思非常明显,兄弟也听说了你的遭遇,不过无所谓,你本来就不如我,索性就重在参与,明年再来吧。 尉迟宝林脸色铁青,心想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连最后努力一把的机会,都浪费自己那便宜师父身上了。 此时天刚发亮,演武场里的武子已经人山人海,有人敲起铜锣,对一众人喊道:“比试第一轮,以最快的速度击败眼前的老卒。 具体平分标准包括,击中老卒的次数,击中老卒要害部位加分,被老卒家中要害,击中次数减分,被老卒击败者淘汰。” 程处默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槽槽! 之前从未有过选拔武将的考试,谁都不知道套路,程处默以为直接让他们研究兵书战策,或者给他们千军万马,让他们直接指挥一场战役。 谁曾想到,考试的第一题,其实就是军中的武艺比试。 这些日子,打架斗殴从未少过,揍过自己的军中老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竟然是这么一种套路? 程处默甚至开始激动的打摆子。 老师招人虐我,也能撞上比试的内容? 要知道,前些日子放出风来,说要大比,程处默也通过多方面打听过,那些跟自己出身差不多的少年,开始疯狂的研究兵书战策,甚至频频的找军中老将,了解些战事经过,指挥要领,谁曾想到,考的却是基本功厮杀。 而且厮杀还不是年轻人之间捉对厮杀,而是与军中老卒比较。 军中老卒不一样,他们浑身带着煞气,往往一个眼神就会让这些年轻人哆嗦一震。 眼前的老卒看着一脸兴奋的程处默,觉得非常匪夷所思,莫非眼前这孩子让泾阳县男折磨疯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将近一个月,程处默不知道被军中老卒揍了多少次,他们的进攻招式,以及他们的破绽,程处默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 几乎闭着眼,都能打。 深吸一口气,他的双手开始紧握负责比试的木枪,木枪的枪头上涂有特制的燃料,猛然出手,似探海蛟龙。 老卒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然丝毫不惧自己的气势,而且自己想要伤他却千难万难,三个回合,自己已经被刺中咽喉,倒在地上。 接下来的考题,更加的匪夷所思。 是两道文字题,考官给每人布置了一张小桌,让他们现场作答,看到考题,四兄弟又笑了。 “在战场如何救治伤员,保存自己的力量。” “一百里的路程,如何用做少的辅兵,运输最多的粮草。 在粮草运输的过程中要注意什么。” “士兵的体力一般可以支撑多少次战斗,需要进步多少食物,休息多长时间,可以恢复体力。” 妈呀,妈呀,我全都会,我全都会。 这个时候师兄弟四人终于明白了恩师的良苦用心,看似劳心劳力的杂货,竟然蕴含了军中的各种问题,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了许多。 至于最后的自行组队,以四人一组,淘汰对手的考题,对于他们四人来说,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等到最后一组对手倒地,兄弟四人眼前之中尽是激动之色。 尉迟宝林用拳头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脑袋,“我真傻!我竟然数次在心中咒骂恩师,谁曾想恩师的安排之中竟然蕴含了如此之多的良苦用心。” “是啊,被恩师折磨了这一通之后,哪怕是到了战场,我们也能活下来了,粮草的多少,士兵的救助,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击败敌人,我们都会。” 杜志静说道:“跟军医们学习的这段时间,似我这种废物,都能学到敌人的身体哪里最脆弱,哪里受伤的频率最高,到了战场也能多杀几个。 恩师朕神了。” 程处默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说道:“你们不觉得此时我们应该给恩师叩头谢恩吗?” “走。” 师兄弟三人连连点头。 谁料想这时,后面有人喊道:“宝林,宝林,考的如何?” 尉迟宝林回头一看,却是王玄策。 王玄策看来此次考的也非常不错,身上没有一点伤口,走进之后,不待尉迟宝林开口,便叹了口气说道:“无妨,无妨,谁让你们拜了泾阳县男罗云生这个混账恩师呢。 其实以你们的家传,虽然不至于出类拔萃,但是在比试之中,也不至于出丑……” 不待王玄策把话说完,脾气暴躁的程处默已经冲了过去,“混账东西,你也配替某恩师的名讳!” 王玄策轻松躲开程处默的进攻,看着忿忿不平的师兄弟们,笑着说道:“别着急,别着急,放榜的时候,有你们哭的。” 《盛唐》正文 第82章 李君献的第一次破相 第82章 李君献的第一次破相 程处默四人懒得跟王玄策计较,尤其是杜志静已经非常不满,嘴里念叨着,要回去杀鸡,尉迟宝林也着急回去感谢恩师,所以众人匆匆忙忙赶回男爵府。 结果发现府宅空荡荡的,门口站着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表情复杂。 身边儿站着老田和芸娘,老田正仰着头喊道:“郎君,出来吧,李将军说不和你比了。” 李君羡脑袋上已经出了三个大包,很明显是挨了闷棍。 皇帝在甘露殿给罗云生背锅之后,总是觉得不放心,就让李君羡过来问询一番,结果李君羡带着几分火气,认为罗云生败坏将门门风,说了罗云生两句,对于罗云生授徒方式非常质疑,进而怀疑李靖是不是没交给罗云生真本事。 结果罗云生听完之后,大骂李君羡脑残,二人当场动手,谁曾想到李君羡这兰州大都督,天天有牛肉面吃的人,竟然被罗云生屡屡偷袭成功,最后消失不见了。 李君羡本以为像是罗云生这种靠幸进出身的人,本事也就那样。 谁曾想到,真的交手起来,自己连个影子都够不着。 而起自己还破了相。 此时的李君羡喘着粗气,就等着罗云生露头,暴揍他一顿。 老田头在下面继续喊道:“郎君,出来吧,李将军出手只是想考察下你的本领,没想真跟您打。” 芸娘也在跟着喊,“恩师,出来吧,李将军那么英俊的面孔都破相了,他肯定不好意思比了。” 罗云生依然不知道藏在哪里,不过这次却有了回应,“李君羡,老子怎么教育弟子,是老子的权利,用你哔哔。 还敢质疑某的恩师,他打仗的时候,你还尿床呢!” “好,好,好,某不管了便是。” 罗云生冷笑声音传来,“那还不快走? 留下吃饭吗?” 李君羡面色狰狞,沉默无甚。 罗云生怒道:“再不走,老子就用弓箭了!” 老田头焦急道:“少爷使不得,这毕竟是天使!这是天使啊!” 罗云生笑道:“天使又怎么滴? 打输了,就是打输了,赖皮不走算什么本事?” 李君羡过了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今日看来是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娘的,莽撞了。 无奈之下,李君羡对老田头说道:“你们家老夫人呢?” 老田头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道:“李将军,切莫叫我们家夫人回来,我们夫人若是也回来,你可能就要躺下了。” 李君羡这才想起,貌似罗家夫人,那才是真正的暴力狂。 打人不犯法,由太上皇罩着的人。 李君羡抚摸了一下自己英俊的脸颊,感受着上面的起伏不平,瞪眼道:“荒唐!荒唐!本将是陛下派来问询授徒事宜的,你们竟然这般对待本将,我一定要去驾前参你们一本。” 说罢,转身就走。 老田头看着李君羡远去的身影,使劲儿从喉咙里吐出来一口老痰。 “什么东西,一个大男人,偏要长这么俊俏。” “还敢威胁我们家郎君!活该挨打!” 罗云生从房顶上见李君羡离去,这才将手里的弩箭放下。 “妈的,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佬,是真猛啊!” 其实倒不是罗云生好面子,关键是李君羡这厮认为自己从卫公那里学到了皮毛,问卫公是不是有意藏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传授给自己。 这种事情罗云生可不能忍,因为李二郎一直怀疑李靖对他们李家是否忠诚,这梁子从当初李靖频频告发李家造反就结下了,不管李靖立下多大的功劳都没用。 李君羡的话要是传到李世民耳朵里,自己那便宜恩师保准坐蜡。 所以罗云生毫不犹豫,揍他丫的。 “郎君出来吧。 李君羡这厮走了。” 老田气哄哄的说道。 这时从房顶上穿着吉利服的罗云生才慢吞吞的起身,嘴里从李君羡老祖宗到媳妇全都骂了一遍,仿佛一个民间的泼妇。 看的赶来谢恩的四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路骑马赶来,他们的内心是何等的激动,甚至觉得,绝对是因为自己太废物,领会不到恩师的深意。 只是…… 当他们看到恩师将天使打的满头是包的时候,心目中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再次崩塌了。 不过形象崩塌归崩塌,却瞬间多了许多认同感,妈的,老子疯狂起来连天使都敢打。 “呦,为师四个本成器的废物徒弟回来了? 大比考的如何?” 罗云生好奇的看着眼前这四小废。 一行四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上前一步,啪的一声,整整齐齐跪在罗云生面前。 虽然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程处默师兄弟四人依然毫不犹豫的朗声说道:“这些日子多谢恩师教诲,大比已经结束,至于考的如何,还要看李勣将军裁定,我等不敢胡言乱语。” 罗云生嫌弃道:“一点自信都没有。 哎,算了,谁让你们是四小废呢。” 老田头看着眼前跪着的四个人,心里替他们感觉惋惜,“你们都考完试了,还回来做什么? 等着继续被郎君坑么? 莫非郎君常言,人至贱则无敌,就是这个道理?” 哎,刚才郎君硬气归硬气。 可殴打天使,终究是不好呀。 看老田头愁眉不展,罗云生却毫不在意,耸着肩膀说道:“反正都是为师教出来的徒弟,就算是再废物,为师也会去陪你们看榜的。 在这之前,想回家就回家,想住下就住下,不过有一点,住下得干活。 咱家不养闲人。” “尊恩师之命。” 程处默等人毫不犹豫。 大比的成绩很快便被汇总起来,接着就是计算成绩,评判试卷,这个时候还没有糊名法,一切程序还比较简单。 等一切计算完备之后,考官们将表现优异的十几个武子的成绩和试卷送到了李勣的案头。 这次大比李勣全程主持,他觉得陛下的这个想法非常好,若是可以形成类似于科举的定制,对于国家选拔人才来说肯定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国家尚武的风气能支持多久,李勣也说不准。 因为现在朝堂上的高层武将,已经开始慢慢朝着文臣转变,这对于李勣等人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算了,不多想了,裁定试卷吧。” 李勣垂下了头。 《盛唐》正文 第83章 成绩闪耀 第83章 成绩闪耀 李世民感觉自己真的是为偌大个帝国操碎了心,前脚关注完帝国选拔军事人才,后脚就被春坊的官员邀请,督促太子的学业。 李世民也很头大,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 可是春坊这群人,依然天天想着怎么汇报他们的工作成绩。 关键是你们做出朕成绩来啊,随着太子年长,越来越不着调,朕是眼瞎还是怎么滴? 李世民坐在座位上,听着春坊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太子如何如何优秀,李世民感觉昏昏欲睡。 太难了,我儿要真这么优秀,我不得笑醒? 可是显然,今天有人要唱反调,就见人堆之中跪坐的一名老者忽然喊道:“圣人,臣有事要奏。” 李承乾一看喊话的是孔颖达,瞬间吓得魂儿都飞了。 妈的,自己演戏可以骗的了别人,偏偏这老头骗不过去。 而且这老头一直跟自己对着干,李承乾眼睛一闭,心中暗道:“吾命休矣!” 孔颖达是太子右庶子,掌侍从、献纳、启奏,但孔颖达学识富超五车,在春坊还兼职教导太子学习,算是太子的半个老师。 李世民看到孔颖达出列,太子一副要死的样子,心里还蛮得意的,觉得自己找孔颖达算是找对了。 与一群只知道溜须拍马的人比起来,一个严格的善于发现问题的老师,才是真的好老师。 李世民觉得孔颖达的待遇该提一提了。 当下和颜悦色的说道:“孔卿家有话直说无妨。” 孔颖达严肃道:“太子殿下,读书并不上心。 臣通过观察还发现,太子上课时,喜欢嘴里吟诵民间俚曲,臣考察殿下功课,殿下也十有八九对答不上来。 臣一把年纪,不求什么恩荣,也不怕得罪朝臣,只是担心太子殿下不好好读书也就算了,还能影响身边儿的臣子,给他说好话,为他敷衍,这是德行的问题。 是故,臣不得不奏。” 李世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目光一冷,恶狠狠的瞪了李承乾一眼。 李承乾脸色瞬间白了,像是遇到狂风暴雨的鹌鹑,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对于太子的教育,李世民有的时候真的是累了,李纲被他气得卧床不起,魏征见过几次之后,略显嫌弃,不愿意当他的老师,孔颖达直接站出来指责。 这狗东西怎么就那么难以培养! 不过李世民还算是给李承乾留面子,当着一众春坊官员的面,点点头说道:“朕知晓此事,稍后会做处理。” 好在此时,有人站出来打破了尴尬,外头的宦官喊道:“兵部尚书李勣觐见。” 李世民点头道:“宣。” 片刻后,李勣大步入殿,行礼道:“臣李勣奉旨主持年末大比,如今已经结束,特来缴旨。” 一想到太子的教育问题,李世民心里就很烦躁。 不够年末大比,在李世民看来也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也很重要。 甚至将来条件允许,他还准备设置武举,成为定制。 所以李世民强打精神道:“爱卿辛苦,取成绩榜来,朕要看看,还有将榜单贴出去,让这些孩子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水平。” “遵旨!” 李勣挺直身子,站在一侧。 有宦官出列,将成绩单从李勣手里接过,递给了李世民。 这年末大比还是第一次,宣传也不算广,主要是在关中一带,甚至大多数参加的都是些将门之后,不过李世民依然对成绩非常感兴趣,正准备逐个去看。 可说起年末大比,有个春坊的官员却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事要奏!臣听说,前些时日,有御史弹劾泾阳县男被压了下来。 此人只懂得钻营,根本不懂得兵法,却私下授徒,传授人家兵法武艺,耽误人家前程。” 又是那罗云生的事情! 其实罗云生有官职,那就是太子春坊药藏郎。 李世民觉得春坊的官员弹劾他,也多半因为此事。 因为罗云生行事素来放荡不羁,在青楼和越王打架这种事情也瞒不住,所以大家觉得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为官,那就是对名节的侮辱。 不弹劾他,那反而稀奇了。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让尉迟宝林和杜志静去拜师,有些草率了。 上次长孙无忌甚至专门提起过此时,想来这小子闹得挺热闹,很多人看不下去了。 等李君羡回来,朕问清楚情况,就该做处置了,有什么怨气,也该出来了,天天这般折腾,会伤了臣子的心。 “朕已经命左武卫李君羡前去查看,等朕问清楚,便会下旨。” “陛下,李君羡曾在李靖将军帐下做事,罗云生又在李靖将军门下学过几天所谓的兵法,陛下派李君羡去查看,怕是会有情弊。” 李世民冷着脸看了一眼那春坊的官员,冷冷道:“即刻下令申饬,同时令御史彻查。” 李勣几次欲言又止,不够看着春坊官员气势汹汹的模样,最终选择了闭嘴。 周围的春坊官员同时松了口气,春坊官员何其清贵,一旦混入罗云生这个么家伙,大家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陛下彻查一番,了解到罗云生的胡作非为,这药藏郎十有八九就没有了,到时候大家就清静了。 李世民重新打开榜单,表情甚至凝重,只是当他看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李世民微微一愣。 除了李勣之外,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踮起脚尖,脖子伸长,想要看看那份榜单。 虽然大比比不上科举,但是也是国家选拔人才的手段,而且现在武人地位并不低,不存在歧视。 “这个……平康坊程处默是否是重名?” 李世民看向李勣。 李勣摇摇头回答道:“确实是程将军家的公子。” 众人立刻开口道:“是程将军教子有方啊!在罗云生手里埋没了那么久,都还能考出如此好的成绩。” 程处默考得好,肯定是人家程处默的本事。 才不会是罗云生的功劳呢。 “那平康坊程处亮呢?” “饿,这就是所谓的将门虎子吧。” “谁能想到程将军平素里这般粗糙的人,在培养后代上,这般厉害!” 众人依然坚持与罗云生无关。 “尉迟宝林那废物考了第三?” 李世民震惊的看着李勣,“可有作假?” 李勣行礼道:“启禀陛下,尉迟宝林不论是策论,还是武艺都非常不错,之所以名列第三,是因为他在最后一轮比试中,有个人表现的嫌疑,所以扣分,只能取第三名。” 李世民点点头,“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两个人一直在争,这孩子们也非要分个高下出来么?” 众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呀,这是不是巧合? 怎么这几个拜了罗云生为师的家伙,都考的那么好? 之前大家都认为非常不错的王玄策连前三都没进吗? 不对,一定与罗云生无关。 不论是程咬金还是尉迟敬德,人家都是大唐一等一的猛将,教育出来的后代怎么会差? “陛下,想来尉迟敬德将军教子也是有方的。” 众人昧着良心说道。 孔颖达怒斥道:“你们莫不是在放屁!尉迟敬德将军若是教子有方,尉迟宝林又怎么会公开盗诗? 我觉得八成是尉迟宝林努力错了方向,这军队才是他的绝佳选择。” 众人争论不休,却没有人提一嘴罗云生的教徒有方的可能。 最终还是李承乾咳嗦了一声说道:“父皇,那个杜志静不是也拜了罗云生为师吗? 陛下何不看看他的名次!” 李世民瞪了李承乾一眼,他觉得当初敕封罗云生为药藏郎就很草率,估计太子之所以为罗云生发生,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跟罗云生一起狼狈为奸。 不过李世民依然继续往下看,“杜志静第四名。” 一时间,大殿安静了。 很多春坊的官员想要上前辩驳两句,可是发现话到了嘴边儿,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 难道说,罗云生不务正业,非得把一个文臣之后,练成了武将? 而且还将一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文臣之后,练得非常不错? 打脸呀! 孔颖达眼神之中异色连连,他忽然觉得罗云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能够一起在春坊之中效力,似乎对太子帮助很大。 孔颖达跟周围的废物们不一样,他考虑的是未来。 只有太子这艘船不沉,大家才能有个好前程,家族的富贵才能绵延不绝。 李世民瞳孔微缩,看向李勣,不信的说道:“这杜志静是文臣之后,他去凑什么热闹? 还拿了第四名,李勣朕深深怀疑成绩的真实性!” 李勣坦言道:“比试的一切程序、结果都有御史监督,杜志静的个人勇武虽然不足,但依然闯过了第一关,在策论和第三轮比试中,都非常优秀,尤其是第三轮比试,他扬长避短,临场指挥三名组员,碾压了数个团队,获取五连胜。”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岂不是说,罗云生尽得李靖真传? 而且还能教徒有方?” 李勣回应道:“陛下,李靖将军的兵法,我等也是了解一些的,泾阳县男的练兵之法,与之颇有差异,乃是平凡之中见神奇。 想来是罗氏家传亦或是泾阳县男自己领悟的。 不过观四字的成绩,泾阳县男确实非常不错。” 李世民闻言点点头,“那就放榜吧,朕这次倒是想看看,那些看不起泾阳县男练兵之法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盛唐》正文 第84章 放榜 第84章 放榜 大比结束之后,众家将门子弟重新恢复了他们飞鹰走马的放荡生活,不过大家发现程处默四人依然每天在罗家庄和骊山之间往返,干着众人以为的低贱的活计。 往返甚至比之前更加的频繁。 众人纷纷对罗云生报以鄙夷,甚至认为这是罗云生对于将门虎子最后的蹂躏。 等到成绩一出,圣人必将降怒与他。 数日后,放榜的日子如期而至。 整个长安开始沸腾,至于被他们一直奚落的四小以及罗云生则被众人抛之脑后。 众人都对榜首感兴趣,现在大唐虽有科举取士,但是没有武举,此次大比就相当于大唐的武举,官府已经贴出告示,排名靠前的人,会直接授予校尉、旅帅,而头名甚至有机会进入左武卫。 众人都想知道,这一次大比的“武状元”能花落谁家。 此次大比,唐朝赌肆的庄家们异常活跃,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全都将钱投到了庄家哪里,希望搏一搏,换辆好马车。 天还未亮,王玄策就在逆旅里练武,一群游侠儿寻上门来,远远的大喊,“玄策,玄策,快快,今日放榜,我等改变命运的时刻到了。” 王玄策其实早就准备妥当,但他出身贫寒,此时也有些紧张,所以此时此刻选择练武提气。 练武最能提升一个人的精神气,让人忘记恐惧。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就算是自己再怎么打拳,心里还是跳动的厉害。 一群游侠儿簇拥着王玄策,不住的恭维,他们自然是希望王玄策能一战成名,成为大唐军队的俊秀,一方面又有点希望自己也能够拔得头筹,为家里扬眉吐气,改变自己的命运。 众人沿街而行,不少年轻人认识王玄策,纷纷跟了上来。 到达兵部衙门,这里早就聚集了无数的年轻人,看热闹的比真正参与大比的人还多,摩肩接踵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王玄策到达此地,根本不用往前挤,自然有人绕出一条道路。 “王玄策来了!” 不少百姓因为押了王玄策高中榜首,大声叫喊,“王玄策必中榜首!” “今日你若中榜,老夫便将家中闺女嫁给你!” 不远处点将台上忽然有人喊道:“擂鼓!” “咚咚咚” 十几个彪形大汉甩开膀子,猛烈敲击战鼓,顿时压住了所有声音。 “呜!呜!呜!呜!” 牛角声也随之响起。 王玄策等人朝着战鼓的方向看去,见俱是军中彪悍的汉子在操持乐器,心中顿生豪迈之气,“坊间都说程将军乃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谁能想到今日大比揭榜,他却能亲自带人来魏我等武子壮威呢!” 王玄策话音落下,立刻有人道:“玄策兄,莫要高看那程妖精,他哪里是为我等助威,今日他那两个憨货儿子,也是要来看榜的。” “真的是厚颜无耻,公器私用。” 一众游侠儿怒道。 另外一边儿,罗云生领着四个弟子也到了。 程处默远远的就大喊一声,“泾阳县男率弟子来看榜了。”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是负面影响,大家也都主动给让出一条道路。 只不过,对于王玄策,大家伙都是发自肺腑的敬重,希望这个有才华的少年,能够一跃高中榜首,从此平步青云。 可对于罗云生则是希望他名誉扫地。 虽然程处默等人都是将门,那也是大唐的少年,对于罗云生这种误人子弟的行为,大家都是深恶痛绝的。 罗云生今日格外的低调,脸上总是带着谦虚的笑容,因为他知道,今天好像反感自己的人有点多,搞不好,自己可能会被打。 不过大多数人,不论豪门,还是百姓,都对罗云生报以鄙夷之色。 倒是程处默、程处亮、尉迟宝林和杜志静四兄弟,一点都没有羞愧之色,甚至还有些骄傲,他们觉得这一次他们考的非常好,所以胸膛抬得很高,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而在旁人看来,这是恬不知耻的表现,惋惜者有之,恨铁不成钢有之,甚至谩骂丢尽将门脸面者也有不少。 “泾阳县男,没想到你也来了。”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忽然从将台上跳了下来,推搡开无数无辜百姓,满面红光、大大咧咧的跑了过来。 罗云生见到这二位货,也知道尉迟敬德曾经要挟自己的大徒弟,不过并未追究,而是恭敬的朝着他们行礼,“见过二位叔叔。” 今日尉迟恭心情也不错,根据程咬金这家伙算计,王玄策今年十有八九,会拿大比的魁首,他跟着程咬金都押的王玄策赢,顺道还压了那四个废物,榜上无名。 程咬金笑眯眯的上前,对罗云生问道:“贤侄,这四个混账,有把握让他们榜上无名吗?” 罗云生皱眉道:“程叔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可是押了他们四个高中榜单前四名的。” 程咬金立刻皱眉道:“贤侄,不至于,不至于,我那孩子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你不至于为了他们几个浪费钱财的。” 尉迟敬德也在一旁劝罗云生道:“贤侄,此时不如趁着尚未揭榜,将钱跟那囊家要回。 免得赔了银钱,丧了心情。” “无妨,若是这四个家伙,让小侄赔了钱,小侄就直接将他们逐出师门。” 罗云生略带火气道。 “你赶紧将某的孩子放回来,本来就废物,再在你哪里呆上一段时日,就真成屠户了。” 尉迟敬德竟然松了一口气。 别看尉迟敬德平日里傲气的不行,但是让他去忤逆李世民的圣旨,他却是不敢的,所以哪怕听说罗云生虐待儿子,他也是忍着。 谁让自己家儿子不争气,拿了人家的东西呢。 罗云生见二位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信心,当下打趣道:“小侄也终日想着让他们回去呢,实在是不成器,教什么都不会,让人厌烦,杀个鸡都没有我庄子里的妇人手脚麻利些。” “那就赶紧让他们回来吧,浪费贤侄的精力,叔叔这里也很过意不去的。” 罗云生觉得跟着俩老狐狸扯淡没意思,便告别二人,直奔榜下而去,到了榜单下面,却见王玄策等人已经到了。 他看向王玄策,便觉得有些喜欢。 这可是传说中一人灭一国的大佬,若是能收归门下,也是一桩美事啊。 所以呢,罗云生就忍不住向王玄策投去了善意的笑容。 不少跟王玄策关系亲近的游侠儿立刻将王玄策挡在身后,生怕这个将门杀手控制不住自己,对王玄策做什么。 “玄策,此次你必中榜首,没必要跟这个狗日的县男有任何牵扯。” “我们寒门,若是有本事,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勋贵的推荐,就能在军中杀出一番天地来。” 众人七嘴八舌,不断的给王玄策加油鼓劲。 当然说这话的,也有不少给王玄策投了一注,既然对自己没信息,借住偶尔发笔小财也是可以的。 此时兵部的郎中见武子们来的差不多了,示意战鼓和号角停歇,摆手大声道:“张贴武榜!” 榜单乃是大红色,寓意喜庆。 众人皆屏气凝神,都将注意力放在榜单之上。 只要上榜,哪怕不是前几名,只要榜中有名,就可以去军中做个军官,人生自然而然的与之前也就不一样了。 而名落孙山之人,也不会气馁,今年知道了考试内容,回家勤练武艺,明年还有机会再战,来参加大比的年轻人,都是热血方刚之辈,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而且大家觉得,只要比尉迟家、程家、杜家那几个废物强,就不至于太丢人。 一张张榜单从墙壁右面开始,名次低着逐渐出现在墙上。 虽然唐王仁慈,一次性给了上百个武子机会,但是在人群之中,中榜之人依然不多。 是故每一次有人喜极而泣,大呼,“我上榜了。” 立刻会引起周围看榜年轻人们的羡慕之色。 中榜之人经历过一阵激动之后,情绪就会逐渐收敛,然后挺胸抬头,从此人生改变。 “某也上榜了。” “某也是。” 激动到难以自抑的声音,此起彼伏。 罗云生觉得这个场景,特别像是自己高考出成绩的那年,那几个犒赏211的学霸们表现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表情。 国家选拔人才,确实给了很多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惜,当年自己沉迷于CF,最后只考了个不错的二本。 这一世,自己虽然通过努力提前上岸,但是对于自己几个徒弟也很担忧,他担心他们拿不到好名次。 毕竟此次大比之中,还有王玄策这种天选之子,将他们比下去太容易了。 倒是几个憨货一点不担心,一个劲儿的甩着自己愈发宽阔的臂膀,来试图向周围的武子展现自己的孔武有力。 只是随着一张张榜单的张贴,这几个家伙也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倒是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颇为兴奋,家里的废物儿子连榜单都没上,这样一来,第一儿子可以重新获得自由,自己也可以获取一笔不菲的钱财。 想想就兴奋,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了。 《盛唐》正文 第85章 程咬金教子 第85章 程咬金教子 一直到了倒数第二张榜单出现的时候,郝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四名。 杜正伦。 “怎么会?” “杜志静那个文弱书生,也能考第四名吗?” 不少认识杜志静的人,明显对于这个成绩难以接受。 要知道,杜志静当初在弘文馆混的时候,可是经常被一群勋贵二代拦着揍得存在。 这摇身一变,都能拿大比第五名了? 这是不是拿军方大比武开玩笑? 还是杜正伦这厮不要脸,找考官运作了? 以这四个家伙的人品来看,他们是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当然,也有些人知晓军方对此次比武的重视,知道其中不可能作假,进一步认识到也许真的是罗云生授徒有方。 有了这个大比的成绩,杜志静将来不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有个非常不错的开始了。 当郎中拿出最后一张榜单的时候,众人全都屏气凝神。 王玄策表现的格外平静。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个都不如自己的名字,都出现在刚才的榜单之上了。 他坚信自己的名字,一定就在最后一张榜单之上。 罗云生几个混账学生,已经开始紧张的颤栗。 便是罗云生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毕竟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子,若是不成功,对他们的身心影响肯定很大。 第四名,王玄策。 第三名,尉迟宝林。 第二名,程处亮。 第一名,程处默。 当榜单张贴上的那一刻,兵部大门口陷入了足足将近一分钟的诡异宁静,旋即便爆发了强烈的骚动。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肯定是程家和尉迟家找军方运作了!” 王玄策呆愣愣的看着榜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堪堪第四名,按理说第四名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他一个寒门出身的游侠儿,能有这个成绩,足矣在家乡为傲。 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他前面的,竟然是程家二憨,还有尉迟宝林这个废物。 这肯定有情弊。 他们四个每日搞什么东西,长安人都有目共睹,甚至有好事之人,每日都会去看一看。 杜志静也是震惊的不行。 妈哎,我爹要是知道我大比考了个第四,会不会激动的抽死我? 程咬金以为自己看错了,拉着尉迟恭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而尉迟恭脸上也没有一丁点的开心。 甚至逐渐阴沉的可怕。 罗云生则长出了一口气,哎,一不小心成功了呀。 他回头,看着四个面泛喜色的学生。 很快,无数人朝着罗云生围拢过来。 关中人脾性火爆,遇到不平事那是要大打出手的。 罗云生从他们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愤怒。 尤其是王玄策的那些老乡游侠儿,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你罗云生整日怎么摧残几个将门之后,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就凭他们几个,也能考那么好的名次。 你肯定是买通李靖,给徒孙弄了名次。 这是每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愤怒已经让人丧失了理智,每个人都想着将罗云生胖揍一顿再说。 罗云生也感觉到情况不对,他知道这一次自己这四个弟子表现的太好了,好到让人妒忌,让人失去离职了。 不过最近的风言风语,本身就让罗云生非常不爽。 老子怎么教徒弟,关你们鸟事儿? 朝廷的官员找圣人告状也就算了。 你们在民间也是一天天的不住的嘲讽? 怎么,被现实打脸之后,又要打人不成? 小爷,今日就是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现实的残酷! 罗云生刚想说话,就听程咬金呐喊一声,“孽障!还不给为父跪下!” 罗云生一愣,心想什么情况?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尉迟恭也闷哼一声道:“孽畜,你也跪下!” “本县男明白了,他们这是要谢师恩。” 当下罗云生摆手道:“二位叔叔,不必如此,这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这么大庭广众的,让他们跪下,不合适。” “老夫,让你们跪下!” 程咬金咬牙切齿的从后腰抽出鞭子,朝着程处默、程处亮走了过去。 程家二憨吓得不行,本以为考个好成绩,老爹还能开心开心,怎么表情变得那么严肃。 可是父命如山,他不敢造次,直接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孩儿遵命!” “爹,是要给恩师磕头么?” 尉迟宝林认真道。 尉迟恭从程咬金手里抢夺鞭子,对着尉迟宝林便是一鞭子,“谁让你考第三的? 你知道你让老夫赔了多少钱?” “赔了多少钱?” 这几个字一出,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父亲,孩儿赢了,您这一次肯定赚了啊!” 尉迟宝林呆了一下,父亲一向是最支持自己的。 尉迟敬德一脚揣在尉迟宝林胸口,“放屁!老子买的你不能上榜!你让父亲如何相信你这个畜生!上次你说要作诗,老夫信你。 这一次,你说县男每次让你杀鸡屠狗,浪费光阴,老夫也信你,结果你个畜生偷偷的考了个第三,老夫大半的家产让你赔光了,老夫要杀了你!” “……” 另外一旁,程咬金默默的将挂在肩膀上的小锤拿了下来。 “你们两个,一个人一个互锤,要见血。” 程咬金气的咬牙切齿。 赔光了啊! 罗云生太邪性了,以后要远离啊! 本来大家还怀疑罗云生联合程咬金、尉迟恭买了成绩,现在大家不会误会了。 因为赔光了钱的两个父亲,正在殴子。 那些考了不错名次的少年们,看着这笑话一般的父子,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结果被程咬金狠狠的瞪了一眼,“一群废物,连我家这孽畜都比不过,你们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耽搁了多少光阴,杀了多少只鸡,屠了多少狗,竟然比你们都强!大唐如何敢将江山交予你们手里!” 王玄策的脸色瞬间堪比猪肝,合着自己努力一顿考的第四名,还不如一群杀鸡屠狗之辈? 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玄策不知道,此时他这种心态叫自闭。 “爹,孩儿也不知道恩师的练兵之法如此有效啊!” “是啊,爹,孩儿每天都要杀鸡,每天都要挨揍!” “是啊,爹,谁能想着,挨揍也能成为高手啊!” 这几个孩子越是辩解,周围的观众内心也是痛苦! 我们是不是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家天天杀鸡屠狗都比我们强? 杜志静见状,上前劝道:“二位叔叔,莫要打了,师兄们考了个好成绩,不应该开心吗?” 是啊,这是好事儿啊,考了这么个成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为什么要打他们。 程咬金厉声喝道:“老夫很伤心,你们杀鸡屠狗都比这群废物要强,以后一定要努力啊,不然大唐就完咧!” 程家二憨立刻热泪盈眶,责任感满满,“孩儿……孩儿定不让阿耶失望。” “哼!知道就好!” 程咬金冷哼一声,“别管你师傅教你的什么,你们就好好学,反正杀鸡屠狗都比这些废物强,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们也给老子受着,下次再抱怨,打断你们的狗腿。” 这一冷哼,犹如一把利刃,将这在场的武子的心全都刺穿了一遍。 无数武子都低着头,心里很是压抑,没有一丁点考中榜单的快感。 王玄策的脑海里,完全是程咬金的话,字字珠心。 《盛唐》正文 第86章 太子练胆 第86章 太子练胆 罗云生的弟子年末大比皆榜上有名的事情,迅速在长安轰动起来。 即便是在大内,李世民也是拿着誊抄下来的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好几次想将太子吊起来打一顿,但是考虑到太子年幼,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太子已经过了棍棒教育的年纪,打一顿的作用已经不明显。 一旁的杜正伦看的清清楚楚,看见人家孩子短时间内成才,陛下忧愁了。 其实杜正伦也在想,自己家孩子那么废物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就在罗云生那里呆了些日子,就忽然成了大比前几名? 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之流的,杜正伦是不相信的。 若是论运气好,那也是人家程咬金家的,跟自己家没关系。 我家儿子强,那纯粹是自己儿子努力,而且得到了名师的指导。 而且杜正伦坚信,在李勣那里,罗云生绝对不可能搞下作的小手段,况且一下子弄四个名额,也太夸张了。 他猛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屯鸡、囤鸭事件,虽然这件事情被后来罗云生的血腥手术事件给掩盖了,但现在仔细想来,这个家伙,深谙兵法之道,将世家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自己做那个利益收货最大之人。 接着再想想在春坊里整日吊儿郎当的太子殿下,也难怪陛下如此忧心忡忡。 别说是李世民,这太子若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也不放心将来将偌大个帝国交给他。 不溺死他就不错了。 咦,我这个想法好大胆啊! 杜正伦看向李世民,此时这位圣君正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不想皇帝的家事了,我还是想想怎么感激罗云生吧。 “来人!” 李世民的话打断了杜正伦的思考。 “奴婢在。” 内侍躬身道。 李世民淡淡道:“不要惊动其他人,朕要去春坊。” 杜正伦明白了,陛下这是要搞突然袭击。 “陛下,要不要奴婢通知下太子宫那边儿?” 皇帝出行,一切都要符合礼仪规范,要沿途清道、打扫房间,迎接皇帝。 所以一般是需要提前通知,做好应对的。 李世民直接摇头道:“不用,咱们直接去,朕想知道朕的太子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他是准备给太子好好聊聊的,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程家那俩货,尉迟家的那傻缺,杜正伦家的那废物,在罗云生手底下,一个来月就能成才,自己家儿子身边儿那么多资源,怎么就不行? 凭什么不行? 恨铁不成钢的念头一旦涌现,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李世民好几次想带着连枷,让太子尝尝。 内侍一听陛下要去见太子,心里就很焦急,不过皇帝就在此处,他也不敢去通风报信。 一行人出了甘露殿,直奔太子宫―― “是哪个狗奴才跟孤说,太子乃是国家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为何你们都要管我?” 在花园的亭阁里,李承乾恶狠狠的踹了一脚离自己最近的内侍。 不乖他内心愤懑不平,他也有理想,他也想为父皇分忧,可是在他这个年纪,对外面的世界着实充满了好奇,他有了属于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 就连青雀和稚奴这两个家伙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外面玩,唯独自己不可以。 自己必须面对从李纲到孔颖达这两个老年喋喋不休的口水。 想想都烦躁。 狗奴! 李承乾恨不得现在就偷偷出宫去玩耍,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父皇莫非要关我一辈子不成?” 想起父皇二字,李承乾变得底气都不足了,说话都有些幽幽的意味。 “孤要你们准备的鸡鸭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有粮食和病人!” 李承乾转头望了眼身边的内侍问道。 “回禀殿下,鸡鸭和粮食准备好了,但是这濒死的病人确实没法带劲宫来。” 内侍吐了口吐沫,讪讪道。 内侍对于行事轻佻的太子殿下,实在是有些畏惧,他倒不是怕太子处罚他,而是担心圣人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给他来个殃及池鱼。 鸡直接是从尚善居偷来的,而尚膳间的鸡都是从罗家庄低价买来的,现在罗家庄几乎成了全关中最大的养殖基地,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恐惧的天文数字。 甚至有不少朝中大员认为,罗家庄如果继续大规模养鸡,其消耗的粮草,会出现鸡吃人的现象,要求朝廷警惕。 幸好羽绒服给关中百姓带来不少便利,不然以李世民的性格早就要求罗云生停止养鸡了。 不过此时朝中确实出了些传闻,只是被朝中大臣压着不发,就算是不允许罗云生养鸡、养鸭,也要起码等到来年。 在内侍看来,太子实在是过于无法无天了,这花园本来是给他用来陶冶情操、放松心神的场所,结果被太子殿下活活的弄成了屠宰场。 一只只本来还活蹦乱跳的鸡,被太子一刀两断。 鲜血染红了青草地,那些剩余的鸡看到了死去的同伴,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叫声。 “你们把这些鸡收拾下,送到尚食局去,然后把粮草背来,股要背着粮草,在皇宫里锻炼。” 手上沾满鲜血的李承乾微微蹙眉,他觉得非常奇怪,本来屠杀应该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不知道为何积聚在心中的郁郁之气竟然莫名其妙的一扫而空了。 这让李承乾不由的对后面的项目更加感兴趣起来。 “殿下,您背着粮草在春坊跑跑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出门。” 内侍太子一袋子粮草,他们专门测量过罗家庄粮食的重量,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搭在了李承乾的肩膀之上,“罗县男的方法固然好,但是过于怪异,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怕事……” “如何?” 逆反心理超强的李承乾瞪了一眼内侍,哼声道:“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自由,父皇除了整日让我跟着一群糟老头子读书还会做什么? 读书能治国吗? 父亲的天下,还不是一刀一枪拼下来的。 孤不好意思去与罗云生拜师,但是偷学还是可以的吧?” 众内侍面面相觑,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吧,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太子,是咱们的命不好。 “来来来,你们若是闲来无事,不如杀几只鸡练练胆子!” 李承乾一边儿倒是听了内侍的话,没有跑出春坊,不过却要求一群内侍杀鸡,这也算是李承乾内心黑暗的小报复。 一群内侍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谁让眼前这位跟农夫一样背着粮草乱草的是太子呢。 这帮人在春坊搞屠宰,太子背着粮食发疯,早有路过的宫女、太监将此事禀告了李世民。 李世民正在赶往春坊的路上,忽然遇到一个中年太监匆匆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 李世民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畏惧。 只见那太监气喘吁吁道:“是太子,是太子殿下他……” “到底怎么回事儿!?” 见内侍慌了神,李世民呵斥一声道。 “太子殿下他将春坊变成了屠宰场,要求内侍陪他杀鸡,自己还背着粮食发了疯似得在春坊奔跑。” “胡闹!” 李世民气的脑袋上青筋暴起,“杀了多少?” 那太监迟疑了片刻,低头说道:“大概百十只。” 李世民心里瞬间更加恼火了! 这太子殿下再搞什么? 他是不想做这个太子了吗? 非要闹得自己形象尽毁才成? 朕怎么就生了那么个混账儿子! 李世民感觉自己心口一阵揪痛,觉得肯定是自己杀兄囚父,遭到了老天爷的报应。 匆匆赶制春坊,李世民果然看见自己那平素里颇为注意形象的太子,性情大变,溅了浑身血不说,此时正满头大汗,浑身是泥的背着一袋子粮食在狂奔。 换做平时,在地上摔一跤,可能得难受半天。 此时此刻,这厮哪怕是摔了,竟然也要咬牙坚持爬起来,背着粮食继续跑。 一边跑,还一边儿痛呼痛快。 李世民的内心世界无比的崩溃。 混账! 逆子! “陛下!陛下!” 一群太监跪在地上阻拦,却被李世民几脚踹开,正在奔驰的李承乾见到李世民红着眸子杀了过来,竟然感觉自己不怎么害怕。 刚才杀鸡时候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依然在眼前。 他不由的想起了在自己那老实弟弟稚奴手里抢来的笔记本里记得那么一句话,叫身藏利刃,杀心自起。 见血之人,心怀无畏。 李世民心里在滴血,所以他准备用自己的拳头教训一下这个废物! “儿臣拜见父皇。” 李承乾扔下后背的粮草,似乎根本不在乎李世民的怒火。 《盛唐》正文 第87章 成效初显 第87章 成效初显 “朕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该在春坊杀人了?” 李世民一把提起了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李承乾。 李承乾幞头落地,衣服变得紧绷,并且勒的自己喘不过气来,却并未挣扎,只是坚持着挺直了胸膛,让自己被侮辱的有尊严一些。 “男子汉,大丈夫,有何不敢!待孩儿本事长成,莫说杀人,便是替父皇征战沙场,孩儿都敢!” “哦? 吾儿长进了!连杀人都敢了?” 说着李世民从侍卫手里抽出一把刀来,直接塞在李承乾手里,指着不远处的太子宫内侍道:“你去给我把他杀了!” 被扔在地上的李承乾,愣愣的看了一眼吓得尿了一地的太监,耳旁传来了李世民的冷漠的声音,“君无戏言!你若不杀他,朕便杀了你!” 李世民在战场上征伐了多少年,一旦发怒,煞气逼人。 尤其是李世民是连亲兄长都敢于砍死的人,他说他敢杀他儿子,众人竟然觉得没毛病,陛下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其实李世民只是想吓李承乾一吓,让他自己知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这般印象也好深刻一些。 谁曾想到,李世民话音落下,李承乾直接提刀走了过去。 “殿下,奴婢,奴婢……”小太监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流。 李承乾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太监的脑袋,猛地便是一刀。 李世民厉喝一声,“狗胆!你竟然真敢杀无辜之人!” 一群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独李承乾一人默默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把头发。 转身李承乾跪在李世民面前,叩首道:“父皇让儿臣杀人,儿臣不敢不杀。 然此子无辜,孩儿不忍心屠戮,便割发代首,向父皇交差。” 李承乾心想,不对啊,平素里我连拿刀都不敢,今日怎么就疯了一样去割人家头发? 虽然没砍头,刚才那一下也足够下人,李承乾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李世民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今日的太子一举一动,都与平素大相径庭,往日里见到自己发火,太子早就吓得如同雨天躲在巢穴的鹌鹑了。 今日不仅仅丝毫不慌乱,甚至还有急智处置妥当他面对的困境。 这似乎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太子该有的样子! 那刚才的小太监跪在自己的屎尿里,不住的磕头,“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太子恼火道:“什么叫做不杀之恩,刚才本宫已经砍了你的脑袋,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来人啊,将他送至朕的药藏郎那里,本宫的药藏郎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 李世民铁青的脸色逐渐褪了下去,挥挥手示意将刚才斩首的小太监抬了出去,对李承乾说道:“随朕去书房。” 李承乾立刻明白父皇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跟在李世民屁股后面。 留下春坊一众内侍呆愣愣的跪在原地,觉得此时的景象过于匪夷所思。 太子殿下胡作非为,竟然没被陛下当场处置。 这不大唐啊! 到了书房,李承乾打开门,李世民背着手,冷脸踱步进去。 此时的李承乾却有些怕了,他心里琢磨,罗云生的法子好是好,但是时间似乎不怎么持久,怎么单独跟父皇在一起,自己说怕就怕了呢? “滚进来!” 李世民在书房里厉声喝道。 李承乾立刻抬头进去,他觉得此时此刻事情已经发生了,身为杀过鸡的男人,不该怂! 甚至李承乾心里还有些许不服。 我在努力建立属于我自己的荣耀,你凭什么管我? 罗云生进了书房,却见父皇已经坐在胡床上,仍旧是声色冷峻的模样。 “儿臣,见过父皇!” 李承乾再次见礼。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依然没有散去火气,“你身为太子,一举一动都是天下臣民的典范,朕平素里要先生们教你的礼仪都去哪里了?” 一提起那些老先生李承乾就心情烦躁,他们除了教我礼仪,还能教我什么? 身为男子汉,这不能干,那不能干,一点乐趣都没有。 罗云生的法子虽然荒诞,但是我的内心却是真真正正的痛快。 想到此处,李承乾道:“那群腐儒教给孩儿的礼仪对大唐有帮助,但是孩儿更愿意有朝一日,能替父亲拿起刀剑,征服四夷!” 李世民怒斥道:“征服四夷,有无数的猛将可以使用,有无数的府兵愿意效力,你身为太子,身为国本,朕需要你去前线杀敌吗? 荒诞!” “需要!姑姑曾经亲临前线杀敌,父皇也杀过!唯独……” 李世民一脚踹了过去,“唯独什么? 你继续说!” 好痛! 李承乾感觉脑瓜子嗡嗡的,父皇这一脚真的好猛! 自己的肚子仿佛被链子锤砸了一锤子一般。 李世民嘲讽道:“就你这废物架子,还妄想替朕去征服四夷,你连朕的一脚都接受不了,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只能做人家的俘虏!” 李承乾满眼金星在地上捂着肚子抽搐了半天,脑门上都开始冒冷汗,他知道大伯是禁忌,但是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挨了一脚。 不过对于李世民的话他却完全不信服。 当下李承乾反驳道:“孩儿胆气不足,便从鸡鸭开始练胆,孩儿力气不够,便背着粮草,锻炼力气,脚力,孩儿武艺不行,就找军中将校比试。 现在孩儿还小,但只要肯努力,怎么就不能替父皇分忧呢? 人家罗云生用此法可以培养四个人才,我李承乾为什么不可以!” 李世民忽然愣住了。 我说刚才眼前的场景荒诞、血腥,但是朕却并不觉得陌生呢,合着这不就是罗云生的练兵之法么? 原来太子并不是胡作非为,他是想上进。 只是朕的宫廷岂是你胡来的地方? “你想学罗云生的法子?”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道。 “是!孩儿觉得自己并不比程家兄弟差!” 李承乾跪在地上,挺着胸脯说道。 李世民起身,走到近前,用手指点了点李承乾的脑袋说道:“你愚蠢!你可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道理? 你若是想学罗云生的本事,就正大光明的去学,这般偷偷摸摸的学,能学成什么?” “可孩儿乃是国家储君,怎么能拜一个县男为师?” 李承乾疑惑道。 李世民一甩袖子,嘲讽道:“刚才还满口腐儒,你现在这般语气,与腐儒有什么区别?” “那孩儿去拜师?” “拜个屁师!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御下,别每天只知道给朕添麻烦!” 李世民瞪了一眼李承乾,扬长而去。 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废物儿子呆在一起了,伤肝。 《盛唐》正文 第88章 奉旨当值 第88章 奉旨当值 李世民今日对太子的表现颇为满意,所以就由着他任性了这一回。 不过他觉得儿子毕竟是儿子,终究是太低级了一些。 所以他准备帮儿子一把。 “张铎!” “奴婢在。” 李世民身边儿的内侍总管把头压得低低的,不由的他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泛起了一抹笑意,“今日你去一趟泾阳县男府,告诉他那小子,莫要惫懒了,从明日起,要去春坊当值,每日在家里闲着成何体统? 真的以为朕的俸禄是那么好挣的?” “奴婢遵旨。” ……… 张铎前来传口谕,自然免不了被罗氏一通奚落,狼狈而去。 “李世民这个扣扣索索的君主,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让吾儿去当值,去连赏钱都没有!” “……”罗云生嘴里的话始终说不出来。 他总是觉得老娘的位置摆的有些偏,那可是圣人啊,您天天在家里这般编排好么? 还是说我没融入大唐,大家伙在家里骂李世民才是常态? 罗云生没有心情管老娘的,因为这道口谕意味着自己明日便要去东宫当值了。 鬼知道李世民怎么就封赏给自己一个药藏郎莫名其妙的官职。 难道太子也能生娃? 而且还是大胖小子? 需要切口,或者剖腹产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蛮让人期待的哎。 不过话又说回来,据说这位太子殿下脾气古怪,性格暴戾,自己去了,会不会被他盘一顿呢? 整整一天,罗云生都因为李世民的旨意而浑浑噩噩,觉得封建社会哪里都好,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实在是烦恼。 睡了一个起起伏伏的大梦,梦里罗云生竟然自己推翻了李唐政权,当了皇帝。 然后指挥着千军万马,将全世界统一。 世界的各种皮肤,都在自己的皇权下瑟瑟发抖。 全世界的总督,一个劲儿的将各色美人充入自己的后宫。 每日自己选侍寝的妃子的时候,都是随意在世界地图上一点,内侍便将地图册打开,里面有该区域的一排排美人的名字,自己随机从一到一百里面喊一号,便是一个绝色美人奉上。 日子真的是美滴很。 罗云生迟迟不愿意在梦中醒来,甚至在迷离间,操控自己的潜意识,让自己更快乐些。 结果却被人扯着衣袖,给生生叫醒了。 竟然是芸娘。 芸娘正盯着罗云生脏兮兮的亵渎裤看着,罗云生顿时大囧。 “芸娘,你怎么来了?” 芸娘的笑意里充斥着玩味,“东宫派了马车来接你,说你该去东宫当值了。” 狗日的。 想想刚才自己还在大梦帝国里作威作福,现在自己竟然要跟狗奴才一样去侍奉别人!罗云生心里就一阵恼火。 “不去!” “恩师,不去可不能!咱们罗家庄还得罪不起东宫呢!” 芸娘手脚麻利,侍奉着罗云生穿了官衣。 披上崭新的绿色袍服,环上银质的蹀躞,最后挂上银鱼袋。 芸娘止不住的点头,恩师越发的英朗帅气了。 罗云生感觉自己像是个卖钥匙扣的,因为这蹀躞上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从算袋、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一用用具,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走起路来,当啷当啷响,关键是这都是还是朝廷制度,官员出门必须带。 老娘还从地库里拿来一把刀,给罗云生系在腰上,说道:“这刀是你娘的嫁妆,你外祖父用过的杀敌之物,你是将门,出门需要带着。” 罗云生见这口环首刀刀柄用金凤衔环,刀鞘用鲨皮和不知名的皮革制作而成,古朴而不呆板,一看就知道比自己那口唐刀要高好几个等级。 于是,铿锵一声,将刀从刀鞘中拔出,却见这把刀养护得体,依旧散发着寒芒。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挥舞了两下,只听空中嗡嗡作响,气的老娘猛踹了一脚。 “混账!在家里动刀作甚,要是真有本事,就砍了李二!” ――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哎,就算是手里握着宝刀,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宫中,我都屁都不是啊!不行,我要反抗,我要挣扎。” 趁着芸娘不注意,偷偷的摸了一把芸娘的素手,羞的芸娘面颊微红,低着头半响不敢说话。 “娘,我走了。” 张铎就在门外等着,一见罗云生出来了,立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嘻嘻道:“泾阳县男,老奴见你一面,便觉得你俊朗不俗,若天上的星君下凡,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泰,老奴欢喜的紧啊,咱们赶紧去东宫当值吧,再晚可就要迟了。” 起床气之下,罗云生还是很傲娇的,只是对着张铎冷哼了一声。 这群狗奴才,可不是好东西。 张铎命人催动马车,自己则面带微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罗云生说道:“昨日,太子殿下取县男之法练武,果然胆气横生,陛下很是震怒呢!” 傻比! 老子是养鸡场的活干不过来! 你瞎叽霸学什么? 在皇宫里杀鸡? 你真的当皇宫是养殖场么? 魏征那老东西也不去觐见? 耳朵瞎了? 还是有了羽绒服,不愿意张嘴了? 还有你这个老东西,陛下震怒,教育儿子,你跟着开心哥锤子? 却听那张铎继续笑着说道:“可是咱们家太子殿下,应对得体,有理有据,最后陛下不仅不生气了,还允许殿下在春坊继续练武呢。 这不陛下把您也叫去当值了吗?” 听这老狗这么一说,罗云生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 狗日的李二,李治的时候,还有个他誊抄的兰亭集序,到了李承乾这里,就成了行政命令了? 老娘骂得对! 罗云生手腕碰了碰腰里的刀,觉得自己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不行,不行,太残忍了。 罗云生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心里落差太大,很有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立刻对张铎说道:“张公公,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本县男忽然觉得腹部胀痛如刀割,怕是昨日吃坏了肚子。” 张铎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哎呦,瞧瞧奴婢这耳朵,一定是被陛下抽坏了,怎么听不清楚爵爷您说啥? 爵爷!您大点声!” “我操你妈!” 罗云生大声喊道。 “您想吃瓜?” 张铎先是一愣,旋即再次如沐春风,“爵爷说笑了不是,冬天要是有瓜可以吃,老奴愿意把脑袋割下来给您当球踢。” “那先写个契约吧。” 罗云生骂道。 “您想吃鸡嘛又?” 张铎继续打岔道:“鸡您家不是有的是嘛!” 《盛唐》正文 第89章 太子的御下之术 第89章 太子的御下之术 “县男,到了。” 张铎不管不顾推着罗云生下了马车,罗云生看着周围的高墙,铺满白雪的柳树,觉得就像是进了迷宫一般。 看景色布置,应该是东宫。 妈的,将来自己当了皇帝,千万不能让儿子住这种环境,跟监狱差不多,时间久了不得把孩子逼疯了? 咦? 我最近怎么总是有这种想法? “见过药藏郎。” 一群内侍给罗云生行礼。 “嗯,我先去拜见陛下,等不忙了,再来找你们玩哈!乖!” 罗云生正要开溜,一个内侍却站了出来,“陛下有口谕,他很忙,没时间见您的。” “嘿嘿。” 张铎呵呵笑道:“爵爷,您就老老实实当值得了,何必为难我们一群奴才呢。” 罗云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李世民是铁了心不想给钱了,万恶的封建社会,你李世民怎么不欺负世家呢? 欺负我们罗家孤儿寡母做什么? 跟没卵子的货呆久了,就这点囊气了? 一路由张铎领着,进了东宫,无数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不远处还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这哪个是太子殿下? 只听其中一个锦袍少年道:“也不过如此,练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挑战某!你不要以为某会让着你!武者之道,在乎一心一意。” 另外一个少年道:“不要你以为就你敢见血!某昨日杀了一头猪,觉得武道之气灌体,具体父皇的境界已经不远了。” “你放屁!孤才是最像父皇的孩子!” “你放屁!本王才是!” 两个少年都颇为狼狈,手中的木刀让二人都受了些轻伤,直接蹲在演武场,其中一人指着张铎喊道:“张铎,你个狗东西躲什么呢? 你说我们两个谁更像父皇!” 罗云生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不可直视。 太中二了。 李世民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两个这么崇拜? 他是会挣钱? 还是会作诗? 就连打仗这些年都不曾亲临前线了,就这么个宅男,也值得你们崇拜么? 你们崇拜崇拜某不香么? 张铎哪里敢轻易回答这道送命题,踯躅了半天,惹来另外一位皇子不快,“狗东西,你敢不答,今日便废了你!” 张铎无奈道:“二位殿下俱是陛下血脉,皆是龙子,自然都像圣人!” “放屁!” “他哪里像了!” 罗云生小声说道:“张公公,要不让他们兄弟俩继续打,咱们先去一边儿休息,这是人家家务事,咱们没必要掺合。” 张铎苦着脸道:“爵爷,主人不发话,做奴才的哪里能走!” “他们还是孩子!你瞧瞧那二杆子样,我瞅着还不如李泰呢都。” “县男慎言!那是小主人!” 张铎吓得魂不附体,但他也知道,李世民请罗云生来,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却也是行教育之事,人家八成是要做太子老师的。 骂两句应该的,换成脾气暴躁的李纲,此时可能拿棍子追着打了。 两人低头私语,其中一个华袍皇子看的清清楚楚,将一件宫廷版羽绒服披在身上,明显是经过宫廷的剪裁,还多了修身的功能,指着罗云生说道:“你便是泾阳县男吧。” 罗云生毫不犹豫,立刻作揖行礼,“臣罗云生,见过二位殿下!” 二位皇子互相呲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对方,好像很嫌弃对方碍眼的样子。 其中一人道:“罗云生,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一个难题,陛下是让你老教导皇子的,你选谁?” 声音冰冷,格外的幽深。 张铎这条老狗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在说,狗东西,你也配日杂家的娘亲。 现世报了吧。 罗云生道:“要说实话么?” 其中一位皇子道:“自然要说实话!对待皇家,你还要有所谎言不成?” 罗云生道:“二位殿下皆器宇轩昂,贵气逼人,臣虽然只是初见,却也觉得如春风扑面,浑身舒泰。” 张铎立刻警惕的看了罗云生一眼,这厮好不要脸,学习某的本领。 今日其中一位殿下,其实是被太子请来做帮手,故意刁难罗云生,给罗云生一个下马威的,只是没想到打着打着出了火气。 不过被请来的皇子倒是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遂开口道:“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让你选你就选。” 他们自诩手段高明,罗云生心里却忍不住嘲笑。 两个中二的废青。 你们这群喊着金钥匙长大的废物,论智力永远比不过我们这群白手起家的草根。 罗云生一本正经的说道:“二位殿下俱是人间英才,若是说让臣教导,那有些言过其词了。 毕竟臣还年轻,也不似朝中老臣那般经历丰富,学识绝伦。 说到底无非是互相切磋,互相学习而已。 不过臣懂得一些观龙之术的皮毛。 不知道二位殿下想不想听?” 李承乾本想让弟弟配合自己来一出下马威,让罗云生老老实实教育自己,谁曾想到这厮说话不仅好听,反而让人非常感兴趣。 就连另外一位皇子,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罗云生。 李承乾忍不住打量着罗云生说道:“什么叫做观龙之术?” 罗云生定了定神,好整以暇道:“圣人虽御极八方,但眼下四夷不宁,不少人说这是大唐的气数,但臣观甘露殿龙气充盈,紫气萦绕,气冲星河,想必不出几年,便能让四夷臣服,尊圣人一声天可汗。 这还不算,我大唐在陛下的英明决策之下,势必会民殷国富,安居乐业,为世人称颂。” “天可汗?” 二位皇子微微一愣,不得不说,孩子都是崇拜父亲的。 听到天可汗三个字,两个孩子都觉得凭借他们的一声努力,都未必追得上父皇的。 李世民开创了贞观盛世,但是也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那就是砍死了他的亲大哥,这让手底下的儿子们,大小就觉得他们将来也可以学习一下父皇,去那个位置上做一做,证明他们才是最好的。 而罗云生的话,恰恰给了他们莫大的压力。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做到父皇那个位置,能比父皇做的更好么? 李承乾忍不住问道:“你说父皇那么好,那么好,那我们呢?” 罗云生拍了拍胸脯,“二位殿下俱为龙子,自然会沾染陛下的龙气!不过眼下来看,却势必无法追得上陛下的。” 二人皆是少年,对于别的的不认同,自然非常不满意,在他们看来,他们终究有朝一日,会超越父亲的。 “你放屁!我们尚未长大成人,一切都是未知,你如何得知我们追不上父皇的脚步?” 罗云生心里得意,嘴上却诚恳道:“隋末失德,百姓流离失所,枯骨暴野,太上皇据关中而创江山,陛下在疆场之上浴血奋战,身披数十创且不退,方有今日大唐之锦绣山河,如今治理江山,陛下与诸位相公一起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从不懈怠,方有今日盛世之景象。 更为难得是,陛下除却仁义爱民之外,更能知人纳谏,如魏征、高季辅这样的镜臣比比皆是。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俱有之景象,焉能不为圣君? 二位殿下,如今虽年幼,却有优渥之环境,大唐如云猛将、贤臣俱可为二位殿下之老师,可二位殿下却不能为所用,如今沦落到要从一个小小的县男这里学习知识,二位殿下不以为耻也就罢了,还要刁难一个小小的县男,这般做派,有一丝圣君的样子么? 二位殿下又如何追上陛下的脚步呢? 臣惶恐进谏!” 妈的,搞定不了你们两个小屁孩,我在东宫还不得天天受气? 见二位殿下沉默不语,罗云生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二位殿下,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还要臣继续说下去吗?” 其中一位被李承乾请来的皇子,终究是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指着罗云生说道:“孤便是蜀王李恪,这位是孤的皇兄太子李承乾。” 罗云生连忙拜倒:“臣罗云生见过二位殿下。” 李承乾摆摆手道:“你且起身,你是陛下请到宫中的老师,无须见孤行礼,孤只想知道,若是我们悬崖勒马,便能追上父皇的脚步吗?” 罗云生干脆道:“不能。” 二位皇子皆一脸沮丧之色,罗云生却异常诚恳道:“追不上是追不上,但不追就是傻子!大唐的江山终究有一天,会交在你们手里。” 罗云生能看得出,两位皇子眼神中闪烁的光芒。 其实他觉得他的内心也非常激动,因为他觉得大唐应该是他的。 《盛唐》正文 第90章 交个朋友 第90章 交个朋友 “学生李承乾。” “学生李恪。” 拜见老师几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被罗云生阻止,“二位殿下,切莫折煞在下,我还年轻,也没什么才学,不过我喜欢交朋友,若是二位殿下不嫌弃的话,我们不妨交个朋友,年轻人之间互相学习是应该的。 当然做我罗云生的朋友好处颇多,比如泾阳县首富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钱随便花,火锅鸡随便吃,羽绒服随便穿,雪巾……” 李承乾和立刻愣了愣,听到朋友二字,他们都颇为心动。 因为他们自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环境里,别人都是对他们阿谀奉承,老师清一色的严苛教导,他们根本就没有朋友。 甚至他们还从书本里领悟到君心四海,孤家寡人,根本不配拥有朋友的道理。 说着罗云生还从蹀躞里拿出芸娘塞给自己的几块自己熬制的奶糖,用硬皮纸包着,拿出来几块递给了二人。 二人不知何物,学着罗云生的样子塞进嘴里,用舌头舔舐,顿时有一股甜意和奶意充斥着口腔,罗云生笑着说道:“二位殿下大富大贵,却未必吃过这种乡间小玩意,这便是某送给二位殿下的见面礼了。” 李承乾和李恪二人哼唧哼唧的从舔舐到咀嚼着奶糖,顿时觉得有个朋友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起码可以互相分享属于自的好东西。 李承乾率先道:“孤认你这个朋友了。” “李歆,送我好朋友铜五百緍!” 侍奉在一旁的小太监李歆明显是李承乾心腹,闻言道:“殿下,咱库里就剩下这点钱了。” 李承乾骂道:“混账!即便是借,也要送给孤的好朋友!速去!” 罗云生听见五百贯三个字,顿时眼睛里神采连连,几块奶糖换五百贯还是挺直的。 李恪在一旁也不肯落后,“好朋友,我送你一批蜀马吧。 你们罗家庄多是妇人,骑着这种体型较小的马反而方便一些。” 罗云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大方了,跟吝啬的李世民完全不一样啊。 虽然好朋友三个字比较刺耳,可是这样的土豪朋友,真的是越多越好。 罗云生故作羞赧道:“我只不过是拿出一些不值钱的奶糖,二位殿下却送我那么贵重的回礼,我受之有愧啊!” 李承乾本来被弟弟比下去,心里有些不舒服,听闻罗云生的话,立刻反驳道:“朋友之间,何须在乎贵重与否,心意到了即可。 是不是三弟。” 李恪神气活现道:“自然,好朋友之间不需要讲金钱,只需要讲义气。” 罗云生拱手道:“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此时李承乾早已忘记给罗云生下马威的事情,反而一脸喜欢的看着罗云生,现在他有些讨厌自己三弟了,这是父皇给某请来的先生,你在这里赖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走? 不过李承乾也知道,罗云生的时间非常宝贵,等到人家下值就要回家了。 再见面还有等一晚上。 所有有些迫不及待道:“罗云生,你那练兵的方法虽好,但是本宫觉得也有些漏洞,咱们大唐是有骑士的,父皇常说,骑兵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兵种,为何你的练兵之法中却并不提及骑兵呢?” 骑马? 罗云生一听,顿时有些烦躁。 历史记载,李承乾就是骑马摔断了腿,成为瘸子。 慢慢的变得心里阴暗,最后还起兵造反,丢了继承权的。 这是个坑,我得拒绝。 李恪一听骑兵,就很兴奋,对罗云生和李承乾说道:“大哥,云生,我那里养了些马,不如我们一起骑马狂奔吧。 听说朱雀大街的赛马也是你们主持的,一项是最火热的项目。” 李承乾听说骑马也很兴奋,连连点头,拉着罗云生的手就往李恪府上走去。 那被罗云生痛骂的张铎本来还想看热闹呢,结果看着三人有说有笑的走了,顿时脸色都变了。 不是殿下,您就是这样完成陛下给您交代的任务吗? 您的御下之术呢? 怎么转眼间变得跟兄弟一般亲热? 他心里惊疑不已,却是不敢犹豫,去找李世民汇报去了。 李承乾一行人早就忘了张铎,李恪对随行的太监说道:“去,让下面人准备几匹骏马,本宫要与兄长和云生兄弟一起去朱雀街纵马!” 几个因为罗云生宰了好久鸡的太监们本来还想看罗云生被殿下制服的热闹事儿,谁曾想这几个人一下子变成了朋友,一个个面露失望之色。 倒是有个太监对李承乾说道:“殿下,孔先生已经在书房等了一炷香了,奴婢怕您再不过去,他要责罚您了。” 李承乾一想到孔颖达,恼人都疼。 他跟李纲比起来,有个要命的优势,就是身子骨很棒。 而且脾气很暴躁,有什么火当场发出来,自己气不病他。 烦恼哦! 一脸愁苦之色的李承乾对李恪和罗云生说道:“你们两个先等我一会儿,我想办法在孔先生那里脱身!” 说着,一路小跑赶去上课,颇有几分上完这节课,明天是周六的气势。 罗云生心里松了口气,心想骑马,不得折腾死我。 万一我见证了你摔断腿,李世民不得斩了我? 我只是个卑微的小县男,承受不起这般责任。 李恪也苦笑道:“我这兄长,背负着父皇的万千希望却不自知。 若父皇这般培四弟,他一定能美的笑疯了。” 罗云生笑着问道:“殿下,你不羡慕太子么?” 李恪直言道:“羡慕个屁!我虽然一直想着有一天能追随父皇的脚步,但是一想到若是每日跟兄长这般辛苦,也是觉得很没意思。” 说着李恪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不过得感谢你。 先前我这兄长太过于让人厌弃,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不过现在好了,自从学了你那杀鸡、背粮、与老卒比试之后,我这兄长成长了许多,有男人味了,也勇敢了许多。 不然我才懒得帮他。” 罗云生笑道:“那殿下就更不该让太子骑马了。” 李恪一脸疑惑道:“骑马会让男人显得更威风,更有男人味不是吗? 况且不骑马如何亲临前线,指挥战事。” 罗云生笑道:“太子乃是千钧之躯,之前又没学过骑马,贸然骑马何其危险。 就算是要骑马,也要一步步来,毕竟论教徒授艺,臣才是行家。” 《盛唐》正文 第91章 飒爽英姿 第91章 飒爽英姿 “云生兄,你想怎么办?” 李恪问道。 罗云生按着母亲赠给自己的环首刀,忽然想起之前在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上看到的一段文字,朱标曾经在老家安排兄弟们军训,所以在兄弟们中的威信最高。 罗云生说道:“若是这般这般该如何?” 李恪思索了一番之后回道:“只是不知道父皇会作何反应?” 罗云生努嘴道:“听话的好孩子,未必能成就大事。” 李恪立刻颔首道:“那你指挥人做事,我去找人。” 罗云生点点头,一群内侍自然不敢不听从罗云生的命令,按照罗云生的安排做准备工作。 到了正午时分,李承乾打着哈切,睡眼惺忪的从书房走出来,今日想要逃跑的计划失败,老头子盯得太紧,导致他现在困得不成样子。 他忽然记起,自己约了三弟和罗云生一起去朱雀大街纵马,立刻问内侍道:“李歆,我三弟和罗云生呢?” 李歆垂头道:“在外面等着呢。 不过罗县南不知道在准备什么,在外面用朱砂划了好多条线,看样子像是要做法。” “走,去看看。” 李承乾心里非常好奇,看着罗云生正指挥着宦官对着他的演武场大肆布置,就问道:“云生兄,咱们不是要去骑马吗? 你这是在做什么?” 罗云生笑吟吟道:“骑马是属于练兵中比较高级的事情,殿下现在连走都没学会,就想学跑,这有违练兵之道。” “什么?” 李承乾有些搞不懂了,“这骑马明明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啊。” 只听罗云生继续说道:“一个人骑马确实简单,但是想要练骑兵,首先我们需要场地、优良的战马、马具、马夫、教官这些都需要完备,不然根本就练不成骑兵。 殿下若是想要学习兵法,要从最基础的地方一步步做起。” “初级的有什么难度? 你那个杀鸡,本宫早就玩腻了。” 李承乾郁郁道。 面对李承乾的郁闷,罗云生淡然道:“哦? 殿下觉得臣那个杀鸡之法太过于简单,玩腻了,那其实连臣练兵的皮毛之术都算不上,要不让殿下做个简单的?” 因为之前做销售,几乎每隔半年时间,老板都会拉着他们去军训,美其名曰锻炼身体、磨练意志,那些退伍的老兵每一次都把他们往死里折磨。 最坑人的是,还要不断的洗脑。 “殿下看我这个动作。” 说着罗云生双腿夹紧成四十五度,身体前倾,双手自然下垂搭在裤缝上。 “这是什么动作?” 李承乾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看着罗云生做了一遍,就学的有模有样。 只是李承乾非常好奇,他不知道这种动作到底有什么含义。 罗云生信心满满地说道:“这叫做拔军姿,嗯,殿下莫要小看了这站军姿,每日站上一个时辰,不仅精神抖擞,时间长了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气神,此乃吾父罗家军不传之秘,这军资拔得好,军中一切要领都能练好。” 其实罗云生知道皇室成员的习惯,一个个好吃懒做,真的让他们吃苦他们吃不了,所以罗云生牺牲李承乾明白,军伍不是杀几只鸡,就能成长起来的,希望他们理解军队的苦,自然而然的知难而退。 他可不愿意每天一大清早起来,冒着寒风,穿着羽绒服,往长安跑,多累啊。 罗云生简单的介绍了拔军姿的意义,李承乾立刻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再来点别的姿势,让本宫一并学会。” “谁让你动的? 军资讲究正、三平、三挺、两平、两贴、一顶,你若是真想学,讲究不动如山,没有教官的命令,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想要动亦或是说话,就喊报!” 罗云生围着李承乾转圈,嘲笑道:“殿下,算了吧,您是金枝玉叶,何必学我这个小小县男的微末之学? 辛苦不说,还会让您感觉到屈辱感,宫中的女子不美么? 宫中的美食不香么? 那些宦官的阿谀奉承不舒服么? 何必非要找罪受呢?” 罗云生却不知道,此时的李承乾到底有多中二,满脑子将来要超越他的父皇。 别人越是说他不行,他的逆反心理,越刺激他努力。 任凭罗云生如何奚落,他就是纹丝不动,额头上出汗,就喊报告擦了擦,时间久了腿肚子一个劲儿的打颤,就是不停歇。 罗云生心想,“嗯,应该是第一天觉得太新鲜了,明天起不来床就老实了。” 怕这家伙把腿站瘸了,中间休息了四五次,每次大概休息十分钟,不用罗云生自己开口,李承乾就自己跑到雪地里站着。 恍惚间,天地都黑了,宫里点燃了一盏盏宫灯。 罗云生都在树边儿上看困了,罗云生摆摆手道:“殿下,可以了,下官都要下值了。 哎,也不知道药藏郎的工作怎么办,时间都在您身上荒废了。” 李承乾却道:“云生兄,别走,别走,我觉得我在变强!再练一会儿,谁能想着,这站着也有那么多敲门!本宫真的是大开眼界。” 罗云生头大,他觉得李承乾可能有自虐倾向,于是死也不肯,“明日再说,这军姿不是一日便能成的。 还有殿下,晚上记得找几个宫女给你舒筋活血,我说的是真的按摩,不是上床的那种,你可明白?” 翌日,罗云生死活不肯去当值,却再次被张铎驾着车拉倒皇宫。 “张公公,你要不请太医给太子殿下看看脑袋吧,我怀疑他有脑疾!我不想每日陪他吃苦!” 起床气爆炸,怨念爆表的罗云生抱怨道。 张铎冷笑道:“罗县男,你可知道,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要告诉圣人的。 你就不怕杂家告你黑状,让你吃挂落!” 罗云生瞥了张铎一样,直白道:“去去去,被陛下责罚也无妨。 太子这脾气太倔强了,耽误我私人时间。 我是干大事的人你懂么? 我不想做太子的私人教师,天下无数百姓还在等着我。 我每耽误一分钟,就有可能千万百姓挨饿。” “我觉得该看看太医的是县男您吧!这天下万事,还有比巩固国本更重要的么?” 说完这句话,张铎不愿意被罗云生碎碎念,至极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张铎作为奴才,很难理解罗云生所谓的时间问题,在他看来,臣子或者奴才,时间不都是主子的吗? 要时间做什么? 见这厮陷入了沉默,罗云生只能默念,“狗日的李承乾,赶紧放弃吧。” 《盛唐》正文 第92章 立军威 第92章 立军威 罗云生行至东宫正门,便见那李歆早早的翘盼着,“泾阳县男,您终于来啦,殿下早就带着人等候着呢。” 当他进入演武场,便看见李承乾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背影宽阔,对面则是一群孩子,从李恪、李泰到李佑、李治甚至李福,李世民家里的十个小家伙都在。 李承乾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弟弟们,说道:“愚兄乃是为诸贤弟身体着想,让尔等身躯威武雄健更似父皇,故恳请我好兄弟罗云生不辞辛苦传下技艺,谁若是怂了,谁若是觉得自己不配做父皇的儿子,谁就赶紧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本宫丢不起这个人。” 一群皇子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站在李承乾面前,一脸懵然,不过毕竟是太子的命令,又不敢不从。 李治觉得今日之兄长,严肃过甚,不似往日的和善,心里很是委屈,有心想要逃离此地,但却忽然看见悠悠而来的恩师,仿佛见一轮明日从东方升起,整个人忽然便有了精神,四肢百骸也莫名有了力量。 “某是恩师真正的嫡传弟子,可不能给恩师丢人。” 李治自我激励道。 李歆弯着腰,在一旁小声伺候着,“殿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孔先生那里点卯了。 不然孔先生又要打您手板。” 李承乾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真烦人,本宫这就去,云生兄,辛苦替孤操练操练这几位弟弟吧。” 说着不待罗云生拒绝,便自顾离去,嘴里还嘟囔着,“这么长时间了,这老东西怎么还不病,听不懂本宫的暗示么?” 罗云生心里不住的摇头,觉得李承乾绝壁是个大坑货。 暗示老师生病? 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你怎么不直接下毒? 罗云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治,小家伙很累,脑门上都是汗,双腿不住的打颤,但是表情坚毅,一副死拼到底的架势。 罗云生点点头,这才有点自己亲传弟子该有的样子嘛。 不过身体确实有些亚健康,吃肉吃得明显是有些肥了最近。 看着眼前这一排圆滚滚的小胖子,罗云生觉得这个所谓的军训队,可以改成李唐减肥班了。 对于李承乾的交代,罗云生还是很上心的。 军训之事,毕竟是自己的主意,若是做不出成果,砸的可是自己的脸面。 罗云生眯着眼睛,眼睛里面闪烁着谋划,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莫要听太子殿下的,想回去就回去,这军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练不好还挺丢人的,要我说早回去不如晚回去。” 李恪一脸错愕地看着罗云生。 此事可是你交代的,怎么此时苦口婆心的劝大家返回的也是你? “真的,不是本官打击你们。” 罗云生继续加码打击众人,“你们看看你们自己那软绵绵的样子,有一点精气神么? 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等太子殿下回来了,还少不了一番训斥,这是何苦来哉?” 听了罗云生的话,李恪却是急了,“云生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我父皇的孩子里,就没有一个你能看得上眼儿的?” 李恪话音落下,在场众多皇子脸上皆是浓郁的忿忿之色。 虽然他们不敢对太子抱怨,但是对于罗云生一个小小的县男却并不如何看重。 罗云生心里想了想,李世民的儿子们,到底都是什么成色,我罗云生不比你们清楚? 尤其是你,我连你埋在哪里都比你知道得早。 须臾之间,罗云生心里有了个念头,便道:“诸位殿下恐怕对我的话都不服气,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 不仅仅是李恪,在场的皇子都颇感兴趣。 只见罗云生道:“就赌你们能不能坚持到太子殿下归来,如何?” “好!我替兄弟们答应了!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兄弟每人愿意拿出五十贯通宝!” 李恪很是直接地答应了,他平生素来自傲,他不认为昨日兄长都能坚持下来的事情,他李恪和其他兄弟做不来。 罗云生蔑视的看着众人道:“蜀王殿下,您觉得我罗云生是那种缺钱的人吗?” 李恪挠挠头,不禁苦笑道:“若是我们输了,那就……” “那就去我们罗家庄免费教我们庄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输的人每人教半月,不能半途而废。” “若是你输了呢?” 李泰发问道。 “若是臣输了,诸位殿下尽可以唾辱面,臣当迎风干之。” “善!” 众人跃跃欲试,唯独李恪和李泰听闻罗云生的话之后,有些犹豫,觉得这是个深坑。 罗云生笑着道:“二位王爷若是怕了,就算了吧,我们罗家庄也不缺先生。” 李泰刚想开口,李恪却怒气横生道:“云生兄,莫要看不起人,李家的儿郎,还不会写怕字呢。” 李佑等人也纷纷呐喊,“小小的泾阳县男,能有什么本事,还能难倒我等不成?” “你若是做的,我们便都能做的,做不到的是小狗!” 年纪最小的李福喊道。 “一个小小的县男,也敢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勇气!” “好!君子一言!” 罗云生却不管那些嘲讽,看着一群激动的小皇子,心里有些暗暗想笑。 不过此时的局势,由不得他不严肃些。 “快马一鞭!” 众皇子齐声喊道。 罗云生代替了李承乾的位置,站在队前,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所谓军姿的要领,诸位殿下可要听仔细了。 两脚分开,呈一个大致臣演示的这个角度,大拇指就是最短的这个手指,要贴于二指,双手自然下垂贴紧,手不能放松,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两肩向后张。” “大家要注意体内的气,气要分三股,一从丹田顺两股向下,使两股挺直夹紧如柱,双脚要虎虎生威,紧紧抓住地,有一种将大地踏裂的感觉;一从丹田向上,分散至两肩与头顶,使肩平头正顶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视。 一收腹提臀,护住身体,使身体如钢铁一般坚固,否则腰部软弱上下不直。 能将体内的气和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骨骼最佳的协调兼顾,将气与力完美地舒展,形成了一体最大的合力,站成一棵挺拔的劲松,形成五点一线。” 众人学着罗云生的样子,一一站好,身姿挺拔,虽然军姿算不上标准,但也有模有样,罗云生心里微微一惊,“不愧是皇家子弟,这营养确实不错,这站军姿若是换做普通人家的孩子,怕是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得趴下一片。” “还有这意志,也非寻常人家之子,忍耐力不错,看来李氏的教育,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垃圾。” “蜀王站着真的好挺拔啊!” 路过的宫女忍不住对于此处小声议论。 “妈的,长得俊俏就是沾光,不过老三是真的强!” 李泰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同时忍不住看向罗云生,心中还有些许得意,“云生兄,有好事儿不找我,这次吃大亏了。 这次让你也知道知道,我们李氏也是人才辈出的!” “恩师肯定不知道,三哥可是在军中锻炼过的高手,军中的宿将都曾夸奖过三哥的才华,更何况三哥每日在府里磨练武艺,就算是我们都输了,三哥也一定能给我们兄弟找回面子,这一次恩师怕是栽了。” 李治的眼神飘忽,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恩师一会儿怎么找回面子。” “恩师的身子骨,我是知道的,弱不禁风的。” 李治心里猜测,“估计用不了多久恩师就会认怂!可是那样一来,恩师的威望何存,毕竟一定程度来讲,恩师是父皇请来教导太子的。” 只是不论是李泰,还是李治都没有想到,罗云生在巡视完众人一圈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做了个非常标准的军姿。 “怎么可能? 这还是那个每日要大师兄伺候的惫懒恩师吗? 我不在的日子,恩师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治的瞳孔猛地一缩,哪怕是他知道恩师有些本事,但是也没想到恩师会这么强。 自己也算是练武半年以上了,可是这军姿根本就站不好,仿佛柔和的风一吹,自己就能跟落叶一般飞上天上去。 “哼!” 李恪闷哼一声,双腿不住地使力,没办法,在李恪的感官中,这军姿对于腿和后背的要求真的非常高。 一炷香后,一群皇家子弟能站直身子的,不超过三个。 半个时辰之后,即便是李恪也控制不住身体,跪在地上猛烈地喘着粗气。 他悄悄望去,只见罗云生依然表情淡然的站着军姿,在原地一动不动。 “完蛋!” 众人心往下一沉,万万没想到这罗云生竟然这般厉害。 不由得,纷纷开始打起退堂鼓来。 哪 怕最不懂武艺的李福,都能看得出三哥完全被罗云生碾压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去罗家庄教书育人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众人脑海闪过。 “殿下既然坚持到现在,不如我们披甲如何?” 罗云生摆摆手,立刻有内侍搬来早就让太子准备好的唐十三甲中的锁子甲,明光甲肯定是不敢用的。 不过锁子甲也不轻,罗云生之前称重过,大概有三十斤。 罗云生站在原地,任由内侍穿戴铠甲。 之后,依然站在原地,气势如虹,纹丝不动。 “本宫也来!” 李恪脸色已然变了,但是却咬牙坚持,罗云生的强大,给了他一种不可战胜的感觉,但是他不愿意退缩。 只是待内侍给他穿戴完毕之后,他站立了没有二十息,便直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罗云生再一次站在原地,半柱香,纹丝不动。 一群皇室子弟完全看傻了眼。 谁也没想到,罗云生竟然这般轻松地赢了蜀王李恪。 “连三哥都不是对手,那岂不是我们都比不过罗云生?” 众人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难怪程大他们一战成名,罗云生真的是高人啊!” 众人接着变得非常释然,对罗云生也越发的佩服。 《盛唐》正文 第93章 我为什么会有大胆的想法 第93章 我为什么会有大胆的想法 李承乾对于罗云生的赌局还是非常赞成的,不过具体能不能行,还要看李世民给不给面子。 反正罗云生用小本本将这些小皇子姓名都记录下来,签字画押,他们现在都欠着自己一桩因果。 而罗云生发现,当教官真的可以让人变得开心快乐,每日天未亮,就赶往东宫,在李承乾不在的时间,监督一群苦命娃站军姿,不过以罗云生惫懒的性子,肯定不可能天天在场,也有些时间躲在家里睡懒觉。 罗云生也算是见识到了皇家子弟的任性,虽然不着调了些,但是却很要强,只要是能咬牙坚持的,就绝对不会退缩,尤其是李恪,数次因为严格自我要求,而摔倒在演武场,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这一天,罗云生刚起床,芸娘伺候着罗云生穿衣,正要偷偷摸摸的调戏下芸娘姐姐,田猛却冲了进来说道:“郎君,夫人让您暂缓去东宫当值,说有些事情要交代。” “老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莫非跟宫里人还有话说么?” 田猛瓮声瓮气道:“郎君,老夫人,老夫人说,听说最近你在东宫训练皇家子弟武艺,似乎有意参军入伍,她老人家甚是担心,所以想打你一顿出出气了。” 老娘怎么会这么想我? 身为您老人家的儿子,我现在混成什么脾性,您心里不清楚吗? “跟我娘说,我已经走了。” 罗云生心里惴惴不安地说着,眼神却四处向窗外瞟去,生怕老娘从某个位置忽然蹿出来,给自己当头一棒,上演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伦惨剧。 田猛犹豫了半响才说道:“其实小人觉得郎君若是想去战场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带着某,某的本事还算可以,起码可以给郎君挡箭簇的。” “……” 罗云生瞪了田猛一眼,骂骂咧咧道:“你疯了!罗家就我一根独苗,我去个屁战场。 若是我训练了半天李氏子弟,最后还需要我自己上战场,那岂不是说明我白忙活了一场?” 说着,抬腿就走,还不忘嘱咐一句,“长点心眼,别让我娘套出话来。” 可刚出门口,老娘从天而降,给自己当头一棒,罗云生从脊梁骨到天灵盖感觉到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软绵绵差点摔倒在地的儿子,罗氏反而放心了,用先前罗云生骂田猛一样的语气说道:“李二真是瞎了眼,让你去教导太子。” 罗云生被老娘拦住去路,颇有些无奈,只能退回房间,坐在胡床上,一脸无奈道:“娘,儿要上进,儿要去当值。” 罗氏冷笑一声道:“屁的当值,你真的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每日是如何在东宫游手好闲的?”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游手好闲,是本领获得了尊重。” 只要儿子没有入伍的心思,干什么罗氏都不管,不过她明显想起了什么,说道:“娃,娘听说前些日子,你在库房里,取了三十五万緍?” “嗯。 花掉了。” 罗云生在老娘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因为娘亲揍自己的时候,不会理会自己的爵位和官职。 “钱花哪里了?” 老娘瞪大了眼睛,“三十五万緍可不是小数字。” 罗云生很是随意道:“没啥,买了些无主的荒山,一座山便宜点的几百贯,贵点的也就几千贯,娘,孩儿现在绝对是大唐拥有大山最多的男人。” 罗氏感觉身子开始发抖,这感觉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这种荒唐儿子,不打死留着还有什么用? 她还想着家族忽然有钱了,将来罗氏一族可以过上些好日子,见罗云生又动了钱,她还以为有什么新的投资。 谁曾想,这厮竟然用来购置无主的荒山。 罗氏的手高高举起,悬在半空中停了半响,终究是没落下来。 她一脸痛苦之色,“娃,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你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娘还是那句话,山珍海味陪你,上街要饭伴你,你只要别后悔就成。 实在不行,娘还可以在自己家山上打猎。 我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将你教成这么个荒唐样子。” 母亲还从未这般伤心地哭嚎过,心知不妙,安慰了几句,连忙拔腿而走。 来到东宫,却见李承乾这边儿已经开始军训,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孩子们已经不是简单的站军姿了,而是拿着特制的木枪,进行刺杀训练。 一见到罗云生到来,李承乾喜出望外道:“来,替我训练一会儿,本宫看着他们出刺,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想要亲自下场。” 看着李承乾激动的模样,罗云生摇摇头笑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上课的时间到了,你不去孔先生那里读书吗?” 李承乾得意道:“云生兄,你怕是不知道吧,自从经历过这军训之后,本宫每日这精气神仿佛使不完一样,便是孔先生的课也能听进去,权当是放松身心,结果你猜怎么着? 先生夸我进步神速,再过三年差不多就可以出师了。 今日还特意给我批了假期,说身子骨不舒服,要休息两天。” 说着,也不管罗云生同不同意,便自己从侍卫手里拿过一杆长枪,站在队伍中。 李恪还挺麻利地往后让了一个位置。 “来啊,拿出你往日的气势来。” 罗云生无奈地耸肩,觉得李家人大多数都是受虐狂。 那么来吧。 罗云生是个极其负责的人,要么不做,要么便做到最好。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销售圈子混得如鱼得水。 而李承乾自从在罗云生的军训中得到好处,更是变得孜孜不倦,罗云生说往东就往东,绝不迟疑。 罗云生的号子声,响遍了东宫。 别说,这群孩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确实长进了不少。 虽然只有一排小家伙,愣是刺出了枪林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负责喊号子的罗云生额头都是汗水,年纪小一些的皇子,更是四肢颤栗发麻,但太子领队,他们只能咬牙坚持。 “杀!” 皇子们整齐的号子,掩盖了皇后凤辇停驻的声音,罗云生眉头一皱,这皇后怎么来了。 嘴里的号子没停,罗云生的眼睛却细细打量,一位华服高贵、仪态万千的妇人从风辇上走下。 看凤辇的规格。 莫非这便是长孙皇后? 这绝对是自己见过世间最美的女子,而且看样子她只有三十岁。 罗云生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盛唐》正文 第94章 皇后驾到 第94章 皇后驾到 不对,我还是个孩子啊! 我怎么能有奇怪的想法。 我现在应该注意的问题,不应该是皇后她老人家怎么来了吗? 不用多想,肯定是东宫这边儿的训练,声势过大,有人走漏了消息,把皇后给惊动了。 却见长孙皇后站在众皇子身后,看着他们身姿挺拔,如同军士一般,不时发出一阵怒吼。 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一双眸子最终落在了李承乾身上。 “杀!” 李承乾一声怒吼。 手中长枪如龙,破空之声刺破耳膜。 “罗云生你怎么回事儿? 在府上没吃饭吗? 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承乾忽然从队中走出,对着罗云生指着道。 罗云生自求多福的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后躬身行礼道:“臣泾阳县男罗云生拜见皇后娘娘。” 李承乾眉毛一挑,不悦道:“罗云生,你发什么癔症,我娘每天要见的贵妇多如牛毛,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里,就算是来我这里,也会有宫人提前通知。 你莫要偷奸耍滑,小心我去父皇那里告你不用心当值。 再说了,我们做的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想来母后也不会管我的!” “殿下慎言!” 罗云生大声肃然劝谏道。 “慎言个屁!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流血流汗,我娘来了也管不住我!我说的!继续!” 李承乾眉毛一挑道:“都愣住做什么? 都给我好好操练!” 长孙皇后眯着眼睛,回味着李承乾的话,眼眸如渊,让人看不出深浅。 罗云生感觉自己都要吓哭了。 狗日的李承乾,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是真不怕你娘么? 你练了两天军姿练傻了吧! 见罗云生脸上惶恐之色愈浓,李承乾笑骂道:“你个狗东西,想偷懒就直说,本宫给你假期便是,在这里演什么戏?” 说着他下意识地回头,接着脸上的表情就灿烂起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 长孙皇后温婉一笑,几步走到李承乾近前,用手帕擦了擦李承乾额头的汗水,又扫了一眼不远处一脸痛心的罗云生。 “本宫听说,你将弟弟们都叫到东宫,说要帮他们锻炼体魄,你平素里就是这般锻炼的吗? 你看看你弟弟们,手都冻疮了。” “母后,儿臣确实在帮兄弟们锻炼体魄。” 李承乾刚想解释,长孙皇后便拍拍李承乾的肩膀继续说道:“咱母子俩去凉亭说会儿话,你们先散了吧。 还有你,罗县男,你也跟着。” 说罢,徐徐踱步,率先离开演武场。 罗云生和李承乾紧随其后。 长孙皇后觉得现场过于安静,原来这群孩子并没有离去,而是摆了一个怪异的姿势,蹲坐在地上。 “他们是在做什么?” 长孙皇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罗云生一眼,对于泾阳县男她早有耳闻,是个经常出人意料,却非常受皇帝宠爱的家伙。 “这叫蹲姿。 在军队之中,可以锻炼士兵的腿部肌肉,提升心脉功能,最为主要是他可以保证休息的同时,也可以保证士兵对战场的突发情况作出反应。 娘娘且看,若是守城之时,这种蹲姿是否可以躲避空中的羽箭? 亦或是让士兵隐藏在沟渠之中,突然蹿出,埋伏敌人?” 罗云生说完之后,李承乾跟着就是一愣,这东西还有这学问呢? 我就感觉天天练习蹲下—起立之后,自己小肚子的肉没有了,人也精神了。 他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很好,却从未想到过这个动作,是跟战场联系在一起的。 李承乾有些埋怨的看了罗云生一眼,以后有这种装逼的机会,能不能让给我。 说好了是好朋友,为什么逼都让你装了。 长孙皇后点点头,仪态大方,让罗云生又忍不住一阵出神。 哎,我这个年纪,怎么会对三十岁的女人这般痴迷。 以后可怎么办,让李世民看见我失态的样子,还不得宰了我。 “那他们为什么不解散?” 长孙皇后又问道。 “军中讲究令行禁止,没有太子的命令,他们只能遵从副队长的简单指令。 比如休息,比如喝水,但是不能自主解散。” 长孙皇后再次点点头,却并没多说什么,这些军事上的道理她都懂,年轻时李二郎总是跟自己炫耀,自己如何练兵,如何打仗云云,她觉得大体都差不多,顶多算是罗云生的新颖一些罢了。 长孙皇后在凉亭坐下,那李歆便颤抖着身子进来奉茶,脑门上都是冷汗。 李承乾趁着母亲喝茶的功夫,狠狠的踹了李歆一脚,“混账东西,母后来了,都不通禀,我养你何用!” 李歆委屈道:“殿下,您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儿的女官多厉害,奴才尚未开口,刀剑就抵在奴婢心口了。” 这么残忍,我娘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来凉亭说话,是给自己留面子呢。 李世民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楼阁里眺望,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操练一番其实挺好,尤其是最近见孩子们都壮实了不少,连头疼脑热、发寒生病的事情最近都没有发生,所以李承乾具体做什么,李世民根本懒得管。 课业上有孔颖达把关,他还是非常放心的。 但皇后对皇帝的看法非常不认同。 她觉得太子身为兄长,这般对待兄弟,太过于严苛。 孩子们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了冻疮,姐妹们动不动就登门告状,说孩子如何如何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且长孙皇后觉得太子这般折腾下去,过于不务正业。 所以找了李世民一趟,见李世民故意推托,就亲自上门找麻烦。 身为太子,就该好好读书,将来继承皇位,治理国家,整日舞刀弄枪的算什么太子? 连李泰都跟他学坏,不肯花多余的时间读书。 对于罗云生,长孙皇后的心情则颇为复杂,人家乃是皇帝敕封的泾阳县男,为国家培养出四个优秀的武子,那是与国有功。 整日让人家跟太子在东宫里玩耍,实属浪费人家的才华。 皇后觉得,自己要赶紧将人家送出宫去,以免人家母亲知道真相来告状,毕竟罗氏不好得罪,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盛唐》正文 第95章 东宫的突发事件 第95章 东宫的突发事件 长孙皇后安静地看着李承乾,她觉得孩子长大了,要学会主动承认错误。 孔颖达也被叫了过来,老人家非常不解,最近太子课业明明不错,为何非要将休假的自己叫到东宫来。 我可是老人家呀,这把年纪了,想要休息是正常情况吧? 不过皇后在这边儿沉着脸一言不发,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泾阳县男,他无缘无故地恐慌什么? 皇后娘娘人很不错的,不会无缘无故拿臣子出气的。 长孙皇后抬眸看了二人一眼,却见李承乾一脸的无辜,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这家伙做事情,总是那么让自己不省心。 可是自己一旦说他,他就开始给自己卖可怜,关键是太子还非常孝顺,这让长孙皇后经常有火气也出不来。 可这一次长孙皇后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训斥他一番,这孩子他太不听话了,自己说过好几次,圣人非常在乎兄弟之间的关系,你这般虐待你的弟兄们,将来圣人能喜欢你么? 所以这一次,尽管李承乾在竭力地表现可怜,长孙皇后非但没有心软,反而心里怒气更甚。 最让长孙皇后感觉到恐惧的事情是,这一次圣人竟然对太子是纵容的态度。 长孙皇后太了解李二郎了,往往他越是纵容一件事情,等到他发火的时候,越是无法控制。 她瞥了一眼罗云生。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委屈,有恐慌,不过相貌确实很英俊,让长孙皇后不免八卦,这罗云生是否是罗铁锤的儿子? 罗云生的眸子里仿佛能酝酿出秋水来一般,没办法,女人是感性的动物,这一方面要学习李承乾,在皇后面前卖萌,或许可以苟命。 让罗云生感觉诧异的是,自己还在酝酿,李承乾已经哭了起来。 “妈的,不要脸!” 罗云生心里鄙视,嘴上却秉承着大家同生共死的原则,推了推李承乾道:“殿下,男子汉大丈夫,流汗不流泪,刚才您还是英雄汉,这一会儿怎么……” 说着还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长孙皇后依然默默地看着演戏的二人组,她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竟然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感觉。 问题出在哪里呢? 稚奴那孩子在罗家庄学习了一段时间,进步神速,连圣人都屡屡夸奖,怎么太子这孩子就学了个舞刀弄棒呢? “泾阳县男,你说说太子为什么会痛哭流涕。” 长孙皇后发问道。 “寒天冻地,母亲亲临探望儿子,教导太子成长,想必太子此时的心情一来是因为疏于给母亲的请安而自责,二来是因为母亲的关怀而感动,其赤子之心,皇后舐犊之情,实在是让臣下佩服。” 长孙皇后点点头,示意罗云生继续说下去。 他觉得这孩子说话挺好听,就是有点短。 李承乾见罗云生看向自己,知道这厮惧怕母后,想到自己没有缘由让兄弟挨刀,立刻出言道:“母亲,孩儿有愧,想必是孩儿做错了什么,才让母亲凤颜大怒的。 孩儿不孝,让母亲难过了,还请母亲责罚。” 长孙皇后见李承乾越演越逼真,竟然真的信了几分。 孔颖达表情则分外不满意,“我老人家在家里睡懒觉,很快乐好吗? 你大冷天地把我叫来,是让我们看你们家母慈子孝的吗? 这很过分好么? 你要是真有爱心,去山东把我家娃儿接来呀?” 把我放在一边儿看戏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韦贵妃、杨妃、德妃也都赶了过来,车驾停在一旁,直接闯入凉亭,纷纷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对于他们而言,这太子就是荒唐无道,毫无人性,目的就是折磨死他们的孩子。 今日皇后教子,他们自然鱼贯而出,目的很简单,要么煽风点火,要么将孩子救走。 长孙皇后见来了诸多妹妹,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怒色,不过此时她却未将这些女人放在心上,长孙非常自信,只要她一日不死,这群女人便威胁不到太子。 只是太子行事太过于轻佻,不处置却是不行的。 长孙皇后的声音略显愠怒,“你觉得拿军旅的法子训练弟弟们好玩儿吗? 要不要本宫将你妹妹们也叫来!” 这句话吓得李承乾浑身冰凉,他知道这群女人的出现,让母亲真的动怒了。 “孩儿确实是为了诸位贤弟好,他们终究有朝一日要去就藩,到了地方,若是不懂武事,少不了被地方官员糊弄。” 此时李承乾觉得自己除了嘴硬别无选择。 而且刚才这番话,确实是他的初衷。 罗云生也看出来这群妃子们出现在此地,怕是来煽风点火的,所以身为春坊的臣僚必须站出来给李承乾站台,不然自己这名声可就臭了,该死的李世民,该死的李承乾,无缘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当下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说道:“娘娘,若是将公主们派来军训,也不无不可,不过军中无男女,若是他们来了,臣也一并当做男儿训练,届时公主们抱怨,烦请娘娘担待。” 长孙皇后愕然,他只知道罗氏胆大包天,没想到罗云生这小崽子也这般不知好歹! 你听不出本宫这是气话吗? 长孙皇后霍然起身,声音盛怒,“好你个不知好歹的泾阳县男,自己整日游手好闲不说,还带坏太子,你以为本宫不敢治你不成?” “娘,是……”李承乾焦急,想要替罗云生辩解。 长孙皇后却猛然呵斥道:“太子,你给本宫闭嘴,御下不严,导致东宫出了这等事,你也有莫大的责任。” 罗云生昂然道:“皇后娘娘说要治臣下,与圣人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皆是天意。 不过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点做错了,还请娘娘指出。 不然,便是砍了臣下的头颅,臣也不会服气的。” 一旁的内侍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罗云生,这个罗家的人都是脑残啊,现在都敢公然顶撞皇后娘娘了。 孔颖达大致也知道什么情况了,虽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太子开脱,可是又觉得,自己乃是一介儒生,跟一个女流争辩,显得太有失体统了。 所以此时此刻,老人家竟然心安理得地,一边儿神游,一边儿当他的背景板。 “罗云生你疯了!” 李承乾见罗云生依然顶撞皇后,吓得魂不附体。 罗云生却依然坚持道:“我相信,我泱泱大唐,还是讲道理的!” “你想讲道理,本宫就跟你好好讲讲道理,这群皇子最小的才六岁,你让他们学习兵法,有何用处? 他们是能拿到起刀枪,还是能上阵杀敌?” 皇后严厉的话音刚刚落下,却听远处喊道:“不好,马惊了,保护娘娘!” 《盛唐》正文 第96章 临危处置 第96章 临危处置 皇后闻声望去,原来是因为一群妃子跑到东宫,车驾太多挤在了门口,马车之间相互触碰,惊动了其中一匹马。 这马拉着车辇,沿着平整的碎石道,朝着凉亭的方向就撞了过来。 凉亭本来就不大,有几个妃子本身就站在外面,此时马车奔驰而来,几个妃子、侍女竟然吓得浑身瘫软在地上。 此时此刻,罗云生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拔出腰间环首刀直接跳了出来。 李承乾还在发懵,罗云生喊道:“太子殿下,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发什么懵!” 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听令,枪阵!” 一群孩子闻言,身体竟然做出机械一般的反应,开始转身。 手中长枪虽然没有枪头,去足足有三米余长,纷纷对准了失去控制的马车。 李恪大声喊道:“都站在为兄两边儿。 李治、李福你们两个,给我滚后面去!” “孩子们!你们都散开!” 皇后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这还是一群孩子,若是被马车撞上,岂不是要来个“全军覆灭?” 一群妃子皆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心里清楚,若是这群孩子出现任何一点麻烦,陛下盛怒之下,怪罪的肯定是她们。 如果不是她们结伴来东宫,就不会出现惊马之事。 “罗云生,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若是诸位皇子出现些许伤亡,你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孔颖达年纪大了,反应略显迟钝,等看到皇子们结成枪阵,才反应过来出口训斥罗云生。 罗云生手持环首刀作为凉亭的第二道防线,却根本没搭理孔颖达,而是呵斥那些吓得魂儿都飞了的内侍,“还不搀扶诸位娘娘躲开。” 一群内侍此时吓得双腿发软,费劲力气却搀扶不动那些骇然间到底的妃子。 又都是贵人,根本不敢使劲儿拽,一时间僵持在原地,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此时,在阁楼之上的李世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瞬间脸色苍白如纸。 “朕的儿子,要被一锅端了么?” “天幸,太子还在凉亭里。” 李世民脑海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就见李承乾从腰里拔出训练用的唐刀,也跳了出去,跟罗云生并肩而立。 “贱妇!都该千刀万剐!若不是他们来落井下石,也不会有此事!” 李世民看向那些妇人,恨的咬牙切齿。 “朕说别管,别管,你们瞎掺合什么? 男人的事情,你们懂什么?” 李恪在人群中大声喊道:“记住要领,长枪要枪攥杵地,枪刺斜上,手要稳,心要平,力要巧,短枪刺马首,务必要一击必杀。” “诺!” 一群皇子瞬间感觉热血沸腾。 就算是大多数惧怕,由三哥领队,也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李泰闭着眼睛,心想,“妈的,老子今日便要被老三坑死了。 死吧,死吧,起码保护娘亲了。” 李恪此时的内心跳的如同猛烈击打的战鼓一般,眼看着马车距离凉亭越来越近,甚至抵在枪尖。 此时孩子们其实都已经怕了,但是双腿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律!” 马先是撞到枪尖,接着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鸣。 五根长枪瞬间被撞弯,马车顿时停住,李恪大喊一声,“短枪!刺!” 李泰等人闭着眼睛,估摸着马首的位置,猛然刺出。 这群孩子这些日子,每日跟着罗云生训练刺枪,动作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支支木枪对准马首猛然刺出。 尤其是李恪,手中那支短枪是刚才李承乾用过的,上面装有枪头,噗的一声从马的眼睛灌入,直接将马的头颅捅穿。 鲜血噗的一声,从马首里喷出,战马应声倒地,一群皇子人人溅了一身鲜血。 这还没有完结,马和马车虽然停住,但是车盖却直接飞了出来,撞向凉亭,这要是砸上人,虽然没有马车撞上凉亭来的猛烈,但也会有人员伤亡。 “殿下!上!” 罗云生和李承乾二人毫不犹豫,猛然跳起,对着飞来的车盖全力辟出。 罗云生太感谢他娘亲了,这环首刀简直锋利到了极致。 李承乾的唐刀也不是凡品。 刀与车盖接触的刹那,虽然罗云生和李承乾都感觉虎口开裂,但是车盖瞬间四分五裂,落在二人眼前。 罗云生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见众人无事,瞬间感觉眼前金星四射,耳朵轰鸣,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兄弟,兄弟。” 李承乾大急,抱住罗云生一阵猛地抖动。 至于其他几个孩子,蹲在地上呕吐者有之,哭嚎着有之,但竟然无人贸然退出队列。 李世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刚才看见了自己的皇子们一起合力阻挡马车,看到了李恪和李泰用尽全力刺杀马头,看到了罗云生和李承乾二人合力劈裂车盖。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皇子退缩。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我李氏的男儿要团结、要勇敢。 现在不仅仅是李世民,便是连当背景板的孔颖达,也都眼睛放光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孔家肯定稳固了,太子殿下勇敢坚毅不说,还能团结兄弟,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学业日益精进,这是明君之相啊。 “嗯,老头子是不是该退休回家写书了啊!” 孔颖达嫌弃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妃子们,又一次放飞自我。 一群妃子此时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倒不是震惊太子那狂野的一刀,他们震惊之处在于,就在刚才,合力阻击马车的孩子之中,竟然有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竟然那么强! 长孙皇后平复心情,走到李承乾面前,见李承乾正在晃动罗云生,将手放在罗云生的鼻孔前探了探说道:“他只是昏死过去了,你先让他放在一边儿,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承乾,母后且问你,刚才枪阵合击之术,是罗云生传授与你的吗?” 众妃子也从瘫软之中缓过劲儿来,一个个凝视着太子,太子刚才冷静的表现,镇定自若的指挥,让很多人意识到,这皇位似乎不是他们该觊觎的。 一旦觊觎补上,有些人就开始想着巴结。 看向李承乾的眼神都变了。 对于那些谄媚的妇人,长孙皇后自然看在眼里,心中得意。 “是的,这是最近新练得。” 李承乾小心翼翼的脱掉羽绒服,将罗云生平放后回答了皇后的问题。 “你们平日是怎么练得。” 长孙皇后很是好奇,罗云生是如何短时间内将一群孩子训练的这般厉害。 如果他没记错,刚才罗云生跟自己对峙,气势昂扬,说所有都是他的主谋。 看来这孩子真的是委屈他了。 “泾阳县男命人打造了一些靶子,高五尺,宽八寸,上有目、喉、心、腰、足五处要害,各放置一枚铜铃,诸位贤弟离靶子二十步,听号令前进,奔驰二十步,刺五处要害,听铃铛响五遍,方可停止。” 接着李承乾又缩了缩脖子道:“泾阳县男练兵之法甚妙,只是不让我对外说,怕被拉倒前线去打仗!有人问,就说是强身健体而已。” “如果弟弟们刚才出现伤亡怎么办?” 长孙皇后问道。 李承乾摇头道:“我们兄弟十几个,每日训练吃饭都在一起,我了解他们,就像是了解自己的手臂,一个小小的马车若是阻拦不了,我还训练他们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让他们在府上睡觉多好。 母亲,父亲有朝一日也会老,我们不可能一直活在父皇的羽翼之下,将来有一天,我们终究会亲临战场,征战四夷的。 臣下有本事,那是臣下的事情,但我们却不能处处依赖臣下,那样会有藩镇之祸。” 长孙皇后眼前一亮,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想法竟然这般深远。 这才多久,儿子竟然变成了这般样子。 没由来的,长孙皇后内心止不住的狂喜。 诚如她方才震怒一般,那是因为她觉得太子在苛待自己的兄弟,才使皇后对他非常担心,怕他为圣人不喜。 可现在,太子表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让她开心了。 李承乾又道:“不过,若只是如此,孩儿一人承担即可,儿臣以为,兄弟们将来都要坐镇一方,没有经过磨练,心智便不坚定,容易为奸人蛊惑,做出错事来,经过一番训练之后,既能增加与儿臣的感情,又能磨练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有好歹之念。” 竟然还有? 而且还不仅仅是为大唐着想,还在为弟弟们着想。 这不就是二郎梦寐以求的继承人吗? 李承乾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大唐以武立国,近来却沾染了不少酸腐之气,儿臣倒不是说文雅不好,而是儿臣觉得,文雅虽好,却不能护国。 若是人人爱慕文雅,而蔑视武人,将来势必会出现重文轻武的事情。 儿臣带着贤弟们练武,也是给天下做一个表率,让他们知道,我大唐武运昌隆,从未失去开拓进取之心。” 长孙皇后经历过残酷的战场,知道一个国家若是软弱无力到底有多可怕,此时太子表现出来的素质,让她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震惊那么简单了。 所有妃子都秉着呼吸,听着李承乾的长篇大论。 感觉越发的不可思议,太子怎么成长的那么快。 一瞬间,连他们自己孩子刚才的勇敢带给他们的振奋都消失的烟消云散了。 她面色越发的缓和,连声道:“不错,不错,你能有这份心,又能做出这番成绩,娘很开心。” 阁楼之上的李世民听完张铎的汇报之后,脸色竟然涨红起来,猛然一脚踹在御案之上,御案瞬间四分五裂。 张铎吓得魂飞魄散,耳边却传来李世民畅爽的笑声,“爽快!爽快!太子英果类朕,大唐后继有人啦!哈哈哈!” 《盛唐》正文 第97章 另类酬功 第97章 另类酬功 罗云生是没有机会去见那些狼狈离去妃子的模样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正身处东宫的一处暖房之中,李世民的大手朝着罗云生的脸颊袭来。 罗云生以为李世民要抽自己,想躲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根本躲不开,不过李世民的巴掌虽然满是老茧,但是落在脸上并不是疼,而是砂纸一般的摩擦, 罗云生都被这个中年油腻汉子摸得有些羞赧。 “太子的武艺、兵法都是你教的吧? 听说是罗氏家传? 你爹当年跟朕藏私了呀。” 李世民抚摸着这个孩子的脸蛋,越摸越喜欢,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罗云生想起今日皇后记恨自己的模样,心里琢磨女人得罪不得,自己让一群孩子去对抗马车,回头不知道怎么报复自己呢,立刻摇头道:“陛下谬赞,这一切都是太子自己的功劳,臣只是东宫的药藏郎,帮太子喊喊口号而已。” 其实今日之事,长孙皇后都跟李世民说过了。 李世民听了罗云生的话,对这个臣子的态度更加的欣赏。 “当君主受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直面惩罚,当立下功劳的时候,推给君主,这是忠心可靠的臣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李世民并未多言,只是拍着罗云生的肩膀道:“罗卿家,你很好。”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用这么官方地称呼罗云生,这也算是李世民第一次认可了罗云生算是个合格的臣子了。 罗云生刚清醒过来,感觉脑子不是很好使,顺嘴回了句,“陛下好,才是真的好。” 一旁的杜正伦心里暗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张铎则如遇大敌,同时将罗云生这句话刻在心底。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李世民越发的满意,大声笑道:“都好,都好,你我君臣都好!朕的这群孩子最年幼者,方才六岁,你是如何将他们练得如此虎虎生威的?” 众人竖起耳朵,一个个惊奇的看着罗云生,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因为这年头,军卒大多数都是从战场上厮杀来的,靠练很难出精兵,但是罗云生仅仅训练一群孩子,都能训练得有模有样,若是给他一支精兵呢? 那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自己是李靖弟子的事情已经算是半公开了,罗云生思索了一番说道:“陛下,无他,循序渐进而已。” 李世民不信道:“罗爱卿,你莫要糊弄朕,朕可记得当初你训练程处默他们的时候,可是用的稀奇古怪的手段,怎么到了朕的孩子这里,就成了循序渐进了,你肯定有什么妙术没透漏给朕。” 李世民半生征战沙场,对这种事情自然好奇。 罗云生被李世民的坚持给问楞了。 陛下,您真的是拿我寻开心么? 您自己也带兵,难道不知道这东西没捷径可走么? 见父皇不依不饶,李承乾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是李承乾上前说道:“启禀父皇,泾阳县男所说句句属实,儿臣的诸位贤弟,能有今日之成就,全赖他们能吃苦耐劳,按部就班的听从泾阳县男的训练。 当然,不得不说,泾阳县男练兵有术也是真的,儿臣纵览历朝历代的兵书战策,虽然有些与泾阳县男的方法类似,但却都不如泾阳县男的练兵之法新颖、有效。” 李承乾为人讲义气,他觉得今日罗云生为他受了委屈,又受了伤,所以处处、时时为罗云生吹捧。 李世民闻言,不住地点头。 今日的表现他看得清清楚楚,单单是那枪阵的阵型,还有枪阵的刺杀,若是没有一阵子苦功,肯定是做不成的。 现在想来,这群孩子确实废了一阵子苦功。 李承乾继续说道:“父皇,其实泾阳县男的练兵之法有千万种好处,但唯一的缺点就是陷于东宫的环境狭窄,难以真正模拟战场环境,孩儿想肯定父皇降下恩旨,让儿臣等可以去罗家庄训练。” “陛下不可,太子殿下与诸位王爷俱是千金之躯,臣那罗家庄乃是商贾云集之地,若是让他们冲撞了诸位殿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罗云生赶忙拒绝道。 孔颖达也开口说道:“陛下,那罗家庄臣也有所耳闻,其中都是些辛苦劳作的遗孀,其他男子贸然进入罗家庄确实不好。” 李世民的表情却忽然冷冽,“罗云生,你想私藏兵法吗?” 罗云生脸色一白,嘿,怎么我老师的罪名,到了我这里也适用? 我有没有什么战功,谈什么私藏兵法? 这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李承乾本意只是想出宫过过无拘无束的日子,谁曾想父皇竟然忽然生气了,别自己便宜没占到,还坑了兄弟,于是立刻想要解释:“父皇……” “住口!”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冷冽之色,厉声打断了李承乾,正色道:“兵者,国之大事,岂是你太子可以置喙的。” 罗云生无奈道:“陛下,您有什么要求,说来便是。 别吓唬太子。” 其实这是罗云生下意识说顺嘴了,因为上辈子,见过的皇帝都是电视人物,哪里来的丝毫尊敬。 况且他看见长孙皇后甚至都能生出淡淡的倾慕之意,更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尊敬李世民了。 可罗云生这话一出,却将李世民带来探视罗云生的臣僚都吓坏了。 你这是跟皇帝说话的语气么? 便是那些世家大族都不敢跟你这般语气一样与皇帝说话! 这罗云生真的是疯了! 李承乾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平日里说话不注意,让罗云生学去了。 孔颖达一直觉得罗云生是自己的好帮手,要不是他训练太子,此时太子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少年,不知道有多让人忧心。 所以他真担心李世民恼火之下,直接来个冲撞君主之罪,把罗云生给咔嚓了。 李世民的脸色确实变得铁青,厉声喝道:“罗云生,你好大的狗胆!你是跟朕在讨价还价吗? 朕还有什么要求!朕这是命令!” 李世民的话音落下,李承乾感觉自己兄弟可能真的要完了。 紧走几步,想要挡在兄弟面前。 父皇不至于拿刀砍死自己吧。 罗云生心里确实害怕,但是他内心世界那份属于销售的精神竟然莫名其妙的占领了智慧的高地,他觉得过于顺从甲方爸爸根本做不到单子。 直接挺直了脖颈道:“陛下,练兵之事,若是在那里练,臣都不能做主,那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世民忽然龙颜大悦,“好!没有几分真正的胆气,朕如何敢将皇子的训练之权教给你!今日见你在朕面前,都能做到不卑不亢,朕才稍稍放心。 从今天开始,军训场地搬至骊山,对各皇族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成员,进行为期半年的军事训练,由太子任总教官,罗云生副之。” 罗云生一听,心里明白了。 李世民这个套路狗,一边儿喊着老子需要你有主见,另外一方面却又坚持让自己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貌似从今天开始,自己成了太子半个老师了啊! 《盛唐》正文 第98章 剑曰螭虎 第98章 剑曰螭虎 李承乾听完父皇的命令之后,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油然而出,自己活那么大,终于做了一件父皇认可的事情了。 虽然此时说到底,具体的训练由罗云生安排,但是主导之人是自己。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太子身份都变得有意义,不再是被人安排的提线木偶,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在李承乾这个年纪,其实最需要的便是作为父母的认可。 他们虽然叛逆,但是也有一颗向上的心,他们希望自己能活成父母的样子,在父母那里换取尊重。 说到底,就是青春期的少年,已经拥有了部分成年人的思维,需要用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了。 孔颖达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感觉很是突然。 先前春坊的一群人还排斥罗云生,认为罗云生来了东宫之后,会把东宫搞得一团糟,谁曾想到,转眼之间,东宫的班子都很有可能搬到骊山。 到了骊山,那可就是罗云生的主场了。 要知道,那骊山研究所,就是罗云生幕后维持的。 寄人篱下的感觉可不怎么妙哦。 罗云生听完命令之后,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不禁道:“陛下,皇族成员去军训,这花销怕事不小,这钱的话……” “莫要跟朕提钱。” 李世民厚颜无耻的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不要学那些陈年老吏,朕交代下任务之后,张嘴就是钱粮。 若是如此,朕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做什么? 你要能做到,没钱没亮,也把皇族的少年训练成虎狼之师,朕绝对不会吝惜赏赐。 你们年轻人,是大唐的希望,要富有创造力,要敢想敢干,你看之前真的儿子们,你不就是训练的不错? 十个人跟一百人又有多大的区别? 别要自我设置障碍,努力去做便是了。” “努力去做便是……”这狗皇帝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是传销组织的洗脑大佬? 不过罗云生一向是秉承着你给我画饼可以,我也给你画饼的原则办事。 见皇帝不愿意给钱,罗云生立刻说道:“陛下,既然您想不给臣钱办此事,臣也不是办不成,而且臣有信心让每一个离开骊山军训的皇族之地都焕然一新,但是臣有两个条件。” 李世民见罗云生勇于任事,虽然有条件,但是却没有生气,反而笑着道:“你这个小家伙毛病倒是挺多,说来给朕听听,你有什么条件?” 罗云生道:“陛下让臣在骊山搞军训,而且参与人都是皇族成员,这点乃是为了提高皇族尚武之风,是天大的好事。 可他们终究身份高贵,太子殿下虽然总教官,然而他并不能时刻呆在骊山,东宫终究有事务要太子殿下去处理,届时臣未必能压得住他们,所以臣想讨要一件能压得住皇族子弟的事物,可以是圣旨,也可以是其他的,由陛下圣裁。” 罗云生的话里有个陷阱,他不是说让李世民说行不行,而是让李世民从圣旨亦或是其他的东西中做选择。 李世民此时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多想,对张铎摆摆手说道:“把朕年轻时候的佩剑取来!” 张铎嘴巴张的大大的,明显是被惊到了,他没想到,素来吝啬的陛下忽然变得那么大方。 不敢犹豫,将李世民之前的佩剑取来。 李世民摩挲着剑鞘,递到罗云生手里说道:“此剑乃是朕做天策上将时使用之剑,名曰螭虎,单凭此剑可在军中调动八千精锐,你且拿好,见此剑者如见朕,军训中若有不从者,卿可以军法斩之。” 将宝剑接到手中,罗云生仿佛顷刻间有了无穷的信心,“臣……谢圣人恩典,臣一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埋头苦干、大干特干给圣人您干出成绩来。” “还有呢? 把另外一个条件也说出来吧,免得让世人说朕吝啬。” 李世民大手一挥,大大方方道。 “此次年末大比,有不少青年才俊被淘汰,其实大多数他们都有一颗报国之心,臣恳请陛下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参与到军训中来。” 罗云生一脸忠义之色,听得李世民都颇为感动。 李世民看了看其他春坊的官员,一脸的蔑视,仿佛在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人家罗爱卿何等的忠君爱国,再看看尔等,除了浪费粮食,还能做什么?” 李世民大手一挥,“朕准了!你回去之后,就赶紧准备,朕要明年六月,就看到成效。” “臣遵旨。” 罗云生起身谢恩道。 感觉不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宦官扯着嗓子喊:“皇后娘娘驾到!” 原来长孙皇后知道自己误会罗云生之后,心里就非常的过意不去。 回到宫中,脑子里,总是闪过那个和承乾一起并肩作战的少年的身影。 长孙皇后为人宽厚,还从来没有冤枉过人。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伤了一个少年的心。 一颗炽热愿意为他人付出的心。 所以哪怕是知道二郎也在东宫,素来不会干政的长孙皇后也在平复情绪之后,赶了过来。 说起长孙皇后,历史的评价非常之高,他屡次劝谏李世民莫要给长孙无忌官职,以防外戚之祸,夫妻感情也好到极致,李世民每一次发火,谁都控制不住,唯独长孙皇后可以劝谏,可以堪称历史上排的上号的贤后。 李承乾和罗云生一见皇后来了,便赶忙起身行礼。 尤其是罗云生对于这个发怒起来,颇为吓人的女人,也是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疏忽。 这一次长孙皇后并未先去搀扶李承乾,反而走到罗云生面前,虚扶罗云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俊朗少年,面带歉意道:“今日之事,是本宫莽撞,本宫知道你心里委屈,特来给你赔不是了。 希望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能继续尽心尽力的辅佐陛下。” 罗云生连忙回道:“娘娘折煞微臣了。 说起来还是臣出言无状,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罗云生知道,长孙皇后此举十有八九是在收买人心,见识到自己有真货,便想着替李世民、李承乾来笼络自己,这行径跟老板娘替老板攒局请所谓的弟兄们吃饭是一个道理。 不过身为一国之母,可以放下身段向自己一个小臣道歉,这份胸襟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所以罗云生回复也非常诚恳。 长孙皇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如此的识进退,便莞尔一笑,“你不在心里埋怨本宫便好。 另外本宫来此,是替其他娘娘向你表达谢意的。” 说着大手一挥,各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由身后的宫女奉上。 “这些都是他们赐给你的,稍后挑两个心细的内侍随你送回去。” 《盛唐》正文 第99章 好人难当 第99章 好人难当 长孙皇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明显是不想给外臣留下她干涉政事的口舌。 罗云生望着长孙皇后的背影,若有所思,倒不是他色胆包天,看见这个年龄段的女子,便有禽兽的欲望,而是因为他确实很欣赏长孙皇后的风姿。 不由的罗云生想起了一件事情。 历史上的长孙皇后似乎很短命,三十多岁便因病去世了。 之前并没有留心,刚才一番交谈之下,罗云生观察的清清楚楚,长孙皇后的身体并不是很健康。 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喘息比一般人要重一些。 想到此处,罗云生觉得非常惋惜,因为长孙皇后去世,会对未来产生非常坏的影响。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罗云生总是希望可以多见长孙无垢两眼。 他觉得让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皇后,在这个年纪香消玉殒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罗云生当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起身朝李世民拜倒道:“臣有一言,想斗胆私下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详谈,不知道陛下可否应允?”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哎呦,有好戏看哎,这罗云生果然狗胆包天,陛下刚给他点好脸色,他就蹬鼻子上脸,你什么东西,就敢开口要和陛下、皇后娘娘私聊? 李世民觉得罗云生不似那般满嘴胡言之辈。 他既然开口,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让罗云生没想到的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孔颖达忽然开口道:“罗县男,你是大唐的臣子,并非陛下的私臣,有什么话,不该向其他朝臣隐瞒。” 罗云生道:“我要谈的是陛下家的私事,为何要公开谈?” 孔颖达直白道:“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 罗云生一脸无奈的看向李世民,谁料李世民竟然习惯了一般挥手道:“罗卿家,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吧。” 看来对于这种情况,李世民真的早就习惯了,他真是一个没有隐私的君主。 皇后也驻足,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忽然长孙皇后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很特别,虽然澄澈,却没有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天真。 罗云生深吸一口气道:“臣观娘娘话语间喘息较常人有异,并伴有咳嗦、胸闷之状,臣恐娘娘患有气疾,希望娘娘抽时间找太医诊治一番。” 一时间,殿内变得很是沉默。 罗云生这番话实在是有些突兀,长孙皇后的身体,臣民们都很清楚,连续给陛下添了那么多健康的皇子,其人本身身体又如何会差? 而且长孙皇后那是真真正正的将门虎女,武艺超绝的人,玄武门的时候甚至可以穿着铠甲上阵杀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患有气疾。 李世民下意识的看了眼观音婢的气色,却见观音婢面色红润,便是想想适才说话间的喘息,也应该是刚才的惊吓所致。 长孙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人最讨厌别人说你有病。 尤其是他手底下的孩子还没长大成人。 罗云生竟然说自己有气疾。 要知道气疾可是典型的不治之症,这不是咒自己死么? 本来长孙皇后对罗云生有的那点好印象瞬间烟消云散,冷言道:“泾阳县男,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本宫的身体自然有御医定期诊察。” 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罗云生无奈的耸耸肩,倒是李世民宽慰罗云生说道:“罗卿家,朕知道你是长安有名的妇科圣手,可是朕这皇后的身体大家都看在眼里,那是好的不能再好,结果你说她患有气疾,你这让一个孩子都未长大成人的母亲作何感想?” 李承乾也在一旁埋怨道:“是啊,云生,气疾这东西是随便说着玩儿的吗? 幸好我母后脾气好,不然你肯定被守卫砍杀了已经。” 罗云生失望的摇摇头,拜别李世民。 手里提着李世民送给自己的龙泉七星剑,据说此剑原名龙渊,为了避讳李渊的名号,改成的龙泉,此剑乃是传世的名剑,可惜只能用半年就得还回去了。 把玩着这把唐朝的文物,罗云生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无所谓了,佛不渡无缘之人,长孙皇后的事情便随缘吧。 回到家中,却见母亲正抡着铁棒在殴打几个送礼的小吏。 几个小吏惶惶如丧家之犬,狼狈逃离。 “娘亲,您这是作甚?” 罗云生吓了一跳。 “那戴胄不是东西啊!” 老娘怨恨道:“我那徒孙明空从长安赶回来看我,坐了连一炷香的时候都没有,他们民部就来催促,硬生生把明空给抢走了。 他们凭什么占着明空不还,儿啊,你去民部打仗去,把我徒孙抢回来。” 罗云生听得瞠目结舌,心想这民部也真够不要脸的。 不过说到底也可以理解,今年乃是大灾之年,整个关中到处都是难民,民部几乎每天都要调运大量的物资,少了懂得运筹计算之人,这日子就没法过。 戴胄这是捡到宝贝不愿意还了。 狗日的,当我的徒弟是你家的么? 不过毕竟是为天下百姓做事,现在就在朝廷公干,想来将来就算自己不推荐明空,他也能入朝为官,这事对他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怎么来看我母亲,也不来看他恩师呢? 要知道某对他不薄啊? 莫非还要某去看他? 某虽然心疼弟子,但是也不至于这般自降身价啊! 哎,现在的年轻人心思怎么那么复杂。 罗云生搂着娘亲的胳膊劝道:“娘啊,现在朝廷日子艰难,民部更是需要人才,明空为戴尚书看中,那是好事,娘亲不必难过。” 老娘骂道:“为娘如何不知道现在时局艰难,他们民部需要帮手,不然就凭一群小吏也能在为娘手下抢走人!为娘只是心中含恨,所以殴打几个小吏出出气罢了。 再说了,你这不中用的狗东西,到现在连个闺女都骗不来,我不和徒孙亲近和谁亲近?” 老娘说着说着,就望向门外的皑皑白雪,慨叹道:“这个雪若是还隔三差五的下,这关中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李二郎的日子难喽。” 《盛唐》正文 第100章 豳州行 第100章 豳州行 “听戴胄抱怨说,罗云生的母亲把民部送礼的小吏给打了?” 李世民打趣的对张铎问道。 张铎不敢说谎,立刻垂首道:“回禀圣人,据说是因为罗夫人的徒孙杨明空休沐从长安返回泾阳,拜见罗夫人,结果连口茶水都没喝,戴尚书就因为政务派人去接杨明空,罗夫人大怒,才有了殴打民部小吏一说。”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道:“哎,这种事情倒是怨不得罗氏,戴胄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人家千里迢迢赶回去,最起码也等让人家吃一顿团圆饭。” 张铎道:“这不都是灾情闹的,救灾如救火,听说戴尚书已经三日未合眼了。”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未合眼有何用? 朕要的是救灾的方案,朕要的是解决的办法。 朕不求一点损失都没有,起码也要像是陆云深那般造些羽绒服,不至于让朕的子民冻死街头。” 提起罗云生,李世民反而更加忧虑了几分,“说起罗云生,朕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昨夜皇后咳嗦气喘似乎确实与往日有所异同,朕担心皇后的身体,你去趟罗家庄,把这小子叫来。” 张铎无奈道:“圣人,奴婢怕是做不到了。” “那小子识轻重,不会跟朕耍脾气的。 还是你担心皇后因为此时怪罪与你?” 李世民皱着眉头说道。 张铎摇头道:“圣人,百骑今日送来的消息,泾阳县男和萧家的萧公子骑马出了城,不知所踪。” “萧瑀家的混账东西,整日就知道飞鹰走狗,自己废物了不算,还要带着朕的县男!” 骂了一顿,知道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也无用,只能长叹一口气道:“朕这些日子心有些慌,希望罗云生那小子说的都是错的吧。” 张铎宽慰道:“陛下放心,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平素里还在宫中骑马呢,怎么会生病,依奴才看,罗县男肯定是看错了。” “别说废话,赶紧给朕去打听罗云生去哪里了,一有消息赶紧带到宫中。” 罗云生确实出门了,不过不是萧潇岳带着他,而是他带着萧潇岳。 起先是准备在泾阳县买荒地的,结果发现地确实买了不少,毕竟初唐土地不值钱,结果地买完之后,一处煤矿都没寻到。 后来这哥俩一咬牙,跑出了泾阳县,因为有跟萧潇岳不错的勋二代说他女人吃过这东西,说这墨石,就是大夫所言的乌金石,可以治月事不通畅。 罗云生觉得这事情过于匪夷所思,煤炭还能治病? 是不是认错了? 不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二人还是出发了。 泾阳县到咸阳县不足百里,对于骑着快马的萧潇岳和罗云生二人来说,也就半日功夫。 罗云生打量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从隋末到大唐战乱不断,对于经济和百姓的生活确实损害非常严重。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大言不惭的提起不该与吐蕃和亲之事,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如今的大唐能够经得起几场战争呢? 听说陛下为了商议国事,每日在弘文馆跟学士们讨论到半夜才回甘露殿休息。 萧潇岳冻得满脸通红,还不忘介绍道:“咱们这个地方叫豳州,属于关内道,虽说是关中地区,但是土地贫瘠,森林破坏非常严重,想要砍伐薪柴,制作木炭很不容易,所以冻死的百姓也非常多。” 罗云生点点头,沿途他已经看到不少被风雪吹倒的木屋。 今年的雪灾比贞观二年稍微要好一些,据说贞观二年困难道,只能打开城门,让百姓自己出去寻找活路,今年好歹是国库里有点底蕴,可以用来赈灾了。 此地应该之前是个乡镇,却因为风雪连土墙都倒塌了。 “就是在此地发现了墨石。” 萧潇岳说道。 二人牵马走在大街上,沿街乞讨的百姓非常多,二人倒是不用担心有人抢劫,因为风雪中的百姓只比活人多一口气,甚至还有很多人尸体已经冰凉。 “关中地区还好一些,每天都有朝廷派遣的使者派粥,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萧潇岳虽然是世家子弟,但是却多少有些怜悯之心,“要我说,咱们别买荒山了,拿着银子赈济百姓吧。” 罗云生摇摇头,“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你拿自己家的钱赈灾百姓,少了那叫杯水车薪,多了叫收买人心。 一个不能救人,一个终究害己。” 豳州的煤矿资源非常丰富,扫干净雪甚至可以直接露天开采,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反而是劳动力资源。 现在是困难时期,豳州的牙行简直人满为患。 根据萧潇岳打听到的消息,之前的豳州的采石业非常发达,每到冬天前往豳州采石的青壮劳力不计其数。 罗云生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冬天天寒地冻的去采石,这不是要命么? 后来经介绍才明白,这原来是古人的独特的智慧。 一般采石场会在冬天的时候,给石头上打一个很深的洞,然后往里面灌满井水并封实,等到晚上降温,水结冰,石头就会自然而然的裂开。 可今年雪灾实在是太过于严重,朝廷根本挪不出手来下订单,因为一般只有朝廷需要大规模的用石头,去修筑城墙、修建河堤。 如今关中大灾,朝廷将钱粮全都用在赈济灾民上,这也就导致了豳州这个地方,大量的劳动力失业。 根据罗云生和萧潇岳二人估算,从泾阳县到豳州起码超过三五万的百姓,没有工作,全家人嗷嗷待哺。 牙人一脸绝望的对着门前的想要做工的百姓吆喝着,“大家伙回吧,现在天寒地冻的,咱这里也没活做!” 罗云生和萧潇岳二人进了牙行,一群百姓摆着各种自认为健壮的姿势,想要寻个机会,立刻被牙人推开,“瞎了你的狗眼,挡贵人的道,你们还想不想混口饭吃。” 一群百姓这才散开,让罗云生进了正堂。 牙人面色有些发黄,身材高大,但却有些瘦削,看样子这牙人日子过得也不富裕。 见罗云生和萧潇岳穿着时下长安最昂贵的羽绒服,就知道这二位爷肯定是不简单。 当下笑容满面道:“二位郎君,你们是准备采石自用? 还是替朝廷采买? 我跟您们说,咱这边儿别的不行,采石匠人的技术可是一等一的。” 《盛唐》正文 第101章 有意招揽 第101章 有意招揽 那牙人观罗云生和萧潇岳两个年轻人,俱是骨骼不凡、丰神俊逸之辈,又穿着时下长安最为流行、且价格昂贵的羽绒服,门外的马也是价格不菲的骏骑,便知晓二人身份和来历定然不俗,所以有求必答,颇为应承。 萧潇岳为人平素里狂荡不羁,喜欢赛马、美食,又喜好结实一些勋贵二代,名声极差,但是涉及到生意事,心里却有一张铁算盘,打的一副好算计。 三人倒是相谈甚欢,虽然身份不同,却有知己之感。 当下趁着如厕的功夫,在罗云生耳边说道:“你我想经营者豳州之煤,还需有当地之人任事,一来调转物资、人力,不至于两眼摸瞎,二来,也可以周旋于官府和勋贵之间,做联系之事。” 罗云生颔首,轻声道:“我看此人,言谈举止颇为不俗,虽是寒门出身,但大抵应该读过几年书,尤其是此人本事牙行出身,与民与官打交道,都有经验,不若试他一试? 看看他们信义如何,又是否愿意居于人下?” 萧潇岳道:“何须这般麻烦,你我亮明身份,像是这等升斗小民,自会纳头而拜,如何敢拒绝你我的纳芹之意。” 罗云生笑道:“豳州之业,乃是你我两家生意场的大事,如何敢这般轻松,将未来寄托在门第威风之上。 不论如何人还是要试一试的。” 萧潇岳觉得罗云生多此一举,不过二人生意场上的事情,素来是罗云生为主,他也就没在多言。 二人如厕的功夫,这牙人已经托人去张罗了一桌酒菜,虽然都不是什么奢侈之物,但是在豳州这贫寒之地,能有酒有菜,实属不易。 那牙人笑道:“外面天寒地冻,二位郎君远道而来,想必一路受了不少寒苦,小地方没什么特产,便只能用酒肉招待。 还望二位郎君莫要嫌弃。” 二人相视一笑,列席坐在下首,却是给了主人足够的尊重。 既然有酒有菜,自然不急着谈生意,一番觥筹交错之下,在谈判的烘烤下,三人面颊都有些微红,那牙人见其中一人屡屡问及门第、家族之事,便知保不齐是由一桩大生意等着自己。 当下不敢犹豫,将自己的生平一一道来,其中也衔接了不少年轻的风流趣事,年轻男子,大抵都喜欢在酒桌之上谈一些俗事,便是罗云生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这牙人说话有轻有重,其生平确实介绍的一清二楚。 其人乃是山东济南府人氏,姓胡名海,字如海,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也是读书人出身,因为生于乱世,父母早亡,便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因为大唐初建,东都、长安都有所营造,需要大量的石头,便以此为业,在豳州经营采石,已有些年头。 不过说来,这采石也越来越难干,想他一个寒门,如何斗得过朝中的勋贵世家,更甚至到现在,连朝廷的订单都拿不到,只能看着昔日里一帮兄弟挨饿受冻。 不过山东人性格豪爽,为人讲信义,这一点从门外一群百姓挨饿受冻,也未曾离去,便能看得出来。 相谈甚欢,这胡海也没特意打听二位公子的身份,偶尔听到两句庄园、作坊,便知道其家定然甚厚,知道自己机缘已至,所以表现的越发认真,不过也恰到好处,即卖弄了自己的见闻,又不过分谄媚。 萧潇岳越发欣喜,眼神频频看向罗云生,却见罗云生多是低头饮酒,而并未多言。 急的萧潇岳用脚踢了提罗云生,罗云生这才幽幽的看了萧潇岳一眼,埋怨他有些急了。 不过罗云生也自忖,或许真的是因为出身的原因,自己与萧潇岳之辈比起来,终究是缺了些豪气。 当下也不做矜持,反而问道:“胡兄,我看着门外这么多百姓,也不似一丁点活计都没有的样子,不然何必在这里苦等,想必胡兄这里有些营生等着他们吧?” 胡海惭愧笑道:“哪有什么营生,只是当初我与他们约定,不论是否有活,但凡与我这里做工超过半载者,侯工之日,可领稀粥一碗,这群人说是来寻工,不如说是混饭吃的。” 萧潇岳打量着简陋的牙行,诧异道:“观你这牙行规模也不大,养这么多人,虽只是一顿稀粥,怕是花销也不小,能承受住么?” 胡海道:“且不说经营生意,要信义为先,单说我这每日一饭,看似花销不小,但却聚拢了人气,哪家衙门、哪处世家,用人急切,必来我这里寻找,此乃有备无患之策也。 况且这些百姓,往年流血流汗,送我富贵,如何忍心让他们灾年,如何忍心让他们挨饿受冻。 我读书少,也知取之于人、用之于人的道理,忍过了荒年,这些百姓心中感念我的恩情,便是银钱少些,他们也愿意为我所用,此亦是经营长久之道。” 罗云生虽然是销售,但是公司经营上的具体业务,也很熟悉,像是他这般做法,在后世山东中介所也颇为常见,有单子、没单子,都会花钱养一票人,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想想古人能有口饭吃便可以卖命,他依然能有这般见地,这般手段,可见此人着实不简单。 正要开口说话,外面风风火火闯进几个大汉,胡海正要发怒,那大汉立刻脸色发白,拱手道:“东家,东家,咸阳城的刘老爷要百十个精装去修粮仓,管家带着定金来的,您看这活接不接?” “急什么急,刘老爷素来出手大方,这管家却是个扒皮鬼,你就说我去聚拢大家伙,时间长短拿不准,让在后院吃饭的弟兄们先莫出头,稳一稳,赏银就能滚一滚。” 萧潇岳顿时瞪大眼睛,他虽然精于算计,却不知道牙行还有这般操作。 胡海起身谢罪道:“还得让贵人知道,我这里的人用可以,但是赏钱却是不等少的,一来我养人花费比旁人贵一些,二来我的人手脚干净、干活麻利不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三来适才在下所言,并不是什么虚伪下作之计,纯粹经营手段。” 罗云生点点头道:“你且去,我们晚点再谈,莫要误了生意。” 《盛唐》正文 第102章 出手试探 第102章 出手试探 胡海起身谢道:“还请二位郎君恕在下诓驾之罪,某去去就回。” 萧潇岳也起身道:“某也想去看看,不知可否?” 罗云生拽了拽他袖子,说道:“你且留下陪我吃酒,怎么接洽客户、怎么安排人力,那是人家吃饭的手段,你去做什么?” 萧潇岳这才讪讪归坐。 这胡海离开客房,从窗口的缝隙偷瞄了二位郎君一眼,只见做主之人,手持酒盏,表情淡然,虽然面相看不免有些稚气,但是眼神、举止都颇有行大事者之风,心中暗定,知晓大生意将至。 边走边想,适才三人交谈,其中主事之人虽然话不多,但多切中经营要害,对经营之术也颇为精通,对于自己适才所用小手段,也没有反感之相,一看就知道是务实之人。 脚步渐行渐远,萧潇岳这才开口道:“云生,既然要与他大富贵,何必让他再去给那劳什子刘老爷做事,你莫非不知道施恩于下吗? 他现在日子艰难,帮衬他才有效果。 若是那刘老爷对他甚是满意,给他恩惠,他口袋里有了银子,不愿意与我等效力,那又该如何? 我们可没有时间耗在此地,另寻他人。” 见罗云生沉默不语,萧潇岳越发的焦急道:“哎,云生不是我说你,若论生产,你乃是天才,可若论用人交际,你却差了一筹,这生意场讲究的是快准狠,不给旁人机会,若是让刘老爷相中了胡海,我们怕是真的没机会了。” 罗云生放下酒盏,淡然笑道:“他能从山东跑到关中,白手起家,打下这牙行不小的家业,可谓雄心和本事都有的人,你以为刘老爷给他点恩惠,便能收买他吗? 我们给他点恩惠,便能收买他吗? 这经营产业如同经营国家,我们渴望人才不假,可人才也是要择主的,吃酒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萧潇岳笑骂道:“一个小小的牙行管事,也能有这般心思? 云生兄,是不是多虑了。” 罗云生笑道:“且看,且看。” 那胡海出了客房,立刻安排人道:“这个时节,骑马到处跑的人不多,你骑着我那头驴,沿着这二位贵人的马蹄印,四处走走,找找看,问问二位贵人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儿、最好能探听到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 那百姓道:“东家,做生意而已,人家给钱,我们出力,不就结了,何必这般麻烦。” 那胡海瞪眼道:“浑话!你莫非想一辈子这般卖苦力不成? 这次生意若是成了,我保你们月月有肉,还不快去。” 那百姓道:“也不知道你整天嚷嚷杀了吃肉的瘦驴,还能不能坐人?” 却说胡海离去,罗云生和萧潇岳两人边饮边聊,半日光阴一闪而过,萧潇岳便醉眼惺忪的趴在桌子上。 罗云生听闻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眼珠一转也趴在桌子上。 那胡海归来之后,闻到满屋子的酒气,二位世家公子已经趴在桌子上,心中暗暗得意,这二位郎君终究是年轻了些,无甚防人之心,自己这酒乃是自己酿的,虽然喝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后劲很足。 这也是胡海经营的小手段,别管什么身份和地位的人,自己保准让他喝的心满意足。 指挥人将二位郎君抱在床榻之上,其中罗云生腰间的钱袋子从蹀躞上应声而落,整整一大包金饼子洒落在地上。 一群百姓吓得眼睛都直了。 “东家,东家,是金饼子。” 其中一人还拿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激动的说道:“是真的,是真的。” 这胡海身材高大,一脚踹在那伙计心口,骂道:“老子怎么说的? 跟我干,手脚干净,早晚一天,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给我放回去。” “老子要是看见少一块金饼子,剁了你们的脑袋!” 挨踹的伙计被踹了一脚,一脸的委屈,“东家你看不起谁呢!额只是没见过金饼子,看着新奇。” “看也不成,那是人家的东西,记住了,自己挣来的金银,买饭吃才香,赶紧把二位郎君放在床上。” 说着将金银一一捡起,过了一边数,放在床榻一边儿。 又吩咐人烧了水,一直到了深夜。 萧潇岳才悠悠转醒,见罗云生正闭着眼,上前推了两把,“妈的,这就劲儿真大。 老子才喝了那么点,就醉了。” 罗云生佯装悠悠醒来,吐了口酒气,下意识的摸了摸钱袋子,皱眉道:“咦,某得钱袋子怎么在这?” 门被推开,胡海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笑道:“郎君有所不知,今天您跟这位郎君醉酒,某在跟兄弟们抬您上床的时候,钱袋子不小心滚落,某便拾了起来,给您放在床上。” “嗯。” 罗云生点点头,从中拿出两枚金饼子,扔了过去,“今日谢过你了,某和某朋友都累了,在你这里歇息一天,有什么话明天聊吧。” “那二位郎君先歇着,这金饼某先拿着,给二位公子买些肉食和木炭,剩余明日会一并奉上。” 胡海推门而出,罗云生倚在床头观瞧,这胡海虽然一身旧衣裳,人忙碌了一天,还喝了很多酒,但依然非常精神,站在门口,听他指挥那些伙计做事有理有据,很有条理,尤其是透过窗户,可以看得出整个人腰圆背厚,浑厚有力,罗云生心里琢磨,“此人身材壮硕,工作能力也不俗,更兼之爱金银,却又能禁受诱惑,是个可造之材,何不给他个机会。” 夜班三更,罗云生尿急出去小解,见胡海的卧房里点着一盏油灯。 罗云生轻叩房门,胡海很是诧异的道:“郎君,可是有事?” 罗云生环视了房间一眼,见胡海手里竟然捧着一本《管子》,笑道:“没想到胡兄虽然操持商业,却也是有上进心的人。” 胡海忙谦笑道:“咱们跟朝堂上的大人们不一样,大人们拿读书当敲门砖,读完书就把夫子扔在一边儿,而我们买卖人不一样,要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吃过教训自然而然的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要么就看看先贤怎么说,不求吟诗作对,但求明白其精神,领悟一二,便受用无穷。” 罗云生点点头道:“善,读书一事,若是有时间,是可以坚持到老的。 若是不妨碍,胡兄可否抽个时间聊聊,某对你的经营之道颇感兴趣。” “有何不可?” 胡海说着胡海给罗云生到了一碗热水,二人归坐,以水代酒,浅酌慢饮,再续今日交谈。 罗云生虽是泾阳县男,但是自己也有生意,前世也做销售,自然可以侃侃而谈,而胡海在江湖漂泊了那么多年,也是经验丰富,视野广阔,二人兴致颇浓。 一直到了下半夜,胡海对罗云生越发敬佩,起身躬身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虽然在下身份卑鄙,却希望高攀,结交您这个朋友。” 罗云生听了摇头笑道:“胡兄所言谬矣,以君之见,以君之识,以君之德,以君之聪,如何会久居人下,小小的牙行只是胡兄的开始,他日遇到伯乐,定然如大鹏御风,扶摇三万里。 至于交朋友,我们秉烛夜谈,以水代酒,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说着乃亲自为胡海斟了一碗水,胡海能得到罗云生这般人物赏识,心中也很骄傲,将水中热水饮掉半碗,忽叹道:“非是在下口出狂言,吾纵观关中之地,世家从商,大多都是以势压人,以价胁人,非是商业兴隆该有的样子。 若是某有机会,一定要改变关中商业之格局,让天下人看看生意人的力量。 只可惜年过三十,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操持着一个小牙行,也不知道明日是什么样子。” 罗云生笑道:“不知道胡兄有没有听过罗氏产业。” 不待罗云生说完,那胡海立刻阴云消散,兴奋道:“自然知晓!罗氏产业,从羽绒服到卫生棉,畅销南北,乃是在下最佩服的生意,他与别的商人不一样,别的商人做的都是低买高卖的事情,而罗家庄做的是生产制造,是天下最伟大的生意,他们在为大唐创造财富,某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拜见下泾阳县男,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豪杰人物。” “哦,你很敬佩泾阳县男?” 罗云生苦笑道。 “那是自然,不瞒您说,我还给泾阳县男做了神位!” 说着拉着娄运生的手,走到卧房一侧,竟然有真的有一处牌位,上书,“财神爷罗云生之神位。” 看神位上的烟熏,感觉得有两三个月的光景了。 罗云生虽然觉得荒谬,但是并未多言,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份契约,笑道:“刚才听你侃侃而谈,看来你对商业颇有信心,这样我给你留下一份契约书,我要你帮我把豳州所有的荒山全都买下来,解下腰间的金袋子,放在桌子上拍了拍,“这便是定金。” 说完起身而走,胡海打开契约书,看到落款的时候,上书罗云生三个大字。 一时间瞠目结舌,惊叹道:“这便是某胡海的机遇么?” 《盛唐》正文 第103章 气疾忽来 第103章 气疾忽来 次日,胡海起床之后,思索昨日之事,正准备拜见二位郎君,却被早早蹲在院子里寻活的百姓告知,二位郎君天未亮便已经启程。 其中一人说道:“那领头的少郎君留下话告知东家,江湖路广,我们终究会有缘再见的。” 胡海想起昨夜交谈,又想起沉甸甸的金饼子,朝着罗云生的方向,躬身一拜。 起身说道:“召集所有人集合,有生意做了。” 罗云生消失的这些日子,可忙坏了李承乾和李恪,李世民下旨修建骊山军训校场,这件事情终究是有人要去做的。 幸好老田头还配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件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李承乾再一次发挥了兄长的不要脸风格,直接在骊山的宽阔地上训练皇族少年,而李恪则负责指挥工匠、布置军事设置,至于李泰则领着一群狐朋狗友,负责钱粮计算。 李泰眼睛眯缝着,看着堆积如山的钱粮和账簿,拉着起了个大清早,去哈切连天地李治,恨铁不成钢道:“稚奴,你跟人家杨明空俱是云生兄的弟子,怎么人家杨明空在户部混的如鱼得水,你却整日里懒洋洋的样子,什么都干不来的架势。” 李治冻得有些哆嗦,郁闷道:“恩师常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算账都是些劳力者要做的事情,小弟是天潢贵胄,天天干这些怕不是舍本逐末。” 李恪撇嘴鄙视道:“青雀,你难为稚奴做甚? 他就是没睡醒,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整日里趴在窝里睡觉。” 李治哈切连天道:“还是三哥懂我,我跟你们说,我是大唐的花朵,谁都别拦着我睡觉。” 他觉得兄长们真的是闲的蛋疼,诸事等恩师归来,自然会处理,他们天天在这里瞎折腾做什么? 做不好,还不是被恩师嫌弃。 ……… 立政殿。 自从被罗云生说皇后身体可能有气疾,长孙皇后是不屑一顾,根本不相信的,自己的身体自己如何不辛苦。 除了生稚奴的那段时间虚弱了一段时间,其他时间自己身体健康的很,如何会患气疾那种不治之症。 至于罗云生的本事,她倒是听说过一些。 手术也好,雪巾也罢,都是些奇淫技巧之术,涉及医学的医理阴阳五行,罗云生根本什么都不懂。 倒是李世民被罗云生一说,便时刻惦记着,李世民这一辈子女人不少,但是真说让他惦记的,也只有自己的结发妻子,观音婢了。 所以长孙皇后虽然每日照常过日子,但是李世民却过着处理雪灾和担心皇后安危的双重焦虑之中,听说罗云生消失不见,气的李世民想把罗家庄给他直接点了。 于是李世民隔三差五就派太医去立政殿给长孙皇后检查身体。 长孙皇后听说皇帝真的派太医来给自己问诊,取笑道:“圣人,一个黄口小儿说的话也能信么? 他那么大的孩子,能懂什么?” 不过罗云生的好心长孙皇后可以拒绝,圣人的好意却不可以,那样会伤害夫妻之间的感情,所以长孙皇后心里不乐意,却不得不配合一群太医望闻问切的那一套检查。 见皇帝一脸担忧之色,长孙皇后笑着说道:“圣人,你这般紧张作甚? 妾身身体如何,你心里没数么?” 李世民不敢告诉他,最近她夜里喘息声有些粗重,咳嗦声比平素也明显增多,只是笑着说道:“观音婢,让这些太医查查也好,毕竟这天气寒冷,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想来陛下有些相信罗云生的话,却不肯承认吧。 陛下可否跟妾身说说,这罗云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李世民微微一愣,许久之后,苦笑一声道:“朕与他接触也不多,只是知道这孩子似乎天文地理,文才武略无一不通。 不说这些,观音婢,适才检查,可有不适?” 长孙皇后摇摇头,还特意走了两步,“圣人,你看,妾身的身子骨确实没有一点问题。” 不久之后,太医会诊完毕,其中太医署的太医令上前道:“启禀陛下,皇后凤体无碍。” 太医令今年七十有八,姓孙名康,只须看他花白的胡须没眉毛,就能给人一种无比信服的感觉。 皇后轻轻一笑,“本宫就知道。” 李世民还是有些担心,“当真无碍么? 可是朕怎么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要不太医令开些预防气疾的方子。” 孙康一听李世民质疑自己,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因为一个顽童胡乱所言,就信以为真,自乱方寸,须知用药三分毒,若是乱开方子,反而容易伤了娘娘的凤体。 老臣效力数代君主,还从未见过身体如此康健之人身患气疾呢。” 太医丞纷纷开口道:“泾阳县男,赚取金银,治理民生或许非我等可以比拟,但是若论医术,他却有些哗众取宠了,毕竟他这般年纪的人,怕是连药方都没见过几个,更何况治病救人这种需要经验之事。” 李世民听了一群鹤发童颜的太医所言,心里放宽了不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诸位卿家说的有道理,朕怎么该去相信一个黄口小儿呢。” 太医令孙康心里其实很反感泾阳县男罗云生,就是因为他胡说八道,陛下屡次要求太医署前来会诊,这让他感觉甚是侮辱。 因为这意味着皇帝宁愿相信一个黄口小儿,也不愿意相信他们这群真正懂得医术的人。 只是身份太医令,他不好直言,毕竟泾阳县男身负皇帝宠爱,他轻易得罪不得。 不过暗示几个手下,对罗云生发表不满还是可以的。 相信今日之后,陛下不会在轻信罗云生所说之语了。 这可是我们太医署的专业领域,你一个武勋,不好好的练你的兵,连救人也管,这不是猫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一群太医各自收拢医疗器具,放入药箱之中,准备离去。 张皇后絮絮叨叨道:“二郎,以后罗云生这小子再咒臣妾,你可不能饶他,我还有三个孩子没长大成人呢,怎么敢随便生病。 想想就想将他吊起来抽。” 李二歪歪嘴笑道:“朕也有这般想法,只是臣关心主上的身体,那是忠义孝心,你若是想要出气,也要找个他犯错的由头,以别的名义教训他。 不然其他臣子知道了,何其寒心。” 长孙皇后确实笑着微微摇头,“二郎莫要顺着我说,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那日那小家伙表情严肃,定然是诚心关心妾身的身体,或许只是读过两本医术,便开始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良医了,对于这种事情圣人训斥两句便是了,莫要出手责罚他,这样显得皇家太过于斤斤计较了。” 李世民间长孙皇后这般体贴,将长孙皇后揽入怀中,满意道:“朕的皇后,比满朝的大臣还会纳谏的,要我说魏征他们顶多算是铜镜,铜镜可以正衣冠,但皇后却是朕的被褥,被褥暖人心脾,知人心意,将人裹在身体里,无时无刻不体贴,无时无刻不暖人。” 长孙皇后不由嫣然一笑,觉得圣人似乎也有顽皮一面,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胸腔一阵胸闷,接着脑袋一阵阵眩晕感传来。 “二郎,臣妾怎么觉得天旋地转的。” 长孙皇后脸色瞬间潮红起来。 李世民大惊,大声吼道:“来人!” 《盛唐》正文 第104章 纵马长安城 第104章 纵马长安城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好好的,从开始发病到李世民喊人,片刻的功夫,长孙皇后竟然已经气若游丝,惊得李世民面如土色,喊道:“太医呢? 太医呢?” 张铎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内侍之中数他稳重,领着一群宫女,将长孙皇后抱着平躺,一群太医署的官员正准备庆祝一下胜利,却听说长孙皇后昏厥的消息。 孙康当场差点吓死,被一群医官搀扶着进了立政殿。 大家心里清楚,就算今日孙康尿裤裆里,也得扛着他去抗雷,这群人别的不行,但是纵横官场,躲避灾祸的本事却练就了一身。 李世民间一群太医署的官员战战兢兢而入,猛地将悬挂在墙壁上的唐刀抽了出来,“今日皇后若是有半点危险,朕便杀了你们所有人祭天!” 不待一群医官有所反应,张铎立刻跪在地上,哭喊道:“圣人,领兵打仗尚且不阵前斩将,请陛下收回成命,且恕诸位医官无罪。” 李世民一脚揣在张铎心口上,“放屁!那是朕的发妻,先前泾阳县男已经发出了预警,这群庸医非说朕的观音婢无事,朕如何不斩杀他们!” 此时李世民就像是发了疯的狮子,谁向前劝谏都没有用。 张铎给了门外侍奉的小太监一个眼神,那小太监立刻转身跑出宫去,或许此时只有太子爷可以让圣人缓解怒火了。 “如何?” 李世民手里提着刀,站在正在诊断的孙康身后。 “这……这……这不应该啊,皇后娘娘身体康健,不该突然发病啊,想来是那日东宫受了惊吓,或许可以找高僧祈福试试。” 其实长孙皇后的病情与一般的气疾不一样,气疾顶多胸闷、气喘,可是长孙皇后却直接昏死过去,再孙康等人看来,更像是撞邪。 就算是不是撞邪,他们也得想办法将此事说成撞邪。 因为这事情若是跟医术相关,就算是他们今日能活命,吃饭的饭碗也没有了。 李世民如何会被一群医官糊弄,什么叫走撞邪,若是他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怪邪物,被这些家伙找上门来的,首先应该是自己。 一听这群太医依然在推卸责任,李世民气的发抖,抬手就要杀人。 闻讯赶来的小公主兕子喊道:“父皇,眼下治病救人要指望这群御医,你刀斧加身,如何让他们全力以赴,恳请父皇与我立刻退出立政殿。” 李世民摇头拒绝,刚想开口,岂料小公主兕子喊道:“父皇,你心乱了,不能再这里,还不如调兵遣将去寻找泾阳县男哥哥。” 李世民恍然,立刻喊道:“立刻,调动十二卫,全关中搜索罗云生!” 立政殿里暂时安静下来,但是一群太医依然战战巍巍。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突发疾病该如何诊断,要是知道,他们在发病前就该发现了,此时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装模作样的,假装诊断,看似行云流水,其实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 罗云生具体如何收服胡海,萧潇岳并不知情,所以一路走来没少瞪罗云生表示不满。 刚刚进入泾阳县内,便有飞骑而至。 程咬金一脚踹飞了刚刚下马,跟罗云生勾肩搭背,探讨如何收服能人的萧潇岳,不待一脸委屈的萧潇岳起身,程咬金便怒骂道:“狗日的,带坏泾阳县男,你想死就去自己死,别带着别人。 妈的,这么冷的天,害的老夫到处乱窜。” 说完不待罗云生反应过来,直接将罗云生提到马背上。 一路奔驰至大明宫,即便是进入宫廷,程咬金也没有下马,而是一路纵马狂奔,直至立政殿。 罗云生在马上被吹得脸颊都麻了,此时终于开口说话,“程叔叔,你们这是搞什么? 现在大内都可以纵马了吗?” 程咬金一个大嘴巴抽在罗云生脸上,抽的罗云生耳朵、脑袋嗡嗡作响,只听程咬金骂道:“狗日的,既然看出皇后娘娘有病,不在家中等待,还到处乱跑,你个狗日的到底有没有忠心?” 尚未到立政殿门口,就见一片片宫女和宦官侍奉在这里,乌压压的,李世民手里提着刀,张铎跪在地上抱着李世民的大腿,不住劝说。 至于李承乾和李恪,还算是冷静,已经命人将御医的家人以赏赐的名义接入宫中。 李承乾正在跟李恪商量,是直接恐吓,还是怎么周,李治这边儿发坏,说,“让这群狗日的太医出来,跟家人一起先吃顿便饭,他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了。” 罗云生上前一脚踹翻了李治,搞得李治莫名其妙,正要发火,却见来者是罗云生,连忙上前失礼,“恩师,你踹我作甚,这群狗太医这些日子不住的贬低你,我这是给你出气。” 罗云生骂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娘娘,你折腾太医作甚? 他们就算是庸医,也是庸医中最优秀的!混蛋玩意,老子平素里怎么教育你的。” 罗云生正在发火,却感觉身体一轻,人已经被李世民提了起来,此时的李世民就像是嗜血的野兽一样,咧嘴斑斓大口道:“罗卿家,你让朕找的好苦。” 罗云生学着太子的样子,让自己挂的有尊严一些,说道:“陛下,先放臣下来,朕去看看娘娘!” “你有把握么?” 李世民一脸希望的看着罗云生。 李世民暴走时候的气息实在是摄人,罗云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滞了。 “我,我,我。” 罗云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大手一巴掌酬在了旁边儿张铎身上,凶相毕露道:“朕问你话呢!” 罗云生终于稳住了心神,他开口道:“臣要看看皇后的病情,还有臣需要太医的帮助。” 李渊也闻讯赶来,毕竟长孙皇后这个儿媳妇是出了名的孝顺,这种大事儿瞒不住这个给李世民生了一堆弟弟的老爷子。 老爷子一看罗云生被李世民提在空中,用纯金的手杖对着李世民的后背便是一顿猛拍,“你发什么疯!还不让泾阳县男进去。” 罗云生进入大殿,便见一群御医在塌前窃窃私语,他大抵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皇后,皇后面色通红,气息继续,罗云生准备伸手摸摸额头,吓得张铎一把拉住了罗云生,“泾阳县男,娘娘的凤体,不可亵渎。” 罗云生懵了。 “这,不让接触,我怎么治?” 李世民瞪着眼睛道:“你倒是治啊!” 罗云生额头都是冷汗道:“陛下,刚才这与礼不合。” 《盛唐》正文 第105章 第105章 “与礼不合。” 这四个字如同石锤猛地给了李世民心脏那么一下。 这可是皇后,罗云生只是个臣子,而且还是年轻臣子,去触摸皇后凤体,这传出去,真的是要被天下臣民嘲笑的。 “泾阳县男听旨。” 李渊身边儿的宦官忽然开口道。 “臣在。” 罗云生眼前一亮,或许这个藏匿在深宫之中,每日过得极其不快活的开国之君,能想出什么办法不成。 李渊战战巍巍的看着罗云生,他虽然每日困居深宫,但是却也听说不少关于这个臣子的传闻,甚至皇后身体有恙的示警,也是他率先提出的,所以此时此刻,虽然他心里对罗云生过于年轻有些质疑,但是依然愿意对罗云生报以希望,遂问道:“皇后的病情你也看了,可有十足把握。” 罗云生不敢对太上皇胡言乱语,拱手道:“臣已经知晓大致病情,虽无十足把握,却敢全力以赴。” 李渊颔首,神情肃然,亦如当年在太原起事的霸主,面对狂风暴雨依然能保持平湖般的平静,“好,既然小子如此有信心,朕敕封你为皇后义子,自古儿子救治母亲乃是天经地义,无人可以非议什么,你倾心救治即可,若是天命不可违,也不会有人怪你。” “太上皇,泾阳县男是何等身份,也配做皇家的义子吗?” 太上皇身边儿的奴才立刻劝阻道。 太上皇如今成了闲人,反而没有了昔日那般严肃,笑着说道:“你们不知,这小子的母亲,乃是我义女,是朕赐婚给罗铁锤的,这小子本身便与皇族沾亲,如今封他做观音婢的义子,反而会成为一段佳话。” 说着他有些幽怨的看了眼李世民,这都啥时候了,还需要朕给你擦屁股。 你玄武门时候,那股邪劲儿呢? 不过他是真心希望长孙无垢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因为在玄武门那糟心事儿发生之后,在自己人生最阴暗的那一段日子里,自己这个儿子侍奉了自己很久。 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长孙无垢,李渊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天。 “喏!” 罗云生躬身接了太上皇旨意,转身对一群手足无措的医官说道:“想活命,还不随我来。” “他们。” 李世民还想阻拦。 罗云生却道:“医者父母心,臣恳请陛下给他们一次机会。” “……”李世民沉默了。 沉默倒是李世民心神镇定下来,“既然你愿意相信他们,朕便用人不疑,你且带着他们尽力施为,若是失败了,朕也不愿你们。” “且先让臣仔细看看。” 罗云生才不管此时的李世民,因为他看的清楚,这位昔日里气吞山河的帝王,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 他一双拳一直紧紧的握着,一股戾气在身体里酝酿,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来。 引医官矗立在皇后一旁,望问关切,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大堆关于气的理解,当然各种各样的建议也不少,不过却没人敢亲自去实践。 罗云生观察的清楚,此时长孙皇后的情况并不乐观,在一群内侍的围绕下,整个人身体不住的抽搐,甚至脸色泛青,凤眸开始向外凸出,看样子,若是自己再迟一点,人可能就没有了。 “观音婢!” 李世民看到了长孙皇后身体的变化,控制不住情绪,大吼一声。 一群医官立刻噤若寒蝉,哑口无言,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请陛下出去,莫要耽搁臣等救治娘娘。” 罗云生被李世民闹得心烦,摆摆手示意张铎把李世民拉出去。 张铎不敢,只是在一旁不住的劝谏。 关键时刻还得李渊出马,这老头不知道在哪儿找来一副连枷,追着李世民便打。 罗云生吃惊的瞅了两眼,这用大号双节棍打儿,看来在老李家是有传统的。 李世民吃痛了两下,无奈之下退出了立正殿。 “这是哮喘,还有一定程度的急性气管炎。” 因为没有现代设备,罗云生只能借用听诊器和手动观察,在众人看来,罗云生的模样,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但是人家平素不出门的李渊,都封罗云生为皇后义子,众人也就无话可说。 尤其是皇后这病,太医都说是中邪,俨然一副没救的样子,但罗云生口口声声说能治,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不要那么多人围着,无关人等都退下,”罗云生大喊一声,除了几个年轻的医官,一群内侍纷纷后退。 罗云生又对着旁边一个一脸惶恐的宫女说道:“你,搀扶着皇后坐起来,身体向前倾斜。” “把房间的炭火、地毯也都搬走。” 罗云生不断的发号施令,众人不敢犹豫,只得一一遵从。 “田猛。 把本县男的医药箱拿来。” “喏!” 罗云生嘴里说着药箱,其实脑海里已经打开了系统的界面,花了不下一万贯的真金白银,兑换了一些药品,系统就是那么任性,他签到的东西白送,但是想要兑换东西,却是天价。 不过此时,皇后的性命要紧,罗云生也顾不得那么多。 “你们几个离着远一点,保持空气流通。” 罗云生也不管其他的,但凡阻碍他治病的人,全都清空。 “娘娘,臣要救治了。” 不管皇后是否听得见,罗云生都起身行礼,拜了拜,这才动手施为。 其实长孙皇后这种病,哪怕是搁在现在,也是非常严重,更何况是现代。 罗云生依照系统兑换出来的沙丁胺醇气雾剂等药品,开始对长孙皇后进行医治。 幸好上一次给张紫嫣救治的时候,系统奖励了许多医术,让他触类旁通,对于现代医学和病理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在这种紧急的救治中不至于手忙脚乱。 罗云生心里很清楚,其实今日就算是没有自己,长孙皇后也能挺过来,只是从此会落下病根,然后命不久矣。 这一次,自己或许真的是改变了历史的那只蝴蝶。 罗云生的手搭在长孙皇后的手腕上,他能感觉到,长孙皇后的心跳开始趋于稳定,心跳也逐渐平稳,最关键的是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天佑大唐。” 罗云生长出了一口气,将喷雾递给皇后身边的侍女说道:“这种喷剂,要每隔两到三个时辰,喷一次。” 说着,罗云生又摸了摸长孙皇后的额头,此举虽然大逆不道,但此时那些御医却无人敢多言。 确实有些烧,罗云生又从药箱里拿出退烧针,给皇后打了一针,算是结束了诊治―― 夜深。 天空中没有繁星,宫城的灯笼在大唐子民看来,就是灿烂的星河。 李世民一直在强迫自己处理政务,他听说皇后的病情在罗云生那小子的救治下,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一直高烧不退。 虽然现在可以正常呼吸了,但是高烧不退也是一个非常要命的症状。 他感谢罗云生能妙手回春,甚至想好了一定要好生赏赐罗云生,但是他又埋怨罗云生,怎么那么个急症你都能治好,一个高烧却治不了。 那群医官也是统一的废物,一点退烧的办法都没有。 罗云生还建议用宫里珍藏的冰块给娘娘退烧,气的李世民想去打人。 立正殿外一群御医在低声探讨,对于罗云生的神乎其技,他们早就当成神人看待,但是对于退烧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几个胆大的想去跟罗云生探讨下所谓的冰块降温,却又找不到出处。 而且他们也担心皇后救治不醒,担待责任,所以只能远远的看着。 李渊在一旁远远的看着,旁边儿还站着一群娃娃,有李世民的,有他自己的,年纪都差不多,清一色的给长孙皇后祈福。 长乐公主领着一群妹妹,对李承乾问道:“泾阳县男可曾用饭? 他奉命救治母亲,可不敢怠慢人家。” “吃什么饭,”李承乾道:“我兄弟哪有这心情。” “高阳,你在那边儿嘀咕什么呢?” 李承乾看着站在队伍中的小高阳问道。 高阳小脸坚毅,“我刚给满天神佛许愿,若是泾阳县男能救母后,我就以身相许报答他。” 被高阳公主手心拉着的小兕子立刻不开心了,“姐姐,姐姐,你换一个,这个愿望,我刚才许过了。” 高阳公主满不在乎道:“没事没事,咱们大唐献出两个公主,神佛肯定会同意的。” 长乐公主在每个妹妹脑门上点了一下,“说什么胡话,你们是大唐的公主。” 两个小妮子只能低下头,有些气闷的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盛唐》正文 第106章 长孙遗言 第106章 长孙遗言 李承乾这厮竟然恬不知耻道:“让两个妹妹都嫁给我兄弟,也不算吃亏,而且我兄弟蛮能挣钱的样子,也知道疼人。” 恰巧,一直不放心长孙皇后的李世民刚刚将奏疏扔到一边儿,路过此地,一脚踹在李承乾腿上,“胡说八道什么? 还不随朕去探视一下你母后。” 越往立正殿里走,李世民的神色越显得焦虑,神色凝重。 他听张铎说,刚才罗云生还在殿外休息,这一会儿又进去了,他担心有什么变故。 李世民看着耷拉着脸的李承乾,气不打一处来,遂带着几分火气道:“刚才罗云生出来怎么说?” 李承乾立刻老实道:“罗云生说,这高烧有些奇怪,应该很快就会退去,但是人什么时候苏醒,他没经验,问御医,御医都不敢开口。” 李世民不似孩子们这般少不更事,他经历过的离别太多了。 他知道罗云生说的高烧应该很快就会退去,是理想状态。 若是不能退去,就很麻烦了。 就算是可以保命,也有可能留下非常重的后遗症。 李世民觉得他根本无法承受丧妻之痛。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将希望放在臣子手上,哪怕他是一国之君,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长乐公主比李承乾心细,他听出这话中没说出来的那部分。 当下开口道:“父皇,泾阳县男建议用冰块降温,为何不试试?” 李世民道:“泾阳县男撤出了炭火,打开了屋子里的窗户,朕担心再用了冰块,伤了你母后的身体。” “御医们怎么说?” 长乐公主问道。 李世民气道:“还能怎么说,他们说他们不知道,医术里没有!” 显然,御医们现在被李世民吓得惶恐不安,什么有效建议都不肯给李世民说。 此时若是用了冰块,长孙皇后直接冻死了,算谁的? 有罗云生一个人背着大铁锅就足够了啊。 他们才不愿意掺合。 虽然他们感激罗云生在关键时刻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不代表着他们愿意承罗云生的恩情。 甚至他们觉得罗云生展现出来的医术越是精湛,越显得他们这一群人无能。 长乐公主听了,心里难受,眼角都是泪水,“母后身体素来康健,怎么会这样?” 罗云生站在门口,看着哭哭啼啼的一帮娃儿,很不爽道:“陛下,请让殿下们退走,您自己一人进来就行了,皇后刚醒,想要见您。” 李世民当下大喜,上前攥着罗云生的手道:“皇后醒了。” 李世民的一双铁手跟钳子一样,罗云生的脸颊瞬间青紫起来,“陛下,松手!臣……” 剧烈的疼痛,竟然直接让罗云生昏死过去。 “父皇,你为何要杀他!” 李承乾蹿了过来,使劲抱住罗云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有些愧疚道:“朕也没想到,这厮那么怕痛,你先招呼御医给泾阳县男救治,朕去看看你母亲,还有你们也在殿外候着。” 李世民跨步进了立正殿,这忽如其来的病魔,仅仅一日便将长孙皇后折磨的不行,此时虽然人已经醒来,但是高烧未退,气息也很微弱。 “陛……下。” 长孙皇后远远的呼唤。 声音微弱,李世民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上前想将长孙皇后揽入怀里,却听旁边儿的御医道:“陛下,泾阳县男说任何人不能当着皇后通风,您还是远离一些为好。” 刚才李世民一下子捏昏了泾阳县男大家看的清清楚楚,大家非常担心李世民一下子将虚弱的长孙皇后给活活抱死。 要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连个背锅的都没有了。 “陛下,你是一国……之主,不能因为臣一个女……子慌了神的。” 长孙皇后的语气里略带怪罪。 “朕看见皇后这个样子,朕心痛!朕不该听你之言,对你的病情放松警惕的,朕很后悔!” 李世民的声音略带呜咽。 他的妻子一直非常健康,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长孙皇后艰难的苦笑了一声,“陛下莫要自责了。 无垢自幼与陛下相识相知、青梅竹马,共度了战乱,经历了治世,又为陛下孕育了那么多龙子龙女,无垢很幸福。 无垢其实早就知道臣妾的身体可能有问题,但是无垢不想让那些御医去治,因为这祖传的病是治不好的。 让御医掺合,只能害了他们性命。” “皇后,你莫要说了,朕哪怕是找僧人祈福,找道人做法,也要将你的烧降下来。” 李世民不由的的想起了长孙皇后的家族史,他们似乎祖上不少长辈患过类似的病。 而每次这种病发之后,都命不久矣。 皇后苦笑道:“陛下,你这是糊涂了,自古以来,生死有命,岂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若说善恶有报,积福延寿,臣妾自问一生都没有愧疚,上天也不会委屈了臣妾。 况且佛道之事,大唐自有法度管理,岂能因为臣妾一介女流靡费?” 李世民听长孙无垢断断续续的说着,而且表情与往日不同,心里越发的紧张,因为他总是觉得皇后在安排后事,心里越发的忧虑,连忙劝阻道:“观音婢,你刚刚苏醒,莫要说话了,朕去弄醒泾阳县男,让他给你继续救治。” 虽然一脸病态,但是长孙皇后的笑容依然让人感觉非常温暖,她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你我都经历过战场,当知晓有些事情避不开的,臣妾希望有些话跟您好好说说。 您近前一些。” 李世民猛地闭眼,深吸一口气,坐在床榻之上,抓住长孙无垢的手,他能察觉,观音婢的手依然很热。 “陛下,臣妾死活其实臣妾并不担心,臣妾担心的是臣妾万一不在了,您自己会寂寞。 但身为人君,不能太沉溺于私事,烦请陛下一切以国事为重。 咳咳……房玄龄侍奉陛下多年,小心谨慎,奇谋多计,兢兢业业多年,从未有过疏漏,魏征能砍破乱局,寻找陛下疏漏不足,皆是少有的贤臣,希望陛下能与……臣下善始善终,留下千古佳话。 至于臣妾的兄长,并无德行,也无处政之能,陛下不可过于宠幸,以免长孙家嚣张跋扈,害人害己。” 李世民心里难受的很,看着长孙皇后苍白的面孔,眼泪仿佛断了线一样,“观音婢,你莫要说了。” 长孙无垢却不愿意停歇,“孩子们都很出息,尤其是太子与泾阳县男相识以来,太子已有明君之相,臣也不在担忧了,孩子们也都追随太子不断成长,将来皇室必将昌盛。 臣妾只希望陛下,能早让他们就藩,莫要为奸人所误,在京师做出错事。” 长孙皇后继续道:“臣妾最后还有点小小的要求,臣妾去过九嵕山,觉得哪里风景不错,希望陛下能够将臣妾葬在哪里,薄葬即可,莫要浪费金银。 陛下若是念着臣妾,就常带着孩子们来看看臣妾,臣妾舍不得孩子们,舍不得陛下。” “臣妾身体虽然素来康健,却也见过不少病患,到了臣妾这个地步,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陛下切莫怪罪御医和泾阳县男。 臣妾歇一歇,臣妾累了。” 说着长孙皇后闭上了眼睛。 《盛唐》正文 第107章 奇迹复苏 第107章 奇迹复苏 罗云生此时盘坐在立正殿外的蒲团上,一群御医正拿着银针在他脑袋上扎来扎去,仿佛在摆弄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别看他们对待皇室不敢瞎折腾,但是对罗云生很感兴趣。 他甚至听见几个年轻的御医在商量,要不要把罗云生的脑袋用刀切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泾阳县男,你莫要乱动,老朽正在向你展示老朽的针灸之道。” 医官很是认真的说着,“泾阳县男,你要想快速恢复,还请脱了上衣。” 说着一群御医就要脱罗云生衣服,僵坐了半天的罗云生这才回神,心里暗骂李二,手劲儿那么大,此时此刻双手还疼的要命,跟蚂蚁叮咬一般,还有这群狗奴御医,竟然要脱自己的衣服,这个恩将仇报的李世民,拿一群废物御医来侮辱自己,不伺候了,“田猛。” “郎君。” 罗云生道:“咱们走。” 罗云生气呼呼的骑马离去,而众人都懵了神。 “什么意思? 泾阳县男不治了? 是不是意味着长孙皇后不行了? 所以他逃了?” 一时间一群思绪复杂的御医心情很慌。 “县男别走啊!” “是啊,县男,试试老夫新开发的针式呀!” ……… 次日清晨,圣人少有罢朝。 很多知道些内情的臣子汇集在太极门。 宫门打开,张铎站在门口对朝臣道:“今日皇后娘娘身体欠安,圣人忧虑不已,无心处理朝政,诸位臣工请回吧。” 房玄龄等人知道,此时此刻,长孙皇后病情危急,随时都有可能天人永别,自然不会开口说什么进谏的话。 长孙皇后执掌后宫这些年,从不干涉朝政,而且屡屡为进谏的朝臣说情,百官对长孙皇后本身就非常敬佩。 就连魏征这一次都没开口,因为长孙皇后给自己说情的次数太多了。 自己此时进谏,有点不识好歹。 长孙无忌听闻张铎的话,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摇晃了半天,面若白霜,差点摔倒在地方。 他根本不管禁卫的拦截,跌跌撞撞的朝着宫门走去,“别拦我,我要见皇后。” 张铎看到长孙无忌如此失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长孙无忌可是长孙皇后的亲兄长,二人感情深厚,得到这个消息,表现如此难过,再正常不过了。 当下点点头道:“长孙相公随老奴来。” 魏征和房玄龄也要跟着进宫,却被张铎阻拦。 “二位相公,且回吧,陛下此时没有心情见你们。” 房玄龄无奈点点头,魏征却很恼火,刚想发作,却被房玄龄阻拦,“陛下也是人。” 魏征点点头,与房玄龄退了下去。 张铎与长孙无忌边走边聊,张铎倒是对长孙无忌没有隐瞒,将罗云生将娘娘从阎王殿拽回来,结果被陛下差点毙掉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介绍了下娘娘现在的病情,连连嘱咐道:“现在娘娘一直高烧不退,说话要小声些,切莫惊扰到皇后。” 听闻一夜高烧不退,长孙无忌心里越发的恐惧。 这高烧可是很危险的东西,每年冬天,都有族人高烧而死。 即便是喝药,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抵达立正殿,一夜未睡的李世民此时正在塌前,几个孩子也都站在外面等候。 李世民拧了拧罗云生留下的白巾,想要擦拭擦拭长孙皇后的额头,结果表情忽然惊诧起来。 “这? 这怎么回事儿?” 李世民表现的无比惊讶。 长孙无忌一行清泪流了出来,双腿控制不住的趴在了地上,“阿妹,阿妹,你怎么去了啊!” “陛下,臣妾怎么说的,我这兄长果真不堪大事的,你还是让他告老还乡吧。” 长孙无忌这边儿正哭 哪里有一丁点重病垂危的样子。 长孙无忌立刻起身,暗骂自己草率了,还一脸恼火的瞪了一眼张铎,张铎也感觉惊为天人,怎么这好端端的就好了呢? 啊呸! 张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娘娘病愈,那是大唐的好事儿啊! 李世民也惊奇道:“泾阳县男果然厉害,观音婢,你这病好了?” 长孙皇后的脑海里对于罗云生的记忆并不是非常多,他就记得这个小家伙拿着一根带管子的银针扎了自己几次,疼的自己不行。 不过这之后,虽然高烧未退,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非常虚弱,整条命丢了半条多,但是精神却好了些。 尤其是自己现在可以喘息了。 那种窒息感,胸墙的燃烧感,消失不见了。 “臣妾现在无虞了。” 长孙皇后感受了一下身体,也惊讶万分。 李世民又摸了摸长孙无垢的身体,确实一点儿都不发烫了。 罗云生果然是妇科圣手,自己这观音婢那么厉害的病说救回来,就救回来了。 “陛下,怎么不见罗云生? 他可是臣妾的救命恩人。” 长孙皇后艰难的寻找着罗云生的影子。 李世民有些尴尬道:“昨日臣太过于激动,情急之下掐晕了罗云生,朕也没想到,他身为太子的教官,竟然那么弱,掐手也能昏过去。” 长孙皇后埋怨道:“那可是臣妾的救命恩人,陛下怎么能这样做,这不是寒了他的心,去,赶紧将罗云生叫来。” 刚刚进来的李承乾无奈道:“昨日云生被一群御医插了一头的银针,还要退去他的衣服,很是羞愧,遂出了宫城,现在应该去了翼国公府上候着了。” 说着,李承乾还给罗云生鸣不平,“母后,罗云生为人,平素里谦虚谨慎,做事情又有本事,是难得的人才,而且这一次又救了母后的性命,皇室如果不重赏他,定然会让人看轻皇室。” 长孙皇后点点头,对李世民道:“陛下,能否带臣妾去拜访一趟,如此恩惠,不亲自登门造访,难酬其恩。” 李世民道:“此次恩情,与皇族与我都万金难酬,你我夫妻确实要好生谢谢他。” 《盛唐》正文 第108章 暴怒叔伯 第108章 暴怒叔伯 出了宫廷的罗云生,先是在萧潇岳府上猫了一晚上,翌日天亮,才准备打道回府。 结果刚出门,就见到了秦府的部曲在萧府门外等候,说秦琼让罗云生到府上一趟。 罗云生昨天觉不够,困得脑瓜子嗡嗡的,根本不愿意折腾,尤其是昨日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自己伯父不可能不知道。 想必是要训斥自己,不顾全大局芸芸。 狗屁不顾全大局,差点废了老子,老子还在立正殿呆着? 老子没有尊严么? 罗云生想要回府,次日再去拜访,可那门子态度坚持,任凭田猛连续踹了好几脚也没有用,罗云生无可奈何,只能坐上去秦家的马车。 而此时,秦府的正厅里,坐着个罗云生意想不到的客人。 当值一宿,刚刚下值的程咬金将大斧头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扔,翘着二郎腿,对着秦琼一通得瑟,随后又气呼呼的说道:“气煞我也,你说罗云生这小崽子,是不是良心烂了? 他那治病救人的神技,需要天分,咱这群武夫脑子笨,学也学不会,就不说了。 单单说挣钱,这厮有挣钱的门路,竟然不跟长辈们分享一二,还让人家把门路学了去,现在吃了亏,也不说一声,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非要自己脑瓜子一热,硬生生跑到了豳州……” 秦琼脑袋上全都是问号,看程咬金一脸郁闷的样子,在一旁宽声道:“知节,云生这孩子我清楚,他不就是做做衣服贸易,亦或是贩卖些女子的月事之物吗? 哪里干过其他出格的事情,这种事情他带着你,你也做不起来啊!你一没女工,二没养殖场,你想怎么掺合?” 程咬金一拍大腿,咋呼道:“什么女工,养殖场的,你们家云生最近在大肆收买荒山,不少世家闻风而动,尤其是褚亮家,这厮家里有的是金银珠宝,这一次听说罗云生买山,他们甚至直接将府库搬空了,你猜怎么着,那可真是日进斗金啊!罗云生那小子尚未行动,他们便将荒山的树木砍伐一空,经过一番处理之后,直接拉到长安各地贩卖木炭,还有各种野味,那通宝前脚花出去,后脚就源源不断的跑回来。 你说罗云生这小子眼光怎么那么好,人家都想着囤积木炭,他倒好直接想着收购荒山,荒山之上只要种植树木,这木炭岂不是一茬茬的。 我问过钦天监了,说这种极寒天气很有可能一年甚过一年,也就是说这是一门永远不亏的买卖。 狗日的,老夫怎么就没跟风呢!” 秦琼闻言,英俊的面孔瞬间变得有些拧巴,这小崽子有这种发财的好事儿,怎么不带着他伯父? 不过毕竟是自己晚辈,想了想秦琼最后还是说道:“知节,你也别想那么多,之前跟风云生做生意的也不少,你看长孙家,囤积了多少鸡鸭、木炭,可最后呢? 据说长孙冲天天挨揍。 可见跟风做生意,占不到多大便宜的。” “屁!” 程咬金脾气火爆,对待秦琼这位好兄弟一点都不客气,“秦二哥,你不知道现在长安四分之三的木炭生意被褚亮把持着,现在他们褚家父子出门,那是可劲儿的得意。 甚至褚亮还开始作诗,专门宣扬此事,你说可气不可气?” “云生呢?” “你快别提那废物点心了,他就算是有钱,哪里拼得过褚家这种世家? 买了几座荒山之后,就停止了,而且他买的那些荒山,都没甚木材,根本赚不出几个钱。” 秦琼表情尴尬,觉得褚亮身为长辈,这样做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堵着人家后生晚辈的路么? 实在不行,自己得去拜访下褚亮,这老东西当年在战场上受过自己恩惠,让他匀一些山田出来,应该是问题不大。 程咬金嘴里不饶人,对着褚亮一个劲儿的喷,“这对狗父子,现在猖狂的了不得,不就是会做几句酸诗么? 之前狗东西借徒弟扬名长安,将他们压下去了,现在他,他们终于找到机会了,动不动就举办诗会,那群酸儒别提多高兴了,既能吃吃喝喝,还能互相吹捧,现在都说褚遂良是年青一代的领袖呢? 说什么褚遂良当年随陛下出征过,文笔又好,作诗更是天下无双。”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人都这么说么? 褚亮这个老东西不要脸,但凡是登门的客人,吃喝玩耍也就算了,走之前还能一盒子金银,这是拿真金白银给他儿铺路,那些收了钱的人,谁不说他两句好话? 反倒是我那可怜的娃儿们,年末大比拿了第一,连个吹捧的人都没有,罗云生那小崽子的训练之法又甚是奇怪,我把人叫来,总不能让娃子们表演杀鸡、埋人吧,想想就气。” 秦琼想着褚亮一个负责给皇帝作诗的御用文人,竟然开始如此给后人铺路,再想想自己那整日游手好闲的儿子,就有一种抽死他的冲动。 还有云生这个不知道疼人的侄子,有这般挣钱的好事,怎么就不知道带着自己家里人呢? 要是咱们家挣了钱,这扬名的好事,不就可以由咱们自己来做了吗? 程咬金很是狡猾的看了罗云生一眼,“所以这一次老夫登门造访,觉得这孩子你得管管,罗氏太过于宠溺孩子了,这不利于孩子的成长!这一次是几座荒山也就罢了,那下一次如果是更大的生意呢? 他一个孩子把持的住么? 就不知道找几个长辈保驾护航么? 年轻人,太自信!” 秦琼叹息一声道:“这种事情,身为长辈确实难以开口。” 程咬金身子倾了倾,直勾勾的盯着秦琼,“我说二哥,这么多年了,你脸皮怎么还那么薄?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怎么让家族壮大? 况且咱们也不白拿那小子的,凭咱们程家、秦家在长安的势力,真的是有什么好买卖,谁敢造次? 老夫亲自登门劈了他。” “这……这,老夫还是说不出口啊。” 秦琼犹豫了再三说道:“要不,先徐徐图之,毕竟云生这孩子念感情,咱们对他好,时间久了,他自己就明白了。” “放屁!” 程咬金斩钉截铁道:“昨日李渊那狗东西直接点了云生做长孙的义子!说云生他娘是他义女,长孙皇后认云生做义子,也算是人间佳话。 这他娘的皇室是相中云生这香饽饽了。 我今日下值,听说皇后彻底恢复,宫中正在商讨赏赐,连太上皇也参与了呢! 再不抓紧,娃儿就让人家忽悠走了!” 秦琼震惊道:“还有这事儿? 皇室已经这般不要脸了?” “他们一家子就是不要脸的货,不然怎么带着咱们欺负杨家孤儿寡母,拿人家江山。” 见秦二哥眼神不善,程咬金摆摆手,“这都不是重点,管他要不要脸,能带着咱们发财便是好主上。 也是云生这孩子灵醒,昨日救下长孙之后,说太上皇的圣旨乃是情急之下所言,而母子之情乃是人伦大事,皇室的母子之情更是涉及江山社稷,需要由长孙皇后和皇帝亲自决断,算是将此事推了。” 秦琼狐疑道:“不会吧,这么好的机遇,云生能拒绝?” 程咬金觉得自己这秦二哥就是太老实了,厉声道:“二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叫罗云生会做人!治病救人之前,要名分,那是维持皇室颜面,救人之后,放弃名分,这叫识进退,免得有人说他不识好歹,另外还有一层,那就是好东西要待价而沽,毕竟这气疾可不是什么小毛病,粘上死,碰上亡,以后皇室用得着他的地方多了去了,就看圣人如何处置此事了。 你说着小子贼不贼,我一寻思此事就有三层意思,有没有其他的咱还不知道,但是终究还需打一顿,不然真的无法无天了,昨日我便趁机给了他一大嘴巴,你是不知,真是解气。” 说着说着,程咬金咧嘴得意的笑了。 抽过的后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抽罗云生是最爽的一次。 秦琼听了程咬金的话,被惊得不行。 首先震惊的是,程咬金这厮真不要脸,人家后背没得罪你,就因为没带你发财,你就借机打人。 其次,好多他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经过罗云生这么一说,竟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云生这孩子太不一般了,这要是在不把握好,这孩子不知道何日就要一飞冲天了。 这么一想,秦琼就羡慕的很,口中叹道:“都是孩子,怎么你我家里的孩子,就这般废物,人家云生这有这般本事。” 程咬金瓮声瓮气道:“再有本事,那也是咱们后辈,研究所当时出事儿,咱们哪个不在军中为他遮掩,他那卫生棉行销关中,咱们军中派了多少支队伍给他暗中护送? 有些事儿,不说清楚,不打一顿,他是不知道咱们长辈的疼爱的!” 罗云生其实早就到了,秦怀玉拉着他在门外偷听,还不住的小声道:“堂弟,要不你先去娘亲那里躲躲,娘亲很是疼你,肯定能拦住程咬金这狗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程咬金的声音震动房顶,“秦怀玉,你个狗杂种,你程伯伯也是你可以骂的!” 说完一脚踹飞秦怀玉,将罗云生硬生生提到房中。 “额……” 我的武艺也是卫国公指点过的,怎么谁都能把我提起来? 我不要面子的吗? 罗云生不敢犹豫,连忙谄媚笑道:“程伯伯,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么?” 程咬金抡起大巴掌就要抽,秦琼在一旁死死拦着,“孩子还小,打坏了怎么办?” “打坏个屁!昨天老夫那一巴掌,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程咬金浑身煞气逼人,骂骂咧咧道:“你可知道某与你亲伯伯为了帮你押运货物,四处走动了多少关系? 你个混小子不识的真恩人也就算了,还跟萧家勾勾搭搭,他们萧家一群狼心狗肺,如何比得过真亲人!” 罗云生连忙认错,低着头,老实巴交道,“程伯伯教训的是。” “下次再有发财的事情,带不带你程伯伯?” 程咬金色厉内荏道。 “嗯? 豳州的事情,程伯伯知道了?” 罗云生皱眉道。 不提豳州还好,一提豳州,程咬金立刻火冒三丈,“你还好意思说,知道买荒山赚钱,你不跟我们说,自己偷着干,让褚家压得抬不起头来,跑到豳州去买山,你傻不傻? 豳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采石尚可,你买山有屁用? 那山上有几处林子供你采? 今日老夫就替你爹铁锤好好的揍你一顿,让你涨涨记性。 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真正的亲人!” 罗云生呲溜一声脱掉羽绒服,穿着中衣,直接闪人。 程咬金手疾眼快,一把薅住了罗云生的胳膊。 “嘿嘿,老夫当年阵前斩将,遇到你这种小泥鳅多了去了,现在他们都做了老夫的斧下游魂。” 说着还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斧,吓得罗云生脊梁骨都发凉。 “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教育我? 程伯父,我还是你儿子的老师,你今日揍了我,明日你在长安声名扫地。” 程咬金愣了一下,竟然觉得非常有道理,人家孩子优秀,自己凭什么打人家? 而且人家还是自己娃娃的老师? 传出去这有违礼数! 程咬金忽然长叹了一声,对秦琼道:“哎,这孩子长歪了,以后他的买卖,咱还是别照顾了,心太累了。” 秦琼紧张道:“老程,话可不能这么说,掉良心。 铁锤可是在下面看着呢。” 罗云生一看秦伯伯发言,就知道秦伯伯绝对是爱自己的。 程咬金道:“这种寡情薄意的小子,跟他讲什么良心?” 秦琼很认真道:“起码他培养你家孩子,就颇为用心,你可知道多少豪门将种都想去云生家拜师学艺呢!” 程咬金闻言骂道:“就我家那几个废物点心长本事有什么用? 老夫与其培养他们本是,还不如给他们攒钱!哇哇哇,算了,要名声无用,先揍一顿解解气,说不准揍几下,这小子就回心转意了呢!” 程咬金这边儿正要下手,秦琼死死的拽着程咬金,罗云生在中间成了陀螺,场面混乱的不成样子,赶来的秦怀玉先是一愣,旋即大声喊道:“先别打了,圣人和皇后娘娘来了。” 《盛唐》正文 第109章 冲动是魔鬼 第109章 冲动是魔鬼 一旁的秦怀玉正捂着肚子喊道:“程伯伯,你先将云生放下来,圣人和皇后娘娘一并来的,赶紧接驾。” 秦怀玉不张嘴还好,这一张嘴连秦琼的表情都狰狞了几分。 “狗东西,别的没学会,编瞎话倒是挺能耐的!” 程咬金连连摇头,觉得秦琼家这大崽子是真的废了!这瞎话本事比自己家程大、程二差太远了。 昨夜长孙皇后死里逃生,今日连早朝都没上,李二不得在立正殿照看媳妇,他来翼国公府作甚? 他能折腾,长孙皇后也不禁折腾啊! 程咬金撇着嘴说道:“二哥,要不咱哥俩来个混合双打,你教育大的,我教育小的,现在这年轻人啊,就是不打不成器!” 秦琼声音低沉,对着秦怀玉道:“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某去拿锏!” “爹!” 秦怀玉嘴上求饶,身体却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等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登门的时候,看到了极其尴尬的一幕,程咬金和秦琼两个人,一人手里一个孩子,正准备下手。 “程咬金,你在做什么?” 李世民开口,程咬金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直接将罗云生扔在地上,罗云生摔了一个狠狠的屁蹲。 秦琼也有些发懵,因为他亲眼所见,李世民亲自搀扶着长孙皇后联袂而至,身后还跟着一群亦步亦趋的宦官。 “秦琼,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程咬金眼珠子滴溜乱转,便不去问他,转头看向素来老实诚恳的秦琼。 秦琼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最后还是老程不要脸,嘿嘿笑道:“陛下,天冷打孩子,热热身,热热身。” 秦琼还是老实人,用铜锏的尖点了下程咬金的大腿,二人同时啪嗒一声,跪倒在地上,喊道:“臣秦琼、臣程知节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 罗云生倒是想拜见李世民和长孙,关键是脑瓜子嗡嗡的,程知节这厮动手不知轻重,差点把自己活活勒死。 李世民站在原地,面带微笑,觉得甚是尴尬。 可是长孙皇后却是不同,她与罗云生经历了埋怨、欣赏、误会、活命,一桩桩、一件件,让她对这个孩子充满感激之情。 上前一把搀扶起似乎在努力想要拜下行礼的罗云生,“云生,你就不必行礼了,你这二位伯父可是欺负了你,你与本宫说,本宫定然帮你惩罚他们。” 云生…… 程咬金一脸绝望的看着秦琼,那意思似乎在说,来了,来了,你看到没有,他们皇室到底有多不要脸。 他们这绝壁是上门来认儿子的。 秦琼则微不可查的摇摇头,意思是,人家好歹也是皇族,不会这般不要脸的,人家八成是来表达谢意的。 罗云生想要从长孙皇后怀里躲闪,毕竟这与礼不合,但是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猿意马,说实话,当年那个泉城大明湖小钢炮,最喜欢的就是长孙皇后这个年纪的女人。 尤其是今日娘娘听了自己的劝告,撤了身上的香囊,一股成熟女子的韵味,扑面而来,让罗云生很是难受。 娘列,身体长大了,有点不受控制了。 长孙皇后目中含笑,抚摸着罗云生的脑袋,笑道:“先前本宫误会你了,多亏你不计前嫌,奋力相救,本宫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女子,知晓有恩当报的道理。” 秦琼看了一眼程咬金,意思是:“你看,我就说皇室不会那么不要脸的。” 程咬金依然一脸疾苦,无奈的看了秦琼一眼,“你不明白,圣人豪迈,做事情直接,长孙皇后看似温柔,却一肚子套路!” 罗云生表情很是淡然道:“臣只是尽了一个臣子应尽的本分。” 其实这一次,罗云生倒是没有装逼,其实长孙皇后也好,路人也罢,只要是他遇到了,有条件,自然是要救得的。 可程咬金和秦琼二人却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这傻小子,立下些许功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是皇后,不说诚惶诚恐,起码你也得一脸诚挚吧? 你这一脸不在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长孙皇后见罗云生淡然的样子,并未生气,反而莞尔一笑道:“本宫知道你会耍性子,若是你一点性子都没有,本宫反而奇怪,甚至以为你是个妖怪。 心里不舒服,就表现出来,这次是真性情呢!” 真性情? 别人敢这样,一准儿拉出去砍了,沤肥。 对你们皇室有用,高傲一下子,就是真性情? 你们皇室也太双标了吧? 李世民其实知道观音婢什么意思,可是他开不了口,毕竟他乃是一国之君,还是要些面子的。 长孙皇后却不这样想,因为这孩子对皇室太重要了,首先他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成了联系各位皇子的纽带,李承乾、李泰、李恪、李治他们兄弟几个都因为罗云生缘故,变得非常和睦,而且本事比之前也大了许多。 最为难得是,罗云生有一身本事,还对自己有活命之恩。 所以哪怕今日为天下所诟病,她也要这么做。 一来是给太上皇面子,二来是给李氏谋个帮手。 罗云生立刻露出了理解万岁的神色,“臣因为这种性情,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长孙皇后嗤嗤的笑了,上下端详着罗云生,发现这孩子俊朗不凡,甚是惹人喜欢,当下温柔款款说道:“有些老臣,年纪大了,折了进取之心,每日除了在朝堂之上当提线木偶,就是回家算计着怎么发财,他们也没啥坏心思,你是个好孩子,有的时候你能担待就多担待。 若是真的气不过了,你尽管来立正殿找本宫,本宫给你出气。 别管是什么王爷啊,国公啊,到了本宫这里统统不好使。” 听到长孙皇后说某些老臣的时候,程咬金就觉得心里很是委屈。 俺们不是不想为国效力,不是找不着方向么。 又不是多有文化,除了砍人,啥都不会。 只能靠金银财宝,来麻醉生活的样子。 秦琼也觉得长孙皇后这话很切中要害,像是他这样的老臣,似乎除了在宅子里造人,这些年也没再给朝廷做什么贡献。 也是圣人仁慈,不然似自己这般开国之臣,早就该狡兔死、走狗烹了。 人有的时候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程咬金看着长孙皇后怀里的罗云生,就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辛苦培养了那么久,可不能让你随意摘了桃子。” 当下咧嘴笑道:“臭小子,这会儿血脉也该通畅了,赶紧过来跪着,哪有长辈跪着,你站着的道理。” “本宫可舍不得让这孩子跪了。” 长孙皇后一眼便识破了程咬金的鬼心思,嘴角微微勾起,“本宫今日便是来兑现昨日太上皇诺言的,以后罗云生便是本宫的义子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秦琼和程咬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义子。 长孙真的厚着脸皮把这话说出来了。 说实话,纵然是对于皇族摘桃子,将罗云生攥入手中,大家会多有不满。 但是大家又都知道,罗云生一旦真的成了长孙皇后的义子,那身份就真的改变了,甚至身为义子,有了封王的可能性。 李世民想想自己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再想想罗云生,觉得如果这是自己亲身的该多好? 虽然今日之事,传出去颇为羞耻,甚至魏征那些老家伙会讽刺自己的观音婢,但是无所谓,好处占了就是了。 况且李世民真的是诚心实意的与长孙一起来感激罗云生的救命之恩的。 秦琼忽然激动的累眼滂沱,铁锤,你家小子有福气,竟然被长孙皇后收了义子。 程咬金闷闷不乐,心里暗道:“当初人家罗氏多有骨气,直接拒绝了李渊收义女,你看着小子,那没骨气的样子。” 当然,他主要是嫉妒,如果长孙要收程大、程二做义子,程咬金他绝对举双手赞成,甚至过继过去,他都乐意,关键是家里孩子太废物,没这个本事。 秦琼不住的给罗云生使眼色,这么大的恩典,你还不速速谢恩,等久了,贵人可就不乐意了。 罗云生没料到长孙皇后会亲自登门收义子,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当了义母,以后可就…… 不对,就算不是义母,李世民活着机会就不大。 罗云生依然不想叫这一身义母,换做古人可能觉得是莫大的荣耀,可是搁在现在人身上,却很难以接受。 凭什么,你年纪轻轻,就要当我义母义父? 我罗云生靠自己是养活不了自己么? 略显沉默之后,罗云生刚想开口拒绝,却感觉身后一震巨力传来,罗云生双腿一软。 秦琼一双铜锏直接钉在罗云生后腰上,异常严肃的低声道:“臭小子,这是皇恩,也是圣意,别犯糊涂。” 罗云生无奈,只能行礼道:“儿臣罗云生拜见母后。” 长孙皇后的眼眸默默的看着罗云生,轻声道:“拜见完母后呢?” “额……”罗云生略显迷茫,却见李世民正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当下一脸的不情愿,将李世民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之后,不得不向着现实低头,“儿臣,拜见父皇。” 众人顿时震惊当场,人家是长孙皇后要收你做义子不假,但是那是长孙皇后自己,可是没带着皇帝啊。 人家皇帝可没认你做儿子啊。 此时罗云生是被小时候的评书给误导了,以为长孙皇后认了自己做义子,自己就成了所谓的义儿干殿下,以后见到李世民就不得不叫父皇了。 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除非将罗云生写入族谱,入了宗室,才有资格叫父皇,不然还得称呼圣人。 程咬金是个急性子,知晓罗云生犯了忌讳,厉声道:“放肆!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骂完罗云生之后,程咬金立刻转头看向李世民道:“陛下,罗云生这小子被皇后娘娘收为义子,情绪失控之下,冒犯天威,恳请陛下宽恕此子。” 李世民也有些惊呆了。 这小子也太过分了,长孙认你做义子也就罢了,你还直接叫我父皇? 长孙的表情也略显尴尬,她本意担心罗云生太过于激动,连磕头谢恩都忘了,这样传出去会让外人笑话,谁曾想到他直接朝着李世民喊了父皇。 《盛唐》正文 第110章 折冲都尉府、褚亮 第110章 折冲都尉府、褚亮 “我也可以有那么优秀的孩子吗?” 话说当幸福真的来敲门的时候,李世民反而犹豫了。 其实历史上的开国之君,都有大量收义子的习惯,但是李世民虽然实际上与开国之君没啥区别,课是他上面还有个太上皇,而且李世民还真的没有义子。 若是自己收义子,在朝廷上肯定会引起莫大的影响。 但是李世民实在是太喜欢眼前这个少年郎了,他甚至觉得这个莽撞不通礼节的少年郎,此时此刻说错了话,是上天给自己的机遇。 尤其是观音婢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也是这么喜欢这个小子。 当即上前将罗云生搀扶起来,口中说道:“不错,不错,拜了朕做义父,虽然不入玉蝶,不进宗室,但也算是朕的儿子,以后言行举止要以皇室的规矩要求自己,莫要失了我皇室的威严,还有你以后训练皇族子弟的时候,也要更加用心,因为以后他们便是你真的兄弟了。” 罗云生也后悔失言,心里暗道:“妈的,我跟李治的关系乱了呀。 还有,我讨厌李世民这狗东西,昨天把我手差点捏断,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长孙皇后却一脸幸福的看着李世民,他觉得李世民此举,是在支持自己。 自己的男人,不论何时,都愿意做自己坚强的后盾。 他一定是担心,朝臣因为此时攻讦自己,所以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替自己承担了一切。 李世民不顾秦琼和程咬金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秦卿家,不知道朕是否可以借你书房一用,和朕的义子聊聊。” 秦琼拱手遵命,很老实的在头前领路。 长孙皇后则顺势去拜访张紫嫣,剩下老程一人无事可做,最后硬是提起秦怀玉。 “程伯伯,你做什么?” 秦怀玉一脸恐惧,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程咬金咧嘴一笑,“刚才不是说了,天冷,打你热热身!” 一前一后,李世民进了书房,在胡床上坐下,仿佛练习了上千遍,很是顺嘴道:“云生,你母后的病,能否根治?” 罗云生心说,哮喘,还有一堆并发症,怎么可能根治。 当下小心翼翼道:“陛下,皇后这病乃是遗传……” 李世民瞪了一眼道:“不要老是叫陛下,咱俩都得习惯习惯这新身份。 私下里叫……” 罗云生心里大呼不要脸,便立刻说道:“启禀圣人,皇后的病虽然难以根除,但若是预防得当,平日生活再注意些,便无大碍。 圣人不必过于担心。” 李世民脸上顿时露出愁苦之色,“会不会经常似昨夜那样?” 罗云生摇头道:“只要臣在,便不会这般的,前提是得时长复诊,并由臣主持保健康复工作。” 李世民又道:“你既然这么厉害,要不朕将你调到太医署,由你来做太医令。” 罗云生大恐,“陛下,臣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 李世民表情显得很古怪,因为按照逻辑来讲,作为臣子,作为义子,他能否富贵绵延,就是要看他能与皇族的关系如何,而维系皇族健康,不正好是一条途径么? 他怎么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呢? “……”见李世民不解,罗云生解释道:“臣虽然略通医术,但也只是懂一些外科手术和疑难杂症,其实大多数病症,还需要太医署的太医们主持,臣不如他们的。” 李世民正色道:“你不必给那群太医打掩护,想来你只是不愿意呆在宫闱之中,莫说是你,其实朕也不愿意,这宫城像是宽阔些的牢房,每日要做的便是那么几件事,哪里有外面痛快。” 陛下,那么直白好么。 “圣人……” 李世民摆摆手道:“你不必解释,太子不也天天想着往宫外跑么? 你们年轻人心里怎么想的,朕心里一清二楚,谁曾经还不是个浪荡少年。 不过话说回来,朕还是担心皇后的身体。” 罗云生道:“陛下放心,若有诏,臣肯定进宫的。” 李世民摇摇头,“不必,身为皇后的义子,你以后每隔十天,都要去拜见你母后,这是身为人子应尽的孝心。” “臣一定要竭心尽力孝顺母后。” “……”见罗云生表情诚挚,李世民点点头,“在宫中,有那么多内侍看着,要注意礼仪,失了礼数,朕会很头疼的。” “臣遵命。” “你小子还算不错,朕回去让宫人给你腾出一处偏殿,就在立正殿旁边儿,也算是此次对你的赏赐。” 说完之后,李世民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之所以同意长孙收罗云生为义子,其实也存了方便罗云生在宫禁之中行走的心思,毕竟李世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一群太医手足无措的蠢相。 不过李世民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想想昨日自己在宫禁之中大发雷霆的样子,实在是失态。 所以李世民问道:“那么像是你母后这般病人,发病之前有何征兆呢?” 罗云生想了想说道:“娘娘这种情况,若是喘息过重,或者胸闷,便是征召,但是也存在忽然发病的可能,儿臣会尽量想办法研制出解决忽然发病的药物。” 李世民听完之后,又有些提心吊胆,开口说道:“外面有臣子说,皇后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朕失德,造的杀孽过多,朕要不要广修佛寺,剃度些僧人,给皇后祈福?” 罗云生耐心道:“陛下,若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那岂不是人人求神拜佛? 那佛陀就那么几个,他们忙得过来么?”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一个人念叨,跟千千万万僧人念叨,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李世民也很愁苦,他们李家号称是李耳的后人,但是偏偏最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勾魂使者带入了冥殿,阎君让自己解释为何杀兄囚父,自己一直解释不出来,最后还靠贿赂判官才逃离生天。 后来找人问了一番,说佛家有轮回之说。 所以李世民开始对佛家将信将疑。 见罗云生一脸不信的样子,李世民解释道:“你莫要不信,我大唐高僧玄奘已经去西天取经去了,到时候从佛祖那里求来真经,说不准朕头疼的毛病也解决了。” 罗云生一脸的无奈,心说,您这三高导致的头疼,跟佛祖有屁关系? “咦,似乎也不对,李世民若是顿顿吃斋饭,似乎对身体也不错。” 罗云生心道。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现在本郎君有的是机会接触长孙皇后,至于你李世民早死晚死,跟我关系不大。 李世民又道:“朕一向有功则赏,有过责罚,你现在是东宫的药藏郎,职位配不上你的功绩,从明天起你便做太子舍人吧。 年轻人忽居高位,要戒骄戒躁,朕将来还有大好前程与你。” 太子舍人是正六品,比罗云生现在的官职不知道要强多少,而且太子舍人,有太子伴读的意味,在一定程度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东宫。 当然,在罗云生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因为他实在觉得李承乾没有明君之相,追谁他可能跟魏征的下场没多大区别。 不过毕竟是李世民的赏赐,罗云生不好开口拒绝,当下道:“臣领旨谢恩。” 李世民又道:“一个太子舍人,定然满足不了你,说吧,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罗云生立刻道:“启禀圣人,如今罗家庄生意兴隆,有不少宵小之徒觊觎,臣恳请陛下允许罗家庄组建折冲都尉府,护卫一方平安。” 李世民心中狐疑,这折冲都尉府在大唐有五六百处,兵员也不多,罗云生讨要这东西做什么? 而且这东西花钱也不少,一个小小的罗家庄能养得起么? 可是现在罗云生刚拜了自己为义父,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当下同意道:“朕还从未想过在泾阳县设折冲都尉府,既然你有心便去折腾吧,可有属意的将领,朕一并拨给你便是。” 罗云生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道:“今岁大比,年青一代中涌现出一青年才俊,叫王玄策,臣很是欣赏,若是臣组建折冲都尉府,愿意将果毅都尉交由他。 希望陛下成全。” “我以为你要谁,原来要一个连头名都不是的小家伙,朕允了,还有你那几个徒弟,一定去你折冲府任职吧,也算是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 李世民走了,走的很是匆忙,因为今日虽然没有早朝,但是宰相们已经齐聚政事堂,雪灾一日不解决,帝国的中枢便一个不能松懈。 当然,走出翼国公府的李世民抛除罗云生可以救治长孙皇后这一点之外,还有些患得患失,因为他总是觉得罗云生每日里瞎捣鼓些奇淫技巧,导致名声不好,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拖累。 听说前些日子,把骊山军训的事情仍在一边儿,四处去买荒山去了。 今日若不是因为他对皇后有救命之恩,自己定然要训斥他一顿。 秦琼、程咬金、罗云生、秦怀玉众人恭送圣人离开。 临行前,坐在风撵之上的长孙皇后笑吟吟的看着罗云生,“吾儿,有时间多来宫中陪陪母后。” “娘娘放心,臣一定会经常去的。” 罗云生大大咧咧道。 待圣驾远去,程咬金和秦琼二人沉默了良久,才平复了心情。 秦琼道:“老程,我们武勋要不要举办一场宴会,毕竟拜圣人为义父是很隆重的事情,我们操办一番,也显得对皇室的尊重。” 程咬金一想到罗云生这小子在酒宴之上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而自己的两个崽子还要跑前跑后,侍奉恩师的样子,心里就很难接受。 连忙摆摆手道:“此事还要低调一些,看看朝臣和宗室的反应,太高调了不好。” 秦琼也点点头道:“确实这样,年少成名,太过于风光,对他成长不好。” “那啥,二哥,我先走了,你多替俺老程跟罗云生那小子说说好话,有什么好事儿,别总是想着皇室,咱们这帮亲近长辈,可是实打实的帮过他的。” ………… 天色愈发寒冷,即便是穿了羽绒服,清晨出门,也觉得外面懂得人哆嗦,罗云生赶紧回家,换了身厚厚的棉服。 倒是田猛这厮一如既往的壮硕,耐造。 这么冷的天,光着膀子,对着一块磨盘,疯狂的使着力气。 见罗云生出来,赶忙擦拭了一番身上蒸腾的热汗,换了身衣服,随主人出发。 眼看要到达骊山军训场,却见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荒山驶来。 这马车的主人见竟然是罗云生和仆人骑着马前行,立刻撩开帘子,笑脸道:“这不是皇后义子、泾阳县男、大家的好朋友罗云生吗?” 褚亮穿着厚厚的棉服,双手插在袖口里,褚遂良则比较低调,在马车里捧着本书,装模作样。 罗云生对褚亮没什么印象,只是淡淡的抱拳行礼道:“原来是褚学士。” “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喝口水?” 褚亮殷勤道:“某一直想跟泾阳县男谈谈经营之道呢。” 罗云生干脆道:“没钱,不做生意了。” 褚遂良在一旁道:“父亲,这般落井下石终究不好的。” 褚亮道:“为父这可不是落井下石,为父这是真心想跟泾阳县男交个朋友,没钱了不要紧,我们褚家有,我们家的那些荒山可以抵押出不少钱来呢,县男若是想要投资,大可以说一声,我们褚家能帮就帮呢。” 罗云生道:“最近钱都压在山上了,短时间也没有产出,谢谢褚学士美意。” 说完不在多言,纵马离去。 见罗云生远去,褚亮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反而换成了愁苦之色。 褚遂良不由问道:“父亲因何叹气?” 褚遂良摇头道:“我们吃的太多了,一下子断了泾阳县男的活路,这一下子怕是他们羽绒服和雪巾的生意都有所影响,家族里派人盯着点,若是有机会便入一股,钱尽可能的多给,这种买卖,多花多少钱都不亏。” 褚遂良瞪大了眼睛,父亲好大的胃口。 不过想想最近那些吹捧自己的文人,褚遂良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至于怜悯之心,没有的。 《盛唐》正文 第111章 缺德带冒烟 第111章 缺德带冒烟 骊山现在可是大唐非常出名之所在。 这里不仅仅有骊山研究所,还有皇家军训场,所有的皇家子弟都要在这里参训。 不过这里眼下正是准备阶段,罗云生日子过得比较清闲。 当然同样过得非常清闲的,还有太子李承乾,这厮从李泰手里救出李泰,整日游手好闲的玩耍于罗家庄附近。 用他的话说,等到军训场整修完毕,迎接弟弟们的就是他的狂风暴雨。 至于眼下杂活,就交给弟弟们吧,他是无所谓的。 幸好李泰不仅文采风流,在学习上也继承了李世民强大的基因,账目算的非常清晰。 罗云生给太子准备了小灶。 真的是小灶,这个时节的青菜,那简直比真金白银都要金贵,李承乾吃的肚子圆滚滚的。 反正罗云生现在是自己的义弟,他也没有啥不好意思的。 接着,他很是认真的向罗云生请教哮喘病的医理和治疗方法,罗云生给他说了半天,他也听不甚明白,最后无奈道:“贤弟,以后母后的安危可就在你手里,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哪怕把一地的百姓全变成秃子,也是可以的。” 罗眼神板着脸道:“这种话,以后莫要说了,甚至想都不要想,皇后娘娘乃是仁慈之人,岂能由你胡来?” “哎。” 李承乾叹息一声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看到母后难受的样子,我这心里就跟刀子割一样难受。” 罗云生感慨道:“我也希望皇后娘娘身体康健。 当然,我觉得我们做儿女的,首先要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才能让长辈开心,长辈开心了,身体自然会好很多。 皇后娘娘这身体,其实也非常怕情绪上的刺激,太子你明白吗?” 李承乾不禁感慨道:“贤弟,你这话说的,我也想和你一样锋芒毕露,震惊世人,可是愚兄我这点本事,你也看得到,也就杀杀鸡,欺负欺负兄弟们的样子。” 他想了想,朝罗云生一拜道:‘贤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古人都说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到了诸葛亮,我现在都住在你家里了,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为兄愿意事事听你的安排。” 罗云生听到这里,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李承乾自小没形成一个系统的世界观,所以做事情容易受人影响,这是他的致命缺陷。 不过世界观也好,性格也罢,这东西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所以罗云生没有和他啰嗦什么,反而很直接的问道:“太子以后有何打算,既然从宫中出来了,何不做一番大事?” “我?” 李承乾毕竟还是个少年,之前他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少年的逆反心理,想做出些什么事情吸引父亲的注意,真的让他管理军训,他又有些满足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兄弟们都对自己非常信服,而且大家的关系都有所改善,所以此次军训之行,李承乾没想过做什么突破和改变。 见李承乾一脸茫然,罗云生摇摇头说道:“在管理学上,有一个理念,一个团队的负责人,只有连续创造胜利,才会在低谷之时,让团队成员有足够的自信。 殿下军训立威,虽然深入人心,但是不趁热打铁做几件大事,久而久之这种威严就会淡化,甚至和从前一样。” 似乎觉得这种话,对于李承乾有些陌生,且难以理解,罗云生继续说道:“太子乃是国本,未来的一国之君,你真的以为一个军训就能得到圣人的认可? 你要是想真的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真真正正的大唐帝国未来继承人,你就必须做出足够多的贡献,或许更多人的认可,或许说,你要做出一番,别人做不到,却能改善民生、提高我大唐国力的事业。” “贤弟,你说胡话了吧。” 李承乾不信的看着罗云生,“你说的这些事情,怕是相公都做不好。” “相公做不好,才需要皇帝去做,若是凡事依靠相公,为何要有皇帝!你还不如相公,你凭什么做皇帝?” “我?” 李承乾语噎,若有所思的品味着罗云生的话。 罗云生一直觉得李氏的血液里,从李渊往下,都有一种狂躁、不屈服现实的基业,所以唐朝的宫廷兵变尤其的多。 李承乾沉吟道:“我能行吗?” 罗云生叹息一声道:“你能不能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去做。 做了,便有一线可能,不做,肯定做不到。 就像是太上皇,若是他不起兵,焉有大唐当今的锦绣河山? 人生在世,重要的不是会不会做,而是看你敢不敢想!” 李承乾若有所思,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现实,就眼下大唐的处境,父皇兢兢业业,也只是平稳运行,难以有大的突破,自己若是做到了,那岂不是拍了父皇的脸面? 再说了,李承乾觉得自己跟父皇和朝堂上的相公差太远了。 罗云生无奈的耸耸肩,再一次降低了要求,“我且问你,我大唐眼下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李承乾想了想说道:“雪灾?” 罗云生一拍大腿道:“然也!眼下大学覆盖关中,关中百姓家家闭户,却无取暖之法,冻死、饿死百姓不计其数,朝堂的诸位相公也束手无策,若是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是否会让陛下,让群臣眼前一亮?” “你有办法了?” 李承乾不由的想起来,之前和李泰在一起读书,每当他有了答案,就故意吹嘘这道题,如何如何有水平,那模样和罗云生现在的表情如出一辙。 罗云生叹息一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眼下罗家庄发现了一种新的燃料,可以取代木炭,解决家家户户的取暖问题,最关键的是物美价廉,臣已经说服了不少勋贵投资,大家一起做生意,现在就差一个牵头之人了。 不知道殿下可有胆量。” “我就知道贤弟是爱愚兄的。” 李承乾激动的想要给罗云生一个拥抱,但却被罗云生灵活的躲开。 李承乾兴奋过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遂开口道:“贤弟,你这生意是不是只赔钱不赚钱那种?” 罗云生压低声音道:“太子说什么胡话? 若是不挣钱,我折腾什么? 也就是因为你是我义兄,我给你个机会,不然我自己就去做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李承乾羞赧道:“今年雪灾,父皇削减了我们皇子的用度,我的月钱可能还没有你一日的花销多。” “殿下,目光短浅了。” “我本来就目光短浅,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承乾自暴自弃道。 “殿下可以去用太子的信用借贷啊!想必以太子的威名,早就有不少人愿意付您尾翼,做从龙功臣了吧? 这群人可有钱的很。” 李承乾露出了难堪的神色,良久之后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投效我的人,都是些穷的叮当响的清流,世家大族除了我舅舅,没人搭理我的。” 罗云生心思一动,眼眸灵巧,咬牙道:“殿下可以找你表哥长孙冲啊!” “这不好吧,我表哥经常挨打的。” 提起表哥,李承乾面色更加羞赧,看样子因为他长孙冲没少挨打的。 罗云生也难以理解,像是长孙无忌这边儒雅偏偏的君子,怎么回家之后,总是爱打孩子。 不怕打叛逆了么? “太子哥哥,你听我一句劝,今日让表哥投五万贯,明日最少收入五十万,一份的投入,十份的回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太子哥哥若是不愿意投入,那么愚弟只能另寻他人了,毕竟萧潇岳他们也总是想加入呢。” 李承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听说十倍的收益,顿时激动的猛拍大腿。 “贤弟,愚兄干了!” 出了罗家庄,李承乾毫不犹豫直奔长孙无忌府邸。 李世民年底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后世中央巡视组一样的组织,防止大灾之年有官员为非作歹,坑害百姓,得大致等到年底才能回来。 最近老爹不在,长孙冲的日子过得颇为自在。 听闻太子殿下拜访,长孙冲立刻匆匆迎了出来。 太子李承乾将罗云生的发财大计细细讲述了一遍,长孙冲根本不考虑这东西能不能行,就觉得这十倍收益非常诱人,立刻拍板从库房里拿出二十万贯,其中十万贯是借给太子的,十万贯算是自己的。 想想等父亲回来,已经挣了一百万贯,长孙冲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着太子领着车队,将一车车铜钱拉走,长孙冲朝着李承乾不住的摆手,“殿下,钱不着急还,有空常来府上坐坐,还有问问泾阳县男,某能去军训吗?” 长孙冲身后跟着长房的管事,用一脸绝望的表情看着长孙冲,说道:“少郎君,这是主人留下买荒山的钱,没有了这二十万贯,咱们拿什么跟褚家争啊!” 长孙冲听了这话,表情完全不在意,“争什么争,只要太子喜欢,把钱都拉走都行。” 管事哭丧着脸道:“要是赔了可咋办? 我听说泾阳县男都被褚亮给挤兑到豳州去了。” “跟你说了,钱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喜欢,他只要乐意,明天我再去各房取二十万贯给太子送去。” 不得不说,长孙家是真的有钱。 这出门一趟,没多久的功夫,就回来一个车队,清点之下,竟然有足足二十万贯,赶上罗家庄一个多月的收成了。 罗云生倒不是怎么缺钱,他就是感觉,一个人单打独斗,不是做大生意的思路。 煤矿已经涉及到国家命脉了,一定要慎之又慎。 所以罗云生不得不把李承乾和长孙家拉入战车。 《盛唐》正文 第112章 左手转右手 第112章 左手转右手 太子拉着足足二十万贯钱进入罗家庄的事情瞒不住别人,长安的世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对长安附近的荒山来一次大比拼。 尤其是褚家,直接放出话来,褚家数代人的底蕴,莫说是二十万贯,便是一百万贯,我们褚家都不怕。 甚至褚家还率先动手,已经开始进一步收购长安附近的荒山。 “……”程咬金脑袋上冒火,与秦琼一并起码赶至罗家庄,指着罗云生骂道:“狗日的,有大动作,又不带着你二位伯父,你是不是皮痒了?” 说着轮起宣花大斧就要砍人,罗云生见势,倒吸了一口冷气,“程伯父,手下留情!” 程咬金见罗云生被自己吓住,这才得意道:“赶紧的,说你这生意多少钱,某也要参股。” 罗云生对于程咬金的强势也颇为无奈。 不过这事情,罗云生本来也没准备瞒着二位伯父,当下认真解释道:“小侄在豳州收购了一批荒山,但是最近手头的钱不够了。 所以便有了参股的想法。” “怎么还去豳州? 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豳州那地方的山上树木不多,而且多是石头山,你去做什么? 我听说那边儿有一种黑乎乎的石头,点燃了之后全是毒气,你去那种地方买山做什么?” 罗云生道:“程伯父说的对,小侄就是卖有放毒气的石头的山。” “再见!告辞!” 程咬金催马而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对秦琼喊:“二哥,赶紧走,这小子癔症了,当初跟突厥打仗的时候,那黑石不知道熏死了多少人,傻子才能那东西取暖,这孩子疯了!” 秦琼性子不似程咬金那么急躁,而且他是真心实意关心罗云生,所以并未离去,而是关切问道:“云生,这买卖有把握吗? 那黑石某见过,你程伯伯当年拿拿东西做投石机的弹药,熏人的很。 而且他还试验过,在山谷里使用,可以直接把人熏死的。” “咦……”罗云生颇为震惊,“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军事价值?” 见罗云生一脸震惊,秦琼长叹一声道:“孩子,听伯父一句劝,投了多少钱,赶紧收回来,这买卖没法做的!” 罗云生见秦琼真心担心自己,遂解释道:“伯父,您听我一言,现在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百姓就算是有羽绒服,可是一家好几口,也难以全都保暖,再这样下去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小侄准备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我知道,这墨石的烟气有毒,可是小侄若是想个法子,让烟自己飞走呢? 伯父在军中,可见过伙夫修建行军灶? 那烟是不是往别的地方飞?” “竟然可以这样?” 窗户纸被捅透之后,秦琼也兴奋起来,“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有这般见识,伯父家里的日子也不宽敞,不知道能不能……” “当然能,不仅仅是亲伯伯能,程伯伯也能,不过程伯伯屡屡羞辱于我,必须得给他一番教训,这一次我给他留下十万贯的股子,已经让程大、程二签字画押,伯父先别告诉程伯伯,我想看他懊恼的样子,那样我会很快乐。” 秦琼苦笑道:“你小子莫要记仇,你的货物在关中行走,你程伯伯出力最多,他就是那么个脾气!还有那煤石开采想必也颇为复杂,需要的人力、物力颇多,凭我们几家的支持,能成吗?” “叔父且宽心,侄儿既然有胆子做这门生意,就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此次投资又有些耸人听闻,怕是伯父投了钱,会遭人非议。” 罗云生道。 秦琼笑道:“遭人非议又何妨,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谁还能跑我翼国公府里吐吐沫嘲讽某不成?” 第二天,秦琼便开始大肆卖地,将这些年李渊和李世民赏赐给他的土地,一口气卖了半数,凑了十五万贯给罗云生。 当天,程咬金和李勣就登门造反。 李勣还好一些,这些年在庙堂上养成了文雅的习惯,只是温声细语的劝说。 程咬金则开始直接吐吐沫骂街。 “二哥,你他娘的疯了!那是圣人给你传家的农田,那可是上好的水田,你说卖就卖了!” “关键是你还把钱给罗云生,让他去挖黑石!” “你疯了!还是罗云生给你灌了迷魂汤!那黑石的烟有毒!” “秦二哥,听兄弟一句劝,赶紧撤出来吧,你要是真想赚钱,最近荒山挺火,愚弟转你两座荒山也好。” 秦琼素来不善言语,尤其是程咬金在气头上,当下便将罗云生给你留了十万股的话给咽了下去。 见怎么说,秦琼都不答应,二人无奈只能暗中花巨资将秦琼的农田赎回,暂时写了李勣的名字,准备等秦琼倾家荡产的时候,救他一救。 毕竟都是瓦岗山当年的生死弟兄。 程咬金和李勣并肩走在街头,程咬金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对李勣说道:“罗铁锤怎么生了那么个混账玩意!秦二哥多么好的人,他坑谁不好,非坑秦二哥。 当年他的死,又不全怪秦二哥!” 李勣也是一脸的沮丧,“罗云生乃是李靖的弟子,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你让手底下人盯紧点,越是这个时候,越有人惦记他羽绒服和雪巾的生意,都是袍泽的孩子,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至于铁锤的死,以后莫要再提,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的。” 程咬金骂骂咧咧道:“太难咧,我老程一个粗人,天天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我就想在家里混吃等死啊!狗日的,等他娘的倾家荡产的时候,我非得抽死他个混账犊子不可!” 既然已经确定了发财大计,罗云生自然忙碌起来,很多人知道罗云生脑袋坏掉了,想要收购豳州的土地,准备提前买下,然后高价卖给罗云生。 谁料整个豳州的土地,基本上都被一个叫做胡海的商人抢占先机。 大家不得已之下,以高于市价两倍的价格从胡海手里收购,不过大家伙长了个心眼,只收树木多的荒山,有煤石的是没人收的,因为那样的荒山一点用处都没有。 尤其是褚亮家,最为疯狂,几乎吃掉了胡海手里三成的土地。 泾阳县男府,也越发的热闹,大家伙看着一车车的铜钱运往豳州,羡慕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整个关中区域,但凡是有荒山、荒地的,都拜访泾阳县男。 而他们得到的答案往往很纯粹,“滚,本郎君只要豳州的地。” 不过有些山头,价格也真的贵,罗云生和萧潇岳二人亲自登场,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收购了很多处荒山,而且还是最劣等的煤石山。 这下子所有人都激动了,趁着罗云生行动不及时,疯狂的抢购胡海手里的土地。 胡海的牙行每日进出的贵人,比平素多了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将胡海手里多余的土地,收购一空。 长安瞬间沸腾起来,无数人泪流满面,如果当初我们手快一点,提前在胡海手里买下一些土地,转手卖给罗云生那该都好。 秦琼果然感觉到了人生的艰难,偶尔他也是要去左武卫当值的,总有几个军中袍泽一脸认真的找上门来,“秦二哥,给个机会吧,让罗云生也买块我的地。” “是啊,韦家那破墨石山值个屁钱,竟然值三倍的价格? 我们那山上可以长满了树木,用来烧炭起码可以少赔点,哦不对,起码可以大赚一笔的。” 程咬金看不下去,提着父子过来晃悠,骂骂咧咧道:“都给老子滚,来看秦二哥笑话么? 良心让狗吃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又同情的看了秦琼一眼。 因为大家伙都听说了,秦琼一口气卖了十五万贯的土地,把家底都折腾空了,而罗云生竟然拿着去买了很多墨石山。 这不是疯了么? 秦琼的内心肯定非常难受吧? 现长安名气最大的人非罗云生莫属,很多原突厥的贵族都招上罗云生,问他要不要去草原买一片地,这种墨石,他们草原也有很多。 不过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那就是罗云生似乎只买带有墨石的山头,至于其他的荒山,除了前期买了一两座紧邻墨石山的山头之外,根本就再也没有买过。 ……… 罗云生的忽然停止收购荒山,胡海出任罗氏商行驻豳州大掌柜两件事,一下子引爆了长安城。 因为大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合着这一次是罗云生这个臭不要脸的,使用的卑鄙无耻的计谋。 这个胡海本身就是他的人,两个人没羞没臊的唱了一出双簧。 损失最为惨重的褚家经过核算之后,罗云生经过一番运筹之后,不仅仅凭白得了数座山头,大片的土地,还凭白转了五十余万贯。 张铎从百骑这里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忧心忡忡的去见李世民。 最近观音婢的身体有所好转,李世民的心情也算是舒畅了不少,见张铎前来拜见,神色忧愁,便皱眉问道:“何事?” 张铎因为勇于任事,为人牢靠,虽然为人并不出名,但是深得李世民信任。 张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道:“奴才不敢诽谤太子殿下,但是此事却是真的,太子殿下从长孙尚书府上骗了二十万贯一并给了罗云生去买荒山了。” 李世民默不作声,但是脸色有些涨红。 张铎继续说道:“关键是罗县男买的荒山之上,并未树木,根本不具备烧制木炭的功能,很有可能将这笔钱财打了水漂。” 李世民差一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张铎小心翼翼的抬头,见李世民似乎还能承受,继续道:“不过泾阳县男使了个阴谋,就是先遣人暗中收购了豳州的所有土地,然后又要扬言去豳州买地,豳州的地都是他的,别人不许抢之类的话,导致长安世家闻风而动,提前抢购了不少荒地,这些人要么觉得罗县男肯定有生财之道,他们可以有样学样,要么打着从中赚个差价谋利的念头,结果泾阳县男相当于一分钱没花,就拥有了豳州的大量土地,反而还转了三十万贯。” “从左右捣到右手,他转眼间就赚了三十万贯?” 李世民被震惊道眼珠子溜圆,厉声说道。 李世民半响之后,终于稳住心神,苦笑不得,又沉默了半天,“朕找世家,让他们帮忙赈灾,他们跟朕说家大业大,拿不出多余钱粮来,转眼间就让罗云生这个小家伙赚了五十万贯,这个脸打的很疼啊!” “陛下,要不要百骑出面跟泾阳县男聊聊,这钱用在救民上……” 李世民摇摇头道:“这件事情谁都不许插手,朕这义子,皇后喜欢的了不得,朕开口反而不好,不过若是真的惹出乱子来,自然有皇后收拾他,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对于罗云生,李世民的内心其实很复杂,他非常欣赏罗云生的才华,但是又觉得他非常不着调,朕明明让他军训,结果军训场地的一切,从普通的鹿角到军旗,都要学员自己制作,甚至连弓箭、刀枪,都要自己制造,据说李恪还新学了一本铸造唐刀的手艺。 朕的皇子是去当铁匠的吗? 不够李世民又深知罗云生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所以他很好奇,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再看看吧。” 李世民蓦然感觉甘露殿有点冷,“连宫中的炭火都不能充足供应了,这天下的百姓可怎么办?” 《盛唐》正文 第113章 没良心煤问世 第113章 没良心煤问世 从开始准备从挖煤,罗云生奔波于豳州和泾阳县之间,每日风尘仆仆,虽然疲惫,倒也充实,反正罗云生觉得比跟一群小皇子们在一起折腾有意思多了。 萧潇岳也直接常驻罗家,二人归家之后,见一个瘦削的高个子坐在大门槛上,一脸的悲凉。 “有鬼!” 萧潇岳惊骇的大喊一声,田猛的刀已经挂在了来人脖颈上。 那瘦削的高个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还不把刀收回去!” “原来是杨家二郎!” 田猛一脸羞愧道的低着头,将刀收了,这暴脾气不用看,也是杨小二,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对自己说话,总是凶巴巴的。 罗云生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对于杨明空这么久没出现,他确实有些生气,但是看到徒弟这般委屈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心疼,别看罗云生年纪不大,但是上一辈子却已经是成年人了,杨明空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弟子,还是真的有感情的。 “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罗云生驻足。 “师傅,徒儿想您了。” 只听杨明空委屈道:“徒儿事情没给您办好,不敢见您。 今日下值之后,忍不住便偷偷骑马赶了回来,怕您在家中,一直不敢登门。” 罗云生这才想起了牛府的夜宴。 “那是尉迟家不要脸,与你何关。” 罗云生笑着说道:“赶紧跟我回家吧。” “看您两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就不进去了。 我是偷着起码跑回来的,一会儿戴尚书肯定又要来抓我回去了。” 杨明空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好了,好了,别哭了。” 罗云生最见不得亲人落泪,递过手帕让他擦拭了一番花脸,竟然感觉这徒儿的皮肤格外的白嫩,似乎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罗云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莫非自己还有龙阳的潜质? 狠狠的晃了晃脑袋,这才说道:“你怎么不将算账的法子传给民部的官人们? 我不是和你说过,管理层要想升值,最起码做到,你的手下随时可以顶替你的职务么? 你这般每日劳心劳神,何其辛苦。” “民部那群废物,不配师傅的绝学。” 杨明空一脸严肃,可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旋即哀嚎道: “恩师,你快想想办法,戴尚书把我困在民部,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听说过了年,就要恳请陛下直接征辟我为民部员外郎了。” “这是好事儿啊!员外郎,比为师的官职都高呢。” 罗云生拍着他的脑袋道:“这是机会,长安不知道多少才子求都求不到的。 虽然为师也觉得劳什子员外郎没啥大用。” 萧潇岳暗暗翻了翻眼皮,心说,“员外郎那也是国家正式任命的职官,若是积累好,也是有机会重回世家之位的。 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那么一文钱都不值呢。” 果然,杨明空没有一丁点好过,抱着罗云生哇哇痛苦。 “徒儿不想做什么员外郎,只想日夜侍奉在恩师身边儿。 可是雪灾一日不除,这戴尚书就不放徒儿走。” “为师知晓了,今日不论谁来,你先住下,明日再回去。” 罗云生领着杨明空和萧潇岳回屋。 罗云生以为这个时候狄仁杰应该已经睡了,谁曾想他习惯性的往厢房一看,却见狄仁杰正趴在书桌上看书,很是认真的样子。 程大、程二、尉迟宝林、杜志静几个也在,三个人是不是的跟狄仁杰请教两句。 狄仁杰似乎颇为享受这种教导别人的感觉,逢问必答,而且解答的有理有据。 这四个畜生,人家狄仁杰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罗云生也忍不住暗暗咋舌,不愧是后世传说中的神探,超级大学霸,无论何时何地,都处于进步的路上。 杨明空见师傅似乎有了新欢,而且是一个比李治还恼人的粉嘟嘟的小正太,立刻心里跟猫挠似得,恨不得立刻将狄仁杰生吞活剥,以免自己在恩师身边儿的影响力下降,“恩师,这些都是师弟吗?” “嗯。” 罗云生点点头,小声说道:“那个孩子,是某新收的弟子狄伦的侄子,资质不错,在咱们庄子上住着,算是半个弟子吧。” 杨明空知晓狄伦为恩师赴死的事情,心里倒是很敬佩,连带着对小正太狄仁杰的反感也少了许多。 一行三人进了屋,三人懒洋洋的坐在胡床上,杨明空熟练的开始泡水沏茶,给师傅捶背,听师傅说一些关于未来的畅想,顿时有了一种过去幸福的日子又回来的感觉。 虽然师傅总是懒洋洋的惫懒样子,但是跟师傅在一起,就有一种被智慧拥抱着的感觉,很舒服。 萧潇岳手里捧着茶盏,将双腿搭在炭盆旁边儿,面带忧色说道:“这煤块开采出来,有大有小,极占空间,运输颇为不方便,百姓使用也麻烦,现在看来真是个麻烦事情。” 罗云生闻言,微微一笑,从书桌里抽出几张纸,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杨明空瞪大眼睛看着。 “现在这情况,如果直接用煤的话,非常麻烦,而且现在的百姓,家里薪柴也不多,让他们点燃煤本身就很困难,而且虽然我们拥有豳州之煤,但是天下的煤石何其多也,若是别人看了我们盈利,来个照葫芦画瓢,也会影响我们的生意,所以我觉得要么不做,要做便做最好,做出层次来,让别人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 “萧兄请看,这东西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圆筒,指头粗的小圆柱,这里可以套过圆柱,这里要有小孔。” 罗云生信手涂鸦,萧潇岳听得迷迷糊糊,感觉跟听天书一样。 “恩师是这样吗?” 杨明空接过图纸,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民部小尺,片刻的功夫标注着具体尺寸的蜂窝煤磨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呦,基本功没落下啊!” 罗云生忍不住拍了拍杨明空的肩膀,羞的小家伙脸颊有些微红。 萧潇岳在一旁看着,直皱眉,“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罗云生这弟子有问题,不过人家罗云生自己都没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不过这杨明空确实才华横溢啊,单单看云生兄这鬼画符,就能画出图纸来,这份本事真不错,难怪戴胄那老家伙死活不肯放人呢。” “这东西看着并不复杂,李大娘他们应该能轻松做出来,我现在就去找李大娘。” 为师父做事,杨明空素来任劳任怨,当晚拽着已经熟睡的李大娘折腾了整整一宿。 罗云生试了试模具,非常顺手,不由的欣喜说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杨明空笑得脸上差点长出了花, 一旁的狄仁杰好奇的观察着眼前这铁和木头混合制作的模具,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想知道怎么用的,跟我来。” 罗云生兴奋的头前带路。 在罗家大宅,早就受够了烧炭的罗云生,命人拉来了一堆开煤矿时积攒下来的煤粉在后院。 另外还堆积了一些黄土、从各个锯木厂、烧碳作坊收购来的碎木屑,罗云生亲自动手,将水泼在煤炭粉上,加水、黄土、煤炭、木屑,以黄土百分之十,木屑粉百分之十,煤粉百分之八十的大致比例搅拌。 杨明空一介书生在一旁麻利的打着下手。 学着罗云生的样子将煤粉放在模具里,然后压实之后,放在一块方形木板上。 然后将模板轻轻提起,一个三寸多高的,腹部十几个空心的圆柱体便出现了。 “师父,这是过家家吗?” 程大几个兄弟伙觉得这东西很新奇,排着队体验,速度很快,便将木板上排兵布阵般摆下一堆蜂窝煤。 罗云生将模具扔给狄仁杰,让小加厚也试一试,看看孩子能否做这个工作,然后对杨明空笑骂道:“这可不是过家家,这是帮整个关中百姓度过寒灾的神器。” “啊? 这东西是神器,师父我们要帮你多做几个。” 最近憋疯了的兄弟四人,立刻开启了疯狂模式,对着煤粉便是一通输出。 “云生,此物叫什么名字?” 萧潇岳看着眼前的蜂窝煤,也很好奇。 罗云生笑着说道:“大好的煤炭之前一直不能为人所用,你再看他中心空空,像不像被戳坏的良心,就叫他没良心煤吧。” “果然,你起名字越来越随意了。” 萧潇岳颇为郁闷,他心里其实已经类似于烧玉、墨竹等好几个文雅的名字,结果感觉愣是不如罗云生说的贴切,便直接认命了。 “中间空心,火焰可以穿梭其中,师父这东西烧起来应该很方便。” 狄仁杰虽然没正式拜师,但是却开始执弟子礼,罗云生也从未拒绝过。 “你这小家伙观察就是比别人细心,这样你和田猛抬着没良心煤去灶台烘干,咱们看看效果。” 《盛唐》正文 第114章 惊呆众人 第114章 惊呆众人 狄仁杰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魅力,他走到哪里,程大兄弟几个就跟在哪里,由这个粗糙的汉子帮忙,杜志静居中调度,狄仁杰现场指挥,效率出奇的快,一会儿的功夫蜂窝煤就用上好的木炭烤的很干燥。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蹲在院子里,吸溜吸溜的吃着汤饼。 新鲜的菜叶,让忙碌了一宿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李承乾风尘仆仆赶来了,身边儿还跟着腰间别着小皮鞭,明显精心打扮过的高阳公主。 “呦,这不是高阳么?” 罗云生笑道。 “给哥哥请安。” 高阳公主对罗云生微微一笑,柔声细语道:“母后担心皇兄整日游手好闲,让我盯着些。” 李承乾一脸绝望,心想,阿妹你要点脸吧。 明明是我要出门的时候,你非得死皮烂脸的跟着,不跟着你就拿小皮鞭抽我内侍。 真后悔搞什么军训,这高阳连个玩伴哥哥都找不到,直接锁定了自己。 “这外面路寒,妹妹还要跑这一趟,真是辛苦。” 罗云生不由的暗叹,也不知道李承乾最近又在宫中做了什么妖,长孙皇后还专门派人看着他。 浑然不觉的自己让太子在长孙家坑了二十贯是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兄长这么优秀,太子哥哥天天跟你在一起,如入芝兰之室,也会慢慢变得优秀的。” 高阳公主笑着看了眼李承乾,希望哥哥给些面子。 李承乾郁闷了好久,终究是没拆妹妹的台。 忽然听到一阵瓮声瓮气的笑声。 他抬头一看,就见程程处默几个人,正一人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晒难得一见的太阳。 ~~ 最近程大他们几个都不敢回家,生怕被知道真相的老爹打断腿,索性就常住罗府。 平素里跟着皇族子弟一起训练,摔打武艺。 有事的时候,便去老师府上帮忙,相对还是比较自由的。 而往常训练的时候,太子非要坚持他的领导地位,这让程大和程二非常不爽,但是碍于他太子身份,又是在训练场这种威严的地方,不敢大放厥词。 今日看到太子身边儿跟着个跟屁虫,刚才离得远的时候,还看见小公主挥舞鞭子,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别人不知道高阳公主什么脾性,但是他们这群二代可是早就有所耳闻。 顿时觉得精神世界欢快起来。 妈呀,让妹妹欺压的男人,还算是男人么? 于是程大和程二率先欢快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还总是妄图训练我们?” 李承乾一见是四小废,不由的冷笑连连,“连军姿都站不稳,还算是军人?” “球!有本事打一场!” “对,谁怂谁是狗!” “打就打!” 太子当着罗云生面子挂不住,直接跟程大他们对峙起来。 看的杨明空和狄仁杰摇头不已,心说师父如此天资卓绝的人物,怎么会摊上这么一群粗鄙之货? 还有太子殿下,怎么跟街头的混混似得。 难道我大唐的皇位,和大唐的边疆,要交到他们手里? 不由的杨明空觉得自己一肚子坏水的小师弟其实还算不错的。 “太子哥哥,休要动怒,你是君,他们是臣,你要有为君的气度。” 高阳公主好不容易跑出来,才不想因为兄长的脑残,坏了自己的心情。 然后趁着罗云生摆弄蜂窝煤的时机,对着李承乾威胁道:“你再丢人,我就告诉母后,你欺负我。” 李承乾恨不得当场让妹妹体验一下大唐的铁拳,可是想想母后的叮嘱,他只好忍痛笑道:“罢了,罢了,不跟几个憨货一般见识。” “连女人都管不住,怎么管千军万马!” 程大更加得意洋洋道。 “就你能,今日的鸡杀了吗?” 罗云生回头瞥了一眼程大。 程大瞬间一脸绝望,这么冷的天,鸡血溅在身上瞬间凝固,接着就是半个月的腥臭之气弥漫。 待罗云生解决了问题儿童的事情,狄仁杰已经按要求布置好了炭盆。 见李承乾好奇,罗云生解释道:“炭盆里装的分别是现成的煤块和新制作的没良心煤。” “嗯?”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罗云生身上。 年轻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渴望。 萧潇岳神情紧张,因为眼下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底煤能不能卖,就看现在了。 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这人人都说有毒的煤,到底能不能赚钱。 只是天然的对罗云生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的投资。 “来,起火吧。” 罗云生吩咐道。 程大和程二分别拿着薪柴去引火。 李承乾有点跃跃欲试,因为埋灶做饭也是军训课目,他也想试试自己的成果。 “我来。” 李承乾一把扒拉开程二,程二当着师傅的面不肯发作,只能跑到大哥那里去。 李承乾从蹀躞上拿出火石,费劲扒瞎的折腾半天,才将木炭点燃,得等木炭烧的旺一些才能点煤,因为刚才木炭刚刚起火,他就把煤石扔过去,瞬间将木炭压灭了。 而程大和程二就简单许多,程二本以为大哥这边儿需要多麻烦,结果发现,他们将没良心放在柴火上一烤,蜂窝煤就开始燃烧起来。 “大哥,太子果然干啥啥不行。 你看看点个煤都折腾半天。” “哎,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安安心心的当君主,让我们效力不好么? 非得事事亲为,当年玄武……”程大的话还没说完,程二就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大哥,注意场合,注意场合。” 李承乾其实是有几分君主气度的,对于程大和程二这种憨货,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他只是好奇那中心被戳出无数个洞口的煤怎么那么好点燃,而自己这个却这么难。 “这就是我们的产品,是不是感觉比木炭还好用?” 罗云生淡淡笑道。 “岂止是好用,我觉得可以直接拿到宫中萧敬父皇了,你不知道,宫中的炭都不足了。” 李承乾赞叹道。 “好厉害!好想和泾阳县男说话!”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干巴巴的站在这里,好尴尬!” 高阳公主托着腮,看着一群大男人在折腾,终于明白了,平素三哥、四哥不愿意带着自己玩儿的原因了。 自己一个女孩子,跟男孩子们玩的东西太不一样了。 现在的李承乾确实比之前在东宫读书的时候,动手能力强了不少,虽然一双手冻得通红,但是半响之后总算是点燃了普通的燃煤。 接着便是浓烟滚滚。 “这也太呛人了。” 此起彼伏的咳嗦声中,众人终于意识到,程咬金等人说的煤炭有毒是个什么概念,这东西只要量足够,感觉可以呛死一座城池的人。 杨明空赶紧端来一盆水泼了过去,煤块发出了滋滋的响声,挣扎了一会儿,这才熄灭。 太子诧异的发现,这罗云生嘴里的没良心煤,从始至终就安静的在那里燃烧,不仅仅没有烟尘,而且一丁点都不呛人。 “这,怎么会没有浓烟?” “而且不怎么呛人!” 看着一群小伙伴都惊呆了的样子,罗云生心说,“我能告诉你,当年为了卖给一个蜂窝煤老板娘财务软件,我免费给人家干了半个月活的丑事吗?” “而且很温暖,也不往外飘烟灰!” 高阳公主上前烤了烤手,终于抓到了说话的机会。 罗云生看着眼前的一双芊芊素手,轻轻的咽了咽嘴里的涂抹,笑着说道:“公主心细如发,微臣佩服。” 高阳公主登时心里跟吃了蜜一样,脸上依然高傲,心里甜甜的。 当下还有些小得意,哼,那是,本宫还有很多优点,就是不告诉你。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罗云生,想知道为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要学会自己寻找答案。” 罗云生摊摊手,“除了公主和萧兄,你们都算是我学生,学习的方法我都教给你们了,你们就不会自己探索和观察么? 为师能陪你们多久,又能传授你们多少知识呢?” 见众人茫然不解,程大笑着说道:“师傅最懒,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狄仁杰,他答案解得永远最快。” 看着一群在现场研究的小家伙们,罗云生心满意足,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萧潇岳知道怎么生产就可以了,对原理一点都不感兴趣,亦步亦趋的跟在罗云生身边。 “萧兄,你知道这没良心煤意味着什么吗?” 罗云生驻足问道。 “意味着我们发财了,老子的钱活了!” 萧潇岳兴奋道。 “错,意味着我们解决了关中百姓的生活问题,顺道挣了点小钱。” 罗云生淡然道。 “这有何区别?” 萧潇岳一脸不解。 “前者是无良世家的做派,他们一辈子只能做世家,而后者是可以成为流传几百年甚至千年的阀阅,你说有什么区别?” 《盛唐》正文 第115章 拜访政事堂 第115章 拜访政事堂 翌日,罗云生寻到了正在去政事堂办公的魏征,一方面亲自派发魏氏佳酿的分红,另外一方面,想寻求魏征的帮助,让魏征帮忙推广没良心煤和炉子,因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而且魏征一直是罗家的合作伙伴。 魏征一边儿听罗云生介绍,一边儿拿象牙护板仔细记录,眉头时不时的蹙起。 二人就这样去了政事堂,魏征刚想嫌弃的说一句,“政事堂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结果就听里面喊道:“走水了!” 罗云生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其他的官员则全都跑了出来,罗云生于是赶紧赶了过去,发现政事堂旁边儿的一个舍人值房浓烟滚滚。 魏征也黑着脸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儿?” 魏征很不高兴,这让陛下知道了,还不得以为我喝酒误事。 “这个,魏相,实在是天太冷了,木炭又不够,我们就弄了些煤石,想着将煤石把屋子烘暖,再搬出去,谁曾想这煤石一旦点燃,就浓烟滚滚,看着像是着了大火一样,其实只是这煤石的浓烟罢了。” 罗云生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你们这群人,没有木炭就暂且忍忍,皇城外的百姓没有木炭不照样度日吗? 将好好的值房搞得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 魏征很恼火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官吏,他不仅觉得这浓烟滚滚很难看,而且这空气中漂浮的味道,让他受不了。 “要不试试我们的新产品?” 罗云生笑着说道,“你看看,这大家伙都冻成啥样了,这样下去,如何协助陛下治理大唐。” “这个,这个不行的,我们买不起。” 年轻官员沮丧道,现在朝廷穷啊,谁都知道泾阳县男的产品素来价格不便宜,所以直言拒绝。 “就算是不愿意买新产品,尽量也别再炭盆里烧煤石,容易失火,也容易中毒。” 罗云生在一旁劝诫道,那中年官吏则看着魏征,表情很疑惑,什么时候武勋可以跑到政事堂来吹牛打屁了? “泾阳县男听说长安百姓遭受雪灾,特意来看看,这是中书舍人李百药,同时还负责教导太子课业,你们应该见过。” 魏征说着就给罗云生介绍起来。 “嗯,原来是李县男,失礼失礼,实不相瞒此次我也是来推广煤石来了。 现在连政事堂都没有足够的木炭,若是用了我们的煤石,不仅可以解燃眉之急,还能省下不少国帑。” 罗云生点点头,解释道。 “原来你也想到了煤石,这东西可以做到无烟无毒吗? 如果做到无毒,肯定能起到大作用,甚至可以用来打铁,我之前听说这东西燃烧的温度和时间,都比木炭要强好多。” 李百药激动的对罗云生说道,感觉像是找到了知音。 虽然此次探索失败了,但是寒冷真的让人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玩意? 打铁? 这古人一点都不傻么,这边儿取暖还没做到呢,竟然已经联想到打铁了。 这也太超前了吧。” “这个,泾阳县男,莫非本官说的不对,煤石不能打铁吗?” 见罗云生表情诧异,李百药问道。 “打铁倒是能打铁,但是需要经过特殊处理,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们用的煤先。 眼下当务之急是推广煤石为百姓所用。” 罗云生说着忍着浓烟进了值房,仔细看那些正在燃烧的煤,这煤石不知道是在哪里挖的,含硫比较高,味道非常刺鼻,这种煤闻多了,一准儿头晕。 见罗云生若有所思,还不时的摇头,李百药忍不住问道:“这个县男,莫非你们的煤石跟我们烧的煤石不一样?” “嗯,我的煤可以做到无烟无味。” “我,泾阳县男,老夫长你不少岁,也都在春坊当值,你可莫要骗我,你看看这值房的浓烟,都快呛死人了,你怎么能做到无烟无毒?” 李百药听到了,本想说罗云生你说的都是屁话,但毕竟自己是县男,人家也是县男,而且都是春坊的官员,话到了嘴边儿,又给咽回去了。 “且,这又不难,你且先等等,我命人取来。 让你长长见识。” 罗云生给魏征做推销,自然带了成品。 李百药闻言,则是一脸迟疑,“这浓烟一时都消散不了,再来岂不是要惹恼陛下!” “怕什么? 怕我把你值房烧了? 魏相直接去政事堂的值房如何? 若是真的烧了,我陪你钱!” 罗云生颇为豪气道。 “这!” 李百药看向魏征,若是烧政事堂的值房,那就无所谓了呀。 “云生,要不你再好好研究研究,这政事堂是我们议事的地方,别耽误了国事。” 拿人家手短,刚刚拿了分红,魏征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罗云生。 “魏相,就一会儿的事情,若是真的浓烟滚滚,拿水浇灭了便是。 我是诚心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罗云生对魏征说着。 魏征听了,颇为无奈,这小家伙真的够倔强的。 在政事堂胡作非为,让陛下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 “要不还是去我那边儿吧。” 见魏征迟疑,李百药无奈道。 “不是,魏相他们还没享受,你就想先沾光?” 罗云生见众人都一副勉强的表情,瞬间不开心了,“算了,你们都不想用,我直接去民间推广。” “谁不知道泾阳县男才华横溢,只是政事堂乃是相公们议事的地方,容不得些许差池的。” 李百药在一旁立刻道。 “扯淡,当我是小孩子呢,那么好哄,你们不愿意,我就去东宫或者立正殿了,别说有好事儿,我不想着你们。” 罗云生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就是不相信自己。 魏征一听,顿时无语了,你去立正殿和春坊折腾,你是要你自己的命,还是要大家伙的命,无奈道:“你别瞎胡闹,这会儿房相他们还没来,你抓紧。” “这不得了。” 见魏征许可,罗云生立刻招呼手底下人,将没良心煤和火炉搬了进来,这些没良心煤,都是开采的无烟煤治成,易燃无烟,用了一些柴草轻易点燃,不一会儿的功夫政事堂就温暖如春。 《盛唐》正文 第116章 世家速度 第116章 世家速度 李百药才不管那么多,一众舍人搬着胡床桌案,直接搬到了政事堂一角,不走了。 魏征坐在一旁,瞪了李百药半天,无奈之下看向罗云生,示意你赶紧给他们也弄一个。 罗云生觉得好笑,没良心没好弄,这炉子的产量可不高。 “魏相,真的要准备酒菜吗? 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怕是会有所怪罪。” 一旁的小吏有些担忧的对魏征说道。 “别管那么多,去准备吧。” 魏征摆摆手道。 “中午便在政事堂用膳? 房相和长孙相公对你都喜欢的了不得,一直想跟你聊聊,你既然能开发出这等利国利民之物,也就有资格与我等谈谈国事。” 魏征笑着看向罗云生。 “吃饭便免了吧,我现在正准备大规模生产,时间很紧,任务颇重,坐坐就走。” 罗云生笑着说道。 “听说最近木炭紧缺,你那羽绒服也卖上了好价钱,为何非要在此时推广煤石?” 魏征问道,“此时推广煤石,伤害的可是你自己的利益。” 罗云生笑了起来,开口道:“魏公,你看不起小子么? 想比百姓的利益,小子一个小小的羽绒服有什么? 况且这推广煤石,未必比羽绒服挣得少。” “那你准备的如何了? 若是朝廷推广,你能满足长安甚至关中吗?” 魏征问道。 “问题不大,但是还是需要一段准备时间。 我正想办法革新技术,现在不论是生产煤石,还是炉子的效率都有些慢了。” “人手够么?” 魏征又问道。 “人手没问题,魏公忘记我在芙蓉园养了一批灾民了么? 他们都是现成的人手。” 罗云生对魏征说着,魏征点了点头。 看来这小子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已经图谋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们这边儿想着,把进度往前赶,毕竟现在不仅仅是长安,关中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现在太冷了,若不是为了推广这煤石,我都不愿意出门。” 罗云生想了一下说道。 “嗯,算老夫没看错你。” 魏征点点头道:“想推广煤石并不简单,现在陛下也着急解决雪灾问题,还没钱,最关键是这事情世家会阻拦。” “我也知道此事世家会阻拦,毕竟世家把持着木炭交易,所以这才来拜访您,毕竟您在朝中德高望重,说话也有影响力。” 罗云生恭维道。 “莫要恭维老夫,老夫自己有多大影响力,老夫心里清楚。 不过你终归找到了一条出路。” 魏征笑着说道。 “泾阳县男,韦家的族长想要见见你。” 门外小吏推门而入,对罗云生说道。 “韦家的鼻子真灵啊,我这刚进了政事堂,他们后脚就赶过来了,告诉韦家家主,想见我,去罗家庄,来政事堂做什么?” 罗云生恼火道。 魏征的表情瞬间也变得有些严肃,“行了,过会儿待韦挺走了,抓紧回来跟几位相公一起聊聊,这煤石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件麻烦事,还有抓紧给老夫家里也送一套。 至于朝中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喏。” 罗云生有些不悦的回应道。 “无妨的,你这是头一回为朝堂做大事,自然不知道一项朝政的推行到底有多复杂。 但只要陛下圣明,终归有解决的办法。” 魏征对罗云生很是孺慕道。 “惹恼了小爷,非要当场收拾他们不可。” 罗云生见连魏征都显得底气不足,更加不悦了。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别跟之前是的动拳头打人,只有弱者才会用拳头,聪明人用脑子。” 魏征担心罗云生冲动,立刻提醒道。 “不是,不是,我哪敢打韦家的家主,半个长安都是他们韦家的。” 见魏征提升自己,罗云生瞬间郁闷了。 “人家只是见见你,这也许是好事,你这煤石那么好用,若是价格低廉,那就是断了人家财路,谁家还不是家大业大的。 要求同存异,而不是一刀切。” 魏征提醒罗云生道。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去见见就是,你这政事堂可能是头一次那么舒服吧,我跟你说,你可别把人家房相他们带坏了。 喝酒误事。” 罗云生走之前,看着魏征已经在拿酒,立刻劝谏道。 刚出了政事堂大门,就看见了韦挺,身边儿还带这些年轻子弟,罗云生与朝堂牵连不深,自然一个都不认识。 “聊聊?” 韦挺不待罗云生开口,便一脸春风般的笑意道。 而那几个年轻子弟,也一脸好奇的看着罗云生,这就是传说中的鸡鸭屠夫,怎么好端端的搞起煤石来了. “小子与韦侍郎似乎并无旧识。” 罗云生淡淡的说道。 “罗县男说笑了,这次本官是来贺喜的,听说你们罗记发现了一种新的取暖原料煤石,可找好了销路?” 韦挺笑着对罗云生说道,心里则是将罗云生一顿臭骂,你一个煤石出现,我们这木炭可怎么办? “我们罗记有自己的渠道。 就不劳韦侍郎费心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的话,小子告退了。” 罗云生感觉韦挺这种笑眯眯的家伙,不像是好人,一分钟都不愿意跟他多呆。 “那个罗县男,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 一个年轻的世家子立刻对罗云生说道:“我们并不反对你贩卖煤石,政事堂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确实是好东西,但是能否给韦家个机会,让韦家参与进来。” “早先在下便已经公开募股了,现在股金充足,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引入股东,不过小子这煤石想要推广,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韦家若想减小损失,可以提前将木炭降价处理。 若韦家若是愿意和平共处,罗记也愿意低价售出一些煤炭,供韦家售卖。” 罗云生不想给魏征他们施加难度,所以也后退了一步。 韦挺一听就小子不识抬举,韦家要参与其中,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下韦挺笑得越发淡然,“如此,那便谢过罗县男了。 韦家一定会尽快处理积压的木炭,尽快跟罗氏合作。” 《盛唐》正文 第117章 盛饮 第117章 盛饮 罗云生不愿意搭理他们,他总是感觉这些世家人人都有一张虚伪的嘴脸,让人很厌恶,甚至还不如萧潇岳那个死胖子。 “那个云生啊,这段时间长安的大小世家有个集会,你们家也算是名门,要不要来凑凑热闹,各家之家聊聊生意,聊聊官职,也算是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韦挺不愿意这般就放弃罗云生,试探着对罗云生抛出一个好处。 罗云生在他看来,那是标准的寒门,但是架不住罗云生能搞钱,对于韦挺,甚至长安不少世家来说,他们都希望罗云生能融入长安的圈子,这对于长安的世家来说,也算是个好事儿,当然罗云生本身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哎呀,我一个小小的男爵,就不去掺合你们的事情了。” 罗云生显得有些不耐烦,事情说完了,怎么还不各回各家。 “一个人单打独斗很难成就大事业的,你现在又有了煤石生意,也需要世家帮你伸展触角。” 一个世家的年轻子弟说道。 “我有很多志同道合之辈,不需要你们操心了。 还有,你们还有事情吗? 没有事情,我可就走了。” 罗云生还是很烦躁跟他们扯淡。 “既然县男还有事情,那就此别过吧。” 韦挺胆小道,他也听出罗云生不耐烦了,不过在世家的压力面前,很多人也由不得自己,他希望罗云生自己能看清楚。 罗云生一听别过,就立刻离去。 而那些世家子弟则目瞪口呆的看着罗云生的背影,心想这小子也太狂了吧,面对着世家抛出来的橄榄枝竟然无动于衷。 罗云生重新好回了政事堂,远远的就听见笑声,罗云生行礼后道:“诸位相公,这是聊什么,这么开心?” 长孙无忌诧异道:“你这就跟韦挺他们谈完了?” “嗯,不愿意跟他们多费口舌。 还不如听魏相谈谈人生经验呢。” 罗云生笑着坐了下来。 “去去去,没大没小,这里都是长辈,岂有你一个小子坐下的份。” 魏征板着脸对罗云生说道。 “玄成,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来来来,云生啊,坐。” 房玄龄朝罗云生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跟老夫说说,刚才韦挺找你谈什么?” 房玄龄懒洋洋的倚着火炉,心情舒畅的不成样子。 “谈个屁,他们这鼻子也够灵的,我这边儿刚把煤石送到政事堂,他们那边儿就得到消息了,担心我大肆推广煤石,断了他们火炉,所以来找我谈谈,我想了想,别给诸位相公添加麻烦,就答应他们拖一段时间,将来也可以便宜卖给他们一些煤石,让他们去销售。” 罗云生坐在那里,面对三位相爷,倒是没啥压力,反正他也没想过久居朝堂,人物欲望,自然也就少了几分压力。 “这样做也有几分道理,你虽然现在不算是世家,但是也算是勋贵,能减少矛盾尽量减少矛盾,尤其是你手里握着煤石,他们以后少不得要巴结你。” 长孙无忌听着罗云生这么说,满意的点点头。 “可拉倒吧,我就是不想去搭理他们,我又不想升官发财,何必跟他们弄那些蝇营狗苟。” 罗云生一脸不屑,他觉得长孙无忌这个人,权势欲望太重,跟房玄龄这样的老前辈完全不一样。 魏征听完之后,眼珠子瞪了罗云生一眼。 “魏公,您这是什么眼神? 嫌弃? 鄙视?” 罗云生一脸疑惑。 “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你就算是不想升官发财,就不必跟世家牵扯了?” 魏征饮了一口葡萄酿,一脸嫌弃道:“太单纯!” “魏公,此言差矣,就算是我想跟他们有牵扯,又有什么用处? 他们无非是想在我身上吸血,我凭什么用我的能力,去养活他们那一大家子? 我挣了钱,回报大唐百姓不好吗?” “你呀,你呀,连老夫有的时候都不得不为世家奔走,何况是你,你今天以为三言两语便能打发了世家,麻烦事还在后面呢!” 魏征叹气道。 “魏公,您可是宰相,宰相也怕这些世家?” 罗云生马上对魏征质问起来。 房玄龄笑道:“玄成,莫要责怪云生,这小家伙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剩下的事情本来就该我们去解决。 不然陛下养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什么?” 说着,房玄龄又看向罗云生笑道:“世家贪婪成性,今日之行,多半是他们来探探你的底,他们不会坐看那么大的利润,给你一个外人的。 不过你的想法,确实符合朝廷利益,我们几个也愿意给你张目,就是事情怕事没有那么顺畅罢了。” “那是给他们惯的,现在的大唐已经不是之前的大唐了。” 罗云生不信邪道。 长孙无忌倒是对罗云生的话颇为认同,他比其他两位宰相年轻,自然多了几分冲进,反而比较赞同道:“小家伙,这话说的对我胃口,一潭死水有什么意思。” “三位相公,你们要是没小子啥事,小子就退下了。” 罗云生对三位拱手道。 “你小子不陪着我们三个老东西聊聊,毕竟煤石这种东西,功于社稷,利在千秋,怎么推广,怎么个章程,不得商议一下? 这些都是你擅长的,你跑什么?” 房玄龄笑着说道。 “政事堂准备全力推广?” 罗云生诧异道。 “年轻人沉住气,你得先说说你的计划,我们才好给你好好谋划谋划,这种大事,哪有那么快的。” 长孙无忌苦笑道。 “那算了,等你们解决了麻烦。 再找我谈。” 罗云生起身就走。 看着罗云生远去的背影,房玄龄抚摸着颌下的长髯,忍不住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啊,朝气蓬勃,有想法,咱们政事堂想破脑子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人家一个煤石解决了,你说厉不厉害? 老喽,不服老不行啊。” 长孙无忌则苦笑道:“他这煤石确实是好事,但也给咱们添了天大的麻烦,别说是世家,本官也是心疼的很,可见阻力不小。” 魏征伸了伸腿,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自然,手里举着酒盏,颇为逍遥道:“想那么多烦心事作甚? 就凭这没良心煤,不值得盛饮么?” 房玄龄感受着政事堂的温度,笑着说道:“盛饮!” 《盛唐》正文 第118章 醉酒政事堂 第118章 醉酒政事堂 政事堂里暖炉香,三位相公醉值房。 据说今天,政事堂的三位相公是飘着回府的,长孙冲也因为父亲醉酒,头一回没挨棍子。 罗家大院,每个房间都装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火炉,将来条件允许,还是装暖气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罗云生依然守着火炉,在房间里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有家人急报,说宫里来了人,说让罗云生去弘文馆。 弘文馆原名修文馆,后李世民登基,改名弘文馆,并于贞观二年大力支持,于弘文馆藏书二十万卷,当做国家图书馆,同时也招纳天下文学之士,其中比较出名的便有地产大亨褚亮、史学大家姚思廉等等,甚至魏征、房玄龄等人也是经常去弘文馆当值的。 李世民经常在弘文馆与各位学士讨论经世治国之道,也会听孔颖达这样的经学大家,讲解经文,提高个人素养。 罗云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华,皇帝陛下非要自己去弘文馆做什么? 跟着老娘的酒友魏征他们一起编历史? 提起编历史,罗云生就想起许敬宗那个家伙,给自己写信,问要不要帮忙美化一下父亲,说铁锤这个名字太虎了。 要不要改成罗士信亦或是罗成什么的? 他说陛下也属意这个名字。 唐初的大臣觉得名字不好听,改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倒是常有的事情,比如程咬金更名程知节,徐茂公更名李勣。 如此一来,罗云生觉得自己忽然阔气起来了。 原来老子的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罗士信或者说罗成? 我靠,难怪老子长得那么帅,肯定是继承了老爹基因。 不对,听娘亲说老爹长相一般,莫非后世自己便宜老爹的相貌,是自己花钱,请许敬宗改的? 那许敬宗也太没节操了。 当然,此时此刻被皇帝召见的,还有最近日子颇为逍遥的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偶尔去找孔夫子报备下功课就可以了,大多数时间泡在骊山训练场,不知道有多快乐。 但听说父皇召见,李承乾瞬间蔫了,因为他担心父皇追究他骗表兄长孙冲的事情,被父亲知道。 今日表格抱着屁股登门,非常硬气的说:“煤场他们长孙家不投了,他要都取走!自己推脱做不了主,才把表哥轰走。” 这接着父皇就叫自己过去,想来肯定是少不了一顿训斥吧。 可是那没良心煤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呀。 忧心忡忡的李承乾恰巧遇到坐着马车,盖着厚厚的棉被睡得昏天黑地的罗云生,也不讲究直接跟罗云生钻了一床,骂骂咧咧道:“狗日的,过那么舒坦的日子,也不给老子分享。” 睡梦中的罗云生根本没搭理李承乾,而是狠狠的踹了两脚。 见踹不出去,就只能放弃了。 在弘文馆里,李世民面色阴沉,忧心国事,早就入座。 几十个学生和学士参差不齐的跪坐在一旁。 至于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则坐在靠近李世民的位置。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魏征和房玄龄两个人气色不佳,倒是清早起来打了长孙冲一顿的长孙无忌神采奕奕。 魏征瘦削的身体,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寻找罗云生,以后再有最新的葡萄酒一定不分享给他了,他那小炉子暖和倒是暖和,但是儿媳妇昨夜跟夫人一起绣花,直接睡在自己房里。 这种与礼不合的事情,换做往日魏征早就咆哮了。 但是昨夜的情况,却情有可原,实在是家里贫穷,要维持一大家子的支出,魏征一直让管家省着买炭,这导致家里平素都非常冷,昨天有了小炉子,屋子暖烘烘的,老妻和儿媳绣着花说这话,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这导致大唐帝国第一斗士魏征同志被迫睡了书房,一宿下来,感觉浑身酸痛。 他决定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训罗云生这个扣扣索索的小子。 房玄龄昨天虽然与两位宰相一起饮酒,但是心里却想着火炉的事情,他一直在观察,这火炉里的煤炭,其耐燃性木炭根本无法比较,而且温度奇高,如果用在锻造铠甲上,岂不是…… 房相越想越开心,最后自然也醉了。 李世民看到房玄龄精神萎靡不振,很是担心,以为房玄龄又操劳了一夜,瞬间想起了贞观四年与自己天人永隔的杜如晦,立刻担忧道:“房相身子不适吗?” 许敬宗立刻给自己的上官溜须拍马道:“房相,国事已然如此,还请爱惜身体,今日大唐贤才济济一堂,咱们定然能想出个办法度过雪灾的。” 不待房玄龄开口,杜正伦亦道,“许敬宗,说话注意一些,什么叫做国事已经如此,应该是在我们的努力下,将大唐的损失将至了最低。 而这一切多亏了三位相公的操持和努力,不过话说回来,看您这般疲惫,确实该好好歇息才是。” 李世民点头称是道:“虽然今年雪灾严重,但是相比贞观二年,确实要好许多,这都是房相和诸位臣工的努力,朕都看在眼里。” “其实臣只是醉酒,今日神情有所疲惫……”房玄龄尴尬到。 众人大囧,便是李世民也很尴尬,踟蹰了半天,才开口道:“房相最近操劳于国事,偶尔放松下也是应该的。” 此事罗云生和太子李承乾二人正进来,李承乾眼神飘忽,身体猛然就紧张起来。 这家伙的浓眉大眼,不仅仅让人看起来感觉很英俊,而且还非常擅长装无辜,博取身边儿的同情。 罗云生也是很佩服他,在外面狂傲的不行,见到李世民立刻就跟鹌鹑一样。 怎么刚成长起来的热血,说凉就凉了呢? 行了礼,李世民先是狠狠的瞪了李承乾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熊孩子骗钱都骗到自己亲舅舅家了,这事儿长孙无忌没声张,但是自己不能不管。 对于事情的主谋,李世民也没有好脸色。 罗云生被李世民看得心里发虚,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今日连房相都开心的饮酒,想必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如果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大家开心一笑,我就被自动忽略了嘛。 李世民却不给房玄龄继续开口的机会,而是开口道:“罗云生,朕召你来此地,是与你商谈国事的,非是来玩乐的。” “圣人开玩笑了不是。” 罗云生笑吟吟道:“臣就是一黄口小儿,懂什么国家大事,陛下现在找我问政,岂不是成了拔苗助长。 不过被陛下信赖的感觉真好,无奈年幼,没什么见地,恐怕会让陛下失望。” “咳咳……”李承乾恨不得上前踹罗云生两脚,被父皇问政,那是何等的荣耀,这厮竟然耍赖皮,想要拒绝。 李世民狠狠的瞪了罗云生一眼,虽然知道这小子滑不溜秋的,但是没想到竟然敢在弘文馆耍赖皮,可是见到这小子面色红润,气定神闲潇洒样子,就知道这厮最近骗钱骗的一定很开心,便说道:“朕从稚奴哪里听说你对于和亲很有见解,朕觉得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大唐是何等的泱泱大气之国,岂能他说要朕嫁女,朕便要嫁女,所以朕拒绝了吐蕃的使者,可近来想想,直接拒绝是不是有些草率?” 罗云生听出来了,李世民这是没话找话呢。 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借口收拾自己。 罗云生看向李承乾,你小子有搞什么破事儿了? 让我来替你背锅? 不过涉及尊严问题,罗云生立刻不忿了,“还请陛下赐教何处草率?” 李世民单单道:“吐蕃乃是大国,其国主松赞干布又是雄才大略之主,若吐蕃真的与我大唐有睦邻友好之意,于国家稳定,百姓生活恢复,岂不是一桩好事? 毕竟就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也能给百姓带来不少便利。” 李世民说的很认真,其实是让雪灾给搞怕了。 不过李世民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吐蕃是大国,国力强盛,真的打起来,以大唐的国力,现在未必消耗的起。 这一点,罗云生在见识到关中区域雪灾的严重性就知道。 不过之前上高中学历史的时候,他记得有那么一段,就是松赞干布为使者挑拨,攻打吐谷浑的故事。 当时觉得可能是挑拨,现在其实就是给李世民颜色看看。 罗云生摇摇头,“臣以为,的大唐泱泱大国,却要靠和亲换取和平,乃是天大的耻辱,况且松赞干布乃是枭雄之姿,未必是诚心和平,此次来大唐和亲不成,势必恼羞成怒、原形毕露,不是进攻大唐,就是敲山震虎攻打吐谷浑。” 他这样一说,不仅仅是那些学士一脸恼火的看向罗云生。 就连宿醉的房玄龄都很是愤怒,混搭玩意,你会不会说话,这雪灾还没解决呢,你又要来个战乱? 简直是一派胡言。 《盛唐》正文 第119章 太子受训 第119章 太子受训 这个时候的罗云生面对朝臣的指责,其实是有些懵地。 人家基本上是一片片的朱紫之色,唯独自己是操蛋丑陋的绿袍子。 尤其是在他看来,大唐是那种锤爆了一切小弟的霸主,根本不该跟邻国和亲。 可是这群朝臣却纷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可是罗云生心里清清楚楚,吐蕃狼子野心啊。 见大殿里的君臣都跟看傻子,看疯子似的看着自己,眼里一副,你小子真的不是谦虚,关于国事,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罗云生不服气道:“冬天不仅仅是我们雪灾,吐蕃、吐谷浑也都不好过,大家下是不是以为雪灾就不能出兵了? 贞观二年,颉利就是冒着大雪来的渭水河畔,诸君都忘记了吗? 吐蕃山高,很多区域常年白雪覆盖,那里的百姓早就习惯了雨雪天气,最起码他们是具备出兵能力的,我觉得朝廷为了防止边疆不稳,应该加紧防备,尤其是韩威将军,要加紧松洲的防备。” 其实李世民只是想找个借口,训斥着小子两句,谁曾想到这小子竟然来了番高谈阔论,说吐蕃狼子野心,必有一战。 吐蕃正在想尽一切办法与大唐和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 李世民沉下脸来,“这些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朕问你个孩子着实不智。” “我说了,别问我,问我你又不信!” 罗云生一脸不爽,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感觉不吐不快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唐朝在对抗吐蕃时,是吃过亏的,连吐谷浑也是在他们手里吃了亏。 于是罗云生得嘴还是不受控制道:“臣还是以为,应该给韩威将军支援,以防不测。” “你还胡说。”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罗云生的这句话,确实引起了诸位学士的不快。 罗云生你知不知道眼前的大局是什么? 现在国家的精力要放在赈灾上,而不是准备战争。 “泾阳县男好好的做自已的生意吧,这国事以后还是少掺和的好。” 说话的是与韩威交好的一员将领,松洲兵马还算是充足,罗云生愣是说松洲需要支援,岂不是变相的说松洲统帅韩威不行么? 罗云生耸耸肩,“无所谓了,反正吐蕃也蹦跶不出大天来,出事儿顶多是松洲出事儿,羁縻州出事,咱们长安还是很稳妥的。” “……” 一下子,弘文馆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众人彻底服气了,这孩子的脑袋坏掉了,信口开河也就罢了,还要嘲笑在坐的诸公不作为。 深吸一口气,李世民觉得不能再给罗云生这中无赖机会了,换做旁人,最少也是训斥一顿,可是眼前这孩子你却说也说不得,人家上来就说自己没成年,什么都不懂,是童言无忌。 我肯定是脑袋坏了,跟他提这茬。 得了。 忍了! “咳咳!” 李世民呵斥道:“莫要再议论此事了,对于韩威,朕还是颇为信任的,松州兵马也非常充沛,谅他吐蕃就算是真想做什么,也难以成效,我等坐观其变即可。” 虽然罗云生整日不务正业,但是人家就算是胡搅蛮缠,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李世民自然不好在找他茬,所以直接将枪口调转到了李承乾身上。 “太子!” 李承乾睁大无辜的大眼睛,乖乖上前道:“儿臣在。” 李世民道:“来给朕说说你最近练兵的心得。” 李承乾道:“儿臣最近练习的是奔袭和制图。” 李世民颔首道:“进展颇快,那现场制作一张骊山的地形图来,让朕瞧瞧。” 李承乾表情尴尬,然后很是担心的看向了罗云生。 “制图我教过,大家伙的作业都很不错,你的我也看了,勉强能及格的。” 罗云生鼓励着对李承乾说道。 “我是抄的。” 李承乾脸颊微红,却也不得不硬撑着上前。 内侍搬来一张巨大的挂板,上面粘有白纸,李承乾踟蹰了半天,也只画出了一个轮廓,填充的细节则是一笔也难以落下。 起初看轮廓的时候,李世民也很欣慰,因为他是军事大家,可以看得出李承乾的军事图,如果做成,比自己往前看过的抽象主义强太多了。 可是结果画完轮廓之后,太子就画不下去了。 包括李勣在内的来弘文馆混日子的武将都一脸激动道:“太子殿下,笔莫停。” 李世民也大声喊道:“快画啊!” 李承乾无奈直接把笔一扔,“启禀父皇,儿臣天资愚钝,尚未学全。” 李承乾面带尴尬之色,什么没学全,他倒是知道原理,实在是细节这东西他从未练过,整日里想着跟罗云生发财的事情,直接把新学的知识给忘记了。 倒是儒家经典背诵了许多,想着有朝一日应付父皇,可没想到父皇根本不问这个。 李世民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混账玩意,这么精致的地图,肯定是传承自李靖的,这种好东西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如今李靖的弟子愿意传授,你却说自己天资愚钝,没学全。 当朕是傻子么? “父皇,云生义弟擅长作图,不如让他将此图续上。 儿臣愿意领罚。” 见李世民的目光越发的锐利,李承乾只能认怂。 李世民道:“莫要牵扯他人,你们军训校场的课业在朕这里是有备案的,制图已经教了大概有七天了,你七天就学了个轮廓? 朕且问你,你每天在骊山都干些什么?” “儿臣……儿臣每日操练弟弟们呀!” 李承乾下意识道。 李世民恶狠狠的瞪了李承乾一眼,你是当朕是瞎子,还是傻子? 罗云生也有些埋怨的看了李承乾一眼,你当陛下的百骑都是混子么? 这个时候还说瞎话,我感觉你去校场训练的时间,还没我多呢。 却在此时,有人说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话音落下,众人循声望去,却是虞国公温彦博。 温彦博是御史大夫,为人善于言辞,每逢御前开腔,都声调清朗,响彻宫殿,而且进退举止,雍容不迫。 大家都觉得这位一定是未来相公的候选人。 所以温彦博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李世民。 温彦博显然对太子李承乾很是忧虑,开口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奉命训练皇族尚武之风,这本无不可,然近来臣听闻,太子殿下与泾阳县男一道,照样撞骗,做低买高卖的生意,这般一来,他那里还有时间关心武事?” 有人带头,那些受了委屈的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座弘文馆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 温彦博继续说道:“他们不知骗钱,还想害人,他们囤积了大量的煤石,准备卖给长安的百姓,还说他们的煤无毒!” 这一下子,许多人懵逼了。 竟然有一种脑袋被驴踢了的感觉。 这里的学士半数以上当年追随陛下在战场上征伐过,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程咬金用煤石做投石机弹药,靠毒烟熏死了整整一个瓮城的敌人。 对于煤石,大家都避之不及,不然谁会去买木炭? 李承乾忍不住反驳道:“不要以为读了两本书,打过几场仗,就天下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人要有探索精神,要有活到老学到老的品质,就拿煤石来说,本宫起初也觉得有些滑稽,但是后来在开采的过程中,发现了大量的无烟煤,这种煤本来就无烟或者少烟,其次经过作坊的改进,煤石还可以易燃、长久燃烧。” 一直观察者李承乾的李世民,此事脸色铁青,因为他看见了无数学士,用一种看大傻子的表情看着李承乾。 作为一个父亲,儿子被人看不起,在心里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他瞪着李承乾,想杀人,你说想练武,那就去练武,朕由着你,你去经商,搞钱,跟着罗云生混,朕也可以由着你。 但是你起码得有点进步,有点突破,别人云亦云吧? 结果倒好,你练武练武没有什么进步。 做生意也跟着做糊涂生意,你去搞那种有毒的煤,妄图给老百姓使用,你这是想害死朕,还是想害死天下百姓? 一念及此,李世民发出咆哮,“李承乾!” 《盛唐》正文 第120章 天子一怒 第120章 天子一怒 天子一怒。 整个弘文馆都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显然,李世民被气的不轻。 李承乾面对父皇的怒火,臣工的质疑,自己都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 眼神一直往罗云生身上瞟,显然是乱了方寸。 罗云生无奈,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诸为臣工和陛下,都没见过臣和太子殿下如何利用煤石,就开始嘲笑和愤怒,这是我大唐治理天下的手段吗?” 这个时候一定要刚! 李世民感觉自己的眼眶、鼻孔都仿佛在喷火,这两个熊孩子现在如果老老实实认错也就算了。 可偏偏这两个家伙现在还在找理由,找借口。 你们可知道,这一次你们不仅仅是胡作非为,你们还犯了众怒! “让朕去调查,可就不是训斥那么简单了。” 李世民越发觉得罗云生这个狗犊子不靠谱,不仅仅后悔将太子送到他身边训练,甚至还觉得自己封赏他爵位,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 罗云生朗声道:“既然陛下对煤石之事,并不清楚,那何不听臣娓娓道来,讲清楚前因后果呢?” 李世民冷声道:“今日列为臣工都在,朕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高屋建瓴之言。” “好!陛下是不是以为,臣和太子此举乃是为了挣钱? 甚至为了挣钱,甚至不惜搞低买高卖,赚取巨额的财富?” 罗云生问道。 “泾阳县男,你莫非不是这样想的吗?” 韦家此次在豳州付出代价惨重,连他们家的学生都忍不住站出来控诉。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弘文馆学子,也敢质疑本县男,我大唐的规矩何在!” 罗云生训斥道。 魏征开口道:“陛下,我大唐忠孝立国,纲常伦理为本,此等狂悖之徒,恐怕有损弘文馆声誉。” 李世民虽然要训斥罗云生,不代表一个小小的世家子弟可以插话,他连臣子都不是,还没有议论朝政的权利。 李世民遂摆摆手道:“叉出去!” 那韦家子孤注一掷道:“泾阳县男,你坑害无数世家,巧取豪夺数十万贯,那都是世家的血汗钱,你是要遭报应的。” 罗云生皱着眉头看向韦挺,韦挺也一直蹙眉,家业大了,人心就乱。 自己明明叮嘱过,依然有人管不住自己,等老夫准备好了,一下子将这小子打入万丈深渊,亦或是拉入韦家麾下不好么? 韦挺不由的瞪了一眼那韦家子弟,示意他闭嘴。 “陛下,陛下”那韦家子还想说话,却被士兵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怨恨之声。 罗云生朗声道:“某从未巧取豪夺,豳州的一切生意都建立在公平交易的基础之上,至于血汗钱去了哪里,某只想说是某些人的眼光不好罢了,怨不得别人。” 罗云生的话刚刚落下,又有几家损失惨重的世家准备站出来,褚遂良也想开口,却被父亲拦住,朝着他摇摇头,低声道:“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先看看这小子怎么说。” 罗云生继续道:“某之所以有了滨州之行,全都是因为太子殿下出了宫廷之后,见到了天下百姓的疾苦,每日在臣身边落泪,说看着天下百姓为寒冷所困,饥寒交迫,心中难受。” “对,对,儿臣看到那些百姓冻死在屋里,就夜夜做噩梦,恨不得儿臣替他们去死。” 李承乾捂着心口,眼睛挤了半天,还真的落了几滴眼泪。 罗云生继续道:“为此,臣与太子殿下改良了生产工艺,挑选无毒之煤,然后购买荒山,挑选合适的煤矿进行开采,这样一来一斤用来取暖的煤炭,也就四五个通宝便可以购入。 想想木炭动辄几十个通宝的价钱,臣的煤可算是天大的良心,而且臣的煤比木炭暖,比木炭禁烧,臣可以毫不吹嘘的说,我大唐以后终于可以人人过一个暖冬了。” 好舒服。 好快乐。 明明站着把钱挣了,还把自己说的那么光明伟岸,这大抵就是这个家伙的经营之道吧。 他也跟着表演,流着泪喊道:“父皇,您绝对不知道,冬天开采山石,生产煤炭到底有多辛苦,儿臣和泾阳县男,可以说是毁家纾难,将所有的积蓄投入一空,现在便是吃饭都只能清汤寡水,为的就是将煤石的价格降至最低,不然这四五个大钱的价格如何出的来?” 李世民看着儿子流眼泪,罗云生义正言辞,起初还挺感动,结果仔细观察之下,李承乾竟然胖了几分,而且羽绒服似乎也是最高档的长安新款式,就知道,这个狗犊子又在演戏。 大家一听说,这煤炭竟然卖的那么便宜,一下子家里有木炭生意的世家学士纷纷站出来,不管有毒没毒,都说道:“陛下,不可啊,煤炭有毒,世人皆知,今年雪灾,百姓的日子尤为艰难,朝廷可不能卖煤石,去害他们性命啊。” “殿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好心,某家被骗了数万贯,现在才是真的吃粥度日。” “太子殿下连亲舅舅都骗的!怎么可能关心百姓!” “还有翼国公,也被骗走了土地!” 鉴于之前的行径,众人的话非常有说服力,一个靠坑蒙拐骗的团队,如何真心为百姓考虑? 李世民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其实他一直在忍耐,就是想看看罗云生和太子到底搞什么? 他以为罗云生会做一番善事,所谓的卖煤什么的,都是幌子,目的可能是赈济灾民,毕竟现在朝廷缺钱,谁曾想到竟然是真的卖煤赚钱。 李世民气的双手死死的按着龙椅,身体不住的发抖,狠狠的瞪了罗云生一眼,他之前对罗云生的好印象一扫而空。 “泾阳县男,太子,你们二人可知罪?” 李世民一声怒吼,表情已然铁青,显然是真怒了。 “圣人!” 这是却传来了另外一个疲惫的声音。 众人望去,却是刚才宿醉,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睡去的房玄龄。 其实房玄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年纪大了,昨夜喝了魏征心酿的酒感觉格外上头,今日竟然在弘文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李世民的一声怒吼,将他惊醒。 这才幽幽的想起,今日似乎自己有大事要做。 房玄龄一生为国为民,哪怕是他殿前失仪,李世民也不会怪罪。 而且房玄龄一旦起身,周围的官员、学士、学子都将目光注视在房玄龄身上,他们对这位帝国柱石报以绝对的崇敬。 李世民正准备将两个混账小子押下去,让他们尝尝自己日益生疏的连枷,结果被房玄龄给打断了,却不得不问道:“房相,你也觉得这两个小子无法无天,需要教训是么?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孩子,就纵容他们。” 房玄龄看向魏征和长孙无忌,结果一个老神在在,一脸嫌弃,另外一个一脸无辜,表示某不想得罪人的,所以没开口的样子。 房玄龄就知道这两人一直在看戏,而自己睡着了。 再看泾阳县男喝太子委屈的样子,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郑重其事的拜倒在地,“陛下,臣恳请重赏太子和泾阳县男,他们研究出来的新式煤炭没良心煤真的是功于社稷。” “……” 弘文馆里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了,总之气氛很尴尬。 大家甚至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房相是不是老的不行了。 不然怎么会造弘文馆呼呼大睡,又怎么会跟着太子和泾阳县男一样荒唐。 “哎,收人家礼物,就得给人家办事,臣魏征恳请陛下重赏泾阳县男和太子殿下,献宝有功。” 魏征瞪了罗云生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送礼太少了。 “这不可能……” “二位相公怎么会给泾阳县男站台!” “二位相公可能都喝高了。” 弘文馆一下子沸腾了。 大家实在是接受不了二位相公的说辞,我大唐到底怎么了,怎么拿着煤炭出来害人,还有功了? 莫非用煤炭毒死百姓,就不用赈灾了吗? 大家脑海里的念头越来越荒唐。 长孙无忌徐徐而出,他神色倒是很坦然,“说实话,某很讨厌泾阳县男,就是因为他的数次革新技术,我家的木炭生意都损失惨重,可那又如何呢? 只要有功于社稷,损失了就损失了。 在这里,某不得不说某些世家子弟,眼界要开阔一些,只有大唐的鼎盛,才有尔等家族的繁荣。 某被骗了二十万贯,可曾开口说过一句怨言? 大家伙既然没有办法,就要懂得给有办法的人让路。 太子殿下和泾阳县男此次创新出来的煤炭,确实非常不错,无烟、无毒、燃烧时间长,未来不知道要活多少百姓,臣以为当赏。” 这一下子,李世民都愣住了。 今早百骑还报信,长孙无忌今天起来,问话长孙冲之后,很是愤怒,将长孙冲打了个半死,怎么一转眼就开始为罗云生说话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三位相公,怎么同时站出来给太子和泾阳县男说话了? 罗云生这个小崽子虽然人脉很广,但是绝对不可能同时收买三位相公。 可是这三位相公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程知节拿着煤石熏死一瓮城的敌人,这是朕亲眼所见的啊! 房玄龄睡了一觉,人很精神,表情格外严肃,事实上他觉得如果条件允许,他还可以为大唐再干二十年。 李世民皱眉道:“房相,你先起来,你们这让朕很为难。” 房玄龄却固执道:“陛下,臣不起,臣今日虽然浑浑噩噩,但也听到泾阳县男说他是黄口小儿之语,臣觉得泾阳县男虽然自谦,他确实有功于国,殿下更是忧国忧民,最近雪灾甚重,臣等每日忧心忡忡,看着每日三涨的木炭价格,心里很清楚,不知道有多少寻常百姓冻死屋中,甚至一些家里条件差一些的臣工,连木炭都不敢一直烧,这样下去莫说是外敌,便是我们自己也很难坚持到开春。” 《盛唐》正文 第121章 未来属于你们 第121章 未来属于你们 李世民动容,他凝视着房玄龄,一言不发。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贞观二年的时候,人口少,而且多少可以吃一些隋朝留下来的老本,灾难挺一挺就过去了。 可如今贞观八年,关中的百姓翻了一倍,其面对雪灾的困境也增加了一倍。 房玄龄继续道:“臣等身居高位,却无可奈何,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难道把关中的树木全都砍了不成? 子孙后代用什么? 可就在这绝境之时,泾阳县男和太子殿下竟然研制出了新式煤炭,此煤炭昨日臣、魏征、长孙无忌三人都用过,几块煤,一个铁皮盒子,竟然能让值房温暖如春,甚至热的时候,可以炽热如夏,而且价格却只有木炭的十分之一,一下子解了心头大患,是故臣等才放肆了一番,在值房饮酒,为陛下的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的安危,高兴了一把。” 魏征摆摆手道:“泾阳县男,别的先不说了,你那煤能不能优先送我家一些,我家烧不起木炭。” 罗云生一看这老头贪婪的模样,就很烦,但想到人家今日帮自己说话,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所以表现的非常犹豫道:“臣工们都说煤炭有毒。 虽然昨日煤毒死您,也许是毒性不够,得积累些日子呢。 要不让在下以身试毒,过半个月再说。” 魏征肃然道:“不必,你还年轻,让我这老家伙来。” 说罢,魏征看向李世民,诚恳道“陛下,臣肯定以身试毒五日,以验新式煤炭之法是否有毒。 若是无毒,恳请陛下早日颁行天下,让大唐的子民早日用上新煤。” 列为臣工纷纷称赞魏征为国为民,唯独李承乾忍不住在罗云生耳边小声叨咕道:“这魏征真不要脸!” 罗云生一脸愤愤不平之色,“我知道!” 魏征的听力甚好,罗云生和李承乾的交流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转身说道:“泾阳县男,你是不是觉得老夫是在占你便宜?” 罗云生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魏侍中肯定是为了晚辈好,为了证明晚辈的清白。” 魏征摇摇头,很淡然的说道:“不,老夫就是为了占你便宜。 老夫一大家子人,确实穷的不行,已经好几天没买新炭了。” 罗云生的表情略显尴尬,却听魏征继续说道:“事情涉及到生死,天下人肯定怀疑,所以老夫愿意以身试毒,为天下百姓做个表率,若是真的老夫毒死了,那么接着请陛下砍了你的狗头即可,若是老夫没死,那么你便是为天下苍生寻了一条活路,什么赏赐都能接受。” 魏征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谁知道罗云生那日送给自己的煤炭有没有作假,所以他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再体验一把。 罗云生对于魏征这种严谨的态度非常赞赏,这才是作为帝国宰相该有的精神。 不过心里不舒服是真的,老子研究出来的没良心煤,老子辛辛苦苦的筹划,结果因为魏征来那么一出,名声被莫名其妙的分走了起码三分之一到时候。 “呵呵。 若为天下表率,岂能让魏公独美于前,某杜正伦愿意随魏公一起做这个尝试。” 杜正伦跃跃欲试。 李世民身边儿的张铎很是羡慕看着杜正伦,感觉自己身为一个内侍,竟然很多时候没有一个外臣会说话,会办事,内心就很忧伤。 “臣也愿往!” 魏征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名声极佳,他给罗云生站台,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相信的,当下就有十几个年轻人站出来,愿意与魏征一起做这个尝试。 魏征很是嫌弃,心说,“老夫做了这个表率,好处已经拿出了起码一半,你们这么多人掺和,莫非史书就能记住你们名字了? 年轻人啊,不会钻营,只会模仿,惆怅。” “若为天下垂范,魏公名满天下,尚可以算一位,至于你们,天下百姓谁认识呢?” 李承乾起身朗声道:“父皇,魏公年纪大了,儿臣肯定父皇降旨,在魏公尝试新煤是否有毒期间,侍奉左右,照顾起居。” 魏征没出声,目光带着些许怀疑的看着李承乾。 他从未想过太子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甚至一度怀疑太子不似人君。 很显然,魏征从未想过因为此事跟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他只是觉得这新煤是个好东西,对天下百姓有莫大好处,若是因为畏惧,以及其他朝臣的反对,就停止使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也没有想到,先前虽然厌弃太子殿下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但是当太子站出来,愿意跟魏征一起尝试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非常感动的。 “太子,虽然泾阳县男,一再强调没良心煤无毒,可是一两次的成功,并不能证明不是偶然,若是实验三五日,时间久了未必不会吸入毒气,你确定你要去做这个尝试?” 李承乾毫不犹豫道:“儿臣愿意。” 李世民点点头,不过他依然在权衡,“你确定新式煤炭不会涨价? 会一直保持四到五个通宝的价格?” “可以,甚至将来可以更低。” 这一次说话的,却是罗云生。 李承乾非常感激的看了罗云生一眼。 我兄弟就是我兄弟啊,关键时刻,愿意为我站台,这东西赚不赚钱,李承乾本身就没有自信。 他觉得他兄弟可能也没有自信,但是为了给自己站台,咬牙也说可以。 只听罗云生继续道:“没良心煤从开采到研制,太子殿下全程参与其中,若是陛下不信,有机会可以去豳州看看,也可以问一下太子殿下。” 李承乾跟条件反射死的,立刻说道:“儿臣可以给父皇讲解。” 李世民其实不必再这般追问,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 可是房玄龄他们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 此时他的内心颇为震撼,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觉得太子终于长大了。 太子在努力做让自己认可的事情。 李世民的眸子里渐渐的湿润了,对于他而言,有一个靠得住的继承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甚至这个继承人未来可能比自己优秀,今年雪灾,从群臣到自己,都束手无策,每日报上来的是一行行数字,但是离开世界的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李世民每日都忧心的厉害,甚至一宿宿的睡不着觉。 可是现在,罗云生一个没良心煤,竟然把问题解决了。 一个有着钢铁意志的男人,此时此刻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 这一幕看在罗云生眼里,对于李世民的认可,更加真实了一些。 其实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发疯了会打人,他心痛了,会流泪。 许久之后,李世民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若是试验通过,真的是一项天大的功德,罗云生,朕问你,你这种新式煤炭,一日可以产出多少斤?” 罗云生心想,这豳州的煤矿,好像在后世是排行前十的煤矿,而且现在开采的基本上都是露天开采,人手有胡海他们那波人,都是些采石的老手,每日产量已经过了数万斤,若是加大产量,维持在一日几百万经斤也是可以的。 当然也可以更多,但是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再多就有些需要考验矿主的能力了。 罗云生道:“陛下,臣现在开采的煤矿属于露天煤矿,而且前期开采比较简单,每个人每日能开采千斤以上,十人便是万斤,百人便是十万斤,千人便是百万斤,当然这个仗不是这么算的,这只是开采人员,真的在生产环节,还有有大量的辅助人员,比如运输员、调度员、巡逻员、安检员等等,这些也都需要人力,不过总体产量肯定会越来越高。” 李世民听罢,顿时大喜过望,这已经不是解决取暖的问题了,甚至还可以解决很多没有土地人的工作问题。 他立刻大喜道:“若是真的如此,朕必不吝赏赐。” 这又是领导的画大饼,不给来点实际的。 李承乾则羡慕的不行,在一旁说道:“父皇,这其中还有儿臣的功劳呢。” 李世民瞪了李承乾一眼,使得李承乾不敢吹嘘下去,若是真的问起生产来,他可能还真的说不清楚,到时候又得挨骂。 不过,是否邀功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自己在生意里有十几万的股子,马上就有大量可以支配的财产了。 而且头一批的分红已经送到东宫了,那是一箱箱的真金白银。 一群弘文馆的学士看得是目瞪口呆,尤其是褚亮,惊的下巴都合不上。 李世民已经无心在弘文馆呆着了,他觉得他得赶紧回去跟观音婢分享这份快乐。 不过他还是瞪了李承乾和罗云生一眼,似乎担心着两个小家伙因为得意忘形,而控制不住自己。 “众卿退下吧。” 罗云生开开心心的去做准备,毕竟魏征这个老东西要体验没良心煤,自己可不能让他熏着。 只是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恼人的声音,“罗云生留下。” “陛下!” 魏征似乎一眼就识破了李世民的想法,转身道:“自古……” 李世民暴躁道:“你别自古,赶紧回去安排后事……” 房玄龄拉着魏征往外走,魏征恼火道:“圣人这是欺负孩子……” 房玄龄道:“被皇帝欺负,总比被世家欺负好,况且此事关乎天下百姓,陛下想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应该的。” 待人走干净后,李世民眯缝着眼睛对罗云生说道:“秦琼的钱抓紧还给他,他又没有啥家业,就指着那点地呢。 股份的钱朕替他出了。” “其实第一笔分红就足够伯父购回土地了,只是秦伯父觉得要再投一次,来个利滚利,臣觉得伯父家里产业少,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就让他继续入股了。” 李世民点点头,旋即严肃说道:“为什么你秦伯伯可以入股,而朕身为你义父,却连个入股的机会都没有,你还有没有孝心了?” “陛下……”罗云生万万没有想到,李世民会那么无耻,公开向臣子索要供奉。 李世民却不给罗云生多说的机会,一个日产可以上百万斤,甚至千万斤的矿场,哪怕价格卖得非常低廉,一年的收益也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这笔钱他如果不分一杯羹,绝对睡不着觉。 “朕知道你难,”李世民笑着说道:“但是你也要体恤一下朕的不容易,朕今年为了赈灾,大明宫都停建了。 而且朕也不白拿你的,煤矿从开采、运输、贩卖都需要钱吧? 朕可以给你一定程度上政策支持,朕只要四城股份,其余的由你随意支配。” 罗云生笑道:“能够与陛下一起做生意,是做臣子天大的荣耀,不过陛下有一点需要提前说好,这煤炭怎么挖掘,怎么销售,必须由臣说了算,皇室不得干涉,臣的罗氏煤业,也不能挂皇家二字,臣要靠本事站着挣钱。” “好!朕就喜欢你这傲气逼人的样子。” 李世民点点头,他其实也觉得挂皇家二字太丢人,显得自己很不要脸,跟臣子争利。 说着李世民起身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一脸欣赏道:“好好干,未来是你们的!” 《盛唐》正文 第122章 流民危机 第122章 流民危机 田猛驱车载着罗云生出了弘文馆直奔魏府。 魏征要为天下人做尝试,该怎么搞,这个要有个章程出来的。 但今日弘文馆折腾这一遭,罗云生有些倦怠,躺在马车上再次昏昏欲睡,他感觉自己这个年纪的身体,真的很烦人,每天睡觉很多,却总是感觉睡不够一样。 “贵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沿途流民的叩门声直接惊醒了罗云生。 “贵人,赏口饭吃吧。” 罗云生想要掀开车帘,却被田猛死死的按住,“郎君这个时候切莫出来,这些流民沾不得。” “有什么沾不得!这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完罗云生推门而出。 “贵人!这里有贵人啊!” 呼啦啦一声声想动,罗云生看见寒风中,一个个跟树桩一样的百姓,朝着自己挪动。 不少人踩在雪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但还是想尽办法往罗云生这里爬。 田猛怕了,蹭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唐刀,小心翼翼的将罗云生守在身后。 魏征正穿着羽绒服,将一双手揣在口袋里,一如一个下班回家的老干部,慢悠悠的出了弘文馆,恰巧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故意躲在人群中,眺望着年少的罗云生。 罗云生上前召过一个老者,看着老者白发苍苍,皮肤冻疮的厉害,走几步脚步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罗云生上前两步搀扶住老人,将老人家的手死死的握在自己手心里,开口问道:“老人家,圣天子圣明,每一地都有赈灾的官员施粥,你不在州府求援,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罗云生对长安的情况比较了解,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流民。 那老人家听闻,泪眼婆娑,“州府虽然施粥,但那是给有户籍的百姓的,我们都是些战乱躲避山林的百姓,连户籍都没有,如何能领到粥喝呢。 贵人您年纪轻轻,就穿上了青袍,坐上如此豪华的马车,您肯定是有福气的,求您救救我们吧。 不求有房屋遮蔽风雪,只求管一顿包饭,让小老儿做个饱死鬼上路。” “似您这般求活的人还有多少人,您知晓么?” 罗云生表情严峻道。 “有好多,今年风雪太厉害,我们都从大山里出来了,从大山脚下到长安,到处都是尸体,俺们寨子到现在,可能连十分之一的活人都没有了。 不过就这样,额看着,也得有个三五千人涌进了长安。” 老人家说起乡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落。 “谁能想到,号称泱泱大国的大唐,还有饿死路边儿的饥民呢。” 罗云生的脸上写满了自嘲。 “田猛,去罗氏火锅鸡店、罗氏铁锅炖大鹅店,支银子买粮食,所有没户籍的灾民今日的口粮,咱们都包了,就说是太子的命令。” 田猛有些担心的看这罗云生说道:“郎君,您的安全?” “不用担心,我若是死了,谁给他们发粮?” 罗云生道。 赈济灾民的事情折腾了整整一天,不时有路过的官员上前问询,听说是山民之后,就劝说罗云生莫要管,赶紧回府,外头天冷,别浪费这个时间。 罗云生却咬牙坚持,一直到了天黑,待山民散去。 等到外面的事情忙完了,罗云生拜访魏征已经是很晚的时候,魏征正围着小火炉喝酒。 “您老这兴致不错啊。” 罗云生小声道:“陛下不是让您回来准备后事么?” “准备后事? 老夫身子骨硬的很呢。” 魏征信心满满道。 “怎么,看着你这般疲惫?” 魏征取笑道,“年轻人,要爱惜身体。” “哎。” 罗云生叹息一口气道:“这不是看见一群山民受难,动了恻隐之心了么。 施粥了整整一天。 老魏,你别瞎想,我不是那种流连花丛的人。” 魏征被罗云生给逗笑了,因为他确实躲在远处,看见这小子施了整整一天的粥,手都冻得通红。 “来,烤烤手,你这火炉真是个好东西。” 魏征给罗云生倒了杯热茶,笑着说道:“赶紧热热身子。” “我来跟您说说这没良心煤的事情。” 这炉子和煤就算是再好,如果操作不当,其实也有熏着的风险。 魏征摆摆手说道:“老夫的死活不重要,你且说说这些山民的事情。 施粥一天,可做了统计,有多少人,都来自哪里,年轻者多少人,年老者多少人,心里可都有数?” 罗云生用热水擦拭着双手,表情不忍道:“听说是今年的风暴太厉害,山民的房子都塌了,不得已出来谋条活路。 具体哪里他们也说不清楚,甚至我觉得有草原跑来的难民。 当地官员施粥,要求看户籍,外地人亦或是山民不会施粥,这不就只能往长安跑了。 人数倒是统计了,在我这里领粥的总共五千余人,青壮占十分之七,老者占十分之二,还有些孩子。” “这些人可都没有户籍,算不得我大唐子民,你就那么好心?” 魏征不解的看着罗云生道。 “什么算得上,算不上的,往前面算个几年,长安有几个大唐的子民,好多不都是从山上下来的,从草原跑回来的,天下动荡那么久,很多山民忌惮朝廷政策,不愿意下山很正常,但是我们却不能对这群人不管不顾吧。” 见罗云生一脸怨气,魏征解释道:“不是朝廷对这群人不管不顾,而是他们太平时节在山上过自己的好日子,从未给朝廷贡献一丝赋税,现在遇到灾荒了,却想让朝廷救灾,何其难也。 说实话,府库的钱粮本来也不充足,救治大唐的灾民也是有些紧张的。” 罗云生点点头,任何朝代的山民、流民之所以躲避在山林里,其实有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用纳税。 但是也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遇到灾荒,朝廷根本不愿意救济这些人。 “朝廷其实也想着赈济这些山民,毕竟将山民转化为我大唐的子民也是一善政。” 魏征谈了一口气道:“可是如今雪灾极其严重,朝廷赈灾都忙不过来,如何抽出精力来安置这些人,毕竟安置流民,要么给土地,要么给工作,可是眼下这节骨眼上,朝廷能给他们什么? 他们连房屋都没有,就算是给口饭吃,又如何挨得过寒冬大雪。” “……”罗云生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你不要以为官员都不想作为,官员都没有人性,其实朝堂上不少官员真的很不错,甚至有些世家还主动吸纳了一些流民,让他们做奴仆管口饭吃,给条活路,可是说实话,这是杯水车薪。” 魏征止不住的摇头,“这些年不错了,隋炀帝那时候,这种情况更多,老夫除了看着他们去死,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要想救活他们,就得给他们寻一条自己养活自己的路。 可这群人偏偏没有定性,丰收年景躲在山林里逍遥,遇到大灾了往外跑,朝廷想救也没法救了。” 魏征身为宰相,对于这种情况,其实也非常头疼。 《盛唐》正文 第123章 皇后懿旨 第123章 皇后懿旨 拜别魏征,罗云生直奔立正殿。 认长孙皇后做义母之后,罗云生来过几次立正殿,或者请安,或者帮长孙疗养身体,守门的士卒一样就认出来,连忙抱拳道:“原来是殿下……” 罗云生并不认识守门的士卒,只是拱手笑笑,“当不得殿下二字,叫我泾阳县男即好,我去拜见母亲,劳烦将军派人通禀。” 花花轿子众人抬,才是正常逻辑。 那军卒眉开眼笑,一边儿嘱咐人通禀,一边儿打开便门,恭请罗云生入内。 立正殿内,长孙皇后正倚在胡床上休息。 罗云生说他这病需要适当的运动,可是她却感觉自从害了这个病之后,身体便变得懒惰,整日里就想躺着歇着。 外面又传来太子犯了错,在弘文馆被陛下训斥的消息,这让长孙皇后又有些忧心。 太子这段时间是有所长进,但是这个跳脱的年纪,也爱犯错,这让长孙很是忧虑,自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万一哪天自己撒手而去,留下太子一人,能应对这复杂的时局吗? 凭着女人的直觉,长孙敢断言,只要她离开人世,承乾就会从此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长孙的内心越发的焦虑。 “实在不行,就劝二郎让几个孩子就藩吧。” 长孙皇后慢慢的盘算着,“这样就算是那一天我离开了人世,承乾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但谁知道承乾自己能不能撑起这份荣耀呢? 长孙皇后亲历过玄武门之变,他知道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人人都会迷失自己,变成野兽一样去争取。 当年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子孙身上继续发生。 这种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不断的开花结果,直到王朝覆灭。 所以不论是自己,还是李世民都在竭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想到罗云生,长孙公主心里就会涌现出一股暖意。 虽然这孩子是认下的,但是却比承乾那几个孩子还要孝顺,往日怕自己一个人烦闷,还将母亲送入宫禁,陪着自己聊聊天。 其实罗氏这种女人,性格粗犷,为人却很真诚,跟这种没有心计的人聊天,反而会很舒服。 这时,有内侍进来通禀说,罗云生来了。 长孙皇后连忙让侍女将他迎进来。 进入立正殿,罗云生二话不说,先给干娘行礼,嘴里说着万福金安。 把长孙皇后乐的眉开眼笑,亲自上前将罗云生搀扶起来,再自顾搬了个锦墩,放在自己胡床旁。 长孙皇后随意拿了些金银珠玉塞给罗云生,然后拉着他的手,亲切道:“吾儿,最近怎么没来看望母亲,娘亲一个人在宫中烦闷的很。” “今年雪灾严重,不少百姓在家中忍耐酷寒而无取暖之物,陛下和政事堂的相公们,日夜忧心而没有解决之法,儿臣这不是想为君父分忧,是故忙碌了一些,而来不及拜见母亲,还望母亲见谅。” “你是个好孩子,娘是知道的。” 长孙皇后这个娘说的比李世民这个为父顺嘴一百倍,她是真心喜欢罗云生这个孩子,听说这孩子为李世民分忧,不由的更加喜爱,“我让宫女打扫个偏殿出来,你这次来,就直接住在宫里,好好的陪陪为娘,陪陪妹妹们,他们对你可是好奇的很呢。” 身边儿的宫女闻言,都笑靥如花,这泾阳县男很俊呢,而且脾气也好,如果娘娘开恩,将自己赏赐给县男,自己的后半生岂不是很幸福。 不由的有些宫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却见罗云生面上泛起为难之色。 “吾儿,可是有什么事情还要去忙?” 长孙皇后神情一滞,他将罗云生留在宫里,其实一是为了增进感情,二来也是想着让罗云生给自己好好调养下身体。 这罗云生可比大内的御医要强很多,他侍奉自己几天,保不齐身体就能康复了。 罗云生闻言,竟然眼里泛起淡淡的泪花。 “哎呀,吾儿你这是为何落泪?” 长孙皇后以为罗云生不愿意住在宫里,立刻改口道:“若是宫里住不习惯,你就出去住,多来宫里几趟便是了。” “孩儿非是为难,而是心痛……”罗云生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噙着泪水,配上他唇红齿白,五官端正且精致的脸颊,比起年轻的李世民不知道英俊多少倍,如何不让长孙心里疼爱。 长孙不解,听罗云生继续解释道:“孩儿也知道在母亲膝前侍奉,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孝道,可是外面百姓饥寒交迫,生不如死,让儿爷爷难以入眠,陛下更是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不将雪灾消灭,孩儿实在是难以从命。 可一想到母亲身体不适,需要人照顾,孩儿又心痛如绞。” 长孙皇后心里也很是难受,赶忙用袖子帮着罗云生擦了擦眼泪。 “娘知道,娘知道,你跟太子还有圣人,都是为天下苍生忧愁的人,你有国家大事去做,你就赶紧去忙,娘不会怪你,但是有时间一定要来立正殿看看娘。” 罗云生此次垂泪,五分是真心,另外五分确实为了自己的生意。 生意人其实有的时候真的不容易,现在规模越来越大,没有一个靠山,实在是太难了。 感觉到母子感情得到升温,罗云生小声说了一件事情,“昨日从弘文馆出来,儿臣遇到了一件,心里有些难受,儿臣想跟母亲商量善良。” 说完又有些畏惧道:“娘亲若是不想干涉朝政,孩儿就不说了。” 长孙皇后也听说了罗云生和太子在弘文馆被一群学士刁难的事情,他不似李世民那么瞻前顾后,而且不少学士大臣都欠着他的恩情,当下慈笑道:“娘倒是要听听,那个不开眼的大臣敢欺负吾儿,你说出名字,娘亲将他叫来,看娘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大臣们忧心国事,哪怕是误会了儿臣,也不碍事。 儿臣难受的是……”罗云生将山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长孙皇后。 “嗯……”长孙皇后闻言,不由的松开了罗云生的手,“竟然有这事?” 罗云生点点头道:“此番就儿子施粥的百姓便有五千人了。” “五千人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长孙皇后面色凝重,“而且这些人流入长安,担忧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莫大的动荡,关中今年雪灾本身就严重,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罗云生从旁边儿看着一身大气四射的长孙皇后,不禁暗暗心惊。 心说难怪能母仪天下,也难怪老程他们总说长孙当年也是敢提着刀砍人。 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 “这件事情必须解决,可朝廷力有不逮……”长孙皇后虽然不干涉政务,但是对朝局却一清二楚。 不过朝廷本钱就那么多,长孙皇后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办法。 正在长孙皇后一筹莫展之际,却听罗云生暖心道:“母后,不若交给儿臣来办吧。” “你?” 长孙皇后刚想说,你个小孩子,一个小小的县男,能做什么? 可旋即却又意识到,眼前这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是家业却很殷实,是长安一带最有钱的主之一。 连自己的兄长都和他一起做生意呢。 长孙皇后挥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只留下罗云生。 罗云生心中忍不住感慨,人生第一次跟长孙皇后独处,竟然是为了政务。 烦人! “吾儿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皇后一脸的期待。 “事情并不难,朝廷之所以不愿意管这些山民,是因为这个时节哪怕给他们耕地,他们也无法存活,而且还要供养他们半年以上的吃食,修建房屋的花销,成本过于沉重,但若是有人能给他们活计,给他们住宿,管他们的钱粮,朝廷只负责入籍呢?” 只听罗云生轻声说道。 “额……”长孙皇后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是什么高见,谁曾想到竟然是这般办法,但又怕伤害了罗云生的积极性,便说道:“这也算是个办法。” “吾儿能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地,也算是不错,不过这山民可不是几千人那么简单,你一次能救济几千山民,可其他山民听后也赶过来怎么办呢? 关中山民虽然不多,但是几万,十几万总是有的,这些人如果都从山下跑下来,你要如何安置?” 说着他继续说道:“这要是赶上朝廷修建大明宫,修建运河,还可以跟陛下说说试试,可眼下这寒雪纷飞的,朝廷哪敢有什么动作。” 说着,长孙皇后摇摇头继续否定道:“况且就算是圣人愿意,这些山民也未必愿意给朝廷服徭役的。” “母后,您误会了,这事儿我压根没想过让陛下来做,我的意思是我来解决。” “儿啊,你竟然这般有底气嘛? 这可是有可能要超过十万山民的大事,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长孙皇后忍不住笑道。 “儿臣自然是可以的,”罗云生自信一笑到:“不过一下子安置那么多流民,儿臣怕朝臣攻讦儿臣,所以想找母后讨一桩旨意,给儿臣背书。” “这还用讨?” 长孙皇后大手一挥,尽显慈母本色,“来人,拿本宫的懿旨来。” 《盛唐》正文 第124章 太子出手 第124章 太子出手 长孙皇后并未问罗云生要如何做,便已经拟好了懿旨,交到罗云生手上。 这份信任,让罗云生非常感动。 罗云生这两辈子,都做过不少事情,都小有成就,可是他发现,往往都是妹子们给他找麻烦,今日工作不顺,需要去安慰,需要带她去放纵,明日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看望,去照顾。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给你解决了,我给你兜底的存在。 长孙皇后是唯一一个,连问都没有仔细问,便愿意给罗云生背书的人。 在罗云生的感官里,长孙皇后虽然是自己得不到的女人,但是却无比的珍贵。 见罗云生拿着懿旨,颇为感慨,良久之后,长孙皇后才开口问道:“吾儿,你准备怎么做?” 罗云生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开发煤矿需要用的人工,配套,形成产业之后的其他工作人员的布置,一一介绍清楚。 长孙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看来自己这义子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一整套完整的方案。 甚至长孙皇后觉得往年大臣们的救灾计划,都不如罗云生。 这孩子也就是太年少了,年纪再大一些,当一地总管都绰绰有余。 罗云生继续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一个月,儿臣就能让十万流民有所生计,甚至可以在豳州重建一座矿产型城市。 就算是情况差一些,五六万人还是能解决的。” 长孙皇后听完之后,略微思索之后,有些恍然道:“原来你去豳州,并不是为了赚钱,还关乎天下民生?” “儿臣贫寒之时,自然是有钱赚便好,可是儿臣如今身价不菲,自然要做既能赚钱,又能给天下百姓谋福祉的事情。 不然聚这天下之财,又有何用?” 说着,他又腼腆笑笑,“当然,这份买卖确实挣钱,不然以长孙相公的脾气,这二十万贯他早就要回去了。” “莫要提钱,你就是为了天下苍生。” 长孙皇后笑道。 “既然吾儿有底气,母后也不让你自己忙活,稍后我去找圣人谈一谈此事,让他从府库里拿出些金银来,再寻一些皇家土地赏赐给你,给你缓解下压力,不过既然为娘给你背书,这股子也得拿出一部分来给圣人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长孙就算是体恤义子,也不忘记给李家找钱。 “娘,您放心,陛下早就动手了。 他跟儿臣要了四成的股份,但是却不便出面,母后您懂得。” 罗云生耸耸肩说道。 “哦,竟然是这个样子。” 长孙皇后埋怨李世民吃相太难看了,想了想探口气道:“若是如此,本宫便给承乾也下一道懿旨,让他跟着你做这件事情,你为主,他为辅,十几万百姓的民生,也是他一次学习的机会。” 于是,刚刚放纵了一把的李承乾被内侍唤醒,睡眼惺忪的赶至立正殿。 “呦,你小子天天献什么殷勤? 搞得我很不孝顺似得!” 李承乾打着哈切,不住的埋怨罗云生。 “这是你弟弟,什么叫人家献殷勤,就是你不孝顺!” 长孙皇后训斥一声喝道。 “兄长!” 罗云生见礼。 “贤弟!” 李承乾缩了缩脖子,最近自己来母后这里次数确实不多,哎,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身子给我站直,跟被抽了筋儿似得。” 长孙皇后又训斥了一句,罗云生越是聪明懂事能干,他就越看太子不顺眼。 她日夜期盼太子快快成长,而太子则越来越不争气。 李承乾赶忙站的笔直,心里暗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大清早帮我叫起来训斥一番。” 不过母后威严起来很是吓人,李承乾老老实实的站直身体。 “有个事情通知你一下,本宫和你义弟商量了一番,城中的山民不能让他们这般饿死,所以要帮他们一把。” 长孙皇后淡淡道:“明日起,你代表皇家,辅助你义弟做此事。” “母后,母后,父皇最近罚儿子面壁读书。” 李承乾闻言大惊失色,“他早就听东宫的太监们说过,外面的山民性格暴戾,而且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根本不想去打交道。” “读个屁书!你能真的用心读书?” 长孙皇后不容商量的命令道:“我跟你父皇说,从明天开始便暂且不用读书了。” 说着,他又对罗云生正色道“吾儿,你不用忌惮他的身份,陛下太过于溺爱他,凡事要你以他为主,到了为娘这里不用,你就当下人使唤,不听话你就打,娘亲一会儿给你写一封懿旨,给你教育太子之权。” 说着,似乎想起太子不来拜见自己的事情,长孙皇后气道:“该揍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 “母后,我才是你亲生的。” 李承乾闻言,心都感觉要碎掉了。 “娘亲生的孩子挺多的,你要是不争气,没有你其实也一样。”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严重的严厉却让李承乾浑身颤栗。 “憨批!” 罗云生默默的吐槽。 这时,高阳公主也听说了罗云生入宫的消息,急忙梳妆打扮,然后额前点上花瓣,将小皮鞭扔在一边儿,让内侍帮忙扶着裙袂,快步小跑前来。 一直快到了立正殿,她才放缓小脚,双手捂住胸口,调整呼吸。 让内侍看了看坠马髻是否散乱,这才露出了自以为温柔的笑容。 贴身的内侍扶着公主,缓缓迈过台阶,心中暗道:“公主,平日你走路跟飞一样,今天怎么这般……” 行礼之后,在旁边儿听了一会儿,听说母后要让李承乾跟着罗云生做事,立刻兴奋道:“母后,儿臣也要去。” 李承乾撇撇嘴笑道:“母后,你让妹妹也跟着吧,妹妹聪明伶俐,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的。” 高阳公主立刻向李承乾投去感激的目光。 罗云生笑道:“宫外的山民,凶残至极,浑身脏漆漆的,听说有些还吃人呢。” 高阳公主想说,他敢上前我就用小皮鞭抽他,话到了嘴边儿去生生的咽了回去,一脸委屈道:“那算了吧,我毕竟还小,我还是留在宫中侍奉母后吧。” 《盛唐》正文 第125章 粉丝来袭 第125章 粉丝来袭 李世民暗中支持,拿走了五成股份。 长孙皇后降下懿旨,愿意为此事背书,甚至太子都是自己的副手。 这已经是罗云生在大唐见识到的最高规格,若不是涉及国是民生,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是一想到弘文馆,因为涉及到木炭利益,那么多人恨不得吃掉自己和太子的时候,罗云生的情绪就不怎么高涨。 因为在这股势力面前,便是李世民都选择退让,而且还要毫不犹豫的分走自己的果实。 因为在这股势力面前,即便是三位宰相开口,还会有太多人不愿意相信,他们宁可坚持是这三位相公都老了,傻了。 最后逼着魏征不得不亲自示范煤石无毒。 这真的是个糟糕的时代,我的史书只告诉我大唐的灿烂和辉煌,却没告诉我,当初君王为了对抗世家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返程的马车上,太子李承乾随行,脸色一直有些羞赧,不是很好看,半响才对罗云生闷声道:“我以为父皇和母后会向对待亲生子女一样对待你,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这事。 哎……” 他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段时间,罗云生为了煤炭生意承受的压力,以及巨大的付出。 在他看来,罗云生是真的解决了父皇的心头大患,煤石一旦问世,会解决朝廷眼下最大的危急。 可谁曾想到,父皇不仅仅没表现出感激之色,也没有给予任何封赏,而是直接拿走了一半的股份。 这分明就是无耻的强盗之举。 要知道,自己还要花几十万贯,才能具有煤矿的股份呢。 罗云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难受到:“母后和陛下有他们的打算,这其中虽然有为帝国的考量,其中也少不了对晚辈的呵护,不过一下子少了那么多股份,确实有些难受。” “你能这么想……”见罗云生并未误会,李承乾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却依然难免有些憋气道:“这几年,我发现父亲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一往无前,让人热血沸腾的英雄了,太多的算计,你可知道当年我有多崇拜父皇。 他就是我心中的神,那个为了大唐可以随时率领玄甲军征战天下的神!可现在呢? 除了每天在政事堂陪着一群老头子搞阴谋算计,还会什么?” “连个雪灾都解决不了,我真的不知道,当年那个战无不胜,数次就大唐于危难之间的英雄怎么了?” “这也难免啊,勇士在打败了巨龙之后,终究是会长出龙角的。” 罗云生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是个穷光蛋的时候,不也是每天痛骂资本家的混蛋么? 屁股决定脑袋,真的不受身体和思想控制的。 遇到这种事情,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尽一切办法去努力,去成长。 不想当韭菜,就跳出来当割韭菜的人。 换句话说,谁还曾经不是个热血沸腾的少年,谁还没有过梦想。 当初李世民为李渊忌惮,导致李渊将经略山东的权利给李神通,结果就是从李神通到魏征全都被俘。 当时时局败坏到了一定地步,长安的大唐政权都岌岌可危,甚至连洛阳都是人家的。 是李世民二话不说,站出来收拾乱局,一场虎牢关之战,数次生死之间的危局。 败窦建德、败王世充,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李渊派人去百姓收税、募捐,一分粮食都得不到,是李世民派人,甚至亲自现场,跟百姓苦口婆心的解释,获取粮食,去支援前线。 那又是何等的深受民心。 为民爱戴。 一次次拯救危局,换来的并不是理解,换来的并不是恩赐,而是更多的忌惮。 英雄,很多时候是不被理解,甚至是非常痛苦的。 李世民立下赫赫战功的时候,魏征就曾经数次劝谏太子李建成杀掉李世民。 李渊也数次数落李世民,处置他手下的官员,想尽一切办法拆分李世民手中的权利。 在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有些英雄,会坚持自我,哪怕轰轰烈烈,也会一往无前,他们是火把,是明灯,指引者未来的路。 有些英雄,会慢慢的改变自己的颜色,成为比恶龙更恐怖的东西,他们的堕落,将比黑暗更黑暗,比残忍更残忍。 有些所谓聪明的英雄,会学会隐藏自己,会和黑暗同流合污,会默默的去做,不忘初心,有朝一日,寻找始终。 这些懂得隐忍的英雄,固然依然伟大,但罗云生自忖,这样的李世民,还是那个自己喜欢的李世民吗? 他心中的大唐是何其铁骨铮铮,是何其的热血沸腾。 他心中的大唐和时期的庞然大气,是何其的让人尊敬。 莫非我要做事情,也要变成李世民的现在的样子? 我终究只是个商人,是个利己主义者,怕事终究有一天会变成李世民的样子吧。 见罗云生情绪不佳,李承乾勉强笑道:“我自己出去溜达溜达,你自己调节一番吧。 我不怎么会说话,怕越说你越难受。” “那你小心点。” 罗云生嘱咐了两句。 ~~ 李承乾下了马车,罗云生也没有了睡意,披着大氅,沿着朱雀大街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田猛虽独身一人,却仿佛凶猛的护主野兽,警惕的跟在他身后丈许远处,这样既不担心郎君思索事情,也能第一时间保护他。 罗云生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强,不一会儿便摆脱了情绪的低潮,因为他想到,将来那么遥远的事情,自己没有必要现在担心。 如何活不都是一辈子吗? 大唐从李世民开始,就打下非常好的根基,未来几十年上百年,文化、经济越发灿烂,军事上一往无前,将成为全世界的核心。 可以说大唐是封建王朝最好的时代也不为过。 等到李隆基上台的时候,更加努力了一把,会将大唐的辉煌捧上巅峰。 然后安史之乱一场,便会将数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而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如果做不好,也是富裕且逍遥,如果做好了,就可以给大唐留下太多太多的东西,科学的种子,先进的经济模式,应该不会碍着别人什么吧。 想到这里,罗云生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放松起来,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生在大唐,还想挑挑拣拣的。 人家那些穿越在大宋的武将,穿越在大清的文人,人家都说什么了? “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遇到些许困难,就要去退缩,这岂是做大事的人应有的样子? 换句话说,哪怕将来我失败了,也会给这个时代留下些火种,后人捡起火种,也会点燃灿烂文明的。” 罗云生不无幼稚的想着,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他咯吱咯吱的踩着积雪,心想像是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正准备去对面的坊市买点零食带回去给狄仁杰吃,忽然看到对面坊市聚集了一大群人,纷纷翘首以待。 “莫非我的诗名传开,在大唐已经有了粉丝?” “天啊,听说大唐的粉丝都非常疯狂的。” “我那么英俊,会不会将我捉走,做个赘婿?” 罗云生有些紧张,连忙对田猛说:“田猛,我的仪容没问题吧?” 田猛见到那么多人欢呼雀跃的样子,连连点头道:“郎君自然是一等一的俊俏少年。” 罗云生点点头,正准备上前作诗一首,安慰安慰自己的粉丝。 不然有人尖叫起来,“是为民请命的魏侍中!” “是人镜魏征,没错!” 然后这些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朝着魏征磕头。 剩下罗云生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该不该跪下。 《盛唐》正文 第126章 如此魏征 第126章 如此魏征 总算是控制了乌合之众般的情绪,没跟着一群人给魏征磕头啥的,罗云生扭头望去,却见今日的魏征格外的拉风。 年纪大了,不适合骑马,便在车马行租了一头老驴,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袍服,腰间挂着紫金鱼袋,魏征个子不高,面色黝黑,鬓发斑白,但是一双眸子格外的精神。 须臾之间,人群便将魏征团团围住,激动的大声喊叫起来。 “魏公,莫要听那狗日的泾阳县男胡言乱语,那煤石有毒。” “是啊,魏公,切莫寻短见啊!” “我等苦一点无所谓的,大唐不能没有您啊!” “魏公,那煤石用不得啊,女子都是用它以毒攻毒,治月事用的啊!” 罗云生也没有想到,魏征在民间的呼声那么高,竟然隐隐有几分全民偶像的意思。 怪不得这厮今日竟然租了一头驴,为了就是体验一把被人崇拜的感觉啊! 罗云生站在不远处,看着簇拥着“魏公”的那些人,有老有少,竟然还不乏一些年轻的士子、官员,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 妈的,刚才白激动了。 ~~ 这时,杜正伦等人也下值回家,恰巧看到了魏征如此拉风的一幕。 见到罗氏的东家罗云生正在旁边儿看热闹,杜正伦引着一个老者过来。 罗云生笑着给老者见礼,对杜正伦笑着说道:“可把魏公给美坏了。” “可不是嘛。” 杜正伦笑着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魏征每日忙着数落陛下的不是,可没有时间享受这风光,想必早就憋坏了吧。 听说当初魏公在山东,那百姓都是摩肩接踵、街道欢迎的,比这场面热闹多了。” “魏公还有过这等光景?” 罗云生惊叹道。 “那是,魏公从山东到瓦岗山,从来都是簇拥无数。 反而到了陛下这里,混成了一个人,要不说么,人生在世,为了所谓的理想,就不得不放下很多东西。 比如说,尊严。” 杜正伦说着说着,就联想到自己,情绪不由的也变得沮丧了几分。 旁边儿的老者已经拿着毛笔,在侍从的侍奉下,开始磨墨,也不顾寒风瑟瑟,直接动笔。 罗云生在一旁看着,好端端的大唐风韵,竟然被这老人家玩儿成了素描。 “这位老爷子?” 罗云生奇怪道。 自己虽然年幼,但好歹也是大唐帝国的男爵吧,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开始写生,这老人家什么脾气这是? “这位是阎家的阎立本,给皇室修宫殿、画画的,”杜正伦有点看不上老阎头,有些嫌弃道:“我约了他好几次,都不给我画。” 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老阎头竟然已经将魏征的轮廓画了一个大概,真的是抽象主义加幻想主义,就见那画板上,一个看着比现在的魏征老十几岁的老家伙,骑着一头瘦驴,正伸出手来去接一位老者的手,眼神里充斥着同情,眼角似乎还有若有若现的泪水。 真要多不写实,就多不写实。 罗云生也猜到了,这是陛下要将此事记录下来,大书特书,劝谏官员多向魏征学习,要为民请命云云。 但是也不至于搞得那么夸张吧? 其实完全不用李世民多此一举,自从魏征在弘文馆说出,老夫愿意替大唐百姓尝试,煤炭是否有毒这句话的时候,魏征就势必会成为永恒。 因为煤炭有毒是共识。 而魏征要做的便是以身犯险去打破共识。 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是会感动天下人的。 罗云生以为,以魏征的风骨,是不会这般做戏的。 谁曾料到,魏征却表情淡然,抚摸着老者的手,轻声道:“老人家,朝廷知道你们的日子苦,陛下知道你们的日子苦,只要本官试过这煤石无毒之后,你们就无酷寒之忧了。 为此,哪怕是丢了本官一条性命也无妨。” 那人激动的嘴唇哆嗦,魏征继续道:“诸位乡亲,诸位士子,你们有时间的,可以来魏府参观,也算是做个见证。” 魏征又与百姓说了许多话,大多数都是朝廷不易,大家多忍耐忍耐,严寒马上就解决了云云。 “诸位,借光。” 魏征眼角的余光见阎立本已经停手,便不再与百姓交谈,重新骑上小毛驴回府。 罗云生看的真真切切,魏征刚回府,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仆人牵着毛驴从后门走出,直奔车马行而去。 “魏相公平素里为了我们百姓便经常顶撞君王,这一次更是连命都舍了。” “魏相公也是让泾阳县男蒙蔽了,一个毛头小子捣鼓出来的东西能有啥用?” “关心则乱,为了大唐百姓,相公乱了方寸了。” 百姓久久不肯离去,望着魏府的大门,忍受着寒风,互相不住的交谈着。 “魏大人把戏演的那么夸张,如果我这戏唱不好,陛下会不会砍了我?” 罗云生对杜正伦问道。 魏征与李世民的关系非常奇葩,一方面李世民经常恨魏征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长孙皇后拦着,可能早就把魏征砍了。 另外一方面,李世民有非常欣赏魏征,因为他总是能眼光犀利的找到自己的问题。 若是魏征近几日没说话,李世民绝对不会觉得是自己这个君主进步了,而是想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干了让魏征失望的事情,或者说是不是魏征缺钱了,有烦心事,没心思搭理自己。 单从这一点来看,罗云生觉得魏征真的挺有人格魅力的。 这个当初一直建议李建成杀死李世民的家伙,竟然可以让李世民一直隐忍,甚至重用他。 人家还从谏议大夫做到了正儿八经的宰相,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并非是魏侍中演戏夸张,”杜正伦苦笑道,“而是魏侍中心怀天下百姓,你可能不知道,魏侍中平素在宫中虽然嚣张了些,但是在外面却很低调的。 这种早就以身许国的人,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可以置喙的。”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对罗云生说:“上次,魏征做了错事,陛下派人去训斥他,结果这厮直接来了个不敢奉诏。 陛下把这魏公叫道跟前,带着火气道:魏征,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朕训斥你,你为何不听,莫非你不想做忠臣么?” 罗云生一听就来来劲儿了,也不管在一旁整理画作的阎立本,而是站在杜正伦身边儿,心想这可是正大光明的狗仔,身边儿肯定有很多黑料,就在一旁嘿嘿怪笑道:“就魏征这个牛脾气,他不怼死陛下才怪呢。” 杜正伦在旁不住的苦笑,“还是你了解魏公,魏公直接说,臣希望做陛下的良臣,而不是陛下的忠臣。 以后忠臣二字,陛下切莫再说了。” “这前后有关系么?” 罗云生不解。 杜正伦道:“别说你觉得有关系么,当时陛下都懵了。 结果魏征这老东西,侃侃而谈,说什么古代尧和舜的臣子稷、契、皋陶,就是良臣;夏的臣子关龙逢,殷纣的臣子比干就是忠臣。 良臣本身享有美名,君主获得光辉的声誉,子孙相传,国运无穷。 忠臣本身遭难被杀,君主落得个昏庸残暴的罪名,国王家灭,只不过取得个空名罢了。 这就是良臣和忠臣的区别。 陛下,您觉得让臣做个良臣好,还是忠臣好?” “这真他妈的是无礼也要搅三分。” 罗云生不可思议道:“陛下没揍他屁股么?” “揍他!这大帽子扣过来,陛下气的摔碎了三把椅子,还得赏赐魏征铜钱,事后还要挟我,让我好好写起居注,他要看。 我跟你说,起居注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最近褚遂良挺出挑的,我寻思着向陛下举荐他来干,我是不想做了。” 杜正伦看着敞开的魏府大门,一脸郁闷道。 《盛唐》正文 第127章 杜正伦的心思 第127章 杜正伦的心思 “老杜,老杜,别激动,你儿子一直以你以你负责修撰起居注为荣呢,你可别这个时候退缩。” 罗云生在一旁劝谏道。 自己现在天天跟太子混在一起,在很多人看来,自己已经是太子党了。 杜正伦除了任中书侍郎,负责修撰起居注之外,还是太子左庶子,跟自己是一条绳上的。 无缘无故的,罗云生可不想这大号蚂蚱自己跳了。 “我有我的难处,魏公对我有举荐之恩,我心中自然感激,但他嫌弃我对陛下阿谀奉承不说,还总是拿他给陛下奏折的底稿给我,让我用来修史,他哪里知道,咱修的起居注,都是陛下改过的,跟他的根本不一样。 回头不论是陛下,还是魏公知道了此事,我都不好过。” 杜正伦提起魏征,也是一脸的忧伤,他真的希望早点跳出这个大坑。 杜正伦提起此事,罗云生倒是多少听说了一些,后来李世民听说魏征给史官奏折底稿的事情,再加上别的烦心事,直接把魏征的墓碑给砸了。 “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是老杜,你听我这个外人一句劝,圣人和魏公是在一起演一出千古佳话,而你这做的是见证者的角色,此时退缩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罗云生挺直身躯,看着眼中含泪的百姓,忍不住有感而发。 杜正伦生的面皮白净,温文尔雅,而且熟读经史子集,绝对不是那种纯粹的阿谀奉承之人,也绝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很有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 “确实,圣人和魏公虽然经常争吵,但是在争吵中,确实争吵出很多于民有利,功在千秋的奏对。 他这样的人,生前把事做的太绝了,难有好下场。 我这人心软,不想见到这场面。” 杜正伦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我劝说魏公好几次,他非得不听,他觉得以身试毒很光荣,可朝中的大人们看着呢,陛下也看着呢。 你听听刚才那群愚民说的什么话,大唐不能没有魏相公,这话由百骑之嘴,入了圣人之耳,圣人该怎么想?” 阎立本在一旁老神在在,他们阎家人负责搞技术,他觉得旁边儿这一老一少聊的问题太高深,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参与的。 “哎,这或许就是魏公的处世之道。” 罗云生感慨道:“他这样的人,千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 “是啊,千百年才出那么一个。” 杜正伦的声音低沉柔和,那浓浓的忧虑没有丝毫参假,“明明他活出了臣子最应该活的样子,但我却羡慕不起来,还心中万分担忧,这是世道不对吗? 可陛下又是千古明君啊!是其他人不对吗? 可千百年来,世家、寒门,大家都是这个样子,那么谁错了呢?” 罗云生心中一动,似乎魏征的以身试毒的日子,可以增加些乐趣了。 如果非要问,在贞观朝,他对谁最感兴趣,魏征肯定是头一个。 除了魏征名气大、脾气臭之外,还因为魏征竟然能跟老娘做朋友,成为酒友。 他觉得魏征绝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绝对不会像是史书记载的那么刻板。 肯定有他不为人知的活泼的一面。 爱喝酒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纯粹的固执、刻板的老头呢。 可就是这么个敢跟自己在政事堂品酒的老头,愿意为天下百姓以身试毒的老头,死后不仅仅被李世民砸了墓碑,还背负上跟太子一起造反的名头。 这老头在弘文馆为自己出头了一次,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一帮,“魏公要用我家的石炭试毒,到时候我陪他聊聊。” “那可就太好了。” 杜正伦虽然对自己的命运抱怨不已,但是对于魏征还是非常敬佩的。 见罗云生竟然主动愿意帮忙,可把杜正伦高兴坏了。 好像事情到了罗云生这里可以直接解决了一般。 “魏征这老头不错,我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我自己做圣人就去做圣人,但是不能逼着大家跟他一起做圣人。” 罗云生摆摆手道:“这跟孔夫子骂子贡赎金是一个道理。 得考虑人民群众的道德水准不是。” “老杜,你在陛下身边儿,最近可有边关的消息?” “边关的消息倒是有不少,不过都是些年底一些部落首领派人来进贡。” 杜正伦笑着说道:“泾阳县男,你是想问吐蕃的事情吧?” “是啊,我上次在弘文馆被陛下一顿呵斥,我总得找回面子吧。” 罗云生很直白道。 “你还说魏公的做法跟子贡赎金一般,你呢? 你也是个得罪人不偿命的主,吐蕃那边儿出事儿,你就开心了不成?” 杜正伦感觉身边儿欣赏的人,从陛下到泾阳县男就没有一个让自己不操心的。 还能不能愉快的吃火锅鸡了。 “我跟魏公可不一样,我是得罪人之后,大家觉得魏征是沽名钓誉,是错的。 而我的答案很明显啊,吐蕃闹事儿就是闹事儿了,没闹事儿就是没闹事儿,我想贞观朝还不至于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吧。” “莫非,吐蕃真的有可能进犯?” 杜正伦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虽然在弘文馆训斥了你,但是事后也做了准备,下旨让松洲注意警戒。” “嗯。” 罗云生点点头,笑道:“陛下还是善于纳谏的,只要不出事儿,我丢点脸无所谓,反正我号称妇女之友,怎么被嘲笑都无所谓的。” 顿了顿,他又促狭笑道:“听说那吐蕃人一身膻气怪味,这种人也来我们大唐谈和亲,陛下真的是瞎了么,不直接将人赶走,有什么好谈的。” “国家大政方针,我们就别插嘴了。” 杜正伦摇摇头道:“这是相公们和陛下考虑的事情,咱们懂个屁,你做你的生意,我写我的史书,别整天想着越界。” 《盛唐》正文 第128章 暴躁的长安人 第128章 暴躁的长安人 罗云生最近基本上常驻长安,没事儿就巡视巡视生意,然后去找魏征聊聊煤石的推广,毕竟老年人的经验还是非常丰富的。 “恩师,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芙蓉园以后就要做煤场了吗? 好可惜。” 杨明空一边儿帮着罗云生收拾房间,一边儿和罗云生说这话。 虽然杨明空伪装成书生,可是有些习惯终究是改不了的。 他也希望恩师能一言道破她的伪装,从此自己可以告别女儿身。 可惜师傅就是个纯瞎子,一肚子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挣钱上。 “怎么? 现在民部的事情不那么忙了,想着出来逛逛了?” 罗云生一听就明白杨明空的心思。 事实上,与罗云生在一起呆久了,杨明空对罗云生也越发的依赖。 “恩师,您是勋贵,不说跟那些二代一样飞鹰走马,也该常出门走走,不然谁记得您呀。” 杨明空在一旁不断的劝说道。 “其实我觉得在家中坐着挺舒服的,你恩是我现在很火,容易招惹是非。” 罗云生前世并不是这种性格,他也喜欢游山玩水,也喜欢热闹场所,但是在大唐呆久了之后,他发现他有变成宅男的趋势。 尤其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之后,更是堕落的不行。 所以无聊的时候,罗云生就在家里看看书,搞搞小发明,反正萧潇岳从来不嫌弃罗云生,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个院子。 “恩师,你马上就要陪着魏相做实验了,天天陪着个老人家多没意思,趁着现在出去走走吧。” 罗云生一天天闲着没事儿干,可是杨明空的假期却是有限的。 他可不像大好的时光全都窝在家里。 “行吧,正好芙蓉园我有大用,去看看也不错。” …… 罗云生、杨明空共乘一辆马车,田猛则骑着马在前面开路,小门小户也没什么护卫,出了萧家大院,直奔芙蓉园而去。 今年雪灾严重,芙蓉园的雪堆集如同棉被。 房瓦之上,冰雪融化后再次结冰,仿佛让人置身冰雕玉砌的世界, 稍微出了些阳光,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但是却有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出来游玩。 世界很残酷,有的人衣不蔽体,为一日三餐纠结。 有个人却绫罗绸缎,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潇洒挥霍。 罗云生并不仇富,因为此时他也是出来闲逛的一员。 他认为人积累财富,拥有财富,甚至消费财富都不算过错,但社会一定要相对公平,给每个人机会。 罗云生从来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出行穿着也很简单朴素,最便宜的羽绒服,不过里面的羽绒装的比较多罢了。 “师傅,那边儿是你跟太子殿下准备救济的灾民吗? 足足几千人,可不好养啊!” 杨明空远远的就看见一群蹲在琼宇下喝粥的难民,有些担忧道。 像是他这一脉,虽然与罗云生一起呆的时间不长,但是却颇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情怀。 “哎,养他们容易,但是让他们像是人一样活着,却很难。” 罗云生虽然有意给这群人谋一条出路,却被魏征等人屡屡颇冷水,连推广个煤石,都搞得那么复杂,让他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他隐隐约约觉得哪怕是魏征实验结束,事情未必会有那么简单。 “你做什么!” 杨明空正在观瞧着那些难民,忽然有一张手朝他摸来,吓得杨明空紧张的不行,从腰间掏出牛耳尖刀直接刺了过去。 那人的手心瞬间喷出一道血痕。 “哎呦,这小子够烈啊!” 一个异族大汉抿着咧着嘴唇,一脸贪色之色。 “你这书生,怎么那么不懂事? 人家只是想跟你问好,你却出手伤人!” 那大汉身边儿的一员官吏开口说道。 “在下又没有龙阳之好,他为何要对我动手动脚? 你们最好老实道歉,否则……”杨明空手里紧握着牛耳尖刀,表情甚是凶狠。 如今她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但是她却觉得,这个世界,除了恩师,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己。 “呦呦呦,一个文弱书生,还敢要挟起人来了? 碰你一下又何妨? 这是吐蕃的礼节,你没文化,没见识,还那么猖狂,大唐的礼仪都被你丢尽了。” “放屁!这里是大唐,什么吐蕃、吐谷浑的,来了我大唐,就得入乡随俗,他想摸,怎么不让他摸你!” 罗云生正望着灾民出身,见徒弟跟人吵了起来,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某的徒儿,还轮不到别人欺负。 对方异族大汉看到田猛腰里挂着唐刀转了过来,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惧色,但是看了看身边儿陪同的官员,却又多了几分胆气。 很显然,这位异族大汉,应该是某个部落的使者,甚至就是吐蕃的使者,不然不会有官员陪同。 这年头大唐怼天怼地怼空气,还真没对异邦蛮夷怂过。 罗云生很是好奇,这官员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看着架势,都要成了吐蕃人的奴才了。 反正自己前几日刚刚发布了大唐与吐蕃之间必有战事的言论,没有必要怕什么。 “你们唐人就这般不懂礼节吗? 刚才我使用的乃是我们吐蕃的礼仪,即便是见了你们的皇帝陛下,也是这般行礼,你们凭什么伤人?” 那异族壮汉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了出来,用一个吐蕃腔说道。 “子起先生,且宽心,有我田苟俊在,他们不敢乱来的,我去让他道歉,并让他们赔偿医药费。” 说着那官员看向杨明空,那意思让她放聪明点。 作为礼部的员外郎,他的级别相当高,此次奉命接待吐蕃的使者。 吐蕃乃是西方大国,朝中很多大员都不想与吐蕃关系恶化,导致战争,所以导致礼部这边儿,对待吐蕃的使者非常客气。 甚至担心吐蕃使者在长安住不习惯,还专门派一个员外郎,给他们做向导,每日陪着他们。 这吐蕃使者知道大唐有意交好,久而久之越发的自大,而田苟俊则越发的表现出奴性。 “田苟俊? 看你服饰,你是礼部的?” 在田苟俊跟吐蕃人说话的功夫,罗云生就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知道某是礼部的官员,还不老老实实的道歉,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子起先生他们是吐蕃的使团,真的把事情闹大,挑起两国纷争,谁都保不住你。” 罗云生看着田苟俊色厉内荏的样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愤怒,他只是怜悯。 这是什么条件,会促使这家伙的内心奴化? 要知道唐人可是史上最为自信的时代。 “我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即便是因为这蛮夷挑起战争,也是他们有错在先,我身为大唐子民,大唐的军队为保护子民而战,又有什么不对吗?” “吐蕃的使者是带着和平的意愿来长安求亲的,不然凭你一介草民,他为什么要以吐蕃礼仪与你打招呼? 这是人家吐蕃人和平的意愿,而你却把这意愿破坏了。” 田苟俊张嘴闭嘴,不断的给罗云生上纲上线。 周围的百姓都在一旁看热闹,表情甚是惊讶,什么时候,咱大唐的官员,成了替别人摇尾狂吠的狗了? 就连罗云生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想要仔细打量打量这厮,他怀疑他是东瀛那边儿来的留学生。 只是罗云生后退这一步,让田苟俊甚是误会,他以为罗云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怕了。 “知道错了,知错就改,为之不晚,赶紧过来道歉,配上些通宝,饶你性命!” 田苟俊一脸倨傲之色。 “郎君,这厮太恶心了,让某宰了他!” 罗云生尚未开口,田猛已经按奈不住了。 狗东西,敢这般跟我们家郎君说话。 真的当自己是个人物! 我们家郎君,那可是长孙皇后的义儿干殿下,陛下的义子,泾阳县男,也是你能颐指气使的? “呦呵,小小的私奴,也要动手!你信不信,某现在就叫金吾卫击杀了你,你也不过是值些铜钱罢了。” 田苟俊一脸狂傲,在他看来,像是这种私奴,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而此时他的主人,已经怕了。 “狗东西!” 田苟俊的话刚说完,就感觉腹部一疼,整个人飞了出来。 “你要杀某!你要杀某!” 田苟俊哀嚎着喊道。 刚才那一脚踹的几乎让他五脏六腑移位,此时他感觉眼前全都是金星。 “一群贱民,也敢对官员动手!田员外郎,某这就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说完一挥手,“打!打死算某的!” 这段时间,吐蕃使者的日子过得非常逍遥自在,看着自己的狗被人欺负了,这吐蕃使者瞬间不干了。 《盛唐》正文 第129章 暴躁的长安人2 第129章 暴躁的长安人2 这吐蕃使者,平素出门,最起码要带十几个护卫。 都是一等一的吐蕃武士。 罗云生他们就三个人,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他们觉得可以以多欺少的机会。 吐蕃使者的话刚刚落下,身后的武士纷纷上前,朝着罗云生杀了过来,顺道准备抢走杨明空。 大唐物华天宝,能欺辱大唐百姓,在他们看来,是一件非常畅快的事情。 使者还不断嘱咐道:“这是我相中的唐人,莫要伤着他屁股!” “郎君,且后退,看某杀敌!” 田猛面对十几个吐蕃武士,丝毫不惧,蹡踉一声抽出了唐刀。 “让某退,一群吐蕃来的蛮夷,也配在大唐的土地上嚣张,今天某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唐的好男儿!” 说着罗云生推来杨明空,将腰间的唐刀也抽了出来。 都知道芙蓉园要关闭,所以来这里游玩的士子颇多,见到这边儿发生了争吵,呼啦一声都围绕过来。 “我操,一群蛮夷,竟然敢在大唐造次!” 大唐以武立国,士子佩刀,那不是陪着玩的,一边儿吟诗作对,一边儿砍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干他!” “杀了这群蛮夷!”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本来还占据优势的吐蕃使团,瞬间陷入了劣势。 “啊!” “我的腿!” 顷刻间,十几个使团使者加武士便全都倒地。 有的人捂着肚子,有的人捂着大腿,鲜血染红了芙蓉园。 更热闹的是那些灾民听说了这边儿的事情,拿着砖头、木棍赶了过来,气势汹汹,仿佛一支大军。 罗云生怕惹起天大的麻烦,让杨明空赶紧去处理,自己则带着气势,一步步压迫着朝着田苟俊走过去。 “你疯了!你疯了!某是朝廷命官,那些是吐蕃使者,你竟然当街杀人,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田苟俊吐得满地都是,脸色苍白道。 罗云生一脚踢到他的软籽上,骂道:“老子以为你没软籽呢!” “啊!” 那田苟俊疼的翻滚了好几圈,起身狼狈逃窜,嘴里喊着,“你等着,某要让你好看。” “废物!记住,你阿耶叫罗云生,别找错门了!” 罗云生摆摆手,示意田猛别去搭理他,而是将那吐蕃使者给提了过来。 一群士子提着带血的刀,纷纷上前看热闹。 指着那吐蕃使者骂道:“这等废物,也敢在大唐造次。” “莫属是” “郎君,某宰了他,然后去自首吧。” 田猛锤了这吐蕃使者几拳,依然不解气道。 罗云生看着田猛的气呼呼的表情,笑着说道:“不必如此,卸掉一支胳膊算了。 我那徒儿是男儿身,摸一下损失不会太大。” “你敢!某是吐蕃在大唐的使者,你不能伤我!” 那使者吓得不住的面色苍白,田猛却不管那么多,猛然一刀挥下,鲜血四溅。 罗云生瞥了一眼那使者,满是嫌弃,什么玩意,在大唐得瑟。 根本不去关心那使者死活,转头看向周围的士子,拱手道:“诸位,某泾阳县男罗云生,谢诸位今日鼎力相助,眼下金吾卫即刻将至,诸位且回,一切罪责,有某一力承担。” 罗云生的名声全长安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毕竟大家衣食几乎都离不开罗记,当下有士子钦佩的站出来道:“罗县男,不如我们一起走,揍几个蛮夷而已,绝对不会有人给那狗东西作证的。” 罗云生昂然道:“不必,一人做事一人当。” …… 殴打礼部官员,斩了吐蕃使者一臂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 当天晚上,这种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阿耶,好事啊,罗云生惹麻烦了,他砍了使团一条胳膊。” 褚遂良听闻这件事情,兴奋的去告诉褚亮。 “混账!我大唐的子民被人欺负,你不勃然大怒,提刀杀人,为大唐子民张目也就罢了,竟然在这里幸灾乐祸!老夫怎么有你这个混账儿子!” 褚遂良虽然是御用文人,但是却非常有骨气,瞪了褚遂良一样,甚至当场准备打人。 “阿耶,这是多好的教训罗云生的机会啊!眼下他要推广煤石生意,若是成了,咱们家买了那么多荒山,咱们的烧炭生意就毁了啊!而且罗云生这一次太无法无天了,我大唐现在雪灾正是严重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维系和邻国的关系,罗云生这么一闹,一旦发生战争怎么办? 这是要给大唐惹来滔天祸患啊!” “放屁!今日吐蕃欺凌大唐子民,坐以待毙,明日吐蕃就敢杀上门来才是真的。 回去面壁思过,想不清楚,就不要出门!” 褚亮气的牙梆子疼,我怎么生了那么个废物儿子。 没有点大唐汉子的豪情,有再多的才华有屁用。 《盛唐》正文 第130章 朝臣围攻 第130章 朝臣围攻 朝堂之上,张铎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声音在太极殿回荡。 “起奏陛下,臣弹劾泾阳县男,身为朝廷武勋,却不循律法,于芙蓉园殴打礼部官员,伤残吐蕃使者,意图破坏两国和平,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恳请陛下治罪。” 御史刘轶翉走出朝班,手拿象牙护板,摇头晃脑,一脸怒气道。 魏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罗云生,微不可查的摇摇头,“鲁莽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御史抓住小辫子。” 褚亮则一脸嫌弃的看着礼部尚书,心里暗骂:“无耻,有本事给人家当狗,就有本事当面出来咬人,派御史作甚?” 而礼部尚书则面带微笑的看着御史,心里无比的舒爽。 对于礼部对待吐蕃使者的谦和,朝中一直颇有微词,这一次借住一个小小的县男开刀,来个杀鸡儆猴,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知道知道,礼部不是好惹的。 最近政事堂一直准备推煤石这件事情,所以罗云生也不得不参与朝堂,不然他才不会耽误那么宝贵的时间跟着瞎折腾。 当然,对于芙蓉园的事情,罗云生还是比较诧异的,他没想到御史那么没有节操,隔三差五的会站出来,弹劾自己。 “刘卿家,你可知道,罗云生乃是帝国勋爵,即便是你身为御史,也不能胡乱弹劾的?” 昨日之事,李世民早就听说了,不过他自己也觉得丢人,一个好好的礼部员外郎,跑去给吐蕃人当狗,虽然有正当理由,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而另外一方面,一个帝国的男爵,就跟疯狗一样在街面上打架,还是自己的义子,也让李世民觉得非常可耻,所以李世民特别不想有人提起这件事情。 “陛下,如何会是胡乱弹劾,昨日在芙蓉乱,打架斗殴,破坏邦交,无数大唐百姓都看见了。 臣这里还有很多分亲自走访百姓录下的口供。” 刘轶翉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描述了一遍,表情甚是愤慨,一副要为吐蕃使者和礼部出头,匡扶大唐律法的样子。 但是对于吐蕃使者一个大男人去摸另外一个大男人,何其失礼的事情,只字未提。 “圣人,我大唐万邦来朝,讲究以理服人,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的使用暴力,而且还是在芙蓉园这种光天化日的地方,岂不是伤尽了吐蕃使者的颜面? 先不说为此是否会导致两国交恶,引发战争,单单是其他邻国如何看我大唐? 皆是蛮夷之辈,不懂礼仪教化吗?” 御史开完第一炮之后,礼部官员立刻上前,开始摇旗呐喊,对罗云生进行了一轮饱和式的炮击。 “大唐皇帝陛下,久闻大唐中土,奉行忠孝节义,乃是礼仪之邦,像是我们这种小国也受过不少恩惠,我们无时无刻不感念皇帝陛下的恩德,想必像是罗县男这种害群之马,只是个别现象,陛下若是能惩治一二,一切误会自然会解除的。” 朝中有番邦使者也站出来施压。 在他们看来,吐蕃如此大国,在唐朝都要受侮辱,像是他们这种小国,将来更没有尊严。 大唐兼容并包,很多慕名而来的遣唐使获得了观政的机会,出乎意料的是,在大唐陷入危机的时候,这些遣唐使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李世民的眉毛瞬间紧蹙起来。 事情的发展,让李世民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你说你罗云生好好的做你的事情就是了,去招惹那吐蕃的使者做什么? 你瞧瞧你给朕惹来的麻烦? “长孙无忌,你是吏部尚书,执掌百官考核升迁,此事你怎么看?” 吏部尚书,又叫天官,不是亲近之人,李世民根本不放心赐下,平素里在朝堂之上,李世民也没少跟长孙无忌唱双簧。 以长孙无忌的智慧,李世民一开口,他其实心里就已经很清楚,自己这小舅子在想什么。 “启奏圣人,昨日之事,臣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似乎是另外的版本,既然陛下那么关心,何不派出大理寺调查一番?” 对于自己的商业伙伴,长孙无忌还是要保一下的。 而且他不似房玄龄那般那么爱护名声,他平日里也是敢这般得罪人的。 礼部又如何? 你礼部敢跟我吏部叫板吗? “长孙相公,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泾阳县男伤人毋庸置疑,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去调查? 莫非我大唐不是讲究律法的地方吗?” 御史才不管长孙无忌是不是相公呢,真的喷起人来,他连皇帝都敢喷。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世民平素里放纵魏征批评自己,还是起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效果的。 那就是臣子敢言。 朝臣之中,有一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忽然起身,站出朝班。 表情淡然道:“启奏陛下,刑部昨日就收到了长安百姓的联名上报,要求惩治吐蕃使者欺行霸市,伤风败俗之事,臣认为涉及两国关系,暂时将此事压下了。 不过今日既然有人说我大唐泾阳县男不通礼仪,破坏两国邦交,臣以为有必要派刑部出手查一查,到底问题出在那边儿,若是泾阳县男真的有问题,自然是要惩处的,但若是吐蕃有过在先,也要问其罪责,毕竟我泱泱大唐,也不是谁都能摆威风的地方。” 当即有朝臣质疑道:“卫公,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县男,大费周折?” 李靖尚未开口,却听一直坐在上首不发言的房玄龄忽然呵斥道:“混账,莫说是一个县男,便是我大唐的一个普通百姓,也不是外人可以欺辱的!” 房玄龄意外的站了出来。 房玄龄身为宰相,很少在公开场合袒护一个人。 今日一出声,就为了罗云生一案,着实让朝臣们大吃一惊。 当下有半数以上想要为礼部摇旗呐喊的官员息声,实在是房玄龄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太大了。 “莫说是一个县男,便是一介百姓,也不可辱。” 李世民点点头道:“罗云生。” “臣在。” 罗云生走出朝班。 “朕问你,昨日之事,到底如何,你从实言来。” 李世民眸子里散发着无上威严,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怒意,“朕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调查,朕现在就要知道真相。” “启奏圣人,昨日臣携学生杨明空去芙蓉园赏雪,忽然冒出一个吐蕃人,竟然妄图对我那徒儿行短袖之事,我那徒儿防卫之下,引发了争斗。 臣所言,句句属实,愿意与吐蕃使者,当堂对质。” 《盛唐》正文 第131章 维护 第131章 维护 吐蕃使者听李世民一开口,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因为李世民的态度直接表明,不论事情的真假,他都要袒护罗云生。 当罗云生说出,自己意图侵犯他的徒儿的时候,吐蕃使者更感觉浑身发冷。 在朝堂之上,被人公开提及,自己一介堂堂吐蕃使者,竟然有龙阳之癖,这是天大的侮辱。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陛下,外臣恳请宣礼部员外郎刘轶翉上殿作证,外臣觉悟做这种腌臜之事?” 吐蕃使者甚是愤慨的说道。 虽然彼时风气开放,养几个男宠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是在大街上,公开侵犯一个取向正常的男子,就很丢人了。 而且朝堂之上,正经的儒生非常多,大家庭泾阳县男所言之后,看向吐蕃使者的眼神都异常鄙夷。 “朕相信泾阳县男,使者若是想要礼部员外郎给你作证,还等他伤好之后,能正常上朝的时候再说吧,届时他若是真的为你做证,朕绝对不会轻饶泾阳县男如何?” 李世民已经非常明显的拉偏架了,此事闹得满朝沸沸扬扬,连皇帝都公开袒护罗云生,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如果还敢做伪证,那就是自取死路。 李世民相信,自己的臣下可能弯腰给别人做了奴才,但是绝对不傻。 朝上一阵冷清之后,张铎终于喊出了退朝二字。 罗云生朝着吐蕃使者吐了口浓痰,得意洋洋的下朝,甚至已经酝酿寻机再教训他一顿了。 只是走了没有多远,就有宦官紧紧的追了过来。 “罗县男,罗县男,宫里有旨意,让你见驾。” 罗云生皱着眉头,莫非皇帝又后悔了? 罗云生心里是有些不信的,因为在他看来,李世民不是那种懦弱的皇帝,像一个小小的使者屈服,那是万万不可能。 若是他会选择屈服,就不会单枪匹马去谈一个渭水之盟来。 政事堂。 李世民正在与相公们交谈。 “李靖,你是出于保护罗云生,还是维护国格,才在朝堂之上发言?” 李世民笑着对李靖问道。 李靖的胡须花白,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变化,朝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有区别么?” 李世民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自然是有区别,你是刑部尚书,掌管大唐的刑律,若是今日你可以偏袒你弟子,在朝堂之上为他开口,是不是明日就可以为军中其他弟子发声。” 李靖:“陛下,维护国格是真,保护弟子亦是实。” 李世民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实在,朕问你什么,你就实话实说,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让朕开心一下。” 李靖:“陛下知道的,臣不是那种人。” 李世民认真道:“今日朕虽未惩治罗云生,但是涉及吐蕃却不能不重视,为了平息吐蕃的怒火,朕会让李勣接你的班,你可有怨言。” 李靖的脸上古井不波,“臣年老力衰,早就想歇息,陛下让臣歇歇,臣何怨之有。” 李世民点点头,“你明白朕的苦心就好,今岁大唐的日子不好过,若是因此挑起事端,那就是大唐的损失了。 借着这个机会,你好好的歇歇,同时也让罗云生明白,在大唐凡事要讲究个规矩,无法无天是要付出代价的。 朕今日可以在朝堂上袒护你们,但该处理的,朕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李世民对于罗云生的表现其实很不满。 “我那徒儿平素里还是知礼守法,顾全大局的,昨日之事,想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一会儿陛下不如亲自问问。” 李靖是位非常不错的老师,哪怕刑部尚书的位置被夺去,依然在为学生争夺权益。 房玄龄亦点点头道:“陛下,此事莫急,还是问清楚为好。” 话音刚落,罗云生就宦官带入政事堂。 “见过陛下,见过房相,见过恩师。” 罗云生还不知道,适才老师因为自己丢了刑部尚书,还跟往常一样行礼。 “哼!罗云生,你好大的火气,因为你,大唐和吐蕃之间很有可能掀起纷争,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李世民看着罗云生的表情,心里就很气。 “罗县男,不论吐蕃使者做了什么? 你何至于砍断人家的手脚,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们大唐狂傲无礼?” 此时已经不是在朝堂上,房玄龄也忍不住训斥罗云生几句。 “臣服大唐的番邦小国何止百数,要是因为你,导致藩国动荡,你万死不辞。” 李世民考虑到未来,就非常头疼。 “陛下,臣觉得你不必担忧,臣早就说过吐蕃狼子野心,与我大唐之间必有一战,一个狗屁使者,砍了就砍了。 莫说是他先惹着我,便是他没惹我,我也要找机会,砍他一顿。” “混账!你说吐蕃狼子野心,他们就狼子野心了? 吐蕃若不是存了与大唐和平相处的心思,如何会派遣使者来求婚?” 看到罗云生自负的样子,李世民就越发的恼火。 “陛下,不是臣说,国与国之间的和平,与联姻有什么关系吗? 当初大汉与匈奴联姻还少吗? 臣也没见冠军侯少杀一个匈奴人。” 罗云生的话一处,众人都沉默了。 罗云生继续说道:“吐蕃与吐谷浑这几年,哪年与大唐的边境摩擦少了? 松赞干布是吐蕃难有的雄主,有争霸天下之志,此次求婚,陛下如何知道不是他们吐蕃的缓兵之计呢? 将和平寄托于敌人的求婚,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了呢?” 罗云生的话音落下,政事堂越发的安静。 李世民、房玄龄、李靖,都是在战火中走出来的英豪,知道联姻换和平,纯属是天大的笑话。 大唐不将打服了,是不可能和平的。 以前大家都对吐蕃表现出来的和平意愿非常欣喜,却从未思考过,吐蕃为什么非要与大唐和平,不过如今罗云生屡屡提及此事,就由不得大家不去思索了。 大唐靠联姻真的能换取与吐蕃的和平吗? “云生,依老夫来看,吐蕃狼子野心不假,但是今年雪灾,各国都不好过,你却非要口口声声说,大唐与吐蕃之间近期必有一战,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盛唐》正文 第132章 远望 第132章 远望 魏府,罗云生穿着中衣,正在编书,嘴里止不住的打喷嚏。 对于今日被李世民训斥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一边儿。 不过记恨李世民夺了恩师的官职,他还是相当记恨的。 心里不住的暗骂,不识好歹的昏君,不听老子劝告,有你吃亏的时候。 旁边儿的魏征不住的嫌弃道:“你快走吧,你这风寒若是传染给老夫,老夫焉有命好活!” 罗云生扭头望去,就见魏征这老东西,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中衣,趴在桌子上,正在小心翼翼的写着,罗云生上前看了两眼,竟然是什么易经、春秋、战国乱七八糟的。 尤其是其中一个故事,讲君主让侍卫去锤杀天天给自己念紧箍咒的大臣,结果侍卫听了一宿的墙根,第二天感动的说,君主让我杀你,我若是不杀,便是不忠,若是杀了你,祸害了天下百姓,便是不义,如今我别无选择,只希望您一如既往的效忠君主,安抚百姓,才不枉我今日之死,说完锤杀了自己。 天啊,这老东西,你确认这故事不是你幻想的? 天天骂皇帝骂多了,担心陛下派人锤杀了你? 见罗云生很是嫌弃,魏征嘿嘿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看不起老祖宗的智慧,我跟你说,咱们这个国家,从三皇五帝到大唐帝国,绵延了好几千年,靠得是什么? 就是老祖宗的智慧。 怎样,老夫的文采不错吧?” “您一个人解读,说服力不大。 而且我总是觉得,您写的这玩意像是编的。” 罗云生撇撇嘴道。 “放屁!要是编也是古人编的,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魏征义正言辞道。 “还有这种事儿,不可能老夫一人解读的,还有虞世南和褚亮呢。 我们三个人合力编纂这本群书治要,省的你们这些后辈,将来连祖宗的文化都忘了。” 魏征得意的笑了笑,“你写的什么,给老夫瞅瞅?” “不给。” 罗云生下意识的用身子挡住,“太羞耻了,跟魏征的作品比起来,自己的作品太下里巴人了。” “累了,歇歇,”兴许刚才跟罗云生交谈,分了神,魏征放下手里的毛笔,像是一只蹲在火炉旁边儿的老猫,懒洋洋道:“听说,你昨日打了吐蕃的使者?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不怕挑起两国纷争么? 要知道陛下现在可是有意和亲的,你这么搞,八成要倒霉。” 魏征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感慨道:“不过,这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假不了,陛下对于异族太过于恩宠,是好事儿,可以彰显我大唐泱泱大国兼容并包的气度,加速大唐的繁盛,但也是坏事,因为狼是喂不饱的。 来,跟老夫学学,没事儿骂骂圣人就好,别实操,实操没有后悔的余地。 现在老夫活着,你能来老夫这里躲躲,等老夫没了,你去谁那里躲?” 魏征絮絮叨叨,其实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家伙,因为他有钱,可以让自己这种穷人感受到不一样的快乐。 要不是这小子的火炉,自己现在还冻得哆哆嗦嗦。 在暖房里写书,真的好快乐呀。 他一面想着,一面上前,将脑袋伸过去,想要看看罗云生在写什么。 可打眼一看,骤然间,身子晃了晃,脑瓜子有点发木,干瘪的老脸上,满是奇怪之色,半响之后才发出了句,“狗……” 罗云生靠在胡床上,“魏公,您这是怎么了?” 魏征恍然之间,觉得自己苦心白费了,因为罗云生手里拿着的是一副账本,上面每一笔钱,都是天文数字。 其中有他罗家要拿多少,长孙家要拿多少,秦琼家要拿多少,还有陛下。 每一个人都是天文数字。 一个自己一辈子都不曾想象到的数字。 他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本来还想着,用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来激励下这个后辈,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而气馁。 可现在……看着罗云生的账本。 他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我一个穷人,担心一群有钱人的生活做什么? 罗云生每个月给圣人那么多钱,买十条命都够了啊! 大唐一般的罪过是可以罚铜的! “你跟老夫不一样。” 魏征仿佛丢了魂一般感慨道:“老夫如果说是嘴上功夫了得,那你这是钱上功夫超绝,我知道的,陛下最爱钱了。” 罗云生羞赧道:“魏公,莫要说了,我这钞能力,是最低俗的本事。” “不,你不懂,大唐现在正在恢复国力,方方面面都用钱,用了你,陛下就像是有了钱袋子,这就是你的保命符啊!” 魏征感慨道:“老夫就不一样,除了喷人,啥都不会。 关键是活到现在,还没让陛下弄死,你说奇怪不奇怪。” 看着罗云生平静的模样,魏征身躯一震,许久之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在罗云生面前,小声呢喃道:“臭小子,商量商量,帮我卖卖酒如何?” 罗云生:“? ?” 魏征摸了摸皱巴巴的中衣,又指了指外面的院子,“穷啊!” 罗云生心里却很是懵逼,“魏公,咱不应该安贫乐道么?” 魏征却显得格外的认真,他眯着眼睛,眼里露出了看傻子的目光。 “孩子,你不知道,身为宰相,平素来拜访老夫的亲戚,落难的世家很多,老夫都要一一帮衬,陛下给的那点俸禄完全不够用,不然我也不至于酿酒补贴家用。” 罗云生摇头,“只怕得缓一缓,我得再您这里躲一阵子,外面都说我殴打使者,我现在出去帮您做实业,容易倒霉。” 魏征的胡须瞬间直立起来,狗日的吐蕃人,这个时候捣什么乱,要不是他们,今个儿没准儿生意就敲定了。 沉默了半响,魏征忽然开口,“要不我也写封奏折,跟陛下说说吐蕃的狼子野心。 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一身膻气,还来大唐和亲。” 见魏征毫无节操的帮着自己说话,罗云生无奈的耸耸肩,“其实现在出去了也没用,要想把葡萄酒做成产业,就必须解决高昌问题。 不然大唐哪里有那么多好葡萄给您酿酒。” 魏征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心里很是遗憾,以目前大唐的情况来看,想要征服高昌,还得有些年头啊。 而且现在朝堂的主要氛围,也不是请战。 自己又是文官,不能整日里鼓动陛下打仗吧。 魏征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老人家一拍大腿,表情肃然道:“这几年,高昌国越来越不像样了……” “别,现在我大唐的国力不够的。” 罗云生认真道。 “其实挤挤也行,让侯君集他们去即可,侯君集打仗贼,应付高昌问题不大。” 魏征也很认真道:“关键是老夫穷啊,你这种有钱人,如何知道我这种穷人的苦恼!” 罗云生小心翼翼的将账本收好,他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一定非得劝魏征太多,只要给这个穷困的老人家找条路子,他就能少找圣人很多麻烦。 他之所以每日揪着李世民不放,纯属时间太多,只能做一个工作狂 《盛唐》正文 第133章 紧急军报 第133章 紧急军报 一老一少磋商着发财大计,不时之间,大唐的版图已经纵横东西,西至乌拉尔山,东至东瀛,最后老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与此同时,一封红翎急报驰入长安,送入门下省。 正在抱怨魏征这老货不知羞耻,在暖房过幸福人生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是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 边疆怎么会有急报? 其实,今年不仅仅大唐遭了雪灾,大家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所以边疆很是平稳,心腹大患突厥又完蛋了,所以大家都不觉得边疆会有什么大麻烦。 房玄龄拿着急报,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莫不是催要钱粮的吧? 让前线将士等一等,他们那里的存粮还够支持些日子,先顾着百姓。” 长孙无忌搓了搓略微发痒的手,递给房玄龄道:“房公,快看看吧,边疆无小事。” 房玄龄点点头,结果急报,低头一看,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周围的中书舍人、给事中们纷纷紧张的看了眼房玄龄,心中疑惑,莫非是出了大事了? 雪灾只是见房相愁眉不展,也没见他这般凝重过。 房玄龄忽然将急报放在案牍之上,一脸凝重道:“吾等目光短浅,还去笑话旁人,泾阳县男现在在做什么?” “泾阳县男? 这事儿居然跟泾阳县男还有关系?” 长孙无忌道:“人家现在据说跟魏征一起写书呢。 日子且逍遥着呢。” 长孙无忌也很疑惑,这边疆大事跟泾阳县男有什么关系? 莫非又催着要棉衣? 要知道现在雪灾严重,便是罗氏生产的棉服和羽绒服,也是紧着关中百姓供应的。 军中又无战事,又有营房避寒,还老是惦记这些。 在长孙无忌看来,这是缺乏敲打了。 “我们速速去见圣人。” 说着拉着长孙无忌的手就往宣政殿跑。 宣政殿的地位,仅次于含元殿,此时李世民正坐在案牍上,内侍环绕,摆在李世民案头上,是一叠叠地方赈灾的奏报。 至于常年悬挂的边疆形势图,早就打成卷放在了一边儿。 此次雪灾太过于严重,李世民根本没有心思和心情考虑去征战天下,听说房玄龄要来见驾,他只是嗯了一声,头都没抬,依然将心思放在雪灾奏疏的批阅上。 “陛下。”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人行礼。 “二位卿家,快快起身。” 李世民不论何时,对待臣子对很尊敬,“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松洲军情。” 房玄龄道。 “松洲?” 李世民先是一愣,旋即扭头去看地图,却发现地图早就成了卷,张铎赶紧喊着几个小内侍将地图在案牍之上铺开,李世民低头一看,瞬间愣了。 “竟然是松洲?”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可是我们的将士对环境不满,那里毗邻吐蕃,更加冷一些。 有多余的物资,也调拨也一些,还有给罗氏下订单,让他们赶制一批棉衣,暂定五千件,送至松洲去。” 显然,李世民觉得松洲的将士求得无非是棉衣。 “若是朕再想想,是不是他们想要征伐地方的部落,谋取军功吧? 给他们回复,不许,现在国家困难,没有银子给他们折腾。” 李世民侃侃而谈,他对军队非常有感情,甚至可以允许将士们做一些越矩的行为,但是却不能碰触他的底线。 可是…… 令李世民奇怪的是,此时,房玄龄表情凝重,再与长孙无忌短暂的对视之后,房玄龄郑重其事行礼道:“陛下,臣有罪。 松州交战不利,韩威将军身受重伤,松洲丢失,地方羌族叛乱,我军短时间难以恢复局势。” 砰! 李世民猛地拍了下案牍,胸膛起伏不定,半响之后,冷静下来的李世民,看着地图默然无声。 朕明明叮嘱过他,让他小心,韩威怎么还给自己惹祸。 谁曾想到,都是在雪灾中艰苦度日的难兄难弟,吐蕃竟然还能派出并将对松洲进攻呢? 国势如日中天的大唐,就这样被吐蕃拍了一闷棍,丢了松洲。 怎么会这个样子? 朕和朝臣都傻了不成? “将军报呈上来,朕要亲自研判。” 张铎立刻从房玄龄手里接过急报,李世民揭开急报,一字一句看着,心如刀割。 等看到结尾,李世民几乎可以肯定,松洲成已经为吐蕃接管,韩威侥幸在部曲的护卫下,逃脱了性命,地方部落以羌族为代表纷纷叛乱,大唐对于松洲几乎失去了控制力。 “这这这这……”李世民话到了嘴边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知道,此时大唐面临雪灾,无数百姓房倒屋塌,无数百姓饥寒交迫,现在日子本身就很困难,而且刚刚消灭突厥没多久,国家还需要休养生息,结果吐蕃破了松洲,导致边疆不稳,这绝对是雪上加霜。 看着李世民脸色变幻,房玄龄率先自责道:“都是臣等的过错,认为天灾之下,便是吐蕃也无法挑起战事。” 长孙无忌道:“是啊,谁能想到,上半年还在求婚,下半年就会挑起战事呢。” 李世民摆摆手,脸上已经恢复了身为君主应有的沉稳,“是朕骄傲自满,与卿等并无关系,这是上天赐给朕的挫折,他告诉朕,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 房玄龄见李世民并未被困难击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与长孙无忌同声道:“臣等愿意随陛下攻克难局。” 李世民点点头,旋即说道:“吐蕃跟吐谷浑战事不断,内部也不稳定,拿下松洲已经是极限了。 立下诏令侯君集、执失思力、刘兰、牛进达领兵五万,择日出征。” 说着李世民想起什么,摆摆手道:“牛进达新伤未愈,换秦琼去。” 李世民下达完军令之后,脸上霸气侧漏,“这一次要把吐蕃打疼了,朕需要最少五年的和平。” 李世民心中有豪迈万千,提起战争,他总是英气勃发,给手下莫大的自信。 只是在这万千豪情中,李世民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急速尴尬起来。 吐蕃狼子野心,与大唐必有一战。 芙蓉园罗云生与吐蕃副使交手,砍断了吐蕃使者两条胳膊。 这是罗云生说过的话,是罗云生做过的事。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之后,对房玄龄说道:“房相,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弘文馆……” 房玄龄点点头,并未多言。 李世民颓然的坐在胡床上,自顾道:“就在不久之前,此子就跟朕说过,吐蕃狼子野心,甚至还因为此时,与吐蕃使者发生冲突,朕当时觉得,他年少无知,胡言乱语,可是现在想想,朕何其短视也。 狼永远是狼,岂会轻易驯服,朕大意了啊!” 长孙无忌张张嘴,话到了嘴边儿被生生的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说,陛下,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他甚至不该对吐蕃发起反击,关中的雪灾真的很严重啊。 李世民心事重重,背着双手来回踱步,表情复杂。 良久之后,他驻足说道:“诸位都觉得他黄口小儿,出言无状,所以他的话大家都不怎么信服。 可是想想,此前他贩卖棉衣于军中,解决边疆将士巡逻的大问题,又训练勋贵之子以及朕的诸位皇子,可见其在军事上颇有建树,只是我们当他是个孩子罢了。” “朕思量再三,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自小在村子里长大,长于妇人之手,每天只摆弄些妇人常用之物的小子,会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见识。” 说道此处,李世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发的觉得匪夷所思。 “圣人……”长孙无忌忽然开口道:“难道圣人忘了,他是罗铁锤的后人,也算是将门之后么? 当初罗家军是何等的骁勇善战,罗氏也是将门虎女,肯定是传承留下,况且此子亦是李靖的关门弟子,能有这样的本事,其实并不奇怪。 只是我们对他有偏见罢了。” 房玄龄亦说道:“还有他搞得那个煤石,若是真的成了,我关中雪灾之难解矣,此等少年,乃是我大唐的福气。” 长孙无忌厚颜无耻道:“说起来,某与他也算是亲戚。 吾那妹子人了他做义子,我也算是他舅舅了。” 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说亲戚儿子,顿时很是嫌弃,但想起自己的妻子,竟然是罗云生的义母,瞬间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妈的,老子是他干爹,也没炫耀啊。 是的,肯定是朕慧眼如炬,才一眼相中了这般人才,收作义子。 父皇那纯粹是误打误撞,跟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李世民忽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不然为何罗云生这般人才会跑到自己麾下呢? 《盛唐》正文 第134章 问政 第134章 问政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了一样,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长孙无忌去面见戴胄,命其准备钱粮,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可不是那么简单,凭借君主一句话,就可以让五万大军上前线的。 五万大军出征,起码要准备二十万民夫,数不尽的钱粮谷物,倒是一下子解决了很多百姓吃饭问题,可是话又说出来,塞外苦寒,征战辛苦,一场战争下来,先不说多少将士死在疆场之上,便是冻死在路上的民夫,便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房玄龄的表情说不出的落寞,因为他素以谋略著称,这一次却输给一个黄口小儿,让他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或许当初自己不和那些自诩身份的人一起看不起这个少年,细细的琢磨一下他的论断,大唐就该是另外一个光景了。 在二位臣下离去之后,李世民正襟危坐的跪坐在御案前,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舆图,手里摆弄着一柄金色短匕,心中的杀机越发的弥漫。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罗云生当初在弘文馆的那一席话。 不中听,但是很中用。 这些年自己似乎沉浸在突厥的胜利中不能自拔,即便是关中的雪灾,也没能让自己足够警示。 自大的认为,天下之大,大唐最盛。 却不想,一个个贫瘠的吐蕃,也敢在大唐的身上妄动刀兵。 古人云,忘战必危,不是妄言。 李世民亲自指挥的战争不计其数,从战略到现场指挥他无一不精,对于战争的理解,李世民自忖这个时代,没有人能超越自己。 可是他都没有料到,吐蕃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大唐出手。 可为何一个孩子,就预料的如此精准。 甚至连松洲这个地方都预料到了。 “不能小觑每一个人,这是战争的铁则,朕却将他忘在了脑后。” 李世民心里复杂万分,“想当初自己的妹妹平阳昭公主一个人都可以撑起一片天,更何况一个将门之后。” “张铎。” 李世民疲惫道。 “奴婢在。” 张铎卑躬屈膝碎步上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世民抬手道:“召罗云生来见。” 说完这句话,李世民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一般,一只手撑着额头的太阳穴,另外一只手无力的搭在案牍上。 “喏!” 张铎准备起身,却见李世民忽然又抬手道:“算了,朕亲自走一趟。 叫上太子和杜正伦。” ……… 罗云生万万想不到,李世民会这个时候来见自己,此时他正在跟魏征一起,各自著书。 毕竟这大把的时光不能这般浪费了,外面的煤炭准备工作,有那么多手下人去操持,自己只要把把关,剩下的时间自然可以归属于自己支配。 这种跟魏征呆在一起的时光非常宝贵,罗云生舍不得浪费,几乎有什么问题,便会上前问询,魏征也从不吝惜解答。 毕竟能做到一国宰辅的人,从方方面面都有自己的见解,一丁点的点拨,都让罗云生受益无穷。 罗云生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也确实学习到了不少。 比如说商业,魏征就建议罗云生健全部门建设,现在就是他跟萧潇岳两个人折腾很难真的做大做强,魏征就建议罗云生,既然没有世家那般人才辈出,就要积极引进外界的人才,组织一个中枢机构,负责处理日常事务。 最后罗云生听了半天,叹了口气说道:“魏公,您说的是政事堂吧。” 魏征侧脸看了罗云生一眼,笑着说道:“政事堂这种中枢组织,不论是大生意人,还是国家,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言堂能兴盛多久? 一个人又有多少主意? 看看陛下的大唐如何蒸蒸日上的,你还看不明白,单打独斗成不了大气候。” 见罗云生沉吟不语,魏征继续说道:“这煤炭生意,若是真的推广开来,势必会成为大唐前所未有的生意,你想不被世家吃掉,就要网络人脉、人才,这里面世家要有,寒门也要有,勋贵最好也要有,就跟陛下的朝堂一般,相互支撑,相互扶持,这样才能越走越远,老夫观你已经将长孙家、太子、秦琼拉上战车,这还不够,还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样煤炭生意也可以迅速推广,造福更多的百姓。” 罗云生听着魏征的教导,心里说,这老货,看的真的透彻啊。 李世民白龙鱼服,吓得门子不敢说话,只能老实的弯腰侍奉在一旁,而李世民则透过窗子,默默的看着书房里的一老一少。 李世民有一种错觉,就是眼前的少年仿佛被魏征感染,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 观察了许久,李世民最终推门而入,似乎对于所谓的毒气完全不在乎一样。 魏征和罗云生同时起身,“臣拜见圣人……” 李世民的内心非常复杂。 这一趟他是不愿意来的,但是他却不想伤了一个少年人的心,在他看来,罗云生跟没皮没脸的太子完全不是一类人。 “朕此行乃是白龙鱼服,二位卿家不必如此。” 魏征正要起身,却听罗云生义正言辞道:“陛下此言差矣,所谓君君臣臣,乃是纲常伦理,臣见到陛下,如何能忽视礼节呢?”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嫌弃的看了一眼正准备继续休书的魏征。 某些老臣年纪大了,就是不如年轻的臣子懂事啊。 说实话,魏征这些年作死做的很多了,按照道理来讲,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可是李世民就从来没真心动过杀掉魏征的念头。 在很多臣子看来,直言相劝,乃是作为臣子应该尽的义务,做的越直,越是能名垂青史。 罗云生却从来不这样想,因为他觉得名垂青史与否,那是后人的抉择,那是修史人根据时事的抉择,跟前人做的如何关系不大。 而且李世民作为生杀予夺的大boss,还是老老实实的伺候着为好。 是故,罗云生继续说道:“何况陛下文成武德,实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微臣心中真心敬佩,所以不论陛下在何处,臣都不能失了礼节。” 李世民的脸色更加复杂了,想要辩解什么,可是刚才的话很好听,似乎辩解一番,有些大煞风景。 李世民咳嗦了一声,“这里有一份松洲的战报,你看一看。” 说着将战报递了过来。 魏征立刻放下手里的笔,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此乃国事,岂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给瞪了回去。 罗云生揭开奏疏一看,心中顿时了然,松洲兵败,吐蕃风头正劲,也就是说,当初自己在弘文馆吹得牛逼,不幸言中了。 哎,晦气。 这种事情,说中了,也没啥开心的。 罗云生立即道:“起奏陛下,小小的吐蕃,国力、兵力,皆不如大唐,即便他们暂时占据上风,也难以影响大局,依臣来看,眼下稳住局势即可。” 李世民有些微微震惊的看着罗云生,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听闻吐蕃入侵,第一反应应该是跳起来,大呼战争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却建议稳住局势。 李世民道:“朕记得当初你可以鉴定支持战争的,为何此时此刻,却认为稳住局势即可了呢?” “是,微臣说过。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的局势,关中雪灾严重,解决内部矛盾才是我们最紧要的事情,松州之地,多是些蛇叔两端的异族蛮夷,我们只要稳住局势,他们自然会重新投效的。” “而且,依臣来看,此事并不一定是纯粹的坏事。” 李世民眸中闪过厉色,朕丢了那么大的脸还不算是坏事? “陛下,大唐与吐蕃松洲之战,虽然兵败,让吐蕃沾了些便宜,可是也让两种人看清楚了形势,一种便是认为只要我大唐许诺联姻,吐蕃便能世代与大唐睦邻相交的,此战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吐蕃的狼子野心,另外一种便是轻视对手的,认为弹指间便可以灭掉吐蕃的。 吐蕃地势高,士兵战斗力强,这是事实,想要解决他们,也绝非易事。” “在臣看来,此战胜败,其实都无关大局,但是他需要我们惊醒,将吐蕃当成一个重要的对手,就像是当初我们重视突厥一般,不然吐蕃终究会成为我大唐的心腹大患、” 罗云生的这番见识,其实有点欺负人,其实从之前吐蕃的表现来看,他未必愿意与大唐为敌,罗云生占得也就是知晓历史的进程而已。 可李世民听了,表情则越发的凝重了。 这个时代,咨询并不发达,很多在朝中处理政务的大臣,其实也没有出过关中,他们判断事务的时候,靠得也是经验而已。 经验这个东西,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靠谱。 而罗云生说到底,也是一个连长安区域都没离开过的少年。 却有了这般见识。 若是说,罗云生是长孙无忌亦或是魏征这般年纪的臣子,李世民并不觉得奇怪, 《盛唐》正文 第135章 问政2 第135章 问政2 可关键对方还是个少年。 一个蜗居在泾阳县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 反观长安呢? 对于松洲之败,长安其实没有一丁点的准备。 自从李世民掌权以来,还没出现过这种让人心里憋屈的事情。 而韩威的心里,其实属于大唐军人的一贯心理,那就是小小的蛮夷,如何是大唐的对手。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输了。 唯一令人震撼的地方就在于,大家都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弘文馆,罗云生跟大家提起过此事,而且点名叮嘱松洲这个地方到底有多重要。 李世民的脸觉得非常难堪。 满朝文武的脸,让一个孩子打了啊。 尤其是李世民,到现在还在回味当时罗云生的话,怎么就说中了。 明明大唐如此强悍,朕也要求边境加强戒备了,而且朕当初也估计了大唐与吐蕃的形势,怎么就会发生了战争呢? 这真的是丢尽了面子。 现在的情况是,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都等着以身试毒的罗云生来解开这个谜团。 等到总是令人很烦躁的,包括在场的几位相公,好不容易等到罗云生来了,他一进政事堂,尚未开口,便有宦官将一份军报递给了罗云生。 罗云生打开军报,简单的浏览了一遍,这是韩威的请罪书,将前线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和罗云生预料的,以及历史中发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罗云生阖上了军报,只好轻轻的摇摇头,“此等疥癣之患,对我大唐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陛下,勿忧。” 李世民脸色发紫,狠狠的拍了拍桌案,你这熊孩子说话,是不是永远要和大家唱反调,很是恼火的说道:“别说这种没用的话。” “臣说的没问题啊,小小的吐蕃,哪怕是夺了松洲成,对我大唐短时间也没有什么影响啊。” “……” 李世民的眼睛瞪得仿佛铜铃,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样,松洲之败,是自己登基以来最大的耻辱好不好? 不过这家伙淡然的样子,倒是让几位相公很是佩服,房玄龄说道:“泾阳县男,为何你早就料到了松洲之败?”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仿佛停滞了一般,都将眼神放在罗云生身上。 松洲的兵事,距离关中太远,大家哪怕是认真面对,仔细分析,也没有想到过会爆发战事,凭什么罗云生一个没有参与过政事的孩子,就能预测出情况呢? 罗云生心里清楚,这个话题无法躲避,尤其是朝堂上这些老谋深算的相公。 先是一阵苦笑。 这种情况,就算是自己猜对了,其实也高兴不起来。 这是政治态度问题,大唐将士在前线死伤,大唐丢失领土,自己还跟着高兴,岂不是成了作死? 罗云生摇摇头道:“房相这话说的不贴切,下官没有说松洲会输,下官说的是松洲可能会有战事,请朝廷预防。” 这态度必须明确。 自己从来没想过大唐输了,给自己挣面子的事情。 他和说所有人都一样,都是希望大唐的铁拳锤爆一切反动分子的。 接下来,罗云生继续说道:“下官认为松洲如果爆发战事,对大唐会不利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大唐军方出现的各种问题。” 来了…… 这家伙只要开口,就会石破天惊。 这一次,他甚至直接拿陛下最为得意的府兵开口了。 可事实上,从一开始罗云生就没想过参与政治,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愿意参与政治。 他觉得做做生意,跟朋友潇洒一把,是很快意的事情。 甚至每日呆在罗家庄当个富家翁,也足够了。 因为无足轻重的自己,偶尔干一件好事,就足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可一旦真正频频接触朝堂,那种感觉就没有了,所有人都会将这种情况当做理所应当。 比如之前的羽绒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现出足够的钦佩,而这一次煤炭,则让所有人觉得很应该。 他是泾阳县男,他是太子的幕僚官员,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个时候,说错了,做错了,便要承担责任了。 所以此时开口,越发的需要斟酌。 “你继续说下去,不用怕。” 李世民看出了罗云生的犹豫,但李世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不能接受臣子纳谏的君主。 只见罗云生继续说道:“敢问陛下,我大唐连年征战,可以战胜对手的依仗是什么?” 李世民呆住了,他左右环视,目光落到了长孙无忌身上,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英明神武,战场上指挥大军,如指臂使,自然无人是我大唐的对手。” “不要脸!” 罗云生对于自己家的股东说话的方式很是嫌弃。 因为这种话,让他来说,效果会更好一点。 所以此时,罗云生摇摇头,说道:“不对。” 这就有点打李世民脸了。 谁都知道,李世民对于自己在战场上的征战非常自豪。 长孙无忌瞪了罗云生一眼,对于他打断自己的话,非常不满意。 罗云生淡淡的说道:“大唐之所以可以扫平天下,在于我大唐占据关中之地,在于我大唐法度严明,在于我大唐的物资供应优于其他诸侯,在于我大唐关中男儿兵员素质优渥,所以我们在面对对手的时候,往往可以无往不利。 因为他们的铠甲没有我们的坚固,兵器没有我们的兵器锋利,粮草没有我们充足,到了战场上一旦战事持久,我们必胜,这是战争的铁律,再优秀的将领,也难以改变。 “可眼下的形势并不是这样的,大唐的重心已经从战争转向于内治,资源本身已经开始大规模向治理国家倾斜,尤其是雪灾之后,大量的资源优先供应灾区,导致之前军队的优势慢慢消弭。” “当然……”罗云生顿了顿,“当然,问题可能没有臣说的那么严重,军队的问题也不是臣可以过多质疑的,还是说说吐蕃吧,吐蕃的君主素有大志,有吞吐天下的志向,而吐蕃的士卒,常年居于高山之间,早就习惯了困苦的环境,高山、严寒对于他们并不算什么,而我大唐的兵士,大多来自关中,对于高原的气候并不适应。 所以只要发生战事,其实我们是处于劣势的。 尤其是松洲这个地方,剑南道通向吐谷浑的交通要道,吐蕃欲征服吐谷浑,便必取松洲。” 罗云生继续说道:“其实对于吐蕃,诸位大人根本不用担心,吐蕃的政治体制落后,国力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强悍,他能出动的精锐兵士,撑死了三五万人,对于这种对手,只要我大唐派出精兵强将,训练一段时间,能够使用冰天雪地,乃至高原环境,就可以反击,甚至攻入吐蕃本土也不足为奇。” 罗云生的思路非常清晰,令李世民和房玄龄等人默然。 这小家伙确实妖孽,尤其是他的见解,是很多人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一旁奉命观政的太子李承乾更是眸子里异色连连,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义弟到底强在哪里了,这是心中有锦绣,做什么自然都比别人强了。 做生意实在是委屈他了。 《盛唐》正文 第136章 与魏征 第136章 与魏征 李承乾自告奋勇的起身看向李世民道:“父皇,儿臣愿意为父分忧,操练一支能够适应高原气候的兵马,震慑吐蕃。” “胡闹!” 李世民瞪了李承乾一眼。 李承乾立刻老实的低下头,不敢多说。 李承乾什么本事,李世民心里太清楚了。 此时,李世民的目光炯炯的看向罗云生说道:“如何需要专门训练,只要我大唐天兵一到,吐蕃必定会烟消云散!” 李世民对于罗云生,培养一支专门适应高原气候的军队的士兵明显缺乏兴趣。 其实在历史上,大唐对于吐蕃确实缺乏足够的重视。 这和李世民的性格,以及大唐的强盛有足够的关系。 罗云生多少了解李世民的性格,自然而然的劝谏道:“圣人,臣觉得此时还要徐徐图之,吐蕃不过是疥癣之患,想要解决并不是如何困难。 不如……” 罗云生这话才说了一半,李世民等人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这厮不知道吐蕃打了我们的脸了吗? 被打了脸,不立刻抽回来,这还叫大唐吗? 李世民觉得,有些人口袋里有了几个铜板,就会变得软弱。 所以李世民很是嫌弃的看着罗云生道:“好了,你那些话先咽回去!” 罗云生的表情很是尴尬,苦着脸道:“陛下,臣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有些难受……” “不要说了,朕不相等!” 李世民的表情很坚决。 见小家伙也很倔强,李世民倒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李世民没好气的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对于军国大事有所研究,看来李靖……” 说实话,罗云生虽然并不是真的在朝堂参与处理国家政事,但是他所做的一件件事情,确实让李世民欣赏。 比起自己家的太子不知道要强多少,李世民咳嗦了两声说道:“朕还有要事与诸位卿家商议,罗云生,你去拜见皇后吧,身为人子,岂能少了孝顺。” 显然,李世民不愿意听罗云生所谓徐徐图之的话。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只能跟太子一起将李世民送出书房。 刚一出书房,李承乾立刻一脸崇拜道:“义弟,你真的厉害极了。” 看着李承乾那二傻子崇拜的目光,罗云生感觉索然无趣,面无表情道:“这才到哪儿? 我真正的厉害还没施展,就被嫌弃了。” 这声音不可避免的传入了李世民等人的耳朵。 众人表情略显尴尬,因为上一次人家劝谏的时候,大家的反应也是如此,李世民的表情很难看,脸沉下来说道:“所谓忠言逆耳,这件事情,我们错过一次,便不能错第二次,下令要剑南道收拢吐蕃的逃奴,选拔精锐之士,进行所谓的高原训练。” “圣人……”房玄龄尴尬的笑了笑,“既然圣人有此般念头,为何刚才不与泾阳县男明说,他既然提出了训练高原士卒,肯定有他独到的见解。”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房玄龄一眼,神色苦闷道:“现在雪灾要靠他的煤石来解决,如果吐蕃之患,也要靠他的法子处置,那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放?” 房玄龄的脸好像红了,可能是刚才屋里有些热―― 送走李二,魏征沉默了许久。 魏征心里清楚,当年跟如今早已不一样,贞观初年,那时候日子艰苦,战乱结束也没几年,大家都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子,苦也就苦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贞观朝即将走向第九个年头,老百姓实实在在的过了几年好日子,国家又打了不少胜仗。 再让他们忽然间回到贞观二年那种痛苦中去,他们心里难以接受,便是朝臣也接受不了。 这跟老百姓过日子一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当然,真正让魏征感慨的,还是满朝文武都没看出来的问题,让罗云生看出来了。 现在想想,满朝文武对雪灾全都是束手无策,而罗云生先是羽绒服,紧接着又是煤石,一桩桩,一件件,不仅仅富裕了自己,还给关中百姓解决了大麻烦。 这有形无形之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就是朝臣无能,而且嫉贤妒能。 而自己就是那嫉贤妒能的废物中的一员。 魏征心里不知道为何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跟自己一起趴在书房写东西的少年,竟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罗云生送走李世民之后,又有些懒洋洋的,准备继续投心于写书事业。 得知真相的魏征有些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写书,这全天下的百姓可还都在寒风中忍耐着疾苦呢。 罗云生也能看得出来,魏征这老东西八成是职业病又犯了。 他承认自己愿意跟魏征一起度过这段实验的日子,其实是敬佩魏征,是想给魏征接下来的日子,留下个完美的结尾。 但是李世民每日要去面对的事情,自己未必就能跟李世民一样接受。 但罗云生看魏征难受的样子,他心里也知道,眼前这位老大人,确确实实是为国为民,忧国忧民的人。 魏征这种心里非常奇妙,明明大唐帝国不是他的,但是作为他的参与者和建设者,却容不得帝国有丝毫的损毁。 这种心态,罗云生称之为主人翁心态。 正是这种主人翁心态,让魏征根本不是大唐帝国的主人的情况下,拼劲一切陪着李世民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无怨无悔。 “你早就知道松洲会败? 韩威不可信?” 魏征声音有些冰冷。 “对啊,吐蕃狼子野心,朝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大家沉浸在大唐不可战胜的幻想里难以自拔,不愿意去相信此事罢了。” 罗云生温声道。 “既然知道自己对的,为什么不能坚持? 跟老夫一样向皇帝进谏? 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圣人不是那种不听劝告之人。” 魏征的话里似乎充斥着对罗云生恨铁不成钢般的怨气,是啊,在他看来,罗云生也是帝国的一份子,该跟他一样为帝国付出,奉献的。 “有的时候,让人家打一顿,欺负一顿,未必就是坏事。” 罗云生摇摇头道,“帝国上下最近有些病态,世家忙着收割利益,朝臣忙着歌功颂德,便是百姓们,都开始骄傲自满,认为大唐帝国不可战胜。 要我看来,吃点亏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可以认清自己。 而且魏公愿意进谏,那是魏公的大公无私,但是却无权要求别人与你一样,我罗云生可没那么伟大。” 顿一顿,罗云生又迎着魏征的目光沉声道:“有的时候,帝国前进的阻力很大,像是魏公这样的官员,面对推广煤石这种事情,不也是亲身犯险吗? 而我,一个小小的男爵,那一日在弘文馆被人像是个笑话一样的对待,您又能要求我坚持什么呢?” 这话说的非常现实,二人本是酒友,又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说话本身就比较随意,魏征并没有继续为难罗云生,而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那一日,确实委屈你了。” “其实老夫也经常有这般心态,很多事情知道他是错的,却无法祛毒拔邪,要君主改正。 房乔虽然有才,满腹谋略,却也是修补匠,应声虫而已,他缺了老夫这份刚直;长孙无忌一肚子私心,本事不小,却难堪大用。 是故我虽为侍中,位列宰相,但也时常有孤掌难鸣之感。 隋朝之强盛,老夫亦曾经历过,但历经二朝而亡,证明其很多路是错的,是要避开的。 但今日之大唐所有之路,很多前隋也曾经走过,老夫想要改变他们,亦是千难万难,所以很多时候情急之下,难免顶撞陛下。 实在是不想大唐重蹈前隋覆辙而已。” “魏公,时代的改变是需要一群人努力的结果,一个人的努力是难以改变一个时代的。 其实陛下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今日之大唐势必不会重蹈前隋之覆辙。 魏公您太苛刻了。” 魏征上身不由的后倾,皱眉道:“非是老夫苛刻,而是想让大唐更好,小子你明白么? 大唐可以更好的。” 罗云生愣住了,因为他从魏征说出大唐可以更好的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这种眼神,他从很多人身上看到过。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大唐有着满腔的热爱。 这种眼神,魏征有,秦琼有,李世民有,便是长孙无忌也有。 他们都是帝国声势的开创者,自然他们对于帝国有着满腔的热爱。 如果可以,罗云生猜测,他们甚至可以一直这般满腔热血的创造战斗下去。 “其实我们都想让大唐变得更好的。” 罗云生潇洒笑道“但对于大唐如何变得更好,魏公可有方略? 还是说,魏公所想之大唐,亦不过是跟其他新创王朝那般,在前朝的历史上的修修补补?” “本官乃是帝国侍中,于治国自有心得,何必与你这个黄口小儿多费口舌。” 魏征板着脸冷哼着,很是傲娇,“我的治国之道,只能说与圣人听。” “快得了。” 罗云生根本不把魏征的傲娇放在心里,鄙视的说道:“自诩治国有道,结果连雪灾、兵灾都解决不了,谈什么治国? 应付时局都难,何谈未来?” “谁说老夫应付不了时局?” 魏征盯着罗云生,恨不得将他撵出去。 “魏公若真的有治世之能,便不会有今日雪灾,便不会有今日的松洲之败,朝臣束手无策了。” 罗云生倚在胡床之上,看着魏征恼火的眼神,笑着说道:“当今时局,陛下也好,宰相也罢,将太多的心力都浪费在了时局、兵事之上,对于未来的筹划越来越少,想要解决前隋覆灭之危都难,更不要说开创千秋伟业了。” 魏征皱着眉头道:“若正如你所说,我们连解决前隋遇到过的困境都难吗?” “魏公号称人镜,熟读诗书,自然应当清楚,陛下这几年走的路,跟前隋其实没太大区别,无非就是平灭乱世,恢复民生这八个字而已,论财富,论强盛,甚至还不如前隋,小子说的可对?” 罗云生沉声问道。 “胡说,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八年无一不是在避开前隋走过的错路,怎么会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魏征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罗云生说的是事实。 如今的大唐,不论是人口,还是国力,比大隋远远不如。 “那为何百姓反而不如前隋富裕,为何雪灾至今无法解决? 也就是圣人贤明,啥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着,不然以隋炀帝的性格,可能早就把你们都砍了。” 罗云生淡淡一笑,其实他心里确实有些看不起这些朝中的相公,他们每日忙碌着应付时局,对于帝国的的方略和布局,在他看来很多时候都非常可笑。 “眼下的时局虽然很快,百姓虽然困苦,但是陛下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百姓,难道这还不够吗? 要知道府库里的物资,都在优先供应给百姓的。” 魏征也有些迷茫,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罗云生比自己都激进。 “没放弃百姓,就值得骄傲了?” 罗云生的表情很是嫌弃,用一种尔等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的表情,直视魏征,不让他躲开,“真的,作为碌碌无为朝臣中的一份子,您怎么有资格嫌弃别人,您怎么有资格教训我呢?” “我,我……”在罗云生的目光逼视下,魏征的老脸竟然有些泛红,最终喃喃道:“其实我知道,我终究是个普通人罢了。 或者说,经验比一般人丰富,史书读的比别人读的多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但你是魏征,你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想着将事情做好,让王朝兴盛,但你却并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你只知道,我们不要犯前人犯的错误,只知道规劝君主,所以说,面对雪灾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办? 对于未来,其实也没有太远的谋划。” “但是你很痛苦,因为你知道,这样下去,大唐终究会根前隋,亦或是大汉一样,早晚一天覆灭掉。” 罗云生的话轻飘飘的,但是听到魏征的耳朵里却非常的刺耳。 忽然,魏征低下了头,听不出是呜咽,还是低吟,“你所得都对,所以我才异常苛刻的要求君主,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式。 欲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他若是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那么这个帝国将来如何我不知道,但是起码会比别的王朝要好。 至于未来之路要如何走,老夫真的不知道。 老夫没那个本事。” 书房之中,魏征惶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说的眼角有了泪水。 因为无能而流泪。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偷偷的擦拭完泪水,魏征沉着脸说道:“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身为朝臣,老夫莫非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谁说你做的不对了。” 罗云生淡然的看着魏征,但言语却不容忽视,“因为这是时代局限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要想打破常规,打破历史的规律,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你我都是凡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本身就不容易。 而陛下,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对比其他王朝的君主,也是千年难遇之明君。 只是时代的束缚,让我们只能走到今天这个样子而已。 因为历史之上,也有很多君主,很多贤臣,他们甚至比我们更优秀,更强大,他们会遇到跟我们一样的处境,他们也开创过盛世,但那也只是盛世而已,不是吗?” 罗云生的说法,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但不可否认,却竟然得到了魏征的认同。 可与此同时,这也挑战了魏征这么多年的努力,所以魏征忽然站起身来,质问道:“可若都如你一般,认为历史循环难以打破,便不去做了吗?” 《盛唐》正文 第137章 与魏征2 第137章 与魏征2 见罗云生的笑容越发的得意,魏征不爽道:“臭小子,说那么多,你莫非有什么办法跳出沉珂不成?” “没有。” 罗云生再次潇洒一笑,重新收起毛笔,嘴里的话,有千千万,不如低头一干,自己还没到那个执掌权柄,甚至一生都不会到那个地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自己今日说的够多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表现的太过于抢眼,未必是善事,反而会可能丢了性命。 明朝有个搬到严嵩的贤臣叫徐阶,明朝有个搬到过刘瑾的贤臣叫李东阳,明朝有个变法的大佬叫张居正,这些大佬的人生经历告诉自己,要想成就大事业,要学会藏身。 再者,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 不摔跟头,不碰壁,不碰个头破血流,怎能炼出钢筋铁骨,怎能长大呢? 如今的大唐正年轻,犯些错误,其实不错的。 只是魏征明显不愿意这般放过罗云生,而是一把拉过罗云生,神情专注的说道:“臭小子,勾起老朽的兴趣,还这般休战么? 今日你必须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见魏征如此认真的模样,罗云生忍不住说道:“魏公,何苦咄咄逼人。 小子觉得今日大唐其实已经可以了,甚至不远的将来,盛世就会到来。” “老夫何尝不知道,今日大唐已开盛世之门,不出意外,当有文景之治,汉武之盛,民殷国富不说,便是国威镇压寰宇也未尝不可,但若是根基不稳,盛世来临之日,便是烈火烹油,乱世之始,隋朝的兴亡老夫再也清楚不过了,再者老夫乃是经历过乱世的,见过太多枯骨暴于荒野,见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那般人间惨剧实在是太苦了,身为儒门弟子,岂能让这种灾难再临人间呢。” “魏公,长安大街上的小贩尚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念头,我们大唐缘何苛求千年盛世,万年不灭之基呢? 活在当下,做好眼前不是最好吗? 需知沧海桑田,王朝几百年,那是万古不变的道理,想要逆天而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罗云生眯着眼睛,打趣的看着魏征,他何尝不想大唐盛世万万年,可是寻找盟友何其艰难,这条路何其难走,所以在任何人面前,罗云生都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计。 甚至罗云生自己都不坚定,更多的时候,他多觉得挣着大钱,潇洒人间才是大道理。 认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念头,还是放下更好。 后人云,两个空拳握古今,握住了还当放手;一条竹杖挑风月,挑到时也要息肩。 放下不等于放弃,放下是为了更好的拥有,放下,心态才会淡然,潇洒写意,专心致志。 “老夫从来不惜身,这一身老骨头,若是可以为大唐的强盛、千年不变,增砖加瓦,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魏征却是异常坚定道。 “儒家真的害人不浅。” 罗云生心里琢磨魏征真的是脑残,为了忠君事国,可以连命都不要,这样的人你说他还有什么怕的? 可是罗云生脑海里,不由的又想起了一段话,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也有排名应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当下不忍心让魏征难受,罗云生转身笑道:“人家曹孟德想要刘玄德效命,还煮酒论英雄呢,怎么到了你老魏这里,便这般干巴巴呢?” 魏征闻言,用手指指了指罗云生的小脑袋,苦笑了一声,翻箱倒柜拿出一壶葡萄酒,嗅了嗅,觉得不应景,对着门外喊道:“管家,去取一壶绿陪酒。” 罗云生起身对管家招招手意道:“有酒岂能无肉,你去趟武侯铺,提我的名字,让他们辛苦一趟去罗记拿二斤羊肉、一副锅子、再做几个小菜过去。” 魏征忍不住骂道:“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小子公器私用,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罗云生嚣张:“我怕谁,我伯父乃是左武侯大将军,些许小事他们敢不从,明日便砸了他们的铺子。” 不消片刻,管家便将酒肉端来,武侯也骑马赶来,帮衬着搭好锅子,放下牛肉酒菜,这才领赏而去。 走之前,还言道,有事情去坊里武侯铺安排就行,他有个兄弟之前染了病,是罗云生的医术救了命,他跟弟兄忠心感激县男云云。 蜂窝煤炉子是现成的,罗云生将铜锅架在炉子上,放上骨头汤,切了两片生姜,撒了些葱花,便递给魏征一个蒜碟里面倒了些老陈醋。 不消片刻的功夫,锅中的骨头汤已经烧开,罗云生将切成片的羊肉放入锅中,片刻变了颜色,用公筷给魏征夹过去,笑着说道:“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香,也不知道将来史书会如何谈论你我。” 对此魏征倒不是如何在乎,夹起羊肉在蒜泥上裹了裹,放入喉中,一种辛辣、香气、醇厚复杂的感觉从舌尖直奔脑门,瞬间额头出了汗。 吃了没有几口,便浑身大汗,说不出的舒畅。 魏征甚至连君子之仪都不顾,一边儿咀嚼着鲜嫩的羊肉,一边儿指着罗云生笑骂道:“这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便没有一个与你这般会享受的,小子这般会享受。” 此时天色将晚,大雪将至。 罗云生心生感慨,举起酒樽,不由道:“绿蚁新醅酒,墨石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再饮一杯无?” 魏征却不是那种擅长作诗之人,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是做,对于罗云生这种喝酒便能作诗的少年,本身就带着三分喜欢。 听闻罗云生劝酒,哈哈怅然大笑,以诗佐酒,自然要畅饮一杯。 二人酒至酣处,魏征终是忍不住开腔问道:“小子,你且与老夫说说,你心中的能够突破乱世之循环的法子,让老夫心中有个念想。 老夫自忖才华有限,但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知道比不知终究是要强上许多。” 罗云生苦笑道:“今日绿蚁颇为上头,出了侍中府门,小子说过什么,可是不认的。” “你终究是少了份人臣的担当。” 魏征皱着眉,看着小家伙坚持的模样,最终点点头。 “其实有些话,都是废话,我不说您心里其实清楚,古往今来,王朝覆灭,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原因,土地兼并、异族入侵亦或是世家权贵谋反而已。” 罗云生笑道。 “但其实偌大的王朝,只要开创超过百年的基业,便可做到民心归附,不至绝境,国家不至于崩塌,小子今日之言,只谈国,不言君主之家事,望魏公莫怪。” 魏征不由一愣,他没想到罗云生竟然在这方面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其实对于魏征这种从乱世之中,走出来的贤臣来说,谁做君主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要的无非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而已。 当下点点头道:“汝说的有道理,这天下又不是君主一家的,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只是这自古以来,天下便有君主,只要是一家之天下,便有贤,有昏,难逃覆灭之路。” “谁说自古以来,君主是一家的。” 罗云生抖了个机灵,趁着魏征尚未发怒,赶紧严肃道:“君主制是历史的进步,甚至很长时间都会存在!但是其实你们已经探索出一种制度,防止君主昏聩不是么?” 顿一顿,他又沉声说道:“三省制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君主昏聩,但是君君臣臣,忠孝二字,面对昏君的时候终究让臣下无力,况且上行下效,君不贤,臣下也十有八九,会有贪污、无能之事,是故,国家承平日久,腐朽益甚。 魏公做的起码有一点是非常对的,君乃国家之源,欲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 但一味要求君主其实是不够的,真正走出败亡之路的道理,在于民,若是以朝廷喻之,君与朝廷为舟,吾等为舟,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想解决覆灭之忧,自当先解决百姓之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魏征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这话说的太好了,此乃先贤荀子的话,可是自古又有几个人能注意到这一点呢? 二人佐酒,边饮边谈,罗云生忍不住吟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罗云生所谓的废话,让魏征对于自己所行之事豁然开朗,自己多年所做之事,有意无意的,不都匡扶百姓么? 只是他却是从怜悯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从未与国家安危联系起来。 若是正如罗云生所言,国家覆灭,其实与百姓息息相关的。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句话说得不就是一个黎明百姓可以欺辱,但是千千万万百姓便是天,欺天乃是亡国之祸。 若是说之前,魏征只是将罗云生当做聪慧的少年,现在魏征则是将罗云生当成治国老成的大臣,甚至他觉得罗云生应该坐在在政事堂亦或是弘文馆,给天子授课。 对于魏征这种站在巅峰的臣子来说,人生中再也没有比能得到点拨更快乐的事情了。 魏征只觉得神清气爽,求学的欲望从心底喷薄而出,让他越发的神采奕奕。 而且罗云生只是理论,魏征却实践经验非常丰富,二人从民生、律法、经济、战争发发面面谈论起来,结果一直说到天亮。 期间没良心煤都换了两次。 “小子,来来来,你我去榻上继续!” 别看魏征一把年纪了,求知之欲还真的强烈。 罗云生却摆摆手道:“魏公,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则其政举。 其人亡,则其政息。 想要千秋万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是顺应潮流,给后人埋下种子而已,强求不来的。 这也是小子为何有心,却不肯坚持的原因,因为这是一条徒劳无功之路。” “你这小子,怎么这般泄气,刚才谈及民生、商业,你不是都说的头头是道吗?” 魏征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人,“老夫为官多年,知道你所言之物,若是能推广开来,势必会打造一个偌大的盛世。” “魏公,此言差矣,吾义弟年幼,正在长身体呢。” 罗云生尚未开口,一旁却有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二人吓了一跳,却见是李承乾和李治兄弟二人,以及徒弟杨明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书房里。 尤其是李承乾,又跑了一趟,也不嫌弃麻烦。 李承乾托腮,李治和杨明空拿着小本本飞快的挥舞,一如当年在罗家庄的模样。 “你们何时来的?” 魏征奇怪道。 “你们涮羊肉吃到一半的时候。” 李承乾绝望道:“说实话,三个大活人推门而入,你们二位依然能谈得那么尽兴,丝毫不为所扰。” “那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做什么?” 罗云生笑着说道,跟魏征对饮长叹一宿,确实累得不轻。 “师傅和魏公所谈治国之道,如黄钟大吕,发人深省,太子殿下让我二人记录成册,做一本秉烛夜谈录,有朝一日刊发天下,让朝野的官员都看看,什么叫做治国之道。” 杨明空看向罗云生眸子发光道。 “我与魏公所谈,乃是私事,你们几个知道即可,莫要对外谈及。 否则定然逐出师门。” 魏征今日也喝的有些嗨了,来了人也没有注意。 见到三个孩子都听得那么认真,还做了记录,心中顿时有了后继有人的感觉。 往日里太子可是不会这般好学的。 看着罗云生精疲力竭的样子,知道年轻人精力不济,便有些意犹未尽道:“明日再谈,老夫也好打打牙祭。 没想到这锅子,还挺配绿蚁,这一宿都吃着热乎的,肚子是暖的,听着治国之道,心里是暖的,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都是扯淡,都是扯淡,出了门与吾无关。” 罗云生摇摇晃晃,感觉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要回家一趟,巡视下生意。” “小子,你答应老夫试毒期间,要陪着老夫的。” 看着罗云生离去的背影,魏征高声道:“你若是不来,老夫可是要上奏折弹劾你的。” “知晓了,知晓了。 聒噪。” 罗云生起身离去。 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姓,翘首以盼,数不尽的武侯和不良人站在魏府门前维持秩序。 “出来了,出来了,这煤石果然无毒。” 《盛唐》正文 第138章 招募流民做工 第138章 招募流民做工 自从罗云生发现大批的流民涌入长安,李承乾就没有得过闲。 这些人被安置在芙蓉园。 其中最难受的便是李泰了,这里本来是父皇送给自己赏景的,如今这里的被赏赐给罗云生不说,花草鱼池还全都被销毁,成了一片片空阔的场地。 李承乾则带领着一群皇子,安置这些流民,搭了一些草棚子。 这些人算是罗记的临时雇佣工,每日五更天李承乾便安排工人,开始煮粥,让这些流民过来吃粥。 这是李承乾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组织一件事情,李恪、李泰等兄弟都陪在一旁,管理流民的管理流民,算账的算账。 这些流民就这般神奇的安置下来,每日大家有序领粥,没有任何的混乱。 这让每日提心吊胆,担心长安发生骚乱的长安县官员啧啧称奇。 因为现在穷人很多,芙蓉园里的粥送的又稠,出现冒领或者重复领的现象应该是非常正常的。 可李承乾却依照兵法,给每个百姓派发了兵牌,然后每一次领粥,都会核对具体姓名,并在兵牌上留下印记。 而且喝了粥的人,也不能白喝,要去芙蓉园里,领取工具做简单的体力活,清扫积雪,或者平整场地。 一日的工作下来,还能领取几个通宝,虽然不至于够他们买一件崭新的衣物,但是却给了这些人念想。 此外李承乾还给这些人率先安置了火炉,保证这些人不至于在草棚里被活活的冻死,虽然不是那种经过加工过的蜂窝煤,却也烧的暖暖的。 一家铁炉子,一截管子不值几个钱,却可以让流民们,睡个暖和觉。 再有就是,每个人都发了一个面巾,用来盖住面部,防止有人生寒,感染了他人。 另外就是在芙蓉园东西南北四处都挖了巨大的茅厕,分男女使用,要求每人必须分男女如厕,如果有违反规定的,立刻逐出芙蓉园。 李承乾每日都会在现场忙碌,指挥大家工作,大家都记住了他的模样,知晓他是恩公的兄弟。 他和罗云生都成为流民心中,圣人一般的存在。 李世民知道此事后,特意派官员来观摩,当这些官员了解到现场的情况之后,都纷纷啧啧称奇,说太子身为储君,能体察民情,救民疾苦,乃是明君之相。 每当回宫,听朝臣们称赞自己,李承乾都会表面谦虚,心里却美得不行。 连李泰、李恪兄弟几个都经常把胸脯挺得高高的,颇为骄傲。 尤其是李泰,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有比诗书更有意思,更让父皇开心的事情,那就是追随兄长,解决百姓。 唯独李治总是能收到师姐代老师送来的作业,要求他务必完成,感觉压力颇大,一天的快乐都没有了几分。 李世民听了李承乾听了官员的称赞,表现的非常谦虚,对儿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之前儿子的性格,他是非常清楚的,那是个夸两句尾巴就能上天的家伙,这一次竟然变得谦虚、不居功自傲起来,这让李世民如何不欣慰。 其实,李世民哪里知道,这一次他真的看错李承乾了。 用兵牌将难民分清身份,是罗云生抽空交给他的,注意卫生,防止瘟疫,也是之前在跟罗云生学习兵法时候学习的。 而杨明空有在民部工作的经验,又有罗云生的教导,早就成了一名能吏。 很多事情她一个人都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是她甘于幕后,声名不显罢了。 而且李承乾也非常想表现自己,所以哪怕是杨明空是罗云生的弟子,也虚心学习,久而久之处理事情自然变得井井有条。 他连他一帮弟兄都安排不清楚,如果一开始,就让他解决难民,肯定得乱套不可。 谁让他有个好兄弟罗云生呢。 母亲动不动就将罗云生叫到宫里,一通赏赐,再轻飘飘的来几句,吾儿要辅佐太子之类的话,这家伙哪里敢不用心? 而且这家伙也颇为讲义气,自己有求必应,从来没有坑过自己,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坑他,人家也不嫌弃自己。 李承乾甚至觉得等自己当了皇帝,要起码给罗云生一个王爷当当,这才不负兄弟之情。 起初李治还担心大哥做不好,惹出祸患来,后来发现大师兄和小师弟经常来帮忙,才在心里恍然,太子哥哥是挂壁,不要脸。 在长安县官员的吹捧下,观摩的官员的赞美下,李承乾最近名声很盛,连带着那些负责他授课的老师,也不怎么说他闲话。 躺在床上养老的李刚都有些许得意,认为是自己多年的努力,使太子这颗铁树开花了。 这一天,李承乾刚想去芙蓉园派粥,就收到了罗云生的信,送信的萧潇岳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此事你来做,还是某来做?” 李承乾得意道:“你做? 那些流民认识你是谁? 去一旁等着。” 天尚未放亮,难民已经自发的集结,帮着工人抱柴火,运送物资,一起准备迎接展现的一天。 李承乾站在高台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哎,那不是恩公的兄长吗?” “憨货,恩公的兄长,那也是恩公。” “恩公莫非有话要说?” 原来这段日子,李承乾虽然赈灾,但是在灾民面前,却一直没有暴露身份。 罗云生本意是保证太子的安全,结果却成了太子不睦名利的佐证。 “诸位乡亲,咱们芙蓉园施粥,终有停止的那一刻,最晚开春,便要你们去自谋生路了。” 李承乾大声喊道。 “啊!” “等到开春,就不管饭了?” “这不好好的么? 为什么要开春就停止施粥了。” 很多流民惊慌失措道。 因为他们没有产业,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一旦没有了施粥,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活命。 倒也有明事理的流民道:“诸位静一静,恩公也是人,谁家有那么多的家财,一直养着我们。 这初步算下来,都有五六千人了。” “是啊,恩公大德,愿意养我们到开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李承乾摆摆手道:“诸位,我那义弟,也就是诸位口中的泾阳县男,知晓很多人下了山,便一无所有,不想让大家流离失所,所以开辟了一门生意,依然是在芙蓉园里做事,需要三千人,每月月钱一贯,每天管三顿饭,有荤有素,有汤有粥,有意向的的可以跟萧掌柜咨询。” 李承乾话音落下,便在流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 一个月一贯钱?” “还管两顿饭?” “干一个月,一家子都能买得起羽绒服了。” “娘,我们有救了。” “夫人,恩公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今日在恩公的长生牌位前,要多磕几个头。” 流民隐匿户口,本身土地极其少,或者没有土地,想要生存,就要靠乞讨,或者给别人做工,而且因为没有户籍,经常要受人欺负,甚至没有工钱。 听李承乾说完,很多人觉得一贯钱是天文数字,如果不是恩公开口,他们绝对会以为遇到了骗子。 大家听说只管饭到开春,本来心里都很绝望。 结果忽然听说有工可以做,这群流民瞬间兴奋起来。 他们可以不相信朝廷,不相信世家,却不会不相信他们恩公,毕竟恩公他们兄弟已经无偿养了他们那么就,如何会坑害他们。 尤其是报酬真的很丰厚啊。 而且恩公绝对跟之前遇到的那些东家不一样,连施粥都是稠粥的东家,如何会在月钱上动手脚。 于是等到开始施粥,流民领完粥,都蹲在棚子里,一边儿喝着粥,一边儿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恩公今日所言之事。 “老王,那个萧掌柜怎么看着那么眼生。 会不会他骗了恩公,将我们掳走,送去草原当奴隶。” 一个妇人对着一个消息的灵通的王姓邻居担忧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这萧掌柜还眼生,这萧掌柜是恩公的好兄弟之一,负责长安乃是江南的雪巾生意,你知道什么叫做雪巾么?” “俺怎么不知道。 长安妇人们用的骑马布么不是。 俺做梦都想有。” “人家那么大的买卖,卖你个妇人作甚? 一会儿跟我去报名,咱们这群苦哈哈的好日子要来了。” 众人听说萧潇岳是恩公的兄弟,心中疑云尽散,纷纷道:“恩公的兄弟,肯定也是善人,一会儿就去报名。” “同去!同去!” “急什么!先吃饱饭!咱们都是贱民,人家贵人雇佣我们,肯定也是干力气活,吃不饱,一会儿如何表现。” 老王笑着说道:“足足三千个名额,大半的人有机会,但是吃不饱,没力气肯定得刷下来。” 《盛唐》正文 第139章 皇宫的支援 第139章 皇宫的支援 芙蓉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京城的贵人,这边儿堪堪行动,罗云生就见到了一个他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人,皇帝身边儿的贴身大监张铎。 只见张铎一脸猥琐的笑意,朝着罗云生拱手行礼,“泾阳县男,老奴有礼了。” “你这狗奴,不在宫里侍奉圣人,跑到外面来寻我作甚?” 罗云生站在朱雀大街,打量着往来的货车,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老阉货。 “听闻县男这边儿马上开业了,圣人不放心,派老奴来瞅瞅,看看能不能帮衬一二。” “你一个阉奴,除了侍奉人,还会做生意不成?” 罗云生对于李世民拿走半数的股份,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是涉及民生的矿产,皇帝插一手很正常,但是派一个宦官来干涉经营,他可就不乐意了。 见罗云生误会,张铎赶忙解释道:“哎呦,天啊的误会啊,小的可不是来干涉县男做生意的,而是煤炭一出世,势必会影响不少世家的生意,陛下担心有些人枉顾国法,置百姓利益于不顾,刺杀县男,所以派老奴来保护一二。” “不过听说县男已经成立了折冲都尉府,还请了王玄策做果毅都尉,怕是用不了多久,老奴就会回去侍奉圣人了。” 提起圣人二字,张铎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说实话,如果条件允许,他才不愿意跑到宫外天寒地冻的跟罗云生在一起。 要知道自己是阉人,最忌寒冷。 罗云生心里不住的吐槽,心想自己的伯父是左武卫大将军,跟自己的手下败将李君献合力管理长安城的金吾卫,这长安城中的武侯和不良关键时刻,谁不帮衬自己一把,用你一个宦官干屁? 李世民就是担心我办不好差,所以派个跟屁虫来监视老子。 不过这张铎倒也识趣,一路上话也不多,仿佛就是随从一样跟在罗云生身后,眼神四处飘忽,很是警惕,搞得田猛非常紧张,一度担心自己失业,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做掉张铎。 “某的卫士武力超绝,张公公若是无事,还是早点回去侍奉陛下吧。” 罗云生再次开口道。 “好嘞,今日与县男拜见了不少商旅,知道公子显然在平素里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这煤炭生意一旦开始,势必火遍长安,老奴这就去寻圣人赴命了。” 张铎说着,又讨好说道:“敢叫县男知道,咱们少府也有不少渠道,县男若是感兴趣,咱可以让他们少赚点,帮衬下县男。” “原来这茬在这里。” 罗云生不愿与宦官群体为敌,也知道这群侍奉皇帝的人,也需要吃饭,很多也有家有业,当下笑着说道:“若是想要与罗氏合作,就走正常流程,参与投标,某绝对一视同仁。” 顿了顿,他又大有深意道:“陛下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尔等若是想要寺衙的脸面好看一些,这种事情莫要瞒着陛下。” 一旦涉及矿产,绝对不是小生意,这种事情瞒不住。 “谢县男指点。” 张铎顿时感觉心尖一颤,他知道罗云生这种人精,绝对不会让自己平白吃了好处。 这种事情一旦跟李世民报备,手下的儿孙们,流到口袋里也就只剩下汤汤水水了。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罗云生愿意给他们这些宦官一个机会。 既然是圣人派来的,张铎自然不会对煤炭生意一无所知,他知道这东西是大利润,且是一尊金饭碗。 “莫要觉得某苛刻。” 罗云生摇头笑道:“这没良心煤是长安的救命煤,若是人人都想拿着它挣大钱,这长安的百姓该如何过活? 不过这积沙成塔,这煤炭生意,够你那些儿孙养老用了。” “我唯一的要求,日后在我这里出了多少蜂窝煤,都不许坑害百姓的银钱,不然让我知道了,不用陛下惩罚,某这边儿也不是好说话的。” “县男放心。” 张铎行礼道:“耽误了县男的生意,我先宰了那些崽子,然后自己去圣人那里请罪。” 说着他又回报道:“这是长安附近少府的矿山,不少世家都在打他主意,我挑选了几座有煤石的,县男可以市价购得。” 这些矿山,少府其实可以自己开采。 但是张铎自认为,这种买卖自己未必争得过罗云生,而且这没良心煤的生产技艺,只有罗云生掌握,少府没有必要自寻没趣。 “那就谢过张公公的成人之美了。” 罗云生淡笑道:“没想到张公公也是个好人啊。” “县男言重了,不过都是为圣人效力罢了。” 张铎也笑了。 初步达成合作,两人又在长安转了转,张铎又道:“皇后嘱咐老奴,考虑到公子生意越做越大,嘱托老奴给公子挑了百十个奴仆。 都是些手脚干净,干活麻利的人。” 奴仆,唐朝是有奴籍的,什么昆仑奴,新罗婢,数不胜数。 罗云生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掀然大波,难怪后世无数人拼了命也要进衙门,实在是衙门的薪资看起来不高,但是福利太好了。 皇后娘娘一张嘴,就是一百个奴婢。 而且大多数都是少府的技术工种,这日子真的是美滋滋。 “可会耽误少府的正事?” “大唐连年对外征战,抓来的官籍奴婢数不胜数,不仅仅是您这里,其他的大人家里也送了很多。 大人不必担忧。” 张铎冻得不行,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笑道:“不过有一点县男权且放心,这些奴婢都是能干活的人,咱家儿孙们调教好的。” “罢了,罢了。 不能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美意。” 某大唐的子民丝毫没有给这些人脱籍的想法,反而笑着说道:“以后大唐在对外征战,有奴婢可以跟某提前说,某花钱买一些也是可以的,总是让大唐子民挖矿山,某这心里过意不去。” “对于县男的要求,老奴定然会全力满足的。” 张铎谦卑一笑,然后吩咐贴身的儿子去喊人。 不一会儿,各色穿着大唐劣质羽绒服的,连个帽子都没有的西域汉子们出现在罗云生眼前。 看见张铎,连忙行礼。 《盛唐》正文 第140章 奴仆 第140章 奴仆 “都给爷爷听好了,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义儿干殿下,你们的新主人,泾阳县男,还不过来磕头。” 张铎冷着脸道。 一群人立刻老老实实的朝着罗云生行礼,眼神中带着畏惧,也有几分好奇。 他们都是少府的工匠,不知道为何素来以律法严明著称的大唐,为何会这般轻易将奴仆送给一个私人。 而此时此刻,罗云生则有些飘了。 真的身为一个后世人,看见一群各色人种给自己行礼,心中那份自豪感,真的是难以言喻。 “奴拜见主人。” “以后在某手底下办事,莫要叫主人了,叫县男。” 罗云生觉得让人家喊自己主人,终究是有些不习惯。 “遵命县男。” 这群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罗云生。 “起身吧。” 罗云生却不管他们心里想什么,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里面的昆仑奴,其中一个昆仑奴还抱着一个大号的琵琶。 张铎笑着说道:“怎么样,县男还满意吧。” 罗云生点头道:“长辈之赐,有何不满,还请公公回宫之后,替在下给娘娘带句话,就说云生忙完眼前的事务,定然第一时间拜见娘娘,谢过洪恩。” 张铎点点头,心里感念罗云生懂事儿,也就告辞了。 他还要回少府安排子孙们跟罗记合作的事情。 罗云生对异族人脸盲,指着一个抱着琵琶的昆仑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昆仑奴抱着琵琶再次行礼,“回县男,小人姓罗,叫罗黑黑。” “你呢?” 罗云生又指向了不远处一个倭奴,那倭寇也行礼道:“回县男,小奴叫小野妹子。” “嗯,我看别人都空着手,为何你们两个人一个人手拿着乐器,一个人手里拿着佛珠,莫非你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小人擅长音律,也擅长记忆,有过目不忘之能。” 罗黑黑连忙道。 “小人来自东瀛,擅长佛法,能化解人心中的戾气,在少府经常给同伴讲故事,纾解心身的疲惫。” 小野妹子解释道。 “妈的,大唐兼容并包,这些奴仆之中能人异士就那么多了。” 罗云生点点头道:“你们之前都在少府呆过,就负责生产没良心煤炉子吧。” “喏。” 两个色目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因为平素里,他们两个在奴仆里并不是受重视,尤其是罗黑黑,经常被大家伙嘲笑要送去宫里当阉人,谁想到今日竟然走了狗屎运。 罗云生看着沾沾自喜的二人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开心,在我的团队里,负责人要服务下属的,如果让我知道,你们的手下过得不好,我会第一时间将你们送回少府的。” “喏!” 两个奴仆不敢大意,纷纷低头效忠。 受了惊的泾阳县男,经过一段时间的笑话,终于摆清楚自己的身份。 自己是个唐人,有异族奴仆太正常了。 而且少府也真的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了,这些日子自己跟魏征呆在一起,除了扯淡,便是谋划自己的事情。 其中谋划一是物流,其二谋划便是生产。 这优秀的工匠基本上都是为朝廷服务的,若是没有皇后这一次出手,不知道多少人用不到蜂窝煤炉子。 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搞出很多领先时代的东西,但是却不可能一夜之间制造出一批手艺精湛的匠人。 罗云生不是没有想过,去世家那里买奴仆,或者自己培养。 但是自己培养需要时间和资源,这些东西是自己目前恰恰没有的。 而世家反对自己还来不及,如何会配合自己。 他们难道会看着自己家的奴仆帮自己打造炉子,然后看自己家的木炭卖不出去么? 罗云生越发的佩服长孙皇后,连李世民都只想着从自己这里捞好处,唯独她老人家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弱点,雪中送炭。 罗云生揣着对皇宫的感激,化作满腔的工作热情。 他对罗黑黑和小野妹子说道:“本县男从内府购置了打量的铁矿,你们按照本县男的图纸,打造炉子,同时要从本县男的工人里挑选出可造之材,让他们加入你们,明白吗?” “喏!” 罗黑黑和小野妹子异口同声道。 罗云生命人搬来一架炉子,对着炉子拍了拍,“质量不能差,还有这种铁皮管子,不能漏烟,本县男会从每百根抽出一根来给你们自己使用,但凡质量有问题,漏烟,死的便是你们自己。 你们可明白?” “县男且放心。” 小野妹子眼睛放光,一脸新奇的看着眼前的炉子。 心中暗想,若是我国也有这东西该多好。 可惜我现在是奴仆,不然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将这种精巧的技艺带回国,造福本国百姓。 罗云生拍拍手继续说道:“具体的工作流程,本县男暂时没有时间去给你们设计,你们按照少府来,要保质保量。” “明白,县男。” 罗黑黑连连点头,其实他刚才只看了两眼,便将刚才那炉子的每一个构造记在心里,保证不会出任何错误。 就在众人琢磨着跟着这么个新主人,以后不至于挨饿的时候,谁知道罗云生又道:“你们虽然依附于我,做我的奴仆,但是在我眼里,你们与普通人无疑,从此之后,你们每个人都有月银。 每制作一架炉子,都有一份提成,每个教会的徒弟打造的炉子,提成也有你们一份,至于能挣多少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当然,今日虽是你们第一天上岗,该有的月钱一文都不会少。” “县男,我们都是奴仆,要钱做什么? 莫非县男不管我们饭吃吗?” 罗黑黑不解道。 罗云生意外的看了一眼罗黑黑,旋即才想起来,他们昆仑奴素来都是无欲无求,给口吃就行的。 倒是那个小野妹子听说有月钱兴奋的不行。 当下笑着说道:“你们只管安心做事,本县男保证你们过上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记住了,在本县男这里,你们不仅仅是奴仆,还是一个人。 身而为人,可不仅仅为了吃饭而活着。” “喏。” 大多数奴仆不明白主人是什么意思。 《盛唐》正文 第141章 大唐的黑科技 第141章 大唐的黑科技 萧潇岳那边儿进度非常快,很快便选拔出三千流民,负责拿着模具制造没良心煤。 罗云生对着三千流民也不是很担心,反正有萧潇岳在,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太子对于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颇为满意,拉着罗云生喝酒,而罗云生更属意生产进度,便直接拒绝了。 为了保证没良心煤和炉子的生产进度,罗家庄的工匠已经在芙蓉园入住了一段时间了。 为此,萧潇岳专门在芙蓉园开辟了一处实验生产区域,尽量保证没良心煤的流水化作业。 萧潇岳笑着说道:“我根据羽绒服生产工艺,对蜂窝煤的生产制造工艺进行分解,在竖向上划分为五个施工层,这是粉碎、筛煤、配料、搅拌、成型,每一处的工人只负责一个施工层,每个施工层旁边儿都划分了运输区域,有专门的运输工负责将材料运输到下一个施工层” 不看不要紧,一看果真吓了一跳。 这萧潇岳还真有干厂长的潜质。 只见偌大的试验区域,密密麻麻的工人互相协作,丝毫不乱。 中间运输区域的工人推着特质的小车飞速的奔驰,将原料运送到下一道工序去。 真的是条件不允许,不然这家伙肯定能搞出传送带来。 “师父。” 从人群中忽然蹿出几个小金刚,朝着罗云生躬身行礼。 “你们四个?” 罗云生觉得他们缺个梅根。 “嘿嘿,师傅安康。” 四人嬉皮笑脸道。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训练不用做了吗?” 罗云生有些气恼道。 “狄仁杰说,这蜂窝煤易燃,若是烧红了,可以用投石车当做雷石射入敌军城中,威力甚大,让我们试试能不能生产出天女散花型和炮子型,我们跟工匠借,他们不借我们,我们只能试试自己做。” 程处默说道。 “妈的,会不会把狄仁杰的科技树给点歪了,这孩子不研究律法,怎么开始跟着自己研究高科技了? 蜂窝煤也能做武器吗?” 罗云生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的功夫,就见有昆仑奴架着铁炉子走了过来,罗云生有些震惊道:“这是你们做的?” “对。” 罗黑黑恭敬道:“还请县男看看,与您设计的炉子有没有区别?” 罗云生震惊的研究了半天,竟然一模一样,从样式到大小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时候,罗云生终于知道,这罗黑黑恐怕真的是个难得的人才。 “你估算下,仅凭你们这一百多人,一天能打造多少架炉子。” “这东西工艺并不是特别复杂,比宫中的用具都简单很多,也不需要什么纹路,若是纯靠手打,一天也生产不了多少,但若是采用少府秘法,则可以高效批量生产。” 罗云生一个文科生,哪里懂得什么秘法,当下一脸好奇的看向罗黑黑,“给某说说你们的秘法。” 只听罗黑黑说道:“我们可以先挖一个坑,坑内要保持干燥,要像是房舍一样,用石灰、细沙和三合土铸造一个内膜,内膜干燥以后,用牛油和黄蜡涂抹,不过这模型的顶端要有棚子,防止雨雪。 还有这油层涂抹好,要用墁刀荡平整,如果不需要花纹,再用舂碎和筛选过的极细的泥粉和炭末,调成糊状,逐层涂铺在油蜡上约有几寸厚。 等到外模的里外都自然干透坚固后,便在上面用慢火烤炙,使里面的油蜡溶化而从模型的开口处流干净。 这时,炉子便成型了。 用这种方法一日可以生产五百架炉子。” 罗云生恍然大悟,这不是大学实践课里学的零件铸造的内容吗? 自己当初好像还跟着老师制造过各种奇葩的零件呢。 这玩意不是现代科技? 老祖宗就会了? “好,做的不错。 要人要钱,去找司事领便是。” 罗云生知晓,皇后娘娘不仅仅是雪中送炭,这是天大的恩德了,“若是民间匠人,除了一锤子一锤子捶打,如何会这种技艺呢? 要知道自己家的匠人这些日子,也堪堪打造了八百多架炉子。”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罗氏的销售员们便已经浩浩荡荡的在芙蓉园集合了。 一架架牛车、马车、手推车停在芙蓉园门口,好多路过的百姓都在张望,不知道这里面在搞什么? 罗云生一声令下,试验区域生产出来的蜂窝煤,以及刚刚打造出来的炉子,便运上马车。 没良心煤都是模具生产出来的,规格和大小都是一样的,一亮马车可以装几百个甚至上千个没良心煤。 此外,因为前期的没良心煤炉子有限,实验生产区域,还生产了数量巨大的鹅卵大小的煤球,可以直接在炭盆里燃烧使用。 虽然取暖效果不如没良心煤,但也比木炭要强许多。 “长安百姓再也不用受冻了。” 李承乾激动道。 “是啊,长安那些官老爷做不到的事情,被我们解决了。 如何,太子殿下可感觉有一丝成就感?” 罗云生笑着说道。 “岂止一丝成就感,本公现在特别想看见他们看见没良心煤风靡长安时,他们无地自容的模样。 父皇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被我们解决了。” 李承乾激动道:“云生,你说我们会不会名垂青史。” “且,名垂青史值几个钱?” 罗云生鄙视道,“老子花五千钱,许敬宗愿意把笔给老子写。 老子要的是数不尽的金银,还有无数百姓的感激。 这比朝中的大人们千秋功业不强么?” 李承乾敬佩道:“云生兄,虽然在朝中尚未贡献,但是今日之后,长安百姓无人不知罗记,无人不知罗云生你了。” 萧潇岳没心思参与这二人的吹牛打屁,反而看着兴师动众的销售员,颇为不舍道:“要不设置取货点,让百姓自己上门购买? 这么多人,月钱也是个不小的支出。” “没有必要。 我们罗记有我们罗记的行事风格,我们不是世家,我们是为百姓服务的。 诸位,今日是你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罗云生对着销售员们喊道。 “喏!” 罗家庄的销售员们纷纷激动的喊道。 “记住,虽然我们的没良心煤几乎无毒,但是一定要给百姓说好,这万物燃烧不完整,都会产生毒烟,就跟做饭烧湿柴冒烟呛人一样,所以无论白昼和黑夜,点蜂窝煤都要留一道门缝,家庭宽裕些的,可以将我们的没良心煤炉子推销给他们,告诉他们插入铁管,导出窗外,就一定不会中毒。 此外,告诉他们,这没良心煤炉子,既可以取暖,还可以烧水做饭,是难得的宝物。” 《盛唐》正文 第142章 开卖 第142章 开卖 罗云生对销售员说道:“每个主管,带领自己的团队负责一个坊,其中平康坊由三家金牌团队负责,总共110个团队,负责108坊市。 每个团队的成员,除了自己业绩提成外,还可以吃团队的业绩提成,本县男鼓励团队作战,记住有些坊市的贵人,一个人你是吃不下的,要学会精诚合作。 还有每月根据考成重新调配坊市,平康坊这块肥肉,本县男只让最强的团队去吃。 记住,你们是我大唐最优秀的销售团队,最优秀的精英!” “喏!” 众多销售员纷纷应声道。 “记住,你们不仅仅是销售员,你们还是长安百姓的好朋友,你们不是去给推销没良心煤的,你们是给他们送温暖的,你们是在帮他们。 帮他们带来温暖,他们没钱也不要怕,可以让他们帮我们卖没良心煤,每推荐一个稳定客户,可以给他提成,没有朋友不可怕,可以让他们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卖没良心煤,要学会发展下线。 天下铜钱很多,不可能被你一个人全都挣去。 一个销售员的力量是有限的,千千万万个销售员力量是无限的。 若是长安有万分之一的百姓帮你卖没良心煤,你一天就可以拿到上千钱的提成。” “家中只有老人的,要知道帮人家生火,帮人家收拾房间,家中只有妇人的,没人家允许,莫要轻易登门,要记得找里长。” 要知道定期去检查,看看买了没良心煤的家人,家中是否有恙,有些人家刚使用我们的没良心煤,容易忘记关门窗,我们不仅仅要挣钱,还要保证长安百姓的安全。” “天寒,每个团队要记得给坊里的武侯和不良送些没良心煤,遇到可疑的人,要给武侯汇报。” “记住,我们不是纯粹为了挣钱,我们是为了和长安百姓交朋友。” “出发吧。” 这一次与羽绒服推销不同,所以罗云生嘱咐了很多。 ~~ 送走了销售员,罗云生继续视察芙蓉园。 在得到了罗云生的允诺之后,芙蓉园里再次开辟了许多区域。 一座座高炉拔地而起,利用失蜡法大肆的生产着没良心煤炉子。 另有两千多人,按照萧潇岳的安排生产没良心煤。 那场面,比罗云生在长安见过的任何一个朝廷的徭役场面都宏大。 罗云生亲眼所见,那些新来的仆人,光着膀子,在挖坑,心里就很满足。 这个时候的人心是纯粹的。 他们有口饭吃,有身衣服穿,就肯为你死心塌地。 饱受这个世间欺凌的人,哪怕得到一丁点的好,便会誓死相随。 罗云生却不肯去做那无情的资本家。 或许天生生在红旗下的影响吧,哪怕是做了大唐的贵族,依然时刻保持着那一份善良,他不知道这份善良,会不会被后人骂圣母婊。 但他愿意在挣钱的情况下,给工人最好的待遇。 听下面的司事说县男到了,罗黑黑连忙跑了过来,恭敬的将罗云生领入生产产地。 这群少府出身的奴仆工作效率非常高,罗云生打眼望去,已经有了上百个深坑,要知道寒天冻地,底下都是冻土,他能看见有些人的手已经有了冻疮。 罗黑黑尚未开口,罗云生一鞭子抽到了司事身上,“某如何教导你的,为何他们连手套都没有?” 司事委屈道:“长安天寒,买不到手套,小的已经联络了老家那边儿,让老家加急生产手套了。” 罗云生恼火道:“某不管什么,长安天寒,某知道他们是为某做事,现在,立刻,我要在一个时辰内,看到三千副手套,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罗黑黑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管事为了自己挨打,顿时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罗云生却拍了拍罗黑黑的肩膀道:“怎么没见小野妹子。” 罗黑黑道:“小野妹子去动员流民了,他说以目前的人员来看,整个芙蓉园的生产能力尚未得到全面开发,他愿意替县男说服更多人加入我们这项伟大的事业。” “娘的,真的是人才啊,都知道自己发展队伍了。 这样的人才,要培养啊!” 罗云生内心无限感慨道。 “好了,你这边儿的生产进度,我自己看看就行了,你去忙吧。” “喏。” 罗黑黑不怎么爱说话,直接转身去干活了。 罗云生对田猛招招手道:“拿一百钱给管事,什么话都不要说,他心里自然会明白。” “是。” 田猛转身而去。 长安还是很穷啊,罗云生跟魏征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通过魏征之口,得知如今的所谓大唐的繁盛,连隋朝三分之一都没有。 他真的不是刻薄,而是实在受不了某些前朝的老人,睁着眼说瞎话,动不动跟圣人说什么盛世。 是不是盛世,心里没点逼数么? 人口连人家一半都没有,还好意思说盛世呢? “云生,你是不是对这些人太好了?” 萧潇岳一脸不解的对罗云生问道。 “好么?” “还不好,人家卖东西,都是一旦售出,概不负责,而你呢? 又是讲解,又是帮着干活的。 还有哪些工人,给分润那么多银钱,你不心疼吗?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明明给口饭吃,就够了的事情。” “额。” 罗云生尴尬的笑着说道:“若是我说,我是为了赈济灾民,维护长安百姓,你信吗?” 萧潇岳撇撇嘴道:“信,但不全信。 你我是一种人,可以心中有正义,但是不能妨碍老子挣钱,没钱老子不干事的。” “额,”被人误解了啊,“我的好兄弟,这是两道门槛啊,两道其他人无法追随我们脚步的门槛啊。” 这种话说出来很羞耻啊。 “让客户感受到我们的服务,让客户知道我们的好,所以哪怕将来出来同类,我们的客户也是那么容易被人拉走。” “让我们的销售员挣到足够的钱财,这让他们自然会比世家的仆人干起活来更加卖力,这样世家的货物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萧潇岳连连反应道。 “不错。” 罗云生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天生的商人。 《盛唐》正文 第143章 生意无比火爆 第143章 生意无比火爆 长安的雪绵延起来没有尽头,在皇宫里宿卫,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折磨。 秦琼总是推脱说身体不好,所以“门神”这个职务,大多数时候由李君羡、程咬金、尉迟恭担任。 李世民总是做噩梦,不是今日下地狱,就是去战场杀敌,跟那修罗魔王斗一斗,经常睡不好觉,所以程咬金这种老兄弟伙,从未在值房里偷过懒,而是很认真的在大门口守上一晚,那些与程咬金一起当值的驸马都尉扪心自问,他们对老丈人都没那么好。 熬过了苦寒的一宿,程咬金略感腰背有些酸痛,毕竟不在年轻,不过他也清楚,自己这点苦,比起边塞的弟兄们不知道强多少,毕竟自己折腾一晚,回去之后,还有个暖和的窝。 那些边塞的弟兄们,能河口热乎汤,就算是不错了。 程咬金正要转身去甘露殿给李世民问安下值,却感觉肩膀有一张宽厚的手拍了拍,能这般让自己防备的,不用说也只有李世民了。 李世民看着眼前几乎将宫城完全覆盖的厚实白雪,就像是一层棉被,再看看眼前的老将,尽忠职守的守卫者自己,一身疲惫,心生感慨,“知节,你辛苦了。” 单独与李世民相处的时候,程咬金显得很是憨厚,看不出丝毫的狡黠,就像是山村里没长大的少年一般,“给圣人效力,哪里来的辛苦,臣甘之如饴。” 李世民瞥了程咬金一样,“甘之如你阿耶,大老粗学那文绉绉的作什么? 来,随朕去共用朝食。” 君主落座,二人吃的是粗茶淡饭,现在民生维艰,李世民日子过得也不富裕。 不过二人也都无所谓,当年在战场上,比这难吃的也照样往肚子里塞―― 而在外面的罗云生已经组织起生产来,一支支年轻的销售团队奔赴战场,不过事情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一次根本不用他们登门,就有百姓围了过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罗记在长安已经成了头号牌面。 那些世家或许不认,但是在百姓眼里,罗记就是质量的代名词。 有正在出门倒夜香的百姓一样就看见了推着车的销售员,将夜香放到门口,急冲冲的赶到门口,“请问这就是那种无毒的没良心煤吗?” “这位郎君,您说的没错,这正是我们罗记新研制出来的没良心煤。” 销售员点头道。 “那,那别愣着了,把你这一车都卖给我吧。” 那坊户说着就要推车往自家门口走去。 “这位郎君莫急,这蜂窝煤虽然无毒,但是也有诸多妙处与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是不弃,在下登门讲解一番,我们罗记做的是善事,可不是为了挣钱。 怎么能将东西卖给您,就不管不问呢。” 另外一户也刚刚打开门,见邻居竟然拉住了罗记的马车,当下不愿意道:“罗记的好东西,凭什么你要全拉走,见者有份不知道吗?” “对,对,对,这大冷天的,谁家不需要炭,凭什么要你自己全都拿去?” 闻讯赶来的邻居纷纷不满道。 那年轻的销售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是久经考验的人物,见到这种场面丝毫不乱,笑眯眯的说道:“诸位亲朋,莫急莫急,诸位都需要用炭,不如将里长请来,由里长召集其他坊众,咱们寻个宽敞地方,开个会,由我们讲解这没良心煤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大家了解情况之后,在里长这里报数统计,由我们登门送货,这样既节省了时间,又可以让大家放心使用,岂不美哉?” “你们罗记弯弯绕真多!找里长肯定要找,先给我来两块点着,家里婆姨冻的哆嗦呢。” 不远处一个大汉喊道。 “行,我做主,大家每人拿一块先回去点燃试试,一块就能燃上一段时间,屋子也能暖和不少。” “娘嘞,罗记就是仁义。” 那大汉从车上拿了一块没良心煤,笑着说道:“东西不白拿,你们不是准备开会么? 我让婆姨准备些酒菜,你们销售员在我们坊肯定不少,今日饭菜我们坊请了。” “对,罗记平时也没少给咱们这些穷人帮忙,可不敢让东边儿那些狗大户小瞧了,回家都去准备些饭菜,请罗记的伙计们吃一顿。” 另外一位坊里的长者喊道。 “听您的。” 不少坊众一边儿拿炭,一边儿回去招呼婆姨准备饭菜。 “大家别急,排队来,排队来,排队效率高,人人有份。” 销售员站在车旁,大声喊道。 “给俺家来一块。” “俺家也要一块。” “能给俺爹带一块吗? 分家了,他腿脚不好。” 这些坊众拿着煤炭,其他销售员问询之后,也推车赶来,看着自己这同事,竟然不要钱,就把煤炭发了出去,便赶紧将事情禀告了上级。 销售主事问询之后,将事情了解一番,立刻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主意,整个团队都开始全力配合。 不一会儿,里长就将坊众集合在一起,销售员开始现场指导没良心煤怎么使用,具体的注意事项,大家听得仔细。 接着就开始下订单,每家每户跑到里长哪里将需求写下,还张罗着销售员去家里吃饭。 销售员忙着业务,那肯答应,都忙从销售主主事哪里领了货单,开始挨家挨户配送。 销售主事心里琢磨着,此番过后,怕是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销售员每日东奔西跑,只要大家清楚了蜂窝煤怎么使用之后,在每个坊派几个伙计,每隔半月,来里长这里问询一下订单数据就可以,也不知道主家怎么想的,就是要求每隔坊市必须有固定的团队维护,这不是浪费人力吗? 不过此时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今天所带出来的煤炭转眼间就被销售一空,而销售员也变得格外忙碌,挨家挨户的去教授使用技巧和注意事项。 逻辑的员工都是非常尽责的,生怕有一起意外事件发生。 “合作的事情,我们这里谈不了,你可以去芙蓉园找萧公子,萧公子负责接洽这方面的业务。” 销售主管擦着额头的汉,对闻讯赶过来的商旅解释道。 “好好好,敢问我们可以买几块拿去试用一下吗? 我们对于这魏相亲自试用的没良心煤可是闻名已久了。” 那些商人一听有门,纷纷高兴问道。 “可以啊,不过我这里没有存量了,这些东西都是优先供应本坊的,你们想要的话,得去芙蓉园买。” 正在长安城里巡视下面团队干活的罗云生看到每个销售团队如狼似虎的将产品推销出去,心里很高兴,但是也有些遗憾,因为现在的他,很少有机会,亲临一线操刀业务了。 “哎,人生寂寞如雪,富贵与我如浮云,这样的生活,真的太爽了啊!” 罗云生做回马车,很是慵懒的想着。 而此时,在房玄龄府上,房玄龄正准备参与朝会,房遗爱买了煤炭,正指挥着仆人往里面搬,那销售员也挥汗如雨的帮衬着。 见房玄龄出门,房遗爱高声道:“阿耶,阿耶,罗记的没良心煤上市了,快来看看,听他们的伙计说,这东西比木炭要暖和好几倍呢!” “没见识!” 房玄龄一脸回味起了上一次在值房与魏征、长孙无忌围着火炉饮酒的日子,可惜当时没有作诗,确实有些可惜了。 “阿耶,你怎么一点不惊讶,这世上竟然有比木炭还要好的取暖宝贝。 而且还那么便宜,孩儿我只花了一点钱,就买了这整整一车呢。 这个价钱别说咱家买得起,全长安的百姓也买得起啊!” 问询赶来的房遗直也激动道:“长安百姓之困解矣,父亲此乃泾阳县男仁义之举,父亲在朝会上当请圣人予以褒奖。” “我看看,我看看。” 房玄龄上前,摸了摸没良心煤,感觉此次没良心煤,比之前的更加美观、更加的结实。 等到销售员亲自将没良心煤放进火炉点燃,便退到一边儿,将注意事项一一嘱咐给管家,还希望给个凭条,每天早中晚要来三次,检查没良心煤的使用情况,为期一旬,等到一旬过后改为一日来一次,对火炉进行维护和检查。 房玄龄将销售员和管家交谈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也感受到屋内正在逐渐变暖,神情也逐渐激动,“泾阳县男处事缜密得体,且真心为民,实在是值得老夫为他请赏。” “是吧,阿耶,我再去取钱买一些,我觉得泾阳县男初期卖那么便宜,一是想让长安的百姓接受这种新鲜事物,第二就是为了缓解百姓之困,过些日子肯定又要出幺蛾子,什么宫廷版没良心煤,什么贵族版没良心煤,咱可不上他家的当。” “混账,这新炭上市,肯定紧俏的很,你一次性买多了,那些百姓怎么办? 这炭很耐烧,够咱家用上三五天的了。 先紧着百姓用,咱家不急。” 房玄龄很激动,骂了房遗爱两句,就坐着马车出府去上朝。 《盛唐》正文 第144章 阻碍 第144章 阻碍 房玄龄进入甘露殿时,李世民正与程咬金吃粥。 程咬金见房相来了,便端着碗退到一边儿,文人的糟心事儿,他一般不愿意掺合。 “房相,可是有什么要事发生?” 李世民知晓房玄龄素来知礼,不会凭白在朝会前,闯入甘露殿。 “圣人,泾阳县男的没良心煤终于上市了,跟臣之前在政事堂见过的煤一模一样,此乃利国利民之物,是我大唐之幸,天下百姓之福啊!” 房玄龄说着给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命房遗直和家里的下人将炉子和没良心煤搬入大殿,房玄龄亲自示范,当着李世民点燃了炭火。 没良心煤都是特制的,特点就是易燃,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已经燃起了火苗。 “这就是没良心煤么?” 李世民伸手试了试,很是吃惊,这么一小块煤,散发出来的热量,竟然快感觉整整一盆木炭了。 关键是还挺好看,整整齐齐的放在炉膛里,连煤石上的孔洞,都有一种对称美。 “试验刚做完,就已经在长安推广了? 是只卖给官宦之家,还是全长安售卖?” 李世民喜欢的不行,一边儿烤火,一边儿对房玄龄问了起来。 “回禀陛下,臣已经派家仆打听过了,泾阳县男为了长安百姓人人都能用到这没良心煤,不仅仅在东西城全面开始售卖,还派出了大量的伙计,传授百姓如何使用这没良心煤,最为难得是,他们跟每家每户定下约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登门造访,检查使用情况,以免出现烟熏中毒的情况。” “陛下,泾阳县男这一次为天下百姓,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今岁我大唐雪灾严重,无非就是家中没有烤火之物,而木炭大多数为世家和权贵把控,百姓想要烤火,只能冒血进山砍柴,如今有了这煤炭,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酷寒之苦,也可以抽出精力,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房玄龄对着李世民说道。 “好,好,好,今日朝会之上,朕必重赏泾阳县男。” 李世民激动到。 君臣二人又议论了些国事,上朝时间已至,这才君臣作别,李世民发现不知道何时,程咬金已经消失不见,往日从来不肯留下一丝残羹的程咬金,竟然就喝了两三口,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今日李世民心情不错,愁眉舒展,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朝臣的情绪反而不佳。 “陛下,今日世面上出现了很多没良心煤? 这没良心煤刚刚魏相实验,虽说并未生命之忧,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慢性之毒,这般推行长安,恐怕大有遗害。” 礼部侍郎、尚书左丞韦挺站了出来,对着李世民拱手说道。 “嗯?” 李世民一听,就知道没没良心煤这种东西触犯了韦家的利益,但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现在魏征用了几天没良心煤说没有毒,但是将来呢? 谁知道魏征会不会慢性中毒而死呢? “这没良心煤的温度很高,完全可以用来取暖,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房屋本身就漏风,根本不用担心中那烟毒,而且泾阳县男派出大量的伙计,督查百姓使用情况,以免中毒,这样还不可以推行天下吗?” 这个节骨眼,李世民根本无心与世家争斗,他心里想的更多的是百姓的生存。 说着命张铎让宦官抬来几个蜂窝煤炉子,整个大殿没过多久,就变得暖烘烘的。 “诸君且看,有了这蜂窝煤,便是贫寒之家,只要那么三五块,整个房间便温暖如春,最关键是的是价格,他便宜,才几文钱,如此价廉物美之煤,比起那昂贵的木炭来说,对于百姓太重要了。” 房玄龄站在群臣之首,开口说道。 “此物现在已经在长安售卖了吗? 百姓是否可以购得?” 长孙无忌站在房玄龄一旁,好奇的打量着这蜂窝煤,感受着温度,心里又开心,又埋怨罗云生,我们长孙家投了那么多钱,怎么不优先供应点点。 “确实已经在长安售卖,东城西城皆有,只是今日想要推广此物,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房玄龄开口说道。 “自然不容易,此物若是上市,吾家中的木炭生意,不知道要受多大影响。 可为了天下百姓,些许财货,不赚又有何妨? 我们为人臣子,不就是为了帮陛下争个天下太平么。” 长孙无忌看着不远处韦挺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心里就很激动。 虽然官职和权利都碾压韦家,但是论财富,论家族影响力,长孙家拍马也比不过人家,心里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而相识长孙家这种新兴贵族,也只有紧紧追随陛下的脚步,才有可能维系家族的富贵,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长孙无忌是无条件支持李世民的。 “房相,你说的都是这没良心煤的好处,但是弊端呢? 挖掘山脉是否会毁坏我大唐龙脉? 是否派钦天监查勘过? 这没良心煤是否有慢性毒,是否找医官查验过? 为人臣者,替天下牧守百姓,岂能做那种饮鸩止渴之事?” 韦挺气势汹汹的说罢,又对李世民拱手道,“陛下,臣恳请,即刻查封芙蓉园,待验证清楚之后,再做决断,是否使用没良心煤。” 魏征怒道:“韦侍郎,你是不是患了眼疾? 老夫在你眼前站的好好的,你非说着没良心煤有毒? 无非就是担心你家的木炭卖不出罢了,何至于此。 些许财货,与天下百姓比起来,孰轻孰重? 难道天下芸芸众生与你家的金银比起来,就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魏相莫恼,下官此时觉得,你情绪如此暴躁激动,或许正是煤毒所致。 为了长安百姓安全考虑,当请陛下查封芙蓉园,再做调查。” 韦挺盯着魏征,不阴不阳道。 “混账!” “陛下,臣同意韦侍郎的话,此物需要重新调查,再做决定是否使用。” 崔家一名臣子起身说道。 “你们都说查封芙蓉园,可是民间已经无取暖之物,你们这是逼他们去死,你们就不怕激起民愤吗?” 魏征很着急,他没想到,自己以身试毒,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么个结果。 别看平素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找李世民麻烦,但是除却山东贵族之外,其他世家并不如何鸟他。 尤其是韦家,韦家与皇室多联姻,此事看起来是韦家的意见,其实很有可能,也牵连了一些皇室贵族的意见。 “引起民变也比毒死全长安的百姓要好!魏相整日与泾阳县男厮混在一起,莫非是收了他什么好处,不然因何在朝堂上这般卖力,为他开辟财路。” 又有一名臣子站起来反问道。 “陛下……”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一起上前,刚开口,却见李世民摆摆手。 “嗯,此事涉及全长安的百姓,慎重一下也好,不过朕先把话放出来,这没良心煤若是无毒,朕对泾阳县男可是要重重赏赐的。” 李世民考虑了一下,开口对朝臣说道。 “陛下,眼下长安百姓日子饥寒交迫,如何能给朝廷时间查验?” “好了,好了,此事争吵无益,把事情查清楚,对天下百姓也好,从今天开始,在刑部死刑犯牢房使用没良心煤,由太医院每日进行查验,在没良心煤使用过程中,是否存在慢性中毒的情况。” 说着李世民对李君羡说道:“此事,你亲自去办。” 李君羡有些犹豫道:“陛下,此事要不让韦侍郎去吧。” 李世民瞪了李君羡一眼,“去,一个孩子,你怕他作甚?” “是,陛下!” 李君羡一脸悲苦之色,然后就下了大殿。 此时此刻,在长安四处巡视生意的罗云生是相当惬意的,看着长安家家户户点燃了没良心煤,从烟筒里散处烟火气,罗云生甚至怀疑,未来有一天,长安会不会变得跟雾都伦敦一样。 不过这是社会进步必须要经历的不是么?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金吾卫。 “郎君!” 有人看到金吾卫直奔芙蓉园,有些慌了。 “搞什么?” 罗云生有些莫名其妙,这芙蓉园乃是皇帝御赐,金吾卫也敢来闹事? 不知道某跟翼国公的关系么? “都散开,从即刻起,一块煤石不得出入芙蓉园。” 李君羡站在芙蓉园正门口,对着那些正在磨嘴皮子,想要拿些货的商旅大手一挥,将他们驱逐出去。 “叫你们家县男过来!” “我操!李君羡,你又想打架不是?” 罗云生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走向芙蓉园。 “此乃圣人旨意,从现在起芙蓉园一块煤石,都不得出入。” 李君羡对着罗云生拱手道。 “放你娘的屁!圣人比谁都盼着没良心煤在长安推广,怎么会封掉? 况且你阿耶我合法经营,犯了那条唐律,你说封就封? 你说有圣旨,那圣旨在哪里?” 罗云生一听火冒三丈,心道,“李二自己就是大股东,他自己封自己的买卖,他是疯了么?” “一个小小的县男,圣人的口谕还不够打发你? 还想要圣旨? 来人,把芙蓉园大门封了!” 李君羡大手一挥,一群金吾卫就要动手。 “哎呦,李君羡你长本事了? 今日你封我芙蓉园,某就算是不动手,你问问这长安的百姓同不同意? 你给老子说清楚,是不是受了哪家的安排,来祸害咱大唐的百姓。” 罗云生噌的一声,将腰间的唐刀拔了出来,“瞎了你们的狗眼,一群金吾卫,吃的都是长安百姓的供养,今日却来封长安百姓的救命炭,你们有良心没有” 一群金吾卫自然是识得罗云生。 左武卫大将军的侄子,这可是翼国公重点关照的。 被罗云生一声呵斥,众人觉得也都不是滋味,他们都是普通兵士,不懂朝堂大人们的道理,但是这没良心煤确实是好东西,不然长安百姓不会一日之间,就如此的趋之若鹜。 “呦呵!泾阳县男好大的威风,一嗓子竟然能吓退某的金吾卫? 你想造反不成?” 李君羡与罗云生有怨,最主要是这厮竟然敢自称长安城第一美男,上一次还偷袭自己。 我李君羡堂堂大丈夫,岂能被一个娃子欺凌。 说着把腰间的战刀也抽了出来,“小子,你要是识相,就给我滚回芙蓉园,不然今日某就要替翼国公好生教训你这个不肖子。” “手下败将,也敢在某面前猖獗!李君羡,你要真是好汉,就跟你阿耶走过一场,你要是干的过某,某就让你封了芙蓉园又何妨?” 说着给了李君羡一个眼神,眼睛瞥向气势汹汹的长安百姓。 上前一步,小声道:“李君羡,你他娘的疯了!这么大张旗鼓来封芙蓉园,长安百姓翘首以盼等着煤石,你可知道,长安多少户快要冻死了。 你这是草菅人命!” 李君羡知道罗云生是讲道理的人,心里松懈了一些,小声道:“自古成大事,本身就是困难重重,你一个小子想要救长安,分量轻了些,得罪了。” “某一会儿会输得心服口服,百姓由某去安抚,你留下两个看门的便好,莫要真引起民愤。” 罗云生心里窝火,不用猜也知道是那群狗东西在搞鬼。 李君羡也是倒霉催的,在长安连个靠山都没有,动不动就得来抗雷。 二人皆拿起战刀起势准备交锋,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四匹战马马蹄奔驰,官道上落雪纷飞,四员小将顶盔掼甲,远远骂道:“李君羡,你什么东西,也配与某等恩师动手,纳命来!” “我!” 李君羡脸颊立刻青紫起来。 我李君羡什么时候在长安成了人人可以咒骂的存在了? “干他!” 四员小将正是程家二小,尉迟宝林,杜志静,四位师兄弟本来在芙蓉园帮忙,忽然听说有金吾卫来封门,一边儿派人回家里打探消息,一边儿不敢有丝毫犹豫,顶盔掼甲冲了出来。 “呦,这不是咱们今年比武的英杰么? 来,某李君羡今日不揍得你们这群小崽子满面红花,就不是长安第一美男子!” 说着李君羡就把兵器扔到一边儿。 揍几个娃娃,还不至于用兵刃。 关键是他真心不想跟罗云生动手,不然回头从秦琼到李靖,甚至到皇后娘娘,再甚至圣人都不会饶了自己。 “师傅,你先给徒儿掠阵!狗日的李君羡,肯定是收了奸人的金银,才敢来咱们芙蓉园闹事!今日徒儿们就替你教训这厮!” 尉迟宝林脑门子喷火,心想今日报答恩师的机会终于来了。 “狗东西,赶紧退回去!” 罗云生开口训斥道。 却见那四小废根本不听罗云生的话,见李君羡扔掉兵器,纷纷翻身下马,扔掉兵刃,师兄弟四人不知道磨练了多少次,立刻形成了合击之势。 “干他!” 尉迟宝林仿佛猛虎下山,程家二位弟兄掠阵左右而已,杜志静坐镇核心。 直接以突击阵型,朝着李君羡冲了过来。 李君羡好歹是战场上征伐的大将军,所以他自信揍几个娃娃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他哪里想到,这几个娃娃整日切磋武艺,与军中老卒对战,早已今非昔比。 正准备出手擒住的尉迟宝林的时候,却听杜志静喊道:“左右包抄,尉迟退。” 就见本来冲的最狠的尉迟宝林忽然身子一低,速度降了下来,程家二小猛然出手,朝着李君羡的肋部猛然便是一拳,李君羡吃痛,感觉浑身这五脏六腑瞬间换了主人一样,尚未来得及撤退,就又听到那娃娃杜志静喊道。 “妈的,老子也可以立功了。” 李君羡晕死过去之前,就见一只铁拳对着自己的脑门砸了过来。 而这一幕恰恰被问询赶来的王玄策看见,他目瞪口呆。 《盛唐》正文 第145章 打倒李君羡 第145章 打倒李君羡 李君羡的武艺那是非常不错的,不然李世民也不可能让放心让他负责宫禁,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李君羡会被四个小家伙一套战阵合计之术给干到了。 众人看的清楚,刚才那几个小子使得分明就是军中老卒惯用的合击之术。 “放肆!你们几个要谋反吗?” 那些金吾卫见主将倒了,立刻持着刀盾和弩箭就要杀过来。 “切磋武艺而已,不许动兵刃!” 罗云生担心四小吃亏,立刻喊道。 “别听他的。 抓人!” 一个校尉大喊一声,直接上前抓人。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四小的身份,不敢真的动利刃,只能活捉,这反而给了四小机会。 这四小仅用拳脚,顷刻间就打到了十几人。 折腾了半天竟然不能近身,反而险些被他们冲杀出去,尤其是程家二小,对着倒地的李君羡的俊脸狠狠的踹了两脚,嘴里还骂骂咧咧道:“长安第一美男,分明是我爹。” 最后金吾卫出动了渔网,直接将四人兜住,就这样程处默和程处亮还死死的抓着李君羡。 “李将军,你这本事不合格啊!” 程家二兄弟没心没肺道。 “你们几个臭小子本事不赖啊,怎么不去投军!” 李君羡不仅没有因为挨揍而难过,反而起了爱才之心。 军中勋贵的后代成才,他哪怕是挨了打,心里也开心的紧。 “恩师说我等学艺不精,此时投军,只能丢了罗门脸面!” 同在渔网之中的尉迟宝林长叹一声道。 芙蓉园出了那么大的乱子,金吾卫不敢私自处理,最后惊动了刑部尚书李勣,李勣看着李靖的徒孙竟然把李君羡给揍了,气的笑了,指着罗云生道:“李靖的徒子徒孙都有大能耐啊,走吧,随老夫去刑部大牢。” “我也要去刑部大牢?” 罗云生震惊的看着李勣。 “哦,对,你是皇后娘娘的义子,你也可以去宗正寺,要不我把李神通叫来?” 罗云生一听,立刻蔫了。 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 “呦,这不是泾阳县男吗? 您怎么来了?” 牢头今早刚买的没良心煤,当时罗云生正在巡视,有过一面之缘,家中妇人都说着煤真心好用,就差把罗云生当神佛供起来了。 “哎呦,孙牢头,这真是缘分哈。” 罗云生笑了一声,心里则并不是很担心,李世民并非昏聩之主,长孙皇后又是自己义母,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将自己放出去的。 “你们四个小贵人,也不注意点,李将军这么好的面相,就让你们嚯嚯了。 听说上一次有个突厥人一箭划破了李将军耳朵边儿,整个部落都被李将军屠了,你们把人家脸都打肿了,竟然到现在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牢头又扭头看向了四小废,也是震惊的不行。 “管他是谁呢,打我师傅的主意就是不行!” 尉迟宝林闷声闷气的说道,不过确实有点后怕,回家之后,阿耶的棍子怕事躲不了了。 “你们四个混账东西,竟给我惹事,我跟李君羡将军那是准备互相配合,平息众怒。 你们上来就打人,这不是给坏人机会么?” 罗云生有点欲哭无泪,我虽然气愤,但那是演戏,你们他娘的真打。 圣人驾前的镇守宫禁的将军,是你们可以打着玩的吗? 关键是李君羡你也真是废物,打不过我也就算了,怎么连某的弟子都打不过? 李君羡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怒火,反而对于新生代的小家伙们长本事,心里挺开心,临走前还不忘调教,指着杜志静说道:“格局,格局,别总是跟你爹一样,小小气气的,今日若是你们阵型分散些,灵活些,能被渔网活捉么?” 说罢,从刑部大牢离去,临行前还嘱咐李勣,莫要对几个小家伙动粗,而自己则是去找圣人赴命。 “陛下,芙蓉园已经封闭,臣亲自观察过里面的生产储存情况,泾阳县男不愧是关中豪富,其生产方式效率之高远超少府,一日之间的产量便可以供应长安百姓十数日之用。 另外,臣也走访了上百户使用没良心煤的百姓之家,确实无毒无害。” 李君羡为人心思细腻,虽然李世民让他去封园子,但是他却把其他的事情也了解了一遍,这才赴命。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放下手里的奏疏,去看李君羡,结果发现李君羡的脸上肿的很厉害,瞬间震惊的不行,“五娘子,你这脸谁弄得?” “是罗云生的那几个弟子,担心臣欺负他们师傅,便前来维护,末将与他们切磋了一番。” 李君羡有些脸红,被孩子们打成这样,确实有些丢人。 “这是确实是咱们做长辈的做的不对,人家辛辛苦苦,花费巨甚,救国救民,结果事情刚有起色,就给查封了,心里有怨气这很正常。 但心里有怨气,不代表可以枉顾国法,着刑部给朕好好教训下这群小子。” 李世民心里虽然觉得对不起罗云生他们几个,但是却依然坚持要教训一番。 “遵命!” 刑部侍郎开口道。 “眼下长安百姓的日子困苦,饥寒交迫,不知道诸位臣工是否愿意捐出些银两,与朕一道赈济百姓?” 李世民说着,看向诸位臣子。 “陛下,今年雪灾甚重,臣家族的亲戚都来家中借钱借粮,臣家中已经没有余财了。” 被李世民盯得浑身不自在的长孙无忌摇头道。 他其实真的没钱了,今年雪灾,家中钱确实借给族人不少,而真正的大头,还被儿子拿去搞投资了。 搞得最近长孙无忌吃饭都舍不得吃肉了。 李世民又看向魏征,魏征胡子一撅,很不爽道:“陛下,看臣作甚? 您觉得臣有钱么? 臣现在连酿酒的材料都买不起了。” 李世民又看向其他臣工,新晋的贵族、大员,大多数没啥家底,就算是出钱赈灾,也没多少。 而世家则是小气的不行,让他们自己私下赈灾可以,拿钱支援朝廷,万万不能。 “陛下,何至于这般苦恼,先前炭石有毒,已经被泾阳县男经过处理,可以直接使用,臣想就算是有慢性毒,也是可以解决的。 煤石量大,价钱便宜,这对于天下百姓是好事。 臣想与其让臣工捐献钱财,不如抓紧时间推广煤石。 这才是真的解决雪灾的办法。” 房玄龄站起身来,对着李世民拱手说道。 “没错,陛下,此时还是加紧推广煤石才是。” 另外一个大臣也站了出来拱手道。 甚至有臣子说道:“即便是煤石有毒,先活过当下也成吧,不然这长安一带的百姓,搞不好,没被毒死,自己先冻死大半,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李世民听着臣子讨论,心里却是满意,你们觉得煤石推广碍于你们的利益,那么你们就得想办法把问题给解决了。 要么拿钱,要么让朕推广煤石,你们自己选。 只是让李世民如何也没有想到,韦挺却再一次站出来说道:“此事,臣认为还是经过时间检验过后再说,当然,如果这煤石真的有用,确实应该推广,当然,这个人推广煤石效果慢,我们可以让朝廷接手,以朝廷之力推广此事,这样虽然眼下进度慢了,但是经过验证后,若是有效,也可以集中国力,让关中百姓迅速受益。” 韦挺发言之后,立刻得到了一大批人的认同,一来只要能拖延住煤石的推广,他们就可以加进将手中的木炭出手,将损失降到最低,其次只要能将煤石的推广收归国家,那么在出售的过程中,他们就有巨大的利润可以拿。 要知道煤石,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嗯,难得大家对灾情那么上心,咱们就好好的商议一下此事。” 政事堂中,李世民抚摸着美髯,笑着说道:“这个煤石,看着是个小东西,但是却关乎天下民生,是需要朝廷重视的。” 李世民一直希望改变世家危害朝廷的局面,但是先前他却总是感觉没有突破点,因为世家的实力太庞大了,他们当初可以顷刻间推翻前隋,那么一旦联起手来,就可以迅速推翻大唐。 这种威胁,让李世民几乎夜不能寐。 但是这一次,他从罗云生身上,似乎看到了办法。 小小的煤炭,既可以利国利民,又可以打击世家。 世家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做官的渠道,以及庞大的钱财资源。 没有了钱的世家,那还叫世家吗? 没有钱他们怎么疏通关系,如何维持牌面? 如何培养后继之人? 就在李世民跟臣工们在政事堂议事的时候,李承乾赶了过来,被张铎拦在门外,气的李承乾一拳头打了过来,“狗东西,要生大乱子了,你还敢拦着本宫。” 张铎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死死的抱着李承乾,不让他进去,口中道:“殿下,你先等等,陛下正在跟相公们议事,不能被打扰的。” “议个屁事!本宫救灾容易吗? 他一道令下,所有的灾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他就是这样做圣人的吗?” 愤怒的李承乾说话,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 “是谁在殿外喧哗。” 中场休息,听一群官员在政事堂吵闹,也是很烦心的,李世民决定,以后不相干的人,绝对不能进入政事堂,结果出来之后,听到殿外也不安静,心里顿时就更加烦躁。 “父皇!” 李承乾绕开张铎一下字蹿了过去,嗓门巨大,震得瓦片上的雪都簌簌的往下落,直接吓了李世民一跳。 “狗东西,长本事了。” 李世民抬脚就要踹。 但李承乾怡然不惧,就站在李世民面前,直接开口质问,“父皇,芙蓉园的灾民靠生产没良心煤过活,你突然封了芙蓉园,是想致数万灾民于死地吗?” “芙蓉园的灾民不是一直有你们施粥吗?” 李世民愣了一下。 李承乾恼火道:“父皇,您想的简单,一句施粥就完事了,可数千灾民,若是点谋生手段谁能一直养着他们? 就算是继续施粥,可灾民已经过上了有工作,拿通宝的日子,你让他们重新回去喝粥,他们愿意吗? 父皇,您就不怕引起民乱吗?” 《盛唐》正文 第146章 替爹背锅 第146章 替爹背锅 李世民听着李承乾的质问,这一脚终究是没踹下去,旋即他也急的不行。 先前他没有注意到,潜意识儿子还是那个爱耍小性子,偷奸耍滑的奸猾小子,其实儿子已经逐渐长大了,他开始关心天下百姓了。 这五千灾民,可不是小事儿。 这一次,他赈济灾民,是他真心实意的再替自己这个父皇解决麻烦,而且还是颇为关键的麻烦,因为长安的百姓就算是再困难,他起码有居所,有积蓄,可以让他们暂时不至于冻死饿死,但是灾民不一样,灾民一无所有,若是没人出手,随时都可以冻死、饿死街头。 他现在之所以跟自己咆哮,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一道政令,让他们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 “太子,太子,你身为一国储君,遇到事情就慌乱成这样,成何体统!朕有朕的打算,朕又没说真的一直封下去!” 李世民拍着李承乾的肩膀,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父皇,你别玩这一套!” 李承乾根本不管不顾,直言不讳道:“你就是顶不住世家的压力,韦家今日在朝堂的话,儿臣也听说了,怕事咱们皇室也有人参与其中吧。 不就是怕自己家的木炭卖不出去,利益受损么? 可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办? 天下百姓怎么办? 他们也是人,他们饿极了,冷极了,是会造反的!” 他可是给母后立刻保证的,这些灾民冻死一个拿自己是问,而且这一段时间跟这些灾民生活在一起,李承乾也跟这些灾民有了感情。 他知道这些灾民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那些感恩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自己的心头。 如今被父皇一道命令给阻碍了,这让他心里如何不难受。 他觉得这天下,会给自己捣乱添麻烦的人,可能有千千万,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自己的父皇。 “混账东西,随我来。” 李世民瞪了眼李承乾,将他引入偏殿。 张铎以为李世民又要揍太子,紧随其后,在一旁小声劝道:“陛下,太子爱民心切是好事儿,陛下息怒啊!” “混账,谁让你进来的,你去守门。” 李世民瞪了一眼张铎,张铎立刻老老实实的退下。 李承乾把脖子一梗,表情决然,“昏君,你要打我就动手吧,不过我是不会服气的。 因为这一次,我是站在天下百姓前面的。 民心似水,民心似天,昏君你这才是逆天而行!” “呦呦呦,竟然骂朕昏君,这是长本事了,若不是你这一次是为民请命,朕非得废了你!” 李世民转坐在龙椅上,很铁不成钢道:“你们贩卖没良心煤心是好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涉及多少利益,怎么就不知道跟朕商量商量,一句话说卖,就开始铺遍了长安?” 李承乾不服气道:“那是我云生兄弟有本事,换你的少府试试,等煤石卖出去,整个冬天也就过去了,大唐的百姓不知道冻死多少。” “你给朕好好反思反思,我大唐现在多少世家指着木炭谋利,你们一日之间将煤炭铺遍长安,这是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反扑别说是你们几个小子,便是朕都顶不住。 你们能不失败么? 你个不识好歹的废物,若不是朕此次从中调和,现在说不准罗记的伙计,得莫名其妙的死多少人呢。 到时候别说是养活难民,你们有没有性命活着,都得另说!” 恼火的李世民自顾喝了一杯茶水道。 “那不能因为世家作梗,就放着长安百姓,放着灾民不管不顾吧? 父皇,你那逆境而行的勇气去哪里了?” 李承乾不服气道。 “蠢货!此时我大唐经得起内耗么? 你有本事控制内耗吗?” 李世民气恼道。 “那是父皇的事情!我们只管救民,朝堂之上的争斗,您得摆平,不然会寒了云生弟弟的心的,而且此次那么多武勋参与其中,儿臣也不可能看着他们白投钱的。” 李承乾一琢磨父皇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也不肯服软,而是直接耍起无赖来。 “我这不是再给你们摆平了么?” 李世民恼火道:“但是这种事情,即便是朕去处理,也是需要时间的。” “那你摆平你的,我们卖我们的煤石!父皇您赶紧把金吾卫撤掉,把云生兄弟放出来。 不然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李世民一听,又是恼火不已,心想自己这儿子政治智慧太差劲了,若不是自己亲生的,自己非得当场掐死他不可。 “滚回去,把事情想明白,想不明白就不要回来见朕了。” 李世民摆手道。 “父皇!” 李承乾忽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李承乾眼角里带着泪水,“朝堂纷争的东西,孩儿将来会学的,但是眼下救长安的百姓要紧,孩儿实在是不能看着他们冻死、饿死,恳请父皇此时此刻别浪费心思让孩儿自己去瞎想,直接给孩儿指条明路吧,我们这些人都等得起,长安的百姓等不起啊!” 李承乾负责赈灾,自然有机会在民间行走,他知道长安百姓现在受雪灾影响有多大,若是这煤炭发行不下去,这长安势必最少要冻死几万百姓。 以许敬宗那狗货的性格,这些冻死的百姓,甚至连出现在史书中的资格都没有。 “你个废物,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云生家芙蓉园只有一个门么? 朕封了正门,你就不会在后门卖么? 就算是后门也封了,就不能走墙头么? 承乾,你是国家储君,你要记住,治国有法,尤治病有药方,病变了,药方也要变。 你若是遇事不懂的变通,朕如何放心将国家交给你?” “不是父皇,你在教我使诈?” 李承乾对着李世民喊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混账!朕什么时候教你使诈了!朕刚才对你说什么了?” 李世民一听就恼火了,真他娘的烂泥扶不上墙,朕要看看别的儿子,这个儿子废了。 “就是你教我使诈,偷着卖是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一旦事发,孩儿还要替你背锅。” 李承乾继续喊道。 “给朕背锅怎么了? 朕天天给你背锅,你给朕背一次不行么?” 李世民恼火的说着,心里不住的劝自己,控制自己,今日就不抽他了,以免破坏他的积极性。 “哎,人家都是当阿耶的给孩子负重前行,咱们李家倒好,当儿子的给父亲负重成了传统。 也罢,谁让我有一个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呢!父皇,孩儿去给你背锅去了。” 说完李承乾潇洒而去,气的李世民直接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盛唐》正文 第147章 来祖师爷给你上上课 第147章 来祖师爷给你上上课 将废物太子打发走,李世民很快就白龙鱼服去了刑部大牢。 在刑部大牢门口,还遇见提着兵器准备“劫狱”的程咬金。 李勣沉着脸面对着程咬金一通骂。 程咬金道:“李勣,你就是个软蛋,陛下让你抓人,你就真去抓? 不就揍了一个李君羡么? 怎么,他李君羡长得俊俏,就打不得? 就凭他敢跟老夫争长安第一美男这个称号,就该打。 你赶紧让开,老夫要把云生侄儿,还有那几个废物接回去。” 李勣骂道:“老匹夫,别以为某不知道你想什么? 一把年纪了,还学会胡搅蛮缠了。 你用你那草包脑袋好好琢磨琢磨,若不是陛下属意,几个孩子打架,至于某亲自跑一趟把人抓回刑部大牢吗?” 程咬金脖子一晃,将挂在肩膀的小锤拿了下来,指着李勣说道:“李勣,少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秦二哥把地都卖了,就指着他侄儿发财呢,你断我秦二哥财路,这是逼我秦二哥去死。 还有我那侄儿,研究出救济百姓的法子,那是天大的善事,就你们他妈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瞎阻挠,今天你是放人也得放人,不放人,不然就别怪老程得罪了。” 说着程咬金生怕刑部大牢里面人听不见,大声喊道:“云生侄儿,莫要怕,你程叔叔来救你了!” 刚刚赶来的褚亮在马车听得真真的,对身边儿的褚遂良教育道:“看见没,大唐最不要脸的人就在那里,儿啊,你要是有人家程咬金一半不要脸,爹以后就放心了。” 褚遂良一脸不解道:“爹,程将军爱护晚辈,怎么成了不要脸了。” 褚亮很铁不成钢道:“屁的爱护晚辈!他就是故意来卖好给罗云生看的,李勣的刑部大牢也是他能闯的,就凭他那三板斧? 走吧,论不要脸,你爹也比不过他。 哎,不要脸真好。” 李勣指着不远处来而复走的马车,小声说道:“老程,差不多得了,被你不要脸比下去的马车都走了三波了。” 程咬金小声道:“不行,当初没入股,后悔死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那么个机会,你再让我跳会!等我走了,你也去说些体己话,给娃娃留个好印象。” 李勣瞬间一脸的怒火,“你要脸不要!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菜市场!赶紧滚!” 程咬金厚着脸皮道:“再演一波,我得让云生那小子感受到长辈的温暖!等他出来,起码得给某一成股子,这煤炭是好买卖啊,那群世家的傻货,想阻挠也阻挠不了多久,老夫早晚发财!” 不远处的李世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想自己这手下的臣子怎么还有这幅德行的。 “程知节!” 李世民幽幽的喊道。 程咬金的脸颊瞬间变了颜色,“陛下,您怎么来了?” “赶紧给朕滚回府中!朕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一副嘴脸!” 李世民嫌弃道。 “哎,陛下,臣有一席话再走之前不知道当讲不大讲。” 程咬金硬着头皮说道。 “不当讲,赶紧滚!” 李世民嫌弃道。 “不,臣要讲,”程咬金颇为义正言辞道:“臣是长辈,耍光棍,耍不要脸,别人无话可说。 你身为人君,若是争夺这些蝇头小利,可就有些过分了,往小了说这是乘人之危,往大了说,这是与民争利。” 李世民瞪着眼睛,骂道:“放屁!朕这叫什么乘人之危,朕这是长辈探望晚辈!朕会跟你一样,打人家股份的主意? 朕不要脸么?” 程咬金嘿嘿一乐道:“听见了没李勣,陛下说他是长辈探望晚辈,你刚才说啥来着,罗云生此案关系重大,不许任何长辈亲人探视。” 李勣幽幽道:“不,陛下,臣没说过。 您是罗云生的义父,去探望罗云生乃是天理,臣如何敢阻拦。” 程咬金立刻怒吼道:“李勣,你娘的,你不要脸!” 见李勣不回应,程咬金越骂声音越大,“李勣,你他娘的不要脸!” “李勣,你他娘的,不要脸!” “放开某,某要见某那可怜的侄儿!” 程咬金那大嗓门跟钟声似得不住的在外面回荡,罗云生根本没放在心上。 “朋友,听说过罗记吗?” 罗云生面泛微笑的看着眼前新换的执勤的狱卒说道。 “县男,你这不是开玩笑么? 咱们吃穿用度,哪一样离得开你们罗记。” 狱卒笑着说道。 另外一个狱卒也说道:“县男,您可能不知道,咱家婆娘是你们罗记的青铜级代理商呢。 我那婆娘一个月能挣上千钱,比我这狱卒挣得多不知道多少倍呢。 您说咱们知不知道罗记。” “既然诸位知道咱罗记,那我有个发财的秘诀想要分享给你们,你们想不想把握一下子?” 罗云生循循善诱道。 “我说县男啊,咱现在都蹲刑部大牢了,您还能带着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发财么?” 狱卒坐在外面,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笑着说道:“家里的婆娘听说小的负责伺候您,特意买的。” 一群狱卒颇为懊恼,竟然疏忽之下,忘记了孝敬财神爷的机会。 “一码归一码,我我虽然现在有牢狱之灾,但是不耽误挣钱。 当初我还在泾阳县下面的小村子里,不也挣下了偌大的财富? 可见人要是想发财,不分地方的。” “那倒是,您当初您的条件比现在也强不了多少,不照样一鸣惊人了。” 其中一个狱卒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头,挣钱与否,靠得不是能力,也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看你的选择。 不信你们就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刚才有十几波聪明人,跑过来给我送钱,想跟我混?” 罗云生得意说道。 “不用打听,不用打听,县男这还真是咱刑部大牢的第一次遇到这种稀奇事儿,别人做牢,亲朋故旧都避之不及,唯独您,有没有交际的人,都想来看看您,走的时候都拍着胸脯说,让您放心,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那些狱卒听完之后,都跟着笑了起来,眼神中炽热而崇拜。 “这就对了,每一个人都有成为豪富的机会,就看你有没有成为豪富的决心。” “咳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咳嗦声,那些狱卒一会儿,却发现是刑部尚书李勣亲自过来了。 罗云生越说越来劲儿,小声得意道:“看见没,连你们尚书都不能免俗!” 李勣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好气哦,好想在大牢里掐死这个小子。 不过他好像说的好有道理,我也想跟着他发财。 我李勣,什么时候也堕落到给程咬金一样了。 一身便服的李世民敏锐的发现了李勣的变化,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对钱不动心,唯一不动心的可能,就是钱不够多。 在罗云生这个手握巨额财富的人面前,没有人能平静下来。 包括自己。 “都退下去。” 李勣发话道。 “喏!” 一群狱卒纷纷退下。 罗云生不满意道:“李勣叔叔,你来就来呗,你把我这些信徒赶走作甚?” “混账小子,你是不是要把你那一套传播整个大唐,让朕的子民都变成钻营之徒?” 李世民从李勣身后闪身出来,一脸黑线说道。 罗云生赶忙起身,行礼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这种腌臜之地,岂是您能来的地方。” 李世民听出了罗云生话里的埋怨之意,“朕怎么不能来了,朕的功臣都能来这种地方,朕就不可以来了? 小子,你这次麻烦大了,你知道吗? 你一声不响,就开始卖煤石,让全长安世家的木炭生意没法做,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生吃你的血肉。” “陛下,哪有那么严重,这煤炭推广是大势,别看世家本事大,势力大,可违背大势的人,势必会被这股大势砸的头破血流。 臣要是想不清楚这一点,才不会傻乎乎的干这档子事。” “哼,就知道吹牛,你骗骗那些狱卒也就罢了,连朕都想糊弄么? 你可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朕都不得不迫于压力,封了你的芙蓉园。”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玩味道。 “陛下,你我君臣就不必搞这一套了吧。 您有什么计划,就去实施吧,臣配合您就是。” 罗云生对于李世民的恐吓完全不放在心上,“还有,陛下坐牢很辛苦,您能不能顺道找臣的朋友们,给臣送些东西过来。” 李世民一直打量着罗云生,发现这小子真的是一点都不着急,听他说话,感觉,就像是智珠在握一样。 “我说小子,你这芙蓉园封了,一块煤卖不出去,你手下那数千灾民,就只能继续白吃你的,喝你的,还有你花重金买的那些矿山,可都砸手里了,你就一丁点都不着急?” 李世民继续给罗云生加码,希望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什么叫做砸在手里了? 陛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臣有很多投资人,臣要为投资人负责的。 这煤炭卖不出去,那是大唐的损失,是天下百姓的损失,但是对于投资人来说,矿山确实实实在在的金山银山,只要产权一日在手里,就是天大的好处,我大唐律法严明,只要臣不作奸犯科,谁都拿不走臣的矿山。 陛下,您身为投资人之一,要对臣有信心。” 罗云生前所未有的认真道。 “你这是哪里来的道理,矿山的煤石卖不出去,你怎么给股东分润金银?” 李世民对罗云生质问起来。 “不会的,陛下,朝廷不让卖煤,只会害的天下百姓冻死,到时候反而会更加凸显煤炭的珍贵。 到时候说不准煤炭会卖一个更好的价格的。” 罗云生立刻解释道。 “混账小子,你怎么一点仁义之心都没有,莫非你就看着百姓冻死饿死吗? 你身为帝国男爵,你的那份责任感呢?” 李世民恼火道。 “陛下,差不多得了,我都身陷牢狱了,还讲什么责任感? 我要是您,就赶紧实施您的计划去,而不是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跟您说实话,我在大牢里不错,既可以休息休息,还能跟狱卒吹牛逼,其实我很快乐。” 罗云生很光棍的对着李世民说道。 “哎,这就是差距啊。” 李世民在心里长叹一声,看看人家罗云生,再看看自己家的太子,李世民恨不得将他挂在墙上抽一顿。 《盛唐》正文 第148章 出谋划策 第148章 出谋划策 “我说陛下,你这样看着臣做什么呢? 臣有亲爹的。” 罗云生看李世民眼神很是奇怪的盯着自己,立刻紧张兮兮的说道。 他担心李世民脑瓜子一热,做出郭威和柴荣的故事来。 他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可那也太对不起兄弟了。 “嗯,朕有些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世民开口道。 “臣哪里有什么意见? 臣就会搞钱。 陛下有那么多相公,赶紧去问相公们吧。” 罗云生敏锐的感觉到李世民很有可能想到搞事情,立马出言拒绝道。 可李世民仿佛没听见罗云生的拒绝一般,继续说道:“都说着世家是江山的柱石,可是从一次次灾难、战乱中,朕觉得他们不仅仅不是柱石,还是国之蛀虫,朕有心打压一下世家,给普通百姓一条活路,所以朕想借机跟世家斗一斗。” 说道此处,李世民的脑后似乎溢出淡淡的光辉,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是明君光环,在罗云生看来,这是致命的伽马射线。 这热闹不能凑。 “陛下,此时正值我大唐艰难时期,臣认为此时与世家掰手腕,在时局上不是很适合。 而且财富掌握在世家手里,我大唐刚刚经历了战乱和雪灾,短时间内,也没有余力和他们争,眼下最要紧的,应该是休养生息,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一旁的李勣对李世民拱手劝说道,也算是给罗云生解围。 “是啊。 陛下此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罗云生跟应声虫一样说道:“世家实力盘根错节,推广一个煤炭,就有一群世家跳出来作对,再有绝对把握之前,您千万别冲动。 像是小子这种弱鸡,估计在这种争斗中,会被挤压的连粉末都剩不下。 您若是想要呵护臣下,以后就切莫不要问臣下这种问题。” 罗云生的脸颊似乎都在发颤,怕的不成了样子。 “而且,臣觉得这种事情,需要长时间的谋划,您这种八成是临时起意,仓促之下难以成事,您要是真的想搞,可以以后跟相公们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决断的。” 罗云生的想法非常纯洁,那就是你随便搞事情,但是别牵扯老子,老子不想做你们斗争的牺牲品。 哪怕是做大牢也好,坐牢起码安全。 “嗯,你说的有道理,朕可以退一步的,但是遇到事情朕就退,有了第一次,是不是可以有第二次。 这一次,韦挺可以站在朝堂上,言辞铿锵的阻拦利国利民的煤炭推行,是不是明日就可以决定国家储君的选择,甚至朕的皇位也可以由他们来操控呢?” 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无穷的怒火。 作为圣君,他可以取一时的隐忍,但是他绝对会报复回来。 因为这事属于他抹不去的耻辱。 在李世民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侮辱他。 这个世界,有一个魏征就足够了。 他韦挺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朝堂上公开质疑自己的决策! 这是对自己权威莫大的侮辱! 话毕,李世民看了眼李勣和罗云生,希望他们能接自己的话。 只是让李世民失望了,刑部大牢一时间安静的让人感觉到害怕。 沉寂无声。 李勣老神在在,神游物外。 罗云生一脸纯洁的看着自己,表情无辜。 在李世民看来,李勣这种老谋深算的东西,他轻易不开口,那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罗云生这种小家伙,他愿意花那么多钱去赈济灾民,肯定是忧国忧民的,自己随便两句话,他不就得爆炸,跪在地上给自己大表忠心,要干掉世家之类的。 可他这是什么表情? 我还是个孩子? 你说什么? 我听不懂的? 好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变得那么奸猾了。 “孩子,我若是以义父的身份想从你这里得到些建议呢?” 李世民知道罗云生脑子里肯定有办法,因为此事从发生到现在,这小子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而且从自己认识他开始,他一直能以稀奇古怪的办法,帮自己解决很多麻烦。 罗云生被李世民盯得浑身难受,连以义父的身份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帮他,到时候不只是李世民得找自己麻烦,就连长孙无垢都不会放过自己。 再说了,世家确实过分了,老子安分守己的做生意,你们跟着瞎搞什么? 犹豫再三,罗云生说道:“陛下,其实在臣看来,其实最要紧的是天下百姓,若是天下百姓在雪灾中冻死太多,那是天大的罪过。” 李勣也盯着罗云生看着,他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胆子还真不小,这种事情都敢开口。 “这还用你说,朕担心百姓冻死,已经准许太子暗中继续卖煤炭了。” 李世民把话接过去说道。 “陛下,错啦。” 罗云生说道。 “什么? 你说朕错了?” 李世民恼火道。 “陛下自然是错了,不解决世家的问题,指着偷偷卖煤,能卖多少,又能救几个百姓,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臣要是您,就约见韦家、崔家这些世家跟他们好好谈谈,若是百姓知道他们反对卖煤的消息,百姓会记恨你们的。 世家爱惜羽毛,不会太过分的。” “此话,老夫可不赞同,你不知道,世家打的一手好牌,前脚禁止贩卖煤炭,后脚就开始给木炭降价了。 他们说了,禁止煤炭,那是为了百姓好,说你煤炭有慢性毒,用了可能暴躁,头疼,甚至可能瘫痪死亡。 你不知道现在多少百姓骂你,说你为富不仁,感谢世家仁义,愿意主动给木炭降价,世家的影响力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李勣看着罗云生摇头道。 “李叔叔,您身居高位,如何能知道实情。 您是刑部尚书,您能见到真正的平民百姓,在您眼前晃悠的,最起码也是地方豪强之家,煤炭也好,木炭也罢,都是他们买得起的,用什么对他们来说,无所谓,他们只求过得舒坦。 您真正应该在意的是那些普通百姓。 经过这些日子世家的挤压,长安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就算木炭降价,他们又能买得起多少? 别说小子的煤炭无毒,就算是真的有毒,愿意购买的百姓依然趋之若鹜您信吗? 至于您说的对世家感恩戴德的百姓,绝对是凤毛麟角。 陛下,您若是愿意听信臣的意见,就按臣说的来,先跟反对推广煤炭的官员好好的谈谈,找几个太医院的大夫做证,说煤炭无毒就是了。 看看怎么说,他们若是明智从了也就罢了,若是他们依然反对,您就告诉他们,会将此事告知天下百姓,你看百姓会如何对待他们。” 罗云生淡然笑道。 《盛唐》正文 第149章 战争债券 第149章 战争债券 李世民点点头,继续说道:“此事先朕再做斟酌,朕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你……” 话到嘴边儿,李世民又犹豫了。 因为他想起了程咬金的话,自己若是张了这个嘴,岂不是成了厚颜无耻之人了? 作为长辈,跟晚辈借钱,甚至说是要钱,说出去有些过分啊。 岂料罗云生慧眼如炬,一样看出了李世民的难处,“想必圣人是缺钱了吧。 让臣猜一猜,是不是吐谷浑也犯浑了,趁着我们在西疆失利,也开始得瑟了? 他们是突击了凉州吗?” 这一次不仅仅是李世民,便是李勣也被惊得不行。 尤其是李勣,心想,我靠,我靠,李靖这老东西莫不是培养出个妖怪来了吧? 他这蹲在大牢里,也能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罗云生心中暗暗得意,文科生就是好,贞观八年,吐谷浑入侵凉州,九年自己退休的老师李靖,发动了攻吐谷浑之战,其中李靖、张良、侯君集等人立下赫赫战功,这可是历史书记载的,这种故事,简直就是中老年客户酒桌上吹牛的神器,俺怎么会不知道。 俺用这个故事,跟三十多组客户在酒桌上吹过牛逼咧。 罗云生接着说道:“陛下想要借钱打仗,仅靠臣下一人根本无法解决,就算是臣下再有钱也不行。 因为这不符合道理,更是取死之道,陛下信得过臣,臣也不敢应诏。” 李世民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心道,“话都让你说了,朕还说什么?” “怎么现在的小孩儿都那么妖孽?” “还取死之道? 朕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拿你一个孩子的钱养军队打仗怎么了? 你是朕的义子,你就是舍不得这个钱!” 罗云生才不管李世民心中的烦躁,而是继续说道:“陛下若是真想打仗,又不给百姓加赋的话,可以试试发型一些战争债券,以您在臣这里的股份做抵押,许诺部分利息,臣想不仅仅是臣,便是不少勋贵也会购买的。 打仗么,跟做买卖一样,不要总是想着花自己的钱,要群策群力么。 但借钱不还不可取,那是饮鸩止渴,那厮竭泽而渔。” 说完笑嘻嘻的看着思索的李世民。 “陛下发动战争,岂能借臣子的钱,先不说此事能不能成,单单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你小子莫要推辞,陛下借你的钱,那是父亲拿儿子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勣在一旁恼火道。 让皇帝借臣子们的钱,借百姓们的钱,你小子真敢说。 打仗都是赔钱的事情,这事儿谁不知道。 到时候圣人哪里来的钱还账。 李勣忽然觉得罗云生也就那样,太年轻,做事情想当然。 当然,最主要是李勣家里也不富裕,但他身为军方大佬,若是李世民向朝臣索取战争债券的钱,他肯定不能推辞,又得出血。 别说真的去做了,想想都烦。 “没事,没事,你详细与朕说说,你这个战争债券是什么东西?” 李世民摆摆手说道,显得很是大气。 反正借臣子的钱,能不能成,能借多少,他都很开心。 “臣在刑部坐大牢,想必臣手下人肯定慌乱不堪,不知道陛下能否准许臣去见见手底下的几个管事,以定人心。” 罗云生忽然请求道。 “好,正巧朕也要去看看你那工坊。” 李世民没有丝毫犹豫道;“不过看完了之后,你还得回来继续坐牢,一来可以麻痹世家,降低对煤石的关注,二来也算是对你的保护,你可明白。” “臣明白,”罗云生笑着说道:“李勣叔叔,准备马车吧,我记得刑部判案,也需要勘验现场吧,我作为主谋,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李勣苦笑,“就你小子主意多,不过你给我收敛点,你死活无所谓,陛下的安危不容有失。” 罗云生道:“放心,我手下四个废物都能打倒李君羡,要是来四十个废物,岂不是能打千军万马,保护陛下安危,还不易如反掌。” 李世民笑骂道:“别废话,快说说,你那战争债券是个什么东西?” 一行人上了马车,罗云生组织语言道:“其实战争债券这种东西,跟民间的借贷差不太多,陛下应该清楚,我大唐不仅仅是将士渴望消灭敌国,便是普通百姓也恨不得生吞虏肉,可天下之大,可供养的战兵也就几十万,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支持国家对外作战。 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到战争的胜利果实。 而战争债券,就提供了那么一个平台和机遇。” “假如,臣说假如,陛下命臣替朝廷发行五十万贯的战争债券,承诺三年内,每年给部分利息。 同时拥有拥有战争债券的人,可以用来优先购买少府的产品,购买吐谷浑的土地,牛羊,甚至用来缴纳税赋,那么购买战争债券的,就会大有人在,上至豪门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会争先购买,因为天下谁都知道,大唐征伐吐谷浑,败得只有吐谷浑,陛下这个钱肯定能还上,因为陛下您用了煤矿的股份做抵押,而且吐谷浑还有很多土地、矿山、马匹、牛羊和奴隶,这些都是战争可以带来的收益。 “甚至陛下可以不花一分钱,就发动一场战争。 用未来的战争收益去偿还债务。 最主要的是,不用摊派,增加百姓的负担。 同时只要是购买了战争债券的人,就会被陛下绑定到朝廷的战车上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支持我们赢得对外的战争。” “陛下,有没有觉得,这其实跟秦朝的军功爵禄制度的兴致差不多,但是国家又不用多付出成本,主动权完全握在您的手里?” “嗯,此法甚秒,但是若非明君,怕是朝廷发再多的战争债券也没用吧? 甚至将来昏君还会效仿,用来坑害百姓。” 李世民考虑了一下,担忧的对罗云生说道。 “陛下,您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若是昏君当国,别说是债券了,他们会直接去百姓家里抢的,哪里用那么复杂。” 罗云生砸吧砸吧嘴说道。 “也是。” 李世民闭口不言,去斟酌罗云生所言的战争债券,而李勣则默默的看着罗云生,他很好奇,这小家伙脑袋是怎么长的,想要敲开看看。 等真到了工坊,李世民虽然依旧被工坊的先进生产方式所震撼,但是却没有多余的兴致,因为此时他完全被罗云生所言的战争债券所吸引。 他忽然觉得,若是此事可行,这消灭吐谷浑,甚至吐蕃,只是弹指间的事情。 《盛唐》正文 第150章 老娘 第150章 老娘 罗云生入刑部大牢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老娘耳朵里。 罗云生的老娘性如烈火,如何能让儿子蒙受这不白之冤? 我们家的煤炭生意,那可是解了长安百姓饱受雪灾之苦的燃眉之急,你不奖赏也就罢了,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将人拿下大狱? 这不符合情理? 当然,在老娘看来,李二这个混不吝忘恩负义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厮为了帝王权利,连他大哥都能砍死,更不要说自己儿子一个男爵。 他肯定是觊觎煤炭的利益,心狠手黑将自己儿子抓了。 罗氏当下单枪匹马从罗家庄直奔长安,不过老娘这些年酒没白喝,跟自己的酒友魏征算是学到了稳重,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入甘露殿,而是直奔魏府而去。 虽然这些日子,跟秦琼一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老娘还是不愿意登秦琼家的大门。 魏征这厮正在家中,倚着火炉,一边儿品茗,一边儿看着一本书愣愣的出神。 有仆人登门唱道:“相爷,罗夫人来了。” 魏征浓眉一耸,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嫌弃道:“陛下何时开始,做事那么不周全了,将人家儿子抓了,也不传禀人家娘亲一声。 快请。” 当下魏征将罗氏请入书房。 大唐风气开放,贵族之间互相拜访非常正常。 再加上罗氏跟魏征,每次见面都是光明正大的喝酒,所以也从未向外人避讳什么。 罗氏退去鹤氅,抖了抖风雪,露出一身黑色武士服,腰间挂着白银蹀躞带,头插精致玉簪,面色有些发白,却越发的凸显眸中火气的怒意。 入了魏征书房,先环视一样,一如既往的朴素,魏征也无所谓的坐在胡床之上,手里捧着本古籍,罗氏快走了两步,直接举起书桌上的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砸吧砸吧玉唇,这才将身子暖了回来,罗氏极力压制住心里的火气:“老魏,吾儿入了刑部大牢,你为何不去积极营救,反而在这里喝茶品茗,你一个粗胚,装什么读书人?” 魏征表情尴尬,老夫虽然喜欢饮酒,但是也不至于被你当成一个粗胚吧? 当下尴尬笑笑,“罗夫人,你急什么? 陛下将罗云生拿入大狱,肯定有陛下的道理。” 老娘气冲冲的做到胡床之上,骂骂咧咧道:“放你娘的屁!抓的不是你儿子,你自然不着急,还李二拿云生入大狱,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有个屁道理,他就是个煞星,谁挡着他的好处,他就砍谁,他一定是嫉妒吾儿的钱财。” 魏征心想,何止是陛下嫉妒你儿子的钱财,你也不想想,整个大唐谁不妒忌?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忒低俗了。 魏征轻笑道:“罗夫人,莫要着急,云生好歹也是皇后娘娘认下的义子,按理说陛下也是他的义父,这种关系,如何会舍得将他无缘无故的打入大狱,定是他为陛下立下功勋,但是惹恼了他人,陛下在保护他。 不然,老夫岂会看他入刑部大牢坐视不理? 你说说你也是的,天气寒冷,你不好生生的在你的罗家庄呆着,有事儿写张条子便是,何苦自己跑一趟? 得了风寒,云生那小子岂不怨我?” 罗家是魏家整个长安唯一的合作伙伴,若是罗云生出事,魏征肯定比谁都着急。 罗氏见魏征从始至终都气定神闲,心里的焦躁也就少了许多。 “真的? 我儿进刑部大牢,不仅没有危险,还有可能有功劳?” 罗氏将信将疑道。 被罗氏这一通吵闹,魏征也没有了兴致去钻研古籍,而是搬了把胡床,离着罗氏不远不近的位置,隔着火炉,淡笑道:“罗夫人,你仔细想想,云生这小家伙搞了这个煤石之后,能活多少人的命,这是多大的功德?” 罗氏一听,就更加不解了,“老魏,这恰恰是我不能接受的地方,往日吾儿搞那些什么宫廷羽绒服,贵族羽绒服,骗了世家贵族那么多钱,不仅无过,还有功劳,甚至吾儿搞那种拿人心做实验的医术,也没人多说什么。 怎么吾儿忽然长心了,要救济万民了,反而瞬间被打入大狱了呢?” 魏征瞥了一言一脸不解的罗氏,哂笑道:“夫人,谬矣,先前云生这小子,做的是什么买卖,高端羽绒服也好,手术也罢,说到底是给谁服务? 还不是那些世家贵族,贵族羽绒服虽然贵,但是传出去体面,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又能用于军中,且不与人争利,岂能无功? 人体手术,这东西看似血腥,但是谁家没有个妇人生产,谁家又每个三病五灾? 谁闲着没事儿,找大夫的麻烦? 可这一次能一样么? 云生做的是平民的生意,他这煤炭一出,不知道多少世家的木炭因为他卖不出去,他这是断人财富,人家能让他好么? 这也就是他被关在大牢里,不然不知道被人暗杀了多少次了。” 罗氏恍然,旋即有些悲戚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我就说,我儿这年纪,就不敢跟朝堂牵扯太深,做好事儿,也是得罪人的。 老魏,你去找圣人说说,放过吾儿吧,我已经失去了铁锤,可不能没有了云生。” 魏征如何不明白罗氏一个妇道人家,将孩子带大到今日的辛酸,可罗云生这等贤才,岂能荒废在乡野之间。 当即摇头道:“不可,不可,云生此时与朝堂牵扯已深,况且他又是太子一脉,此时退出朝堂,与自杀又有什么分别。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不正是他应该追求的吗? 夫人何必为了一己之私,而断了云生这孩子的前程呢?” 罗氏骂道:“老魏,你别给我灌迷魂汤,我儿什么德性,我能不清楚,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诱拐的,我跟你说,你给李二把话带到了,若是我儿健健康康的也就罢了,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是躲在甘露殿,我也跟他没完!” 话罢,气势汹汹的扬长而去,将门虎女的风姿展现无疑。 魏征看着罗氏离去的背影愣愣出神,心想这两年朝堂的风气似乎有些邪性的过分了,世家或许真的该好好的压制一番了。 《盛唐》正文 第151章 父子齐上阵 第151章 父子齐上阵 罗氏听了魏征的话,不至于那么担心,但是却还得去看一趟儿子。 门外的职官是随李勣征战多年的老卒,一样就看出了,来者是罗铁锤的夫人,当年也是战场上彪悍之极的母老虎,根本不敢阻拦,直接将罗氏迎入刑部大牢。 别人来他探监不许进,但是这一位,便是圣人的旨意都未必管用。 进入刑部大牢之后,罗夫人瞬间愣住了,里面一大堆人围着自己儿子,嘴里喊着,“选择大于努力!” “拼搏不等于奋斗!” “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 “大丈夫,要跟对的人,做对的事。” “今日投资一百钱,明日收回一百緍。”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群人怎么跟疯了一样?” 罗氏震惊的跟刑部的官员问了起来。 “回罗夫人的话,这些都是被罗县男的风姿所倾倒的,说是只要跟着罗县男干,就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孩子有机会读书中举,夫人也可以穿戴绫罗绸缎。” 刑部的官员跟着罗氏说道。 其实若不是他需要在门外镇守,他也想跟着听一听县男的课程。 因为现在的话,并不是如何慷慨激昂,但是却沁入人心。 总是给人家财富就在我手边儿,就看我取不取的感觉。 自己若是追随县男,才不会跟他们一样发了疯一样的大吼大叫,要做一个跟县男一样淡定的男人。 “你们就不管管吗?” 罗氏再次震惊的问了起来。 “怎么管? 人家也没耽误职责,而且跟上面也都打好招呼,等县男出狱那天,他们就辞去职务,”刑部官员对罗氏说道。 “这小子活该被圣人拿下大狱,都到了刑部大牢了,还不老实。” 罗氏非常恼火的说道,这小子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人。 罗云生在那一直默默的看着一群被打了鸡血的狱卒,感觉异常良好,他觉得自己的成功学早晚可以推广出去。 就感觉牢房忽然一阵摇晃,就见一只天足踹中了牢房的栅栏,整个牢房似乎都开始摇晃。 这个感觉,莫非是…… 罗云生有些慌张,像极了放学去网吧打俄罗斯方块被父母活捉的小学生,声音显得怯怯道: “娘。” “臭小子,你整天瞎折腾什么? 一把年纪了,还整日让娘亲担惊受怕,我听老魏说了,你这一次是替圣人做了马前卒,要跟世家作对,那世家岂是好想与的? 你能是人家的对手? 你听为娘的话,在里面老老实实的呆上些日子,出来以后可别掺合这种朝堂纠纷了,咱小门小户的折腾不起。” 一群狱卒听到这彪悍的女人说话这般口吻,便知道是罗县男的长辈父母来了,不敢多呆,都老老实实的退去。 “娘,你消消火,你这么残暴,把我的徒子徒孙都吓坏了,我还怎么发展我的成功学!” 罗云生没心没肺的翻了个白眼道。 “还发展你的狗屁成功学? 你脑袋都快没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这一次,若不是你进了刑部大牢,单单是世家的暗杀,你都未必躲得过!” 罗氏见儿子那么不上心,气的咬牙切齿道。 “放屁!就他们一群废物,也敢刺杀我?” 罗云生不信道。 “你不信? 为了某位连他兄长都敢杀,那世家为什么不敢为了权力和利益,杀了你? 这权力和财富的斗争,素来都是极其残酷的。 你之前挣钱不是挺稳当的吗? 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 老娘皱眉道。 “这次不一样啊娘亲,企业家要有社会责任感。” 罗云生晃了晃脑袋,很认真道。 “狗屁社会责任感,你要是没了,就剩下老娘我一个,你就有社会责任感了? 你要是没有了,咱们罗家庄肯定让那些世家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听为娘的话吧,等出了刑部大牢,就把煤炭生意交出去,别跟世家作对了,圣人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不然这些年不早赢了,何必等到今天?” 罗氏继续开口,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对了,娘已经托人给你寻亲了,这一次出狱之后,娘一定抓紧时间给你操办婚事,省的你哪天犯浑,丢了性命,咱们老罗家连个后都没有。” “什么玩意? 我还是个孩子,您这就寻思着给我安排成亲了?” 罗云生有点不明白的看着老娘。 “那当然,你瞧瞧其他你这年纪的县男,侯爷的,哪个不是孩子满地跑了? 你再看看你,整日东奔西跑,除了招祸,还有啥?” 罗氏对着罗云生说道。 “娘,再等等吧。” 罗云生觉得在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真不是自己扛得住的,只能希望老娘理解自己。 “等什么? 等你人头落地,老娘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老娘瞪了罗云生一眼道。 “行啊,您看着弄吧,反正我无所谓了!” 罗云生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老娘也挺不容易,尤其是此时自己在刑部大牢,老娘心里不知道有多担惊受怕呢,让他开心一下也好。 翌日,罗云生躺在刑部大牢开开心心的享受着安静的时光。 “这里除了阳光不足之外,似乎也不错。” 罗云生的心情并未因为在大牢里而变化太多。 “县男,宫里有旨意传达,要您进宫。” 外面有狱卒拍着栅栏说道。 “进宫干什么? 我是罪犯,也可以随意进宫吗?” 罗云生郁闷的起床,但是李二派人来召见自己,自己还真的不能反抗。 而此时,在望云阁旁的空地上,李世民已经命人杀了一只肥羊,绑在架子上,开始烘烤,另外地上还扑了地毯,上面摆放着酒具。 今日他不仅仅召见了罗云生,还有长安的一些世家家主。 李世民想通了,有些事情,简简单单的再朝堂之上不一定解决,那些代言人,发声筒能有什么决策权。 只要解决了这些家主,话事人,长安煤炭推广的问题,立刻迎风而解。 “父皇,韦家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很快就到了。” 李承乾低着身子,在李世民耳边说道。 李世民慵懒的坐在红毯之上,手里拿着刀子,正悠闲的一块块割着肉,听李承乾开口,慢悠悠道:“罗云生那小子从刑部大牢出来了吗?” 李承乾则有些难为情道:“父皇,这主意是云生出的,您想用用就是了,何苦为难云生?” “你还有脸开口,你若是有让世家屈服的能力,朕何至于为难云生这个小子? 父皇莫非不知道这样做,对于云生过于苛刻? 只是碍于国事,朕也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世家,贪婪成性,即便是朕也不得不全心应对。 云生此时是朕不可或缺的助力。” 李世民对李承乾说道。 “父皇,您这是逼着云生得罪世家,您能保得住他吗?” 李承乾思索了一番之后,对李世民说道。 “朕要保住的人,谁敢去动? 不要命了么? 这一次,事情若是成了,对他的煤炭生意,也有莫大的好处。 再说了,他能在大牢里藏一辈子不成?” 李世民对李承乾一脸的嫌弃,总是觉得儿子不仅仅是道行不够那么简单,而是没有道行。 “如果他愿意站出来,他早就再朝堂之上发生了,说到底,我那云生贤弟,其实就是个惫懒性子,是个披着贵族袍子的安逸小民,从未想过争权夺利,他不想与那些世家起争端,哪怕是这一次煤炭的事情,他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世家让步,就是想着哪怕救民,也要保证自己的太平日子,这一次进了刑部大牢,他心里或许就已经很难受了,父皇再逼他陪您唱戏,怕事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了。 孩儿怕,您这一次对付不了世家不说,甚至有可能让云生贤弟寒心,这样可就因小失大了。” “嗯。” 李世民略微显得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承乾,半响之后说道:“朕何尝不知道,世家难敌,朕又何尝不知道这小子心中所想,但是他有这份能力,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这天下不仅仅是朕的,也是你们这些后辈的,该搏浪击水,就要奋力拼杀,退缩就真的能过好日子了? 朕虽然没有好法子,但是朕看的清楚,这一次不好好的来一出敲山震虎,他罗云生永无宁日,朕也得向世家低一头,朕的子民也没有好日子过。 朕不允许天下一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朕还活着,就要去改变,去拼。 而你,若是没有这个能力,就等朕死了,做个守成之君罢!”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思索,而是诚恳道:“云生贤弟为父皇义子,且能随父皇征战,儿臣岂能退缩,即便是粉身碎骨,史书也会唱上一笔,我们的光辉。 儿臣,愿随父亲一战。” 李世民欣然笑道:“今日父子齐上阵。” 《盛唐》正文 第152章 马屁先行 第152章 马屁先行 很快在宫人的带领下,一群世家家主、话事人表情略带嫌弃的进入了大兴宫。 因为李世民的日子不咋地,这大兴宫看着颇为寒酸,大明宫因为战事、雪灾,又无限期的停休,导致很多世家豪门看来,李世民的日子似乎还没有他们过得阔绰。 “请诸位来一趟不容易,看看朕这寒酸的大兴宫,是不是觉得还不如你们家的亭阁?” 李世民在前面边走边说,而此刻世家家主则不紧不慢的跟在李世民身后。 “陛下何出此言,大兴城作为天子居所,蕴含龙气,气冲斗牛,天华物宝,怎能说是寒酸呢?” 韦挺对着李世民笑着说道。 “嗯,确实如此,臣入大兴宫,不仅仅感觉陛下宫廷华丽,而且沐浴在陛下的龙气之下,感觉浑身舒泰,便是陈年老疾,都顷刻间治愈了一般。” 博陵崔家话事人崔诚敬一脸谄媚道。 “陛下的大兴宫辉煌大气,塞外使者入京,谁不赞叹,怎么会寒酸呢? 若是条件允许,臣都想入宫,给陛下做个守城的老卒,每日观瞻煌煌神京呢。” 卢家话事人也在旁边儿跟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李世民叫大家来肯定没好事儿。 但是人家毕竟是皇帝,只要不是图穷匕见,大家都不愿意与握着刀把子的李世民闹得太僵。 所以一开口,便是没完没了的赞美,听得李承乾不住的皱眉。 心说,这大兴宫有那么好么? “嗯,诸位这话朕听得舒心,但是言行合一才是真,请。” 李世民带着一群世家家主、话事人席地坐在红毯上。 红毯上,点燃了不少火炉,这让众人虽然在外面,却也不至于感觉过分寒冷。 众人其实都知道,这煤石是个好东西,却没有人愿意正眼看一眼,其实有些人家里已经开始点煤炭,但是却不希望这东西,在市面上流通。 “这一次,泾阳县男着急推广煤石,有些过于急躁了,当年程将军那这东西退敌,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煤石有毒,那也是公论。 诸位替朕关心天下百姓,抵制煤石推广,朕觉得是对的。” 李世民坐在红毯上,开口说道。 “那是自然,陛下,虽然外面有不少人讽刺世家如何如何,可是臣扪心自问,陛下要人才,世家可有丝毫推辞? 陛下要打仗,世家是否吝惜过族中儿郎? 我们世家与陛下的心思一般,都是想着大唐强盛,大唐的子民过太平富贵日子的,有危害他们身体康健之物,臣等自然要抵制。” 韦挺在一旁开口道,张嘴便是世家对朝廷付出了多少。 诸多家主、话事人闻言,纷纷点头,说实话世家还是很要面子的,起码在面子上,对待百姓很不错,至于配合李世民的统治的事情,也经常做。 毕竟他是皇帝,如果世家的人才不出山的话,那权利只能被别人拿走。 从维系家族统治的角度出发,他们也不可能让人才砸在手里。 “来,尝尝这草原的羊肉,肥美的很,若不是朕征服了突厥,你们可吃不到这好东西。” 李世民笑着对那些家主道。 那些家主连忙拱手称是,一顿奉承,其实心里却对李世民颇为鄙视。 无非征服个草原而已,也值得吹嘘一番,莫非想靠此事来震慑我等不成? 你莫非忘了你得跟突厥人勾结的事情了? 而此时罗云生也大抵意识到了李世民叫自己去做什么,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几次想要跳车,内侍都没罗云生机会。 等到了大兴宫,罗云生正准备逃跑,却被张铎一把紧紧的抱住。 “罗县男,来都来了,还往哪里跑,您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呢。” 张铎对罗云生还是很尊敬的,毕竟他也算是长安城里不能得罪,且义薄云天的主了。 现在长安城的普通百姓谁不念罗县男一句好话? “狗东西,你放开我。” 罗云生对张铎骂道。 “云生,别挣扎了,陛下召你,你莫非还真敢跑不成?” 李世民是个活生生的套路狗,今日在城门处当值的竟然是秦怀玉,今日他若是跑了,就是秦怀玉的锅。 “平日也没见你那么积极,今日怎么跑来守门来了。” 罗云生一脸郁闷道。 “还不是因为你,哥哥我今日在平康坊不知道多逍遥。” 秦怀玉怨气十足。 罗云生道:“得了,我去就是了。” 到了望云亭,罗云生看见一群世家跟草原部落似得围绕在李世民身边儿,大家一起吃着小烧烤,喝着酒,那状态不要太滋润。 心道,都说李氏家族有草原血统,看来这是真的,不然中原帝王谁搞这一套,席地而坐,分肉而食。 不过李世民这一套搞起来,意图很明显,就是不以中原君主仁道示人,而是告诉这些世家,他也是草原的共主,本身就有霸道的成分,打压世家的气势。 另外,便是告诫这些世家,朕给你吃的肉,才是你的肉,朕不给你的,你想都不要想。 至于李世民这么搞效果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 罗云生躬身行礼道。 “嗯,坐下,入席。” 李世民点点头。 待罗云生刚入席,李世民便将一条烤的焦黄的烤羊腿递了过去,“来,尝尝朕的手艺。” “陛下,这绵雪为床,红毯席地,君臣共食肥美羊肉,意境非凡,便是古籍之中,君臣相得场景也不过如此。 臣三生有幸,得以陛下赏赐羊肉,闻一口便感觉浑身舒泰,看一眼便感觉精气神上扬,现在这羊腿放在手里,已经是五脏庙轰鸣,吵着要感受皇恩浩荡了。 不过既然是陛下恩赐,臣岂能草率享用,张公公且帮在下拿一下,吾要去净面洗手。 实在是条件不允许,不然沐浴焚香也少不得。” 罗云生一开口,便惹得一群世家家主万分嫌弃,这臭小子拍马屁太赤裸裸了。 搞得他们吃羊肉,都有些尴尬。 李世民对罗云生的罗圈屁很是享用,不过却摇头道:“不必如此,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赶紧吃吧。” 罗云生这才一脸享受的开动。 《盛唐》正文 第153章 皇帝面子值几分 第153章 皇帝面子值几分 “道德经云,治大国若烹小鲜。 我看这治国跟烤肉,也是差不多的,诸位长辈,且看陛下烤的这羊腿,色泽焦黄油亮不说,吃到嘴里,带着一股鲜香,不腻不膻,肉嫩可口。 就跟陛下治理天下一样,不分贫富,都能治理的富裕安平,臣对陛下越发的发自佩服的崇敬了。” 罗云生吃着羊腿,忍不住啧啧说道。 一旁的李承乾手里也有半条烤羊腿,看罗云生说的那么好听,忍不住使劲儿咬了两口,差点把牙给蹦下来,心想你这厮太不要脸了。 我爹这手艺,烧木头都没人要,你竟然能吹嘘的天花烂坠。 没看见大家伙都强忍着往肚子里吃么,怎么就你不要脸? 见气氛有些尴尬,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罗云生不解道:“你们都是长辈,怎么不吃了,莫非对陛下的赏赐不满意吗?” 众人暗骂一声,这厮好不要脸,纷纷低下头继续朵颐。 不过李世民却吃着吃着,忽然从眼角里挤出清泪,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哎。”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韦挺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长叹一声道:“天气如此酷寒,我们可以披着鹤氅,烤着炉火,吃着肥美的羊肉,喝着醇美的酒水,畅谈天下大事,可是这宫城外的百姓呢? 朕听说不少百姓,即便是躲在房屋之中,也被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成为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朕作为帝王,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李世民话罢,看向李承乾,意思很明显,儿砸该你表现了。 李承乾也跟着擦了擦眼泪,“父皇,莫要说了,儿臣每次去赈灾,看着那些百姓痛苦的样子,便心如刀绞。 身为太子,儿臣觉得儿臣不能为君父分忧,真的是万死莫辞。” 李世民瞪大眼睛,恨不得当场杖毙了李承乾,老子看你是让你跟着释放情绪的吗? 李世民再瞪。 结果李承乾依然一副戚戚然的样子,眼角一直飘香罗云生。 罗云生这起身,拱手道:“圣人身为天子,替天牧民,能感受民间疾苦,并为之落泪,且不掩饰自己的过错,反而能在朝中屡屡寻求解决之道,这就是人间贤王啊!臣闻言,大禹当政之时,天下有滔滔洪水,百姓也是生于滔天水火之中,汉武帝为君,匈奴也屡屡侵犯疆土,边疆子民死伤无数,可见即便是圣君在位,天下依然有无尽的祸事,而陛下能够想民之所困,便是贤德之君,若是有朝一日,能将国家的困难彻底解决,那便是名垂千古的圣君,臣能追随陛下,沐浴皇恩,与陛下一道开创盛世,乃是臣的荣耀。 臣从未感觉陛下不称职,反而觉得是臣的努力不够,让陛下落泪,臣死罪。” 李世民看着罗云生感慨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太伟大了,他眼睛略带逡巡之色道:“朕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李世民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过自己的名声确实不咋地。 罗云生在李世民的目光下,表情越发的淡然,“是的,臣平日里与弟子们提及陛下,皆浑身热血沸腾,愿追随陛下开创盛世,万死不辞。” 李世民一脸诧异道:“是嘛,朕在你心中那么伟大吗? 朕还以为你娘天天说朕的不是,你会跟着念叨两句坏话呢。” “绝无此事。” 罗云生慷慨道:“家母常言,待她女红大进,要在臣后背上,纹上忠君报国四个大字呢,不知道是谁编排臣下,我们罗家满门对陛下那是一片赤诚……” 李世民莞尔,“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帮衬朕又有什么意义? 朕的子民都要被酷寒冻死了。 朕这个君主或许用不了多久,就成了朕的孤家寡人了。 你看看在场那么多世家家主,有几个愿意帮朕呢?” 一群家主纷纷拱手,示意定当竭尽所能,帮衬李世民,但实际上的付出却丝毫没有。 李世民忽然疾言厉色道:“前些时日,你们言说,族人众多,家中木炭不够烧,顾不上百姓,朕忍了。 可现在呢? 你们买了诸多荒山,烧了多少木炭? 还不够? 非要卖个天价逼死百姓吗? 你们在这里蒙蔽朕无所谓,但天下百姓岂能被你们蒙蔽?” 崔致敬被韦挺一通眼神逼得没有办法,挺直身躯,有些自作镇定道:“圣人,您也知道今年雪灾,木炭奇缺,虽然我们眼下买了荒山,有了木炭,可是当初钱财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不卖高价,我们家中老小,可就要上街讨饭了。 圣人,我们也是您的臣子,也想追随您共建宏图大业,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谁不愿意做这天大的善事。 况且臣等也不是一毛不拔,我们适才也说了,愿意捐献一些钱财,供朝廷卖炭济民。” “看来你也是有诚心的,这样捐献免了,你们支持泾阳县男煤炭生意一把!”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酒盏。 “我们也没有真心想阻拦泾阳县男的煤炭生意,我心里还想,等验证了这煤炭无毒之后,找泾阳县男讨个便宜,搭个顺丰车,做一单大生意,让家中老少过个丰收年呢。” 崔致敬声音略显发软。 皆言伴君如伴虎,虽然他们并不怕眼前这支被关在笼子里的虎,但人在虎前,也难免心怀恐惧。 “魏征亲自验证的都不够? 做人要有底线,崔致敬,韦挺,你们想拖延朕到什么时候? 要是朕事事都为你们考虑,朕这皇位也坐不稳了。 天下百姓也不用活了。 朕为你们考虑,你们也要忠心于朕吧?” 李世民这直白的话说完,一摆手,一群兵士手持银晃晃的刀枪,封锁了望云亭。 众人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便被气势汹汹的虎狼士卒吓得噤若寒蝉。 韦挺一脸的懊丧,“陛下,天大的误会,我们世家,也是讲究忠孝气节的。 我们岂会……” 李世民做了八个年头的皇帝,什么诡谲的政治人物没见过,深谙这群世家子弟的那套把戏,冷冽道:“韦挺,你那套仁义道德就歇歇吧。 朕要的是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不认识你那空话、假话,你只要给朕留下句痛快话,世家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都不阻拦煤炭发行,你们立马可以走人。 否则,这火炉之中的煤炭烧完之后,外面的酷寒,朕便要你们与民同苦了。” 说完李世民命人给自己身旁的火炉添了没良心煤,一副你们不同意,我便不放人之意。 一只肥猫闻到了烤肉的气息,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跑到了望月亭,围着罗云生打转,罗云生好奇,将肥猫拦在怀里,抚摸着他雪白的肚皮,肥猫也不吵闹,就在罗云生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罗云生笑着开口道:“诸位大人,圣人对大家够仁义了。 可你们也要给圣人面子啊,眼看天气越来越冷,西南吐蕃犯边,若是长安不稳,这年还怎么过? 百姓日子不好过,能放过朝廷,能放过你们? 你们若是真心效忠于陛下,就该成全陛下的仁义。” “你话说的好听。” 崔致敬冷笑一声。 “是啊,让我们放开煤石交易,最大的受益人便是泾阳县男吧? 你说你好歹也是帝国男爵,为何只念念不忘自己的利益,却不管百姓死活呢? 这煤石可是能熏死人的,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吗?” 韦挺在一旁冷声道。 不管罗云生如何劝谏,这些世家家主就是不肯听从劝告。 而李世民也不可能真的将一群世家家主活活的冻死在大兴宫,最后只能放他们走。 因为李世民虽然霸道了一些,但是却不会跟隋炀帝那般做事情不择手段。 不过这面子,却着实的落下了。 都说君无戏言,但这一次李世民却不得不食言。 这让李世民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待众人走后,李世民气的将桌案拍得砰砰作响,“反了!反了!朕给他们留足了颜面,可是他们却实打实的一毛不拔,真的是不顾天下百姓死活!朕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陛下,莫要如此的骄躁,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罗云生面泛笑意的看着李世民。 “你这是何意?” 李世民面带疑惑。 “陛下,既然他们不愿意合作,那就让他们尝尝违背天下大势的苦果。 他们今日不给陛下面子,明日陛下也不必给他们面子,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罗云生并未明说,但是李世民却听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臭小子,你搞什么幺蛾子,速与朕说道说道。” 李世民相信罗云生不会无的放矢,但是却也猜不透他是如何解决连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的。 “百姓的消息闭塞,少不了为世家摆布。 所以他们说煤炭有毒,他们自然人云亦云的抵制。 但是百姓离着世家终究是太遥远了。 世家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也无意间脱离了民众,这时我们若是从民众之中寻一些地位较高之人,开启民智,是不是可以反制世家呢?” 罗云生微笑着对李世民说道。 李世民听懂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因为普通百姓对于他来说,其实也很遥远。 因为李世民自己,也曾经是世家的一份子。 不过李世民对罗云生却非常信任,“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陛下,盲目的等待,可不是优秀的猎手,您应该向他们继续示弱,这样他们才会继续轻视您。 待烈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也才能越发的彰显您的仁慈。” “你的意思是?” 李世民越发的不知道,罗云生这小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恳请陛下,放低身段,命可靠的臣工去与他们谈,就说为了他们家族绵延兴盛考虑,让他们支持煤石的推广,至于木炭朝廷可以以往年的正常价格回收。” “臭小子,他们若是卖给朕,朕可就亏大了。” 提到钱,李世民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 罗云生却狡黠的笑了笑,“不会的陛下,因为他们足够贪婪。” 罗云生留下这句话,就重新回他的刑部大牢了,而李世民也派出不少尚书和侍郎去与世家家主商议此事,可回应不是推脱,就是拒绝。 “陛下,世家都觉得您在占他们便宜,实在不行,就不要派人去与他们谈了吧。” 被派的尚书一脸为难的对李世民说道。 “要的,朕这是在救这些世家,给他们一条活路。 你们不懂。” 李世民的笑容在尚书们看来,越发的高深莫测。 “那臣再去几趟?” 戴胄一脸绝望道,他一个民部上书,谁会给他好脸色。 “速去,速去,天马上就要晴了,朕与戴卿家的苦日子也要到头了。” 李世民笑着说道。 《盛唐》正文 第154章 民间反应 第154章 民间反应 李世民与世家家主、代言人们,席地分食,极尽放低身段,请求世家放弃阻碍煤石推广,甚至几次派臣子,愿意溢价购买木炭,救济长安百姓,帮世家降低负担的事情在长安不胫而走。 而世家对此则表示万分不屑,他们依然坚持煤石有毒,并派家族子弟写了不少文章,暗讽罗云生,说罗云生枉顾私利,置百姓安危于不顾,顺带着连圣人识人不明,也成为他们攻讦的理由。 只是百姓们还将信将疑,因为李世民实在是太遥远了,反而不如街上世家豪门的家主实在一些。 煤石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毒,大家都不太清楚。 因为世家说那东西是慢性毒药,用的久才能感受到危害,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煤石真的好暖和,很多家庭只用过几次,就永远忘不了那种极致的温暖。 甚至有些家庭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花光了家里最后的储备,就去买一堆没良心煤来试试,只要熬过冬天没被毒死,就万事大吉。 不然就算不被毒死,也活活的冻死了。 冻死的滋味,那种大脑仿佛僵停的痛苦,是在太过于恐怖。 “过分,这些世家豪门,用他们所谓的仁义,把持着木炭生意,断我们财路!” “我们好不容易才做了罗记的分销商,转眼之间煤石不让卖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可是世家说煤石有慢性毒,他们家里读书人多,懂得多一些,或许这是真的。” “放屁!他们那时舍不得他们的木炭生意,他们若是真的那么仁义,为何陛下愿意溢价收购他们的木炭,供应百姓,他们拒绝?” “他就是怕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耽误他们发财!我已经做过尝试了,将蜂窝煤炉子放封闭的房间里点燃,里面养上老鼠,一脸好多天老鼠都没事儿,我问过大夫,大夫说慢性毒对人类来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对于老鼠来说,或许只有半天就会发作,可是我看我家养的耗子,都胖了好几圈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大家想想煤石这东西,经过咱们一分销,一天能赚几百钱,甚至上千钱,这些钱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平日里可都是要被世家坑走的,如今落到我们口袋里,让我们有口饱饭吃,他们或许就要少吃一块肉了,你说他们急不急?” “不行,凭什么他们挣大钱,冻死百姓就天经地义,咱们挣点小钱,还给百姓活命就不行!” 话题起初只是在罗记的长安分销商之间谈论,久而久之便开始向下蔓延。 因为相比世家,罗云僧的分销商,都是略微富裕一些,在坊里比较有颜面的人。 他们虽然威势比不过世家,但是跟街坊邻居交流更多一些。 那些普通百姓对他们更加信任。 再加上世家的煤炭依然以极高的价格在长安出售,百姓们终于忍不住了。 一处贫寒的院落里,一群游侠儿正坐在屋中,因为买不起木炭,点的是砍来的树枝。 炭盆里的树枝熊熊燃烧,金色的火焰在摇晃着,使这寒门小屋暖和了许多,一群游侠儿因为走夜路而僵硬的脸颊,也逐渐舒展起来。 王玄策身穿打满补丁的羽绒服,很多鸭绒漏在外面,因为经常习武的缘故,再好的羽绒服也禁不住他破坏。 此时他正一脸疲惫,浑身无力的倚在墙壁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因为他觉得每日的寒冷,正在消耗体内多余的力气。 “哎,玄策兄,你听说了没? 世家的事情!” 一个与王玄策关系不错的游侠儿率先打破了宁静。 “知道了一些,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世家的贪婪,百姓的可怜,大家都在寻找出路。” 王玄策无力的点点头。 “过分了,过分了,小弟有幸在狱中旁听了恩师的课程,觉得人生找到了方向,偷着卖了两次煤石,领了不少好处,结果还没来得及花,就被武侯全城捉拿。 说我私自贩卖违禁物!” 一个游侠儿情绪异常亢奋愤怒道。 “哎,虽然我不似你们那般有一双巧唇,能让百姓心甘情愿掏钱买煤石,可是我也曾经去芙蓉园帮工过两天,那萧公子为人多才多艺,而且为人阔绰,当时我估算着,再有上十天半月,我今年到年底的房租都出来了。 结果这群狗日的世家一出手,我连工作机会都没有了。” 王玄策听到,也是长叹了一声。 “玄策兄,你不能这般沮丧。 之前我听恩师讲课时说过,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人还要有责任感,你自己考上的功名,朝廷封你官职,其实并不伟大,而你真心实意为百姓做事,为百姓拥戴,你即便是没有功名,你也是伟大的人。 其实功名利禄都是浮云,真心实意为民做事,强大自己,才是最珍贵的。 我觉得此时此刻,我们应该为百姓做些什么,其实挣不挣钱对于我们来说,真的不重要。” 另外一个可能是课听得非常多,一通长篇大论之后,众人纷纷点头。 王玄策耸了耸肩膀道:“让我去杀人放火,或许我擅长,让我们去跟世家斗,我未必是对手!” “怕什么? 世家也是需要出门办事的。 咱们都有武艺,让百姓帮咱们盯梢,这些狗日的世家,只要一有人出门办事,咱们就把他们的人打蒙了,扒光了衣服给她扔回去,不求能成大事,恶心恶心这些世家也成!” “对,我在侯家米铺帮工,我弄些巴豆粉掺合到米里面去,你们联系百姓给我送信,我负责下药,让这些狗日的世家,也尝尝我的厉害。” 另外有人说道。 “我在崔家养马,你那巴豆给我也来一些。” “他们烧的柴是在我这里买的,不如在竹子里灌点猛火油,让他们舒服舒服!”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我们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我们如果能将长安的千千万万的百姓联合起来,以坊为单位,就近对付那些贪婪成性的世家,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早晚逼他们放开煤石的口子,不求挣钱,只求给我们自己,给其他百姓寻一条活路!” 王玄策点点头说道。 兰遥渤⒊⑽业睦骱Α!?br/> 另外有人说道。 “我在崔家养马,你那巴豆给我也来一些。” “他们烧的柴是在我这里买的,不如在竹子里灌点猛火油,让他们舒服舒服!”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我们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我们如果能将长安的千千万万的百姓联合起来,以坊为单位,就近对付那些贪婪成性的世家,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早晚逼他们放开煤石的口子,不求挣钱,只求给我们自己,给其他百姓寻一条活路!” 王玄策点点头说道。 《盛唐》正文 第155章 狱中对(上) 第155章 狱中对(上) 一个成功的商人,从来不会渴望他的客户一次就当场就敲下订单,买走数以万计的产品,同样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也不会渴望,一日之间便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某种程度来讲,罗云生具备了成为一名官员的潜质,但他有过分的惫懒,喜欢躺在床上,思索着很多虚无缥缈,或者没有逻辑的事情。 他把这种思绪叫放空。 可李世民的心却难以平静下来,他不知道罗云生是如何打算的,这件事情到底要酝酿多久,他只知道,他的子民每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长安每日用破席子拉出城去掩埋的冻僵的尸体依然每日剧增。 所以李世民再一次白龙鱼服,去了那个被罗云生看做度假屋的刑部大牢。 “陛下,您没事不在政事堂和相公们议事,往刑部大牢跑什么?” 不仅仅是罗云生,那些正坐在罗云生旁边儿听课的狱卒们,对于忽然到来的李世民也不甚满意。 莫非皇帝不需要治国吗? 三天两头的往牢房跑? 不过谨小慎微的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出位置,给李世民望风。 “你能安心躺在这刑部大牢过你的舒坦日子,朕不行啊!朕现在每日拿到民部的奏疏,知晓长安又冻死了多少多少百姓,朕这心里就心急如焚,难以安寝。” 李世民对罗云生心情沉闷道。 罗云生一听,心里就觉得李世民现在这帝王做的还不够成熟啊,偌大个大唐帝国,每日死亡的百姓不计其数,你能都关心的过来吗? “陛下,且宽心,一切都会变好的,您若是心情烦躁,不如听臣讲讲这财富之路?” 李世民淡然道。 “嗯?” 李世民感觉似乎有些不对,自己应该是找他来谈救灾的事情,谈对付世家的事情,他怎么要跟自己谈财富之路? “你个混账小子,朕哪有心情听你怎么赚钱? 你速速说给朕听你的计划,不然朕就罚你在刑部大牢住一辈子。” 李世民含怒威胁到。 罗云生立马不开心了,一脸嫌弃的看着李世民。 丑陋的权利拥有者和滥用者。 “别说废话了,你这折腾了一顿,如果没有效果,朕的子民怎么办? 这世家的力量果然比朕想象的还要庞大,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朕似乎都奈何不得他们,即便是杜家,在杜如晦死后,也不在给朕面子了。”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很是沮丧道。 “哎,曾经有个西方圣贤说过,道路去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陛下不必如此难过。” 罗云生在一旁宽慰道。 “道理我都懂,就是现在难受,你这混账东西,还给朕卖关子。” 李世民叹气道,心里还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将希望寄托于这么个奸猾的小子,到底对还是不对。 “陛下,义父,您且坐下,听我给您讲讲财富的事情。” 罗云生对李世民再次道。 李世民很是无奈,在长安不知道多少朝臣,对自己言听必从,唯独这小子仗着观音婢的喜爱,甚是跳脱,关键是自己对他还颇为依赖,自己也舍不得处罚他。 “那个徒孙,给陛下弄点茶水,光站着,我怎么教你的? 要把握机会,掌握了机会,便是一口猪,都能去甘露殿,穿紫袍,忘了?” 罗云生对徒孙喊道。 立刻有徒孙端来一壶热水,一些干果。 表情却并不像是朝臣那么恭维,仿佛只是受命于恩师,不得已而为之一样。 “唔!你这徒子徒孙有些特殊啊!” 李世民对罗云生说道,“换做旁人这个机会,肯定要恭维奉承一番,或者吓尿裤子啥的。” “启禀陛下,吾等虽然身份卑微,但却追随县男,做寻求财富之人,不觊觎权利,自然不会像那些钻营权利之徒一般,恭迎奉承陛下,只是做应做之事罢了。” 那徒孙淡然道。 李世民淡然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河东裴明礼。” 裴明礼在罗云生看来虽然有点憨,但是却很有上进心,对待李世民也非常有礼貌。 李世民点点头道:“朕记住你的名字了,朕倒是要看看,你这小吏,不奉承朕,如何在长安混出名堂。” 说完之后,屏退裴明礼,李世民又看向罗云生道:“说吧,反正朕闲来无事,就听听你的财富之路。” “陛下,您想过没有,若是有一大批人富裕起来,会不会对王朝的统治,形成一大助力呢? 陛下且想想,这世家因为掌握着巨大的财富,所以可以培养族中子弟读书做官,掌握权力,劲儿威胁您对于帝国的控制,可若是有一大批人富裕起来,他们也拥有了一定的财富,但是没有权力为财富保驾护航,他们是否也会尝试去培养家中子弟读书? 只要读书的人多了,陛下通过科举取士,是否可以选拔更多的寒门子弟入朝为官? 不仅仅如此,富民有了钱财,就会想着生更多的钱,是不是就要采取雇佣的方式,扩充他的生产和经营,届时是不是更多的人,有了工作? 更多的人有了工作,是不是买煤也好,买炭也罢,他也算是有钱财进行自救了? 陛下这财富,看似与朝堂没多大关系,却与朝堂的命运息息相关。 陛下若是想制约世家,就必须让更多的人富裕起来,让他们形成一股力量,与世家成为相互制约之势。 若是没有一股可以源源不断晋升的力量出现,陛下所谓现在的科举,现在的寒门,是没法持久的。” “所以,你要兴商?” 李世民一听罗云生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但是他又感觉,财富这个东西,非常难以制约。 尤其是,罗云生现在隐隐约约已经在关中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将来若是失去制约,也势必会成为一场灾难,所以李世民对罗云生一直没有放心。 这也是他之前一口要走罗云生煤炭五成股份的原因,他觉得这股力量,也需要制约。 “陛下,您这是什么眼神? 我可以理解为仇富吗?” 罗云生点点头,接着看着李世民复杂的眼神,罗云生心里很是想笑。 “朕富有四海,还需要仇富? 朕只是担心,这股力量失去制约,比世家更恐怖,世家起码还知道明面上尊重皇权,可是你们这群人,眼里可只有财富。”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道。 “陛下,您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因为世家强大您就要毁灭世家,因为富民有可能威胁您的统治,您便要消灭世家,那这世界还怎么前进? 消灭不是目的,为您所用,维护帝国的统治才是。 您是怎么制约世家的? 那为何不能寻求办法制约富户呢? 法律是做什么用的? 仁义道德是做什么用的? 税赋是做什么用的?” “等等,你说税赋?” 李世民听到钱,眼神立刻明亮起来。 “怎么了?” 罗云生迷茫的看着李世民。 “你刚刚说税赋?”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生怕自己刚才听错了。 朝廷的赋税主要来自于土地,哪怕现在商业逐渐趋于繁荣,但是商业大多数把持在世家和勋贵手里,这些人逃税是家常便饭,所以商业的赋税在李世民看来一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既然罗云生此时提出赋税这个字眼,就肯定别有深意。 “当然是赋税,陛下臣所谓的富民乃是依托于城市的富民,而不是传统的民间乡绅那么简单,富民购买原材料和生活必需品,都是从村庄收购而来,而村庄需要的铜镜、农具、布匹,又是从城市回流回去的,这一来一回之间,便可以为帝国提供巨大的财富,而这些人在创造财富的同时,又不像是世家那么难以控制,其中可以提供的赋税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其中竟然有那么多道理!你怎么不早说?” 李世民激动的站起来,在牢里走来走去。 《盛唐》正文 第156章 狱中对(下) 第156章 狱中对(下) “陛下,您激动什么? 且听我说完啊!” 罗云生看着李世民这么激动,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你说,你说,朕想到朕不仅仅拥有长安,还拥有洛阳,拥有一座又一座城市,这些城市与乡村之间,拥有何止千万的货物,朕只需要收取哪怕百分之一的赋税,都足够朕养活千军万马了。” “陛下,您稍安勿躁,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城市本身不生产粮食,城市能扩张多大,完全依托于乡村,乡村的百姓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城市,城市根本发展不起来,至于富民自然也成了无根之萍。 臣之所以敢于向陛下提出富民之策,那是因为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的日子越发的富裕,使强民之策成为可能,陛下若是盲目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抽取赋税,反而会是亡国之道。” “不倒是说清楚,朕还以为朕坐拥宝山而不知呢。” 李世民瞪了一眼罗云生道。 “其实今日这番话,臣即便不说与陛下听,陛下只要安心治理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日益殷富,这一幕陛下早晚也会见到的。 其实只要国家太平,世家存在的根基就会越来越弱,因为说到底,所谓的世家,是国家动荡时期的产物。” “你这小子,若不是朕今日心情烦闷来看你,朕还还难知道,你小子心里竟然有这般济世之才,嗯,你说的非常不错,不过朕很好奇,既然你有这番见地,为何不愿意在朕身边儿,做个治世能臣呢? 你也看到了,朕身边儿的相公们,越发的老迈,他们的见解,也跟不上国家的发展,朕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的,现在正缺乏你这样的助力。” 李世民站住身形,对罗云生问了起来。 “嘿嘿,陛下臣有幸生于您所在的时代,感受着这个时代锐不可当的气势,感受着万物生长,感受着尘埃与曙光的升腾,河流汇聚成川,山丘崛起为峰,天地越发的开阔,心中自然有无限豪情,愿意献给这个世界,只是正如我所担忧的一样,朝堂看似大有可为,却会成为牢笼,臣不想每日与世家勾心斗角,臣亦不想每日躬身于案牍之间,臣只想拿着画笔,追随陛下的脚步,画一幅瑰丽的盛唐图,献给陛下,献给苍生,献给自己。” 罗云生很认真道。 “朕今日方知爱卿心中宽阔,甚于朝中诸卿,让你陷于世家之争,是朕之过。” 罗云生抽了抽身子,对李世民躬身行礼道:“陛下,何至于此,任何新事物的诞生,都会受到就势力的阻扰,或许日子会很艰难,但新事物终究会成为他们的掘墓人。” “好小子。” 李世民的笑容很欣慰,此时少年给他的感觉不再是放荡不羁的跳脱,而是稚嫩的肩膀,也能挑起千钧重担,“你真的有信心战胜对手?” “不是有信心,而是我们必须得赢,不是嘛?” “你我君臣,忽然那么严肃,朕还有些不习惯。” 李世民竟然感觉自己在这少年面前,有些懵懂,有些拘束。 “要不陛下跟臣好好学学发财之路?” 罗云生忽然又换了一副面孔,一脸的嬉笑和不正经。 “滚!” “诶!” 罗云生立刻返回床边儿,手疾眼快就要盖上被子。 “滚回来!” 李世民又道。 “陛下,您到底想要臣做什么?” 罗云生的脸上已经表露出不耐烦,并未因为李世民的身份,而给他任何应有的刻意尊重。 “你刚才说富民的那件事情,既然不能盲目下手,那你准备怎么弄? 就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怕是力有不逮吧?” 李世民对着罗云生问了起来,城市的商人什么德行,李世民其实略有耳闻,其实说到底,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没有任何节操,见到官员,吓得裤子都能尿出来,他不相信罗云生能引导着他们做出什么大事来。 “嗯,这事吧,除了臣之外,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插上手,不过其实有我就足够了,顶多朝廷可以派一些耿直的税官,当然他们也要受律法的严查,税官贪污受贿,也是常态,有的时候弄不好,也会起反作用。” 罗云生从床上重新起身,眼神中充斥着自信。 “嗯,派税官朕能理解,你为何非要说朝廷不一定能插上手呢? 你跟朕说说,你的忧虑之处?” “这事情也不好说,朝廷引导其实也是好事,但是现在的官员缺乏经验,管得紧了吧,买卖不好做,商人甚是有可能倾家荡产,完全不管吧,又有可能胡作非为,所以陛下真想管,就先派几个税官查税的同时,了解些情况,准备完善律法,让所有人在贞观律的约束下活动即可。” 李世民听了,则是坐在那里考虑着,他率先想到的是,朝廷之前帮着将士遗孀解决婚事这件事情,从这件事情上,李世民得到了经验,那就是很多事情,朝廷一旦插手,反而会更加混乱。 倒是让民间自己解决,反而可能会解决的更加完美,比如说罗云生就完美的解决了妇人工作问题。 “云生,此事朕觉得,还是要朝廷干预为好,哪怕朝廷无为而治。” 李世民对罗云生说了起来。 “为何? 朝廷什么都不懂,管理个鸡毛么? 陛下,须知一旦设置了官员,就会增加成本,官员为了升迁,为了财富,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现在富民之法还很脆弱,一旦由官员介入,很有可能将其毁于一旦。” 李世民听了,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罗云生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有的时候,朝廷管理也是一种认可,一种保护,看事情,要分两面,正如你所言,没有朝廷的管理,便有可能肆无忌惮,你一个人去引导,焉有朝廷之力畅达? 你说朕的官员不会,朕可以派人去学,去尝试,哪怕暂时阻碍了富民之策也无妨,世家野蛮生长,至今日不可控的地步,朕哪怕知道很多世家,诗书传世,也要打压他们,他日,富民之策盛行,未必不会成为国之祸患。” 李世民下定决心道。 “圣人高见。” 罗云生琢磨一二,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说服李世民,或者李世民从执政者的角度出发,他的观点是对的。 《盛唐》正文 第157章 来自百姓的反击 第157章 来自百姓的反击 暮霭之色渐浓,北风哭嚎,惹人嫌的飞雪稍停,夜色中寒意陡然而起,便是城墙上的气死风灯都在瑟瑟而抖。 明明是世人眼中的明灯一般的长安,此时却像极了说书人嘴里的鬼城。 长安城的百姓有木炭之家,点燃木炭,全家人挤在一起,盖着厚厚的被子,轻易不敢将脚伸到外面。 而大多数家庭则只能不住的搓手搓脚,忍受着极寒。 妇人忍不住的长叹,孩子们则无法控制的哭啼,声音悲惨,如同地狱魔窟。 另一边儿,世家宅邸,世家子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房间里点了不知道十几个炭盆,脸上甚至涌出淡淡的汗渍。 他们推杯换盏,听着婢女的丝竹管弦,生活充满了奢靡的情趣。 本来该闻鼓而息声的长安城,今日多了些异样的脚步声,几乎每个长安的坊里,都有百姓悄无声息的打开坊门,偷偷的溜了出来。 昔日严厉的武侯,目睹着眼前的一幕,一个个哈切连天,仿佛真的晕晕沉沉的靠在炉火旁边儿烤火。 就算是全长安都不允许用没良心煤,他们武侯铺也能用得上,就凭罗云生是秦琼的侄子这一点,就没有人怀疑这东西的安全性,也没有人会去避讳他,而且大家多心知肚明,这是个天大的好东西,也只有那些丧天良的世家在拼命的阻拦。 这不,现世报来了? 武侯们不敢得罪世家,更不敢得罪全坊的百姓,尤其是他们还看见几个眼熟的不良人也混杂其中,鬼知道他们是在探听情报,还是直接参与了百姓们的行动,所以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家里富裕的能每日烧木炭? 那是世家老爷们才敢想的事情,大家伙若不是有份职务在身,此时也是跟婆娘孩子挨冻。 这不是要人命么? 你不让我活,我岂能让你好过? 当然,长安的百姓还相对比较克制,还没到直接拿着刀枪棍棒,杀进世家家门的地步,不过这不代表着百姓们就会轻易放过他们。 今日之事,大家酝酿了许久,也不知道是谁牵头,今日终于开始行动了。 忍无可忍的百姓,顶着寒风,目光坚毅的走上了街头。 也不知道是谁教百姓们的法子,大家出门时,都提着一桶水,早有组织者在世家门前等候,拿着铁锹早早的藏匿在风雪里,见其他人来了,先是招招手,接着几个身形麻利的蒙面的游侠儿,如猿猴攀岩一般,顷刻间摸到了世家守门的部曲哪里,直接砍颈晕人。 更有甚者,守门的奴仆部曲,作为内援,远远的招手示意。 然后就有百姓开始用用铁锹在世家门前堆雪,其他提着水桶的百姓则用锤子砸破水桶上面的冰层,接着开始往雪堆上撒水,有人负责平整雪面,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半人高的冰墙。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世家,换班的部曲很快便发现了外面的情况。 “混账!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部曲怒吼一声,想要开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面冰墙已经超越了世家的院墙,而百姓们则孜孜不倦的帮他们筑造第二道,第三道冰墙,硬生生的将世家围困在自家院子里。 长安忽然喧闹起来了,可往日迅捷如风的武侯们,忽然慢吞吞起来。 韦挺也在睡梦中惊醒,家仆给搬来一张梯子,他爬到梯子上远远望去,就在他家外面,无数蒙面的邻居,正在提着水桶,给他家盖冰墙,将自己生生的困在家中。 虽然韦挺平素里看不起自家邻居,但是街坊邻居大体长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 你们以为蒙着面,老夫就不认识你们了? 那个穿绿袍子的蠢货,你不就是街头满面的老憨张吗? 你就不怕老夫报复你吗? 还有那个穿跛脚的麻赖子,你他娘的长相那么明显,你蒙面有什么用? 忽然之间,韦挺觉得仿佛整个坊都在对付自己。 一袭绿袍的韦待价也知道了外面的情况,有些慌张道:“爹,这些街坊邻居是疯了吗? 他们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封死咱们家?” “家主,大事不妙了,刚才咱们家木炭无缘无故的都泡水了。” 有仆人慌张来报。 “家主,马厩里的马,无缘无故的跑肚拉稀,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马夫也赶过来呼喊。 “家主,今日……”厨房的活计刚跑过来,话还没说完,梯子上的韦挺猛然一股浓屁放出,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刷白。 “闲杂人等都退下!” 韦挺怒喝一声,一群家仆不明所以,但全都奉令退下。 韦挺此时腹痛如刀绞,却不得不忍着自己造就的恶臭,双手抓着滑腻的梯子,心里念叨着几十年的儒雅体面,一招尽丧。 “爹,您怎么了?” 韦待价上前搀扶着韦挺,忽然感觉一股恶臭袭来。 “混账!还不扶老夫去更衣!” 韦挺表情狰狞道。 “是,是,是。” 韦待价说着搀扶着韦挺走了两步,忽然腹中一阵疼痛传来,连忙道:“爹,我先去更衣,您且稍待。” “混账,你先等着。” 韦挺怒吼一声,却全无用处,韦待价扔下韦挺,一路狂奔。 韦挺艰难走了半响,弓着腰,守着茅厕,不住的痛骂,“混账东西,你给老夫滚出来!” “爹,非是孩儿不孝,实在是孩儿没力气起来呀。” 韦待价舒爽过后,却感觉浑身无力,软趴趴的扶着墙壁,却如何也站不起来。 无奈之下,韦挺只能寻了一处空荡无人的花园,蹲在树丛后面,手里拿着厕筹,表情无比沮丧,“造孽啊,老夫到了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要落得如此田地?” 话音刚落,耳边竟然传来了长孙痛苦的声音,“祖父,您带厕筹了吗? 借孙儿一用吧,孙儿的屁屁粘在石头上啦。” “孙儿!你也中招了?” 韦挺心中万分悲伤,刚想挪动,却感觉臀部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样,再想挪动,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疼痛和冰冷钻心刺骨而入。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眼看着韦挺马上就要度过难关,忽然一阵黑影闪烁,一个蒙面男子猛然闯过来,伸手夺走了韦挺手里的厕筹。 “我!狗东西!你是谁!” 韦挺怒吼一声,却见抢厕筹的贼人,身形灵活,手拿着一条百炼爪往墙上一扔,蹬着墙壁,骂了句,狗日的韦挺,你也有今天,之后逃窜出了韦府。 顷刻间,爷孙二人都陷入了无比绝望的境地。 现在不仅仅是屁屁粘到东西那么简单,冷风如刀,一遍遍割着韦挺的身体,韦挺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栗,几次险些栽倒在自己的阿堵物之上。 此时,最为痛苦的是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精神的折磨。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还谈什么衣冠传家。 这是斯文扫地到了极致呀! “爹,你怎么!” 折腾了半天,捡回来半条命的韦待价领着仆人,打着灯笼,折腾了半袖,才在后花园找到了羞于启齿喊人的韦挺。 此时不仅仅是韦挺,连自己的爱子韦令仪,也几乎变成了冰雕。 “不孝子,还不速速扶我回屋!” 韦挺以手遮面,不敢去看家中的仆人,对着韦待价怒吼道。 韦待价不知道为何,此时感觉父亲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扶着韦挺,几次想要呕吐。 脚步虚浮无力的韦挺,明显感觉到儿子的不情愿,哆哆嗦嗦的骂道:“混账……东西,你竟然嫌弃老夫!” “爹,误会啊,误会!” 韦待价废了老鼻子力气,终于将韦挺抬回卧室,又命人烧了热水,一众仆人忍着恶臭,给韦挺清洗了身子。 现在的韦挺,真的是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此时也没有心情以手遮面,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呆愣愣的望着前方,任凭仆人擦拭身体。 待众人服侍韦挺穿上衣服,将他裹入被褥之中之后,这位昔日里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韦家家主,忽然老泪纵横,“我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这些人是疯了吗? 为何这般对我?” 《盛唐》正文 第158章 抬头容易低头难 第158章 抬头容易低头难 韦待价跪在地上,不住的给父亲磕头,祈求父亲的原谅,而老泪纵横的韦挺,根本没有心情去搭理儿子。 只是不住的落泪,今日之后,他韦挺就是粪坑上的男人了。 想想自己先前还嘲讽罗云生堂堂县男,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不见天日,有失贵族风范。 自己呢? 自己这一身屎尿算啥? 自己有什么面目去嘲笑人家? 而长安城中,不论是奢靡的平康坊,还是贫寒西市的新晋世家,只要是反对煤炭推广的家族,全都陷入了无边的苦难。 长安城的贫苦百姓都疯了,几乎每一家买不起木炭的百姓,都出动了。 大家在梦想着更多财富的富户的疯狂的怂恿下,疯狂的报复着世家。 因为正是他们的阻碍,让百姓每日在寒冷中度过。 正是他们的阻碍,让家中体弱者,冻死在屋中。 这种日子,没有人再愿意忍受了。 凭什么他们每日烤着名贵的香炭逍遥快活,我们就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凭什么我们辛苦积攒的银钱,被他们用一根根木炭无穷的搜刮走? 正如罗云生预料的那样,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这件事情,酝酿的越久,风暴也就越强烈。 “都在干什么? 疯了不成?” 而此刻,得了催促命令的武侯也终于行动起来,不过依然慢吞吞的,没有人真的去抓人,只是拿着铁尺和哨棒驱赶百姓。 “小六子,你他娘的打我一下试试?” “入嫩娘,瞎了眼,我是你爹!” “滚一边儿看着!” 有激进一些的武侯,瞬间被各种骂声喝住,都是街坊邻居,挚爱亲朋,根本无法入手,只能看着这群百姓把心中的不住的发泄怒火。 而那些武侯,甚至新赶来的衙役,也根本不愿意掺合其中,他们也想家里点煤石,那东西试过之后,是真好,就算是有毒,大家伙也愿意用。 这种混乱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金吾卫出动,百姓看着打着火把的军队,手里拿着银晃晃的战刀,这才一溜烟的逃了回去。 “大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还有是坊长的,别脱裤子放屁再跑一趟了,都给老子留下!” 带队的校尉大声喊着,“还跑,给你送钱都不要!” “狗日的金吾卫,你家婆娘还在家里挨冻呢!” “那里有什么里长?” 人群中有人气呼呼喊道。 “别为难他们,咱们赶紧回家!” 百姓不为所动,不一会儿长安再次恢复宁静,整个长安都没有什么损失,也没有失火,也没有贵重物品失窃,唯一倒霉的就是世家,家家户户门口都竖起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冰墙,现在天气那么冷,这冰墙哪怕拿冲车都撞不碎。 “你瞅瞅,咱长安的百姓若是带到战场上去,咱们不得天下无敌啊!” 一名校尉打趣着对身边儿的将士说道,几位将士上前用脚踹了踹冰墙,硬的不行,差地把脚崴了。 “校尉,这下子热闹了,这世家想出门都难。” “是啊,这就是得罪百姓的下场!这还是轻的,百姓只是再他们门墙筑墙,真的逼急了百姓,那可是要造反的,真不知道这些豪门是怎么想的,为了挣钱,都不顾老百姓性命了,这不是活该么?” 说着那校尉对着不远处的世家府邸喊道:“里面的贵人,若是雇人拆墙,可以派人送张条子出来,咱辛苦一趟,帮你去牙行雇力役帮你们把墙拆了,不过看今日长安这情况,明天这工钱可不便宜。” “让他们滚!” 此时此刻,咆哮完毕的崔致敬,正坐在主位上生闷气。 “这些贱民真的是疯了!疯了!” 崔致敬心中烈火燃烧,这可是自己的府邸,这可是崔家的门面,竟然被百姓这般蹂躏,家门口筑了墙壁,挡住出口不说,家里库存的粮食和木炭还全都被毁了,这是要逼自己去死啊! “哎,跟外面的校尉说一声,多少钱咱家出,不能连大门口都出不去啊!” 发了半天疯的崔致敬再摔碎了十几个茶盏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一次世家输了。 明日,为了平息民乱,朝廷肯定会推行煤炭的。 到时候谁敢再站出来,就不是再门口筑墙那么简单了。 “兄长,这到底是为何啊? 百姓们平素里不都是跟牛羊一般老实吗? 怎么会忽然这般蛮不讲理,野蛮至厮?” 崔致敬的兄弟,崔致灏一脸不解道。 “这还用想? 陛下和相公们,想要推行煤石,可是咱们为了家族利益,一直在拖延此事,朝廷有意在民间渲染此事,百姓们自然发疯!李世民这是在玩火,身为君主,不思治国,却开始玩煽动民意的把戏,我看他这江山也快坐到头了。” 崔致敬恶狠狠道。 “兄长,莫要胡说,圣人就算是再有怨言,也不会自掘坟墓,这事情,八成还是和民间相关。 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我们做的有些过分了。” 崔致灏皱着眉头,一脸忧郁。 “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想门前的墙怎么处理吧,不能让族中儿郎,每日爬墙去上朝吧? 这颜面何在?” 崔致敬再次叹息道。 而此时韦挺府上,韦挺如何也睡不着,侍奉在一旁的韦待价帮忙擦拭父亲额头的冷汗。 “爹,实在不行,咱们就让一步吧。” 韦待价小心翼翼的看着父亲的脸色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家大业大,犯不着跟一群穷哈哈过不去。” “你回去休息吧,让老夫自己静一静。” 韦挺阴沉着脸,心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日在割羊宴上,罗云生对众世家家主说的话,“你们会求着陛下推广煤石的,还不如今日答应陛下,改日再来,何其尴尬!” 韦挺此时的情绪也算是平复了,他的脑海里不住的转动,这一次如果不让步,百姓肯定会做出更加激进的举动。 可若是让步了,那就证明这一次李世民赢了。 李世民如果赢了第一次,会不会就想着去赢第二次? 这个头,不好低下啊! 《盛唐》正文 第159章 郑家服软 第159章 郑家服软 一缕微弱阳光透过铁窗射入牢房之中,睡梦中的罗云生翻了个身,他不知道,今日的长安终于变天了。 这些日子,他的生活很不错,外面的局已经布置下了,何时引爆,就看百姓们的忍耐力,至于其他,与自己暂无关系,这刑部大牢的逍遥生活,真的是让人惬意。 “师爷,您倒是睡得安逸,外面都翻了天了。” 裴明礼提着热汤进来,笑着说道。 今日他可赚翻了,他是裴家旁枝,血脉关系很淡了,家族自然不会给他安排什么职务,这个狱卒还是他努力得来的,因此他的日子过得也不富裕。 但是今日裴家却请自己帮忙,张嘴一个贤侄,闭嘴一个贤侄,说自己是罗记的代理商,肯定有法子,有门路帮忙清理冰墙,甚至愿意付出巨额的报酬。 裴明礼心里这个美呀。 这都是跟随恩师的好处啊,所以拿了好处的裴明礼,第一时间想到了师爷。 听师爷说,他们虽然有幸听他传道,但是自己资质一般,只能做徒孙辈,自己上面还有几个师伯师叔,也不知道他们是何等风采。 想来哪怕是比师爷差上一半,那也是绝世风姿般的人物。 想想师爷,哪怕是身陷牢狱之中,也能纵横捭阖,将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连圣人都要亲自登门问计,可见罗门将来势必有一天,会在史书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己身为罗门的一份子,自然倍感荣幸。 “来回赚了两次钱?” 罗云生笑着对裴明礼问道。 见裴明礼这么开心,罗云生就大抵猜到了外面的事情。 因为就算是他没有直接参与,外面的行动,也有自己的诱导。 所以罗云生知道外面未来会发生什么,并不奇怪。 “恩师,莫要这么说,是社会责任感是感召,什么挣钱不挣钱的,徒孙身上虽然有单薄的世家血脉,但也不忍心看着百姓受冻不是? 况且徒孙我家里也不富裕,自然盼着师爷早日出狱,我们也好跟着师爷改变自身的命运。” 罗云生听了之后,表情复杂,他感觉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这些人,出身贫寒,为了钱,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做起事情来,无耻到让人恐惧。 不过世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们吃亏,罗云生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若是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有追随者,单打独斗的日子是不可能长久的。 哪怕是这些人心思不善,自己也可以引导。 没有人可以保证队伍的完全纯洁,毕竟传说中的木业还有根呢。 “师爷,莫非徒孙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裴明礼一见罗云生这么看着自己,就有些害怕了,毕竟昨夜之事,搁在往常,绝对算是罪大恶极的事情了。 “我是觉得你冲动了,轻易帮他们砸墙做甚? 让世家过两天苦日子,逼他们用上三五天煤石,你们赚个差价不更好么? 卖他们些干净粮食,饭菜,继续薅几天羊毛不好么?” 罗云生摇摇头道。 在罗云生看来,世家既然说煤石有毒,不愿意推广,那么他们最后被逼无奈之下,使用煤炭取暖,给天下人亲自体验一把,疯狂的打自己脸,这才是真的有意思。 裴明礼一听,心里万分悔恨,真的论财富之路,我们要学习的还很遥远啊! “行了,别沮丧了,此次过后,世家也不敢再阻拦我们推广煤炭了,你们作为分销商、代理商,肯定也能挣不少财富,不过莫要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别忘了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 挣再多的钱,那也不是单纯你们自己的,要记得回馈百姓。 单纯的挣钱,只能做朝廷养的猪,为百姓做些实事,留下好的口碑,口袋里剩下的钱,才稳妥。” 罗云生笑着拍着裴明礼的肩膀说道。 “恩师,徒孙明白了,这如何在辖区推广煤石,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若是没什么事情,徒孙就退下了。” 裴明礼对罗云生说道。 “嗯,莫要着急,即便是朝廷下令推广煤石,也需要时间,你先跟我说说世家的情况。” 裴明礼一听,精气神倍增,昨晚和今晨一直没睡的困顿之感也不见了,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昨夜的景象。 罗云生听着裴明礼大说特说,很后悔未能亲自到场,亲眼瞧瞧什么叫做墙高众人垒。 世家竟然说自己蹲刑部大牢太过于跌份。 那他们这弄一身屎尿,岂不是更丢脸? 罗云生的好兄弟萧潇岳,今日也笑得脸颊仿佛绽放的菊花,这么多邻居,全都被冰墙封门,甚至不少人家,还跑肚拉稀,一家人抢夺茅厕大打出手。 更听说韦家家主韦挺,直接搞了一身的屎尿。 甚至因为儿子霸占茅厕,一度想要将儿子逐出家族! 风吹腚腚凉,也不知道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 咱也没体验过啊! 萧潇岳心中思忖。 这一次,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可是堂堂的韦家家主,一点礼仪风范都没有了。 以后怎么做人? 他很想去拜访罗云生,将这好消息告诉他,让他跟自己一起享受一番快乐。 这群狗日的,阻碍煤炭推广的人,全都倒了大霉。 可是一想到云生兄弟的忧国忧民,萧潇岳又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云生兄弟怎么会因为对手的痛苦而沾沾自喜呢? 我自己快乐就够了。 但萧潇岳没快乐多久,就迎接了一位客人,跟自己家里关系还算是不错的郑家家主亲自登门,希望自己带着他去见见罗云生。 “郑爷爷,有什么事情,您让下人送张条子来不就完了,您还亲自跑一趟。” 看着面色苍白的郑家家主,萧潇岳一直想笑,但人家是长辈,自己却不得不压抑自己。 萧潇岳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你小子,想笑就笑。” 郑家家主沉着脸说道。 “郑爷爷,我听说今日您出门,跌在了马粪里?” 萧潇岳抑制不住笑意问道。 “狗东西一样的马夫,给老夫的马喂巴豆就喂巴豆,喂个剂量不足算怎么回事儿!害的老夫的马,今晨才发作拉稀,真的是喂狗的良心!” 郑家家主气呼呼道,“老夫知道你跟罗云生情同手足,陪老夫走一趟,老夫要见见他。” “他都入了刑部大牢了,您还见他做什么?” 萧潇岳知道,这些世家家主找罗云生肯定没好事儿,所以想都没想就直言拒绝。 “老夫家中根本就没有木炭生意,平素里也是随大流跟着摇旗呐喊而已,这一次也是受人之托,你磨叽什么? 非要老夫写信与你祖父不成?” 郑家家主有些急躁了,现在不仅仅是他急躁,整个长安的世家都很急躁。 “郑爷爷,您知道的,云生现在谁都不愿意见的。 而且刑部大牢,那是李勣将军的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萧潇岳觉得郑家家主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他又知道,郑家跟自己家牵连颇深。 “他说不见就不见吗? 世家不点头,他的煤石能推广的出去? 非得要闹个玉石俱焚吗?” 郑家家主道:“你小子也执掌着不小的生意,莫非不知道和气生财? 赶紧的,李勣那边儿,某已经打过招呼了。” 被郑家家主一顿指摘,萧潇岳知道自己推辞不过去道:“那回头你可得说你逼我的,我可不想得罪我贤弟。” “带路!” 郑家家主心中很是苦恼,何时自己需要向一个小辈这般低头了。 郑家家主进入刑部大牢的时候,正是罗云生休息时间,此时正沐浴在炉火的温暖之中,喝着山楂汁,最近伙食太好,运动量又太少,消化有些不良了。 “云生,郑家家主逼我带他来见你,你见还是不见?” 萧潇岳远远的喊道,此时看着罗云生如此悠哉,他竟然有些羡慕。 “嗯? 忘了你跟郑家的关系了。 你祖父都开口了?” 罗云生微微睁开眼,将手中的山楂汁放在一边儿,就问了起来。 “我祖父在江南过冬,哪里管长安的风雪。” 萧潇岳不爽道:“无非就是抹不开郑家的面子罢了。” “嗯,桌子上的吃食,你随便拿,我倦了,得再睡会儿。” 罗云生起身,慢悠悠走向了被褥。 萧潇岳哭笑不得,得,他这兄弟开始摆谱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言,谁让这些世家那日在割羊宴上百般嘲讽罗云生的。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罗县男,老夫此次前来,确实有要事相商!” 郑家家主见不到罗云生,在大佬门口有些焦急的喊道。 立刻有狱卒不满道:“你喊什么喊? 没看我师爷睡了!求人是你这般求得吗?” “就是世家了不起啊!” “赶紧出去!别打扰我师爷睡觉!” 郑家家主目瞪口呆的被推出了刑部大牢,此时这位家主感觉自己世界观都有些混乱了。 这罗县男怎么这么大的本事,这才来刑部大牢多久,这群狱卒就被他发展为徒子徒孙了? 不过老头不肯放弃,哪怕是被赶到了刑部大牢外面,依然大声呼喊道:“罗县男,郑家家主郑颖亲自登门拜访,恳请一见。” 萧潇岳听闻老郑头这么说,有些无奈道:“差不多得了,人家郑家家主的名头都拿出来了。” 罗云生悠然的睁开眼睛,笑着说道:“轻易能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让他再等等,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不容易,他们就不会瞎折腾了。” 《盛唐》正文 第161章 大张旗鼓 第161章 大张旗鼓 刑部大牢的幸福生活被再次打破。 张铎亲自到刑部大牢宣旨,大唐皇帝令,敕封罗云生为泾阳县子,食邑七百户。 在场几个都快憋疯的小徒弟,都吓傻了。 师傅这就县子了? 师傅可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呀! 要知道,很多像是追随圣人打天下的老人,如牛进这样的大将,在战场上数次险些丢了性命的人物,赫赫战功之下,也不过混了个魏城县开国男,至于他们这些小辈儿,更不要说了,能混个千牛备身就不赖。 哪里有像是罗云生这样,根本没参与过科举,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磨砺,已经有了东宫的职官不说,还掌握兵权,虽然只是小小的折冲府,但亦拥有统兵的资格,如今更是皇帝亲自下令敕封县子。 圣眷之浓,不言而喻。 可以说,罗云生现在混得比很多老将都吃得开。 几个弟子,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只是让几个弟子,如何都想不到的是,师傅出狱之后,只是派人给母亲捎了个口信报了平安,连家都没回,直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没良心煤拓展事业当中。 他们几个弟子,直接被放养,让他们滚回家。 至于那些军训中的皇子,更是不管不顾。 不过貌似出了皇宫,这群皇子就交给了李承乾,罗云生就没怎么管过。 当天,罗云生直奔芙蓉园。 罗云生入了大狱,蛰伏起来,但是萧潇岳和李承乾都没闲着,一方面李承乾派人偷偷走后门,低价贩卖煤石,解了长安城外不少百姓的困境,毕竟城外的百姓,比起城内的百姓,更禁不起世家的剥削,另外一方面,萧潇岳加紧培训工人,优化整个生产流程,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两拨工人,两班倒作业。 罗云生也急忙参与到工作之中,只是没忙碌多久,段纶就带着队伍急匆匆的赶来。 队伍之中,还有不少工匠推着各式各样的生产工具。 “眼下关中缺煤,陛下的意思是不能让你们孤军作战,本官把工部的工匠都带来了,给你做工,但是月银不能少一分。” 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车队,“看见没,咱们自己带了箩筐、扁担、还有独轮车,如何解了你燃眉之急了吧?” “嘿嘿,段大人,帮忙是假,来偷师学艺是真的把?” 罗云生才不会被段纶他们这帮无利不起早的老家伙感动,“说实话,你们沾了大便宜了,您瞅瞅萧兄布置的流水化作业,若是安排到军队的军械生产之中,会产生多大的便利?” “那老夫管不着了,能学到本事,那是他们自己的能耐,”段纶也颇为不要脸,他知道,这一次工部确实沾了便宜。 “学就学吧,毕竟对国有利,就怕你们画虎不成反类犬。” “看来咱工部学不到点真东西,还没法见人了。” 段纶忍不住苦笑。 ~~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工部的人手一道,都是熟练的工匠,生产效率立刻提升了不少。 萧潇岳再工人中选拔出来不少精锐,组建了一个个小团队,每个项目主管,都死死的盯着团队干活,一切以效率至上。 生产蜂窝煤本身就没有啥技术含量,再加上大家都非常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一天工作生产总量,甚至能达到一百五十万个蜂窝煤,再整个芙蓉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这便是工人阶级的力量啊!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哪一天登上政治舞台呢?” 罗云生沉默无声,并未多言。 ~~ 罗云生忙碌了一天,累的不行,是直接在芙蓉园的账房和衣而睡的。 天还没亮,他就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折腾行了。 但是这一次,罗云生没有生气,他是那种过得了锦衣玉食,也承受得住万千苦难的人,没去搭理鼾声如雷的田猛,自己用冷水洗了把脸,草草的吃了两口萧潇岳准备好的早饭,这家伙眸子猩红,发髻散乱,整个芙蓉园的运转都在他手里,他可真的是一刻都不会耽搁。 从原材料到加工到销售,每一个环节,他都紧紧我把握。 有什么问题,立刻跟豳州那边儿写信,要求他们整改,以保证芙蓉园最大限度的生产,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疲惫。 小小年纪,肥硕的身躯,却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罗云生换了件朴素的黑色羽绒服,穿着马靴,带着厚厚的皮帽子走出账房。 外面一辆辆大车正排着队进入芙蓉园,运输工人光着膀子,浑身冒着汗,将一筐筐没良心煤板上板车。 萧潇岳见罗云生出来,给了他拥抱道:“云生。 你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事业。 伟大的事业。” 萧潇岳的声音很大,那些工人齐刷刷的看向罗云生。 “拜见县子。”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给罗云生行礼。 罗云生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堆满没良心煤的大车,竟然给了他一种行军打仗的感觉。 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念头压住,罗云生高声喊道:“大家辛苦了。 不必管我,大家忙自己的,长安的百姓等着你们呢。” 萧潇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鼓槌,对着一面鼓咚咚咚敲了起来,“发车!” 车队立刻开动,奔赴长安每个坊,走向长安的每一处家庭。 “都担心煤石的出现动了他们的利益,都知道煤石的利润大,都想进来抢一口肉吃,可是谁知道咱们付出了多少,才有今天的场面。” 萧潇岳看着雄迈的车队,忍不住颤栗着说道。 “还是晚了一些,”罗云生叹气道:“若是没有世家阻拦,现在长安百姓,早就过上了温暖如春的日子了。” 幸好这些日子,我们从来没有放弃准备,而且陛下给开了后门,我们往长安外卖了一些,一来收回些成本,二来也培养了工人,优化了生产流程,不然猝不及防之下,我们也难以成就大事。 “不能要求万事顺风顺水……”萧潇岳大声笑道:“毕竟从古至今逼着世家低头的,你还是第一个。” “全靠陛下支持,全靠相公们鼎力相助。” 这话罗云生倒不是谦虚,这一次动了世家的蛋糕,若不是皇帝和政事堂的相公们支持,整个芙蓉园说不准连个人都剩不下。 14章穷唐不收商税的 “谁能想到呢?” 李承乾也穿着一身简单的粗衣布服,走到罗云生身边,拍着罗云生肩膀,一脸感慨道:“前两天还被世家唾弃的煤石,忽然之间就要遍布长安了。 云生兄,且受我替长安百姓一拜。” “还好意思说,陛下让你偷偷卖,你就只往长安之外贩卖? 长安百姓就不管不顾了?” 罗云生白了李承乾一眼。 他就知道,这厮是个嘴炮,嘴上说着一拜,其实身体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嘿嘿,我这不是怕给煤石惹麻烦吗? 你以为偷偷卖就简单吗? 要避开朝廷的追查,要避开世家的眼线,很复杂的!” 李承乾身上带着浓浓的泥土气息,在罗云生耳旁埋怨说道:“你将弟弟们交给我,就不闻不问,过舒坦日子去了,你可想过我? 这几天我芙蓉园和骊山校场两地跑,不仅仅要负责煤炭的交易,还要选择弟弟的训练。 不过母后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一直在操持芙蓉园这边儿流民的事情。 好多妃子跑到母后哪里求情,说马上过年了,希望弟弟过得舒坦些,让他们在校场熟悉军营生活就好,不要寒冬腊月还搞什么训练了。 可我觉得,艰难的环境,更能磨练弟弟的意志,所以我就带着他们搞夜间行军拉练去了,你可千万别漏了嘴,就说昨晚我和你在一起。” “净他娘的跟我添麻烦!” 罗云生骂了一句,便弯腰上了马车。 李承乾笑嘻嘻的跟着罗云生上了马车,二人闲聊起来,罗云生才知道,自己不闻不问,这校场他可从来没有松懈,这群弟弟每日都要被他魔鬼操练一番,谁敢叫苦,绝对是一顿军法处置。 这让罗云生不由的提高了对李承乾的评价。 看来咱家太子爷,真的是对自己分内的事情颇为上心。 其实李承乾上心倒是不至于,他只是觉得领着弟兄们训练,特别威风。 有一种真正当大哥的感觉。 不过公道来说,这位太子殿下,虽然臭毛病一大堆,但是没架子,没什么孤傲之气,已经算是史书上不错的太子了。 所以罗云生根本没有心思,跟魏征他们似得,整天规劝这个,规劝那个。 谁还没年轻过,谁曾经还不是个少年。 ~~ 两个人说着闲话,外面已经大亮,长安已经热闹起来。 车队已经开始自己分裂,准备奔赴不同的坊。 武侯铺的武侯,看着如同长龙一般的车队,一个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被临时安置在武侯铺的税官还倚着火炉呼呼大睡,便被一阵推搡惊醒。 “怎么了? 走水了?” 税官这些日子,自从被分配到武侯铺,纷纷有一种被发配边疆的感觉,因为李世民觉得罗云生所谓的富户之策,虽然需要管理,但是具体怎么管理,如何管理,他也不知道。 所以匆匆忙设置了税官,但是具体职责全都没下,一切都是摸索着来。 这导致这群税官天天无所事事,甚至唯一的存在感,便是谁家走水了,便参与灭火任务,如今被推搡醒了,第一反应便是去救火。 “去收税!就知道救火!” 武侯喊了一句,税官这才反应过来,拿起官印就往外跑,伸手一摸,官印上都是灰了。 罗云生和李承乾掀开车帘,那税官看了一眼差点吓得尿了裤子。 娘列,太子和泾阳县子亲自押车,谁敢收这税。 “混账东西,你跑什么?” “太子殿下,泾阳县子,您就别消遣咱们了,我们都被陛下发配到武侯铺来救火了,哪里敢收您的钱。” 这些税官的前身,都是李世民设置的捉钱令史,放高利贷,混黑社会他们熟,但是跟太子和泾阳县子收税,这种操作,他们做梦都没想想过。 “你管我们是谁干嘛? 现在我们做的是生意。” 罗云生骂道:“唐朝的官员怎么能软骨头? 就算是圣人的生意,该收的税,都一分钱不能少!” “罗县子,现在下官腿肚子打颤,您就别逼下官了好么?” 税官一边儿吩咐人,打开坊门,一边儿示意车队赶紧进坊。 妈耶!这可是太子和泾阳县子,我怎么敢! 可是这俩贵人,就是那么不讲理,非要逼着自己收税! 这不是逼着自己去死么! 我今天收了太子和泾阳县子的税,明天不收其他官员的税,亦或是不收世家的税,这事怎么说? 我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啊! 《盛唐》正文 第162章 纳税 第162章 纳税 “混账东西,这煤石是造福百姓的东西,获取收益,自然将该上缴国库的部分,完全上缴,偷税漏税,你是看不起罗记吗?” 罗云生正色道:“该收多少税,你给我完完整整的收着,不然你这税官算是做到头了!” “县子,这有必要吗?” 税官身子打颤,但是却不得不上前,清点数目。 这年头,都是勋贵和世家都想办法偷税漏税,还从没听说,那个勋贵主动交税的。 “我们罗记是踏踏实实做生意的,又不是蛀虫,为何不交税!” 罗云生训斥道,“以后不论是谁带队,只要是我们罗记的生意,你都给我照章收交易税,谁敢偷税漏税,仗着本县子的名头胡作非为,你直接来我府上见我,我必给你一个交代!” 罗云生为何亲自压货,就是担心税官不敢收钱。 煤石的生意利润实在是太大了,他不想让人拿到一丁点的把柄。 同时他做的是正大光明的生意,他不想连这点便宜都占。 结果税官清点完了之后,又犯了难,皱着眉头道:“县子,这个钱我还是不能收。” “为何?”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 “您是圣上亲封的开国县子,按律免税,这点是天经地义。 纵然是您想交商税,按照唐律,您也只需缴纳户税即可,至于您说的这种交易之税,咱大唐没有,前朝或许收过杂税,但是杂税怎么收,咱也不知道啊!” 听税官这么一说,罗云生也犯了难。 这一点他倒是知道些,听税务局的哥们提起过,虽然后世都习惯叫盛唐盛唐的叫,但是唐朝其实除了能打,文化灿烂之外,很多地方是一团糟。 其中最为糟糕的就是帝国的财政,从唐高祖开始,就养了一群高利贷公务员,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拿着朝廷的钱去放高利贷,年利率百分之百,靠放高利贷养活朝廷。 当然,此外还有一些职田和公廨田,但那带来的财政收入真的是非常稀少,经常不足以支付官员的工资。 很难想象,一个偌大的帝国,要靠放高利贷和卡着百姓脖子吃盐、喝茶来解决财政问题。 李承乾道:“要不这个钱先不交了,等朝廷出了章程再说?” 罗云生却皱着眉头道:“煤石与盐铁一样,都是民生必不可缺之物,先以三十税一缴纳赋税,若是朝廷下令,罗记愿意补齐。” ~~ 罗云生非得给钱,而且数目庞大,一百五十万的没良心煤,一块没良心煤四钱,真的贩卖出去,就是六百万钱,单单是交税,一下子就上缴了二十万钱。 活生生的一个天文数字,看着一车车铜钱,税官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不过罗云生却没有心思搭理他了,命每个团队控制着自己的大车,赶向自己的负责区域。 而罗云生和李承乾则是赶往平康坊,因为那里世家豪门宅院众多,而世家豪门又是阻碍煤石推广的中坚力量,罗云生担心出事,所以亲自坐镇。 只是让罗云生和李承乾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平康坊的情况,跟他们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承乾直接瞪大了眼睛道:“狗娘养的,他们不是反对煤炭吗?” 只见无数世家子弟,站在门口早就翘首以盼,看见运煤车来了,立刻领着一群奴仆上来叫喊。 “这一车,我们崔家包了。” “我们韦家要这五车!” “你们要炭吗? 我们家拿木炭换!” “能不能给我们也留点,这东西太好用了呀。” “不要急,不要哄抢!诸位贵人,我们罗记做生意讲规矩,能银货两讫再拉车吗?” 那负责销售的管事大声呼喊,那韦家的世家子却根本不管那么多,直接一袋子金子扔了过去,“爷赏你的,赶紧滚!不对,赶紧滚回去,再拉几车过来,这点够谁分的!” 看着拿着金子,有些晕头转向的销售管事,李承乾皱着眉头道:“这群狗大户!好想干掉他们!” “嗯!” 罗云生也沉默的的点点头,果然自己折腾出来的这点钱,在世家面前,什么也不是。 一百五十万块煤石,看似是一个惊天数字,可是却挡不住长安巨大的吞吐量,尤其是世家豪门,为了让宅院每一处房间都体验到温暖如春的感觉,他们甚至要买数十车没良心煤,几十架炉子。 这就导致了平康坊很多豪门根本没有煤石可买,最后为了零星的几车,甚至大打出手,哪怕是金吾卫来了也没用,照打不误。 金吾卫一看,不少朝廷大员领队斗殴,他们都不敢上前抓人。 最后还是罗云生站出来圆场。 “诸位挚爱亲朋,大家不要着急,我这里有现成的契书,大家只要写下需求,将钱付了,我们会第一时间抓紧配送煤石的。” 既然你们都这么积极了,就别怪我割你们韭菜了。 当然,豪门子弟听罗云生这么一说,也纷纷朝他拱手行礼,“泾阳县男就是会做生意,也罢,我代替我们裴家买上二十车。” “小气,我们韦家三房要五十车。 不卖,自己用。” 韦家三房公子豪气云天道。 “我们也要五车!” “我们要三车。” 李承乾目瞪口呆的看着世家子弟,纷纷签了契书,愣是看着罗云生一块煤没出,仅凭名号,就转了几十万钱。 嘴里忍不住骂道:“娘咧,这钱还可以这么挣的么?” 待世家子弟散去,罗云生才对那销售管事说道:“世家也是我们的客户,而且是我们的大客服,别管我在朝堂之上如何与他们勾心斗角,你们底下做服务的,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一定要给客户春天般的温暖,夏日般的热情,让客户感觉到他们的钱没白花,让他们感受到做人上人的感觉。 这让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进行二次消费。” “啊?” 销售管事一愣。 “啊什么啊? 要想人前显贵,就要背后受罪。 给世家低一头怎么了?” 罗云生瞪了一眼道:“我们装孙子,他们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有什么不好? 想站着把银子挣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管事连连点头,连忙将县子的话记在心里。 “当然,这种服务态度不仅仅是给这些达官贵人,那些贫寒百姓也要这样,人家花了的钱,我们就要给人家服务。 之前的章程,所有人回去都要重新学习三遍,安全,服务,都是我们要保证的。” 罗云生不住的叮嘱。 返回到芙蓉园,已经是傍黑了,萧潇岳正趴在书案边儿打盹,听声音知道是罗云生回来了,立刻激动的对罗云生说道:“云生,云生。” “怎么了? 激动成这个样子?” “快看,快看,咱们的销售量。” 萧潇岳递过账本,却被李承乾率先一步抢了过去,李承乾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不好了。 “苍天,这……” 李承乾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账本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一百五十万块煤石一日之间销售一空,总共收入六百万钱,也就是六千緍。 “一日之间六千緍,一个月最少二十万緍,朝廷年岁官员支出才十几万緍,云生,你是财神爷吗?” 罗云生淡淡笑了笑,对于李承乾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 对于这个数据,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 萧潇岳却哂笑道:“太子爷,您这是属于不会算账啊,咱们这么大的生意,从矿山的收购,到煤石的运输,到人工成本的核算,再到销售渠道的搭建,员工分成的支出,朝廷官员关系的维护,仅仅是垫资就将近五十万緍,十几万緍算什么? 再抛去损耗,圣人的分成,其实剩不下几个子,所以您这么激动,有些早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涨钱?” 李承乾不解道。 “涨钱?” 萧潇岳白了他一眼,“这没良心煤确实有些技巧在里面,但是天下能工巧匠何其多,咱们要是让别人看见利润,转眼之间就能让人家学会,到时候咱们拿什么跟世家作对? 我跟云生的意思,就是把煤石的利润降到最低,让有心染指的人看的明明白白,哪怕是他们买到了煤山,做出了没良心煤,也只能空欢喜一场,因为同样是做生意,我们有得赚,他们必须赔。” “你们果然很狡猾。” 李承乾不由笑道:“你们这么一搞,想要进入煤炭行业的标准就奇高,再加上罗记的服务标准,哪怕是同样的水准,同样的价格,大家也愿意选罗记。” “哈哈哈……”账房里顷刻间充斥着三位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萧潇岳心里却不以为然,心想这太子爷真的好糊弄,一天六千緍,看似不高,但是这才是哪里到哪里,我们的产能还没完全开发出来,豳州那边儿目前开采还有限,将来整个关中都用我们煤石的时候,那才真的是天文数字,甚至我们一年的收益,会是朝廷财政收入的数倍。 李承乾自然不知道他被萧潇岳鄙视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其实整个过程之中,最不在乎挣多少钱的也只有他了,他只在乎在这件事情中,他的作用,以及巨大的成就感。 “我有个主意,能加快生产进度。” 李承乾忽然开口道。 “哦?” 罗云生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承乾道:“说说吧,太子爷。” “目前的生产流程是煤石从豳州开采,然后拉到长安的芙蓉园,再进行加工,很多工人拿着铁锤砸煤石,这个过程复杂而且浪费时间和空间,我建议将煤石直接配送到城外的村庄,让村长领着村民帮我们将煤石砸成石粉,然后装到木桶里,再拉入长安城中,我们只要定期返还他们一些制造好的没良心煤就好了。 就算是我们工匠再集中,生产流程再优化,也不如让千家万户来帮我们做这件事情来得快。” “嗯?” 罗云生手中的热水晃了晃,险些洒在地上。 这家伙可以啊,按照他的说法,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能生产出全长安一年煤石的使用量。 “怎么样? 被本宫惊到了吧?” 李承乾得意道:“你这家伙只知道专业化,集中化,却忘了咱们大唐的府兵制,府兵制讲究的是什么,寓兵于农,我们可以寓商于农啊,虽然这样效率下去了,但是产量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太子爷高见啊!” 萧潇岳也眼前一亮,振奋道:“如此一来,我们完善了工序,还节省了空间,我们芙蓉园只需要进行加工就好了。” 罗云生却摇头道:“好主意是好主意,但是却不现实,让地方百姓砸煤石,我们如何保证煤粉品质? 我们如何把控损耗? 我们如何保证他们不自己生产,去市场上以次充好? 这样一来,看似解决了我们很多的麻烦,但却无疑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萧潇岳闻言,也点点头道:“其实关中并不缺煤石,但是能开采的无烟煤并不是特别多,若是盲目开采,参杂在我们的产品之中,以次充好,确实容易带来麻烦。” 李承乾闻言,也有些打蔫,“哎,草率了。” 《盛唐》正文 第163章 责罚 第163章 责罚 李承乾见罗云生面色疲惫,却厚着脸皮,伸手拦住了罗云生。 嘴里说了一大堆,最近练兵辛苦,有诸多不解芸芸。 非要拉着罗云生跟他去东宫,说想和罗云生来个促膝长谈。 至于目的如何,有心人心里清楚,却没有必要非得点破。 虽然身心俱疲,奈何李承乾脸皮赛城墙让人盛情难却,无奈之下,罗云生只能让田猛赶着马车,直奔皇宫大内。 守城的金吾卫已经准备关闭城门,待看清楚是太子爷回来了,这才赶紧放行,至于泾阳县子,有通行腰牌,有圣人和皇后娘娘的旨意,也不是他们敢阻拦的。 东宫府上,小太监李歆早就候着呢。 跟缩了脖的鹌鹑一样,不住的跺脚,见到太子和泾阳县子联袂而来,赶忙上前喊道:“太子殿下,泾阳县子,你们可算回来了,皇后娘娘已经派人来请过数次了。” “母后知道今日我要回来?” 李承乾奇怪道。 “太子殿下不知道吧,今日你不在骊山,骊山校场炸了锅,殿下们受不了军训之苦,纷纷逃了回来,领着他们的母妃哭着去皇后娘娘那里告您的状呢!” 李歆脸色惨白道。 “真是一群废物!有本事直接来找我,找母后算什么本事!” 李承乾气的面红耳赤,却下意识的往东宫里逃去。 罗云生拉着他的袖子,苦笑道:“跑有什么用? 是福不是祸,你躲得掉吗? 真要皇后娘娘亲自来捉你不成?” 结果拉了半天,没拉动。 罗云生转头看向李承乾,却见这家伙一脸的倔强,昂着头。 “怎么了? 这是。”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太子殿下了,我不想用虚伪的表演来骗我母后,虚与委蛇不是我的本性。 哪个兄弟不听话,我就是要处罚他,他们软弱,我就要训练他们,这是兄长的责任!” “那你抖个屁?” 罗云生瞪眼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母后若是打我怎么办?” 李承乾畏惧道,“我还是躲躲,等母后消了气再说吧。 古人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这明显是大阵仗,我这逃跑也不算错。” “太子哥哥,你跑得掉吗?” 谁知道李承乾这边儿刚迈动脚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娇喝。 李承乾瞬间停驻了身形,转过头来,一脸尴尬道:“丽质,你怎么来了?” 却见李丽质心思根本没在他心上一般,而是转头看向罗云生,换了一副柔和的面孔,声音软蠕蠕的说道:“云生哥哥,妹妹听说前些日子,你为了替父皇对抗世家,竟然去了刑部大牢,妹妹替父皇和天下臣民谢谢你了。” 说着给罗云生道了个万福。 “不敢当公主大礼!” 罗云生连忙避开。 “云生哥哥,你虽是大唐的臣子,也是丽质的兄长,当得丽质一礼的。” 李丽质笑容如春风袭来,看向李承乾的时候,笑容虽然依然在脸上,却已然没有看向罗云生那么真诚,声音带着几分冷冰冰道:“太子哥哥,你逃不掉的,快随我去见母后吧。” 说着不待李承乾开口,便招呼罗云生随自己去立正殿,而李承乾则被直接扔在了一边儿。 李承乾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见色忘兄的混账妹妹!” ~~ 立正殿暖阁中火炉烧的正旺。 长孙皇后眼神里充斥着温情,笑眯眯的搀扶起跪地请安的罗云生,忍不住抚摸着罗云生的脑袋,一脸满意道:“云生,你可比你那几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义弟要强多了。 母后如何也没有想到,你一出刑部大牢,就能做出这般大事。 如今长安百姓无不歌颂陛下仁义,罗记的大方呢。” 别看长孙皇后身居宫中,但是外界的情报却源源不断的送入立正殿,让她第一时间知道罗云生的动向。 对于罗云生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长孙皇后太震惊了。 更为震惊的是,罗云生虽未提及李世民的名号,但是却让销售管事每到一地,都要提及陛下为了推广煤石,给商家提供场地,提供人手的事情。 这种少赚钱,还为圣人歌功颂德的事情,在长安还是头一遭,不论是长孙还是李世民,心里都像是抹了蜜一样甜甜的。 在他看来,罗云生比起某些老臣都要强上许多。 见长孙皇后对今日之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罗云生也就没有逐一汇报,而是一脸崇敬道:“要不是陛下坐镇后方,震慑世家,太子殿下通力奔走,为儿臣出谋划策,儿臣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成此事。” “你这孩子,怎么满嘴全是圣人和太子的功劳,你母后我,你自己就没有功劳啦?” 长孙皇后颇有几分傲气道:“咱们母子也是主角呢。” 罗云生闻言,心里明白,当初少府的支援,离不开长孙的安排,当下心里一酸,“没有母后,儿臣也是寸步难行的。” 这话说的也诚心实意,虽然长孙皇后看似没怎么出力,但是也在各方面的协调协助。 尤其是韦贵妃,早就被长孙皇后叫过来喝茶,警告他们长孙家不要乱来。 这倒不是长孙皇后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若是没有他镇场子,就算是世家允许煤石推广,也会从罗云生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古人说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今的罗云生在世家看来,就是抱着金山的匹夫,他们恨不得将罗云生生吞活剥,毕竟这一次世家可是在罗云生手里栽了大跟头。 可话又说回来,当初罗云生费尽心力,去就长孙皇后,一方面是为其绝代风姿所倾倒,另外一方面不也是为了让自己在宫中多一位应援吗? 所以罗云生早就将轻浮的念头在心里划掉,老老实实的做了长孙皇后的义子。 “孩儿算什么主角,母后在宫中替孩儿奔走,云生心中清楚。” 罗云生恭敬道。 “好孩子,不似你这太子哥哥,整日里除了胡作非为给本宫惹麻烦之外,什么都不是。 他要是有你三分伶俐,母后也就没有什么忧虑的了。” 长孙皇后看了看罗云生,又看了看李承乾,咬牙切齿道:“马上就要年关了,你就不能让母后的耳根子清静清静,你就算是把他们训练成铁血雄师,他们以亲王,莫非还要真的上阵杀敌不成?” "母后,儿臣……儿臣"李承乾开口想要辩解。 “跪下!” 长孙皇后却不听他辩解,冷笑一声道:“不识大局,还不让母后说你两句? 我看你最近是欠收拾了。” “……”李承乾顿时哑口无言,他也清楚,眼下这个时间,正是父皇和母后心力用在治灾的时候,自己确实有那么几分给他们找麻烦的意思。 不过这么跪着,不是李承乾的风格,当下眼巴巴的看着罗云生。 长孙皇后却不管李承乾,而是径自拉着罗云生的手,甜腻温软的手心,惹得罗云生心神荡漾,不由的低下了头,正巧看见可怜兮兮的李承乾。 “母后,太子殿下并非不顾全大局,他只是对待兄弟们严苛了一些,毕竟现在我大唐不仅仅有雪灾,还有兵祸,他也是想替圣人分忧罢了。 今日天子殿下,在训练之后,毫无停歇,一整日都是随我推广煤石,甚至还亲自搬了一些,论勤勉,怕是众皇子之中无人能及。” 李承乾连连点头,一脸感激的看着罗云生,眼神之中的意图表达的明明白白,这世间或许只有你是我的知己了。 “这么说,太子也是有几分孝心,”长孙皇后看向李承乾,李承乾立刻跟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然后委屈巴巴的对长孙皇后说道:“母后,现在大唐危机四伏,孩儿也是想着让弟兄们早点成长起来,给父皇,给母后分忧啊,即便是苦些又有什么? 孩儿身先士卒,军训从未迟到,军训结束之后,孩儿又马不停蹄的给云生兄弟排忧解难,从未说过一句辛苦。 娘亲,儿臣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母后宽恕儿臣。” 李丽质也在一旁说起好话来,“是啊,母后,太子哥哥虽然做的有些过分,但确实是为了大唐。” “你还小,不必那么着急表现自己,要有格局,你是兄长,太过于苛待兄弟,必会为你父皇忌讳,这一次惩罚你,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 长孙皇后冷哼一声,“在这趴着吧,不吃亏,你永远长不大。” “儿臣遵命。” 李承乾无比沮丧,跪在大殿中,似乎完全习惯了这种日子。 晚膳并不是如何奢华,不过也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待晚饭结束后,已经宫门紧锁,罗云生只能留宿。 长孙皇后早有准备,专门安排了一间偏殿给罗云生。 罗云生留宿宫禁之中,可开心坏了宫中的小公主,不一会儿高阳公主、晋阳公主一堆小姑娘就联袂而来。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几乎每个妹妹来了之后,都能看见李承乾一脸幽怨的跪在立正殿。 众人给长孙皇后请安后离去,长孙去歇息,留下跪在角落的李承乾。 “太子哥哥,你快收敛些吧,母后最近都被烦透了。” 小兕子骑着竹马,奶里奶气的指责者李承乾。 李承乾抚摸着小妮子的脑袋道:“兕子乖,哥哥是在训练其他哥哥保护你呢。” 罗云生则跟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递了过去,“尝尝,罗记牌儿的,本来准备加班饿了吃的。” 李承乾接过烧鸡,闻了闻,顿时心满意足,一脸感激道:“今日之事,谢谢你替我求情,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比亲兄弟还靠得住。” “客气什么。” 罗云生不以为笑笑,“我做事尚且要缓缓图之,你身为太子,做事情更要谨慎,切莫四处树敌。 其他殿下,将来不少是会成为你的助力的,你也要跟他们搞好关系的。” “哎。 我有你就足够了。” 李承乾一点都不上心,嘴里嚼着鸡腿,满嘴的油,颇为得意道:“我若是沦落到指望他们,我这太子做的也没啥意思了。” 《盛唐》正文 第164章 望云轩 第164章 望云轩 “走啦,走啦,云生哥哥,我们一起去下跳棋呀。” 小兕子一张芙蓉笑脸,双颊微白,星眸如波,阳光中渴望又带着几分羞涩。 云生怎么忍心拒绝小丫头的请求,朝着李承乾摆摆手道:“你先跪着呗,我带着妹妹去玩耍啦。” 李承乾沮丧着低着头,眼角瞥了眼罗云生,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别烦他。 罗云生耸耸肩,牵着小兕子白嫩如莲藕的手,被李丽质带着,踩着木地板,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眼前是一处挂着灯笼的偏殿。 偏殿正门的房檐下,悬着一块烫金楠木牌匾,上书望云轩。 殿内北有一排气势恢宏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的充斥着各色典籍,架前置银砚,银函盛纸,碧镂牙管,看的小兕子眼睛都直了。 “哇哦,云生哥哥,母后真的好疼爱你哦,你这规格,都要赶上太子哥哥了。” “待哥哥不在的时候,你就住过来好了。” 罗云生对这个脸色总是显得苍白的小萝莉也是格外的喜爱,他能看得出这小妮子天生体弱,心里也一直存了给他医治的心思。 可一来自己事务繁忙,不可能经常进宫。 二来,自己终究是外臣,故意结交皇子皇女,容易被人抓小辫子,打小报告。 让他进望云轩,也是个契机。 “真的吗? 云生哥哥,我可以经常来这里吗? 这里有好多书,兕子最喜欢看书,写字啦。” 小家伙双手提着竹马跑得飞快,若不是李丽质拦着,就已经爬上书架了。 “皇姐,不要拦我哦,云生哥哥说了,他不在的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 小家伙骑着马,挥舞着手臂,学着李世民的样子,气势雄浑道:“以后我李明达也有自己的地盘啦。” 奈何,小家伙体弱,本来吼出来的话,别人听来却是软绵绵的,奶里奶气的。 李丽质都被这小家伙逗笑了。 不过看着罗云生的眼睛一直落在李明达身上,李丽质心里琢磨,“是不是兄长喜欢这种小孩子类型的? 我年纪也不大哦,我是不是也可以装一下子?” “云生哥哥,我是李丽质哦?” 这话只是在脑海里闪烁了一下,李丽质就感觉到很恶心。 一夜无话,很难想想,堂堂的帝国男子,竟然跟一群公主下了一宿跳棋。 翌日,罗云生出宫,直奔萧府。 萧潇岳这厮竟然不在,问了门房老秦才知道,萧潇岳现在是将芙蓉园当家,连饭菜都跟工人一起吃。 倒是四小废很勤奋,明明罗云生给他们放了长假,却自顾在院子里打的热闹,一群萧家的部曲,听说四小当众废了李君羡,非常感情绪,非要比试一番,结果不言而喻,被四小废打的倒了一地。 一群萧家公子颇为不忿,带着护具也上场,被四小废照揍不误。 罗云生感觉照着这个节奏下去,自己这四个不成器的弟子,非得打遍长安世家公子无敌手。 这也让他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读书人认为只懂得与武人为伍。 直到一双柔嫩无骨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轻轻揉捏,罗云生这才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自己的大弟子,娘是娘了一点,但是儒雅,偏偏有公子气,让人感觉就很舒服。 “这些日子,不是蹲大牢,就是忙着推广没良心煤,长安可有什么新鲜事?” 作为商人,一定要把握市场最新动向。 “这两天长安安静的可怕,若是说有事儿,就是陛下命孔颖达编写五经正义一直没有太大进展,不知道忽然有消息称,不少大儒忽然相应陛下号召,准备入长安,参与这场盛会。” 杨明空双手纤细,渐渐用力,罗云生越发的享受,闭目微熏,杨明空的声音却显得断断续续,“徒儿觉得凡事反常必有妖孽……” “哦?” 罗云生忽然在睁开双眸,若有所思道:“这是要搭台唱戏啊!” 他早就知道,对于推广煤炭之事,世家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报复来的那么快。 其实在罗云生看来,大儒这种生物,或许存在,但是他们存在肯定是有非凡的意义的,你起码要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你一个都不沾边儿,甚至连罗云生都未曾听过他们的名号,算什么大儒? 就拿人家魏征颇为推崇的大儒王通来说,别说人家的成就,单单说人家教授过的弟子,哪个不是一方巨擘? 温彦博,杜淹这种嫡传弟子不说了,房玄龄、魏征、王珪、杜如晦、李靖这些哪个不受过人家恩惠,跟人家学过文章诗句? 人家这种不论是文化影响力,还是门生故吏都已经深入帝国血液,而且对帝国的运转起正相关作用的人物,才叫大儒。 那种在地方上叫了两年书,或者干脆躲在深山里扬名,这个时候跑出来给世家当炮筒子,算个屁的大儒。 是故,罗云生对这些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恩师,您不是一直想着咱们罗门扬名吗? 这编著五经正义可是难得的盛世。” 杨明空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师傅,您可能不知道,历朝历代,修书都是盛世,而这书一旦修成,为官方承认,参与之人,就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这是天大的机会,您不去参与一下吗?” “是啊,恩师,这可是给我们罗门扬名的机会?” 稚奴这个家伙的出场方式总是那么奇葩,这一次是从房梁上,拿着根绳子吊着下来的。 一边儿下来,一边儿警惕的看着四周,“你这里没有太子哥哥的细作吧? 我可不想被他抓回去。” “关咱们屁事?” 罗云生伸了个懒腰,李治很是勤快的过去给师傅拍腿,罗云生打了个哈切道:“这经书是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还是能让兵器更锋利一些? 若论经义,若论道德,孝经还不够你们读的吗?” “恩师,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读书人不就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吗?” 李治质疑道。 “师弟,不是师兄说你。” 正在给罗云生揉肩捏背的杨明空笑道:“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在恩师这里学不到精髓,可是你莫大的损失。 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确实是根本,可若是不能格物致知,又有什么用处? 皓首穷经,却手无缚鸡之力,凭白的去剥削他人,跟寄生虫又何等区别? 师傅曾经举过一个例子,这穷理正心是世界观,格物致知是方法论,是我们对这个本源认知,是规律,是道,是基础,但是他的用处却是让我们去追求方法论,去寻找术,去寻找器,这两者互相影响,互相依存,割裂任何一方,都是错误。 而在师傅看来,全面的世界观,普通人很难以捕捉到,但是核心世界观,却是每个普通人都能理解和明白的,比如强国,比如利民,比如学会遇到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要从矛盾的主次出发,要明白历史的发展趋势,懂得王朝兴替的规律,然后去利用他,去解放生产力,去解救百姓。” “果然我错过了好多东西。” 李治吃惊的说道。 “杨明空,薅毛作坊缺人,喊你去帮忙!” 一个大婶站在门口喊道。 “哎!来了,杨大婶!” 杨明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跟罗云生告了个饶,在李治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拿着把剪刀兴高采烈的冲了出去。 李治立刻接替了师兄的工作,一边儿给罗云生揉肩,一边儿小声说道:“恩师,师兄虽然行为有点傻傻的,但是我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您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参与到五经正义的编撰之中,师兄说了一堆,在我看来都没说道点子上,要我说,就是脑子和双手的关系,这脑子如果不灵醒,胳膊再强壮也没用。” “你这小子倒是挺能总结。” 罗云生嫌弃的看了一眼李治,这小子的手劲儿比起杨明空来说差太多了。 “不是我擅长总结。” 李治激动道:“徒儿想想师傅之前所说的话,再想想恩师所言,才发觉古人所讲述的观点,更多的是维系一个平衡,一个框架,就是追求的一个稳定的一成不变的社会,这不符合大唐的利益的,因为这个世界很大,西游丝绸之路,东有浩瀚的大海,这些都会成为外来因素,打破内部的平衡,而且就算是没有外界的打扰,随着内部环境的百姓,人口的增多,官员的增多,这种内生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现行的经义只有预见,修正,却没有长久增长的办法,这跟我们罗门不一样的,我们罗门讲究是什么? 是天气冷了,我们就想办法造更暖的衣服,木炭不能少,雪又太大,我们就烧煤石来取暖,我们再改造世界,在升级世界,我们是开拓者,我们是创造者,这跟维系一个框架不一样,只要我们的学术能够再大唐推广,我们就可以成为一艘无敌的战车,不断的朝着前方前进,而我们的学术就是人类的大脑,消灭一切阻碍在我们前方的敌人!” “哦……”罗云生内心竟然有些愧疚,心想我他妈的不配当你的老师。 你应该去拜马老为师,我不配。 我觉得用不了多久,你就该自己琢磨怎么推翻封建社会了。 “师傅,你为何空有半山,而不肯示人呢?” 李治停下手里的活计,在罗云生耳边小声呢喃道:“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单凭您自己的力量,如何能够将罗门发扬光大。” “正好孔师要修五经正义,他也是东宫官员,让他给你开个后门你,不求震惊天下人,寻找些志同道合之辈,也好啊!” “志同道合?” 罗云生白了一眼,“先不说为师会不会被绑在杆子上当妖怪烧死,就单说思想的动荡,引起的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那能有什么后果?” 李治挠挠头,一脸不解。 “有什么后果? 自己去想,莫非万事都要为师告诉你不成?” 罗云生叹了个气,觉得这事儿自己还是不参与的为好。 现在是什么社会? 封建社会。 经济是小农经济。 太过于超前的思想,对国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甚至是有害的。 想要这些思想传播,就必须先改变经济生活,改变这个国家的物质基础,逐渐的,润物细无声的改变人民的思想。 盲目的冲锋,只能会让人倒在路上。 再说了,冲锋在前,给人家当靶子,可不是罗云生的风格。 《盛唐》正文 第165章 犹豫 第165章 犹豫 “大张旗鼓未必会有成绩,闷头发展又不知何时才能有效果……” 倒不是说罗云生有心在大唐发展资本主义,而是既然来到大唐,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他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奢望,就是让大唐能够比历史上更强盛一些,更伟大一些。 罗云生权衡了许久,也没下定决心。 得罪几个世家,这种事情算不上恐怖,毕竟贞观朝,有李世民压着,他们再折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可是读书人却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五经正义这个关口,那是统一思想的关口,自己参与其中,很有可能彻彻底底的遗臭万年。 但若是把握住这个机会,让自己所掌握的学说,成为显学,对朝廷,对华夏来说,又绝对是一桩好事。 所以罗云生的心态越发的复杂。 不过按照罗云生上一世的经验来看,商人还是不要过于张扬的好。 高调做事可以,低调做人是必须的。 况且这种盛会,参与的肯定都是魏征、房玄龄、褚亮这样的大佬,自己也未必有登台献丑的机会。 琢磨着琢磨着,罗云生就睡着了。 天色渐渐阴沉。 “果然,人一旦堕落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睡醒的罗云生感觉脑子有些发沉,大抵是睡觉有些过多的原因。 “云生,你终于睡醒了。” 屋里刚有动静,萧潇岳便掌灯进来。 满眼的红血丝,人也消瘦了不少,不过整体看起来反而精神了不少。 “你这家伙还舍得回家?” 罗云生揉着眼眶,表情略显慵懒。 “人又不是铁打的,流程贯彻下去,我就忙里偷闲呗。” 萧潇岳一边儿放下手中灯烛,一边儿笑道:“再说了,让手底下人伺候你,我也不放心呀。” “你这家伙最近思想有点怪,你可别学我那学生。” 罗云生警惕的看了萧潇岳一样。 暗道,这古人的思维模式似乎比现代人要开放许多。 “男女之欢如何比得过兄弟之情?” 萧潇岳坐在床头,有些得意道:“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们的生意?” “有你坐镇,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说说吧,若是不给你个机会,怕是得把你憋死。” 罗云生搭了一样萧潇岳,满是嫌弃。 “今日咱们一共出货五百多驾大车,一共卖出去将近二百万块没良心煤,整个长安顷刻间将我们的货物吞噬一空。” 萧潇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说道:“而且回来之前,我特意盘了下订货单,足足订出去一亿多块,这些可都是给了钱的,换算成钱就是十万緍。 云生,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我有些害怕了。” 罗云生淡然一笑,喜欢钱,但是有了巨额财富之后,却又对其充满了恐惧。 “这点钱没什么,分给陛下一半,再分给其他股东一些,真的到我们手里,能剩下几分?” 罗云生宽慰道。 “真正让我们担心的是,我们的存量煤够不够用。 这天气寒冷,开采的产量若是跟不上,时间久了,那些下了订单的客户,可不是好相处的。” 罗云生警示道。 “这是自然,我跟胡大郎那边儿打过招呼,让他放下手里其他事务,全力开采煤炭。” 萧潇岳道。 罗云生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着萧潇岳吩咐道:“对了,你跟胡大郎说一声,让他收购一些铁矿,品相好坏没关系,但是我要矿山。” “矿山?” 萧潇岳不由的一愣。 “嗯,这一次世家收购荒山不是赔了不少钱吗? 那就给他们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他们的山里有矿山,咱们就收,多多益善。” 罗云生素来走一步,看两步,虽然现在是煤石的销售旺季,但是冬天一过,手底下的人终究是需要活路的。 “既然你有想法,我也没必要多问,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关中的铁矿品相大多数一般,就算是你有木炭,也未必能炼出好铁来,至于钢材更是难上加难。” 萧潇岳虽然搞不懂罗云生的想法,但是却坚定的准备执行。 看着萧潇岳认真的样子,罗云生越发的舒心。 有那么一个愿意为你操心的生意伙伴,日子就是过得舒坦啊!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好处,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背书,他们两个小子就能支撑那么大的产业。 当天晚上,杨明空下值之后,又陪着罗云生聊了聊天。 小家伙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就是没有眼力价,罗云生心想你看不出来,为师困得不行吗? 非得让我端茶送客吗? 最后罗云生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到罗云生再醒来的时候,杨明空就软软的趴在自己身边儿,身上散发淡淡的清香。 让罗云生忍不住闻了闻,这不像是香囊的味道,倒像是…… 罗云生的表情复杂,恨不得当场捅死自己这个狗日的徒弟,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体香。 当下罗云生忍不住将臭靴子往杨明空脚下踢了踢,小家伙嗅觉灵敏,立刻粗了蹙眉,醒了过来,见罗云生竟然有几分火气,便立刻问道:“恩师,您这是怎么了? 徒儿只是想侍奉您,没想到睡着了。” “无事,你这是准备参加五经正义的修撰?” 罗云生从杨明空身边儿拿起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许多自己传授给他零零散散的知识。 “嗯。” 杨明空点点头道:“师父不争,那是师父您高风亮节,但是徒儿却不肯让师父的学说埋没乡野。” “何必呢? 我们罗门,说到底,就只有我,你,李治,狄仁杰四个人,跟那些儒门中人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是咱们说的有万千道理,莫非还要去与万千人争辩不成?” 罗云生苦笑一声道。 罗云生本意是让杨明空知道此事的难处,谁料杨明空却斗志昂扬道:“恩师,当年孔圣人也是周游列国,向诸侯国兜售才学,最终得以重用,咱们罗门虽然学识并未受朝廷重视,成为显学,但是起码在民部,已经是有相当的分量了。 朝中大人们,也有不少知道咱们罗门学识的好处,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展示我们的平台而已。 至于您说的那些困难,徒儿不怕,大不了粉身碎骨,但起码可以让恩师的学说名扬天下。” “叫你粉身碎骨!叫你粉身碎骨!” 罗云生伸出手打了杨明空脑袋几下,恼火到:“就那么几个人,都去粉身碎骨了,我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生气之下,将杨明空撵了出去,罗云生盘膝坐在床头,眉头紧锁。 其实他也是想宣扬学说的。 可是这一次,这些大儒参加编修五经正义的动机并不单纯,他们八成是冲着搞李世民来的。 瞎掺合搞不好宣扬学说不成,还得引火烧身。 可问题是机会就此一次,等到五经正义正式成为显学,成为士子们科举的依据的时候,再想参与其中,就彻底晚了啊! 《盛唐》正文 第166章 杨家兄长 第166章 杨家兄长 担心杨明空惹事,这些日子罗云生故意没有给杨明空讲任何新鲜知识,杨明空又不敢触怒罗云生,怕被厌恶,便每日围着罗云生,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正在核算账簿的罗云生眼皮子一挑,看着旁边儿略显失落的杨明空道:“你是觉得为师迂腐吗?” “不,不,不。” 杨明空连忙道:“恩师,推广雪巾,推广煤石,推广新式手术,哪一件不是造福百姓,哪一件不是困难重重,却又被为师轻易化解。 若是说恩师迂腐,这世上怕是就没有玲珑剔透的人了。” 虽然恩师不愿意参加五经正义这事儿,让杨明空非常不解,但是却丝毫不会降低杨明空对罗云生的钦佩。 罗云生点头,欣慰笑道:“这两天去坊里送货,我也忙里抽闲去过几趟弘文馆,现在站出来打擂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每日说一些拾人牙慧的陈年旧货,孔颖达这老夫子,也是个骑墙派,为了修五经正义,没有一点立场,动不动就将辩论双方的内容都收录起来,我看着五经正义,那就那么回事儿,所以为师更不想让你参与了。” 杨明空不解道:“既然他们解释的都有问题,我们罗门为什么不站出来,给他们正确答案呢?” 罗云生笑道:“一千个学子,读圣人之言,便有一千种理解。 只要是人的理解,就有对有错,也无对错,有些观点,时下是错误,将来也可能是对的,现在是对的,将来也可能是错的。 对于没有意义的争论,我们参与他做什么? 我们现在要做的要紧事,是推广煤石,没有必要站出来,吸引别人的火力。” 杨明空其实也参加了几场辩论,那些士子在她看来,实在是太弱了,在她的辩证法面前,往往被他辩的哑口无言,便是一年老儒,都不敢跟自己搭话。 这些日子,往往只要自己一登台,弘文馆下面就一片安静,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说实话,杨明空非常喜欢这种被万人瞩目的感觉。 但他又不敢触怒恩师,恩师不愿意讲解新的内容,就已经表达了恩师的意图,这五经正义的辩论,以后不许自己参加了。 “别瞎折腾,你的经学水平,我问过魏征了,还很不成熟,你若是真的想做学问,就去多陪陪李刚,那才是真的经学大家。 随便指点你两句,便能让你受益终身。” 杨明空一愣,他觉得罗云生作为自己的老师,应该会排斥自己跟其他人求学,没想到,恩师第一时间,竟然要自己去拜访李刚。 莫非恩师嫌弃我了,想将我逐出门墙? 罗云生如何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怎么想,他笑骂道:“你的辩论,你的师弟都听了,跟我也聊了不少,他说你的言论虽然新颖而且犀利,但是能听明白的士子却不多,你若是真的想在这方面有所造诣,就去跟李刚学习一段时间,一来只有你真的了解儒家经义,你才能发表真的掷地有声的言论,二来为师也希望,你别太过于激进,一味的认为我们罗门的东西就都是好的,祖宗的东西就都是错的,这就违背了我们罗门辩证的观点。” 杨明空叩首出门,由田猛保护她出门,一路上不少孩子因为杨明空挨揍。 大抵都是些,看人家杨小二败了族长为师,现在多出息,可是你们每日除了动员族长跟你们撒尿和泥什么都不会,真是废物。 而杨明空心里则是琢磨着,要不要找机会揍李治一顿,别的没学会,竟然学会跑到恩师面前告自己的黑状了。 进入长安城之后,杨明空便将田猛打发了,自己上街。 她如今逐渐长大,开始喜欢胭脂水粉,带着田猛个粗人,多有不便。 刚进入一家胭脂铺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怨恨的声音,“妹子,你说你发达了,怎么也不写信到家里呢? 你可知道,你兄长我想你想的紧呢。” 另外一道阴狠的声音亦慢条斯理的声音道:“你一介女儿身,就算是能暂时瞒住朝廷,当民部员外郎,又能当多久? 与其浪费时间为官,为何不趁机接近圣人,博个光明的未来? 莫非你想着指望罗云生一辈子? 那家伙没入长安多久,就将长安的世家全都得罪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杨明空立刻瞪了二人一眼,声音冷厉道:“你们随我出来。” 先前那男人得意道:“着急了? 怕事情泄露,恶了你那恩师? 好妹妹,今日我们只是来给你提个醒,怕你误入歧途,你只要给兄长我一百緍,兄长这就归家,至于你的事情,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往外提,如何?” 杨明空习惯的软弱道:“我跟娘亲已经从蜀中搬到了长安,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 你以为兄长我拿了这钱是去潇洒的吗? 你可知道,你跟你那狗屁恩师,惹了多大的乱子? 若不是我们花钱帮你们疏通关系,现在你们怕是早就刀斧加身了,给我们些报酬怎么了? 你信不信今日不出钱,明日便有恶客登门?” “花光了家产,便跑到长安来骗吃骗喝,如今连亲生妹妹都不放过,你们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是我兄长?” 杨明空愠怒道。 “你还知道你是我亲生妹妹,这世上哪有亲妹妹挣了钱,不孝敬兄长的道理? 便是那半掩门的贱货,尚有几分情义,还知道挣了钱给家里呢,你怎么就敢拿着朝廷的金银,独自逍遥?” 那阴冷的男子道。 《盛唐》正文 第167章 历史的改变 第167章 历史的改变 武媚娘揍了两位兄长一顿,便回民部去办公,想想刚才揍了两位兄长一顿,两个混账东西被自己踩在脚下,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内心竟然有了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想当初在蜀中,这两位兄长可没少欺负自己和娘亲,到如今还不是被自己轻松碾压。 这些都是恩师带给自己的,若不是恩师,现在自己八成已经寄居在杨师道家中,被当做政治赠品随意送人了。 武媚娘越想心里越是感激恩师,只是可惜恩师就像是木头一样,不论自己怎么暗示,他都没有反应。 莫非非得自己一袭红衣,当着他的面,展现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那也太羞耻了。 同时还不忘念叨,“师爷不愧是大唐军神,随便传授恩师几招,恩师再随便传授给自己几招,就能打的自己这混蛋兄长找不着北。 自己以后一定要跟在恩师身边儿好好学习,将来变得更强大,这样就可以保护恩师和师爷了。” 那边儿武元庆、武元爽兄弟本来还担心,自己惹恼了武媚娘,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惊魂甫定在客舍藏了半天,见没有官人来拿人下自己去大狱,也没有健奴来抓人,这才放心出来,去寻长安的新人是的一群狐朋狗友玩耍。 这些接近武元庆和武元爽的弟兄的,除了一些世家子弟,还有一些木炭商人。 这些人之所以靠近他们,皆是因为这二兄弟为人豪爽,出手阔绰,恰好解决了他们囊中羞涩的燃眉之急。 而且这二位还放出风来,说蜀中也是寒灾严重,急需木炭,他们此行一来收购木炭的,二来是结交长安权贵,为武家重返长安做准备的。 谁不知道武家那是富可敌国的家族,当年武士彟从一个穷小子跑带山西倒卖木材,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结识了太上皇李渊,来了个梭哈,拿全部资产资助李渊起兵造反,后来投资成功,被安排在了川蜀,成川蜀一等一的豪门。 如今老武死了,武大武二兄弟谋求世家豪门的身份,想要提升长安的影响力,正给了世家公子哥们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机会。 昨天兄弟二人在一群人的奉承下,整日里狎妓赌博,没多久就花光了身上的钱财,本想去罗家庄找杨氏,捏捏软柿子,弄一笔钱,结果连罗家庄都进不去,就差点被打断腿。 罗家庄附近的汉子自发组织的巡逻队,一看两个人鬼鬼祟祟,追出来好几里地。 今日实属无奈,这才动了找武媚娘的念头,谁曾想到这个妹子,凶残的很,不仅仅一钱不给,还将自己兄弟一通暴打。 当他们垂头丧气的走进醉仙居酒楼时候,一群豪门公子便抑制不住的大呼小叫起来。 “武大郎,武二郎,你们这是怎么了?” “是哪个不开眼的撞了你们?” “我怎么看着有爪印? 莫非你们去强好人家姑娘了?” “放汝娘的屁,我跟武二怎么会做这种下做事。” 武大郎武元庆捂着微微肿起的面颊,没好气道。 可见武媚娘打人的时候,还是有些分寸,毕竟是手足兄弟,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 武大郎心里还有几分得意,哪怕你做了官,也得让着我这兄长三分,你敢下死手么? 只要你不敢下死手,我们兄弟就隔三差五的死皮赖脸的去寻好处,总归有你不耐烦的时候。 泾阳县男那么有钱,只要他松松手,我们兄弟不就又可以锦衣玉食了? 武大心中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一边儿还用眼神示意二弟莫要胡说八道,听从他的指示。 “武家兄弟,说来听听,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你们兄弟身上造次,不知道你们是我们的贵客吗?” “是啊,武家兄弟,我们在长安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给你处理几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众豪门子弟闻言,眉头直皱,若是让武家兄弟知道以为长安人不讲道理,不愿意在长安接盘,那可就麻烦了。 那荒山上,那家里的仓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木炭堆积着呢。 “哎,你们就别添乱了。” 武二郎武元爽一屁股坐在兄长身旁,提起酒壶,自顾的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然后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一脸郁闷的表情,“以我们武家的豪富,在蜀中谁不高看一眼,谁曾想到了长安,竟然被罗云生的门生轻视,说我们武家的那点银钱,根本不配买他们的煤石。” 众人闻言,纷纷哈哈大笑道:“武家兄弟,这可就是你们冲动了,那罗云生是谁? 长孙皇后的义子,军神李靖的弟子,左武卫大将军秦琼的侄子,走路鼻孔都是朝天的,莫说是你们武家,便是我们这些长安的豪门去登门拜访,也有见与不见一说呢。” “仰仗皇室,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吗?” 武大郎咂咂嘴道:“如此肆无忌惮,将世家又置于何地? 看来这长安不是我等的久留之地。” “二位好兄弟,莫要着急。” 众世家子一听,立刻说道:“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出手时才能石破天惊!” “你们有计划了? 想要吃一口这肥肉? 能不能带着我们武家?” 武大郎武元庆一脸诧异,旋即看众人沉默不语,眼神异然,便知道人家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外来户根本参与不进来。 “武家兄弟,你们刚来长安,想要被长安的豪门接纳,也是需要有些时间的。” 世家公子们虚伪的笑道:“等我们收拾了罗云生,到时候分润一些边角料,也够你们兄弟吃喝的。” “就是,就是,别的不说,到时候给你几百万块没良心煤,让你运送到蜀中,那是多大的财富? 长安这边儿,一时半会你就别想染指了。” 武家兄弟本来被屋内娘一顿暴揍,还很生气,心想着报复,但是一听这群世家子竟然密谋对付罗云生,心里顿时上了心。 俩兄弟虽然放荡娇纵,但是却是地地道道的聪明人,若是搞得罗云生一脉,身败名裂,亦或是身死人手,就凭自己这两个废物兄弟,如何在长安立足? 指着吃肉你不吐骨头的世家吗? 当初阿耶可就是被这群人看不起,硬生生的赶出长安,跑到蜀中养老的。 若是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在这群人手里还有好? 那武媚娘即便是再凶狠,那也是骨肉兄妹,谁远谁近这二人还是分得清的。 武大郎眼珠子滴溜乱转,盘问道:“这罗云生身为圣人眷顾,又有不少本地村民护卫,你们动手怕是不容易吧。” “怕什么? 专业的事情,还得请专业的人来干。 这年头枉死的人多了,也不差他罗云生一个。” 那些世家子弟冷笑着说道:“武家兄弟,这些日子少出门,长安可能要乱一些日子了。” 21、 武大装模作样慨叹道:“实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在蜀中,谁敢这般为难我弟兄? 想我兄弟二人,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豪杰,但也是衣冠豪门之后,如今被人这般羞辱刁难,实在是让人心中郁郁难平,幸好有诸位兄弟,不论你们本来意图如何,结果都是为在下出气,若是需要出钱出力的时候,切莫含糊,我们兄弟都愿意鼎力相助。” “如何用得着你们兄弟,这些日子也让你们兄弟见识见识我们长安世家的本事,将来合作自然也会畅快些。” 豪门公子摩拳擦掌,嘴上说的实在,内心里却是不愿意将底牌透漏给他人知道。 一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的七荤八素,这才散场。 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赶回客舍,看似昏昏沉沉,喝的酩酊大醉,但到了客舍门口,武大却忽然眼神清明,对着武二说道:“二郎,你去一趟民部,将今日之事告诉媚娘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便说世家要对付她们,顺道讨些金银来。” 武二郎武元爽本来喝的昏昏沉沉,结果听了武媚娘三个字,竟然打了个机灵,不断的摇头道:“兄长,我实在是怕了那凶婆娘,你为何非要派我去!” “屁话,我是兄长,你不去还让我去不成?” “放屁!寻姑娘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让我先去!我不去!” “混账东西!武媚娘造反,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武元庆一巴掌拍在身材雄壮的武元爽头上。 武元爽一脸委屈,却不敢还手,只是委屈道:“兄长,你打我? 武媚娘那个数典忘祖的东西,这么对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看着他们倒霉不好么?” 武元庆恼火道:“打的就是你,你个不长脑袋的,什么叫做骨肉亲亲? 武媚娘再不是东西,那也是咱家妹子!赶紧给我滚去民部,不然今日我打断你的腿!” 武元爽道:“兄长,我实在是不敢见武媚娘了,要不咱们去一趟罗家庄,见一见罗云生,我看咱那妹子是相中这泾阳县子了,小舅子总比亲妹妹好说话的。” 武元庆一愣,诧异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倒是要看看这泾阳县子是何方神圣,能把咱家妹妹迷得五迷三道的。 若是真的是豪杰,咱们兄弟二人或许就有福了。 若是个废物蛋,咱们还是想办法让妹妹回心转意,毕竟就咱俩这废物劲儿,指着自己想混个富贵太难了。” 一夜无话。 罗云生身边儿的人,除了娘亲和田猛之外,几乎每个人都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忙碌。 剩下罗云生一人,默默的在家里享受畅然的宁静。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闲逛,看着四小废邀请狄仁杰不成,便起码去骊山校场,狄仁杰一脸嫌弃的望着四人出门,见到罗云生立刻小跑过来。 “师傅,您今日在家呀。” 狄仁杰激动道。 “有事儿?” 罗云生将狄仁杰抱在怀里,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长个子,而且开始有横向发展的趋势,罗云生担心这小家伙最后成为一个小圆胖子。 “是有件事情,想请师傅帮忙。” 狄仁杰连连点头,一脸讨好道:“师傅,我想你给我几个工匠,帮我造一样东西……” “你想干嘛? 帮着骊山医学院的那群禽兽打造刑具吗?” 罗云生警惕道。 “不是,不是,恩师你随我来,我用火药早出来个非常厉害的东西。” 罗云生看着墙根一根根报废的竹竿,忽然意识到,“你他娘的造出了突火枪?” “什么突火枪? 师傅,我叫他喷火棍,我前两天做实验,将火药撒进正在燃烧的没良心煤的圆洞里,谁曾想爆发出非常强大的力量,里面的小石子顺着孔洞飞了出来,把窗户都穿破了,后来徒儿想是不是圆形结构里面有什么奇异之处,就开始尝试在竹筒里做实验,效果非常好,在竹筒里燃烧火药,可以爆发出火焰和浓烟,里面的石子,可以喷射出十几米远,就是容易爆炸,上一次田猛的手掌都炸红了,徒儿想要不要做个铁的管子试试,不然威力越来越大,万一炸死田猛就不好了。” 狄仁杰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你……你,奇变偶不变,”罗云生酝酿半天,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那么一句。 “师傅,您再说什么呀?” 狄仁杰一脸不懂道。 “不懂就好,不懂就好。” 罗云生总算是放下心来,万一唐朝还有其他穿越者,自己岂不是很尴尬,当下说道:“这突火枪也好,喷火棍也罢,先不要研究了,这东西需要的人力和物力,不是简单的几个人可以完成的,你可以试试先将火药绑在弓箭上,做个喷火箭。” “师傅,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之前放这个喷火棍的时候,他有个往后推得力,若是徒儿在弓箭上,绑上一个小的竹筒,里面放上火药,点燃他的时候,同时射出火箭,这就是两个力量结合在一起,这样的弓箭肯定比一般的弓箭射的更远,而且更有杀伤力。” 杨明空吃惊道:“师傅,您真的是神人啊!” “哦!慢慢学吧,为师脑子里的知识还有很多,够你学习一辈子的。” 罗云生心说,我哪里是神人,这都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这种火箭,到了宋朝就有了,也不算是什么新鲜玩意。 不过自己这弟子竟然自己摸索着便做出了突火枪,真他娘是个人才。 他看向狄仁杰的眼神就愈发的稀罕。 “田猛呢? 田猛? 你他娘的干啥去了? 赶紧泡茶!” 罗云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虚伪的一面又暴漏了出来,不自觉的开始偏心了。 狄仁杰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罗云生,一时间不知道恩师要干啥。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很害怕。 这是要逐出师门吗? “你展现出来了不错的科研天赋,但是你在刑律一道也非常不错,为师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是想在为师的庇佑下,做科研,还是想着学好刑律,有朝一日,入朝为官。” 狄仁杰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相公,现在的罗云生还没有随意涂抹历史的勇气。 《盛唐》正文 第168章 师徒 第168章 师徒 狄仁杰手里端着田猛拖芸娘奉的热茶,半天没敢喝。 他还从未看到过恩师有这么严肃的表情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恩师这里学习业已有一段时间,恩师不可能一直放任自己自由发展。 大师兄都已经入朝为官多日,而且颇有建树,打响了罗门的威名,自己的未来,也应该规划了。 不然天天在恩师家白吃白喝吗? 恩师愿意,自己的家里的长辈也不会愿意的。 做官他明白,他相信凭借恩师在长安的影响力,自己做官肯定平步青云。 而科研,他也大致了解。 师傅之前说过,任何发明创造都要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失败,但只要有科学理论做支撑,早晚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而这个探寻答案的过程就是科研。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做官每日要处理的公务不一定特别多,但是人情往来,朝廷礼仪,升迁调动,都会占用很多的时间和心力。 而科研,则是来不得丝毫马虎,要每天都投身其中,寻找答案,而且一个疏忽,都可能造成巨大的误差。 所以说,科研是一个异常辛苦,而且不一定能有成果的选择。 “恩师,我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是跟着叔父的日子里,见到了太多大唐男儿在战场上牺牲,在战场没有好的武器而受伤,我的心跟叔父一样焦急痛苦。” 狄仁杰思索再三终于开口,提起叔父,小家伙眼圈立刻红了起来,“现在叔父走了,我想继承叔父遗志,为大唐儿郎研究更多有益的东西,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医术器械,至于做官,狄仁杰并没有这方面的念头,我大唐比我优秀的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愿意沉下心来研究外物的,却没有几个。 尤其是徒儿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挺有天赋,就是挺缺试验品,田猛还不配合。” “哎。 为师也没想到,让你参与没良心煤的研制,竟然产生了这等后果。” 罗云生有些后悔,心道:“若是狄仁杰搞科研去了,将来后世子孙想看神探狄仁杰怎么办?” 罗云生思索了片刻,谆谆诱导道:“孩子,你可是狄氏的正房子孙,将来不去做官,谁来维系家业? 你的父亲,你的祖父,能答应你吗?” “恩师,有很多事情,总归要有人去的,就像是您,明明有济世安邦之才,不也窝在泾阳县经商吗? 狄仁杰虽然年幼,也有效仿恩师的志向,为大唐子民谋福谋利,至于做不做官,孩儿并不在乎,我师兄是晋王,我恩师的义兄是太子,将来狄氏只会显贵,我做不做官,意义其实不大。 至于家里的长辈,我自忖可以说服他们的。” “我那是爱财!跟志向有毛线关系。” 罗云生心里嘟囔了一句,不过在这小子面前却没有显露出来,最后沉吟再三说道:“这样吧,你想搞科研,恩师不阻拦你,但是你的课业不能落下,这在大唐当官呢,主官有大把时间潇洒,手头的工作,自然有官吏帮你处理,有的人呢,副业去搞搞艺术,搞搞旅游,弄弄讲学,你可以搞科研吗。” “恩师,我听您的,不过不论是做官,还是为民,我都要搞科研的,恩师,不过这搞科研花的钱好多,光买火药和竹竿,我的月钱就花光了,您赶紧支援我点吧。” 小家伙激动了没有三秒钟,就想起了自己的囊中羞涩。 “好徒儿啊,咱们罗记是一家企业,你想搞科研可以,但是也要走流程的。” 罗云深思索了一番说道。 若是徒儿一门心思搞原子弹,那得花多少钱? 就算是罗记支持他一百年,他也未必收获的回来。 “恩师,我不懂,要走什么流程? 您随意给我几百钱,不就完了?” 狄仁杰小脑袋瓜懵懵懂懂道。 “徒儿啊,眼下我们的条件呢差了些,科研的目的要以实用为主,你想在罗记拿钱可以,为师支持的很,但是要先立项,是民用,还是军用,要分清楚。 再比如预计每月投入多少钱,多久可以有成果,预计收益是多少? 要让这东西去量化,将来咱们罗记变大变强,为师就会把这个东西平台化,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样你也会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自己也可以拿到不错的收益,反哺你们家族。” 狄仁杰是个聪慧之人,罗云生这么一说,他就听懂了这个所谓的平台身后的包袱,师傅肯定是对于科研抱有极大的希望的。 好一阵子,狄仁杰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感激道:“一切全听恩师吩咐,徒儿现在就去做立项。” “着急干什么? 你想要研究火箭,不得先听听为师的建议?” 罗云深得意道:“就你造的那玩意,用的那火药,能成大事吗?” 很多时候科研就像是用最笨的方法一次次去填写方程里的答案,一千次,一万次,最终碰出一个正确答案。 而罗云生不一样,因为罗云生是直接知道答案的人。 “师傅,虽然我的方向和方法可能还不明确,但是徒儿觉得,这喷火棍这东西,蕴含着非常强大的东西,他甚至可能成为一种趋势,您想徒儿粗制滥造的喷火棍都能射出去十几米,要是研究出极致来,能射出一百多步呢? 那都赶上弓箭手了。 而且这东西发射也不需要力气,随便找几个农夫训练个两三天,就能上战场,这意味着,只要条件允许,我大唐可以有成千上万的弓箭手。” “才一百步? 你就这点野心? 来,让为师给你讲讲这火箭的射程……”罗云深干了半辈子销售,什么不懂一点? 火器的发展史他都能背过,不然怎么跟那些退役干物流圈的老兵们打交道? 你得投其所好,你得跟他们有共同点,才能交朋友,拿订单。 “这弓箭以人力射出,极限射程也就一百多步,可是有了这火药喷射,起码可以三百步,未来这喷火棍……” 罗云生甚至想给狄仁杰讲讲阿卡系列,但是门外却传来了老田的声音。 “郎君,外面有两个客人到访,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您汇报。” 《盛唐》正文 第169章 情报 第169章 情报 武大武元庆是个聪明人,他将想法跟弟弟说了一番之后,弟弟虽然不同意,但是却拗不过兄长的性子,便准备动身去罗家庄。 可是兄弟二人一出门,武元庆又止住了脚步道:“这般空手去,太跌份了,我们与世家公子喝酒的时候,还请客送金呢,不能到了泾阳县子那里,就空着手过去。” 弟弟闻言,顿时苦着脸道:“兄长,咱们把蜀中家业挥霍一空,这次来长安,本身就是谋个富贵,还哪有钱给人家送礼!再说了,咱们是来救他命的,是积德行善,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咱们何必搞这些虚礼。” “你不懂,我去想办法,你先回去醒酒。” 武元庆安排弟弟睡下,自己却翻箱倒柜,不一会儿便将几件平素宴会才穿的袍子拿去了当铺。 当弟弟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行礼已经空了大半。 而兄长则是对着一箱子通报发呆。 当下瞪着眼睛说道:“兄长,你疯了!哪有这样救人的!你把咱们的行礼当了,就换了这么点钱?” “你懂个屁!” 武元庆说道:“为兄这辈子结交了的都是些混不吝的废物,本身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为人处事,兄长却是学会了。 而罗云生与我们不一样,那是真豪杰,圣人的义子,军神的徒弟,自己也为朝廷屡立功勋,我不求他高看我一眼,认为我是个人物,但是我要让他知道我足够重视他,让他知道我能用,让他知道我是他徒弟家里人,只要抱上这条大腿,还差没有富贵? 你以为父亲的公爵是怎么来的,当初父亲为了支援太上皇,连房子都卖了,我卖几件衣裳怎么了?” 弟弟顿时愁眉苦脸,他自知讲道理说不过兄长。 可是本来日子就已经很苦了,兄长这般一折腾,万一事情没成,那岂不是兄弟二人要流落街头? 当下他说道:“兄长,你说的道理我得消化消化,但是我有个疑问,这一次对付他的可是世家,世家到底有多强,你知道的? 若是他撑不住,死了怎么办? 咱不是白折腾了么?” 武元庆耐着性子道:“不!什么叫做赌博? 赌博就是以小博大。 我们全部身家给了世家,能赢点啥? 但是赌罗云生呢? 那是十几倍,上百倍的利润!我们兄弟把家业挥霍一空,想要翻身,就得赌你知道吗? 你想想那些漂亮的小娘,想想那些珍馐美食,那些豪车,哪个不需要钱?” “之前赌博咱都是随大流的。 这一次你为什么偏要玩儿那么大,咱们已经败家了呀。” 弟弟抱怨的喊道。 “就是因为随大流,所以咱们败家了!这一次不翻身,咱俩就去死!不能舒舒服服的做大爷,就他娘的去死!让老子混日子,老子不干!” 武元庆也大声嚷嚷道。 “兄长,要不要留点棺材本吧。 到时候起码不能暴尸荒野。” 武二郎自知拗不过兄长,但是还是奢求留下一点。 “去他娘的棺材本,人都没了,想那么多干嘛!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就拿着钱,回蜀中,当你的穷光蛋去!” “不行,不行,受穷的日子太可怕了。 大哥,我跟你干!” 武元爽一想到受穷的日子,立刻瞪大眼睛喊道。 兄弟二人拿着所有的钱财,乔装打扮去了东市,找西域商人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狸奴,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猫。 二人到达罗家庄,通禀门房之后,过了许久之后,才允许入内。 罗云生素来不见客,但是这一次的人似乎有些特殊,他们打着杨明空近亲的名号来的,可是根据老田的情报说,他们是武家人。 武家热来我府上做什么? 带着这份疑惑,罗云生接见了这两个年级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勋贵。 看茶之后,罗云生道:“平素来我罗家庄做客的人不多,招待不周,烦请贵客海涵。 不知道您二位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罗云生如今乃是罗氏族长,除非是跟亲友在一起,平素见外人,说话也日趋稳重。 武元爽拱手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说令慈曾经高价想收购一只狸奴,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我们手头恰好有一只波斯来的小家伙,特意送给县子。” 说着从布兜里拿出狸奴,放在地上。 那狸猫通体雪白,眼睛一蓝一白,从布兜里跳出来之后,立刻蹿到罗云生身边儿,围着罗云生打转,模样甚是可爱。 罗云生下意识的将猫放在怀里,抚摸着波斯猫的身躯,波斯猫也很是顺从,不住的在罗云生身上蹭着,兄弟二人不远不近的看着,见罗云生动作娴熟,一看就是老狸奴了,心中当下大定,这生意成了一半了。 罗云生笑着说道:“这波斯猫不便宜吧。” 一听到钱,老二就激动的顺嘴就说道:“县子,你给五百缗吧。” “你给我闭嘴!” 武元庆一巴掌拍在武元爽的脸上,骂道:“送礼岂能收钱!” “我知道你们,你叫武元庆,你叫武元爽,是寿阳开国县公的儿子,最近长安豪门世家的座上宾,说说吧,怎么有心思来我府上? 还带着我弟子的旗号。 要是让我那弟子知道了,八成得拔了你的皮。” 武家二兄弟大吃一惊,本想卖弄一番,攀攀关系,谁曾想罗云生对于武家的情况一清二楚。 当下不敢胡言乱语,因为兄弟二人知道,杨氏之所以跑到泾阳县,就肯定是想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若是一语道路了这层关系,反而会恶了二妹。 武元庆开口说道:“既然县子知道我们的身份,定然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吧。” 武元庆试探道。 “罗记生意行走天下,南来北往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虽然你们武家极力掩饰,但是门人却从来没买过我们罗家的雪巾,单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们武家败了。” 罗云生淡然道。 武元庆和武元爽皆是一愣,雪巾这东西他们从青楼的姑娘那里见过,知道是个新鲜物件,却也知道这东西贩卖到蜀中并不便宜,所以府中从未采购过。 谁曾想这东西竟然成了败家的证据。 “好,既然县子知道我们兄弟情况,我们也不避讳,我携带礼物前来,就是为了给县子带个情报,若是现在觉得这个情报值钱,就给我们兄弟一口饭吃可? 若是不值钱,礼物依然送上,就权当武家与罗家交个朋友,我们罗家虽然败了,但有家父的余荫在,罗氏的生意在蜀中,也方便一些。”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不过,他们的直爽,让罗云生很是喜欢。 他不管武家人时好时坏,但是这种直爽,他很久没有遇到了。 当下罗云生开口“说说吧,你们兄弟既然来拜访我,自然也知道,我罗云生不是吝啬之人。” 其实罗云生之所以要见武氏兄弟,其实就是对武媚娘很好奇,因为按照历史记载,她此时应该已经入宫做了才人。 可是自己经常出入宫禁,竟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让罗云生不得不怀疑,自己穿越的唐朝,是历史上的那个唐朝么? “县子,最近我们兄弟参加了不少世家公子的宴会,有一次喝多了,他们吐露真相,他们最近可能要刺杀你,我们兄弟就是来卖这个情报的。” “你们倒是实在!” 罗云生摩挲着下巴说道:“你们就不怕我一文钱都不给你们?” 武元庆哈哈大笑道:“武家败了,我们确实渴望翻身,但是给不给机会,权利却在县子手上。 反正情报我已经给了,现在愿不愿意给个机会,全凭您的心意。 不论结果如何,我们兄弟无话可说。” 虽然自己头一遭见此二人,但是单凭武元庆的风度,罗云生就认定,武家再度崛起,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决定结下这个善缘。 当下罗云生风轻云淡说道:“你们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每日要杀死我的人如过江之鲫,但我能看出,你们为了买这只狸猫,花了不少心思,甚至有可能把最后的积蓄花了。 就冲这一点,本县子就认定,你们武家早晚会重新崛起,世人都喜欢锦上添花,我罗云生偏爱雪中送炭。 眼下本县男不能与你们有太多的接触,以免惊醒那些世家,稍后我会命长安那边儿的罗记铺子支给你三万缗,算我罗云生与你们交个朋友。” 武元庆拱手道:“那在下谢过县男的恩情了。” 说罢,武元庆也不多做停留,拉了拉正滋遛滋遛喝茶的武元爽骂道:“走了,憨货!” “哥,再坐会,他们家茶叶好喝。” 武元爽不乐意道。 他现在越来越认可兄长说的话了,人家罗云生这才是真的富贵。 想想自己之前过得日子,给人家罗云生提鞋都不配。 就拿人家这茶水来说,虽然里面没有葱姜蒜,但是喝入腹中,却韵味悠长。 听说现在圣人就这么喝茶,可是市面上却一直没有推广,没想到源头却在这里。 罗云生笑着说道:“武大郎,在下还有个问题,不知道合适不适合问。” 武元庆洒脱道:“既然县男知道我武家的情况,依然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我自然知无不言。” 罗云生道:“我听说国公手下有三位掌上明珠来了长安,怎么我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非是谣传不成?” 提及此事,武家二位兄弟脸色都不好看,因为外界谣传,武家兄弟二人跟母亲和姐妹关系不睦,气跑了母亲,那是真的。 武元庆心道:“他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眼瞎看不见,怪谁? 那么国色天香四人,就在你眼前,你当男人使,你罗云生也是奇葩中的奇葩了。” 不过既然有意替武媚娘遮掩,他也就没在这事儿上整幺蛾子,而是有些羞赧说道:“娘亲不适应蜀中环境,再加上思念家乡的亲人,是故从蜀中返回长安。 离别之时,与我们兄弟说,去投奔伯父安德郡公,不过蜀中与长安道远,母亲一直也未曾有书信与我们,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晓。” “嗯。” 罗云生点点头,他知道这种事情倒也常见。 寿阳县公的夫人杨氏,乃是正儿八经的弘农杨氏,顶级权贵中的权贵。 安德郡公平日虽然低调,但是却从未有人忽视过他的影响力。 人家妹妹来投奔兄长,那是理所应当的。 陪着武氏兄弟在蜀中败家,那才是真的傻子。 入了杨府,又是四个绝代佳人,安德郡公留作政治资本,亦或是怕外面风言风语,都有可能隐匿她们,不为外界所知,这么说来也就正常了。 罗云生心道,“武媚娘还在,而且还在长安,看来历史没有假,只是时间线可能对不准确,按照许敬宗那厮的尿性,在史书上胡说八道的可能性很大。 谁让武氏兄弟现在穷的叮当乱想,没钱给他送礼呢。” 想通之后,罗云生便笑着说道:“如此,我便不留二位了,毕竟现在长安的世家准备刺杀我,没准儿一会儿就到,若是连累二位反而不美。 二位郎君回到长安之后,可一切照旧,至于我需要应对什么,二位郎君作壁上观便好。 待罗云生度过此劫,自然还会有重礼相赠。” 人家登门,又是送礼,又是送情报,不管是否有用,罗云生都不会亏待他们,尤其是他们有个牛逼的妹子,将来没准还能做皇帝,提前结个善缘也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武元庆和武元爽二人拱手道。 临走前,武元庆还不忘对罗云生道:“虽然此消息来自世家子弟,但是能够刺杀长孙皇后的义子,又是推广煤石的关键时刻,定然能量不小,应该是个大人物。 但具体是谁,在下就不知晓了。” 罗云生再次道谢。 二人走后,罗云生叫来田猛,对田猛道:“去打听打听,是谁家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要刺杀我,他们花钱雇的谁,我也得给他们送份大礼。” “喏!” 田猛转身而去。 他们匆匆而去,匆匆而归,对罗云生汇报道:“郎君,到底是谁雇佣的杀手暂且不知,不过地下城那边儿传来的消息,这一次他们动用的是长安一带的突厥人,而且数目庞大,起码三五百人,负责居中调度的是西市的一个青皮头目,叫虎大庆,号称西市血手狂屠!据说被砍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虎大庆? 他是谁的人?” 罗云生问道。 能够有这种斑斑劣迹,而且还潇洒活着的人,肯定是长安城中某个显贵的打手,说他背后没人,打死他也不信。 “郎君,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这个虎大庆不属于长安任何一家人,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官府数次想剿灭他,他却一直活得好好的,而且他想杀谁,至今就没留下过活口。” 这一次连田猛都有些担忧。 《盛唐》正文 第170章 总有忠臣怀赤胆 第170章 总有忠臣怀赤胆 “一个小小的刺客罢了,他能威胁到小爷的安危?” 罗云生对于虎大庆这个别人闻风丧胆的名号,却显得有些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十有八九是世家的疑兵之计罢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安抚下众人焦虑的内心,却被老夫人传唤至内宅。 随着罗云生的发迹,如今的罗家已经颇具气象,厅殿楼阁,越显峥嵘轩峻。 罗云生从书房出来,踏着新砌的甬道,转过一座穿堂,穿过三层仪门,此地略显清雅朴素,却与罗家的整体风格显得格外的迥异,正室里,老母亲正懒洋洋的躺在暖炉旁的太师椅上,跟李大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罗云生连忙给母亲和李大娘行礼。 “听说你最近过于高调,惹起了众怒,世家花银子,请了刺客虎大庆对付你?” 这件事情,罗云生也是刚知道,却不知道老娘这边儿也得到了消息,当下罗云生有些疑惑。 却见李大娘笑了笑,上前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道:“咱们娘子军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不然早就让人家欺负到土里去了。 要不要大娘在你身边儿呆上些时日,免得你遭了毒手,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娘却没有好脸色,瞪了罗云生一眼,“这小子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让老一辈替他收拾?” 罗云生知道母亲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当下安抚道:“一个小小的刺客,未必能从孩儿的折冲府里讨到好处,况且儿子的武艺经熟,三五个军中彪汉,都未必能近身,何况一个杀手。” 老娘气恼的捂着额头,觉得自己的孩子大概是最近做事情顺当,有些忘乎所以,搞不好就得回炉重造,可铁锤都离开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就算是再好的铁,又如何再造一个小铁锤出来? 老娘恨铁不成钢的冷笑道:“你以为虎大庆这个名号是说着玩的? 你知道这冷刀子何时戳进肉里? 莫非你不吃饭,你不睡觉? 为娘听说过,千日做贼,还从未听说过千日防贼的!” 罗云生没想到,对于这个杀手,娘亲竟然这么担忧,连忙道:“孩儿出行,多带些护卫总行了吧?” “愚蠢!” 老娘上下打量着罗云生,气的浑身发抖。 “你以后去哪儿都要带着护卫? 你就没有落单的时候? 人家刺客想杀你,如何找不到机会? 你可知道,长安多少响当当的人物,被虎大庆送去阎王爷那? 你跟为娘逞什么能?” 母亲自从让罗云生担任族长之后,便不怎么掺和族中事务,但是老娘毕竟经历过隋末动乱,知晓的事情多一些。 “若是等到刺客真的出手,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你平日里多读书,太史公的刺客列传,你就没读过吗?” 罗云生惊道:“我一直觉得太史公写的是小说来着,莫非真有荆轲之辈?” 老娘被这货气坏了,起身猛地锤了罗云生一拳,罗云生在内室转了三圈,“娘亲,平白揍我作甚?” 老娘瞪着罗云生,罗云生忽然明白,连老娘都可以天生神力,有几个技艺高超的刺客,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 “大娘,把金丝甲给他,剩下其他的,让他自己想办法。” …… 与罗家庄整体氤氲着的阴云不同,此时此刻整个政事堂却洋溢着轻松的氛围,因为雪灾稍缓的缘故,朝廷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其他事务。 李世民整个下午都在政事堂,便是吃饭也没有去寝宫。 长孙皇后遣人来了好几趟,李世民都坚持跟相公们一起同餐同办公。 一架崭新的蜂窝煤炉子里,炉火烧的正旺,因为担心屋内过于干燥,来往的内侍,手里端着水盆,不时会步伐轻盈的穿梭在相公们的书案周围,撒一些清水,给相公们营造一种舒适的理政环境。 中书舍人们怀里抱着厚厚的文书,案牍,不时的放在某位相公案前,由相公看过批示后,再呈给李世民。 诸位相公们,心情明显轻松了不少,中书舍人们看的真切,自然而然的收了往日里紧张的情绪。 大家琢磨着,战战兢兢了这么久,这一次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不由得大家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在大唐,万事还得看圣人。 若不是这次圣人频出妙手,如何让世家这般服帖? 李世民盘膝在一张锦垫上,身穿一件宽松的明黄色圆领袍衫,头戴幞头,跟民间的富家翁看不出什么分别,手里捧着民部的奏疏,表情越发舒展,对于那些年轻舍人的崇拜,很是享受。 笑着开口道:“自从这煤炭推广之后,从长安遍及关中,家家户户皆有望用低价获取取暖之物,虽然现在依然有人冻死,但总算是有了盼头,朕这心里也总算是宽松了些。” 立于不远处的杜正伦闻言,脸上也是笑意舒展,“若非陛下英睿,因势利导,调和阴阳,今岁我长安以及关中百姓,不知道要冻死多少。 而且臣听闻,最近民部造册,又有不少百姓归附,可见陛下皇恩浩荡,我大唐盛世可期。” 众臣以房相为首,纷纷微笑颔首,连连称赞李世民圣明,今年遭遇雪灾,百姓却有望能安然度过,与陛下的坚持推广煤炭,压制世家,确实密不可分,此次杜正伦虽然有拍马屁之嫌,却也说道点子上了。 李世民闻言,表情略显得意,“林深则鸟栖,水深则鱼游,仁义施则百姓归之。 人都畏惧灾难,都希望躲避灾难,甚至有人意图借助灾难,获取钱财,这都是小道,然朕只需心怀仁义之心,便可以如春风化雪,将灾难消弭于无形之中,这是真的大道。 希望诸位能时刻将仁义牢记于心,我大唐才是真的盛世可期。” 老臣王硅闻言,起身道:“陛下能有此心,实在是天下臣民之万幸,我大唐江山之万幸。” 不远处的魏征最不喜欢这种一团和气的氛围,立刻起身开腔道:“古今君王有仁义之心可曾少过? 便是隋炀帝杨广,也曾开设科举,为天下贫寒士子立一条出路,可隋现在还在吗? 可见这君主有仁义之心是好事,但更要能坚持。 能坚持是好事,还要能有手段,有布局,没有手段,没有布局,只有仁心,操之过急之下,往往也只会好心办坏事。 虽说此次煤石推广迅速,可我们也不能忘记,此次推广煤石前期遇到的困境? 我们的对手依然会站出来阻挠我们,我们禁不起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会有无数长安百姓冻死屋中,引发泼天祸患。” 本来今天李世民心情大好,来政事堂之前,还酝酿了许久,得了一句林深则鸟栖,水深则鱼游,心满意足的想着当着相公们的面显摆一番,到时候杜正伦写入起居注,载入史册,也是后世儿孙吹嘘的资本,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让魏征顶了回来。 李世民的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一旁的岑文本立刻辩驳魏征道:“魏征,陛下推广煤石,乃是造福万民的好事,怎么让您称赞一句便那么难? 况且如今煤石通畅,毫无阻力,怎么你还叫嚣着小心? 莫非我大唐想做成一件事情,就那么难嘛?” “魏征,身为臣子,不思与君分忧,反而处处诘难君主的不是,处处夸大事情的危险,这便是你的人臣之道吗?” 礼部尚书王硅也起身讽刺魏征道。 魏征颇为光棍,根本不惧众人的讽刺,反而继续说道:“臣并非是夸大,而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实情,此次煤炭推广,虽然百姓得以安枕,但可以预见,未来世家损失惨重,不少中小世家因此破产……” 李世民压抑着怒火道:“魏征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朕拯救百姓于雪灾之中,是错的,而应该让这些世家整个盆满钵满吗? 朕可是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呢? 他们给过朕机会吗? 要朕说,这一次就像是掰竹子,如果朕不用尽全力,这弯曲者永远不能中通外直!” 魏征直身站在大殿之中,面对着君主和同僚的质疑,朗声道:“臣想说的是,百姓是陛下的臣民,那世家也是陛下的臣民,纵然是世家有错,可陛下真的要一下子世家置于死地吗? 百姓如根,世家如干,树干过分吸收根茎的养分固然可恨,可陛下砍断树干,这枝叶就真的能好吗?” “魏征你放肆!你也是读书人,莫非不知道,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吗? 世家有好有坏,陛下惩治恶劣百姓,补全百姓,不正是圣王之道吗?” 王硅见魏征语出越发过分,当场发飙,怒不可遏的训斥魏征。 而房玄龄则坐在原地,默默无声,沉吟的思索着魏征说的话。 他觉得魏征说得对,但是他却不想坏了李世民的兴致。 魏征蔑视的看了王硅一眼,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圣王之道,也要分时宜!本官现在说给陛下听,总比世家给朝廷惹出乱子来要好。” 长孙无忌一脸懵逼,心道,这魏征不是罗云生的盟友吗? 这是自己人啊,怎么忽然跳出来攻击推广煤炭这事儿啊? 猛地呼吸了两口大殿的空气,没喝酒啊。 不过见魏征骂了两句,正在猛烈喘息,组织语言,知道一会儿他开口,可能言语上会更加过分,便即刻起身,拉了拉魏征道:“魏征,百姓是根茎不假,可你把世家当做陛下的枝干,就有些过分了,陛下依仗的是那些世家吗? 陛下依仗的是几十万披甲之士,依仗的是满朝贤达官员。 莫非没有了世家,这天下就不能治理了? 没有了世家就国之不国了? 你这话有些夸张了。” 魏征却不为长孙无忌话语所动,反而昂然道:“长孙相公,都此时此刻了,你还说这般无用的废话!我想大家都清楚,现在世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军中有多少中级军官是世家子弟? 又有多少官吏是世家俊秀,又有多少人是世家的门生故吏,陛下想要更换依靠,也要等新的依靠成长起来吧? 况且世家世家诗书礼仪传世,就未必真的一无是处。 陛下身为君父,是不是也有引导世家向善的责任呢? 一味的打压和消亡就真的是对的吗?” 见李世民沉吟不语,明显是知道了其中利害,却不愿意低头认错,而群臣妄图继续批驳魏征,魏征却环视众人,猛然沉声道:“你们此时还要逢君之恶吗?” 一句逢君之恶说的李世民脸色变得铁青。 在座的谁没读过几本书,如何不知道魏征这句话出自孟子,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 李世民嘴里的钢牙都要咬碎了,合着一句话,自己就成了昏君,满朝的贤达都成了佞臣。 “魏征,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杀你?” 李世民里布满了血丝,下意识的去寻找刀剑,眼看着魏征就有可能被李世民砍死当场。 这时,房玄龄忽然站起身来,拦在魏征面前,温声道:“陛下息怒。” “房乔,你也要拦着朕吗?” 李世民手里提着刀,声音冰冷道。 “陛下盛怒之下,臣也不想拦着陛下,只是怕陛下后悔!” 房玄龄声音平和道。 “朕杀了魏征,只会浮一大白,大笑三声,杀死匹夫何其快哉,又岂会后悔?” 李世民恨声道。 “陛下当初杀张蕴古的时候,也这般说的,陛下莫非忘了吗? 陛下若是要杀魏征,也起码要劝谏陛下五次,才能作罢,这是陛下的旨意,臣不敢违逆。” 房玄龄再次劝谏道。 李世民闻言,啪嗒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唐刀,指着魏征的鼻子骂道:“魏征,今日房乔救了你一命,你赶紧给朕滚!” 长孙无忌在一旁拉着魏征的袖子,“魏相,赶紧走吧,等陛下消气你再回来。” 房玄龄亦说道:“魏征,身为相公,要以全局为要,今日你所言,过于偏颇,以后凡事要三思而言。 身为相公,说话代表一省,代表无数官员,莫非你想要让人说,你魏征以及你的属下,都是目无尊主之辈吗?” 岂料魏征依然不为所动,而是朝着李世民和朝臣再次行礼,深吸一口气,表情凝然道:“陛下,今日便是您要斩我,有些话我依然要说,现在我不说出来,恐怕等别人在说,就晚了!当初您要将推广煤石和打压世家联系在一起,臣就觉得不妥,我怎么就没给您提个醒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因为陛下打败了突厥,打败了那么多的草原部落,我被您的圣君之气给影响了,但现在醒悟也不算晚,我想在坐的诸位,你们虽然气我说话难听,恨我说话不留情面,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没看出什么来吗?” 魏征话音落下,再次环视众人,却见众臣僚虽然表情复杂,却沉默无声。 至于李世民则是脸色铁青,转过头去走回御案,越想越气,一脚踹碎了御案。 《盛唐》正文 第171章 二郎月下追魏征 第171章 二郎月下追魏征 出了政事堂,气冲冲的魏征就坐着马车叫开皇城大门,也不管什么规矩约束,直奔罗家庄泾阳县子府邸。 一进门魏征浑身带着酒气,引着一股冷风袭来,一张老脸满是愁容,惹得陈生苦笑了两声,亲自搬了一张胡床过来,铺上软垫,这才给魏征行礼,“魏公,您这大晚上,不在政事堂加班,怎么一脸酸楚的跑小子这里来了?” 同样刚刚下值,顶着冷风,在恩师书房里喝茶的武媚娘,一脸嫌弃的看着魏征。 似乎自己跟师傅的二人世界,总是有人跳出来横生枝节? 自己是不是该请法华寺里的高僧看看,请道灵符之类的东西,帮自己驱驱邪,不然为何大半夜,像是魏征这种相爷级别的人物,都会跑来坏自己好事。 人家辛苦了一天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可以与恩师一起秉烛夜谈了,结果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 魏征才不管这两个后辈心中想什么,一点都无正行,活脱脱失联的老男人,委屈道:“今日在政事堂,我与圣人闹得很不愉快,是这般,这般……陛下之前不是这般的。” 干巴巴的老头,话里充斥着酸楚,坐在胡床上,表情说不出的落寞。 罗云生与武媚娘相视苦笑,事情不复杂,二人听得明明白白,这魏征虽然好心,也富有远见,但说话却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有的时候,着实让人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武媚娘宽慰道:“魏公,圣人只是一时恼火,过后终究能明白您的苦心的。 贞观九个年头,哪年的朝堂少了您的铮铮铁骨,哪年缺的了您的掷地有声。” 魏征摇摇头,解释说道:“陛下这些年太顺了,没吃过苦头,再加上身边人总是说什么天命所归,英明神武,久而久之,陛下自己都迷失了。 觉得什么事情都能毕其功于一役,早晚要吃大亏的。 心变了,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吐蕃这次兵败,陛下就没有过反思吗?” 武媚娘见魏征这般作态,忍不住站起身来,显得也有些忧虑。 魏征叹气道:“教训? 吐蕃离关中那么远,有教训也不知痛。 再说了,朝堂上舌灿莲花的狗奴那么多,天天甜言蜜语,陛下能记得住疼么?” 说着,魏征看向罗云生,“臭小子,你素来鬼心思极多,快帮帮老夫,帮帮大唐。” 罗云生摇摇头。 心道,老同志,你这心思很危险,帮你,怎么跟帮大唐挂钩了? 魏征明白,罗云生这小子鬼精鬼精,根本不愿意参与朝堂之上的算计。 甚至上一次入刑部大牢,还有可能有怨言未出,怎么会轻易开口。 “你那煤炭生意,最近可还妥帖?” 见一言不成,魏征又换了个方向。 罗云生笑着耸耸肩,看不出喜怒哀乐道:“世家也是要烧炭的,我这煤炭生意好的不得了。” “那你可得小心了。 对手越是放纵,说不准越是在酝酿什么恐怖的反击。” 魏征望着罗云生,出言劝说道:“他们想要对付陛下,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你着手,毕竟煤石这东西在你手里握着。” 罗云生沉默了,他深深的望了眼魏征,却并未开口。 他觉得眼前这老人家就够难的,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平添更多的烦恼。 魏征似乎明白了罗云生为何没开口,手一摆,自嘲说道:“忘了,老夫也是山东豪族的话事人。” 罗云生说道:“跟您老是不是山东豪族的话事人没关系,而是从煤炭生意开始,我跟世家关系就不好相处,朝堂之上攻讦,朝堂之下刀光剑影,都避免不了的,我心里有准备。 倒是您,与其此时想着如何奔走,不如先歇歇。” 魏征一愣,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满长安的世家,多少濒临破产,你可知道,借了印子钱还不上,那是要拍卖家产,甚至全家上吊的。 逼到绝路的世家爆发起来,整个关中可就麻烦了。” 罗云生表情淡然,解释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让他们爆发起来。” 魏征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罗云生,他不明白,平素里那么伶俐的小子,怎么会说出这般丧尽天良的话来。 见魏征表情不悦,罗云生解释道:“老魏,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世家有好有坏,大家心里都清楚。 但是世家也是祸国之源,也是共识啊! 你这是当局者迷了。 陛下本身就是世家出身,他对这种事情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会不遗余力的打压世家,因为将来有一天新皇登基,未必有他的能力和手段去驾驭朝堂,再想对付世家就千难万难了。 你忘了隋朝是怎么灭亡的了吗? 所以他会显得很急切,这就是你觉得陛下不顾一切,让形势变得糟糕的原因。 而世家呢,从始至终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一次百姓们的骚乱,虽然让他们不得不低头,但是说实话,他们心里不服气,不让他们闹上一场,吃些苦头,他们不会作罢。 这事情陛下未必不清楚,不过我想陛下想的是,早晚要出征,与其等大军开拔之后,长安再乱起来,还不如让他们提前发作,将烂肉剜掉,也给一些追随陛下的人机会。 为什么朝堂上的相公们不说话,因为陛下是给自己人争取利益,大家感谢陛下还来不及,怎么会唱反调呢?” 当头棒喝。 魏征被罗云生的一番话,说的面色渐渐出了潮红,怔怔的站在那里,“原来在陛下眼里,这些世家子弟根本不算他的臣民,而是灭国之根啊!那老夫又算什么?” 魏征嘴里呢喃了许久,不愿意再与罗云生聊下去,“臭小子,受教。 可陛下真的能赢么?” 说吧,转身而去,来的时候一脸忧郁,走的时候,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魏公且慢!” 罗云生忽然开口道。 “怎么? 小子你还有话说?” 魏征惆怅道。 “魏公,小子想问您一句话,您怎么就知道,陛下赢不了世家?” 罗云生站在门前,言辞凿凿道。 “前隋何其雄哉,可也转瞬即逝。” 魏征一脸的怀疑道。 他是经历过隋末动荡的人,他对于世家的力量非常的清楚。 眼下的大唐与世家比起来,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弱小的很。 “前隋做不成的事情,陛下便做不到吗? 退一步讲,陛下做不到的事情,我们身为臣子,难道不该帮他做到吗?” 罗云生豪迈道。 “可是那些世家,也是陛下的子民。 陛下为何不能一视同仁? 为政者,一味的消灭对手,就一定是丢的吗? 须知有人就有争斗,有人便有世家。 陛下消灭旧的世家,新的世家就不会有变旧的那一天吗?” 魏征反驳道。 “纵观今古,凡是改革,就要有流血,就要有牺牲,不配合陛下变革的人,是不是该扫清他们呢? 不趁着他们虚弱,碾压他们,莫非还要养虎为患吗? 若隋文帝解决了世家,隋炀帝又如何会被让世家顷刻间颠覆? 况且魏公如何得知,陛下是要消灭世家,而不是驾驭世家呢? 魏公提及新世家变成旧世家,您又如何知晓,新世家变成旧世家之后,便不尊圣命呢? 小子看来,新世家也好,旧世家也罢,不危害大唐的,才是好世家。” 魏征沉吟许久,终究叹息一声道:“老夫懂了!可老夫……哎。” 魏征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有着文人情怀的人,他对世家是有感情的,其实不仅仅是他,很多人都世家都有感情。 这些人或受世家恩惠,或代表世家,亦或是从大局出发,认为世家存在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所以李世民的所作所为,他们难以接受。 魏征能够感受到,事情决然不会像是罗云生想的那么简单,当帝王发觉世家的危害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摧毁它。 罗云生看着老相爷落寞的模样,心里清楚,陛下所做之事对魏征打击很大。 因为他虽然主张压制世家,但是他更希望世家为朝廷所用。 因为在他看来,哪怕旧有的世家覆灭了,也会有新的世家诞生。 与其这般动荡,还不如尝试着改变世家。 但他未曾想到,自己所为的阻拦,却挡住了很多人的利益。 将魏征送出大门,望着老人孤单的身影走上马车,罗云生忍不住一声长叹,“这朝堂,真的是勾心斗角,没有尽头。” 让罗云生没有想到的是,这边儿魏征刚刚离去,李世民却一脚踹开县子府大门,吓得正要砍人的罗云生和武媚娘赶紧行礼。 “卿家起身吧。” 李世民负手道。 将李世民迎入客厅之后的气氛有些诡异,罗云生不知道,大半夜的李世民往自己这里跑做什么。 你可是一国之君,就不怕在路上被人刺杀吗? 李世民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胡床上,对罗云生招招手示意他不必站着,而是坐在自己对面。 崩溃的武媚娘在一旁奉茶侍奉。 李世民最为喜欢罗家庄的清茶,端着茶盏,品味许久,闭目沉吟,舒舒坦坦的躺着,此时此刻那像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更像是在外面扛了一天麻包的隔壁脚夫大叔。 见罗云生师徒表情疑惑,李世民玩味,“魏征这没出息的老货跑到你这里,怕是没少说朕的坏话吧。” “陛下误会了,魏公哪里会说陛下坏话,魏公只是担心陛下有些事情做的急切了些,说到底魏公是替陛下的江山着想。” 罗云生替魏征开解道。 “哼,这老货太自以为是了。” 说着李世民不管不顾的拿起桌案上的干果往嘴里塞了两个,骂骂咧咧道:“这老货以为读过几本书,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须不知,这政治就是你死我亡,今日朕若是对世家松懈,明日世家就敢堂而皇之的给朕来个兵变。 要打压,就必须让他们直接抬不起头来!朕在战场上领悟的道理,岂是他一介书生可以理解的?” 罗云生跟没睡醒的小母鸡一样,不住的点头。 “对,陛下至圣至明,秦皇汉武在世,未必能比肩陛下一二。 陛下之雄才大略,魏征这老货岂能理解。” “他还敢说朕是逢君之恶。 朕是昏君吗? 朕要是昏君,他都死八百次了!” 李世民怒不可遏道。 “对,陛下您说的太对了。 魏征缺乏自知之明。” “陛下英明神武,文成武德,有尧舜之姿,有禹汤之气,魏征这老货懂什么? 他就会倚老卖老,胡说八道,要不陛下罢了他的官职,让魏征致仕吧。 小子吃点亏,收养魏征这老货,给他三瓜俩枣,让他来小子庄子上教教书,养老得了。” 听着罗云生奉承的话,李世民立刻拉长了老脸,一脸鄙视的看着罗云生道:“我看你才是逢君之恶的小人!我说魏征那么个正人君子,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他若知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岂不是得气的跳河自杀?” 罗云生立刻反驳道:“陛下,说这话就冤枉臣了,臣正是因为认可魏征这个朋友,才更要这么说啊!” “此话何解?” 李世民疑惑道。 “就魏征这脾气,天天顶撞陛下,还跟不上陛下征服天下的节奏,不早晚被陛下砍了脑袋? 等他瞪了腿,陛下还不得把他坟掘了,暴尸三日解解气? 让他来臣这庄子教教书,没准儿还能安享晚年,臣这是救他的命啊!” 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就一巴掌拍在了罗云生脑门上,“我看你就是找打,朕就算是再愚蠢,也不会杀魏征。 他就是朕的镜子,他发怒的时候,就是朕的行径丑陋的时候,朕便可以惊醒。 朕听说他出了皇城,就亲自跟着他,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喝那么多酒,朕赶明儿就出个禁酒令,我看他怎么喝。 不过,你小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你也觉得朕这一次做的有些过分了? 关键是这背地里使坏的人都是你啊,你应该最支持朕的才是。” “陛下,您这话可又冤枉臣了。 什么叫做使坏的人是臣? 臣只是自保而已,至于世家的困境,又不是臣造成的,推波助澜的人,也不是臣啊!” 罗云生一脸委屈,仿佛他如何光辉伟岸一般。 “行了,别跟朕说这些废话,朕此次来,就是想听你再说说战争债券的事情。” 李世民身子往前靠了靠,“世家不足为虑,朕就是担心去吐蕃这一仗不好打。” “陛下,其实臣也有话要跟您讲。” 罗云生一脸苦闷。 “哦?” 李世民眼神一亮,“你有话要对朕讲?” 《盛唐》正文 第172章 君臣夜话 第172章 君臣夜话 “世家有人准备杀掉臣,以阻碍陛下的大业。” 罗云生的声音很是平静,但眼神里的怒火却止不住的外溢。 他比魏征还委屈,他可是除了捞钱,一心一意为民的,这年头想做点好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世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哂笑道:“世家竟真准备干掉你?” “这不正中陛下下怀。” 见罗云生表情淡然,反而让李世民颇为吃惊,“你怎么一点都不慌的样子? 世家在长安的能量,可大到超乎你的想象的。 当初他们在朝堂反对朕推广煤石,朕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民间,他们的实力更是恐怖至极。 莫说是杀你一个小小的子爵,造反他们都做得出来。” 面对李世民惊讶的神色,罗云生淡然道:“慌有什么用? 想杀死臣的人多了,臣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不过臣也很无奈,臣就是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意人,结果就搞成了你死我活,这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个虎大庆据说是长安一等一的杀手呢,陛下您是不是该意思意思。” 罗云生的这番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自己不怕死,第二层你给小爷惹得麻烦很大,事情你要做的不漂亮,可是会让人寒心的。 武媚娘则在心里不住的腹诽李世民,都怪你这个糟老头子,没事儿瞎折腾,给我恩师惹麻烦,当初还骗我给你赶车,要不是你现在在罗家庄,老娘小刀一刀戳死你。 李世民听着心里倒是蛮爽,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世家,谁曾想到,这世家真的脑残,准备动罗云生,这可就给了自己借口。 不过利用臣子,这种事情说出去,确实有些缺乏仁义。 当下厚着脸皮,仿佛很是恼火的样子,“张铎!” “老奴在!” “让百骑司查查这虎大庆是何方神圣? 连朕的义子都想刺杀!” 结果让李世民没想到的是,张铎立刻回应道:“启禀圣人,这虎大庆是长安鼎鼎有名的刺客,百骑针对他进行了数次围杀,不仅全都以失败告终,而且还损失了不少好手。” 李世民闻言,脸色猛然间潮红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张铎一样。 罗云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向李世民越发的嫌弃。 您这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啊! 而且是往死里薅! 李世民的脸皮厚道让人难以想象,虚伪道:“这些世家好大的胆子啊! 他们刺杀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朕,他们今日能杀了你罗云生,明日就能取了朕这个皇帝的命。 这哪里是冲着你罗云生来的,这是朝着朕来的。” “云生,朕现在就命人去调查是谁干的!一旦知道主谋,朕立刻抄家灭族,朕要告诉所有人,朕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朕给你出气!” 李世民双目喷火,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杀人。 罗云生嘿嘿笑道:“陛下,跟臣何须这般。 真以为臣不晓得,你爱惜自己的羽毛?” “你懂什么? 许敬宗跟杜正伦两个佞臣,天天都是听朕安排记录史书。” 李世民王霸之气十足,一点都没有羞耻之心道。 “这……”罗云生佩服的五体投地,真的不怕流氓又文化,就怕流氓文化人耍流氓。 “你小子是不是想说稗官野史黑朕?” 李世民的龙眉耸动,颇为得意道:“朕还有后手呢,朕杀人是杀人,但是朕准备让孔颖达重修五经正义,现在全国的大儒已经动身了,现在这些人的徒子徒孙谁不想当官? 他们都得求着朕,谁敢编排朕,就别想参加五经正义的修撰,怎么样,臭小子知道什么叫做手段了么?” 罗云生耸耸肩,“臣不觉得这个关卡修五经正义是好事。 您口袋有钱么,还劳民伤财折腾这个?” “混账!” 李世民这回显得格外气急,他指着罗云生,切齿道:“谁说修书是劳民伤财了,你莫忘了,朕有你煤炭的股份,朕拿自己的钱去做大事,怎么劳民伤财了。” “哦!” 罗云生坏笑道:“钱都没焐热,就花出去,您不心疼啊!” “心疼有个屁用!朕要做明君,就得忍受!倒是你小子,可千万别死了,你母后会伤心的!” 这一次李世民的语气看似嫌弃,却隐藏着真的关心。 罗云生心里很复杂,眼前这个家伙,心狠手黑不假,却也有几分人性,这点作为皇帝,颇为难得。 李世民为了自己去杀人,那肯定要背负恶名的。 可他依然不管不顾的去这么做,虽说有千金买马骨,有被利用的嫌疑,但是自己还是忍不住感动。 不感动不行啊,这厮在眼么前呢。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啊! 李世民见小家伙一脸的感动,他心里也颇为得意。 看见没? 朕收买人心的本事,不减当年啊! 虽说是真心疼这小子,但是该利用还是得利用。 “云生,你要是跟魏征那老货一样,觉得朕是错的,朕就下一道旨意,派遣你去江南那边儿逍遥去,朕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世家的报复!” “别!” 罗云生心道,“陛下您让我假感动一会儿不行吗? 非得那么卖力演戏,让我都出戏了。” 嘴上开口道:“陛下,您对世家继续施压,臣觉得没什么,但若是这世家一怒之下,让出官位,全都辞职回家,这朝廷谁去帮您治理? 您可想好了怎么办?” 李世民点点头。 这小家伙倒是玲珑剔透。 是啊,真的惹恼了世家,他们肯定会集体辞官的。 一旦世家集体辞职,凭借朝中的新贵和寒门,是支撑不起大唐这偌大的江山的。 眼下时局,就算是开恩科也没用。 这也是李世民头疼的地方。 李世民一脸温情的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云生啊,朕一直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你得帮朕。” “陛下,臣年幼位卑,如何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你想找人帮忙,也要去找朝中重臣,老是逮着臣薅,有些过分了。” 罗云生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李世民摇摇头,对罗云生说道:“不,这件事情,朕只能让你去做,别人做朕不放心,当然朕也会派出禁军暗中保护你,以免你遭遇不测。 再说了,你不是手底下有一支折冲府吗?” “……”罗云生一头黑线,心想我那折冲府到底是啥样的,陛下您心里没点数吗? 他们刚成立多久? 不过皇帝开口,作为臣子直接拒绝了,也不好。 罗云生颇为无奈道:“陛下,您说吧。” “之前朕想着,让你继续跟世家作对,朕在后面给你掠阵,既然现在知道世家要刺杀你,那就更方便了,你只需要顺藤摸瓜,找到刺杀你的人,甚至朕根本不需要找出是谁再刺杀你,朕就直接动手,灭掉几个世家,给他们涨涨记性。” 李世民脸上杀气十足,对于世家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而罗云生听了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大兴牢狱。 只是历史上的宽仁的李世民,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莫非历史真的让杜正伦跟许敬宗这两个没节操的家伙给掩盖了? 一个几乎打下了大唐半壁江山的男人,如果没有点铁血手腕,屁股底下的椅子能坐得稳? “那臣若是惹出来大乱子,陛下可要给臣兜着,不然这个买卖,臣可不做。” “朕说到做到,甚至得到的利益,朕也可以分润给你三成。” 李世民许诺道。 “利益什么的,臣不在乎,这种获取财富的手段,臣不是说看不上,而是眼下并不是非常适合臣。” 罗云生对着李世民说道:“臣只希望陛下,打压世家也好,扶持新世家也罢,只要莫忘记初心。” 李世民笑骂道:“你小子怎么也跟那些老儒生一样劝起朕来了?” “哎,说到底臣就是个买卖人,市场一直动荡,对臣的投资未必是件好事。 况且,陛下总是让臣背黑锅,臣也是会累的。” 李世民倒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谏的人,反而很多时候私底下很好说话,他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道:“其实朕更倾向于让国家休养生息,朕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朕从父皇手里接过来的这江山,外有强敌入侵,内有世家为祸,百姓生活困苦,朕不争一争,将来谁去争? 指着承乾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孩子,你身为朕的义子,又那么才华,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这辈子麻烦不会少。” 说着李世民起身,“得了,今日朕本来是向你讨论下这战争债券的问题,现在看你怕要烦心一阵子,朕就不打搅你了。” 说着还不忘看了眼站在一边儿的武媚娘,“民部的事情别落下,朕还要重用你呢。” 送走李世民,身边儿留下武媚娘,罗云生这才慵懒的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帷幔,苦笑着说道:“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可真不容易,明空你也下去吧,为师需要静静啊” “是。” 武媚娘惋惜的看了眼罗云生,转身退下。 《盛唐》正文 第173章 耀武扬威(上) 第173章 耀武扬威(上) 时下的大唐,如果说长安是一座在全世界都享誉圣名的国际化大都市的话,那么泾阳县,再进一步说是罗家庄,正是为它源源不断提供新鲜血液的年轻的心脏。 这颗心脏蓬勃而富有朝气。 他输送出的血液,正在逐步成为大唐走向强盛的源头。 这一点虽然并不是谁都可以看透,但却越来越多的人,深受着他的影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渭河之上,临近罗家庄的位置,人们自发的修建了一座崭新且宽敞的码头,如今天寒,水面结冰,自然没有船只,但是码头依然是罗家庄区域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 无数从关中乃是整个大唐慕名而来的商旅,赶着马车,早早的在这里等待,卖早点的货郎挑着担子,嘴里吆喝着号子,笑容可掬的将那些商人口袋里的钱财掏出来,他们或许没啥大的本事,但是依靠罗家庄的庇护,也能赚个小康的日子。 而富裕的商旅们,也不跟不在乎这三瓜俩枣,他们只是焦急的等待。 因为他们知道,等待天明的时候,以罗家庄为中心的各个村庄,会将他们的产品,诸如鞋帽、雪巾、火锅鸡肉源源不断的运输到这里来,与商号切割之后,他们就可以这里的货物运输到长安,亦或是更远的地方,卖一个非常不错的价钱。 今年雪灾,不论是精致保暖的羽绒服,还是贵而不可求的棉服,都是整个大唐最为紧俏的货物。 罗云生说在长安培养富户阶级,可不是泛泛而谈,要知道,如今的长安,靠罗家庄的新兴富户阶级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人之前大多数都是小商小贩,无意间抱上了罗家庄的大腿,日子过得自然越发潇洒。 不过他们虽然有钱,但是地位却难有改变,依然过着被人瞧不起,随时可能破家的日子,所以这群人谋求新的政治身份的欲望尤为强烈,也拥有者培养更多知识分子,为大唐效力的潜力。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代表着交易正常进行的寨旗尚未悬挂,一位步履有些蹒跚的老者,慢悠悠的爬上了箭楼,他手里拿着一柄看岁月,不知道有多少个少年的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 罗家庄尚未有炊烟,但随着肃杀的号角忽然想起,整个村庄仿佛沉睡的巨人一般,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顷刻间苏醒了过来。 商人和伙计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罗家庄。 罗家庄里,一处处宅子里,正在沉睡的孩子,猛然间起身,喊了声,“娘,这是军操的号角。” 说着便开始从墙壁上拿下战甲,穿戴整齐,扛着兵刃,往广场走去。 如今罗家庄的少年,早就不是当初的光景。 早些日子,罗家庄只有本族少年才能居住,但是随着手工业兴起,以及学堂的开课,很多少年可以留宿在村子里,他们也有跟罗家庄少年,一起军训的权利。 那些临时居住在罗家庄帮工的妇人也听到了号角,赶忙将崭新的战甲给孩子披上,嘴里碎碎念道:“娃儿,军训一定要好好练,莫要给咱们庄子丢人!” “咱们虽然不是罗家庄人,但是受人家族长恩惠,训练可不敢马虎。” “好好练!莫要给乃父丢脸!” 说着妇人从锅里拿出几个温热的鸡蛋塞进少年怀里,少年从兵器架上拿起唐刀,双腿打转似得飞奔校场。 整个村子里的少年,都在行动。 床榻上的罗云生,自然也听到了号角,伸展了下双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心事重重的罗云生满脑子都是世家可能针对自己刺杀的问题,任何时代,意图改变的人,都会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自己还不是朝堂中人,就已经有这般麻烦了。 芸娘早就侍奉在一旁了,端着水盆,舀着热水用白毛巾给罗云生擦拭着脸颊,一股股淡淡的幽香,沁入罗云生的鼻息,感觉心口有些莫名的发热。 真的是少年人啊,这幅身体越发的躁动了。 不过心中有心事,罗云生并未像是往常一般去调戏芸娘,而是依然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师傅,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芸娘早就习惯了更衣时,师傅对自己偷偷的动手动脚,这一次却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这让芸娘心里有些担忧,从昨夜开始恩师就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比往常严肃了许多。 “最近无事就在宅中做些闲活,不要出门,最近不太平。” “啊?” 芸娘一惊,“那师父你会不会有危险?” “小点声,莫要惊扰了母亲。” 罗云生叮嘱道:“母亲性如烈火,若是知道此事,怕是会将事情闹大,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眼下长安要集中力量要做两件事,一件事情治理寒灾,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准备远征。 陛下与世家的关系也很复杂,要维持一种斗而不破的状态,我们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芸娘点点头,抱起棉甲,披覆在罗云生上,关切道,“那恩师您一定要小心,这泾阳县成千上万的百姓,都指着您活命呢。” 罗云生嗯了一声,任由芸娘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 这棉甲也算是新式产物,甲长可以至膝盖,窄袖,里面填充着棉花和铁丝网,可以防备刀剑,颜色为鲜艳的大红色,目前由罗家庄少年们装备,也开始通过秦琼和程咬金的渠道,向苦寒的边关装备,名字为鸳鸯战袄。 穿戴完毕,罗云生又叮嘱道:“我身边儿有田猛护卫,一般人物,倒是不惧,反而你们这些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容易为奸人所害,你下去与众多女弟子说一遍,无事不要出门。” 说罢,戴上凤翅兜鍪,腰里跨着环首刀,走出房门,田猛一直守在门外,见罗云生出门,立刻牵来战马。 “阿郎,孩儿们早就集合完毕了。” 田猛牵着战马道。 “嗯,出发。” 罗云生翻身,用力一甩马鞭,战马四蹄飞扬,卷起雪雾弥漫,田猛紧随其后。 罗家庄的孩子们,素来每日一操,天气寒冷之后,亦是如此,罗云生在的时候亲自操练,罗云生不在的时候,则是由老管家亲自带队。 据老田头自己说,当初自己在罗家军,他可是军师一流的人物,训练几个小崽子肯定不在话下。 只是平日里训练,都是低调进行,像是这般吹响号角还是头一次,所以孩子们心头不由的多了一份紧张。 整个庄子,都跟着振奋起来。 待罗云生走到村口校场的时候,则见一队穿着小号鸳鸯战甲的少年列队完毕,少年们精气神十足,身形在丰富的营养的加持下,愈发的壮硕。 他们虽然尚未长大成人,但是有他们在,罗云生心里莫名的心安。 都是自己家族的子弟,遇到灾难,他们自然会舍命搏杀。 与此同时,罗云生又觉得,哪怕前方的路再艰辛,为了这些族中子弟,自己也要拼一拼,搏一搏。 身为族长,有这么多人拥护,若是不为他们谋取好处,那凭什么得到人家的拥护。 用同理心一想,就知道哪些世家为何将自己恨之入骨了。 这些家族利益的冲突,一旦涉及利益,就必须是生死冲突。 《盛唐》正文 第174章 耀武扬威(中) 第174章 耀武扬威(中) “恩师,操练是否开始?” 四小废之首程处默朗声说道。 罗云生环视众人,见众人皆全神贯注,表情肃然,也并未在此时发表什么演说,只是淡淡的道,“开始吧。” 按照流程,军训最先是教授武艺,然后是站队列,最后是武装操演。 程处默并未拿他熟练的斧头,而是从兵器架上拿出一把环首刀,黝黑的小脸满是严肃,在队伍前面来回巡视,开口道:“刀、斧、锤都是战场上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尔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刀可以打熬力气,并有效杀伤敌人。 今日某与你们示范刀的用法。” 说着,程处默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现在的传授大家的是,某恩师钻研的刀法,诸位一定要仔细观瞧。” “手要握住刀柄的中央位置,刀要放平。” “当与敌人接触是,或者你想要率先杀敌时,左手略微用力,向右手递刀,右手抓住刀柄,反手向上撩,同时向上小踏一步。” “杀。” 说着进身做了示范动作,一刀将木质靶子砍成两断。 动作干净利落。 眼神之中杀气凌然。 队伍末尾观瞧的几员老兵一脸的敬佩,心中也越发的崇拜泾阳县子,谁能想到平素里,文质彬彬的县子,竟然会这么有技巧的刀法呢? 程处默继续说道:“这一招学会了,便足矣让你们预防战场上的突发事件,此招还有延伸的,你们听我细细道来。” “若是你是防守方,对方的武器尚未与你的刀接触,你借助反弹的力量和下摆回旋的力量,这样转一圈,是不是可以双手正握持刀面对敌人?” “若你是进攻方,且对手被你所伤,是不是可以右手持刀,右手持刀上撩到最顶时反转手腕,左手迅速上扶刀柄,进行下劈或斜斩! “县子这一招,千变万化,我将我所领悟的地方给大家演示一遍。” 说着唤来一个老兵与自己对打,将这基础一式,清清楚楚的演示给下面的少年们。 其他三小废看着大师兄进步飞快,将基础一式都能演变为那么多招式,心里崇拜至极。 谁能想到,平素里忙着赚钱的恩师竟然有这般连师爷都夸赞不已,希望在军中推广的战技呢。 罗云生则感觉人生百态,凡事都有可能是你的机遇,一定要认真面对。 谁能想到,当初干销售的时候,听武术大佬,吹水的刀法,竟然真的那么厉害呢? 幸好自己当年的客户,不是马老师那样的人物,不然给自己来个年轻偷袭,耗子尾汁,自己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至于程处默则想起了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 当他听说,恩师竟然点了王玄策的这个手下败将的将,他心中就很不服气,所以日复一日的磨练武艺。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他从未有一日停歇。 哪怕陪着恩师坐牢,听恩师吹水的时候,也不忘磨练。 终于有了今日的变化,想来恩师肯定很欣慰吧。 不过自己可不敢懈怠,听恩师说,中原多能人异士,比如有个叫薛仁贵的猛人,一杆方天画戟,打遍黄河南北无敌手,自己还得努力,将他压下。 想到这里,程处默的表情越发的坚毅,往日的嬉笑,玩世不恭,完全不见了。 “很不错了!” 旁边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老兵打扮的家伙,穿着一件厚厚的鸳鸯战袄,脸上的胡渣子一大把,不知道以为是哪个不修边幅的老兵。 程处默却一脸的激动的,抱拳大声说道:“谢谢您的赞誉!” 眼前这一脸胡茬子的大汉,看起来很狂野,很粗犷,在折冲府混了好几天了,今日罗云生看见他,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老货怎么来了? “老兵”道:“程处默,反正你也没啥心眼儿,就好好练武吧,挺有前途的。” 程处默本来很激动,结果被“老兵”这么一说,表情瞬间拉胯到便秘一般。 尉迟宝林上前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二人一边儿看着正在学习刀法的士卒,一边儿小声说道:“大师兄,你这进步很快嘛,看来师弟我们再不加倍努力,早晚被你甩的远远的。” 程处默又露出了一副憨憨的笑容,“师兄只是比你们稍微年长些罢了,哪有什么真本事,时间不早了,列阵吧。” 尉迟宝林鄙视的看了一眼程处默,心想程家出来的都是这种蔫坏的坏种,不过军操不敢耽误,立刻高声呐喊,“列阵!” 泾阳县折冲都尉府少年们纷纷由刚才三三两两对练刀法,变为排成整齐的阵列,静静的立在广场上,人人神情肃穆,战刀如林,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寒冬时节,天地之间本身就蕴含着强烈的肃杀之气。 而少年们手握兵刃,又大多数见过血,此时战阵横陈,自然控制不住内心的凶性,隐隐约约像是一只只刚刚成年的野兽,从山林之中闯出,随时可以猎杀猎物。 每百人为一旅,由年纪稍大者,或者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旅帅,战于队列一侧。 每三个旅为一团,目前由四小废担任校尉,四小废皆立于队前,一手按住腰刀,一脸肃然。 每一团都有属于自己的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随着列阵开始一直到正午,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在这队列之中,每个旅,每个团,甚至每个人,都是自己相熟的兄弟袍泽,每个人都朝气蓬勃,仿佛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程处默也感觉自己热血沸腾。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发现每个人似乎都在盯着自己,表情中充斥着竞争的意味。 冷风卷着雪沫子,飞入将士的脖颈,脸颊,却没有人动一丝,动分毫。 忽然战鼓声响起,田猛的声音将粗犷运用到了极致。 “威武!” 声音传到程处默耳中,他不假思索的跟着高声喊道。 “威武!威武!威武!” 如天雷刹响,惊天动地。 所有将士都将心中的一口气呐喊而出,无论是从校尉到步卒,都喊得声嘶力竭。 呼啸声中,罗云生缓缓策马检阅,有折冲都尉府大纛手看着大旗,紧随其后。 田猛催马护卫一旁,眼神凌厉。 罗云生今日亦穿火红色的鸳鸯战袄,头戴凤翅兜鍪,立于马上,看着眼前一张张尚显稚嫩的脸颊,此时他们都冲着自己欢呼呐喊。 亲切的乡音中,他能听出少年们对自己无限的崇拜与狂热。 因为他们清楚,是族长改变着他们的命运,改变着一个个小家的生活,让他们可以住结实的房子,可以隔三差五吃上美味的肉食,这是恩德,得报,这是命运,得自己守护。 罗云生深感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他早就不是那个跟母亲相依为命的乡巴佬了,现在自己背负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泾阳县的命运。 所以他不容后退。 罗云生抽出自己的环首刀,直指天空。 他要让那些觊觎罗家庄的人看看,我罗家庄的武力到底有多强。 “威武!” 广场上瞬间再次沸腾,每个人都声嘶力竭的呐喊。 县子年轻而威武,经常带领大家上前猎杀虎豹牛羊,大家本身就对县子的武力非常信服,这种信服是从幼年开始培养,将来会深入每个人的骨髓和血液之中。 县子又仁慈富有,他给家里的长辈提供了就业机会,让家里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他们每次出门训练,家中父母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关中人懂得有恩必报,为族长效死之心,人皆有之。 《盛唐》正文 第175章 耀武扬威(下) 第175章 耀武扬威(下) 今日军操就是为了震慑宵小,关系到罗家庄未来的安危。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知晓这一点,但是县子都戎装而来,大家自然分外上心。 特别是程处默,这还关系到未来王玄策进入折冲府,亦或是骠骑府之后,自己的地位问题。 列阵足足站了一上午,中间歇息了几次,便开始是弓弩手演练。 罗家庄少年力气尚不足以拉开强弓,所以大多使用的是江淮一带军中制式的擘张弩,极限射程可至三百步。 军中一般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射击,威力巨大,但是机动性很差,并不受军中欢迎。 杜志静命令所有的弩手排成整齐的方阵,在方阵前面,摆出一排人形的靶子,每队的弩手一个接一个的上前射箭。 弓弩手也是昂贵的兵种,跟刀盾手、长枪手比起来,首先弓弩的造价就非常高,其次很多箭簇射出,便不可回收,对于军队来说,确实是一种浪费。 军操的标准分为上中下三等,士兵三箭三中把心为甲等,三箭无脱靶为中等,三箭脱靶为一,为下等。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因为每次考核,都意味着待遇的改变。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能射出中等成绩就非常难得了。 至于三级甲等,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 弩手们一个个上前考核,能不能顿顿吃肉就看今天了,结果自然是有人喜气洋洋,有人垂头丧气。 罗云生对于军中的远程武器非常关注,从始至终都在观察,他发现都尉府的少年们接触弩箭的时间还短,精度其实很差。 而且按照唐军的习惯,他们射完几箭之后,是要提着狼牙棒或者大刀去砍人的,也不怎么追求精度。 这种习惯罗云生觉得非常不好,弓弩手这种东西作为火力压制使用的宝贝,拿着狼牙棒岂不是可惜了? 在战场上,修建箭塔,让士兵爬梯子上去之后,射箭不香吗? 组成军阵护卫其中,让士兵使用弩箭射击,亦或使用威力更大的脚弩或者床弩,不香么? 当然,罗云生也不得不承认,这弩箭的机动性比骑兵差太多了,而起射程目前来说,也难以起到压制性作用。 忽然军中传来一阵欢呼之声,程处默探头望去,原来是狄仁杰亲自示范他改良过后的擘张弩,竟然三发全中红色靶心。 程处默心中惊叹,心想这个属于恩师队伍中的书生,竟然也有这等本事,听说他最近在钻研各种新式武器,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用得上。 罗云生忍不住点头赞叹,心道,“这孩子果然继承了不少家族天赋,这水平哪怕是到了军中,也会被当做宝贝养着。” 狄仁杰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他改装后的擘张弩本身精度就提高了不少。 而且自己大小随叔父出征,也接触过这东西,自然比别人得心应手许多。 试射过后感觉无事可做,便跟师傅告饶,回实验场做实验去了。 罗云生命人将队伍集结,士卒们都一脸崇敬的看着罗云生,罗云生笑着说道:“折腾了足足半日,大家平素里的努力训练,本县子都看在眼里,不过有一项活动还不能少,那就是咱们罗家庄的规矩,狩猎。 因为今年雪灾的缘故,骊山附近出了很多伤人的野兽,平民屡受其害,府里也下了行文,说让我们都尉府择日剿杀泾阳县周围的野兽,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出发!” 都尉府的少年们纷纷发出阵阵怒吼,跟族长屠杀野兽什么的,往往是最快乐,最热血的时光了。 村口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双眼睛盯着沸腾的罗家庄陷入了沉思。 其中一个披着杂草渔网的刀疤脸瘦削男子对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掌盘子,这罗家庄怎么忽然搞了那么大的声势。” “是啊,足足一千多人的精锐,看的都吓人。 这便是顶级世家派人来攻打,都未必能拿下。” 另外一个提着刀的壮汉一脸惊吓道。 那老者身穿一袭白袍,隐隐约约与皑皑白雪混为一体,盯着罗家庄的少年们瞅了半响道:“这是在给我们示威。” “这不可能,这刺杀罗云生的消息仅限于世家知道,罗云生如何得知?” 刀疤脸惊讶道。 “是不是示威,马上就知道了。” 老者一头白发,却脸颊红润,精气神十足,在雪地里行走,步伐依然矫健,指着开动的队伍说道:“走,跟过去看看,这群人到底有何实力?” “为何不直接杀入庄子,拿了他们庄子的妇人,让罗云生投鼠忌器?” 刀疤脸疑惑道。 “哼,他敢正大光明把人调出庄子,就说明他有底气保证庄子里妇人的安全,这个时候去罗家庄,无异于送死。” 说着晃动身形,远远的吊着罗云生的队伍直奔骊山而去。 老者有自己的算计,罗云生乃是秦琼罩着的人,盲目的冲入罗家庄,说不准就有大批弓弩手埋伏,自己这点儿人冲进去,保不齐连渣滓都剩不下。 想要真的动罗云生,还得从外面动手。 不能被世家左右,杀人是买卖,但是要在自己不死的前提下。 只要罗云生敢出庄子,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只要他在外面有丝毫的松懈,杀人就能成功。 所以他紧紧的跟在队伍后面,寻找战机。 折冲都尉府,早期又叫骠骑将军府,是大唐的基础军事组织,此次出兵本身是因为,都尉每年冬天都要训练步卒,传授战阵之法,朝廷会予以考核,其次就是罗云生收到了府里的铜鱼符及敕书,要求他们扫清泾阳附近的野兽,保护大唐子民的安全。 因为这个季节,天气寒冷,野兽食物不足,很容易发生伤害百姓的事件。 罗云生骑在马上,感受着烈烈寒风,脚下的雪,因为将士的踩踏变得泥泞,罗云生心里越发的清晰,没有真正率兵打过仗的人,是真的很容易犯纸上谈兵的矛盾。 先前李世民知道松洲之败以后,立刻下令让臣子准备反击,在罗云生看来,是何其荒唐的事情,就这漫天大雪,你怎么行军? 这得需要何等规模的辎重队伍? 沿途又得冻死多少士卒? 这是拿大唐的国力开玩笑。 所以哪怕是李世民将口号喊得山响,这反击到现在也没有组织起来,大抵是戴胄等一群老臣将困难告知给李世民了吧。 四小废护卫在队伍最前面,一直寻找野兽的踪迹,罗云生身上也背着弓箭,腰里挎着环首刀。 其实队伍从上到下,对这种奉命打猎的事情,都不如何上心,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罗云生都会从庄园里弄一些野兽出来,给大家锻炼一下,顺道改善下伙食。 大家此时下意识的,都以为今天又可以加餐了。 所以此时大家的情绪都很康菲。 不过队伍走着走着,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了狼嚎和百姓哭泣的声音,众人这才知道,是遇上野兽了。 罗云生领着程处默亲自去探查情况,他们踩着几乎可以覆盖小腿的雪,钻出树林,小心翼翼的藏匿在一颗大树后面,看见大概十几只狼,正呲牙咧嘴的围绕着一群人。 或许是因为猎物稀少的缘故,这些狼都很瘦,不过皮毛很亮,此时头狼正在撕咬一个反抗的壮汉,将一块块肉活生生的撕下来,那大汉不停的捶打野狼的头,却没有任何效果。 而在这男子的不远处,还有几个人,这些人躺在雪地里,周围都是血渍,很明显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看到这种情形,罗云生愤怒异常,这些人明显是骊山的居民,今日竟然葬送在狼口,这不是明摆着打我们折冲府的脸面吗? 罗云生瞪了程处默一眼,“这是你干的好事? 平素里训练都在做些什么? 附近竟然有十几只狼组成的狼群!要不是府上的鱼书到了,我还蒙在鼓里!若是伤了太子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程处默脸颊羞红,双手提着斧头,“俺去剁了这群狼杂碎!” 罗云生低声道:“去什么去!现在去,除了惊动狼群,有什么用处,那个汉子救不下了。” 罗云生仔细观察狼群,发现这狼群竟然在隐秘的雪窝子处,安排了哨兵,一旦自己盲目杀过去,很可能惊动狼群。 不愧是自然界中凶狠和智慧并存的野兽,一看就比自己从园子里弄出来的那些野兽强大很多。 这个时候,忽然一道孩子哀嚎的声音传来,二人望去,却是一个被父母放在树杈上的孩子,因为紧张跌落,立刻被狼群扑过去,咬成碎片。 罗云生瞬间感觉一股怒火涌了上来,又强自压了下去,前面那些人明显已经救不成了,现在他需要的考虑的是,如何消灭眼前那些狼,以及这群狼是怎么忽然出现在骊山的。 “恩师,俺忍不住了!” 程处默怒吼一声,“畜生,拿命来!” 说着就踩着雪,抡着斧头对着狼群发起了冲锋。 “憨货!” 罗云生骂了一句,抽弓搭箭对准那只负责放哨的野狼,便是一箭,索性李靖的培训很有成效,一箭正射在狼的脖颈处,将野狼射死。 也顾不得附近会不会有人设下圈套,直接下令。 “杀狼!” 敌情未明,就杀是大忌,但万一程处默被狼群咬死,那更是麻烦。 无奈之下,罗云生也提着环首刀,冲了过去。 “杀狼!” 程处亮和尉迟宝林等人也是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呐喊,挥舞着武器,踩着雪往前冲。 队伍纷纷上前,直接与狼群厮杀在一起。 程处默手里领着大斧头,对着冲过来的头狼便是一斧,那头狼绝对没想到,程处默的斧头那么快,竟然直接劈碎了狼头。 那野狼甚至没来得及哀嚎,就死在当场。 罗云生也不甘人后,手中环首刀闪电般砍出,一头扑向程处默的狼,立刻被砍伤,鲜血溅了罗云生一脸,而那头狼则整个身子飞出,倒在雪地上。 又有一头狼朝着罗云生面部扑来。 罗云生一声爆喝,“死!” 环首刀从下往上撩,直接划破了那野狼的肚子,一旁的程处默大斧头乘机落下,又是砍碎了一头狼的脑袋。 二人不仅仅是师徒,战场上更是袍泽,平素里罗云生也会传授些李靖教授给他的武艺,是故配合起来真的是得心应手。 狼群狼少,却格外的凶悍,哪怕是穿着厚厚的棉甲,一旦被狼群扑倒,也会被咬下厚厚的一块肉下来。 这野狼明显是饿极了,哪怕是面对着人多势众的折冲府,也根本不胆怯,依然拼死的冲击队伍。 鲜血洒满雪地,周围还遍地的肠子和碎肉,简直血腥至极。 那些被咬的奄奄一息的人,看着冲过来的士兵,一脸的哀怨,你们如果早来一阵子,该多好。 我那孩子,我那孩子,也不至于葬身狼腹。 不过能给我们报仇,也不算让我们白死。 罗云生已经退出战斗第一线,之所以选择不放箭,就是为了磨练将士们的勇气,从眼下来看,虽然第一次对付这种成规模的野兽,但是大家表现的还不错。 狼群已经被消灭大半,而自己这边儿虽然有人受伤,但没有任何人葬身狼口。 尤其是程处默,一双大斧,虎虎生风,往往是一斧头下去,便是一头狼丧命当场。 不过人跟野兽比起来,终究是少了几分灵敏,片刻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人,纷纷挂了彩。 尤其是尉迟宝林的肩膀被狼撕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淋而下,不过这家伙随他爹,越是受伤,越是凶悍的要命。 一双马槊对着奄奄一息的野狼,砰砰砸下,顷刻间便将一头活生生的狼,砸成了碎肉。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血勇之气,真的比成年人更加恐怖。 真正保持冷静的,还是杜志静,小家伙从始至终都是命令队伍中的旅帅和对正,起先锋作用,以小规模军阵合击之术,搏杀野兽。 眨眼之间,狼群便覆灭大半,尤其是程处默凶悍至极,真的是有乃父之风,一个人连砍数头狼,最后反扑的狼群根本不敢为敌,四散逃窜而去。 《盛唐》正文 第176章 猎杀野兽 第176章 猎杀野兽 “这群畜生崽子!敢吃人!” 程处默见狼群已退,回到队伍对着那头头狼的尸体踢了两脚,却感觉这头狼腹中鼓囊囊的,又骂了句,“这人都说母老虎凶悍至极,这母狼也不是好相与的。” 罗云生一边儿命人将刚才遇害的百姓的尸体聚拢起来,就地掩埋,一边儿将程处默叫道跟前,训斥道:“这要是在战场上,单凭你抗命这条罪过,本都尉就要了你的脑袋!” 程处默低着头,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连个大气都不喘。 众人平素里就不敢顶撞罗云生,此时此刻罗云生在军中发怒,众人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随军长史开口道:“都尉,这还算不上真的出征,且从轻处罚吧。” 罗云生却一脸严肃道:“既然是奉令剿杀野兽,一切就按军规行事,将来上了战场,也不至于犯下再大的过错。 我宁可他恨我,也不想他将来上了战场,丢了性命!记程处默不尊号令,回师后,关禁闭三天。 继续搜山!” 众人这才上路,沿途有程家部曲不住的在程处默耳边抱怨。 “大公子,这罗云生着实不知好歹,您好心救人,他却要罚你,这校尉咱不给他干了,凭您这本事,回府之后,让老爷安排您去军中,随便哪个府,咱当不了个都尉。” 程处默恶狠狠的瞪了部曲一眼,骂道:“闭嘴!我恩师的话,也是你随意可以指摘的? 明日便给我回府,不用回来了。” 程处默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委屈,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杜志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牵马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哎呦,程校尉你这是委屈了?” 程处默没好气道:“你个没软籽的家伙,离我远点。” 杜志静却丝毫不恼,笑着说道:“今日之事,透着奇怪,你想想这骊山若是有狼群,咱们早应该知道,为何今日才遇上? 可见这其中肯定有咱们还没摸着的变故,适才你的举动,看似合情合理,却搞不好将大军陷入逆境,都尉才关你三天禁闭,算是轻的。” 程处默不信道:“一群狼崽子,能有什么逆境? 都尉就是怕死!” 话音刚刚落下,忽然周围响起异动。 “嗷!嗷!嗷!嗷!” 一阵阵狼嚎之声传来。 为首一只狼王,蹲伏在一块巨石上,眸子里泛着寒光,在他周围则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彪悍的野狼,而程大则一脸郁闷的看着马肚子上挂着的母狼的尸体。 “妈的,这打脸来的真快!” 程处默的脸上瞬间精彩纷呈。 “我说什么来着?” 杜志静的小脸立刻冷静下来,迅速归队。 这支规模更大,且忽然出现的狼群如同发了疯一样,分出两队,朝着少年们扑杀过来。 狼群非常狡猾,他们并不是直接冲杀,而是这条山道两侧的山丘,这山丘地势相对较高,对于狼群来说,占据了山丘,就可以居高临下,视野清晰不说,还能有俯冲的威势 身为折冲府的军官,程大和程二自然注意到了,来不及做什么战前动员,二位少年各领一队,直扑山顶而去。 少年们队列整齐,动作迅捷如风。 哪怕是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也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弩手准备!” 罗云生从始至终保持着警惕,所以此时此刻,他很冷静。 少年拉不动硬弓,但是用弩箭却已经足够了。 富裕的折冲都尉府统帅罗云生自然会给他们武装到牙齿。 队伍前方迅速排成两排,对着狼群射出弩箭。 弩箭如雨,迎头而来的狼群,顷刻间倒下数只野狼,狼群的势头瞬间一滞。 接着首排的少年将弩箭向后传递,二排传递手接过弩箭,并将三排张弩手的弩箭递过去。 头排的少年皆是善射之辈,成绩都是中等,手中的弩箭如同暴雨倾盆,不间断的射击。 此乃武经总要的冷兵器三段式,最早应该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 李靖之前跟罗云生提过一嘴,就让他琢磨出来,并传授了下去。 有些野狼的冲锋的速度太快,哪怕是身上插满了箭簇,依然可以扑向少年,会有护卫在一旁的抢手迅速刺出手里的长枪,将漏网之鱼刺杀。 即便是这样,少年们依然出现了受伤之人。 不过少年平素就跟族长在一起,猎杀一些野兽,受伤和流血本身就是常事,这导致这些少年根本不会畏惧,反而发出一阵阵野兽一般的号角。 十五六岁的少年,往往是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也最缺乏恐惧的,只要将他们的血性激发出来,他们甚至比一般的军中老卒都要悍勇。 见有同伴受伤,头排的善射手速度越发快捷。 远处偷偷观瞧的老者,看着山道上的情形,竟然被骇的目瞪口呆。 这便是泾阳县子的底气吗? 一群少年,竟然让他训练的如同战场上的老卒一般。 “若是毫不知情,便去盲目的冲杀罗家庄,保不齐就会被这群疯狂的少年,射成刺猬。” “嗷嗷嗷嗷!” 狼王嘴里的怒吼越发的渗人,越来越多的狼群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 “竟然还有预备队!” 老者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世家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么大规模的狼群运送到骊山的,但是他却知道,作为陷阱,他们足够分量了。 只是没想到,罗家庄竟然那么强! “又有十余野狼冲了出来。” 狼群的数量,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山道上的少年。 可罗云生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这泾阳县子不愧是李靖的弟子,哪怕是上了战场,也是一把好手。 那老者远远的眺望着,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罗云生用两队弓弩手为诱饵,吸引狼群注意力,一队队手持刀盾的少年,已经开始悄然集结,自成军阵。 就在他们的前方,盾牌竟然叠成了两层,这个时候老者才发现,罗家庄的盾牌是特制的,上下可以利用卡槽,插在一起,中间有专门的铁条插入固定,这样他们就获得了一面如同城墙般的屏障。 少年们熟练的按照训练的内容,严阵以待,等待下一波交锋的来临。 狼王似乎也发觉了对面人类的狡猾,它虽然没有放弃争夺山丘,但是更多的野狼在他的嘶吼中,开始插着中军冲杀过来。 “嗷!嗷!嗷!” 狼群冲锋之时,卷起漫天的雪雾,即便是罗云生也感觉压力很大。 他曾经在李靖的带领下,去军中参观操演,当时在他看来,唐军也就那么回事儿,他一度以为真的到了战场上,自己也行。 可是他仅仅遇到了一群野狼,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野兽的交锋,似乎比与人交锋更加激烈。 因为狼群发疯的时候,根本悍不畏死,不知道后退。 他们如同山洪爆发一般,呼啸而至。 而罗云生这边儿,则因为有了盾墙的原因,开始从容不迫的射击,不断有野狼倒在地上,但是它们毫不犹豫,继续冲锋。 这种交锋,十分干脆。 要么狼群主力消耗殆尽之前,冲入军阵之中,大肆屠杀,要么被少年们杀光。 远远眺望的老者,忍不住摇摇头,畜生就是畜生,哪怕懂得一些团队配合,与人类也是有差距的。 如果狼王一开始,就对有些猝不及防的少年们发起猛攻,或许这些少年此时便不会如此的从容不迫了。 当然,老者也不得不佩服罗云生。 他竟然用弩箭手杀伤狼群为诱饵,为大队伍列阵提供时间。 这样的少年到了战场上,也肯定是狠人。 世家竟然要对付这样的人物,自己肯定是脑残了,才接下这种活。 不过老者也非常自信,他自认为,被他盯上的人,还没有能活着过年的。 少年交锋的正中央,已经有成年狼族精锐冲到盾牌前,不过他们却越不过两层盾牌,即便是有狼群能跳跃而上,迎接他们的也是一片长枪林,发出一道哀嚎声,接着便是鲜血四溅。 狼王见冲锋无果,俨然已经心生退意,可是当他看见,罗云生战马上的母狼尸体。 眼神之中,忽然闪烁了一道决然。 “嗷!嗷!嗷!嗷!” 在少年们的侧翼,平静的雪面忽然一阵抖动,一群野狼从雪地里蹿了出来,集结成尖刀一样的冲锋队形,对着少年们发起了冲锋。 少年们猝不及防,被撕开了一个五步多远的口子。 狼群发出了阵阵嚎叫,瞬间涌入队伍。 老者看的惊叹连连,他竟然小瞧了这狼王。 兵法运用之妙,怕是军中老将都未必比得上,这下罗云生的少年,可要吃不小的苦头了。 老者身边儿的刀疤脸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主人的布置起作用了。 只要将罗云生手头的力量消耗一空,那么他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刀疤脸信心满满,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那少年虽然被狼群忽然突破了一个口子,却没有崩溃,而是使用长枪,迅速展开反击。 倒地的少年,迅速被人拉回阵中。 而其他的少年则三两一队,对冲入阵中的野狼,迅速刺杀。 少年们如同山巅的青松,任凭暴风雪的冲击,纹丝不动。 而军阵之中的罗云生,更是巍然不动。 就在这时,军阵之中走出几个少年,搬出了几个大号的弩箭,对着天空猛然抛射,正在冲锋的狼群,忽然感觉天空似乎出现了一道阴云,接着便见一张张大网从天而降。 那些野狼想要躲避,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大网将他们覆盖在下面,接着便是少年们的长枪刺入身体。 很快,他们登上了山头,只是狼群速度比他们更快,他们抢先占据了山头,并且呈扇形,对着少年们扑了过来。 《盛唐》正文 第177章 京师动静 第177章 京师动静 面对狼群的突然突袭,罗云生从始至终都表现的风轻云淡,倒不是说他真的内心毫无波澜,而是他不想动摇军心。 他知道,从他们加入折冲都尉府的那一刻起,这些少年有朝一日,终将会随着自己走上战场。 此时他们面对的还是狼群,若是这都抵抗不过,那么如何去面对凶残的边塞蛮夷? 少年们的表现,让罗云生也颇为满意,虽然从始至终都有些慌乱,但是每个人都在坚持,没有一个人退缩。 面对少年们的疯狂打击,狼群终于崩溃,开始迅速撤退。 天气寒冷的要命,那些倒在地上的野狼流出的血液,迅速结冰。 骊山的动静,早就传到了罗家庄去了。 在几处平常关闭的宅院里,几个校尉正在骂街。 领头的郝然就是最近休沐,刚才换装了一把老兵的程咬金,手里晃动着一队大斧,嘴里叼着新鲜的瓜果,一脸不爽的骂道:“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暗算罗云生? 让某知道了,某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那个啥,你们他娘的少吃点,大冬天吃这东西,跑肚拉稀打个屁仗了!” “卢国公,那边儿打的那么热闹,咱们不能就在庄子里好吃好喝的闲着吧? 咱们不去搭把手吗?” “哼!” 程咬金嫌弃的看了一眼说话的校尉道:“就冲你这点见识,我就怀疑你肯定是使了钱才做到校尉的!一点脑子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狗东西们使得调虎离山之计?” 程咬金骂骂咧咧的,然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不过嘴上没停,咔哧咔哧的吃着新鲜的梨子,汁液躺了一胸脯。 他是真的担心罗云生,生怕罗云生真的遇到危险。 这么好吃的果蔬,以后就见不到了呀。 铁锤,你个混账东西,你个王八蛋,一定要保佑你儿子啊! 你不是经常给你儿子托梦吗? 赶紧使个鬼法,救救你儿子啊? 小家伙,你要是这一关都挺不过去,你以后就别在长安混了,赶紧找个山门,当潇洒的山大王去吧。 程咬金这边儿碎碎念,同样如此的,还有长安的李世民。 “李靖,你说罗云生能应付那些世家吗?” 李靖凝重叹息道:“哎,陛下,这一次出手对付云生的是世家,世家手段诡谲无比,而且实力雄厚,加上云生的那个所谓的折冲都尉府,都是些少年,臣担心……” 李世民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你不是将兵法都传给他了吗? 就算是一群孩子,也遇到危险也能自保吧……” 李靖摇摇头,“所谓的智计,谋略在绝对实力面前,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斗争这东西,本来就是变化莫测的。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就算是臣也不敢保证,百战百胜的。”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他相当讨厌李靖,这老家伙跟泥鳅一样,滑不溜秋。 其实真正让李靖担心的是,罗云生那小家伙自乱阵脚,遇到事情,跟程咬金盲目求援,这样罗家庄的妇人们就危险了。 至于罗云生的安全,他反而不是如何担心,这小子身边儿的亲卫,保护他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只能祈祷这小家伙,有足够应对危机的本事,别让他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正在这对君臣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有百骑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密信。 “圣人,长安城中忽然涌现许多吐蕃人,他们正在肆无忌惮的冲向芙蓉园!” 百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非常紧张,他知道圣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非常恼火。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落下,就见李世民猛地一拍书案,书案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这群人果然还有手段!” “李君羡,你现在立刻率兵,赶往芙蓉园,胆敢阻拦者,就地格杀!” 李君羡立刻点头,去那个伤心地,其实他并不是非常乐意的。 只是皇命不可违,该去还得去。 “还是让老臣去吧!” 李靖躬身道:“老臣擅长解决这种突发事件,而且芙蓉园的百姓,对李君羡将军素来有些抵触的!” 李世民点点头,煤炭涉及关中百姓,不得有失,李世民立刻点了李靖的将。 “有些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啊!” 无论如何,这一次事件结束之后,朕都必须好好的收拾一批人,绝不手软。 李靖一把年纪,还要不顾年迈,率兵去镇压长安的骚乱,对于李靖来说,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老人家也没有办法,谁叫出事儿多小家伙是自己的弟子呢? 只是让李靖和李世民都没有想到的是,敢于此时作乱的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突厥人那么简单。 禁军南衙某大营。 驻地。 当值的禁军将领王雄,是个身高八尺,满脸长髯的大汉,此时正捧着一本《论语》,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这些这是什么狗东西的话。 奉圣令督促王雄读书的长史则一脸尴尬,某些老将真的是粗鄙的不成样子。 有兵士禀告,说芙蓉园发生了骚乱,王雄把书让桌子上一扔,就准备召集将士,出兵弹压。 王雄气愤的不行,这自己家里刚烧了几天便宜的煤石,就有人跳出来捣乱。 这是诚心不给活路啊! 长史也是寒门小户出身,自然不会反对,当下也拿起武器,跟在一旁。 “弟兄们,谁家里都有妻儿老少,都有父母乡亲,好不容易有了这便宜煤石给大家伙用,就有人跳出来找麻烦,咱们现在就出发,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雷霆手段。” 王雄说完,就要翻身上马,领着禁军的将士出动。 可正在此时,来了数员文官,为首的竟然是一名御史。 御史姓刘,中等身材,略微发福,脸颊狭长,眼神狡黠,是世家的铁杆走狗。 此时他正奉主人的命令来阻止王雄出兵,他知道此时跟他领着相同命令的御史不知道凡几,想要脱颖而出,得到世家更多的支持,就看自己如何努力了。 这刘御史拦住了王雄的去路,一脸的正义凛然。 “王将军,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王雄厉声道:“有人在芙蓉园作乱,我要带兵弹压。” “老夫正为此事而来!” 那刘御史急忙道:“王将军切莫中了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你想想贼子敢在长安作乱,岂能没有后手,我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冲着圣人来的,此时你不去拱卫宫禁,怎么还想着芙蓉园。” 王雄听着都新鲜,这群读书人真的不是好东西,立刻辩驳道:“刘御史,您说的什么话,陛下的安危有多少兵马拱卫,您心里莫非不清楚? 少了我这点兵马,陛下就身陷重围了? 眼下我不去救援芙蓉园,长安百姓可就陷入了真的危机之中!” 王雄说着,就打算冲过去,根本不给他多费口舌的机会。 “王雄,本官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你没有圣令,私自调兵,这是死罪,禁军的将士们,莫非你们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话音落下,王雄身边儿竟然走出三四个校尉,呈包围之势,对着王雄抱拳道:“王将军,小的上有妻儿,下有老小,不能跟您犯糊涂!” “放屁!” 王雄气的破口大骂,“老子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家里什么情况,这个时候站出来,策应这个狗屁御史,还不是受了家里命令!别忘了,这长安终究是圣人的长安!” “将军莫要胡乱攀咬!” 那几个校尉相当恼火说着,一摆手走出几个部曲,“将军今日怕是醉酒了,兄弟们还不将将军搀扶回去!” 现在大家需要看热闹,将芙蓉园的危急解除了,如何震慑李世民,怎么会容许王雄出兵。 “杀!” 就在众人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王雄忽然大喊一声,在人群之中冲出一群弩手,对着那三个校尉以及他们身边的部曲便是一通攒射。 王雄手里一面金色令牌,厉声道:“本将奉圣令,说有人阴谋篡夺军权,意图谋反,如今首犯已经伏诛,你们还有谁想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王雄环视众人,刚才还躁动的部下立刻安静下来。 那御史目瞪口呆,好霸道的王雄! 说杀人就杀人! “刘御史,你还要拦吗?” 王雄一脸的冷冽道。 “既然王雄将军有圣命,本官自然不敢阻拦!” 刘御史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哼,一群宵小之辈,也妄想与皓月争辉!” 说罢一甩马鞭,“儿郎们,随某走!” 望着王雄离去的背影,刘御史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知道,刚才如果自己再做阻拦,死的便是自己了。 只是这李世民为何如此之神? 竟然提前给了王雄命令! 《盛唐》正文 第178章 击溃狼群 第178章 击溃狼群 狼群与罗家庄少年一通血战,致使整个狼群损失二分之一以上,先是正面硬冲,被射杀了超过四分之一,接着搞偷袭,又损失超过四分之一。 但是狼王眼神寒芒四射,丝毫不见悔意,因为自然界有个残忍的事实。 那就是偌大的狼群,当他们在自然界之中,狩猎不到足够多的食物的时候,就必须通过减员,来减轻整个狼群的负担。 这一战看似损失惨重,但是淘汰的大多数狼群的老弱,而且锻炼了队伍,让他们有了与人类交手的经验,出现在这片领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交锋一场,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虽然他没能击败眼前这个杀死自己配偶和孩子的仇人,但是狼群依然还在,只要自己还活着,这个仇早晚有一天会报的。 只是狼王也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那就是泾阳县不仅仅有折冲都尉府,还有皇家的军训大营。 或许连罗云生都没有想到,这群昔日里娇生惯养的皇室子弟,竟然有勇气冲击狼群。 他们不但有,而且还斗志昂扬。 “诸位兄弟,到了战场,没有亲王,没有郡王,每个人都是袍泽,是战士,每个人都要遵从我的号令!出击!” 李承乾骑着战马,率领军训大营所有皇族子弟一百多人直接对着狼群发起了偷袭。 连李治都拿着小号的马槊嗷嗷怪叫,更不要提李恪等人,更是牟足了劲,准备印证下今日的训练成果。 当然,李承乾还有属于自己的小聪明,他没有直接朝着狼王硬杀,而是沿着山脉的小路,迂回到狼群附近,加上大雪封山,不时有寒风吹起,狼群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们就宛如天兵天将一般,直接出现在狼群后方。 密集的弩箭直接从狼群背后响起,一大片狼群精锐直接倒地,唐军的弩箭是着实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因为有狼王的存在,他们不敢直接逃跑,但是却哀嚎着躲避着箭雨。 罗云生看到了太子的人马,立刻打出旗号,向狼群反击。 孩子们经常训练,自然知道主帅旗号向前的含义,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纷纷跨步向前。 一番拼杀之下,狼群终于溃败,狼王率部开始逃窜。 罗云生一边儿向前追杀狼群,一边儿小声对田猛喊道:“骊山忽然出现这么多狼群,着实可疑,你现在带着几个斥候,四处探查一下,是否有可疑人在暗中观察。” “阿郎,你的意思是,这群狼,是有人故意弄到骊山,针对我们,亦或是针对太子殿下的?” 田猛恍然道。 “还不快去!” 罗云生呵斥道。 “是!” 田猛转身混入队伍,再过一会儿,已经不见了踪迹。 罗云生在追杀狼群时,故意大声呐喊道:“一群狗屁一样的狼群,也敢伏击我们,儿郎们,随某追杀!” “杀呀!” 折冲都尉府的少年听令,纷纷跟着呐喊着追杀。 罗云生这一不管不顾的追杀,孩子们体力不一,自然有落后之人,有冲锋在前之人,阵型立刻散乱。 那老者远远的观瞧,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忍不住捻着胡须对身边儿的刀疤脸说道:“老夫还以为这小子是个妖孽,现在看来也是年轻气盛之辈,老夫心中已有办法,必叫罗云生死无葬身之地!” 罗云生一个劲儿的追杀,甚至好几次都突出队伍,跟大部队失去联系,最后还是被李承乾领着众人拦住了去路。 “云生,你疯了!穷寇莫追的道理,你莫非不懂?” 李承乾拉着罗云生战马的缰绳,恼火到。 “你懂个屁!这群狼崽子,竟然敢在山脉里偷袭老子,不灭掉他们,老子心中怒火难平!” 罗云生佯装怒意道。 一旁的李治明显刚才在冲锋中用力过猛,这会儿浑身是汗,被冷风一吹,止不住的哆嗦,在一旁焦急的劝阻道:“生哥儿,这骊山忽然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狼群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担心其中有诈,咱们赶紧回去,上书父皇,请百骑调查过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承乾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一脸关切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云生,你先消消火,你看看你庄子里的娃娃累的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遇到埋伏,你可就危险了。” 罗云生并未搭理这一茬,依然一副很恼火的样子,不过确实没在往前冲锋,而是对都尉府的长史说道:“立刻把消息散出去,今日之事,小爷很生气,小爷要买骊山的狼皮,但凡有猎到骊山狼的勇士,皆可来我折冲都尉府领赏” 回归的路上,田猛已经回来了,将不远处有脚印的事情告诉主人,只是他去的有些晚,那些人应该走了一段时间了。 “云生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这么冷的天,你还让猎人来骊山猎狼? 你这不是拿人性命开玩笑!再说了大家也不傻,根本不一定有人去!” 李承乾无语道。 李恪看着李承乾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替罗云生解释道:“太子哥哥,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云生兄看似装傻发泄,其实是伪装给对手看的,他这是故意暴漏虚假的弱点给对手,而且这样一来,也可以选拔一批敢于进入大雪封山环境中猎杀野兽的猛士为己用,当我们还在傻傻的训练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为父皇的西征做谋划了。” “你们,你们!” 李承乾气呼呼的攥乐攥拳头,“你们实在是太狡猾了。” “其实西征未必能用上,实在是家大业大,罗家庄的少年毕竟年幼,关键时刻怕是挺不住。” 罗云生笑着说道:“还有,最近要么呆在大营里,要么赶紧回宫,最近长安可能要生乱子。” 李承乾点点头道:“看到你们这边儿有战事,我们来得及,现在大营空虚,打扫战场的事情,我就不掺合了,回见。” 话音落下,便领着一众皇家子弟策马而归。 又派了一个团去护送李承乾,罗云生这长出了一口气,丝毫不介意地上积雪的寒冷,倚在一棵树上,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小家伙们,经此一站,他只感觉战争是何其残酷的东西,只是面对野兽,便已经是这般场景,若是面对凶残的草原部落,亦或是吐蕃部落,又该如何? 可见说书先生嘴里的,大军碾压而过,是何其文艺的说法。 普通士卒的牺牲,根本不在帝王将相的演义里的。 不过好歹,他对自己手下的士卒,也有了一定的信心,狼群比人更凶悍,遇到一般的队伍,罗云生自信也可以跟他们掰掰手腕了。 程处默四小废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此时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汗气,或者全身虚脱的躺在地上,或着跟罗云生一样,找个地方一倚,恢复体力。 这个时候,也知道疼了,在一边儿不停的呲牙咧嘴,喊着军医的名字。 程处默的伤口已经凝结,又经过了简单点包扎,小家伙低着头,一脸沮丧道:“都尉,下官错了,回去之后,下官就去关禁闭。” 罗云生点点头道:“在家里,你们怎么折腾,我都不管。 但是到了军队,就要按军伍的规矩行事,人要学会为自己负责,为袍泽负责,这一次要引以为戒。” 程处默双手抱拳,一脸严肃道:“喏!” “行了!” 罗云生一拍屁股起来,“凡事有个度,有些情况,哪怕是掉脑袋,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坚持,你自己慢慢衡量吧。” 罗云生没有多言,而是去检查袍泽们受伤情况。 并没有人战死,但是受伤颇多,己方军训一千余人,受伤竟然高达百十多人,其中有冻伤、被自己家武器误伤,磕碰伤不计其数,冬天真的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季节,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对手,而是天气。 真正被狼群伤到的,反而并不算多。 也就二三十人的样子,不过军医都已经给他们做过包扎,少年们竭力忍着,没有痛哭流涕的。 战争就是那么残酷,真的到了战场上,或许就不是伤患,而是一具具尸体了。 李靖说过,真的到了战场上,可以仁慈,但是仁慈只配留给千军万马,而不是几个单纯的个体。 要学会将每一个士兵当成数字,这样你才能更好的计算自己的实力,寻找对方的破绽,将自己组成拳头,去攻击敌人最薄弱的一点,这就是胜利。 不过普通的罗家庄少年则心思没有那么复杂,他们看向罗云生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敬,虽然狼群的数量远远没有折冲府人那么多,但是密密麻麻看到那么多狼群,大家内心还是恐惧的,但都尉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无比的冷静,他指挥若定,他举重若轻,轻松解决了狼群。 而且都尉在第一次遇到狼群时候表现出来的悍勇,也让大家不自觉的崇拜。 做人就要做都尉那样的男人。 而在搜山的过程中,不少山民也被士兵给找出来,见到一地的狼尸,大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解决了最近他们不得不面临的大麻烦,跪在地上给罗云生磕头,“谢军爷剿灭狼群之恩。” 众人看见百姓们感激的模样,心里还是挺喜悦感爆棚的。 罗云生温声道:“在山上住着,没有啥大的进项,又要面临野兽的侵扰,对于你们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况且你们即便是不入户籍,不纳赋税,又能省几个钱? 我有意将你们安置在罗家庄一带,给你们提供土地和工作,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眼前山民大概二三百人,几乎都是本地人,大家都是因为隋末战乱躲避在骊山的,都是附近的百姓,大家也都听说出泾阳县子的名号,对于下山落籍也没有啥意见,甚至有不少希望成为罗云生的佃户,受罗云生庇护。 在收集狼尸的过程中,忽然尉迟宝林大喊道:“啊,这是什么? 宝藏?” 罗云生赶忙飞奔过去,原来这家伙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出山洞,山洞本来被巨石封着,因为山石风化的原因,露出了个一人宽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竟然有堆积如小山的武器。 众人合力推开巨石,进入视线的,是整齐摆放,数量巨大的弩箭,以及一摞摞木简,此外还有几具尸体。 看到武器,大家都很好奇,上前仔细观察,这些武器看造型都是年代久远的,但是试用之下,竟然还能用,尤其是有些青铜剑,竟然能轻易隔断狼皮。 而罗云生的视线则放在了不远处,一具盘坐的骷髅身上。 这里有简单的生活起居用具,看样子是居住过人的。 而这个人死后,应该是再也没有人来过,整个山东堆满了灰烬,此人手里拿着一个木盒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但木盒应该是类似机关锁一类的东西,便好奇之下,将木盒拿了起来。 程处默兴奋道:“恩师,恩师,这应该是秦弩,还有不少可以用的,这种技艺早就失传了,这可是宝贝啊。” 其他三小废也是对着这些秦式武器爱不释手,嘴里喊着,“宝贝,宝贝之类的字眼。” 还是罗云生先清醒过来,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阴沉,他感慨道:“先别管宝贝不宝贝的,先将这位逝者入土为安,至于这些宝贝,搬回去再说,等天冷了,就不好下山了。” 最后清点这些意外收获,竟然有青铜剑一千多把,弩箭三百多张,另外还有一些做工精细的秦式铠甲,看样子应该是经过长年的养护,武器竟然历经数百年而没有腐朽。 四小废尊崇师命,将逝者的尸体,用鸳鸯战甲包裹,就地掩埋。 接着就开始搬运物资,每个人都挑选了他们喜欢的武器,唯独罗云生将那些木简命人搬了回去。 最后是论功行赏,此次交锋,杜志静指挥若定,弓箭手发挥的非常稳定,罗云生赏赐了他跟他的团,总计五千钱,钱不在多少,但是对于他们团来说,是莫大的荣誉。 而程处默的步卒团,因为程处默的原因,只赏赐了两千钱,而且还要负责押送狼尸和发现的这些武器,说实话,他们团从程处默到步卒,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罗云生笑道:“现在还没上战场,野兽也算不得尸首,无法跟大家真正论功,但是每个人的赏赐都不会少,刚才是团体赏赐,个人表现优异的,都有长史记录,回折冲府,每个人都能按人头领取军功。” 这让少年们,人人都非常兴奋。 一切处置完毕,罗云生伸了个懒腰,高声道:“走,打道回府。” ―― “太子和泾阳县子竟然合力击杀了一支狼群,上百头狼的狼群!” 当看到这个数据的时候,李世民一惊,猛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李世民惊讶的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身为在乱世中走出来的帝王,什么场面他没见过,他可知道,在大漠里,饿极了的狼群,比突厥的骑兵还要恐怖。 “不对,骊山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狼群?” 李世民旋即反应过来,他可是每年都会率领贵族猎杀长安周围的野兽的,而且今年雪灾那么严重,骊山依然有这么多大规模的狼群,这很让人值得怀疑。 “张铎,立刻派人去查,朕给你一天时间,朕要知道,这骊山的狼群是怎么来的!” “老奴遵命!” 张铎的声音也变得异常阴冷,“有些人敢对皇室动手,这可就越界了。 《盛唐》正文 第179章 光速平叛 第179章 光速平叛 魏征也好,罗云生也罢,很多时候,终究是小瞧了这位每日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的皇帝。 一个二十出头,就知道提前四五年提前布置暗桩在玄武门,在关键时刻给了李建成致命一击的年轻人,如何是能任人随便拿捏的人物。 他既然敢堂而皇之的动手,就证明此时此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身为天子的他,足够的愤怒,这份愤怒从上一次李世民邀请世家宫中一叙就已经开始了。 第二,那就是李世民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不会给对手任何胜算。 就在芙蓉园不远处的敦化坊和青龙坊,足足两千多名士卒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装备。 当然,他们不再是传统的南衙禁军固有的形象,单看他们的装束,完全是不输于百骑的顶尖配备,这两千多精锐士卒,本身就是李世民的后手。 虽然拿了罗云生不少收益,但是李世民的投入也是十足的。 为了保证煤石的安全生产,李世民可谓是不遗余力,撇开了南衙和北衙,直接从各信任将领手底下调运的大批物资,用来武装这批人。 对于突然蹿出来,在芙蓉园附近生事的突厥人,原本李靖认为只是一群被人利用的暴徒而已,驱散他们应该轻而易举,对于在长安城杀人这种事情,李靖还是比较克制的。 毕竟李世民手下很多悍将,也是突厥人,杀伐太多,反而容易让人寒心。 但随着情报源源不断汇聚到李靖手里的时候,李靖却立刻下定了决心。 世家与皇帝斗法,这群突厥人八成是被人利用,这很正常,让李靖愤怒无比的是,这群突厥人,竟然连附近的百姓都不放过。 周围的将士都能感觉到,李靖整个人犹如尘封已久的利刃,忽然射出一道无比凛冽的寒芒。 为人利用,干了错误,这还能理解。 但是绝对不能对普通的长安百姓动手,这是底线。 人群之中,阿史那杜尔看着不远处正在杀伐百姓的大哥阿史那杜康,声音有些发颤道:“大哥,你怎么命手下杀戮百姓!” 阿史那杜康没好气道:“你用你的猪脑子想想,芙蓉园里除了黑疙瘩有什么? 我们攻破了能拿什么好处? 还不在附近抢劫平民,弄一些钱财,把声势搞起来。 我们这边儿一闹,长安城里的贵人以为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到时候混出城去就一了百了。” “首领,既然收了人家钱财,就要替人家办事。 草原的雄鹰,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兄弟二人身边儿一个彪形猛士掷地有声道。 “不好了,是唐军!” 忽然之间,大规模涌现出来的唐军让突厥人气势一滞。 领头的阿史那杜康却不屑一顾道:“怕什么? 贵人们已经给了我们保障,会拖延长安城内的一切精兵,这一次是他们的命和我们的命拴在一起,我们根本不用怕他们!” “首领说的没错,况且这一次我们拥有贵人们提供的不少精良装备,当年如果有这些精良的装备,我们如何会输给唐军!” “让我们给这些唐军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就在他们的长安!” 随着阿史那杜康一声令下,这些突厥人立刻自动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直接冲向压过来的唐军。 此时此刻,长安的精锐根本没有办法调动,世家的中层军官虽然不敢明摆着动手,但是拖延一二还是可以的。 李世民此时能够调动的,都是一群新兵蛋子。 他们哪怕装备再好,也不是凶猛的突厥人的一击之敌。 这是所有突厥人的想法,当然,也是阿史那杜康的想法。 此时,他甚至觉得阿史那什钵苾的投降行径,丢光了祖宗的脸面。 率先攻击的是队伍之中的弓弩手,呼啸的利刃直接射入昂军的军阵,叮当的碰撞声之中,竟然没有任何人倒下。 哪怕是有些人箭法超绝,射入士兵的身躯之中,也没有任何哀嚎之声。 唐军依然默默的前进。 “这是唐军的精锐!” 刚才还骄傲的不行的突厥人忽然发出了惊恐之声。 阿史那杜康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放箭!” 李靖甚至觉得自己指挥这种规模的战斗,有点大材小用。 不过谁让他此时足够愤怒,他根本不介意杀光此时每一个突厥人。 漫天的箭雨,闪着寒芒,从天而降,没有叮当之声,只有箭簇入肉的沉闷声。 阿史那杜康惊恐的看到,他的手下,一片片倒在地上,发出了惨痛的哀嚎之声。 “快跑!” 阿史那杜康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是还有希望逃脱,因为自己被抓,对世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向着曲江池方向逃窜。 而李靖则一脸的冷笑,“这种废物,也敢在长安生事!” 李靖并未盲目追赶,而是让士兵保持体力,远远的在后面坠着。 曲江池在望,正在逃窜的阿史那杜康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后面无数突厥人硬生生的撞在一起,雪地路滑,无数人啃了几口冻人的冰雪。 让阿史那杜康不得不停下来的是,在正前方,一排排玄甲步卒手持陌刀,正冷冷的凝视着他们。 大唐绞肉机,陌刀军。 清一色的七尺大汉,清一色的玄甲,清一色的陌刀。 仅仅是站在原地,就给人大山一般的压力。 就在这群玄甲步卒正前方,郝然站着一位气拔山河的勇士,身高八尺的王雄。 看到对方的突厥人出现,王雄高高举起手里的陌刀,“杀贼!” “杀贼!” 在他身后,数百玄甲步卒纷纷应和。 只是一道怒吼,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王雄陌刀前指,数百名陌刀兵开始向前迈动脚步,一股强悍至极的压力如同海浪般扑向阿史那杜康。 阿史那杜康心里清楚,前有猛虎,后有追兵,眼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出去。 手中的狼牙棒一挥,领着人直接冲过去。 草原人虽然不懂什么兵法,但是他却知道,只要杀死对面领头的将军,他们就还有转机。 阿史那杜康是草原的英雄,在他心目中,只要自己敢于拼命,就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除非是尉迟恭那等水平的英雄豪杰,不然全长安的武将,他绝对能够平趟。 王雄一脸的冷笑,这群冥顽不灵的突厥人,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手中的陌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般的痕迹,准确击中了砸过来的狼牙棒。 咔的一声脆响,声音非常悦耳,但是听到阿史那杜康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手中的狼牙棒,那是百炼钢打造的,结果一出手,便被对方沉重的大刀砍断了。 而对方手中的大刀没有任何停顿,仍然带着凌冽的煞气,狠狠的朝着他的胸膛劈了过来。 阿史那杜康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急中生智的他,身子一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后的突厥人立刻拽着他的肩膀直接往后推。 接着其他突厥人为了掩护首领,则潮水一般朝着前方冲锋。 唐军的陌刀毫不留情,齐刷刷的斩下。 不披甲的突厥人在陌刀军面前,就如同脆弱的豆腐,断肢,断头很常见,甚至从中间劈成两半,都大有人在。 本来还算是整齐的突厥人,在玄甲步卒的冲击之下,瞬间散乱一团,混乱不堪,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阵阵寒光,发出了阵阵凄惨的嚎叫之声。 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从阿史那杜康往下,所有人都面色惨淡,他无法想象,唐军竟然比前些年还要强,这种拿着大刀的士卒,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这是什么兵种? 他肉眼所言,好多弟兄被直接劈成两半。 这仗怎么打? 《盛唐》正文 第180章 君臣对弈 第180章 君臣对弈 长安芙蓉园的骚乱刚刚结束,罗云生的折冲府将士也刚刚剿灭狼群,回到罗家庄,他就迎来了一位算不上熟悉的贵客。 “县子的折冲府成立不到半年,竟然能上山猎杀狼群,真的是无双的本事。” 这句充斥着敬佩之意的声音,来自于雍州府尹唐俭,一个似乎游离于于大唐权利之外,随时可能会被人忘记,但是却有战功卓著,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的人。 罗云生与此人有过数面之缘,每次见面他都在喝酒,给人感觉就是全世界都不在乎一样。 当时罗云生就感觉很奇怪,李世民怎么会将雍州,也就是后世的京兆府交给一个酒腻子。 后来打听之下,罗云生才知道,此人是李世民在太原时候的发小,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唐俭还劝过李世民和他爹造反。 更牛叉的是,他曾经诱惑颉利可汗投诚,给李靖提供了完美突袭突厥的时间,自己全身而退。 唐俭身材高大,身穿红色长袍,头裹幞头,胯下偏偏骑着一匹瘦削的老马,整个人醉醺醺的,面颊微红,胡须糟成一团,看样子刚在酒场下来,一张嘴就是满嘴的酒气。 马上的罗云生躲了躲,抬头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大汉,疑惑不解道:“府尹不在部寺坐值,跑到我们泾阳这乡下来做什么?” 老马上的唐俭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一群兵卒抬上了一群五花大绑的人,看样子还挺齐全,从少尹到七品小吏,很完整,很全乎。 “这群吃饱了忘了娘的田舍奴,未经我的安排,私自下发鱼书给折冲府,犯了老夫的忌讳,也碍了县子的安危,老夫来这一趟,就是将他们交给你随意处罚的。” 唐俭这老人家,喝的明显有点高,在马背上一直摇摇晃晃,罗云生朕担心他一不小心摔下来。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莒国公,您要是说一个两个陷害我,那还说得过去,您给我弄来一堆,莫非你们雍州府合伙坑我不成? 我罗云生自忖口碑没这么差劲吧?” 唐俭坐在马上,对于刁难一个晚辈,竟然一点不知羞道:“今日老夫在府中饮酒,喝的着实有些多了,也没法分辨是谁干的蠢事,军中有连坐之法,我这京兆府也有牵连之说,既然是他们的同僚犯事,没人指摘,没人举报,就让他们一起受罚,县子,你动手吧。 是打是罚,亦或是杀人,都有老夫顶着,圣人绝对怪罪不到你这里。” 罗云生的表情就很尴尬,他就是一个泾阳县子,也算是个春坊的小官儿,哪有职权处罚雍州府的人,他就算是再跋扈,也犯不了这个糊涂。 尤其是看眼前京兆府的官员,眼神里偷着一股畏缩之意,内里的衣着也算不上华丽,甚至普通,罗云生就知道,这群人都不是世家,顶多是受世家引导或者暗中威胁做的此事,根本算不上主谋。 唐俭这老货就是诚心来个法不责众。 罗云生冲着连下马都懒得下马的唐俭一拱手道:“谢莒国公美意,小子此次骊山之行,有惊无险,并无大碍,这些大人您请带回去吧。 全是府里正常的公文,做的也是保境安民的好事,小子无意追究此事。” 正在打酒嗝的唐俭,低头的那一刹那,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张弛有度,遇到被人陷害这种事情,竟然能忍得住,是个成大事的人。 当下竟然朝罗云生拱手道:“县子大度,老夫承你一个人情。” 话罢,当着罗云生的面,又命人将府中众人打了一顿板子,这才摇摇晃晃领着众人离开。 回长安的路上,长史策马在唐俭身旁,皱着眉头道:“府尹,咱们这关算是过去了?” 此时的唐俭哪里还有一丁点的醉意,眸子里寒光四射道:“过去? 门都没有,凡事跟此事有牵连的全都给我关起来,阿耶的,掉我唐俭的面子,不想活了!回去之后,给我好好的打,往死里打!” 长史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唐俭冷笑道:“你懂个屁!自己找上门来认错,总比让人家告道圣人哪里去要强!阿耶的,你们都觉得事情过去了,老子还要去圣人那里领罚呢,等老夫回来,一定要亲自施行,不打的你们这群狗奴浑身是血,你们就不知道阿耶浑身是铁的本事!” 唐俭催马直入长安,他也是长安城中,少有可以在宫禁里纵马的人。 李世民正坐在大殿里生闷气,错综复杂的形势,让手下的臣子都很忙碌,导致他现在连个下棋,消磨下时光的人都没有。 “圣人,莒国公求见。” 新来的小内侍低着头,小声禀告道。 “让他进来。”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小太监吓得噤若寒蝉,躬身退下。 “你还有脸来!” 李世民瞪了一眼唐俭,唐俭这厮一身酒气,竟然一点都不害臊,往李世民棋前盘膝一坐,“圣人,您看看您,这也挺无趣的,要不臣陪你下一盘?” 旁边儿新来的小宦官吓得浑身脊梁骨都凉透了,还有敢这么跟圣人说话的? 岂料李世民一点都不在意,骂骂咧咧道:“田舍奴,你阿耶的,还有脸摸朕的棋子。” 说着,感觉还不解气,又踹了唐俭一脚。 唐俭也不在乎,嘿嘿笑着,把黑白棋子分开,放入棋篓里,大大咧咧道:“圣人,你可别冤枉臣下,咱也是按您的谋略行事。” 说着从棋篓里抓了一把棋子,“陛下猜枚吧。” 李世民立刻怒气上涌,指着唐俭骂道:“狗奴!你让朕猜枚!你也配让朕猜枚!” 唐俭纹丝不动,李世民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点,他就用袖子擦了擦,一脸的无所谓。 见这厮不要面皮,李世民长出一口气,无奈道:“朕猜单!” 唐俭得意的笑了笑,“陛下,您猜错了,这是双。 臣却之不恭了。” 说着拿起黑棋,抢占有利地形,开始跟李世民攻城略地。 李世民的棋术本身还不错,结果今天心情烦躁,而唐俭喝了酒之后,天分似乎激发了出来,从占据有利地形开始,竟然连连沾光。 打的李世民竟然有守不住的趋势,这厮还颇为得意,一边儿下棋,一边儿褪下衣衫,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嘴里还不住的得意道:“热!陛下您这炉子,真是好东西。” 看着这家伙得意劲儿,气的李世民一脚蹬在棋盘上,棋子落了一地。 “狗奴!下棋也就罢了,你竟然连朕都想赢,你想造反吗?” 李世民下意识的就去找连枷,要教训一通眼前这个老部下。 唐俭梗着脖子,无奈道:“哎,本来一帆风顺,眼看就要赢了,结果陛下您掀桌子了。” 李世民忽然愣住了,看了一眼唐俭,见这厮似乎依然迷迷糊糊的样子,立刻朝大殿吼道:“滚出去!” 唐俭悠然的收拾着棋盘,不为所动。 立在一旁当木头人的小内侍,立刻惊醒,上前拉了拉唐俭的袖子,“莒国公,圣人让您退下呢!” 李世民立刻骂道:“朕是让你滚回去!一丁点眼力都没有的东西!” 小内侍顿时如遭雷击,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小跑逃出了大殿。 大殿里只剩下李世民和唐俭二人,李世民拿捏着一枚散乱在地上的棋子,思索了半响才开口道:“你是说世家可能真的要掀桌子了?” 唐俭道:“臣没说。” 李世民抬脚就要踹,结果看见了唐俭胸口的布满的刀疤,眼泪刷的一下子掉了下来。 李世民的泪腺极其发达,眼泪一流,就仿佛黄河决口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哎,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朕胜券在握,敢于直谏的,也就魏征那个木头,还有你这个狗东西了。 当初你出使突厥,弄了一身伤,朕让你做雍州府尹,就是想让你逍遥度过余生。 泾阳的事情既然你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就让他过去吧,你说你这个时候冒头做什么?” 唐俭一边儿收拾着棋子,一边儿满不在乎道:“陛下,臣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会杀人,先前放任他们折腾,也是想看看是谁屁股底下长着狐狸尾巴,现在已经知道是谁暗中作梗,臣就该出来杀人了。 陛下,让臣再做一次您的刀子吧。 等这一仗打完了,您给臣找个地方去养老就成,这个雍州府尹确实很烦,也耽误臣喝酒。” 李世民摸着唐俭的刀疤,眼中泪珠不断,“想找个清净地方喝酒,朕现在就能给你安排,你何必要急着做刀呢? 此次牵涉的世家不少,朕担心……” 唐俭却道:“危险的事情总归要有人去做,现在年轻一辈,诸如泾阳县子都能为陛下鞍前马后的奔走,臣又岂能落于人后?” 《盛唐》正文 第181章债主皇帝 第181章债主皇帝 突厥人的胆气早就被李世民的铁拳砸碎。 在陌刀军面前,他们根本没有抵抗多久,就选择了投降。 而唐俭的速度也是快如疾风骤雨,顷刻间就拿下了无数牵连在此事之中的官员,一时间大狱之中人满为患。 当供状上呈给李世明时候,李世民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将这些参与其中的世家抄家灭族,而是选择了一个更为阴狠的手段。 要账! 要问长安谁放印子钱最狠,肯定是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 他有着无数精力充沛,且以国库为资本的捉钱令史(官方信贷部经理)。 这些人开始疯狂的带兵出击,根本不管你是不是世家大族,直接登门要钱。 这些发了疯的捉钱令史立刻让整个长安陷入了恐慌之中。 世家开始哀嚎遍野。 当然那些想趁机赚一笔,囤积木炭的人,都好不到哪去。 因为捉钱令史手里有足够的情报,谁借了钱,是用来囤积木炭了,他们一清二楚。 韦家借了印子钱足足半年了。 毕竟只要囤积木炭,就可以赚取道源源不断的财富,而且远甚于捉钱令史要的利息,为什么不借? 借朝廷的钱,去给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好? 甚至很多捉钱令史手里的额度,被他们强行借去。 这个世界,拥有权力的人,永远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普通人想跟捉钱令史借钱,可能连门都进不去,而他们只要一张条子,就够了。 韦家一度利用朝廷的钱,赚了无数财富。 可是一夜之间,捉钱令史开始堵门要钱了,整个韦家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下子,很多过韦家关系不错的家族,纷纷登门要钱,毕竟生意越做越多,韦家跟关系不错的家族也借了不少。 要知道韦家的财富,那可是几乎占据了半个长安的。 可一日之间,竟然债主满座,这让自从煤炭开始大肆售卖,日子就已经变得不好过的韦家,更是雪上加霜。 甚至出现了放款人之间,互相殴斗,生怕韦家先还了别人的事情。 当然,不仅仅是韦家,整个长安很多世家都面临着这种窘迫。 当时借款的时候,并非是以韦家整体的名义借的,一家也借不到那么大的恩度,而是整个家族以各房的名义去借的,然后以家族整体进行运营,获取利润之后,再各房按照利润进行分配。 可如今,当债主登门的时候,也是各房都不会放过。 现在不仅仅是债主登门,当初高价囤积木炭,还欠了很多木炭商家的钱,这些人也天天登门催钱,在这种情况下,韦家手里握着大量的木炭,一点用处都没有。 自然,韦挺也知道形势非常危急,一旦真的动真格的,就不得不拍卖祖产,甚至需要贱卖,这样祖宗积累下来的产业,就会毁于一旦。 若是换做从前,韦挺肯定会采取其他措施,韦家也是豪门,也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存在,又有韦贵妃做靠山,那可不是一般家族可以媲美的。 只是现在,他真的是有苦难言,世家刚刚袭击了芙蓉园,这个时候有任何举动,都会被李世民毫不留情的做掉。 此时,韦挺越发的觉得李世民这个君主的可怕之处。 因为你不知道他哪一招是实的,哪一招是虚的,往往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先还钱了。 “想办法,变卖一些金银,将钱还上一些。” 韦挺将各房的掌事人都叫来,随后看着族中的兄弟叔伯,神色冷峻道:“我们全族一体,此时要共渡难关,不然到了拍卖房产和地产的地步,家族就真的要破败了。” 各房的掌事人脸色煞白,也知道问题的严峻。 他们此时心里也是心急如焚,担心这样下去,家族就覆灭了。 从情理上来讲,他们是要凑钱解决眼前这个难关。 毕竟家族是枝干,大家都是上面的枝桠,只有家族强壮,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果然,第二日,韦家就凑出了二十万緍的铜钱,上缴给了捉钱令史。 可是残酷的事情是,因为韦家偿还,更多催债的人开始登门。 这个时候,这些人根本不管你是不是韦家,大家都知道,这个钱如果不要,很有可能要不回来。 更可怕的是,随着煤石的大肆推广,哪怕是长安城外的府县,也没有人收木炭,大家都等着新的煤石过来,买便宜的煤石。 可真的降价跟煤石一样贱卖,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倒贴钱。 这种事情谁愿意干。 人家煤石,那是真的成本低。 可木炭拿什么跟人家比? 木炭卖不出去,只能堆积在家族的库房里,可是大家日子怎么过呢? 要知道,世家也是要吃喝拉撒,要维持排场的。 难道大家跟平民一样过苦日子? 一旦连世家的体面都无法维持,那还叫什么世家? 何况……韦家欠了那么多印子钱,这个窟窿都堵不上。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韦家要完蛋了。 因为不还钱,是死。 还了钱,也是死。 而且,大家还发现,哪怕去关中远一些的区域也韦家的木炭也卖不出去。 因为会有一支秘密商队跟着他们,他们走到哪里,这支商队就会将煤石卖到哪里去。 甚至逼到韦家开始变卖一些边缘产业,也无人问津。 因为世家都很困难,拿不出多余的钱财,寒门根本不敢参与这种事情。 明眼人一样就能看出这是世家和皇帝斗法,根本不是他们屁民可以参与其中的。 韦家虽然是豪族。 可李世民更不好惹。 韦家的人已经慌到不行了。 庞大的家族几乎每天都需要开支天文数字。 而他们还背着数目庞大的债务偿还不上。 原先因为贩卖木炭,家族过上无比豪奢的日子,现如今连口肉都舍不得吃,因为一旦闻到肉香,捉钱令史就会登门。 兵丁留在门口,捉钱令史会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跟韦家的族人说,“有钱吃肉,没钱还钱,这是什么道理? 莫非不知道我们做的是朝廷的买卖? 你们韦家家大业大的不能欠钱不还吧?” 可怕的是,越是这个时候,各方之间开始有私心了,有些房开始准备变卖祖产,准备迁徙到江南去。 结果让韦家更是雪上加霜。 捉钱令史领着兵丁上门,当着韦挺的面斥责,“为什么你们家,有的房钱都还上了,你们却硬赖着不还? 莫非要我拿着契约,去朝廷告状吗?” 想当初,韦家何其风光,谁曾想到,就因为想发个灾难财,竟然落魄到这种境地。 “挺不住了。” 此时登门的是韦挺的堂兄,韦安,他脸色苍白,对表情凝重无比的韦挺说道:“现在每日都有捉钱令史登门要钱,家里连利息都还不上了,更可怕的是,已经有族人受不了这种生活,开始逃难了。 真这样下去,家族可就朕败了,我们必须反击了。” 韦安气的浑身颤栗,他所指的反击就是李世民,世家到了关键时刻,是真的敢跟皇权撕破脸皮的。 韦挺此时却显得很谨慎,“兄长,欠债还钱,就算是到哪里我们都跟狗皇帝讲不过道理,而且他以西征为借口,在长安云集了不少精锐,不论是文武我们都不是对手,咱们真的要动手,还得在罗云生身上寻找突破口。” 《盛唐》正文 第182章 画饼之神 第182章 画饼之神 “灭掉一个罗云生,说不准还会出一个李云生,王云生,我们世家不能这样任人拿捏,他狗皇帝有兵马怎么了? 我们就没有吗?” 韦安表情阴晴不定道。 他觉得韦挺这个族长干的太不合格,想想当初隋炀帝在位的时候,一个科举不遂大家心意,立刻就有人起兵造反。 怎么现在换了李世民就一个个任人拿捏成这个样子。 韦挺叹息一声道:‘世道变了啊,你先下去,让我考量考量。 ’ “你啊,你!” 韦安气的跺跺脚走了。 韦挺也知道,韦家已经熬不住了。 现在到处韦家要完蛋的流言蜚语。 据说有些小世家已经开始变卖核心祖产还钱了。 韦挺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去见一见圣人。 李世民最近心情不错,见韦挺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 韦挺见到李世民,便行礼道:“圣人,最近捉钱令史催的太急,一些世家都破家了,不知道圣人是否有所耳闻?” 李世民喝了点从罗家讹来的清茶,慢悠悠道:“朕知道捉钱令史催的急,有些人难受,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朕也需要钱给朝臣发俸禄啊。” 韦挺一时无语,良久才道:“朝臣每年都发俸禄,又有职田,不在乎这些俸禄的,臣等都可以等一等的。” 李世民听了这话,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卿家家资丰厚,可是其他臣子却未必有韦家那么多产业。” 这个时候,还跟朕玩儿套路,低头就低头,一点儿都不爽利。 真的烦人。 此时,韦挺来见李世民,其实就表达了一种韦家低头服软的态度,他知道李世民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只要李世民轻微给韦家松松绑,韦家就能挺过这次危机。 可是韦家又是世家,跟其他世家同气连枝,就算是低头,也不能低的太明显。 所以说话,都是隔靴搔痒,旁敲侧击。 只是李世民根本不答这一茬,而且话语之中,满是敌意。 都说当局者迷,即便是再聪明的人,在利益纠纷之中,都难以看清楚自己。 就如韦挺这种人,他能清晰看得到世道变了,如今的李世民,如今的大唐,已经非是他们世家可以拿捏左右的存在,但是他依然希望凭借世家的影响力,肆无忌惮的盘剥吸吮百姓,供养韦家。 于是在李世民这里碰了钉子,他并不想如何脱身,反而开始越发的怨恨罗云生。 如果没有罗云生,李世民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 这博弈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世家已经抓狂了。 大量的土地和房屋被抛售,成为廉价商品。 世家的一些不重要的子弟,甚至已经开始流落街头。 韦挺意识到,此时世家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这种危险,其实随着李世民击溃突厥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随着一名名族中子弟走入朝堂,家族势力越发强大,他们也被麻痹了。 眼下的大唐虽然没有了世家,或许会很难受。 但是大唐已经有了彻底消灭世家的能力。 仅仅是一个煤炭,一个捉钱令史,就让世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韦挺已经得知,韦家一些核心成员,辞去官职,举家搬迁。 更让人难受的是,那些辞去官职的官员,立刻有寒门举子补上。 贞观虽然只有八个年头,但是科举取士,已经积攒了不少人才。 最近新上位一名叫做李义府的年轻人,就在官场非常耀眼,并联络了一大批寒门士子给李世民摇旗呐喊。 或许族人是聪明的,这个时候再不退缩,或许真的要破门灭家了。 韦挺内心的念头越发的坚定。 反击,必须开始了。 ……… 与世家的混乱相比,在罗家庄在经历了上次的军演之后,迅速回归了宁静。 妇人们在工作之余,津津乐道的谈论着长安贵人们的倒霉事。 说实话,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啊,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就因为钱吗? 可是世家缺钱吗? 说实话世家本身并不缺钱,但是贪婪让他们的心智蒙上了尘埃。 “芸娘,又来给我们这些老东西送吃食来了?” 正在官道上扫雪的老妪停下身子,看着身段窈窕的芸娘提着食盒走来,仿佛看自己的闺女一般,心里喜欢的不行,仿佛回味起遥远的岁月,自己也曾经是这个模样。 可惜身逢乱世,自己那当家的,早早的死在了战场上,留下自己一个人。 若不是族长仁义,怕是自己早就饿死街头了。 芸娘笑着将食盒递过去,“老师吩咐,你们都是族中老人,不能有丝毫亏待。 最近南来北往的商旅,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那老妪拿了两张软垫扑在石碑上,怀里抱着扫把,兴奋的说道:“有啊,有很多新鲜事啊,这长安的世家们遭了殃,尤其是韦家,听说他们家主厚着脸皮去求陛下高抬贵手,被陛下骂出了宫城。 跟圣人对着干,他们能有好果子吃么?” 芸娘闻言,抿嘴一笑,“这些世家活该哩,当初咱们罗记推广煤石,他们反对的最欢,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妪从羊皮囊子里喝了些水,将芸娘的手握在手心里,“闺女,外面的事情,由我们这些人打听着呢,你们不用担心,倒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族长那么俊俏的郎君,切莫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芸娘瞬间被老妪说的脸颊羞红,扭捏道:“王婆婆,莫要说这些话,族长何等身份,我一个遗孀怎么配的上他。” “谁说配不上,”老妪一脸自信,揉捏着芸娘的细腻的小手,“咱们芸娘有弟子千千万,造福了不知道多少百姓,怎么就配不上族长了。” 芸娘被王婆婆说的心里痒痒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去了,“哎呀,王婆婆,你不要说这些了,你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分辨,有什么生人,立刻跟折冲府汇报。” “老婆子懂得。” 老妪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道:“那两个年轻人就很可疑,他们已经在这里要饭好久了,整天吃饱了,就一直往罗家庄瞎瞅,肯定意图不轨。” 这一下子,有个乞丐就不满意了,站起身来,“王婆婆,小子凭本事要饭,你凭什么说我形迹可疑?” “……”王婆婆立刻拉着芸娘就跑,嘴里焦急道:“你瞧瞧,这耳根子那么灵,不是刺客探子是什么? 快跑。” 芸娘也是大惊,他经常跟在罗云生身边儿,察言观色久了,也有一定分辨能力,见这两个少年,虽然看起来落魄,但皆是骨架宽阔,眼神凌厉之辈,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知道不好,也是撒腿就跑。 搞得两个乞丐无比尴尬。 刚才那个未开口的乞丐,一脸郁闷道:“玄策兄,我说什么来着? 随我回河东道吧,听说河东道也开始挖煤了,我准备抢个山头,挖煤发财。” 王玄策立刻一瞪眼,“薛仁贵,你也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怎么总是想些鸡鸣狗盗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持三尺青峰,立不世之功么?” 薛仁贵眯缝着眼睛,无情道:“屁的不世之功,我那婆姨还在家里挨饿呢。 我听说你的名头,投奔你本想混个好日子,谁想你竟然带我当乞丐,我不干了。” 王玄策立刻说道:“什么叫做跟我一起当乞丐,我这叫卧薪尝胆,若不是这样,怎么能找到意图刺杀县子的人? 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能立不世之功,辅佐贤达,救济百姓,也不枉此生啊!” 薛仁贵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我看咱们还是走吧,玄策兄,你莫要忽悠我了。 上次你给我讲大道理,我跟你在芙蓉园搬了半个月的煤饼子。” 王玄策立刻不满反驳道:“搬煤饼子怎么了? 芙蓉园的羊汤不香吗?” 薛仁贵立刻不吭声了。 半响才幽幽道:“在这里当乞丐,还不如在芙蓉园搬煤饼子哩,那芙蓉园的泡馍真香啊!” 王玄策拉着薛仁贵边走边说道:“这些日子,我瞧了,来往罗家庄的陌生人比平时多了起码三成,肯定要有大事发生,只要咱兄弟俩干掉贼子,肯定受县子赏识,到时候你不论是回河东挖煤,还是回芙蓉园吃肉饼子,谁能拦你?” 薛仁贵终于忍不住了,“又是画饼,你又想坑我!” “怎么是坑呢!” 王玄策几乎跳了起来,“你见过坑人的,自己也往里跳的!” “见过!之前你坑你兄弟,也是这样的!” “笨蛋!” 王玄策时长幽幽道:“那是他们不懂得坚持,我玄策哪怕现在再落魄,将来有朝一日,肯定会成为班超那样的人物,为圣人灭不臣之国,灭扰民之敌!仁贵,你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莫非就没有些理想吗? 回河东当个破山大王有什么意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懂?” 薛仁贵很现实道:“吃的苦中苦我懂,可是当乞丐,怎么当人上人,你告诉我!就咱俩这身子骨,去杀两匹狼,直接去折冲府投军,都比现在干等来的痛快!” 王玄策鄙视的看了薛仁贵一眼,垃圾啊! 可是看薛仁贵似乎注意一定,这些忽悠人的话已经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只能打感情牌,“仁贵兄,算为兄求你,再陪为兄些日子吧,为兄也不知道为兄的坚持到底对不对,没有了你,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 “哎,咱们这是何必呢?” 薛仁贵一声长叹。 王玄策喃喃道:“我王玄策铁骨铮铮,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成功的,别人给的,配不上我!” 《盛唐》正文 第183章 群魔乱舞 第183章 群魔乱舞 穿着褐色羽绒服,头戴狼皮棉帽,活脱脱的地主老才形象的秦琼坐在胡床上,罗记的煤石生意越做越大,作为原始股东他的日子自然也越发的潇洒,家里的铜钱已经堆积如山,老爷子也越发的有底气。 手里拿着云生保过来的虎骨酒,一杯一杯的品着,愣是有几分气吞山河的气势。 得知罗云生今日骊山遭狼群突袭之后,这位伯父便动员他在长安的影响力,将一群好友,邀请到罗家庄举行宴会。 明面上是庆祝罗家庄剿灭野兽,实际则是代表武将一方给罗云生站台。 别看这位英雄,在长安跟病虎一样,到了罗家庄那可教一个生龙活虎,后继有人让这位翼国公做事也不在那么低调,反而越发多了几分躁动。 当着一帮老兄弟的面,给大家展示了一套当初在虎牢关使过的锏法,惹得一众老友哇哇大叫。 这铜锏只有在秦琼手里那才叫武器,别人手里那都叫烧火棍。 程咬金铁打的汉子,眼角里竟然忍不住往外流淌泪水,嘴里喃喃道:“二哥活了!二哥活了!” 这年头后辈给人希望,长辈做事情就有底气。 李靖对任何新鲜玩意都保佑很大程度上的好奇,提着两只鸡去喂老虎的时候,发现了温室,偷偷的看了看,竟然发现里面养了很多地龙。 其实罗家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用来养地龙的温室,尤其是煤石这东西的大规模开采,更是助长了这种风气。 在罗家庄温室面积,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财富的象征,因为只要有温室,就有足够的地龙,有地龙就能多养活几只鸡养鸭,这鸡鸭不论是卖给长安的贵人吃肉,还是用来走羽绒服,都是不错的收入,而饲养家禽家畜积攒下来的肥料,又能更好的反哺土地,可谓是善政中的善政,长安附近不少府县都来这里学习,想学习一下技术,将来罗记的羽绒服生意,势必再上一层楼。 今年的羽绒服生意,不仅仅遍布长安,甚至已经做到了草原,突厥的牧民有了羽绒服,少冻死了不少娃娃,这样草原上的牧民,也知道了这么一号人,都希望用牛羊跟罗家庄谈交易,罗云生已经派人去草原,毕竟羊毛能利用起来,也是个好东西。 当然,突厥也购入了不少煤石,直接用一个大帐篷,将小羊仔圈在里面,点上一堆煤石,今年冻死的牲畜都少了许多,这让很多开明的世家,都忍不住赞叹罗云生,因为煤石的原因,今年草原的死伤少了,摩擦自然也少了。 不管怎么说,罗记的存在,确实起着推进关中前进的作用,仅仅是这一条,罗记便拥有无数的簇拥。 罗云生对于最近诡谲的气氛,甚至世家的针对,从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愤怒,毕竟自己有实力,便有几分底气,又有那么多叔伯捧场,自己没有必要吓得跟懦夫一样。 萧潇岳蹲在秦琼不远处,将从狄仁杰那里拿来的试验火箭,将箭杆折了当窜天猴,看的秦琼一直大喘气,想想他跟罗记带来的收益,勉强压抑住怒火,等看到程处亮拿着秦弩射门口的鸡鸭的时候,就变得须发须发虬张,提起程处亮训斥了半天。 “二哥,何至于发那么大的火气,不就是玩个弩么? 说几句就是了,在乡下,又不是在长安,至于发那么大肝火!” 程咬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有点心疼家里老二,就给求情。 “你个粗胚,你懂个屁!” 秦二哥现在比之前豪气云天多了,“他要是跟孩子们摔个跤,打个架,我犯得着搭理他么? 你看看他玩的是什么? 秦弩!这是失传的工艺,玩坏了就彻底没有了,将来如果让匠人摸索出来,我们大唐的国力,肯定要上升不少。” 程咬金一听眼珠子都溜圆了,将秦弩从程处亮手里抢过来,又踹了程处亮两脚,最后将程处亮踩在脚底下才解气,自己端详着手里的弩箭说道:“这东西是秦朝的老物件? 还能用吗?” 他进一步试了试,发现竟然能射出好几百步,看着箭杆插在树上不停的摇晃,吓得脊梁骨都发凉。 “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是宝贝啊,云生这小家伙,不仅仅是咱们大唐的财神爷,还是大唐的福星啊!这骊山就在那摆着,为何这么多年没人发现这个武库? 为何偏偏就让他发现了? 看来气运一说,并非胡说八道。 这好东西一旦研发出来,这草原各部不得在大唐的雄威下瑟瑟发抖?” 程咬金端着秦弩瞅了半天,军中的制式弩箭他也见过许多,但是像是秦国的手艺,确实第一次见,“都他娘的不许私下里拿出来,万一让贼子看见,抢了去,这是天大的罪过。” 程处亮听老爹那么一说,立刻将宝贝弩箭跑着藏回宿舍,尉迟宝林刚拿出来自己的弩箭,想跟大家伙比一比,就被程咬金按在地上一顿摩擦,看的秦琼颇为满意。 一群老将在酒桌上看的是哈哈大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荤段子四起。 红拂也是豪爽的女豪杰,在众人的邀请下,给老兄弟跳了一段胡旋舞。 尉迟恭看爽了,忍不住吹起口哨,被程咬金一帮人举起来,一顿胖揍。 老娘懒得搭理这帮土匪,坐在房顶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小酒,心里暗骂这群混账,根本不是来给儿子来站台的,分明是来乡下度假的。 尤其是程咬金这厮,大冷天也来个酒酣胸胆尚开张。 李勣这个阴人还建议大家划拳,谁输了谁就脱衣服。 不一会儿的功夫尉迟恭就要脱裤子去跟程咬金比武,场面实在太过于…… 最后还是李靖制止了他们胡来,实在是尉迟恭的咯吱窝,如果不穿点东西,这酒宴就没味道了。 武将们都快高潮了,又来了一波客人,这一次来的竟然是房玄龄,长孙无忌他们,魏征也来了,还带着一车魏氏佳酿,听说有酒,唐俭也来了,许敬宗和杜正伦两个人拿着笔,举着灯烛,蹲在角落里,一边儿饮酒,一边儿记录着眼前的画面,还互相看谁吹得牛逼好,谁用的句子更加唯美,更加贴近太史公。 嗯,他们应该比比下面。 芸娘领着一群妇人,给他们铺上厚厚的地毯,免得那个喝高了,躺在地上耍酒疯。 “云生这小子就是好命,这罗家庄依山傍水,风水绝佳,一看就是出大人物的地方,看来咱们的后辈将来还得依仗这小子。” 戴胄最近身体不舒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听说罗家庄要举办庆功会,也跟着武媚娘来了,由武媚娘搀扶着。 “玄胤,你这身子骨看着越来越不行了,不如让云生这小子给你瞅瞅,眼看着就要打仗了,你这后勤部长可别趴下。” 房玄龄有些担忧的看着戴胄。 今年雪灾,这位本该退下去的民部尚书,顶着莫大的压力,确实很为难他,房玄龄也看出来,戴胄今年的情况,很糟糕,怕是命不久矣。 “生死自有天命,泾阳县子确实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可老夫也不想一直活着遭罪,早点下去也好,起码可以耳根子清静。” 戴胄苦笑了两声落座。 “陛下圣明英睿,正是大家携手并肩,共创盛世的好时候,戴尚书这般丧气,可不该。 再说,大家伙跑到你民部烦你,那不正说明,大家在乎你么。” 魏征在罗家庄倒也不是那么丧气的人,主要是李世民不在,他也肯说几句实话。 他的属性是百分百嘲讽李世民,对待别人,却非常宽容。 长辈们来的突然,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精致的酒菜,罗云生跟狄仁杰抬来一只烤全羊,此时已经开始往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惹得众人集体侧目。 这可是草原交易来的小羊,总体也就四十来斤,最适合做烤全羊,请了突厥师傅做的,远远的还带着滋滋的响声,撒上孜然和辣椒面,保准神仙来了也过瘾。 《盛唐》正文 第184章 议讲武堂 第184章 议讲武堂 其实李世民也挺想去跟手下的兄弟们去嗨,衣服都换好了,褚亮在一旁等着,就差开溜的时候,被长孙皇后堵住了。 长孙皇后一句,“现在正是你跟世家较量的关键时期,你是出去站台,还是添乱? 人家酒宴还开不开? 还得分心保护你。” 无奈之下,李世民只能派出张铎,送去一份厚礼,从各种名贵玉器到皇室使用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罗云生是长孙皇后的义子,穿黄色的丝绸,也无所谓。 程咬金躺在火炉旁,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活脱脱西域风格的邋遢汉子,粗犷至极,他有些不爽道:“云生这小子跑去猎狼,那暗中的贼子愣是一点来突袭罗家庄的胆气都没有,害的老夫在这一个劲儿的干等。” 秦琼端起酒碗,直接干了,喷着酒气道:“这群贼子可狡猾的很,他们既然不敢进攻庄子,又能调动那么大规模的狼群,就证明这群人本事不赖,又头脑,不好对付。” 众人闻言,酒也很不爽利了,就频频皱眉,唐俭提着酒壶,喝的甚爽,这魏氏佳酿,尤其是魏征亲自酿的葡萄酒,可不是随时能喝道的,一边儿喝,一边儿打着酒嗝道:“大家不必怕,他们针对泾阳县子,我雍州府也针对他们,大家互相伤害,谁怕谁!” 老太监张铎本来是来替陛下赏赐厚礼的,结果也被按在这里喝酒,太监的酒量也就那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张铎就满脸酒气,打着嗝,用甚是尖细的语调说道:“大家也别担心,陛下已经把百骑派出来了,罗家庄眼下安全的很,其实真正担忧的是未来,将来总会有那么三两个漏网之鱼,那才是防不胜防。” 侯君集脾气暴躁,指着张铎说,“要是有漏网之鱼伤者我师弟,我就去宫里揍你!” 李靖瞪了一眼侯君集道:“你以为你师弟跟你一样是废物? 他跟我一起推出了一种新式刀法,已经开始在军中推广,端是精妙绝伦的武艺。” 罗云生尴尬的拍拍手,“诸位长辈,不用担心小子,万事以眼前大局为重。” 说着又命人端来了铜锅子,桌子上放着冻成干儿的羊肉,罗云生拿着牛耳尖刀,将羊肉削成一片片羊肉,放在锅子里煮上一阵,浓郁的羊肉香气,便散发出来。 芸娘端来芝麻酱,又放了些县子府独有的辣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就吸吸哈哈的爽了起来。 大家吃了一身汗,房玄龄抚摸着渐渐隆起的小腹,感觉自己每次碰上罗云生似乎就会没出息一回儿,举起酒碗对秦琼说道:“翼国公,你有个好晚辈,一定要好生照顾他才是。” 顿时院子里的文官们开始频频给秦琼敬酒,秦琼那是来者不拒,豪气云天。 秦琼一边儿饮酒,一边儿说道:“我们都是武夫,在朝堂上能照顾云生的地方不多,但是你们这些坐堂的相公们不一样,凡事照拂我这晚辈一二,也算是给我秦琼三分薄面了。” 唐俭道:“这话说的,就跟我们平素不给你加小子面子似得,你问问雍州府上下,哪处官寺没收到雍州府的命令,但凡罗记的生意不许刁难? 今天发生了意外,我将雍州府的官员,一并捉拿,就是为了给这孩子个面子。” 尉迟敬德立刻开腔道:“你快得了,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好意思说空话!今天陛下给我说了,你下棋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要找机会干掉你!” 唐俭冷笑道:“你个粗鄙的武夫,你别说话,你懂个屁!” 尉迟恭反骂道:“你他娘的就不是武夫了!” 两边儿说着,就要掐架,气的红娘子一脚踹飞了一个,威风凛凛道:“我家孩子的酒宴,你们也捣乱!活腻了是不是。” 打完人之后,红娘子瞬间有些头晕,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还是李靖眼疾手快,将人抱了下来。 罗云生一番检查,并无大碍之后,众人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尉迟恭闷头不说话,唐俭幽幽道:“哎,我们这些老家伙,年纪越来越大了,为国家能做的事情不多了呀。” 房玄龄也长叹一口气道:“如今在政事堂办公,我也觉得精气神大不如从前,不仅仅是我,就连魏征骂人的嗓门,也不如从前洪亮喽。” 长孙无忌也忍不住叹气道:“我虽然比诸位小几岁,也有白发了。” 唐俭道:“在其位,谋其政,诸位,今日来掺合你们武将这酒局,就是想跟你们这群糙人商量商量,这次陛下的雷霆手段,咱们怎么配合。” “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你们武将在这些权术上的事情上太吃亏,但你们都是陛下的刀,是真正的威慑下力量,我们的意思,文武此次还是要联合起来,共同御敌。” 房玄龄开口道。 程咬金忍不住开口道:“房相,想必你们心里清楚,我们武将这一脉,谁身后没有个世家? 你看尉迟敬德那傻货,自己就是世家出身,媳妇更是苏家的掌上明珠,我家里身后是崔家,大家从始至终站在陛下这边儿是忠心耿耿,不用质疑的,但你们打倒了世家,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把我们也打倒了呢?” 魏征也开口道:“程知节所言,老夫是赞同的,陛下操之过急了,今日打倒世家,谁来培养精兵良将? 自古培养一个读书人,需要的成本不低,培养个合格的武将,成本也是高的吓人!不能说战争一起,再去民间选拔武将吧?” 魏征就是这样,他从未将世家定义为好坏,而是选择一个中立的立场。 “魏公,其实你这个想法也不全对。 你想为什么世家可以培养出良将,而民间就不行呢? 因为世家把持着资源,把持着历练的机会,如果说陛下跟弘文馆一样,建立一处讲武堂,招收民间子弟呢? 这样是不是跟科举取士一样,可以再次斩断一条臂膀?” 罗云生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 “哦?” 众人眼前一亮,都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李靖也从来不在乎是不是世家,他在乎的是这个国家平稳强盛,所以当下挥手道:“大家都静一静,听听云生高见。” 罗云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饮了两口,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支持魏相的观点,世家无所谓对错,你永远无法消灭所有的世家,因为旧的世家消亡,势必会迎来新的世家崛起。 毕竟有的人占据高位,就必会为后辈努力!有的家族青黄不接,那势必衰亡,而有的家族,代代精英,那就势必会成为新的家族。 我不反对世家的存在,但世家的存在,不能成为阻碍社会前进的脚步,民生也好,军事也罢,都是一个道理。 现在陛下觉得世家威胁大唐的安危,便想着消灭世家,这未必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们何不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跟读书人可以科举取士一样,我们也可以选拔军中精锐弟子,去讲武堂进修啊!也可以在民间选拔能人异士,对他进行教导啊!尤其是武将,大家都有一肚子的战争经验,不能说将来有一天,都带劲黄土吧?” “法不可轻传,兵法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传出去,这是祸国之源!” 唐俭似乎发现了问题,所以直接问道。 众人也非常担忧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年月,百姓愚昧,被人鼓动造反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旦任何人都可以学习兵法,万一他煽动百姓造反,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一个刘邦来。 “小子就这么说吧,武人能不能造反,从始至终都不是武人可以决定的,而在于这个国家是否清明。 拿我们泾阳县举例,今年雪灾甚是严重,如果大家都活不下去,引发骚乱甚至兵乱那是再所难免的事情。 但今岁大家都看见了,我们泾阳县有钱,百姓安居乐业,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饿死、冻死,你们看是不是一片安静祥和?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来泾阳鼓吹造反,当地的百姓能活活的把他打死。 武人只有被赋予了群体的意志,他才具有威胁下,一个人他武功再高,再有谋略,没有百姓的支持,他也只是个游侠儿而已,不足为患。 这样的人,在政治清明的情况下,只有一条出来,那就是为国所用。” “这点这小子说的不错,国家安定与否与武人其实关系不大,真正应该注意的反而是民生,百姓殷实,自然愿意国家安定。 这是大势,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魏征说完,又发现了问题,“民间可以选拔武将,这点不假,但是要知道世家可以选拔出来的人才也很多啊!不能说因为是世家子弟就部选拔了吧?” 罗云生笑着说道:“这种事情简单啊,可以选择一定比例,比如寒门和世家五五开,还是四六开,这是你们相公说了算的事情,有了这讲武堂,是不是朝堂又多了一份话语权? 想进讲武堂的世家,是不是要维护朝堂的统治,是不是要听从陛下的安排?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味的暴力对抗,化敌为友也未必是个不错的选择。” 《盛唐》正文 第185章 韦家低头 第185章 韦家低头 众人一时沉吟下来,都在琢磨罗云生这一番话,在场的文官,都是聪明人,不会刻意搞什么打压武将的事情。 军队的强盛是抵御强敌的关键,尤其是当今圣人是武人出身,想压制武将也不可能,但若是一位打压世家,确实会断了武人的根基,势必又会迎来武将的反对。 今日芙蓉园骚乱,李世民选择让李靖出山,就是这个原因,因为李世民也难以保证,有没有武人参与其中。 因为李靖人缘一般,他跟世家的牵扯最小,最干净,所以他不怕。 许久之后,房玄龄对魏征说道:“其实那日你的建议,老夫一直再思索,一味的打压确实不是办法。 而且世家的实力盘根错节,搞不好也会让国家大伤元气。” 魏征点点头说道:“最近长安的事情,我也一直在观察,捉钱令史集体行动,让本来就处于逆境之中的世家,更加的雪上加霜,这样下去势必会反弹,唐俭你这边儿做好应对之策了吗?” 唐俭嘿嘿的冷笑道:“诸位放心,我唐俭的刀,依然锋利!我已经做好了归乡养老的准备,不听话的杀便是了。 朝堂之上,诸位也大可放心,陛下已经请来了萧相,那可是个疾风知劲草的老臣了。” 说起萧相,诸位都有些黯然,虽然平素里的政务,陛下都交给他们处理,但是一到了关键是,陛下终究会想起老臣萧瑀。 这种感觉像极了平常小夫妻过日子,一遇到事情,老公想起初恋一样让人难受。 房玄龄幽幽的说道:“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排忧解难,那是我们的责任。 陛下依赖谁,那是陛下的事情,是否为陛下效忠,那是我们的事情。 刚才云生的话说的很对,化敌为友有的时候,也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我们也要行动了。” “是,如今长安的世家,也并不是全都风评极差,贩卖木炭这种事情,虽然做的不对,但其中朝廷也少了许多律法的管控。 若是朝廷能遇见雪灾,建立仓储,在灾患之间,拿出木炭平抑物价,岂会发生这种糟心事? 如今一味打压,着实会伤了不少朝臣的心。” 戴胄中肯道。 “不若让云生跑一跑。” 李靖开口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世家跟云生的关系很差,让他去卖这个人情,也好缓和他和世家的关系。” 李靖对于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呵护远远超过侯君集,或者在李靖看来,罗云生基本上自己重新练的小号,大号已经废了,可以放养了。 “云生毕竟还是个孩子,让他去跟世家交涉,会不会吃亏?” 还是秦琼心疼孩子,担心他。 “不经历风雨,怎么成长为大树? 云生也是我们武将一脉,武将与世家关系错综复杂,让他出马,反而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好。 话说回来,我们武将能许诺给人家什么? 至于房相他们,去见那些世家有什么用处? 被奚落出来不成?” 尉迟敬德开口道。 “你们不必担心,我这徒儿狡猾的很,他去跟世家交涉,我们更应该担心世家。 因为此时世家处于极端的困境之中,没有谁忍受得了橄榄枝的诱惑,而一旦云生成功了,就是世家极大的麻烦,因为堡垒已经从内部攻破。” 李靖环视在场的武将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世家的衰弱会对我们军方产生影响,这小家伙本身也是我们军方的人啊? 而且从始至终,陛下都将他放在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这就证明,好处最后的切割,还是以军方为重,属于我们军方的利益,最后还是要在军方内部消化。 再退一步说,哪怕是军方受影响,只要国家安定,我们又有什么不支持陛下的呢? 若是一个军队不能为完全为陛下所用,他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罗云生觉得这群长辈很没有风范,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答应,而任务已经被安排了下来。 ………… 数日一晃而过。 上一次芙蓉园骚乱之后,长安似乎也没有人有心思针对罗云生。 因为长安一连串的打压让世家实在是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唐俭参与其中之后,更是揭发了一连串世家作恶的大案,但凡敢冒头的世家一律从严处置,让世家子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时间,世家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 韦挺将族中各房话事人,各房辈分高的长辈,韦家在朝的官员全都召集了起来。 因为他准备要反击了。 这些尚在为韦家坚持的人,见到韦挺就开始倒酸水。 越是临近年关,捉钱令史催的越紧,已经开始在客厅打地铺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家中有些权势的尚好,就怕那些没有权势的,还参与此事的,人在家中好好的读书,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了闷棍扔了出去,再回家家里的院子,已经换了主人了。 大家吵着闹着想让韦挺给想个办法。 就在此事,外面忽然有门子喊道:“泾阳县子罗云生拜见。” “他竟然敢登门奚落我们,宰了他!” 立刻有韦家子恼火的抽刀。 韦挺用手压了压,说道:“请进来!” 看着眼前罗云生只领着一个部曲,竟然敢单刀拜会,韦挺倒是挺敬佩他的胆气。 心想不愧是陛下手下的一把好刀,这份胆色,便是一般的世家家主都比不上。 见到韦挺,罗云生立刻行礼,满脸淡淡笑道:“上次政事堂外见过韦侍郎,一直未曾拜会。” 韦挺不仅仅避过罗云生这一礼,反而亦躬身行礼道:“泾阳县子,能否放韦家一马。” 这一次轮到罗云生震惊了。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堂堂韦家族长,会向自己一个小子低头。 此时此刻,韦家族人,从上到下都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罗云生明白,单凭韦挺这一拜,韦家便不会倒。 韦挺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能在最危难的时候,一个动作,便团结自己的族人。 所以此时此刻,罗云生在躲开韦挺这一拜的同时,稍微有些愣神。 片刻之后,罗云生客气道:“韦侍郎,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韦挺并不见任何愠色,反而淡淡道:“县子,有些话需要老夫说的太明白吗? 若是老夫这一礼不够,老夫阖府老少,都可以给县子行礼。” “韦侍郎若是想要道歉,可找错人了。” 罗云生却不落韦挺的圈套,反而笑着说道:“若是说道歉,韦家应该道歉的是长安的百姓。 之前韦家领衔长安世家,囤积木炭,坑害了多少百姓,多少百姓被活活冻死,我想韦侍郎心中有数,此时此刻,你不去那些百姓的坟前认错认罪,反而给罗某一个小子行礼,是什么道理?” 韦挺忽然也明白了,能够被李世民相中的年轻人,又岂会被自己轻而易举的对付,当下淡淡道:“县子,你明说吧,你此行到底是何目的?” “某若是说,某是给韦家送一条活路的,你信不信?” 罗云生谦和道。 “你放屁!你恨不得我们韦家灭族破家,你怎么会有那么好心!” 有韦家子忍不住开口道。 罗云生淡淡道:“若是想看你们韦家灭族破家,我何至于来这一趟? 据我所知,韦家为了囤积木炭,借下的印子钱,怕是卖掉三分之二的祖产都不够偿还,我若是想看你们每家,只是再等些时日便好了,不是吗?” 韦挺知道罗云生说的是真的,只是他不明白,罗云生为何要出手。 这罗云生可是妥妥的保皇党啊! 韦挺下意识的看向罗云生。 看见眼前这少年,相貌清秀,眼神澄澈,竟然不见丝毫阴谋的味道。 再看族中的各房话事人,却见他们,看见罗云生的眼神,或多或少竟然有几分畏惧之色。 一时间,韦挺竟然有了一丝落寞的感觉。 韦家就算是挺过此劫,也再不是当初的韦家了。 世家活的就是一口心气啊。 这口心气灭了,跟一般的豪富之家,又有什么区别? 韦挺疲惫的说道:“县子说说吧,你亦或是圣人,想让我们韦家做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我们韦家世代簪缨,是不可能做哪些低三下四的事情的。” 罗云生淡然道:“此时此刻,便是陛下要韦侍郎去衣而奔,韦侍郎怕也是会做的,您又何必跟小子说这般违心的话。” 看着罗云生坦然自若的样子,韦挺再也难以维持自己的气势,此时此刻,再也难以平静,声音发颤道:“你说!” 田猛一直警惕的站在罗云生身后,随时准备着,一旦韦家发疯,就带着主人杀出去的心思。 罗云生脸上看不出喜怒,越发的平淡道:“圣人欲西征,可遇上了雪灾之年,府库的物资耗费不少,年关之前,会推出不少战争债券,希望韦家全力购入,并派遣族中精锐子弟从军而行,至于捉钱令史的印子钱,自然会酌情收回,如何?” 韦挺沉吟了片刻,轻声问道:“县子,此事怕是你自作主张吧?” 罗云生诧异道:“韦侍郎如何得知?” 韦挺淡淡道:“如今的圣人,已经不会再用这种怀柔的手段了。 县子这般帮我们韦家,怕是要付出不小,敢问县子这般帮我们,可想得到什么?” 罗云生拱手道:“但知行好事,不去问前程。 韦侍郎,这一次,你看轻在下了,告辞。” “县子且慢!” 韦挺想要阻拦,罗云生却潇洒而去。 见罗云生已走,韦挺重新落座,环视在场众人,大家表情都颇为复杂。 倒是韦安率先开口苦笑道:“这泾阳县子胸怀若谷,将来这朝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泾阳之势已成,或许真该低头了。 族长,现在各房的日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不妨……” 这低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韦挺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他明白,罗云生此行给韦氏一族指出了一条活路,但是这条路一旦迈出,就跟天下的世族走上了相反的道路,而且再也不可逆。 “陛下得此子,如龙泉在手,披荆斩棘,何在话下!” 韦挺长叹了一句,然后又打起精神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既然泾阳县子亲自来这一趟,愿意为我韦家背书,我韦家也不能让人家轻视。 这些时日,我时时思索,韦家落入此等境地,确实是违背了祖宗留下的仁义知道,坐拚压买的事情,也为世人不容。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开始,韦家子弟,皆可领仓库之木炭,分发于贫乏之家,各房皆要变卖祖产,取十分之七偿还印子钱,余下钱财,交于祖祠,用于购买战争债券。” “族长,祖产变卖,我们族中子弟住在哪里?” 有韦家子担忧道。 “混账!族长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份!” 该房话事人朗声道:“吾三房支持族长的决定!没有居所,就回老家盖草庐,反正现在有泾阳县子的煤石,也冻不死人!” “对,反正早晚完蛋,不如我们提早完蛋,我就不信,咱们堂堂韦氏一族,会这样亡了!” 韦挺豪迈道:“诸位,韦家不会亡,这一次或许让我韦氏一族,再次兴盛三百年!” 《盛唐》正文 第186章 简在帝心 第186章 简在帝心 既然下定决心,韦挺即刻进宫,随即面见了韦贵妃。 韦贵妃知道家族日子艰难,但是如何也想不到已经要到了灭族破家的地步,也是很愕然。 但是韦贵妃又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他知道韦挺这个族长,是个大事不糊涂的人。 韦贵妃并未焦急,只是说道:“我早就说过,陛下英明决断,凡事能配合的,一定要尽力配合,你们不听,如今落得这种地步,我们只能将苦果咽下去,此时找我,族长怕是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韦挺点点头道:“今日为泾阳县子点醒,下官已经决心,变卖家产,偿还债务,剩余财物,用于购买陛下的战争债券,至于家中积攒的木炭,也尽数分发给百姓,今日此行,便是想告诉娘娘,用于支援宫中的钱,怕是要停一停。” 韦贵妃淡淡笑道:“我也是韦家子孙,如何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族长的决断,虽然迟一些,但确是明智之选。 我韦家子孙行得正,做得端,即便是我在宫中粗衣木钗,谁又敢轻视我半分。” 韦挺这边儿刚走,立刻有内侍悄无声息的将谈话的内容禀告给李世民。 李世民听了,便径自去见韦贵妃。 却见平素里最喜欢争宠斗艳的韦贵妃,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身上的名贵饰物,也一件不见了。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宫外的事情,你一个妇人参与什么?” 韦贵妃却端庄大方道:“臣妾虽然是一介妇人,但终归也是韦氏子孙,如今韦氏遭难,臣妾如何袖手旁观,况且族兄准备变卖财产,偿还债务,同时分发木炭给贫苦百姓,挑选族中年轻子弟从军,此等般般,莫非不值得臣妾支援一二吗?” 李世民听罢,皱起眉来。 不愧是京兆韦氏,竟然有这般魄力。 韦氏这么一做,看似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但是却脱掉了所有的负担,同时获取了无数的声望。 这似乎与自己打压世家的初衷是相违背的。 可再仔细一想,如果世家真的能成为朝堂的助力,并与皇族联姻,为何自己不去使用呢? “朕明白了。” 李世民道:“朕不会去许诺什么。 错了就是错了。 朕身为天子,调和阴阳,不会因为你是贵妃,就去偏袒他们,若是他们有功于国,朕也不会主动去打压他们。” 韦贵妃道:“调和阴阳是陛下的事情,臣妾不会去干涉。 只希望陛下所做一切,都不忘初心,仁义爱民,使天下百姓老有所归,幼有所养,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这才是大道。 至于韦家的兴衰,那是韦家的命,与陛下其实太大的干系。” 李世民没想到韦贵妃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精神不由得一震,“既如此,朕便不再过问了。” 韦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第二日,长安街头就开始出现了韦家馈赠点,尤其是贫寒的永阳坊和归义坊,更是韦家的重点照顾对象。 长安的百姓满头雾水的接过韦家的木炭。 这是世家送的东西,他们不敢收,又不敢不收。 待他们看见韦家家主韦挺,亲自赶着马车,一脸醇和的笑意,将木炭递给满头白发的老叟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要变天了。 韦家开始不吃人肉,不喝人血,而且开始免费送木炭了。 这一手瞬间赢得了长安百姓的赞誉。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韦家往外送木炭,并未影响罗氏的生意,煤炭照样如泉涌般的卖出芙蓉园,但是其他世家本来就惨淡的木炭生意,瞬间就变得雪上加霜。 这是要人命啊。 有世家的族长挺不住了,亲自去大街上阻拦韦挺。 那长者义愤填膺的指着韦挺的鼻子,骂道:“韦挺,你莫不是疯了? 这么好的木炭白送人,你莫不是准备跟我们同归于尽?” 韦挺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看了看老者身上名贵的丝绸,以及包在外面起码价值百緍的名贵羽绒服看见,再看看周遭衣衫褴褛,甚至裸露着脚踝的百姓,他越发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韦挺从马车上跳下来,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动作不慌不忙,淡淡笑道:“什么叫做同归于尽? 若是这些百姓都亡了,咱们世家才真的完了。 我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老者骂道:“屁的百姓亡了,我们也亡了!魏晋南北朝,死了多少百姓,我们世家的日子难过半分了吗? 你韦挺愿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去别的地方这么做去,在长安祸害什么?” 韦挺自从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想过退让。 而是外表和平,内里却越发的冷漠道:“这位长者,你说魏晋南北朝怎么怎么样? 在下敢问,现在还是魏晋南北朝吗? 当今圣天子临朝,国势如日中天,你非要提南北朝做什么? 莫非你有狼子野心?” 那老者被韦挺的话气的面颊绯红,指着韦挺道:“韦挺你就在这里惺惺作态吧,我可是听说你们韦家将祖产全部变卖用来还债了,如今又将这救命的木炭全都发卖出去,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韦家家大业大,还用不着您担心。 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一条道路,在下还要发炭。” 韦挺道。 “发你耶耶的炭!我看谁还敢发!” 那老者挡在车前,“除非今日你的车将老朽撞死在长安大街,否则休想再往前一步。” 话音刚落,便有一队武侯经过,为首的武侯拿着哨棒,训斥道:“这位老先生,您一把年纪了,不在家中休息,跑到这里阻碍交通做什么? 来人,给老先生挪挪地儿!” 不待老者反应过来,一群武侯便架起老者的肩膀,往道路一旁挪去。 那老者双腿干蹬,衣衫顷刻间便凌乱的不成样子,朝着那武侯不停的吐着口水骂道:“放开老夫,你什么东西,也敢碰老夫?” 那些武侯却冷冷道:“换做一般年纪的长者,我们确实动不得,可是像是您这样,祸害治安,阻碍别人行善的老不死,我们可就不在乎了!” 那领队的武侯连看那老者一样都懒得看,而是朝着韦挺拱手道:“韦侍郎,您此举不论是否出自本意,在下都替长安百姓谢谢您的善举了,您此行沿途都会有武侯护送,且安心施为。” 其实不仅仅是韦挺,几乎整个长安,到处都是韦家子弟。 韦家几乎一夜之间,将宅子都腾了出来,那些准备看笑话的百姓却见韦家子弟并没有表现的过于落魄,反而将家中的木炭全都送了出来。 本来嘲笑的话,到了嘴边儿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人家都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 甚至不少百姓开始同情韦家,韦家那么大的家族,平素也没少修桥铺路,结果一夜之间破败,如何不让百姓感慨和同情。 罗云生和萧潇岳此时正坐在一家罗记火锅店里,火锅店布置的很素雅,来往的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豪客,大家都是憋了许久,来店里过过最近,感受下辛辣,出一身热汗,畅快畅快的普通百姓。 萧潇岳因为忙碌的工作,整个人竟然消瘦了许多,不过脸上那股子贱笑,与生俱来,并未因为身兼重任,而改变半分。 此时看着街头上,分发木炭的韦家子弟,萧潇岳忍不住打趣道:“这韦家也算是自讨苦吃,若是当初在我们未上市前,老老实实的贱卖了这些木炭,何至于此?” 罗云生短期酒樽给他倒了一盏,轻笑道:“韦家还算是可以迷途知返的世家,那些准备死扛到底的世家,才是真的自讨苦吃。” 萧潇岳眯缝着眼睛,嘿嘿坏笑,一脸得瑟道:“听家中长辈说,此次萧家为陛下出力不少,我祖父有望重返朝堂了。 云生,我得敬你一杯。” “哼,你高兴个屁,你祖父重返朝堂,作为交换,估计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拿出你现在手里的利益,分润给其他人,来堵别人的嘴,你这家伙,还开心的起来。” 萧潇岳满不在意道:“我挣再多钱,他们顶多高看我一眼,说句小家伙不错长本事了,但我将祖父抬到朝堂可就不一样了。 祖父从新回归朝堂,他们就知道,我是家族的依仗,我也可以拿出更多的资源来和你合作,最主要的是,有了祖父在朝堂之上的庇护,我们的日子也更加好过一些不是么。” 罗云生瞥了这家伙一眼道:“你也别得意,此次陛下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整个长安不知道多少世家损失惨重,此时陛下召一位老臣进京,目的很明显,就是来切割利益的,这种事情干得好,干的坏,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可见此次你祖父的相位,也难以持久。” 萧潇岳一听,顿时敛去笑容,手里拿着筷子,夹菜也不是,不夹菜,抑郁在当场。 半响之后,才叹息一声说道:“圣人也不是好人,每当有倒霉事情,才想起我祖父,我得回去劝他,让他修道也好,生病也好,辞掉这档子事儿。” 罗云生笑道:“你快别瞎掺合了,朝堂上面的博弈,是你我可以参与其中的吗? 你焉知你祖父不想蹚这滩浑水呢?” 萧潇岳不满道:“你不知道,我祖父年纪大了,禁不起圣人这般折腾的。” 罗云生道:“萧相忠诚耿直,一心为公,很多时候,陛下罢去他的宰相之职,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看事情要长远,像是你祖父这样的贤相,虽然会屡遭罢黜,但每当有紧急之事,便会被启用,为何陛下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呢? 这才叫简在帝心。” 萧潇岳道:“本以为,咱俩都是地地道道的商人,没想到你这家伙对朝堂之上,竟然也这般了如指掌。 哎,你们玩政治的心都脏,我都想离着你远远的了。” 萧潇岳孩童一般的摇头,惹得罗云生发笑,“这两日你要少出门,世家吃了那么大的亏,对付不了我,保不齐会对我身边儿人下手,所以你万事要小心。” 萧潇岳低着头,张着大嘴吃的正香,摇头晃脑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 《盛唐》正文 第187章 螺蛳粉 第187章 螺蛳粉 京兆韦氏似乎一下子坠落进了深渊,谁能想到数一数二的富贵世家,一下子成了穷的叮当乱想的存在。 不过幸好罗氏的煤石是无差别供应的,不至于让韦家一家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韦挺他们阖家各房坐在祠堂里召开宗族会议,点了一架煤炉子,此刻为首的韦挺也颇为沮丧。 因为这粗粮实在是难以下咽,莫说是他,这族中老幼就没有不叫苦的。 潇洒富裕的日子过惯了,忽然拮据起来,换做是谁,心里都不舒服。 “家主,这决心好下,这日子还得过啊?” 韦挺的夫人有些责怪的看着韦挺,这韦挺一代表着京兆韦氏低头,全家族的妇人,就没少找她抱怨。 “妇道人家懂什么? 现在做抉择,总比将来倒霉要强。” 韦挺道。 “哎,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得想办法开拓财源,不至于让家族一直落魄下去,成为笑柄才是真的。” 族中长辈叹气道,之前世家之间还可以互帮互助,如今韦家走了这一步,可就真的没人管没人问了。 别看李世民跟贵妃那边儿说的好,可是欠下那么大的饥荒,他李世民此时此刻,可无暇去管。 就算是有暇,也未必愿意去管,他巴不得韦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呢。 “族长,郑家能不能出手帮我们一下?” 有人想到了先一步低头的郑家。 “还不知道,不过郑家的情况比我们也强不了多少,郑老爷子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有苦也不会说出来的。” 韦挺开口说道。 “哎,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心里发苦的厉害。 而在罗云生府上,罗云生正在白纸上做策划案,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这还是第一次在大唐折腾这东西,看的一众弟子非常震惊。 PPT策划案,这可是跨越时代的一份。 罗云生也很满意杨明空的水平,这大弟子在民部历练了一些时日,不论是表格,还是数据分析,都做的非常不错。 “好了,你们继续学习,这东西将来有大用。” 罗云生站在哪里,对弟子们说道。 “师父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琢磨。” 狄仁杰立刻笑着说道。 “你就想靠着鬼画符,去骗钱? 人家的钱是那么好骗的?” 老娘相对比较保守,瞅了半天,瞅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当然,不信你问问他们!” 罗云生指了指他的弟子们。 “老夫人放心,别说是别人了,看见恩师这皮皮题,我们也想掏钱了。” 杨明空兴奋的说道,虽然他觉得这皮皮题很拗口,但是不妨碍他发觉其中的奥妙。 她甚至想去民部推广这东西,简单明了,尤其是戴尚书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若是将这东西往强上一摆,什么工作不出一个时辰也都说明白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玩的东西,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老夫人点点头,有些疲倦,就要回去休息。 翌日,睡了个懒觉的罗云生正在梳洗,田猛进来通知,秦琼要见自己。 “秦叔父,大战在即,您不在大营里练兵,总是往我这小庄子里跑什么?” 罗云生疑惑道。 “嗯,云生,韦家的低头,让世家与圣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了,眼下他们不敢对圣人动手,但是你就不好说了,伯父我最近眼皮子总是跳,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 秦琼的话尚未说完,罗云生即刻道:“秦叔父,您觉得此时我还要退路吗? 我可以退,长安的百姓该怎么办? 他们既然想杀我,那就让他们来吧。 孩儿还从未怕过这群藏头藏尾的家伙。” 罗云生的态度非常的坚决。 “孩子,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你这边儿有了任何的情报,即刻通知秦叔父,你秦叔父我一定亲自灭了他。” 秦琼看着罗云生说道。 “啊,秦叔父,你亲自灭了他,这要是到了朝堂上,打起官司来,可未必能占得到便宜,我听说世家最近老实的很,到时候别让人家恶人先告状了!” 罗云生看着秦琼一脸的坚定,很是震惊的说道。 “闹到朝堂上又何妨? 你忘记了你秦叔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江湖好汉,当初瓦岗寨结义,多少人尊我一句秦二哥。 虽然当下咱做了国公,可是江湖上,还是有不少过命的朋友的。 这些江湖儿郎,都是搏命徒,他们杀的人,与我秦琼又何关?” 秦琼对罗云生说道,罗云生听了,心里很是感激,他知道秦琼说的轻松,可是他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公爵,去联系那些江湖厮杀汉,肯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武艺也莫要落下,其实,就算是你得不到任何情报也不用怕,在你身边儿有百骑,有金吾卫,暗中保护。” 秦琼对罗云生说道。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就知道程叔父在罗家庄呆过一段时间。” 罗云生听完之后,很是震惊,因为他自己完全不知道。 “臭小子,你要是发现了,他们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人,当初都是军中最好的卫士,不信你看。” 说着秦琼推开门,只见远远的房瓦上,有人影晃动,旋即消失不见。 “伯父,这是金吾卫的人?” 罗云生震惊道。 秦琼摇摇头道:“这是陛下百骑的人,平素里他们都是监视有不轨的大臣,今日为了你,起码出动了三分之一百骑的精锐。 你以为一声义父,是白叫的吗?” “这家伙还算是有点良心。” 罗云生点点头道。 “你这臭小子,怎么称呼圣人呢?” 像是秦琼这种老一辈的武人,对李世民那是绝对的尊重的,见罗云生这种没大没小的,自然要开口教训。 见这小子一点都不上心,秦琼又打不得,只能无奈道:“好好习武,若是你的武艺与某一般水平,大家能省不少心。” 罗云生点点头,口中称是。 本来想留下秦琼吃饭,但确实是大军出征在即,他要调动上番的折冲府将士,对他们进行编队训练,没有时间停歇,只是见了一趟罗云生的母亲,问了问好,便离去了。 “云生,咱家今天吃什么?” 萧潇岳这厮倒是自觉的很,秦琼前脚没走多久,这家伙就来蹭吃蹭喝。 罗云生正在摆弄从系统庄园里弄来的螺蛳,旁边儿的芸娘正在熬制骨汤,这家伙大大咧咧的上去嗅,结果被熏得晕头转向。 这是罗记新上市吃食,目前已经在长安铺开,不过罗府还是正儿八经的做这个。 “我去,云生,你把米田共放锅里煮了么?” 萧潇岳崩溃道。 “你懂个屁。” 说着对芸娘说道:“一会儿放点青菜和辣椒,就可以吃了。” 老娘也闻到了这过分的臭味,远远的捏着鼻子,看着芸娘在哪里忙活,“云生,你这小兔崽子,你又做什么妖?” “芸娘,你也真实的,整天跟着他瞎胡闹。” 老娘上前想把芸娘拉走。 “娘,孩儿在做一等一的美食呢? 你别看它闻着臭臭的,吃起来可香了。” 说着,见芸娘已经做好,罗云生自顾盛了一碗,蹲在地上大肆朵颐起来。 “啊,云生你竟然食屎!作为兄弟,我……我……陪你。” 说着这家伙让芸娘给自己盛了一碗,捏着鼻子,一脸奔赴刑场的样子,也跟着一起吃。 “咦,不错啊,好爽!” 萧潇岳吃了一口螺蛳肉之后,就兴奋的不停,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 “是不是很香!这东西制作不难,而且食材也不复杂。” 罗云生笑着说道。 “真稀奇,你怎么就想起来制作那么臭的东西?” 萧潇岳嚼着米线,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废话!工作需要努力,生活也得享受啊!你看咱罗云生是那种吃苦的人吗?” 罗云生得意道。 “这东西咱们私底下享受下也就算了,如果拿出去卖,估计武侯得咱们抓起来,打板子了。” 萧潇岳一脸遗憾道。 “谁说的,你看这骨头汤熬出来的油,是不是喝到胃里暖呼呼的,全身上下舒坦的不行,咱如果弄些摊位,卖给那些出大力气的脚夫,能赚不少钱呢。” “你缺这点钱? 我觉得卖秘方就好,让他们加盟我们罗记,形成规模,赚的更多。” 萧潇岳的脑子,简直就是天生为赚钱而生。 “我出钱,你出技术,咋样?” 萧潇岳自顾的盛了一碗,打趣道:“谁能想象到,我萧潇岳有朝一日,竟然也这么重口了。” “还需要你说,一看你就每日埋头工作,你岂不知这螺蛳粉已经风靡长安了,不少人加盟了我们罗记,多了一条生计之路,赚些小钱的同时,还可以免遭别人欺负。” “我靠,你不够兄弟,发财不带我。” 萧潇岳正要埋怨,却见罗云生已经扔过来了一份授权书。 看着江南二字,萧潇岳嘿嘿一笑,腼腆道:“还是你懂我,钱我立刻派人送来,这次直接用我私房钱,就不跟家族汇报了,这东西闻起来就羞耻。” 在二人谈论生意经的同时,李世民依然在处理没完没了的政务。 只不过今日政事堂的氛围有些怪异,因为今天多了个新朋友,宰相萧瑀。 这位几起几落的萧相,人缘很差,回归长安之后,连个欢迎仪式都没有,就连房相这种宰相中的老好人,都不齿与他为伍。 因为这糟老头子从武德开始,就习惯了嫉恶如仇,大权独揽,不让别人说话。 不过这一次的回归,萧瑀似乎变化了许多,政事堂的相公们都在小声议论着政务,唯独他微微闭着眼睛,不发表任何意见,仿佛睡着了一般。 “韦家低头,其他世家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来人啊,问问朕的那些捉钱令史,是朕给他们的俸银太少了,不够他们卖命干活的吗?” 李世民开腔道。 “遵命!” 身后的一名内侍转身出了大殿。 “陛下,捉钱令史收缴欠款是一回事儿,民部其实也可以收缴欠税的。 戴胄手底下也闲着不少人呢。” 萧瑀一开口,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精光。 李世民面露恍然之色,点点头道:“确实该加点火,世家欠国库的税银,也不能少。” 众相公看向萧瑀和李世民,面露担忧之色,觉得这位相公的手腕过于强硬,不过最后却并未有人与刚入政事堂的萧瑀发生争执。 “对了,最近罗云生那边儿清静了不少啊?” 李世民有发问道。 “还真奇怪,按道理来讲,世家想要降低损失,就该对付罗云生才是,可时至今日,不仅仅没有任何弹劾罗云生的奏折,便是罗家庄那边儿一点消息也没有。” 房玄龄一脸疑惑道。 “这就奇怪了,这群人宁可在长安城里跟朕较劲,也不肯对罗云生这个软柿子动手,莫非他们真的被罗云生那群娃娃兵给震慑住了?” 李世民抚摸着颌下的胡须道。 “陛下,您是想……”房玄龄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李世民的东思路。 “朕本意是让这小家伙分担下朕的压力,可是这压力还是全在朕这一边儿,朕有点恼火。” 李世民道。 “陛下,臣估计芙蓉园那次袭击,就足够让他们伤筋动骨了,是不是他们力竭了?” 长孙无忌在一旁说道。 “嗯,朕觉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李靖亲自出手镇压,怕是够让他们每夜做噩梦了。” 说着李世民继续道:“既然世家已经不在话下,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吐蕃之战了?” 此刻长孙无忌,李靖等人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房玄龄和戴胄。 “陛下,此件事情还需要个结果,不然于出征不利。” 萧瑀劝阻道。 “萧瑀,你还要做什么? 如今世家的官员在任上,都踏实做事,族人也都收敛,不敢胡作非为,非要赶尽杀绝么?” 长孙无忌忍不住驳斥道。 “长孙相公,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娃娃一般冲动?” 萧瑀瞥了一眼长孙无忌,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然后看向李世民道:“圣人,现如今世家为何不敢造次? 第一,先前他们囤积木炭,为天下所知,民心尽失。 第二,陛下运筹帷幄,占尽先机,世家反应不及。 第三,则是各上番折冲府驻扎关中,世家失去了胆气。”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萧瑀道:“继续说下去。” “可若是大军开拔,民间怎么看圣人? 百姓都如此困苦了,圣人还要发兵打仗,这势必会成为世家攻讦陛下的借口,会让陛下在民心上失去优势,其次若是大军离去,谁来震慑这些世家呢?” “况且松洲一战,我大唐尊严尽失,焉知此次征伐,我们就不会再输一次呢?” 萧瑀的声音淡淡的传遍了政事堂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随着包括李世民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李靖面沉似水,起身道:“萧相公,你……” 话还没说完,却见李世民摆摆手道:“今日先到这里吧,朕有些倦了,今日朕做东,请你们去罗云生的馆子吃鸡吧。” “陛下,整日吃鸡,有些倒胃口,不如咱们试试,罗记新推广的菜式,螺蛳粉吧?” 今日亲自执勤守卫的尉迟敬德笑着说道。 李世民一听,就盯着尉迟敬德看着,心想朕都他娘的养的什么臣子? 朕为国事操碎了心,某些人竟然在政事堂执勤的时候,琢磨着一会儿吃啥? “陛下您还不知道吧,这是罗记推广的一项民生工程,凡缴纳一定加盟费,就可以以极低的价格购买原材料,并由罗记的师傅专门传授手艺,如今整个长安已经有不下于上千户百姓受益了,咱们民部的税金,也多赚了不少。 可见尉迟将军口中这螺蛳粉,肯定是不错的美味。” 戴胄在一旁笑着说道。 “还有这事? 戴胄,除却东市西市,其他坊的可都是些贫寒百姓,他们摆上些小摊,只为糊口,你收他们的税,他们能同意?” 李世民不相信的说道。 “此事臣倒是听说了一些,这时罗记的要求,不论是谁,只要加盟罗记,就必须足额纳税,不然要开除加盟的。” 房玄龄敬佩的抚摸着胡须道。 “去不得,去不得。” 这时秦怀玉忽然从执勤队伍里探出头来。 “臭小子,朝臣们议论政事,岂有你说话的份,你想挨揍了不是?” 尉迟敬德替秦琼教训道。 “那个,圣人,您听我一句劝吧,我那表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教人煮阿堵物,整个长安已经成了粪坑,走到哪里都臭不可闻了。” 秦怀玉说道。 “你是说罗云生教人煮屎吃? 把朕的长安都给煮臭了?”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怀玉道。 “老夫还以为是武侯最近疏于管理,原来是罗云生这小子在搞鬼不成?” 魏征抚摸着胡须道。 “是呢,长安百姓贫穷至此,竟然争相吃我那表弟煮的米田共,臣数次想尝试,都没敢吃。” 秦怀玉道。 “反了他了,走,去坊间看看,他罗云生真敢这么胡作非为,朕非得关他天牢,打他板子。” 李世民气恼道。 一群大佬立刻换了常服,溜出了政事堂。 一行人一边儿走,一边议论,“泾阳县子不似痴傻之人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长安百姓也不傻,不至于吧。” 李世民也不敢相信。 很快远远的就传来了臭味,小摊上还坐满了衣衫朴素的百姓。 “这就是罗记摊子么? 这不似罗云生的风格啊!不过这东西真臭。” 李世民站着人堆中,忍不住眺望,还使劲儿嗅了嗅,这一嗅,立刻被熏得脑仁疼。 “这,还真的在煮……” “罗云生是怎么做到,让人心甘情愿的吃这个?” 房玄龄简直震惊道不行。 “朕现在就在想,为什么你们民部什么税钱都收? 煮屎钱?” 李世民瞪着眼睛看向戴胄。 “臣也不清楚,臣听民部的小吏们说,他们每次收税,自己都会来一大碗的。” 戴胄也有些慌。 “疯了!哎,都怪朕穷兵黩武,逼得百姓开始吃这东西了。” 李世民迅速进入自我反思模式,不断的叹气道。 “那个,要不咱们也一人来一碗,尝尝?” 萧瑀秉持着认真严肃的精神说道。 他觉得自己家萧潇岳虽然顽皮,但是如果罗云生瞎搞,自己那小孙子肯定制止的。 既然此物依然存在,就证明他合理。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瑀,心道,这老货真狠啊。 要带着圣人一起吃屎。 “去罗云生家里去吃,朕要看着他吃,他敢让朕的子民吃这个,朕也要看着他吃,他要是敢不吃,朕就抽死他!” 李世民立刻道。 “我觉得咱们要不要先试试? 免得去罗府闹事,被人家笑话,这不是第一次了。” 萧瑀对罗云生还是颇为信任的,他觉得就算是罗云生卖屎,可能这东西真的加工到可以吃。 “要吃你吃,我反正不吃。” 长孙无忌直言拒绝道。 长孙无忌甚至开始琢磨断绝跟罗云生的关系,这玩意都开始诸米田共了,鬼知道他将来会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连累自己。 “秦怀玉,你去通知罗云生,让他煮好这个鬼东西,朕要去他家吃哺食。” 李世民对秦怀玉道。 秦怀玉一听,马上拱手说是。 心里却不是愿意去的。 自己这表弟真的太癫狂了,怎么好端端的这钱也挣。 秦怀玉到了罗云生家里的,还想劝他认错,却见他自己也在吃那东西,立刻忍不住呕吐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罗云生可这秦怀玉在他不住的呕吐,直接愣了。 “你怎么也吃这个? 你吃不起饭么?” 秦怀玉对罗云生道。 “不仅仅是郎君吃,我们也吃呢。” 芸娘在一旁打趣道。 “这东西真能吃?” 秦怀玉觉得自己表弟不是傻的,他能祸害别人,但绝对不会祸害自己。 “当然能吃,而且非常好吃呢。” 芸娘在一旁连连点头。 “你小子真行,这玩意都会弄!你这是大功绩啊!” 秦怀玉自己脑补,他觉得以后长安再也不缺粮食了,大家自产自销可能就够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呕吐起来。 “你到底咋啦? 来了我家,二话不说,就一直呕吐,莫非你吃屎了不成?” 罗云生看着秦怀玉问道。 “我没有!不过有人要来吃,圣人领着一堆相公,来你家做客,点名要吃你嘴里那东西!” 秦怀玉大祸临头般说道。 “过分!凭什么都来我家吃饭? 我家饭不花钱么?” 罗云生郁闷道。 《盛唐》正文 第188章 诱人的利润 第188章 诱人的利润 罗云生听到李世民要来他家吃饭,就很郁闷。 要知道现在螺狮都是原材料,那是要卖钱的。 这厮竟然领着一群相公来蹭饭,着实可恨。 “芸娘,你快去安排一下,多煮一点,这东西这么好吃,圣人不得吃两大碗。” 罗运生嘱咐道。 “欸,师父您越来越厉害了,连圣人都来咱们家蹭饭,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这螺蛳粉还不卖向整个大唐。” 芸娘一听就非常开心,皇帝都来这里蹭饭,这岂不是证明自己的手艺得到了大唐的认可。 罗运生嘱咐完,就去客厅歇息。 “你说这东西既然可以吃,你怎么就不想办法把臭味遮掩一下呢? 这东西太冲了。” 秦怀玉看着罗运生埋怨起来。 “这东西,怎么说呢,就因为他臭,所以吃起来香,其实我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将豆腐,做成这样的。 要不给你也弄一份,试试?” 罗运生客气道。 “算了,算了,圣人吃的东西,我不配。” 秦怀玉立刻拒绝道。 “你爱吃不吃,回头我给婶娘和叔父送去一些,没办法,谁让老人家那么照顾我呢!” 罗运生感慨道。 “罗运生你这是恩将仇报。” 听说要给自己父母送去一些,秦怀玉立刻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 从进门,就开始作妖,我没得罪你吧,秦怀玉。” 罗运生也恼火。 “那个,那个,哪有孝敬长辈送这种东西的? 你赶明儿去一趟长安,你就知道你作了多大的孽了,整个长安都让你搞臭了,你还想把我家搞臭不成?” 罗运生听了,立刻翻了一个白眼,“你个富贵公子哥,肯定看不起这种贫民才吃的美食。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你那兄弟最艰难怎么杨? 我这里有些羊乳和牛 乳,对孩子生长身体不错的。” “这还差不多。” 秦怀玉点点头。 很快,李世民等人的车队就浩浩荡荡的到了罗家门口,罗云生和母亲在大门口迎接,中门大开。 李世民从马车上下来,搀扶起罗氏,“妹妹,没事别总窝在乡下,去宫里见见太上皇,最近太上皇总是饮酒过度,我们劝也无甚用处。” “太上皇若是想我这义女,肯定就会召见的,没召见,就是不想,我去自讨没趣做什么?” 老娘开口道,看不出什么表情。 罗运生有样学样,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站在一边儿。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模样? 怎么朕来你这里吃顿饭,都舍不得?” 李世民盯着罗运生撒气道。 “欢迎是欢迎,关键你们这么多人,来蹭吃蹭喝,可惜了臣这原材料,卖出去可以换不少钱呢。” “我看你是钻进钱眼里去了,什么前都想挣。” 李世民板着脸对罗运生说道。 “我光明正大的挣钱,谁能说出个不字。” 罗运生一点面子也不给。 无缘无故惹我老娘不开心,我能给你好脸色? 李世民瞪了罗运生一眼,似乎在酝酿某种可怕的情绪。 众人进了罗府,就感觉整个罗府散发出来的淡淡臭味。 “你自己真的吃这东西?” 李世民站在院子里,忍不住问道。 “对啊,怎么了?” 罗运生不解道。 “这东西真的能吃?” 李世民道。 “当然了,现在不仅仅是长安开始风靡,未来还要风靡整个关中,甚至大唐呢?” 罗运生对李世民说到。 “这个,是什么?” 李世民用敏锐的嗅觉看着大缸里发酵的酸笋,其实臭味的来源是这里。 “这个是酸笋,臣的螺蛳粉的精髓都在这里。 马上就可以开锅了。” 罗云生解释道。 “哦?” 李世民立刻反应过来,小声跟罗云生道:“就是这东西臭臭的,不是你在煮屎啊?” “是!” 罗云生点点头,“圣人,赶紧进屋吧,外面冷得很。” “嗯,走。” 李世民知道罗云生并不是在煮屎,这才稍稍放心,同时心里浮现出一股鲜有的恶趣味。 未几,众人来到了会客厅。 “云生,你这庄子变化不小啊,我看着面积起码翻了三五倍吧。” 李世民坐下来,对着罗云生说道。 “这才到哪儿,过个年,估计面积还得增长。” 罗云生笑着说道。 “地不够就跟朕说,朕随时给你批。” 李世民看着罗云生道。 他知道罗云生其实自己顶着的压力也不小,而此时此刻还想着替自己改善民生,这让李世民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子。 “来,端上来,让圣人和相公们尝尝,我们罗家庄的新发明。” 芸娘指挥者丫鬟们端上来臭臭的螺蛳粉。 众相公皆一脸悲愤之色,唯独知晓真相的李世民,打趣道:“怎么,长安百姓吃得,我们这些人就吃不得? 来随朕一起吃!” “嗯,好吃,好吃。” 李世民拔拉着粉丝,很快就干掉了一碗,对芸娘说道:“芸娘,给朕再来一碗。” “陛下,臣死罪啊!” 戴胄就要跪在地上磕头了。 “陛下,臣等死罪!” 相公们纷纷行礼,李靖差点就过去提起罗云生来一顿暴打了。 “臭小子,你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此物如此恶臭,岂是陛下能吃的东西!” 李靖道。 “就是,罗云生你疯了不成? 你怎么能让陛下吃这个!” 李靖一开口,众人纷纷指责。 “怎么,朕都吃得,你们就吃不得了?” 李世民笑着说道。 “臣,吃。” 房玄龄带头,端起碗来,一脸绝望的就要开吃。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恨不得生生的将罗云生吞了。 只是吃食入喉的时候,众人的表情变了。 这东西不错啊! 甚至有些老臣还忍不住快速扒拉了两口。 长孙无忌拉了拉房玄龄的袖子,小声道:“云生这小子大才啊,连这阿堵物,都做的如此美味。” “臭小子,这东西做的不错,给为师再来一碗。” 李靖丝毫不觉得羞愧,吃屎就吃屎吧,反正满朝的重臣都吃了。 萧家与罗家一直有生意合作,虽然未听萧潇岳解释,但是大抵知道其中是有敲门的,忍不住问道:“泾阳县子,你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怎么这么好吃,就是味道差点。” “这东西叫螺蛳粉,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跟田螺相关的面,然后大家闻着臭臭的呢,是源于一种发酵过的酸笋。 至于怎么发酵,那是我们的商业机密,就不能说了。” 罗云生对萧瑀说道。 “这味道是酸笋啊,你不早说。 来来来,给我再加两大碗!” 杜正伦一脸回味的说道。 “泾阳县子,你可别为了挣钱骗人。 你可是有大好前程的。” 房玄龄忍不住说道。 “是真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发酵用的大缸,只是朕想让你们吃点苦头,别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先喊着责罚谁,处置谁,尔等身为朝廷官员,要有一颗包容之心,要能学习理解新鲜事物,不然尔等与某些陈腐之辈有什么区别?” 房玄龄等人心里瞬间无比委屈,适才喊着处罚罗云生喊得最欢的人,是您好不好啊! “这长长的丝吃起来也很不错,云生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李世民好奇的问道。 “这叫手切粉,将大米磨浆,蒸熟,切丝、晒干扎成捆即成,当然这东西可以使用机器,但是为了给泾阳百姓谋福利,目前使用的是人工。” 罗云生解释道。 “哦? 你小子倒是给泾阳的百姓谋取了不少好处,走,带朕去看看。” “没问题,就在罗府的西跨院!” 李世民起身,跟着罗云生径自走向西跨院。 很快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十几匹马拉着碾子转折,雪白的大米从小口子里出来,量不是很大,但是速度很快,而且连续不断。 旁边儿则是不断忙碌的工人,每十二个人负责一道工序。 众人都看呆了。 “没想到泾阳县子这生意做的那么有境界,跟行军打仗安排的一般无二。” 房玄龄忍不住赞叹道。 “是啊,难怪泾阳县子经常说他,他是个商人,让他做官,真的是委屈他了。” 魏征也赞叹道。 唯独长孙无忌上前悄无声息的将罗云生拉到一边儿,抱怨道:“云生,咱怎么也算是亲戚,怎么有这种好事儿,你也不带带姑父我。” “长孙无忌,你别以为我们听不见!” 李世民见这厮见好处就上,忍不住训斥道:“你没听戴尚书说,这次云生是跟长安的小商贩合作么? 这里面能有多少利润? 你还想着跟着分一杯羹?” “陛下,这其中利润多的很,臣这一路上都在琢磨云生的生意法门,仅仅是长安,就上千户商家给他加盟费,从他这里购买原材料,这要是拓展到整个关中,甚至大唐呢?” 长孙无忌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嗯,你这么一说,朕也感兴趣了。” 李世民的眼珠子也一瞬间跟着红了。 他刚才可是吃了这等美味,知道这玩意真不错,肯定能畅销全关中的。 “陛下,身为人君,怎么能觊觎臣子的钱财!泾阳县子已经缴纳了赋税,您应该保护他,而不是想着怎么分一杯羹,不然你这是寒了天下像是泾阳县子这般忠心体国商人们的心。” 谁都没想到,这一次还未等魏征开口,戴胄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房玄龄也跟着说道:“以泾阳县子为代表的商旅,既然已经积极缴纳赋税,相应朝廷号召,朝廷确实应该予以保护,甚至我们应该完善律法,保护他们的权益。” “哎,朕怎么就带着你们出门了。” 李世民一脸的悔恨之色,再看向罗云生,愈发的觉得这小狐狸奸猾。 这看似缴纳赋税,是他吃了亏,可谁能想到,真的有人要动他好处的时候,那些朝臣们便会主动给他站台呢? 看来此事不用自己想着分一杯羹给他站台,朝臣们就能做他的后盾。 众人参观了半响生产,李世民连连赞叹,就单单是负责加工的工人,就足足有一百余人,这起码是一百多个家庭吃喝不愁了吧。 再联想长安因此受益的小商贩,用戴胄的话说,这真的是大功德了。 众人回到了客厅,李世民重新落座,看向罗云生说道:“世家此次一反常态,不仅仅在长安偃旗息鼓,连你这边儿也没有任何动静。”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就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皱起眉头。 对手出拳还好,现在形势在我,大家可以即刻反击,就怕他们不出拳,大家反而心里担忧的要命。 “你觉得该如何推进? 今日在政事堂,萧相公否决朕出兵的提议,但是兵马长期屯驻在长安,也是不小的靡费,朕也拖不起的。” 李世民开口道。 “世家没有动静,陛下的原计划,就不能推进了吗?” 罗云生反问道。 “自然是没法推进,这些世家虽然不少借了朕的印子钱,但是眼下就是没钱的情况下,朕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李世民看向罗云生,迟疑了一下说道。 “那我就继续降低煤石的价格,彻底绝了世家的活路。 世家在长安虽然有影响力,但是绝对不可能逼着百姓去买便宜货吧? 只要臣把价格一直往下压,就能保证他们一根木炭也卖不出去!” 罗云生咬咬牙道。 “嗯?” 此时,李世民有点震惊了。 “陛下,你是君主,比我们都清楚,这等级别的争斗,势必是你死我活,您没有回头路,臣更没有。”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道。 众人知道罗云生为何叹气,因为这是时局逼迫他不得不割肉。 “不必如此!实在不行,朕就再让唐俭开刀一两家世家吧。” 李世民道:“对了,一味的打压难以让人臣服,现在像是郑家和韦家,已经低头,不能不给人家活路,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您是说我么? 陛下,我就是一个县子,这是相公们该操心的事情吧?” 罗云生听李世民这么一问,瞬间就感觉圣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圣人的意思是,你懂得货值之道,可以安置那些妥协的世家,不至于让人家连今年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萧瑀立刻给罗云生解释道。 “这个啊,臣有一个思路,就是比较阴损。” 罗云生有些不好意思道。 “怎么个阴损法?” 李世民和那些大臣有些不解的看着罗云生。 “陛下似乎忘记了,这木炭是冶炼铁器的必须之物,世家之时一是囤积过量,还不上陛下的印子钱而已,换做平常年份,也可以一点点卖出去的。” 罗云生开口说道。 “竟然还有这个漏洞?” 房玄龄一听,也是一惊,这也就是圣人催得紧,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若是真的反应过来,硬拖着不往外卖,似乎世家也不会伤筋动骨。 “那当然了,我甚至猜测,最近之所以风轻云淡,就是有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准备将木炭卖到其他地方去了,因为这东西也算是战争物资了吧。” “朕今日回去之后,就即刻下令,将木炭定位战争物资,没有允许,不得私自大规模贩卖!” 李世民道。 “陛下,您这是陷天下百姓于不顾啊,关中百姓有煤石可以用,那大唐的百姓呢?” 长孙无忌立刻质疑道。 “还是听听云生的法子吧。” “陛下可以允许世家以木炭作为抵押,让他们从您这里换取钱财,但是换取的钱财,必须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购买陛下即将发行的战争债券。” 罗云生笑着说道。 “这么一来,世家也跟陛下绑在了一起,吐蕃之战他们就不得不出力了。” 房玄龄开口道。 《盛唐》正文 第189章 男人的浪漫 第189章 男人的浪漫 “泾阳县子,这战争债券朝廷也讨论了一段时间了,到底该怎么运行,交给谁运行,也一直没个说法,你可有什么建议。” 罗运生听完之后,考虑了一下,扭头分别看向戴胄和李世民,然后幽怨的说道:“当时不是说的好好的,我把建议提出来,具体实施跟我没关系么? 怎么又找到我了?” “哎,云生啊,征伐乃是国家大事,不得不慎重,大家都没有经验,岂敢轻易操作? 你既然有想法,你就说说呀。” 李世民在一旁亲自劝导起来。 朝臣一脸羡慕,这满朝文武,除了你罗云生还有谁有这待遇,皇帝陛下亲自跟你讨教问题,还这么好脾气的。 “对啊,泾阳县子,今天这满朝的相公都在,你也指点指点。 避免我们犯错啊。” 房玄龄也跟着在一旁劝说。 “按理说,我不该多嘴,毕竟这是朝廷大事,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县子,但是陛下都开口询问,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我随口一说,你们就当孩童的玩笑之语,如果有用,你们就当我撞了大运,没用呢,你们也别笑话我。” 罗云生见众人纷纷点头,这才对侍奉在一旁的弟子狄仁杰说道:“狄仁杰,把为师的皮皮题拿来。” 众人纷纷皱眉,不知道罗云生所谓的皮皮题是什么东西,等到发现是一副悬挂在墙壁之上的巨大卷轴,这才恍然一惊,泾阳县子所谓的皮皮题,就是一副超大的字画啊。 罗云生轻轻拉动卷轴,首先展示出来的是标题,论为发起战争债券设立专门部寺的重要性。 在标题旁边儿还画着一副简易的彩色大唐地图,周边儿分布着各色势力,各色势力都有一个猥琐的小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而地图中央有一个骑马扬鞭儿的小人,明显就是李世民。 这标题大家未必上来就明白,但是这图简单明了,一看就是为了大唐征服世界么。 李世民看着这图,还有些羞涩,心道:“这臭小子,怎么把朕的梦想给画出来了,关键是这骑马扬鞭的小人不够威武啊!” 罗云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在地图周围敲了敲,淡然道:“我们为什么要发起债券? 就是因为大唐周围存在很多敌国势力,这些势力与大唐会不定时的发起摩擦,严重威胁到大唐的安危,所以我们要征服他们。” 一张张纸被拉开,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实在是泾阳县子这皮皮题做的太细致,太全面了。 从敌国战争的突然性到税收收取的时间性、复杂性,为什么要发放战争债券,说的一清二楚。 “战争债券,是为了大唐征战服务的,以国家信誉和国库的收入为信用依据的,也就是说,这东西是要还的,所以我认为最好要单独成立一个部寺,挑选合适的官员来运转此事。 主要是要求他跟任何衙门没有牵扯,让他可以独立结算,直接为圣人负责。” 以后,国家不论是要发型什么债券,都需要这个部寺去调研,去制定计划,去具体实施,要保证战争债券债主们的权益,又要保证不损害国家的利益。 当然,如果这东西实施的好的话,他甚至还能成为类似于钱币一样的东西,因为他可以增值,可以保值,而且交换方便。 嗯,其实还有很多臣这幅皮皮题解释不完的,比如我们可以承诺,用战争债券缴纳赋税,可以适当的减免,以鼓励更多的人购买等等。” 众人意犹未尽,却见狄仁杰已经在罗云生的安排下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文稿,而罗云生已经坐下休息,喝起了热茶。 “云生啊,会说你就多说点,给我们这群相公上课,不比给那些孩子上课来的舒服?” 房玄龄对罗云生道。 “对啊,关键是我们这群老家伙求知欲强,还不打断你。” 魏征跟在一旁插科打诨道。 长孙无忌则在李世民身边儿小声说道:“这债券要是真的发行,我觉得圣人您也可以买一些,这东西既可以筹措军费,又可以投资,是个好东西,我准备回家就砸锅卖铁,搞上个十万二十万緍。” 李世民小声说道:“没听云生说么,是投资就有风险,再听听,再听听。” 一听到长孙无忌说自己的钱,李世民立刻警觉了不少。 “嗯,”罗云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个专门的部寺,我们可以叫他大唐帝国中央银行,他不具备任何参与政务的权利,也不能随意引发债券,每一次印发债券,要经过圣人和政事堂的商议才行,同时,对于银行的管理人员以及普通的文员,御史台也要监管起来,防止他们借机谋取暴利,出卖帝国利益。 同时,银行的调查员、宣传员一定要选取头脑灵活,最好懂得一些生意、算术的,据我所知国子监就有很多算术不错的学子,既然做一件事情,我们就要他足够专业。 这样我们就可以保证我们会少犯错。 没办法,新鲜事物,我们必须做到尽善尽美。” 罗云生滔滔不绝道。 “这些人才不好挑选啊,其实国子监那些精通算术的学生,每个部寺也很抢手的。” 戴胄抚摸着胡须说道。 “国子监的学生其实也只能算是有一定的基础,其实真正的数学知识他们算不上精通,真的要成立专门的部寺,还是需要经过专门的培养,如果国子监拿不出那么多人来,陛下可以派遣一些年轻的学子,来臣这里旁听,臣培养好了,再还给陛下就是了。” 罗云生坐在那里,考虑了一下说道。 “这银行的权利不小,朕担心某些人会拿着他钻营,侵害朝廷的利益。” 李世民有些担忧道。 “任何部寺,都有为自己钻营的人,都有可能滋生贪污,这个时候就需要监察和制度去考核,去筛选,能者上,庸碌者下。” “按照你这样说,御史和户部的官员也得重新进修,不然你这银行搞这么大,稍微一个贪腐,那可能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损失,这银行的贪腐,看起来比平日里官员贪腐来的更加猛烈。” 魏征开口道。 “我们不能因为他存在的风险,就去恐惧他!道路该怎么走,泾阳县子已经告诉我们了,剩下的就看我们怎么办了,诸位你们有什么想法?” 李世民看向众人。 李世民已经通过罗云生今日的课程,明白了战争债券的发行和管理,他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他觉得起码他活着的时候,这个东西不会失控,这就足够了。 “陛下,我看啊,刚才泾阳县子说的这个银行独立于各部寺之外,只对圣人和政事堂负责是最好的。” 萧瑀坐在那里,开口说道。 “没错,这银行必须由中枢掌控,这样能最小程度的避免失控!” 魏征也点点头说道。 “好了,云生你这皮皮题也别藏起来了,直接交给朕,朕要跟朝臣们在商议一番,你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可以直接给朕上书。” 李世民继续说道。 “臣已经说的够多了,再说就显得臣对着银行有觊觎之心。 臣以后还是少说话的为好。” 李世民马上婉拒道。 李世民听了,就想去踹罗云生两脚,这小家伙太让人烦了。 “泾阳县子,你这个螺蛳粉是个不错的东西,能不能在整个大唐推广呢?” 戴胄笑着说道。 “您怎么关心这个?” 罗云生疑惑的看向戴胄。 “云生啊,很多事情你可能不清楚,你整的这个加盟非常好,他们按照规矩办事,缴纳的赋税非常多,所以本官觉得可以在长安推广,形成示范效应,也可以为户部增加些收入。 你一个人忙一个关中也就足够了,其他区域的,山东呢,江南呢? 你可以每一个州府,都设置一个总代理,让他管理么?” “呦呵?” 罗云生震惊了,这古人的智商也够高的啊,自己刚整出个加盟店来,人家戴胄连总代理的概念都提出了。 “有何不可吗?” 戴胄有些不懂的看向罗云生。 “那个,您这个说法我也考虑过,主要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么多事情,您也知道,我的工作其实挺多的。” 罗云生有些犹豫,这总代理,肯定涉及利益不少,罗云生不想在这里跟一群老狐狸谈。 “你有什么事情,整日里游山玩水,以为朕不知道吗?” 李世民对于利益这事儿可是门清的很,立刻就开始抨击罗云生。 “朕就纳闷了,这发展总代理,你也能挣不少钱吧,”李世民指着罗云生问道:“别告诉朕,你对挣钱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挣钱臣倒是有兴趣,但是不能光想着挣钱啊,煤石的事情臣不能有丝毫松懈的,长安乃至关中的百姓还等着呢。” 罗云生继续打马虎眼道。 “陛下,您误会泾阳县子了,其实他不是怕挣不到钱,他是担心这些总代不好监管,少缴纳赋税或者不缴纳赋税。” 长孙无忌笑吟吟的开口道。 “赋税的事情不必担心,不是还有御史监察么? 不是还有户部的官员么? 罗记那么大的牌子,可是好找的很,想跑也跑不了的。” 魏征在一旁说道。 罗云生恶狠狠的瞪了这老货一眼,怎么别人抢我钱,你一点都不帮忙分担,还跟着起哄呢。 李靖也笑着说道:“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平素里对你也多有呵护,一个小小的螺蛳粉,该分润的就分润一些,也别想卖给那些富户,他们未必跟圣人一条心,甚至会毁了你的招牌,你不如就卖给他们,他们也都是拖家带口的,花销不少。” “对啊,你可以交给我们来弄啊,到时候一家店,一家店的开起来,就凭这美味,肯定能挣上不少。 关键是,我们肯定是不敢少缴纳一贯赋税的。” 尉迟恭兴奋的说道。 “就觉得吧,这轻松钱交给你们,我忒心疼,你们做总代简单,但是培养人才和物资的供应,还得总部出,而你们就不一样了,划分好区域,直接找分包代理商就好了,在我这里五钱拿货,直接六钱七钱出货,这利润可大的很。” “你这操作绝了。” 长孙无忌钦佩道。 “小兔崽子,你这层层盘剥,底层百姓如何受惠?” 李世民恼火道。 “不是,陛下这蹭蹭的利润分流,那也是为了更好的推广产品,没有利润,谁愿意帮你卖货? 他们拿去总代,那肯定是为了赚钱的,你以为他们只是为了给朝廷交税啊!” 罗云生无奈道。 “也是啊,但是你们罗记可以自己去推广啊,少了他们,照常纳税,东西也便宜一些不是么?” 李世民看向罗云生道。 “那陛下,您琢磨琢磨,咱们大唐的地盘那么大,我泾阳县才多少人,就算是我将泾阳县的百姓都教会了,需要时间吧,他们从泾阳派遣到全国各地也需要时间吧? 等到我自己推广到全大唐,我估计我都老了。” “嗯,陛下,臣认为这戴尚书提出的总代的想法就很好。” 萧瑀点点头,拱手说道。 “嗯。” 李世民点点头。 “再说了,我也看不上这点钱,花费时间和精力自己做推广,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没意义,挑选合适的总代就好。” 罗云生知道眼前这些老狐狸全都动心了,浪费时间再去琢磨代理没意义,不如直接给他们。 “我们长孙家可一直是你们罗记的股东,有好买卖,要第一时间分享啊,就拿这一次来说,你悄无声息的做起来,也没跟姑父提提,姑父的心很痛的。” 长孙无忌自来熟的卖起惨来。 “是啊,我那憨娃还是你弟子呢。” 尉迟敬德家里也有一堆人等着自己挣钱,整日里靠媳妇娘家也不是个事儿,整的自己说话都不硬气。 尉迟敬德想着,拿出自己这些年藏得私房钱,足够那些一个州的代理权了吧,到时候钱财还不得滚滚而来,那样尉迟大宝和尉迟二宝就不愁没钱说媳妇,没钱买大宅子了。 “云生啊,你也知道,叔叔是武将,没啥挣钱的门路,先前整煤石的时候,没掺合上,这一次一定带带我。” 尉迟敬德黑着脸,一脸哀求道。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老货!” 外面的程咬金踹门而入,骂骂咧咧道:“若不是守卫云生的卫士通知某,你们就把好处瓜分干净了。” “知节,你收敛点!” 见着程咬金厚着脸皮来抢钱的模样,李世民感觉很是崩溃,自己手下都是什么臣子。 “陛下,这不是收敛不收敛的事情,这是在我侄儿家里,我跟秦二哥那是过命的兄弟,他家里的孩子,就是我孩子。 我家孩子的好处,当然是我先来。” 程咬金上前,亲切的拉着罗云生的说,笑吟吟道:“孩子别怕,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把山东给叔叔,叔叔山东有人。” “程咬金,貌似你不缺钱吧。” 尉迟敬德瞪大眼睛,一脸愤慨的说道。 “你懂个屁,我家孩子多,我不得照顾周全了?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得有点体己钱? 不然怎么出去玩耍? 喝花酒跟家中娘子要钱,不丢脸么?” 程咬金鄙视的看着尉迟敬德。 “体己钱? 这么说,朕也该搞一搞,每一次赏赐臣子的时候,总是跟皇后要钱,确实有点不好。” 李世民若有所思。 “其实老夫也缺的!” 李靖若有所思道。 “不是,不是,诸位你们搁我这演戏呢?” 罗云生鄙视的说道:“你们一个个不是宰相就是国公,会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家里啥都听夫人的? 就那么惧内?” 房玄龄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惧内? 那叫恩爱,你小子年轻,不懂就不要乱说!” 杜正伦记录圣人和大臣们的言行,看着眼前的大型瓜分现场,他觉得自己都不会编了。 放下手中的笔,歇息的时候说道:“云生,你不要以己度人,你以为这些国公和相公们,都那么有钱,很多人就是收收田租,拿点俸禄,敢上灾荒年,不仅仅没有多少收成,保不齐还得补贴一部分,因为租赁田地的,大多数都是族人,你不这样做,人家就戳你脊梁骨。 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的。” “成成成,”罗云生顺手就在白纸上开始画舆图,这是李靖交给他的本事。 李世民和李靖都不由的点头,这臭小子本事学到家了。 “这里,这里,”罗云生正在指指点点,程咬金使劲儿往前凑,“我跟你说云生,我家的孩子多,需要照顾。” 尉迟敬德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拽着程咬金,骂骂咧咧道:“狗日的,不知道先来后到么?” 看着就要厮打的二人,罗云生表情很是尴尬,李世民摸着地图,拍了拍罗云生的肩膀道:“别管这俩憨厚,咱们先分。” 《盛唐》正文 第190章 太上皇的生活 第190章 太上皇的生活 李世民等人走后,便光速派来了代表跟罗云生商议总代的事情,罗云生含泪手下了几十万贯。 这些人会在泾阳接受长达一个月的培训,然后带着罗记的专业团队奔赴大唐的每一个州府,去尝试推广螺蛳粉。 崩溃的罗云生领着弟子,又折腾了半宿做策划案。 真的将螺蛳粉推广到全国,去攻城略地,那也需要投入很多精力的。 第二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罗云生就被老娘从被窝里提了起来,在床榻旁边儿还放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罗云生知道这是老娘亲自制作的。 “娘,给孩儿缝制衣物直接拿过来就是了,还非得亲自送过来。” “啧啧啧,孩儿不喜欢红色。” 罗云生摆弄着羽绒服,有些嫌弃道。 “谁说是给你的,这是给太上皇的。” 老娘没好气的看了罗云生一眼,“今日去长安,替为娘看看太上皇吧。” “您自己去呗。” 罗云生笑着说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说着作势便打,罗云生立刻老实起来。 麻利的穿戴整齐,带着礼物,直奔皇宫而去。 整个皇宫里,跟罗云生最亲近的,就是长孙皇后,所以罗云生的第一站,肯定是拜见长孙。 “儿臣拜见娘娘。” 罗云生认认真真的行礼。 “臭小子,整日就知道忙着发财,也不知道来看看为娘。” 说着长孙将罗云生拉入客厅,高兴的喊着宫女给罗云生准备茶水糕点。 客厅里,长孙无忌夫妇也在,罗云生赶忙再次行礼。 “这孩子,叫什么相公,叫叔父。” 长孙皇后笑着说道。 “这孩子,不就是昨日分你好处给的钱少了一些么,怎么就生分了。” 长孙无忌笑呵呵道。 “您那是给的钱少了一些么? 您那是拿分红空手套白狼。” 罗云生说了一嘴之后,对长孙继续道:“母后,最近事务繁忙,也没时间来看您,孩儿这趟来,给您带了几件我们罗记自己定制的天鹅绒的羽绒服和羽绒被,您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寒冷问题了。” 说着自顾拿出羽绒被来,给长孙展示,“母后您看,这羽绒被尽量不要用水洗,外面的被罩定期更换就好,您看看它多轻薄,盖着也舒服。” “嘿,这一眨眼的功夫,你们罗记怎么又出好东西了,怎么又没我的份?”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 “我这是孝敬我母后,您跟着凑什么热闹,您要是真缺,自己去东西市买,这两天就铺货了。” 罗云生对长孙无忌说道。 “你直接送我不成? 姑父平素里可没少支持你。” 长孙无忌继续厚脸皮讨要。 长孙夫人看不下去了,拉了拉长孙无忌的袖子道:“晚两天就晚两天呗,你直接跟孩子要什么要,他长辈那么多,挨家挨户的去送,不做事了?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竟欺负一个小孩子。” “只有这种花色么? 我喜欢绯红色。” 长孙夫人摸着天鹅绒的羽绒服和羽绒被,瞬间陷入进去,觉得这个钱该花。 “夫人,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小子别的可能会马虎,这生意经可是头头是道的,花色不用担心,你该担心的是为夫钱袋子里的钱被他掏去多少。” 长孙无忌很是忧虑,这小子每一次推出新产品都死贵死贵的,关键是还让人趋之若鹜。 “姑母放心,这花色肯定是够您挑选的,这是优惠券,您拿着,到时候任意一家罗记,都可以挑选两件产品打五折。” 罗云生笑着说道。 “好,好,好,你这孩子用心了。” 长孙夫人开心的接过优惠券,将罗云生手里还有一把,有些羞涩的说道:“孩子,能不能给我再来几张,你不知道,姑母有些闺中密友,他们可总是眼馋你们罗记的产品呢。” “就是,就是,都给你姑母不就完了,反正你有的是。” 长孙无忌琢磨着,这东西送肯定是送不完的,回头自己拿出去倒卖,是不是也可以挣一笔。 罗云生心道:“这一次本来就定价贵,让你家帮忙打开打开销路,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似得。” 所以毫不犹豫,将随身携带的优惠券尽数给了长孙夫人。 “这孩子真懂事。” 长孙皇后见罗云生愿意给长孙无忌几分面子,心里很是开心。 “是啊,皇后娘娘好眼光呢,这孩子不光模样长得俊,心眼也好,关键是有本事,回头姑母就给你宣传宣传,看看哪家王爷啊,国公家的闺女还待嫁闺中,给你撮合撮合。” 长孙夫人不住的赞叹道。 “臭小子,你不会使坏吧,你可不像是那么大方的人。” 长孙无忌一脸警惕。 “长孙相公,您这么说话,小子我可就不乐意了。” 罗云生一脸懊恼。 “兄长,你怎么专门跟孩子过不去,人家不给你好处,您嫌弃人家不懂事,人家给你天大的好处,你又怀疑人家,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咱们长孙家。” 长孙皇后立刻批评了长孙无忌两句。 “母后,孩儿还要去见太上皇,家母让孩儿去给太上皇带了些礼物。” 罗云生嫌弃长孙无忌,不想跟他多呆一会儿,实在是这老货警惕性太强了,不好糊弄。 “等一会儿,这孩子,跟我过来一下。” 长孙皇后拉着罗云生的手,去了偏殿,吩咐宫女拿来一张纸条,“一会儿去趟少府,把钱领了,母后可不能让你无缘无故的浪费这钱财。 你姑父跟我自幼失怙,颠沛流离了那么多年,苦头吃了不少,所以他总是爱贪点小便宜,但是母后知道,只要有圣人和本宫在,他就不敢大节有失,你也多跟他一个长辈计较太多。” “母后,儿臣怎么会跟长孙相公生气。” 罗云生将凭证推了回去,在长孙皇后耳畔小声说道:“其实,长孙姑母帮忙送出去一些优惠券,对我来说是好事儿,因为这羽绒被是奢侈品,一般人舍不得花这个钱,长孙姑母认识的都是贵人,由她做宣传,我这羽绒被反而好卖了,所以儿臣没有任何损失的。” 闻言,长孙皇后愣了愣,没想到这小家伙生意经打的那么细,难怪长孙无忌怀疑了。 不过长孙皇后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人家孩子愿意跟自己说,就证明这孩子跟自己坦诚。 谁让自己那兄长贪小便宜,活该他吃亏。 “知道你没吃亏,母后就放心了,这钱你拿着,听说圣上领着一群相公和国公,跑到你家占便宜,你肯定损失不少,这钱就当母后补偿你的。” 长孙皇后非要将钱给罗云生,罗云生无奈之能手下,约莫有几千贯,对于罗云生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长孙皇后来说,无疑已经是一笔数额不小的巨款了。 见罗云生收了钱,长孙皇后继续说道:“见了太上皇,好好劝劝他,身体不好,就少喝点酒。 我们别说劝,想见他老人家一面都难。” 待到了李渊的寝宫,听说是罗云生,小太监根本没通报,直接放行。 “兔崽子,竟然来拜见朕了,是你娘让你来的吧?” 太上皇怀里抱着个中年美妇,正在上下其手,不远处坐在酒案一旁的萧瑀竟然怀里也搂着一个,此时已经衣襟散乱,给罗云生的整体印象就是为老不尊。 罗云生估计再晚来一会儿,人家就有可能一起开无遮大会了。 “家母听闻太上皇身体不适,特意派孙臣前来探视。” 罗云生一摆手,身后的内侍连忙将礼物抬了过来。 “行了,行了,东西就不看了,老人家,给泾阳县子设座,”说着,李渊摆摆手道:“赶紧的,陪着老夫和萧相一起喝一杯。” “不是,太上皇,这有点不合适吧。” 看着眼前这羞涩的场面,罗云生感觉很羞耻。 “有啥不合适的,朕似你那么大的时候,早就开始夜夜笙歌了。 哪里跟你这个废物点心似得,到现在还是童男之身,简直丢光了咱们关中儿郎的脸面。” 李渊只是瞅了一眼,就看清楚了罗云生的真实情况,并对其表达了无尽的鄙视。 “太上皇,不是孙臣说,您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干啥? 您要是是在无聊,可以整点健康的休闲娱乐活动,这整天声色犬马的,可真对身体不好。” 罗云生劝说道。 “你比朕的某些不肖子孙强多了。” 李渊一脸苦楚道:“朕的某些子孙,每日里就知道处理政务,占臣子便宜,就不知道来看看朕,朕虽然不让他进门,但是他该孝顺还是得孝顺啊,你说是不是。” 罗云生止不住的腹诽,就李世民那脾气的,你不让他进门,他才不会来探视你呢。 你俩一对老傲娇了,谁也别说谁。 “你瞅瞅你这小子那怂样!” 见罗云生沉默不语,不做评论的样子,李渊打心底就来气,指着罗云生骂道:“他欺负你,你就反抗啊,你找朕,朕也可以替你抽他啊!他是皇帝不假,可他也是朕的儿子,你的义父,咱们玩家法啊。” “太上皇,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提我担忧了。 还是说说您吧,您这整日饮酒作乐,身体肯定不行的。” 罗云生苦苦规劝道。 “那不成,你说朕能有什么娱乐活动,朕现在顶多叫萧相来陪朕喝喝酒,说说话,其他人谁敢来?” 李渊看向萧瑀,萧瑀举起酒樽,一饮而下,却并未多言。 这也是李渊感激萧瑀的地方,如今这贞观朝,敢这么大大方方陪他喝酒,愿意陪他喝酒的,也就萧瑀自己了。 “那孙臣给您讲一段话本吧?” 罗云生笑着说道。 “话本? 朕之前天天听,早就听腻了。” 李渊摇头道。 “孙臣讲的这个您肯定没听过。” 说着罗云生就寻了张桌子,叫人拿来一把扇子,像模像样的一拍桌子。 “啪”一声,从李渊到萧瑀都精神一震。 罗云生抑扬顿挫道:“开篇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会元功,须听西游释厄传。” 《盛唐》正文 第191章 化缘太子 第191章 化缘太子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 将一元分为十二会,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 每会该一万八百岁。” “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 罗云生一开场从遥远的上古神话中进入了状态。 李渊和萧瑀听得津津有味连大气都不肯出一口。 待罗云生讲到:”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 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毕竟不知向后修些甚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 “好,好,好。” 李渊率先鼓掌,“这话本有意思,你小子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不知道来给朕解解闷。” “有意思,孙臣归家之后,就训练几个伶人,没事儿来给您将话本,这话本可长呢,一年半载也讲不完。” 罗云生笑着对李渊说道。 魏征正抱着国子监新誊抄的罗云生的皮皮题研读,越是仔细研究,越觉得罗云生的想法真的前无古人般的天马行空,但是却蕴含着无穷的危机。 罗氏之学,真的是一门非常危险的学问。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变法一样的学问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触及很多人利益,他会让无数人变得富有,又会让无数守旧的人坠入深渊。 他一动,就会带着别人动,动则生,不动则死。 这真的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门子忽然进门,俯首低声说道:“相爷,有贵客到访。” “崔兄,你怎么来了?” 魏征疑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来客。 此人姓崔名益,是清河崔氏的族长,自从山东一别,已经数年未见过,倒是平素里书信往来不少,彼此间的情谊还在。 “事情闹得那么大,老夫不来,这事情怕是难以善终,”崔益看了看魏征,羡慕的说道:“本以为魏兄每日为朝政奔波,劳形于案牍之间,应该沧桑不少,如今看来整个人反而年轻了不少。 而我这醉心诗书的人,反而比真实年龄显得更加老了几岁。” “你是每日为家族的发展操心操的,这长安名门望族的族长,哪个不是为了家族的延续操碎了心。 而我就不一样了,每日心情不爽了,就去找找圣人麻烦,有什么不开心,瞬间就发泄出去了。 而且为民请命,看着百姓的日子变得越发的富裕,这心里舒坦。 心里舒坦了,人也就健康了。” 魏征摸了摸日益隆起的小腹,忍不住责怪罗云生,老是给自己送什么吃的,都把老夫吃出小肚子来了。 “你穿的便是今年风靡长安的羽绒服么? 摸着这料子很舒服啊!跟世面上的似乎不太一样,是传说中的定制款吧。 听说得上千緍,真的是太奢侈了。” 崔益羡慕的说道,“你们这长安人日子过得就是舒服,有什么新奇事物,传到我们清河,三五年都要过去了。” “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魏征苦笑道:“好歹也是一家之主,闭门做学问,耕读传家是好事,可是外面的事情也不能一点也不了解,此次你们崔家,在长安也没少跟陛下作对,这下子吃的苦头不小吧?” “下面的孩子们做事情虽然有失妥帖,但是换做是老夫,其实也未必做的比他们好,谁能想到陛下这次决心下的那么大,这泾阳县子又是如此的风云人物呢。 眼下,愚兄没有心思教育这些后辈,只想着怎么度过难关! 况且陛下这次做的也着实过分,我此次来长安,发现我们崔家不少弟子,竟然沦落到租房为生的地步,一日三餐都成为问题,皇帝陛下的捉钱令史,竟然直接把他们的房产给收缴了? 这自古哪有为人君者,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来的? 那贫寒百姓是他的臣民,我们世家子弟就不是了?” “此事你有所不知,陛下这叫先礼后兵,先前陛下将你们世家在长安的话事人,全都叫到了宫中,好生的宴请了一番,恳请他们给长安百姓一条活路,结果他们不肯,还继续抬高木炭的价格,这才逼得陛下下定决心整治此事。 你莫要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现在主政的可是萧相,肯定还是有后续的。” “这一次各世家算是栽了,圣人让萧瑀主政,唐俭坐镇长安,罗云生在泾阳县做外援,打的我们各家连头都抬不起头来,关键是这个罗云生,一点事情都不懂,把事情做的那么绝,我听说芙蓉园那边儿准备继续降低煤石的价格,这不是逼着世家去死么?” 魏征摇摇头道:“这事儿可怪不得云生那个孩子,而是长安不知道哪个世家刺杀云生,而那刺客本事也不小,弄了一批野狼藏匿在骊山,差点得手,而世家同时也在长安,勾结了一批突厥人,突袭芙蓉园,现在圣人还在调查此事。 你说说,事情搞那么大,如果不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岂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刺杀当朝县子,在长安搞兵变,突击芙蓉园,这种事情,如果都不去处理,大唐的威严何在? 都是昏招!” “哎,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愚兄来见你,就想着把事情解决。 如今跟前隋不一样,世家也不可能造反,但是也不能任人宰割不是。” 崔益苦笑着说道。 “现在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甚至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叫停这件事情的,因为新晋的武勋和功臣们,都磨刀霍霍的准备拿走你们的利益,前些时日本官在朝堂上给你们张目,说了两句好话,就被圣上羞辱离去。” 魏征发苦道。 “什么? 圣人羞辱你?” 崔益一脸震惊的看着魏征。 “圣人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整治了,我在朝堂上,还能为你们说几句话,若是有朝一日,圣人真的厌弃我,那你们朝中可连个话事人都没有了。” 魏征苦笑道。 他跟山东豪族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魏征为何一直可以屹立朝堂的原因。 “哎呦,这事情怎么激化成这个样子。” 崔益感觉脑壳疼,被皇帝盯上了,能有好事儿? “还有,你们这一次得罪了罗云生,以后可就苦了。 这小家伙别的手段不行,但是敛财和传道却是一把好手,世家存在的根本,不就是财富和道统么? 可是这小子,要钱有钱,要道统他还有属于自己的道统,如今在他门下读书的皇子,就不止一位。 他的大弟子杨明空,更是民部尚书最为依仗的助力。 所以,我觉得你们要是想破局,最好还是从泾阳县子出发,因为他跟老夫的观点一样,世家可以整治,但是不至于一棍子打死,所以你们还是有活路的。” “魏兄,此事还多谢谢你的指点。” 崔益头疼的说道,“罗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罗记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不少人都跟他有利益往来。 听说圣人、长孙无忌、太子、翼国公等人都在罗记的煤石生意有股份。” “这就是泾阳县子恐怖的地方,你们追求的一成不变,而泾阳县子追求的是一变再变,而且跟着他变得人,肯定能拿到无穷的好处。 老夫愚钝,看不清楚谁对朝堂到底好处更多,但是无疑他具备打败你们的力量。” “还有啊,当初你们崔家也跟着韦挺他们瞎胡闹,逼着老夫亲自示范煤石无毒,你说这不是羞辱老夫么? 往日里老夫可曾少给你们山东世家说好话? 我跟你明说,我心里也有怨气,这事儿你们也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魏征不满道。 “那个,魏兄,我此次来长安,就是为了结束此事的,你权且放心,这样,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在长安最火爆的火锅鸡店摆一桌,让这些后生们先给你道个歉。” 崔益赔笑道。 “我魏征是需要这种虚头巴脑的人么? 再说了,此时我跟你们一起宴聚,陛下心里怎么想? 你先忙你的吧。” 魏征摆摆手道。 “哎,这群小崽子,把你的心都寒了,可见此事到底有多棘手。” 崔益叹了一口气道,“等其他家族的族长来了长安,我与他们一起商量商量吧,在这么持续下去,我们各世家在长安的势力,势必会元气大伤。” “嗯,我只管山东之事,其他世家与我无关。 对了,此次来长安,可有住所? 实在不行,我最近卖酒,走的罗记渠道赚了不少钱,新买了个小别院,可以暂时借你。” 魏征终究还是念及旧情的。 “不用了,当初家族就担心这群小崽子在长安玩不转,所以准备了一些族产,没让他们掺合,所以我还有地方住。” 崔益又跟魏征闲聊了一会儿,大多数贞观这几年,山东的变化。 虽然山东远离长安,但是随着李世民努力的治理,变化也非常大,几乎恢复了隋朝时候的情况。 而罗云生在折腾了一天之后,也终于回到了罗府。 “郎君,终于见到您了?” 胡海有些兴奋的走到罗云生跟前,恭敬的行礼道。 “你不在煤矿上负责生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罗云生好奇的问了起来。 “我想肯请郎君给我配备些部曲,因为最近总是有人花大价钱,想挖我走。 我全数拒绝之后,担心他们恼羞成怒。” 胡海对罗云生说道。 “哦,世家给你的好处费可不少吧? 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罗云生笑道。 “您对在下有知遇之恩,而且在下心里很清楚,只有在您的手里,在下才能真的发挥才能,那些人只是利用在下罢了。” “行行行,你放心吧,我给你委派部曲保护你,不过我可是说好了,这些人只是保护你,不是监视你的。” “在下明白。” 胡海恭敬的给罗云生再次拱手行礼后,开始汇报各矿坑最近的情况,以及在开采矿石的过程中,员工受伤、死亡的赔付情况,罗云生点点头,跟家族从煤矿打探的消息一致。 “对了,胡海,今年虽然是第一年开采煤石,但是效益不错,我准备给你分红,这个消息怎么样?” 罗云生笑着说道。 “郎君,钱财对于在下来说,只是个数字,在下只想安心在郎君手下做一番事业。” 胡海诚恳的对罗云生说道。 “有投入就该有回报,你也该多那些钱,给下面人也树立个榜样,要让所有人知道,给我罗云生做事,就该有豪宅,有美妾,过着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 罗云生笑道。 “可是,郎君,如果别人都看着我发了大财,他们会不会风言风语?” 胡海担忧道。 “说就是了,世家都能发现你的本事,我就不能了? 你就安心的做你事,拿你的钱,一切有我。” 罗云生淡淡道。 胡海这才发下心来。 “对了,你家娃娃几岁了?” 罗云生继续问道。 “八岁了。” 提起孩子,胡海的表情洋溢着幸福。 “好,先请个先生给他发蒙,钱有罗记出,等再大一些,就来我这里旁听,虽然不能做记名弟子,但是做个徒孙也是可以的。” 罗云生点点头道。 如今罗云生几乎已经不收弟子,除非天资卓绝之辈,不然都是挂在弟子们名下,顶多可以跟着旁听学问。 “谢郎君大恩。” 胡海控制不住自己,想给罗云生磕头,却被罗云生一把搀扶住了。 “何至于此。” 罗云生笑着说道:“你帮我,我自然要回馈你的。” 胡海却哭泣道:“遇到郎君之前,我就是一个落拓汉,是郎君给了我机会,让我施展拳脚,如今更是要安排我那娃娃的前途,我如何能不感激郎君,为郎君卖命。” “跟着我做事,不需要你卖命,只要尽全力就好。 你入了我罗记,就是罗记的一份子,这辈子是别想出去了,但是你孩子不一样,好好读书,将来入朝为官,也可以显赫一方不是。” 罗云生笑着说道。 “我那娃娃即便是做了宰相,那也是郎君您的门下走狗。” 胡海激动的说道。 安排胡海住下,罗云生又陪老娘聊了聊天,将太上皇的情况说了一遍,老娘虽然嘴上说不想见太上皇,但是对太上皇的身体情况,也是颇为上心。 翌日,一直嫌弃罗云生武力值过低的秦琼,赶来教导罗云生马槊。 “秦伯伯,侄儿准备了一些羽绒被,您回去的时候,给婶娘带着。” 罗云生对秦琼说道。 “嗯,好,秦怀玉那小崽子前些日子去西市看见了此物,吵着要买,被某胖揍了一顿,手头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典型的败家子。” 秦琼摸了摸罗云生的脑袋,“哎,云生若是有朝一日,某不在了,秦家可就交给你了。” “秦伯伯说什么晦气话呢,您肯定长命百岁。” 罗云生在一旁安慰道。 “嗨,我活到一千岁,你表兄也照样是个废物!我听说上次告密你煮屎就是他做的,我让你程伯伯替我胖揍了一顿,打的狠了些,毕竟我自己可能下不去那么重的手。” “嗯,秦伯伯,下次再动手的时候,叫着我。 我喜欢看。” 罗云生高兴道。 “你小子就会幸灾乐祸,”秦琼忽然想起来什么,表情忽然严肃道:“对了,清河崔家的家主来长安了,估计其他世家家主也会陆陆续续来长安,百骑已经调查过此事,陛下让我提醒你,世家可能会找你谈判,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谈就谈呗,有啥大不了的。” 罗云生满不在乎道:“秦伯伯,你们此次出征的大军训练的如何了? 我听说陛下此次在队伍里,添了不少从高原来的逃奴?” “对,这些逃奴一来熟悉吐蕃的情况,二来也能使用吐蕃的气候。 此次出征吐蕃如果能大胜,陛下肯定不吝赏赐你的。 就凭你这一个建议,保不准你的爵位,就能动一动。” 秦琼开心道。 “谁让他收容逃奴呢? 他们万一跟我们大唐不一条心呢?” 罗云生吃惊道。 “瞎说,陛下仁德,照耀四海,全天下的子民,但凡来过长安的,谁不想做个唐人? 这些逃奴在长安训练些日子,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秦琼直接否决了罗云生的担忧。 罗云生听了,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因为大唐任用异族将领和异族兵士的事情很普遍,甚至很多异族将领都对李世民忠心耿耿,随时可以为了李世民去死的那种。 可是罗云生觉得这是李世民的人格魅力太强了,换做别人当皇帝,这些异族人,就未必会这么忠心。 练完马槊,罗云生关注了下长安的煤石贸易情况,然后就开始紧急的编纂教材,准备为大唐培养算数和银行业人才,他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会落在自己身上,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 就在罗云生忙碌着着做事的时候,长孙冲正在享受人生。 如今的长孙冲,不,要叫长孙少爷,在长孙家地位已经直逼长孙无忌了。 因为他的“明智”决策,使得长孙家在别人家都过得紧巴巴的时候,钱财源源不断的流入。 现在家族成员花的都是长孙冲挣来的钱,谁敢不高看长孙冲一眼。 “化缘!” 李承乾大大咧咧的坐在长孙冲身边儿,一脸羡慕的看着长孙少爷。 长孙少爷穿着东市最贵的绯红色羽绒服,头戴狗皮帽,手里拿着一杯只有相公们才有机会喝道的罗氏清茶,优哉游哉的听着从皇宫里传出来的孙悟空,日子潇洒的一批。 “啧啧啧,太子殿下,按理说我该帮你,可是你赈灾花的是自己的钱,扬的是圣人的名,我现在无欲无求的,你想拿我的钱去做好事,不妥帖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承乾大大咧咧道:“我在罗记商号的煤石生意里也有股份的,拿了分红我就还你。” 长孙冲无奈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那么傻,凡事讲究一个度,陛下打压世家,你也跟着疯狂的打压世家,又是赈济灾民,又是推广煤石,你该停停了。” 长孙冲这边儿刚分了红,太子就闻着味过来了,这让他情绪很崩溃,而且长孙冲也听父亲提起过,说太子做的有些过了,需要缓一缓,只是谁说了都不听,等他没钱了,就好了。 这不,李承乾就找上门来了,毕竟自己是他除了罗云生之外的唯一财神爷了。 “走吧,走吧,我不可能给你钱的。” 长孙冲摆摆手道。 “那我去找云生。” 李承乾恼火道:“你会为不借我钱而后悔的,你别想接近我妹子。” 长孙冲仰着头,一脸的轻松写意,“无所谓啦,我现在对你妹子不感兴趣,还有别去找云生兄,他最近很忙,很烦。” “你,你,你。” 李承乾一听,无奈的拂袖而去。 《盛唐》正文 第192章 霸道总裁的温润小伙计 第192章 霸道总裁的温润小伙计 李承乾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哪怕史书上记载着,这位太子殿下,在未来造了他老爹的反。 他老爹也没有想过要砍死他,而是将朝里说得上话的重要臣子召集在一起想办法,留他一条性命。 这在帝王之家绝无仅有。 论迹不论心,仅仅从外表是无法看出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来的,普通人是这样,君主也是这样。 但若是去看这个人做的事情,就能对这个人的品性说个一二。 李世民虽然在玄武门射死他的弟兄,甚至还囚禁了父亲,但是他没有残杀过功臣,连魏征这种日常坟头蹦迪的,都能寿终正寝。 最近关键的是,这位君主还爱民如子,每日为百姓的生活操碎了心。 所以在罗云生看来,李世民、李承乾这对父子的父子关系是可以拯救一下,名垂青史的。 罗云生在琢磨着怎么让这对父子形成有效的父子间的沟通,而不是纯粹的君臣关系,有人却想着怎么将罗云生从人道上消灭,怎么阻挠李世民打击世家。 可倒霉就倒霉在,他们遇到了铁腕相公萧瑀。 别看这位相爷在朝堂上天天哇哇暴叫,跟每个相公和尚书关系处理的都不和谐,别看这位相公下班之后,就跑到太上皇那里喝喝小酒,玩玩女人,但是这位相公处理事情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世家之所以强大,在于他的黑白通吃,朝堂上有无数的话事人,家里又有数不尽的财富,而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也有着庞大的黑色势力。 在长安,他们拥有者让任何政敌悄无声息离开这个世界的能力。 百姓不听话,他们可以让手下的大手,上去轻而易举砸了他们家,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对于世家来说,只是一笔赔偿金,亡命徒不惜生死,可百姓呢? 顶梁柱没了,可就啥都没有了。 而如今这个能力,被萧瑀无情的斩断了。 这位相爷,当政之后的第一件举措,就是开始大肆盘查长安以及附近府县,青皮、帮会、青楼的打手、靠力气吃饭的脚夫全都被他犁了一遍。 昔日里看似宁静的长安,在他和唐俭的安排下,整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弹劾萧瑀和唐俭的奏疏,都在李世民的龙桌案上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李世民才不在乎是否有人弹劾,他只要结果。 结果就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禁查,萧瑀的突破点找的非常好,就在朝堂上下找寻不到芙蓉园兵乱的多余证据和余孽的时候,这位相公愣是在长安搜出大量在芙蓉园兵乱中使用的同等型号的武器和铠甲,让满朝文武大吃一惊。 风云会的会主李烨,昔日里也是世家的座上宾,走到哪里也是威风凛凛,让普通人不得不仰视的豪富,如今确实像一条死狗一样被绑缚在木架上。 “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搞什么铠甲,不知道这在大唐算是重罪么? 说说你参与了多少吧。” 李烨还想狡辩两句,眼珠子刚转,负责审问的百骑就削掉了他一支胳膊。 惨厉的咆哮声响起,百骑衙门的监牢里,所有的犯人闻言,都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像你这样昔日里威风八面的会主,俺已经宰了八个,你说可以留条命,不说下一刀就是死。” 李烨最终还是招了,只是内容让人心惊的很,近日虎大庆就会动手,替世家做最后一搏。 百骑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王玄策正靠一张俊逸的面庞替老板招揽顾客,昔日的长安豪杰,如今过上了靠脸生活的日子。 没有办法,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自己乞讨。 自从他过命的好朋友薛仁贵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跑路,留下自己之后,他就剩下了一个人。 乞讨大业变得格外的不顺利。 所以他找了一份工作。 这是一个靠着给往来罗家庄商旅供应吃食,攒下了不小积蓄的西域老鳏夫,姓安,家里有个十六岁的小娘。 小娘受罗家庄女人们的感染,喜欢穿一身修身的武士服,扎一个简单的马尾,垂在雪白的脖颈上,偶尔一回眸,还能看见淡蓝色的眼珠和高挺的琼鼻,是个地地道道的中西结合的美人, 小小年纪,就有了高大的身材,跟长安的女子相比,有别样的风味。 王玄策绝对不承认自己下贱的心里,他只是在这里谋个吃食而已。 老鳏夫瞅了眼弯着腰,笑吟吟的招揽顾客的王玄策,心里盘算着最近的收成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而且这个小哥儿还有不少朋友,隔三差五就从邻居那里沽酒来自己家小酌,算是个自带客源上门的伙计,这让他打心底满意。 在这么下去,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换更大的宅子了。 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折回故乡,重新投入到主的怀抱那铁定是不能了,长安才是真的天堂,自己要留在这里养老,到时候是不是可以把衣钵留给这个小哥儿呢? 自己观察了一些日子,这小哥人品不错,身子也壮实,姑娘跟了他也不吃亏。 而且自己家这小娘因为有自己血统的原因,也一直嫁不出去。 老鳏夫一开口就是一嘴地道的关中腔,“老头子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在西域,但凡听说那伙势力挣了银子,就会让马匪动心,拼了命的去争夺,咱们都是靠罗县子过活的小户人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帮忙观察有没有细作,还是可以的。 王大郎,你年轻精力旺盛,多看着点。” 王玄策躬身行礼,唱了声喏,这罗家庄确实跟一般的世家庄园不一样,从来不说欺压百姓,也从来不说收保护费,而是隔三差五派老管家登门拜访,问问罗家庄附近的商户最近生意可还好,是否缴纳了税银,是否需要提供什么帮助。 平日里也会派折冲府的少年们帮忙修个房子,抬个水,铺铺路,跟别人家的折冲府不一样,这里的折冲府,大家一看,都当自己家里人。 客人的吆喝,让王玄策上去赶忙侍奉。 虽然王玄策打心底嫌弃,不想给罗云生做手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是个很不错的人。 据他所知,大唐的勋贵,还没有跟他这般爱民如子的。 “嗯,隔壁的绿蚁西施怎么又来了?” 王玄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哎,这泾阳县的美女子怎么比长安都多。” 王玄策心里琢磨着,这户酒家是老鳏夫的邻居,有个长相一般的矮胖大叔相公,那矮胖大叔平日里就躲在酒窖酿酒,自己还去过几次,他家的酒美味的很。 而这绿蚁西施却是个地地道道不安分的女人,每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半露酥兄的招揽着顾客,不知道吸引走了多少浪荡子,隔三差五就有少年郎为了这绿蚁西施大打出手,让人心烦。 也罢,跟自己没关系,今天长安的弟兄们估算着自己开发月钱了,提前派人送了信,要来改善改善伙食,王玄策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允了他们。 想着跟朋友们一起推杯换盏的日子,王玄策忍不住回味了一番思绪。 几辆大车从远处慢悠悠的赶来,车老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拿着鞭子,轻轻的甩着,一看就是日子过得不错的。 往来的商旅看着车老板,忍不住问道:“这日子稀奇,平日里都是你们家往外运酒,今日怎么反过来了?” “客人说最近的绿蚁酒日子不够,味道没那么正宗,老娘就立刻将酒都召回来了。” 绿蚁西施扭着腰肢,晃着肥臀,用她那狐媚子一样的眸子瞅着过往的少年郎们,“来帮忙搬一般么,我家那大郎,身子骨向来不行,这么多酒,可别伤了他的身。” 立刻有少年郎打趣道:“身子骨不行,晚上找我们帮忙就好了,这青天白日么,多少有些不方便。” 不一会儿老实巴交的酒家从酒肆里出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给钱吧,不给钱,谁肯卖力气。” 那老板娘白了他一眼,“这钱是大风吹来的么? 要么老娘找人搬,要么自己来。” 那酒家受不了那些少年郎刀子一般的眼神看在自己浑家身上,闷声道:“那我自己来!” 酒家的腿有点瘸,走路一晃一晃的,那绿蚁西施气的颤抖,身前的波浪一波又一波,“你这个老东西,早晚累死你。” 少年郎们习惯性的在一旁看热闹,这酒家是个耙耳朵,被浑家管得不行,有想上前帮忙的,又怕被人家嘲笑对绿蚁西施有想法,所以大家都踟蹰不前。 反正那酒家说了,他自己来。 在别的地方,敢上前帮忙的多了去了,可这里是泾阳,管家老田可是个不讲情面的,要是谁听说调戏了别人家的浑家,那不带着罗家部曲过来抽鞭子。 可若是调戏都不让调戏,还白出一顿力气,傻子才去帮忙。 王玄策对东家道:“东家,我去帮帮忙,都是邻居。” 老东家笑着摆摆手,无所谓的事情。 那东家的女儿却忍不住白了一眼,“狗东西,八成是馋人家身子,莫非小娘我不够看么?” 《盛唐》正文 第193章 韭菜成精 第193章 韭菜成精 长安居,大不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长安置业生活。 相较之下,刚刚爆发出勃勃生机的泾阳,因为商旅往来活跃,消费能力强,成为关中百姓养家糊口的一个不错的选择。 华夏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国人,都是有一双智慧的眸子的。 咱们学不来泾阳县子的智慧百变,今天倒腾个羽绒服,明天整个蜂窝煤。 但是你只要来罗家庄园买东西,马嚼人喂的,不需要花银子么? 不需要歇脚吗? 不需要隔三差五找几个蜂腰肥臀的胡姬耍耍嘛? 只要你们有需求,就得花钱么。 如今得罗家庄交易区附近直接形成了一个可以与你配套的服务区,信仰主的老鳏夫是其中一家,而这酒肆在罗家庄的日子也算不短了。 据说这酒肆的店主当初在长安得罪了权贵,走投无路找了秦怀玉的路子,才在罗家庄附近有了一处营生。 老板经营诚信,份量足,味道好,客人来品酒,还总能送上些美味的小菜,再加上门口招徕客户的绿蚁西施身姿妖娆,生意总是差不了的。 今日多亏了王玄策的帮忙,总算是将退回到酒搬回来酒窖,看着频频给王玄策抛媚眼的浑家,他也无可奈何,抱过一坛子酒,算是谢过王玄策。 待王玄策走后,老实憨厚的酒肆老板缺摇身一变,成了个气质冰冷的中年人。 最近长安的事情,他通过往来的商旅多少也知晓了一些,萧相公的大肆整治治安,直接将他生存的土壤挖掘一空。 没错,他就是长安鼎鼎有名的杀手,虎大庆。 他知道刺杀罗云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任务,从接到这个任务至今,他观察了许久,一直找不到机会,但虎大庆并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作为杀手的他,有属于自己的信仰,那就是迎接挑战。 只要杀了罗云生,那么泾阳县子和相公们大肆推广的煤石就是停滞,世家就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自己也算是对得起故人了。 抚摸着家中那一坛坛有些凉意的酒坛,虎大庆微微闭上眼睛,这一次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执行命令了吧。 罗云生接到百骑的消息都时候,多少有点狼来了的感觉,不过他将家人、弟子召集起来,老娘、芸娘、狄仁杰以及民部派来旁听的弟子,该老实呆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呆在长安,该停课的停课,直到排查出刺客是谁。 “眼看胜利在望,这世家却玩这么一出,不让我活,谁也别想活。” 罗云生恼火道。 “傻孩子,世家也是参差不齐,你以为那些世家不想投降吗? 不,他们想,但若是能以最低的成本把问题解决了,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世家才会一边儿准备投降,一边儿心照不宣的对谁是刺客三缄其口。” 老娘坐镇中央,淡淡的说道。 “我才不管呢,他们害我,就别怪我无差别攻击,除非他们把暗中指使的人找出来,不然这事没完。” 罗云生倒不至于慌神,关键是烦躁,每日笼罩在刺杀的阴影里,让人无法尽情的享受生活。 鬼知道这个虎大庆会以什么妖魔鬼怪的办法突袭自己。 “这些日子,徒儿会盯紧师弟师妹们,不允许他们私自来恩师府上拜访。” 杨明空道。 “徒儿也会跟庄子里的庄户叮嘱好,防范好外来人员。” 芸娘低眉道。 罗云生忽然有点惋惜狄仁杰的世界树点歪了,到现在除了搞搞发明创造,一点作用都没有,人家包拯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能断案呢。 安顿好家人,罗云生也就没在外出,基本上所有时间都守着老娘,虽然名义上是老娘保护自己,实际上是罗云生担心老娘的安危。 老娘却一点都不在乎,还有心情跟闺蜜们闲聊,聊天的能容八卦到要死,什么京城那个世家公子哥儿,去了平康坊潇洒,做了首诗没花钱了。 长安那个大家行酒令控制的好啦,一堆堆闲的蛋疼的内容,跟长草一样充斥着罗云生的耳朵。 萧潇岳一脸坚毅,大摇大摆的下了马车,他给罗云生一个生猛的拥抱,罗云生用力推了好几下才推开。 “云生,我祖父说了,有些事情不往前推进,你就一直生活在阴影里,如今好了,他总算是查出了蛛丝马迹,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对了,有好处,别忘了带带我们萧家,总是自己发财没意思。” 罗云生算是看透了,萧家说到底也是世家,就算是再好的友谊,也逃脱不了利益的纠葛。 罗云生心道,如果不是你家祖父逼得紧,这刺客也不至于那么快就狗急跳墙。 “这回的事儿,说到底也是早晚的事,世家撑不住了,早晚会让虎大庆动手!这虎大庆一动手,就是彻底撕破了脸面,我如果死了还好,陛下就算是想追究,也就是做做样子,就算是不做做样子,他们也亏不了多少。 他们就怕我死不了,我死不了终究要闹上一闹的,就看是谁敢这么玩,动不动要害人性命,连底线都不要了。” 萧潇岳点点头道:“雇佣刺客的人,必须毁灭他,如果动不动就搞刺杀,就算是世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有些东西是约定俗成的,踏破他,就要付出代价。” 罗云生却不想再提刺杀的事情,而是瞄了眼越发秃顶的萧潇岳,说出了他另外一个提案,“萧兄,这一次萧相大杀四方,得罪的人确实有些多了,若是不进行善后,怕是难以善终。” 萧潇岳一把抓住罗云生的手说道:“我的好兄弟,你以为就你知道这事? 我家祖父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所以这一回老人家放得开,整日里除了公务,就是跟太上皇一起饮酒,因为过了这一回,怕是再难回长安了。 到时候没有了祖父,我的日子怎么过也不知道。” “一辈子活在你祖父的庇佑下? 没出息。” “我能怎么办? 我就是个没出息的,顶多有点小聪明。” “给自己整个护身符啊!提前在利益的纠葛里脱身出来,等老爷子退了,你一没权,二没钱,你还怕谁?” 萧潇岳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罗云生,最后艰难的说道:“兄弟,你别耍我,我们萧家世代奋斗,最后落个没钱没权的下场,合着就给大唐做贡献了吗? 这种赔本的买卖谁愿意干,还不如搏一搏呢。” “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那么大的财富,却无人能动我分毫么?” 萧潇岳吞了口吐沫,摇摇头,说实话,他对于罗云生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萧家就成了中等世家一般的存在,而且生命力比顶级世家都要顽强。 最关键是,那么肥的肉,还没有人能抢走。 罗云生继续说道:“我并没有大家口中的那么聪慧,而是我一般不去动人家现成的肉,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最重要的是,我的每一项动作都是为民。 拿这一次的螺蛳粉来说,多少人眼红,可想要分润好处,不照样给老子乖乖拿钱?” “为民?” 萧潇岳咀嚼着罗云生的想法,半响还是理解不出个所以然来。 终究这家伙还是个油满肥肠的家伙,肚子里装的全是生意经。 “萧兄不愿意做的事情,让我来做。” 一个疲倦的声音传来,罗云生抬头看去,竟然是李承乾。 这家伙最近应该不是很忙吗? 见李承乾过来,不愿意过多参与的萧潇岳行礼离去。 “哎呦,什么风把太子哥哥给吹来了? 你最近不是在四处筹钱么? 最近生意不好做,要钱可是没有的。” 罗云生看到李承乾一脸的疲惫,就知道这个家伙最近日子不好过。 萧相大杀四方的代价很沉重,就是造成了很多难民。 给李承乾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我不找你借钱,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只骗那些坏人的钱。” 李承乾做在一旁,叹息了一声道:“哎,只是坏人都学精了,不好骗了。” “有些事情尽力而为就好,你只是太子,并不需要肩负天下,累了就歇歇,韭菜不好割了,就等他长长再割。” “什么割韭菜,什么长长,百姓日子困苦,需要解救,我身为太子,就该为他们着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可以没本事,但是我不能没有救他们的心。 话说,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怎么操作? 我这太子的名号,可能值几个铜钱,卖给你咋样?” 《盛唐》正文 第194章 石脂水大爆炸 第194章 石脂水大爆炸 “这件事情我需要再琢磨琢磨,你参与进来是不是一件好事。” 罗云生说话的功夫,却见李承乾已经躺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而且这厮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染上了磨牙打呼噜的习惯,睡姿一点都不像是高贵的太子,仿佛像是脚行的伙计,书房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罗云生看着小家伙憔悴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或许是古人死的早,大家都在阳光灿烂的年纪里,就开始做哪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一点都没有那种年轻人该享受的快乐。 其实罗云生刚才所说的为民就是慈善。 大唐初建,土地并不缺乏,但是农民的抗风险能力非常弱,动不动就家毁人亡,留下耋耄之间的老人和垂髫小童,这些人要么为奴为婢,要么就饿死街头。 所以罗云生尝试着是不是建立一个公益组织,从企业的营收中拿出一部分来,投入其中,拯救这些困苦百姓。 这种事情必须有人牵头来做,其实即将退休的萧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朝野里有威望,又属于那种家里有无数财资,不至于贪腐的人。 基金会的出现,确实可以缓解李承乾在赈济灾民中遇到的困难,解救更多的贫苦百姓。 可罗云生意识到,要想让基金会有长远的发展,仅仅凭借萧瑀是不够的,他的影响力终究是有限,而且老人家年岁以后,做个名誉主事人还可以,真的去每日操劳,活不久的。 所以罗云生想着是不是要加大成员范围,武将们虽然总是哭穷,但是谁没有点家底,族中年轻人整日里飞鹰走马那也是得罪人,将来哪怕是走上高位,名声也不好听,也没啥本事,若是参与其中,做点善事,是不是可以净化心灵? 是不是可以学习点具体的工作技能? 世家攒下的钱也不少,他们拿着钱,纯粹是发展自我,成为一座座庞然大物,若是让他们拿一部分钱出来,是不是可以给更多百姓一个机会? 也给他们博取一个好名声? 那些世家子整日里飞鹰走马,带着鹞子和豹子去捕猎,还不如去基金会做做义工。 整件事情刚开始或许救不了多少人,但是多多少少可以唤醒一些人的良知。 社会的风气需要整个社会的精英阶层去带动的。 至于罗云生自己,对于钱反正是不心疼的。 挣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花么? 自己就算是整日里花天酒地,娇妻美妾,又能花几个钱? 见李承乾睡着了,适才逃之夭夭的萧潇岳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转动着圆滚滚的身子,笑嘻嘻的对罗云生说道:“刚才话说了一半,太子就来搅合。 快说说,你这个为民是个什么章程?” “呦,想明白了,不怕吃亏,不怕白忙活了?” 罗云生笑着说道。 “嗐,你罗云生啥时候让咱们兄弟吃过亏,你哪怕告诉我前面是一泡屎,味道不错,你看我萧潇岳敢不敢吃?” 萧潇岳信誓旦旦的道。 不过这一点罗云生确实相信,这厮上一次看着自己吃螺蛳粉,不就不明真相的跟着一起吃么。 “萧兄,这一次我谋划的事情不小,我怕一个人做不来。 而且此事八成要涉及太子,如果你做不好,那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罗云生和李承乾的关系,萧潇岳自然是知道的。 “无所谓啦,我虽然不喜欢跟太子接触,但是为了家族的延续,牺牲一些无所谓的。 我祖父还跟太上皇……” 罗云生瞪了萧潇岳一眼,骂道:“你他娘的少说两句。” 李承乾在睡梦中惊醒,看着正在交谈的罗云生和略显得尴尬的萧潇岳,有些自嘲道:“劳碌命,也怪你这舒坦,说睡着就睡着了。” 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着疲惫的太子很是心疼,将给罗云生准备的新衣披在李承乾身上。 “太子殿下,最近没事就不要往罗家庄跑了。 你政务繁忙,可能没听说,最近有坏人要刺杀云生,我家这臭小子死不死的没关系,您是江山社稷,可耽误不得。” “我已经给金吾卫送信了,太子出行的时候,也会派折冲府护卫。” 罗云生对老娘说道。 “整那么大排场作甚? 你觉得寻常三五个刺客,能进了我的身?” 李承乾鄙视的看了罗云生一眼,他觉得他自己行了。 这一段时间的武艺可不是白学的。 “你这废话说的!三五个刺客进不了你的身,三五百呢?” 说着李承乾将身上的金丝甲也退下来,给李承乾强行换上,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老子在乎你的死活,还不是怕你牵连到我们家?” 为君者,给人臣添麻烦,就是君主的不仁。 “确实是我的错。” 罗家的部曲忽然跑过来,在罗云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罗云生吩咐了几句,那部曲就领命而去,罗云生对李承乾说道:“事情有了结果了,可能比较猛烈,有人发现了附近的商户藏了很多石脂水,我已经命人包围了此地,虽然不知道是哪家商贩,想必藏不了多久。” 李承乾也不惊讶,罗家庄的人民大海的威势,他可是见过的。 虎大庆自己的行踪一向是安全的,因为他作为杀手,从来都不急促,而是默默的调查,寻找着破绽,这个过程中可以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人一旦有压力,就容易出错,得手的概率也就高了一些。 而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他又会提前远遁,以免陷入其中。 在准备刺杀之前,他已经早早的离开了。 留下一个店铺的伙计和车老板,伙计那是他从小养大的义子,是时候报答他了。 而车老板则是组织的人,组织的人素来不畏生死,让他看着这小家伙应该不会出错。 店铺里留守的义子连名字都不知道,旁边儿坐着车老板,正一碗一碗的喝着酒。 少年郎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终究是会怕的。 一想到这石脂水发生猛烈的爆炸,自己可能连个全尸都剩不下,小家伙就忍不住流眼泪。 石脂水铺满了整条地道,在泾阳县子出行的必经之路上,到时候只要点火,就会发生猛烈的爆炸,将泾阳县子炸上天。 石脂水的威力,他们已经尝试过了。 “老刘叔,你怎么不怕?” 少年郎忍不住问道。 车老板一口酒灌下,打了个酒嗝,慢吞吞的说道:“怕什么怕? 老子当初玄武门的时候就该死了,想杀李二不容易,但是杀个泾阳县子给李二添堵,想想还是很美的。” 车老板看着已经尿了裤子的少年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孩子,别怕,这石脂水一炸,整个人都没了,咱们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 咱们死了,会成神仙,像是咱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们的名字会被刻录下来,有人祭奠。” 少年郎也学着喝了一碗酒,感觉身子热乎乎的,似乎也没那么怕了,对车老板说道:“刘叔,这泾阳县子也不错,秀儿妹妹还在他手底下做工,挣得比我都多。” “谁说她人不好了,可谁让他给狗皇帝当差呢? 大仇终究还是要报的。” 刘叔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你爹也是死在玄武门的。” 少年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若不是义父,我早就死了,李世民确实是个狗皇帝,他杀了我爹,可我们为什么不去刺杀他?” 车老板看着少年疑惑的神色,叹息一声说道:“狗皇帝终究是要杀的,只是不在当下。” 少年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将身子探了出去,小声说道:“刘叔,有人来沽酒,我得去把人打发走。” 刘叔摆摆手,很是嫌弃道:“快去快回,摸耽误了正事。” 少年嗯了一声,连忙从地窖里爬了出去,老刘头摇摇头,叹息一声,又灌了一碗酒道:“日子太平太久了,人心思定,仇不好报了。” 约摸着少年已经走远,那么长时间也没回来,车老板将藏有石脂水的坛子一一打碎,掏出了火烛。 外面的脚步声急促却迅捷。 车老板明白,自己的末日到了。 “袍泽们,吾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酒肆都飞了起来,猛烈的爆炸,让周围的店铺都开始摇晃。 过往的行人,躲闪不及,直接被炸得四分五裂。 沸腾而出的火油溅在人身上,直接引发了大火,不消片刻就将人烧成了炭形。 正在赶来的折冲府卫士快速疏散人群,躲在人群中的少年郎冷冷的看着那些断臂残肢,忍不住的颤抖着,尿液再次打湿了裤腿。 看着卫士们组织百姓们救火,少年郎喃喃自语道:“对不起义父,我想活着。” 《盛唐》正文 第195章 翼国公锏打长安城 第195章 翼国公锏打长安城 百骑的效率非常高,事发没多久,人群就被疏散,受灾的人员及时得到救治,而酒肆唯一的幸存者少年郎,自然被抓捕归案。 “你们东家呢?” 百骑的将校眼神中有些疑惑,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肯定跟此事有所关联,但是看着他屎尿气流的样子,又着实不像是坏人。 少年郎连连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口中颤抖着说道:“东家说要回老家几天,让我跟车老板一起守店。” “车老板呢?” 将校问道。 “在爆炸中没了。” 少年战战巍巍道。 百骑自知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便将少年郎留下,继续调查去了。 百骑自然不可能真的将他放置不管,而是派人暗中盯梢,如果这少年跟刺杀有所关联的话,肯定有人会来联系他的。 这叫放长线掉大鱼。 结果那少年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开始整理废墟,地上的灰烬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勤勤恳恳的少年,仿佛他并不知道东家已经犯下滔天大案,依然会回来继续经营茶肆一般。 将碎裂的房屋砖石一点点整理出来,就一个人开始慢吞吞的搬运,根本不会有人上去帮忙,鬼知道这时候上去,会不会再一次砰地一声,来个惊天动地的爆炸。 少年稍作整理,又寻了个半拉木桶,在断壁残垣中,烧了些水,开始清洗身体。 石脂水爆炸燃烧后,整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怪味,清晰了好久也清洗不下去,不过人总算是白净了一些,去邻居家借了身衣裳穿上。 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酒肆门前,发起呆来。 罗家庄的商旅们再一次开始了活动,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似乎都对罗云生有一股谜一样的信任感。 再强大的对手,也不可能将县子击败。 少年郎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潮,长久不语。 他在这里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觉得这位县子是个好人。 每一个邻居,每一个过往的百姓都喜欢县子。 他凭什么去刺杀他呢? 此时罗云生的心情非常不爽,他记得石油发现的很早,但是他记得猛火油柜这种类似的武器,要到宋朝才会出现,谁想到唐朝就有人敢拿他搞恐怖袭击了。 这要是搁在以后,谁莫名其妙的给自己来那么一下,自己还不得飞上天。 尤其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准备去控制现场,结果人还没到,就来了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都被掀掉了盖子。 实在是太恐怖了。 罗云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栗。 这种规模的爆炸,都快赶上战场上的榴弹炮了。 也幸好自己晚了一步,不然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很有可能多了一位。 他脑残的还想去控制现场。 鬼知道唐人已经会使用爆炸了。 按照罗云生的要求,狄仁杰同样搜集来了石脂水,然后制作成猛火油,然后试验之后,惊讶道:“恩师,这起码得有五车猛火油,才能造成这种规模的爆炸,幸好发现的早,不然可就真的麻烦了。” “县子,这种事情肯定是经过精密的计算,而且长时间准备,如果不是他们心急了,一次性运了一车猛火油,咱们根本发现不了。” 听百骑说完,罗云生更加忧愁了。 “家主不必担心,这种刺客的事情,咱老田多少了解一些,像是虎大庆这样的角色,一旦刺杀不成,就不会进行第二次了。” 老田说道。 “嗐,没有了虎大庆,还有可能搞一个豹大庆,苟大庆之类的,既然这个头开了,就不好收场了,接下来必须整治刺客背后之人,不然他们真的以为本县子好欺负。” 罗云生直言道。 负责搜查的都是百骑的精锐,一下子被炸死了十几个,等到李世民知道了,还不得直接气晕过去。 要知道这些百骑都是身份清白的勋贵子弟,平素里除了办案,就是担任禁卫,死个一个半个还好说,死多了,人家家长也会找他的。 一场爆炸,没有搞死罗云生,世家更加老实了。 狄仁杰发现了猛火油似乎是一种比火药更威力强大的武器,天天缠着罗云生教他制作办法,说可以是不是搞一个可以喷火的火铳。 只是百骑得知了这种武器的存在之后,要求罗云生将制作出来的猛火油全都上交,能不能具体用在研制武器,得等陛下批准之后再说。 罗云生感觉现在闭上眼,全都是那种惨烈的爆炸情况。 他觉得患了ptsd。 所以素来老实的县子,特意命田猛从平康坊里找了个胡姬,给自己跳舞看。 杨明空没有好气的瞪了助纣为虐的田猛,然后就朝着台上那搔首弄姿的胡姬直翻白眼。 人家不都说胡人的身子有骨头有肉么,怎么这胡姬还不如自己丰腴? 这也叫女人? 哎,关键是自己随着年长越来越不好藏匿了。 我这老师也是,陪伴了那么久,不知道弟子是女郎? 茶肆里说书先生不是说一般男子,最喜欢这种刺激的调调了么? 老师怎么就是不开化呢? 要我装到什么时候,我好累啊。 一头果下马悄然推开了门,小兕子骑在马背上,那果下马极其乖巧,据说是高句丽进宫的,小公主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小丫头一脸紧张的问道:“云生哥哥,你没事吧。 那个大姐姐在做什么?” 罗云生瞪了一眼杨明空,赶忙将小兕子抱在怀里,摆摆手示意那胡姬退下。 谁知道那小公主见罗云生全身上下零部件完好,立刻就不乐意了,小脸一直避开罗云生,“你不要亲亲我,你已经中意那个胡人了,你坏。” 罗云生颓然的躺在胡床上,一脸悲愤,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么小的孩子就懂这个了。 稚奴这个孩子就比较懂事,随行还带着御医,给罗云生上下检查了一番,说道:“县子只是因为惊吓神思有些不稳,休息一下就好了,刚才的胡姬舞蹈就是不错的转移注意力,休息的方式。” “男人在受到刺激之后,做点特别想做的事情,对身心放松,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萧潇岳则比较直接,直接带来了十几个萧家的部曲,全副武装一副要打仗的样子,结果被田猛全都扔了出去。 最后扔给罗云生一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笑嘻嘻的说道:“每次我受伤的时候,看见他们就没事了。 我已经咨询了家族的供奉了,这种刺客一击不中,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长安了,满长安也找不到第二个虎大庆这样的高手。” 说完之后,这家伙就没心没肺的走了,还顺走了不少罗府的螺蛳粉,他说他喜欢吃原汁原味的。 李承乾来的晚一些,身边儿还跟着整整一个团的禁卫,将罗府严丝合缝的保卫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云生,你不知道,翼国公赶至皇宫,给你讨要说法了,如果今日圣人不解决此事,翼国公就要锏打长安城。” 《盛唐》正文 第196章 世家人的世家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盛唐》正文 第197章 再起波澜 第197章 再起波澜 “臣,御史台御史张大年据实上奏,华阴县巨富崔福,依仗家族势力,大肆收购商旅煤石,再高价售出,赚取巨额差价,致使贫困百姓无煤可用。” “万年县,有县霸为非作歹,强行堵截商旅,不允许贩煤商旅进入万年县,以图售卖木炭之利。” “醴泉县……” 奏疏非常多,都是巡察御史上奏的地方情况,煤石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推广之后,在地方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要么为豪强阻挠,要么成为豪强敛财的手段。 御史们汇报的非常清楚,涉及区域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关中。 阻挠煤石推广,借此谋利,从李世民到政事堂对此事都是异常厌恶的。 因为这意味着,不论朝堂上他们如何努力,善政根本出不了长安,短时间内难以解决雪灾问题,世家依然占据着大唐的主导地位。 打死李世民也不信,如果没有世家撑腰,他们敢这么胡作非为。 正在家中等待秦叔宝锏打长安城结果的罗云生接见了意外之客,大唐皇帝陛下李二。 随行的还有自己那位暴怒的叔叔翼国公秦叔宝。 “臣以为陛下是来给臣出气的,谁曾想,陛下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让臣看这个?” 罗云生放下手里的奏疏,有些郁闷道:“臣可以生产煤石,可是怎么往外卖,那是分销商说了算,商人也就能做到这一步了。 拿崔福这个例子来说,他能出得起高价,那是他的本事,人家商人把煤石卖给他那是天经地义,以罗氏的能力来说,短时间内,难以在关中各地建立自己的销售平台的。” “其实就算是罗氏建立了自己的销售平台,崔福花高价买煤,莫非就不卖给他吗?” 古往今来,商人逐利,这是天经地义的行为。 罗云生可以不卖给崔福,但是别人呢? 他可以从别人手里买啊。 稳定市场那是朝廷的工作,自己可以尽可能增加供给,但一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关中的豪富,明显不太可能。 须知人在利益面前,贪婪成性,那是真的难以控制的。 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 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就会活泼起来;有百分之五十,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百分之百,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如果动乱和纷争会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它们。 走私和奴隶贸易就是证据。 但这群人跟李世民的利益却又不是一致的。 李世民要的是百姓的福祉。 “看来动荡一时半会儿还是结束不了。” 罗云生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当初没有煤石,百姓苦,冻死在屋内,李世民除了着急没有办法。 如今有了煤石,百姓依然如此,这让李世民如何不心寒。 要知道,从今年关中遭遇百年难遇的雪灾以来,这位郡主宵衣旰食,呕心沥血,想尽一切办法治灾,甚至不断的削减宫中的用度,就是为了挤出些钱财来支援百姓。 可结果呢? 百姓们依然没不到合适的御寒之物。 作为大唐帝国的君主,李世民心里非常清楚,像是罗云生这个孩子,研究出煤石,不断的加大生产,压低产品价格,已经算是竭尽所能了。 是世家,是那些没有底线的恶民在拆他的台,让百姓无法活下去。 史书只爱提李世民在玄武门,搞死弟兄,逼迫父皇退位。 却不愿意提这位君主,为了百姓生活好一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罗云生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若我为李二,我会怎么搞?” 哪怕是将长安的世家一网打尽,可是地方上的势力呢? 莫非也要一一铲除? 要知道人们在心里是习惯阶级的存在的。 哪怕是消灭了世家在地方的影响力,百姓们也会繁衍出新的缙绅,压迫依然会存在的。 就拿唐来说,从李世民到李治,不遗余力的打压世家,等到了宋明的时候,不依然是皇权不下乡,有缙绅鱼肉乡里么? 甚至到了后世…… 人性这东西,素来就是自私的。 想着想着,罗云生陷入了沉思,并不知道李世民什么时候,伸手抚摸着他的头。 罗云生抬头,却见李世民炯炯的看着自己,“孩子,在想什么?” 罗云生叹息一声道:“臣在想人性。” 李世民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你都能想到人性,朕何尝不是如此呢? 说说,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件事情,真的挺难的……” “功亏一篑啊!”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道:“之前朕一直努力,掩盖,可是这件事情终于还是盖不住了。” “两种办法,一种是立法,设置市场指导价,不按照价格售卖煤石,以罪论处,二是,收网,跟世家好好谈谈,敲打一番,朝廷对地方的影响力终究不如世家。” “如果敲打有用,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世民咬牙道。 罗云生看得出来,李世民在犹豫。 李世民此次对待世家,是抱着一棍子打的他们抬不起头来的,可是这些日子通过跟世家的争斗,虽然世家节节败退,可也让李世民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世家可以削弱,却不可能消灭。 为了度过雪灾,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即将来临的大战,这个时候彻底跟世家决裂,只会引起政局不稳,结局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况且世家也不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者,未来朝廷还有很多仗要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的将世家打的抬不起头来,会寒了天下的心。 除非世家真的铁了心,要拿了他李唐江山的命。 “爱卿,你觉得此时敲打还有多大用处? 敲打又该怎么敲打? 如今长安,可已经形势很激烈了。” 李世民问道。 罗云生沉思了一下,“这些世家看起来表面上联系很深,但是却各怀鬼胎,陛下只需选其中一家,许以利益,他们自己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李世民点点头,“这几天朕会召见那些世家的家主,到时候你要来。 一来有些事情需要决断,二来,这次你被刺杀,朕总要给你出这口气的。” 《盛唐》正文 第198章 长孙冲 第198章 长孙冲 “朕有朕的手段,不过这煤石一道终究是你的生意,朕有意此事还是由你牵头处理,不知道爱卿能否助朕一助。” 说着,李世民看向秦琼,略带歉意,“翼国公,云生乃是朕之义子,义子为人迫害,为人父者心中之痛不比你差,可这对手势力之强,便是朕也要小心翼翼处理,为了不打草惊蛇,朕只能在宫中训斥你一番,你切莫有所怨言。” 秦琼秦叔宝看了眼罗云生,终究是抱拳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皇帝都这般诚恳开口了,他若是继续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全大局,只为惩治凶手,以图舒缓心中郁结之气,反而显得自己不通事理了。 罗云生则拿着奏疏,在书房踱步,脑海陷入了沉思。 “纵观史书,咱们家这位皇帝陛下,啥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就是吐蕃这些蛮子入侵大唐,这个仇不报,这口气显然是咽不下去,所以眼下的大唐可以有斗争,但是要限制在一定程度内,而眼下暴漏出的是整个关中的问题,明显是超过他能接受的程度的。” 忽然,罗云生福至心灵,继续想到,“以李二的脾气,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自己这口气他想出,他身为君主被连连打脸,这口气也是想出的。 只是为了国家,他不得不选择隐忍。 后撤是退让,是放弃吗? 不,是为了下一次碰撞,更加强劲有力。” “斗争,讲究一个程度,不可能一棍子打死,也不可能一味退让,太祖爷爷说,以斗争促和平么。 很多时候,要考虑好,这一大盘菜怎么做才好吃。” “旧的世家消亡了,依然会有新的世家崛起,他们依然会欺压百姓,妄图掌控朝堂,就算是世家彻底消亡了,朝廷选官完全依靠科举取士,不也有学阀一说么。 所以为君者,当意识到一个东西消灭不了的时候,他就要尝试着去掌控他了,将他关进笼子里。” 电光火石之间,罗云生就想通了许多。 穿越到大唐之前,他就是功成身就的销售界大佬,从破君威里的晃荡到保时捷的颤抖,他都经历过,也算是阅人无数的商界精英,到了大唐之后,封爵拜官,打下偌大的家业,对于人心人性的理解也越发的深刻,很多事情他也开始深入思索。 罗云生一一扫过奏疏,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个个相似的理由,忽然一个姓氏映入眼帘。 “长孙氏,阻断武功县之路,以谋售卖木炭之利。” 长孙家在长孙无忌的带领下,这几年隐隐有晋升世家的趋势,尤其是长孙无忌这个人,狡猾多谋的很,不是好想与的角色。 不过其子长孙冲不算,算是太子殿下的铁杆,可以沟通沟通。 长孙家的事情,罗云生多少听说了一些,这位公子爷自从上次投资的事情之后,得到了家族长辈的认可,当下很多家族生意,都是长孙冲打点的。 不过据说,这家伙的人际关系很差,他虽然是长孙无忌的长子,但是跟长安的二代圈子并不是怎么和睦,每天都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当然因为这家伙不跟这群二代胡作非为,在长辈眼里,品性还算不错。 起码每一次长安聚众斗殴,从来不会出现这位小爷的身影。 “田猛!” 罗云生想起对长孙冲的听闻,罗云生喊了句。 “家主!” 田猛推门而入,抱拳道。 “拿着我的帖子跑一趟长孙家,就算我想约长孙少爷一叙。” 罗云生道。 “喏。” 田猛快速下去,拿了帖子,去送信―― 东城。 赵国公府。 朱红色的大门,上面镶着一颗颗锃亮的铜钉,大门前台阶甚高,两旁是两尊雄迈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甚是威风。 石狮子旁则守卫者矫健的家仆,手持利刃,眸子里的光锐利的打量着过客。 因为长孙无忌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再加上李世民对这位大舅哥的喜爱,公爵府大气奢靡,显然不是一般公府可以比拟。 长孙冲身为长子,却住在后院,与公爵府的奢靡相比,他的住所格外的清幽雅致,虽值寒冬之时,园内丛林枯落,但大雪过后,银装素裹,在赏雪亭中,煮一红炉,茶水沸腾,侍女侍立一旁,卖力的放着葱姜蒜,拿着小扇不时的扇着火,听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也别有一番韵味。 长孙公子豪富至极,却只批一件普通的羽绒服,自诩脱离了低级娱乐的他,正抱着一本抱朴子沉迷其中。 道,一为宇宙本体,论证神仙之存在。 备述金丹、黄白、辟谷、服药、导引、隐沦、变化、服炁、存思、召神、符箓、乘跻、诸术。 长孙冲越读,越觉得书中内容高深莫测,距离自己羽化登仙之日不远。 那侍女忙得香汗淋漓,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扭头看向正沉浸其中的长孙冲。 却见自己家少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眸若深波,端是人间极品风流。 忍不住痴痴的说道:“郎君,歇一歇吧。” “不急,不急。” 长孙冲手里捧着抱朴子,心神不住幻想着自己已然飞天的场景,忍不住道:“我已经如此富有,父亲又权势滔天,若是我能跟书中神仙一般,遨游田地该多好?” 时下李淳风和袁天罡都在朝中,为百姓祈福,尤其是李淳风更是在朝中任职,连带着贵族之间掀起一股修道之风,其实唐人对文化包容,别说是修道,即便是你修佛,信耶稣也没什么。 如今佛教开始兴起,雕版印刷业兴盛,像是长孙冲手中这版做工精美的抱朴子确实不多见。 “妙哉,妙哉。” 长孙冲越读越是兴奋,“这修道的条件我都具备,我为何不试试?” 想着伸手去拿茶水,却不料碰触到了一处柔软之物,长孙冲扭头一看,却见侍女羞的脸颊红彤彤,娇艳欲滴。 长孙冲立马警觉道:“玉儿,你且后退些,莫坏郎君我的道心。” “嗯!” 小丫头咬着牙,颇为羞赧的欲要后退。 却又听长孙冲低声道:“回来些,郎君还是需要考验,正所谓在红尘中修行,方算是真的高人。” 侍女环视四下无人,又悄然近了近身。 “算了,你还是退后一些。” “哦。” 侍女的声音低若蚊蝇。 长孙冲手里掌控着快乐,心里琢磨着修仙,拉扯的不亦乐乎。 少顷,长孙冲似乎有些倦了,说道:“小妖精,少爷的胳膊都为你酸了,快来给少爷我捏一捏。” 侍女像是丢了魂的小白兔一样,将两条纤纤玉手搭在长孙冲的肩膀上,顷刻间长孙冲又感觉阵阵的海浪袭来,仿佛自己置身汪洋大海一般,整个人不断的在修行和欲望之间挣扎。 “如果长生了,还拥有着这般滋味该多好?” 长孙冲忍不住想道。 “表哥,你这是在作甚呢?”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声,脚步很快,刹那间就要到眼前。 闻声,长孙冲快速起身,却不想侍女正在给他贴身揉捏,贴的紧了些,两个人险些同时栽倒。 这一幕,被来着看的清清楚楚,当下冷笑道:“表哥,你这挺会玩呀。” 长孙冲示意的看了眼身边的丫头,让她赶紧走,而自己则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那女人自古的坐在长凳上,看着小丫头玲珑的身材和放在石桌上的书籍,嘴角动了动,“表哥,你为何这般自暴自弃? 莫非是因为表妹我? 若是因为表妹我,我可以去求父皇……” 来者恰恰是与长孙冲有婚约,却从未想过履约的李丽质。 虽然因为罗云生的缘故,李丽质不想嫁给长孙冲,但是表兄妹之间感情确实不错,李丽质和长孙冲两个人自幼在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不不,表妹误会了,你也知道你表哥的本事,治国啥的也不会的。” 长孙冲重新坐下,坐在李丽质旁边儿,笑道:“但是,你表哥最近也挣了不少钱,想着搞得事情做。” “搞点事情做,就开始搞长生了? 就开始搞这些了?” 李丽质恨铁不成钢道。 表兄妹二人正说这话,便有下人来报,“禀告郎君,泾阳县子府来人递帖子了。” “泾阳县子府?” 长孙冲一愣,旋即道:“莫非是泾阳县子要见我? 我们只是神交啊!” “你自己惹了祸事,还不知道,你不想想为何我忽然来见你?” 李丽质在一旁开口道。 《盛唐》正文 第199章 冤枉 第199章 冤枉 长安,光德坊,沙海食肆铺。 这是一家西域商旅背景的商人开的食肆,平素里都是些胡商在这里落脚歇息,谈些生意,汉家儿郎来此谈事的却并不多。 不过这里卖的却是正宗的汉家吃食,时下最流行的是从朝堂上火起来的醋芹。 据说魏相就特别爱吃,曾经当着圣人的面,一连干了三大碗。 罗云生独自坐在雅间,手里捧着茶盏,茶盏里荡漾着自家茶叶煮出来的清茶。 眼前茶雾袅袅,罗云生俊逸的面庞,让人有些看不清。 伙计进来打了招呼,问询了罗云生的需求后,便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罗云生来的比约定的时间要早一些,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结交长安的二代们,跟之前认识秦怀玉他们还不一样,该把握何等分寸,他要思索清楚。 罗云生素来不愿意结交这些二代,离得太近了,容易被他们的家族问题牵扯其中,离得远了,又容易让这些二代厌烦,觉得罗云生可能过于高傲,后来罗云生就索性不与他们有任何纠葛。 反正罗云生本身就有爵位,而且做的都是务实的事情。 只是如今罗云生的生意越铺越广,单纯的单打独斗越发的感觉相形见绌。 此时罗云生不得不重新打起结交世家公子们的念头。 这些年轻人能量极大,但是跟其父辈们那一套习惯的朝堂理念不同,他们其实是有一定的可塑性的。 只是让罗云生没有想到的是,其实长孙冲也早就到了,只是这位公子也没有冒昧进入,而是在外面捧着礼盒踱步思索着。 别看长孙少爷平素里又是跟侍女搞些旖旎风情,又是快乐修仙的,但是这位少爷,眼光毒辣,心里敏捷,是为轻易不肯吃亏的主。 来之前,李丽质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跟自己说了一遍。 皇帝陛下对于自己家的事情很不开心,从泾阳县子家回归之后,就去见了长孙皇后,对自己阿耶是一顿抱怨。 这不,接着泾阳县子就要见自己么。 只要不涉及政务,长孙冲自诩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应付两下的,他思来想去,既然是泾阳县子见自己,就肯定是皇帝陛下不想亲自处置此事,而是交给与此事颇有牵连的泾阳县子来处理。 而且泾阳县子别管在朝堂上与父亲是否有龌龊,但是在私下肯定是合作关系。 不过这在长安之外卖木炭,还让皇帝发现了,肯定不是啥好事。 长孙冲在外面盘桓,却被外面的田猛看见,连忙上前道:“长孙公子,您在外面做甚? 我家郎君已经恭候多时了。” 长孙冲点点头,提着礼盒进了雅间。 “在下长孙冲,见过泾阳县子。” 长孙冲拱手行礼。 罗云生自然不会可以托大,而是起身还礼后,将长孙冲拉入客座。 罗云生能感觉到长孙冲略显紧张的表情,毕竟被皇帝陛下点名不是啥好事情。 而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卖个人情,顺带看看长孙家能否被拉上战车。 尽管这位,在历史上没啥名号,最后还随着父亲的倒台,流放岭南不知所踪,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罗云生觉得这位还是不错的,当然是跟同龄人比起来。 如果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豪门族长,亦或是军中宿将,自己绝对不会这般恭迎的,因为这些人已经老了,想让他们变通很难。 亲自给长孙冲倒了一杯茶,客气道:“是在下失礼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还让你跑一趟。” 见罗云生开口就这般客气,长孙冲笑着说道:“听闻罗兄相召,我就赶紧过来了,况且有你这羽绒服,有什么冷不冷的。” “喝茶。” 罗家庄的茶,用的乃是后世的煮茶之法,初饮很是清淡,但是入喉之后,细细品味,却是回味无穷。 这对于长孙冲来说,还是头一次,自然有些新奇。 而罗云生则借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长孙冲,长孙冲在感受着茶水新奇的同时,也打量着罗云生。 眼前这少年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不似寻常武将家子弟的那种憨厚,给人一种温润、沉稳之感。 他还是个少年,嘴巴上尚未有任何的胡须,眸子里的光芒很是凌厉,充斥着自信。 长孙冲很是赞叹,眼前这个少年真的不一般。 长安有不少年轻子弟,自诩青年才俊者不少,可是像是罗云生这般年纪,这个样子的,却一个没有。 长孙冲虽第一次这般打量罗云生,心里已然起了结交罗云生的心思。 “不知道,罗兄唤在下来是有何事?” 长孙冲终究不似罗云生宦海沉浮多年,有些忍不住,便开口说道。 罗云生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似笑非笑道:“听说冲哥儿你最近放着公子哥儿不做,开始研究修仙了?” “人生在世如那白驹过隙转眼即逝,即便是我有再多的财富,也是过眼云烟,不长生,岂不可惜?” 说着,摸了摸身上的羽绒服,有些羞赧道:“况且,论天资我比不过你们这些家伙,但若是比你们活得久,我应该也能做不少有意义的事情。” “活得久,就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罗云生忽然笑了起来。 瞧瞧,这境界。 咱大唐的纨绔从东市能人挨人排到西市,但是论境界这长孙公子绝对是第一人啊。 他起码心里是想做些事情的。 罗云生饶有兴致的看着长孙冲,心里想到。 “若是没有我,这长孙少爷这一辈子,或许就真的成为了一个笑话。” “原本时空,或许这位长孙少爷真的是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光芒下,没有机会表现自己,最后跟父亲一起流落岭南,不知所踪。” “你跟太子这般能人,一天做的善事,比普通人一辈子做的都多,但是像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若是能活十辈子,一百辈子,最终的善事做下来,是不是也不比你少多少? 而且你们每日里与对手勾心斗角全是算计,活得很累。 而我优哉游哉,活的却是潇洒,相比之下,若能长生,还是我赢了呢。” 说道这里,长孙冲忽然看向罗云生,表情有些疑惑和犹豫,最终忍不住开口道:“云生兄,你这般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觉着你跟圣人一样,每天都有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几份用。 你们这样做不觉得辛苦吗? 人生在世,就不该好好享受享受吗?” 随后,又低下了头,一脸的回味道:“其实,小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的,想着做很多事情,可是我姓长孙,父亲是相公,我做的对,大家觉得天经地义,做错了,那就是笑话。 久而久之,就不想做什么了。 其实你不知道,当时投资你们的那笔钱,其实我没想着挣多少,我真的只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而已。” “后来碰巧,我赢了。 父亲也终于注意我了,可也仅仅是注意了一次而已,他每天的想法就是政务,根本不可能长久将我这个孩子放在眼里的。” 这是个被父亲忽视了二代啊。 这种情况,在大唐的二代们群体里其实相对比较常见,但跟军伍的那群崽子不一样的是,像是长孙冲这样的,他的未来其实从一出生就已经安排好了,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甚至有可能做的错,错的多,影响父亲的仕途。 看着眼前这家伙忧郁的神色,罗云生也笑了,想跟一个人拉近关系,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共情。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谁不是如此呢? 当初我也是在母亲羽翼下快快乐乐享受生活的孩子啊。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便停不下来了而已。 这不,本来我在家闲的好好的,圣人一句话,我就得跑断腿。” 听到罗云生提起李世民,长孙冲的神色立刻认真起来。 “冲哥儿,你可知道,圣人是想将你收监的。 是我拿煤石是我的生意为由,拦下了圣人。” 收监? 听到这两个字,长孙冲吓得差点魂儿都飞了。 别看罗云生动不动就往刑部大牢跑,回大牢就跟回家一样,对于长孙冲这样的二代少年来说,刑部大牢那简直就是一个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 若是以往,长孙冲未必会怕。 关键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政治形势无比诡谲,出了事父亲未必罩得住自己。 要知道,眼下主政的相公,可是萧瑀啊。 这老家伙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长孙冲脑海里思绪万千。 罗云生继续说道:“我跟圣人说,长孙冲作为长孙家的代表,毕竟跟煤石生意有所牵连,入了刑部大牢,可能对我们煤石生意影响不好,所以我建议圣人,由我先赎买回煤石的股份,再做处理。” “云生兄!” 长孙冲再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拉着罗云生的袖子道:“云生兄,当初可是我雪中送炭,帮了你一把,你不能落井下石。” “是你先落井下石的。” 罗云生淡淡的说道。 “我……冤枉。” 长孙冲心中慌乱,看来表妹说的没错,长孙家的事情发了。 “冤枉?” 罗云生冷笑道:“御史的奏疏都送到陛下那里去了,泥说你冤枉?” 顿时,长孙冲额头冷汗连连。 《盛唐》正文 第200章 科技树歪了 第200章 科技树歪了 罗云生执掌罗记,手下掌控着数千人的生计,又是一军统帅,真的发起火来,其威如高山,势若雷霆,长孙冲年纪轻轻,哪是对手,顷刻间便感觉后背全是冷汗。 在长安城之外,运作一下,占占老百姓便宜这些事情,在他接手家里的生意之前,便已经有先例了。 他虽然知道此事,但是却没有力量却改变什么。 要知道,那些长辈可是连父亲都头疼的存在。 而且这些人是实打实的为家族谋利,真的跟罗氏去比拼谋财手段吗? 长孙冲觉得,整个大唐,能够跟罗记一般,有着不计其数的谋财手段的家族没有几个。 大多数还是靠权势,靠家族影响力。 虽然获取财富的方式低级,却这不代表长孙冲傻,他知道此时这个节骨眼上,圣人最厌恶的事情是什么。 所以他只能将有些人有些事情,弄到远离长安的地方去。 可是这事情出面的都是家族的客卿、家仆,其实非常隐秘,圣人怎么就忽然知晓了,而且是由御史写奏疏直接弹劾? 长孙冲心里暗道,麻烦了,麻烦了,看眼前这伙计的态度,事情肯定很严重,不过既然是他出头,就绝对有转圜的可能性。 正想着,忽然罗云生又一计轻飘飘的话袭来,直接震得他头皮发麻。 “有世家拜访你父亲,想让你父亲帮忙出手,这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没有,绝无此事。” 长孙冲立刻反驳道。 不过旋即又低下了头,此事他也听说了。 无风不起浪的事情,既然罗云生都听说了,似乎自己就算是在掩饰,也没有什么意义。 只怪父亲想将长孙家打造成世家的欲望太强烈了。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容易被人利用。 其实这事情皇帝知道之后,并没有明确因为此事厌恶长孙无忌的意思,但是皇帝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 不然李二不会主动跟罗云生提及此事。 只听罗云生的手指清脆的敲击着桌面。 “你说没有,这御史的奏疏,这都水监的折子,都是骗人的吗?” 罗云生淡淡的说道:“是你觉得御史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冤枉你们长孙家,还是都水监闲的难受,攀诬你们长孙家?” “这……”长孙冲心里埋怨父亲,“你挖的坑,怎么让我跳进来了? 这罗云生虽然跟我一样是小辈,可是敲打起人来,这威势也够难受了。” “我这里还有份这个,你也来看看。” 罗云生拿出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自己,全都是家族名字,看的长孙冲是触目惊心。 上面郝然有长孙家。 至于其他世家豪族,也是应有尽有。 “人家新晋的勋贵,谁家跟你家似得,这么肆无忌惮?” 罗云生厉声道:“你们家的人,仗着长孙家的威势,强买强卖,导致县里有不少贫苦人家活活的冻死。” “不至于吧。” 长孙冲有些慌了神。 自己这边儿一旦松懈,手底下人便有可能胡作非为。 都水监的折子不可能作假。 “圣人替天行道,吊民伐罪,夺了他们前隋的江山,要的不就是个百姓安稳么? 新晋的勋贵,可能不懂的那么多大道理,但是追随陛下其后,起码是要做到的,平素里圣人对长孙家恩赐不断,有什么小错,也从未追究过,可是这一次,你们长孙家似乎做的有些过分了。” “你这不是让有些人嘲笑陛下,连自己人都管不好吗?” “你觉得这一次,你们家会不会倒霉?” “此事一旦闹到朝堂上去,你父亲或许可以自保,但是你呢? 你可是实打实的负责长孙家生意的话事人,你觉得陛下能饶了你? 嗯? 还有心情修仙,还想着活十辈子,百辈子,你觉得你能活的过今年?” “就算是活的过今年,你觉得你以后的日子,还有啥奔头吗?” “云生兄救我!” 在罗云生的一句句问询中,长孙冲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给家族挣了钱,打点着家族生意,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样子? 看来做事情有风险,还是摸鱼舒服啊! “愚兄都说了,愚兄糊涂,不及你们这些人万分,你帮我一把,我保证交出家族生意,以后再也不瞎折腾了。” “在下若是不觉得应该帮帮你,你觉得为何会跑这一趟,你是顶风冒雪,我似乎日子也不好过吧。” “云生兄!别的不说,我可是鲜明支持太子的。” “住口!” 罗云生一拍桌子,骂道:“你疯了!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吗?” “云生兄,我长孙冲愚钝!” 长孙冲继续道:“可我说的也是实情,太子每次有难,我长孙冲可从未犹豫过。 若是我长孙冲这一次挺不过去,以后谁还能像是我这般支持太子呢?” 长孙冲说着,又去拉罗云生的衣袖,“云生兄,说到底,咱们才是自己人,你不帮我,又有谁能帮我呢?” 这家伙,如果不是看你还有救,看你帮过太子,我为何寻你来? 罗云生心里冷笑,嘴上却略显得纠结说道:“我本来是通风报信,可是你这般诚恳,我不帮忙,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云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从今往后太子一脉,都以你马首是瞻。” 长孙冲心道:“只要能让我快乐的修仙,听谁的都一样的。” “哎,我终于知道,为何长孙无忌不行了之后,长孙家迅速破败了。” 罗云生心道:“这位真的是心无大志啊!” “你听我说。” 罗云生仿佛很不乐意一般。 长孙冲立刻靠近罗云生,侧耳倾听。 只听罗云生道:“有些错误,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的,你看看这……” “若是你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将不当得利全都退出来,是不是可以起到一个非常不错的示范作用?” “我立刻回去跟家族长辈统计具体的钱两,然后让父亲写奏疏。” 长孙冲赶紧道。 “牵扯你父亲做什么?” 罗云生拍桌子道:“这件事情与长孙相公没关系,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说得对。” 长孙冲立刻清醒过来,这事情不能牵连到父亲。 “记住,这事情要起到带头作用,你们长孙家影响力不小,除却那些顶级世家,那些普通的勋贵,新晋的武勋,是不是都可以适当的引导下,让他们认个错? 这帮人如果认错了,将给陛下解决不少的麻烦,你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我明白,我跟那些家伙去说,让他们跟我学,别牵扯家中的长辈。” “嗯,”罗云生直了直身体,“去吧,把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肯定能打某些人个措手不及。” 说着,眼神落在长孙冲带来礼物上,“你给带的什么东西?” “是我做的一件特殊的衣服,那日我跟侍女玩耍时,感觉这东西似乎有塑形之用,想着跟云生兄一起发财,你且看看有没有商业价值。” 这厮! 这厮! 这厮! 罗云生很是无语,心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盛唐》正文 第201章 大朝会 第201章 大朝会 如果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罗云生考虑的是如何通过努力致富,并用自己获取的财富,改变自己的地位。 那么现在,在财富和地位都得到巩固的情况下,罗云生考虑的是,如何拉拢更多的力量,并让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以实现更长远的意图。 罗云生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资本永不停歇,它永远会寻找最佳的合作伙伴,去壮大自己的力量一样。 当然,资本归资本,在罗云生心中,如何强大大唐,如何让四夷在大唐的威慑下瑟瑟发抖,如何改变百姓的生活,让每一个唐人活得有尊严,让每一个唐人都有奔头,才是最重要的。 说句不好听的,将来真的资本扩张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自己这边儿没有足够多的盟友,巨大的利益肯定会为人所攫取的。 甚至自己最依赖的资本,还会成为某些人欺压百姓的工具。 而拉拢更多的盟友,让他们有足够的利润增长点,也可以提高整个李世民集团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这就好比蛋糕,如果不去做大这块蛋糕,就只能由君主暴力切割,切的再好,吃饱的人也很少。 而如果将蛋糕做的又大又好吃,既可以缓解整体的矛盾,还能让每一个分得蛋糕的人更加满意。 当然,罗云生之所以能够有这些想法,跟李世民能够在立国之后掌控局势,还能坚持进取之心有关。 如果不能掌控局势,那么国家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国家的国力就会逐渐衰减,如果不能坚持进取之心,那么国家整体就会陷入享乐主义,而变得没有前途。 开国君主,能够掌控帝国,能够拥有进取之心真的很重要。 就拿历史上的大宋赵家来说,他们也不能说没有过进取之心,只是高梁河之战,驴车车神的一通神操作,活脱脱的打断了整个王朝的进取之心。 从此之后,整个国家都采取大体的守势,其国家遭受到的种种屈辱,让后世每一个读过史书的人,都无比的糟心。 翌日,大朝会,京城凡是有点体面的官员,都得到了面见皇帝的机会。 甚至不少朝臣的子弟,都恩荫为官,也获取了在朝堂上观政的机会,为将来入朝为官,打基础。 远远的望去,真的是朱紫色多如狗,青色绿色遍地走。 当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整个大唐的官员,但凡是条件允许的,几乎人手一件罗氏的羽绒服或者棉服。 李世民高坐龙椅之上,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朝臣。 不时的注视一眼亲近些的臣子,用眼神做着简单的交流。 李承乾身着太子冠冕,仪表堂堂的站在朝臣之首。 与魏相等人,闲聊些政事,交流些最近观政,处政的心得。 让那些老臣都不由的赞叹,太子越发的成熟稳重,由贤君之风。 至于罗云生则习惯性的藏在大殿的角落里,他的品级不足以进入大殿,毕竟大唐帝国仅仅是靠凌烟阁就能装下大半大殿,此外在加上六部大佬们,哪里有他这种小年轻的地方。 不过谁让他有圣人的恩典呢。 虽然少年只是简单的找个角落打瞌睡,可是朝堂之上,想跟这位小爷打个招呼,套套近乎的人大有人在。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罗云生周围出现了一圈凶悍的武将,天然的将这群人隔绝在外面,程咬金面沉似水的跟尉迟敬德站在一起,看着偏远的角落,低声道:“一定要让那群禽兽离云生远一些,这孩子脑子好使,可以分润我们不少好处,让他们分走了,可就糟了。” 尉迟敬德点点头道:“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他们不想演变成大殿大乱斗,他们大可以往前多走几步。” “臣民部尚书戴胄有奏。” 大臣之中戴胄率先开口。 “讲。” 李世民朗声道。 “泾阳县子所创会计之法,通过民部与其弟子杨明空试用,已经取得不错成效,长安民部各衙司工作效率大为提高,臣恳请陛下降旨,六部及各衙门但凡花费钱粮的部寺,皆派遣青年官员入泾阳县子府学习会计之术。” 如今戴胄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当初杜如晦去世时,还建议李世民让戴胄兼管吏部,所以这位老同志是最渴望提高工作效率,减轻自身工作压力的人物。 虽然戴胄坚守清贫,并未与罗云生有任何经济往来,但是并不妨碍这位尚书大人,欣赏罗云生的学识。 见眼前这位日趋苍老的尚书言之凿凿的推荐着罗云生的学说,李世民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笑意,“还有这种好事,朕竟然才知道。” “回禀陛下。” 戴胄笑道:“泾阳县子府学问,非会计之学一门,此外还有统计学、运筹学、商学、工学、地理、都是有益于国家之学,户部的年轻官员虽所学不多,却已经大为受益。 臣正准备用最新的管理方法,管理吏部,陛下没发现臣最近这身子骨都硬朗了不少么?” “嗡。” 朝会上的臣子们立刻有些罕见的失态,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泾阳县子还有这本事呢? 他不是个财迷疯吗? 戴胄的手下在县子府学习了一段时间,就那么猛了? 难怪这老家伙那么重视罗云生的弟子杨明空,让这小家伙拼命的晋升,原来是有所图谋啊。 戴胄的话刚刚落下,藏匿在角落里的罗云生无声的攥着拳头,恨不得过去拉住戴胄,狠狠的给他几拳。 老子会的东西很多不假,但是不代表老子有闲工夫啊。 你建议圣人派遣年轻官员去我家学习,那我的自由咋办? 不过若是真的能让更多的朝廷官员,尤其是年轻官员,从自己这里学习足够多的知识,那肯定可以提高整个朝廷整体的工作效率以及眼界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唐的整体收入依靠的是农业,而且各种统计算法非常的粗糙,而李世民获取钱财的方式也更加粗暴。 谁能想象一个国家的君主,除了农税之外,主要的收入靠放高利贷呢? 如果真的是有足够多的年轻官员,能够在自己那里学习会计之法,首先节流就做到了,那些天生的漏洞会被堵住,不至于百姓辛辛苦苦种的钱财,被人掠走。 其次,如果真的有足够的官员在自己哪里学习,那么在将来,发展农业的基础上,轻工业、商业也肯定会成为官员心目中的重中之重,久而久之,早晚有一天,会发生资本主义萌芽的。 罗云生周遭那些凶悍的武将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怎么这位小爷,哪怕是打瞌睡,也有那么多人关注? 而罗云生根本懒得看周围的官员一眼,继续闭目沉思。 你们继续互相吹水,我心里有点波动,算我输。 就在这时,朝臣们纷纷恭喝道:“臣等恳请陛下派遣年轻官员入泾阳县子府学习。” 李世民大笑道:“想学就去找泾阳县子谈么,你们让朕派遣,人家不教怎么办? 求学么,得你们自发的,诚恳的去求,而不是朕的命令。” “泾阳县子。” 不少地位尊崇的文官率先开口。 “不可,不可。” 程咬金率先反驳,“诸位,泾阳县子,身负泾阳折冲府,乃是一军统帅,又身负教育皇子之职,本身便是政务繁忙之人,哪里有时间给你们部寺的官员做老师,想学去户部,泾阳县子的弟子在那儿呢。” “程胖子,莫要以为吾等不知道你使得什么鬼心思,不就是怕县子过于繁忙,耽误尔等挣钱么? 泾阳县子的本事与国有大利,你耽搁的起么?” 吏部一侍郎大声斥责道。 “诸位,吵什么吵,人家正主还没说话呢!” 房玄龄地位尊崇,开口训斥百官道。 “谁在当朝堂是菜市场,莫怪老夫请圣旨,将尔等请出去。” 萧瑀亦开口道:“泾阳县子的本事确实不错,我萧氏一族与罗氏的生意往来不少,族中子弟也受益颇多,你们各部寺若是想要跟戴大人一样,那就诚恳点自己登门拜访。” 罗云生无奈开口道:“陛下,臣虽然有些微末的学问,但同是陛下的臣子,臣如何能让诸位大臣入我府学习,再说,如果都去我府中求学,我哪里还有时间做别的事情? 不如这样,臣跟国子监约个时间,定期去国子监上上课如何?” “准奏。” 李世民笑道:“国子监派人与泾阳县子商量下日期,每月授课两次吧。” “臣遵旨。” 罗云生道。 兵部尚书李绩大声说到:“年关将至,臣肯定陛下调各地精锐部队入京轮训,提高军队战备,震慑四夷。” 李世民点点头道:“确实该如此。 准。” 文沉闷此时看着君臣二人的对话,忽然有些惊醒,这国子监一直是儒家的地盘,如果罗氏之学入了国子监,岂不是代表着罗氏的学问,在未来会产生莫大的影响力。 对待其他的学说,儒家一向是非常谨慎的。 可如今木已成舟,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观察,将来若是真的有不好的地方,及时叫停。 罗云生的目光在朝臣中逡巡,最终在另外一个角落里看见了长孙冲,这家伙身边儿竟然聚集了一堆二代,一个个一脸崇拜的看着罗云生。 见罗云生看向自己,长孙冲立刻心领神会。 走出臣列,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事启奏。” 唐朝风气很是开放,臣子开会很多时候都是坐着的,像是下跪这种事情,基本上不会发生。 见长孙冲下跪,众人下意识的明白,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连李世民的脸色都变得不善起来。 “讲。” “臣有负圣恩,请陛下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长孙冲叩首,一脸沉痛道。 《盛唐》正文 第202章 重拳出击 第202章 重拳出击 在场的朝臣们,如果论反应最强烈的,非是长孙无忌莫属。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完全没有跟他沟通的情况下,走出朝班,跪地磕头,一脸的沉痛之色的承认错误。 直接打翻他为家族谋取利益的小九九。 就在刚才,长孙无忌还跟一群世家子弟在朝堂之上眉来眼去,幻想着这一次自己能够赚多少。 圣人可以接受的程度在那里。 结果自己的儿子直接跑上去告罪了。 他整天在家里能有什么罪? 这个臭小子莫不是疯了? 他这么一闹,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替世家开口? 长孙无忌甚至有一种上前将长孙冲活活掐死的冲动。 不过长孙冲可没有心情管面沉似水的父亲心里怎么想的,为了配合罗云生演好这出戏,长孙冲可是在家里跟侍女排练了好几回,又是哭又是磕头的,可是辛苦的紧。 今日一定不能掉链子。 他给了罗云生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就开始疯狂的输出。 “陛下,臣幸赖陛下恩佑,虽无才德,亦居朝堂之上。 只是臣吃了猪油,蒙了心智,不想着报君恩,反而纵容家中奴仆,在关中贩卖木炭,阻挠煤石交易,导致百姓利益受损。” “臣虽年幼,但确实管理家中生意,臣有失察之罪。” 说着,长孙冲目光竟然开始闪烁泪花,“臣不仅仅有负圣恩,也玷污了父亲的名声,臣这是实打实的不忠不孝!肯定陛下将臣打入大狱,以减轻臣的罪孽。” 一番话语,情真意切,满是悔恨之感。 不少跟长孙冲提前通过气的二代,也纷纷下跪,向李世民告饶。 这长孙冲素来名声不错,一番情真意切的悔恨,竟然惹来不少朝臣的同情。 大家在朝为官,很多生意上的事情确实是族中子弟打理,像是长孙冲这种事情并不多见。 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这根本不算错。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孙冲表演,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罗云生一眼,轻描淡写的表达了自己的满意。 大殿内外一片寂静,不少臣子等着李世民表态,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懵了。 那就是世家官员们。 本来大家同舟共济,不分世家,不分新贵,一起贩卖煤石,怎么李世民身边儿的勋贵子弟们纷纷磕头求饶,转眼间就将家里的大人摘了出去。 这是要孤立我们吧? 李世民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怪罪这群孩子吧? 那我们怎么算? 一群人忍不住看向长孙无忌,就差当场骂长孙无忌无耻了。 你他娘是真会演啊! 前脚答应帮忙,后脚就开始搞小动作是吧? 你长孙无忌一点信用都没有,还想成为顶级世家? 此时,长孙无忌也只能老神在在的配合儿子的表演,不能真的落个两边儿不是人啊! 他们曾经给我那么多,我甚至不曾来得及触摸。 世家的机会就这样没了,我只能抱紧圣人的大腿了。 想通此中关节的长孙无忌,立刻起身道:“臣恳请陛下降旨,惩治臣教子无方之罪。” 不是所有人都跟长孙无忌一般,想着偷偷摸摸的跟世家搞搞小关系,很多人就是纯粹的想沾点小便宜,这架势一出,立刻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图。 这分明是一出戏,一出将新贵摘出来,专门惩治世家的戏。 不少官员都忍不住赞叹的看了自己家儿孙一眼,行啊,孩子长大了,知道给家里顶锅了。 若不是今日大朝会,这群小崽子可是连见皇帝面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纷纷行礼朝李世民求饶。 看着众人戏做的差不多了,李世民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叹息一声道:“你们不少人都是跟着朕当初打天下的旧臣,朕知道你们忙,但是教导孩子的事情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为朕打天下,为大唐呕心沥血,最后到了子孙辈,家族就彻底衰败了吧?” “你们家里这些孩子说的事情,朕其实都知道,只是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过今日朕很欣慰,因为同样是错了,但是你们的孩子知道出来认错,知错能改,朕就不追究了,朕只追究那些认了错,不肯站出来的人。” 众勋贵及其家中子弟纷纷再次拜倒,“臣等叩谢圣恩。” “真要谢朕,就长点心,别妄图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胡作非为,朕虽然不出长安,但是朕还有御史,朕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他们都是朕的眼睛。” “朕再说一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们不让百姓过好日子,休怪百姓就不让你们过日子!” 众人表面上战战兢兢,心里却清楚,这事情算是过去了。 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圣人心里有一条底线,那就是百姓不能被欺负。 “陛下,臣有事起奏。” 萧瑀见火候差不多了,也该自己表演了。 自己来长安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得罪人的么? 今日这进攻的号角,岂能不由自己吹响? 按照往日里李世民的习惯,是对这位老相爷抱有绝对的尊重,不会轻易打断他的。 但是这一次李世民却直接开口道:“让朕说吧。” 说着,李世民的目光一一扫过朝臣,开口道:“你们不要以为有的人认错了,这件事情就揭过了,关中各地阻挠煤石交易的人不少啊? 朕费劲心思推广煤石,你们有些人就非得变着法的阻挠吗?” “你们看看,朕这里状告你们的奏疏,都能堆成山了!你们当长安之外,就是法外之地了不成?” 见底下世家官员纷纷议论,有几个世家的年轻子弟跃跃欲时,李世民恼火道:“怎么,你们也是族中年轻一辈做的? 当朕是傻子?” 李世民大发雷霆之怒,世家立刻不乐意了。 怎么跟着你打天下的旧臣,这种事情就轻拿轻放,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狂风暴雨了? 你这皇帝做的可真的是不够公平的啊! 众世家官员可以说是群情激奋,但却没有人敢冒头,最后无奈之下,崔益上前开口道:“圣人,长安雪灾,各家都忙着帮着陛下救灾,关中各地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您也知道,各家都是家大业大,手底下有几个不听话的奴仆,也很正常!” “正常? 你们这是将朕当傻子!若不是朕特意让御史们巡查各地,朕还不知道,朕的德政,都成了尔等的敛财工具!鬼知道这些年来,你们在长安之外,做了多少恶事!此事,朕不会轻易放过,朕要一个交代!涉事的家族一律要重罚!” 李世民冷冷道。 接着不待他们有任何反应,李世民继续说道:“人在做,天在看,百姓也在看,不要以为你们的蝇营狗苟无人知晓。 也不知道以为朝堂离不开你们。 寒门子弟这几年科举进入朝堂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大不了朕忙几个,总归能培养不少官员。” “如今,大唐也不是说非得指着儒学治国,泾阳县子的本事,也能让官员迅速可以理政,朕可以放宽下为官条件嘛!” 李世民的话音刚刚落下,众人立刻懵了! 这还有后手呢? 世家最依仗的是什么? 是土地么? 是也不是。 其实世家最为依仗的是知识! 儒学的最终解释权在他们手里,朝廷选拔的官员,都是他们族中的子弟。 可是一旦李世民选拔人才,不仅仅是依靠儒学,而是转而靠其他的学问,这就是掘了世家的根。 这可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李世民竟然有从根上解决世家的念头,这可就非常恐怖了。 之前李世民可从来不敢这么玩的。 李世民看着众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狗日的,不下猛药,还真的治不了大病!朕跟你们好言好语,你们当朕是放屁!” 李世民接着说道:“朕对某些家族,可真的是失望之极!朕自忖待尔等不薄,可是尔等为何拼了命的压榨百姓呢? 非得逼着百姓们造反,你们才满意吗?” 众人惊慌失措,本来大家觉得木炭这件事情,大家低个头就完了。 长安之外的事情,李世民鞭长莫及,而且除了世家之外,各家勋贵也这么玩,根本追究不到。 只要李世民不发作,用不了多久,大家的亏空就能堵上。 可谁曾想到,李世民竟然忽然发作了。 “陛下!此事臣之前已经解释了,是底下人胡作非为,我们久居长安,提前并不知情。 你所言之事,臣等之前,也有所耳闻,很多事情并不是世家做的,而是地方豪强恶霸所为,根本怪不到臣等的身上。 还请陛下明察。” 崔益继续说道。 “是啊,陛下有些事情就算是跟我们有所牵连,那也是家族分支子弟所为,跟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啊!” 太原王家子弟也纷纷开口道。 “陛下既然手中有御史查明的罪证,那肯定陛下即刻治罪,若是与臣等家族相关,臣等愿意以铜恕罪!” 世家不断的退步,李世民却格外的恼火,这群家伙退缩的越快,有些火气就越发泄不出来,实在是给人一种重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就在这时,秦琼忽然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盛唐》正文 第203章 老骥伏里,不忘其义 第203章 老骥伏里,不忘其义 “翼国公,烦请以大局为重!” 房玄龄劝道,“陛下能有今日局面,实属不易,世家依然低头,后面算账的机会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 向来与朝臣关系不错的秦琼此次却看都不看房玄龄一眼,而是眸中带着恨意睥睨着看了世家诸臣一眼,其面带肃杀之意,仅仅一眼,便已经骇的众人忍不住连连后退,生怕这头病虎暴起杀人,因为仅仅是一个眼神,他们就想起了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打穿敌人阵营的猛将。 最终秦琼转身看向李世民,开腔道:“陛下,煤石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有功当赏,有过惩罚便是。 可我那侄儿,在家中被不明不白的刺杀,陛下还要给个说法才是。” 李世民愣愣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秦琼,心中瞬间闪烁过无数个想法,此时处理此事是否恰当。 但眼前这位昔日的骁勇悍将,不知道何时开始,额头已经爬满了银发,脸上的皱纹也开始多了,身披着厚厚的战甲,整个人的额头也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李世民的心,仿佛融化了。 若纵观华夏历史,君臣和睦,爱臣如手足之人,李世民当属第一。 他看得出,秦琼已经老了。 他的眸子里含着委屈和不甘。 他在埋怨自己。 他在埋怨自己,连臣子都庇佑不了。 李世民知道今日出头,会有很多世家将仇恨记在他秦琼身上。 但是他没有犹豫,他依然站出来了。 他秦琼知道今日是李世民想要的局面,世家低头,煤石可以推广,长安乃至关中百姓安危无虞。 可这不是他秦琼想要的。 他秦琼此生一声活得一个义字。 既然罗士信不在了,他的孩子就有他秦叔宝来守护。 哪怕是当堂顶撞圣人,哪怕是与所有世家为敌,他秦叔宝也义无反顾。 他秦琼能做到如此,朕又有何退缩? 不就是世家可能的反弹么? 朕已经走到了今日,再付出些努力,又有什么? 李世民心中打定主意,却听秦琼继续道:“还请陛下主持公道!” 秦琼抱拳道:“不然今日臣就守在殿外,见一个有可能受益的人,臣就打一个,见一双,臣就打一双,一直打到贼人出现为止。” 立刻有世家子弟道:“翼国公,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您想的那般阴损,刺杀泾阳县子之事,吾等也有所耳闻,虽有卑鄙不法之徒,但也不能将吾等一棍子全都打死啊!” 秦琼面带杀意,狠辣的看着众人道:“某可管不了那么多,某只知道某的双锏颤栗,想要护某心中之义。” 众人见劝说秦琼无果,立刻转向李世民,“陛下,陛下,还请您想个办法,刺杀泾阳县子之事,确实并非群体所为,翼国公……翼国公……” 秦琼实在是太猛,在大殿上瞪谁谁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可能要完。 或许真的是秦琼这几年几乎都在家养伤,让其他人忘记了这位曾经是拳打黄河两岸,无数次为大唐破阵的猛将了。 “你们啊!非得把人逼急了,才知道怕!若不是你们这般过分,翼国公岂会这般恼火!” 说着,李世民看向秦琼,“叔宝,朕今日问你一句,是不是在你心中,朕早就变了,忘了昔日的兄弟情义?” 秦琼垂首道:“臣不敢!” 李世民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今日在朝堂上,如此的出言无状,不就是对朕不信任么? 朕告诉你,朕从未变,朕还是当初的李二郎!都水监听命、大理寺、刑部听命。” “臣在。” 诸臣走出朝班,做领命状。 “朕命都水监、大理寺、刑部,立刻调查罗云生被刺杀一案,不论谁牵连其中,皆以法制。” “尊旨。” 李承乾亦开口道:“父皇,泾阳县子乃是臣之义弟,有人刺杀他,就是要打残儿臣手足,儿臣愿意协同大理寺、刑部、都水监调查此案。” “陛下,因为煤石推广之事,确实不少人跟泾阳县子有些矛盾,此时大开调查之门,是否会导致牵连甚广?” 崔益开口道。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调查案件,这是找由头治罪呢! 狗日的李世民,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是一套接着一套。 世家欺压百姓,不好界定罪名。 那刺杀当朝县子呢? 那可是重罪,到时候随便一歪歪嘴,那可就要倒霉一片人的。 “朕素来不怕牵连甚广!当朝县子,太子的义弟,朕各位皇子的老师,竟然在家中被人刺杀了,若是朕不能给他讨个公道,这天下人该如何看朕?” 李世民态度异常坚决道。 “罗云生!” 李世民看向同样愣在原地,远远望着秦琼的罗云生,大声喊道。 罗云生赶忙上前行礼道:“臣在。” “你过来!” 李世民朝着罗云生摆摆手,罗云生面怀感激之色的看了秦琼一眼,大步向前。 站在队列最前方的李承乾也朝着罗云生点头示意,前期的郁闷,今日终于可以一扫而空了。 “最近的事情,朕都看在眼里,辛苦你了。 如今各家族长也都在观政,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 李世民对罗云生说道。 “臣谢陛下圣恩,但臣想说的是,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勿要以小子一人之事,耽误国政。” 罗云生一脸淡然道。 “云生。 陛下已经要为你做主了,你怎么犯糊涂。” 翼国公秦琼忍不住问道。 罗云生望向一脸疑惑的李世民,眼神蔑视的看了一眼,朝堂之上战战巍巍的世家诸臣,“刺杀臣的事情,他们如何会认,就算是他们推出个罪人来,顶多也是个替罪羊!臣要自己找到他,杀其人,灭其族,方能解心中之恨!” 众人恍惚间终于意识到,他终究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孩子。 《盛唐》正文 第204章 长孙无忌的指点 第204章 长孙无忌的指点 退朝之后,李世民并没有坐御辇回寝宫,而是将罗云生召到近前,君臣之间鲜有的并肩而行。 李世民并不在乎是否逾制,不过褚遂良和杜正伦则稍后几步。 李世民忧心忡忡,走了不远,忽然停在御花园,看着皑皑白雪,故意脱下站在身上的大氅,感受着瑟瑟寒风,忍不住问道:“云生。” “臣在。” “天下百姓辛苦啊!” 李世民有感而发道:“朕富有四海,自然可以有足够的衣物和粮食,抵御风寒、饥饿,可是百姓呢? 你觉得此次朕虽然赢了,但是百姓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百姓的日子肯定比之前要好一些。” 罗云生思索了一番说道:“这次陛下在煤石上赢了他们,他们不得不退缩,自然百姓可以买到廉价的御寒之物,若是御史监察得当,这百姓可以过个稳稳当当的冬天了。 可陛下这一次赢得只是标,却非根本,世家不在煤石上欺压百姓,在别的地方依然可以。” “哼,朕能在煤石上赢了他们,只要腾出手来,就能从任何地方赢他们。”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朕要做天下人的圣君,朕就不会懈怠!他们贪图享乐,势必会意志消沉,江河日下。” 说着他看向罗云生道:“是不是时至今日,刺杀你的事情,朕都没有给你个结果,你心中有怨气?” 罗云生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陛下,臣做生意的时候,琢磨出了一些心得,人本身就需要管理和等级活着,一群百姓在一起的时候,若是没有挑头之人,他势必会成为一团散沙,所以才有了村长、族长,才有了国家,有了等级,可有了等级之后,分配就一定不会平等,哪怕前几代人创业的时候,处事公道,可是后面也会逐渐变得越发的贪婪,世家是如此,官员何尝不是如此呢? 哪怕是新贵,不也欺压百姓吗? 臣觉得防微杜渐,比头疼医头,脚痛医脚,要有意义的多。” “而且臣以为,人心中的贪婪是把双刃剑,利用好了,也能发挥无穷妙用。” “你这做生意跟朕治国是一个道理!” 李世民点点头,“之前还怕你操持如此大的家业,年纪轻轻力有不逮,现在看来是朕小看你了。 不过你要记住,贪婪之人可用,却不能松掉他脖颈之上的绳索,有招一日不用他了,也要及时处理,莫要留有遗害。” “臣心中明白,”罗云生笑道:“陛下,世家此次低头,愿意以铜赎罪,怕是收入不少,是不是进攻吐蕃的钱有着落了?” 李世民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张铎手里捧着奏疏,小声道:“圣人,陇右急报。” 罗云生心道,李世民没有那么惨吧,刚处理完关中,陇右又出事儿了? 按下葫芦起来瓢? 这治理国家,还真的让人头疼啊。 罗云生心里正琢磨呢,就听李世民幽幽的低声道:“朕这大唐还真的是千疮百孔,关中的事儿还没掰扯清楚,这凉州又出乱子,降服于朕,被朕安置于凉州的突厥部落首领阿史那克罗引兵反叛。” 说着,将奏疏递给罗云生,“你也看看。” 罗云生接过奏疏,仔细的看了看,是当地军方给的送来的密函。 凉州武威郡灾民受雪灾影响严重,尤其是突厥降服部落冻死牲畜甚多,有部落首领阿史那克罗领牧民百人生乱,最终裹挟数千人,抢夺朝廷官粮和煤石,躲避在深山之中。 凉州上下处置不当,引发更多部落投靠,如今已经聚集数万人。 “叫兵部和户部的人来!” 李世民说了一声,大步走向甘露殿。 部落首领叛乱,整不好要惹出大乱子。 凉州可是北方重镇,其繁华程度不次于长安。 当初消灭大凉就消耗了不少国力,如果真的将凉州打烂了,整个北方的元气都会受到损伤。 这吐蕃、吐谷浑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又整出个凉州,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泾阳县子,出了什么事情了?” 杜正伦在罗云生身侧问道。 “凉州叛乱。” 罗云生说道。 “凉州叛乱!” 杜正伦失声道:“这其中莫不是有世家作祟? 此时的凉州可千万不能大乱。” 褚遂良微微皱眉道:“世家作祟不至于,陇右乱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倒是凉州上下的反应怎么这么慢,若是让部落叛乱壮大,搞不好又要整出一个大凉,杨恭仁老了,连下面都管不好了吗?” “杨相只是遥领凉州军务,他在长安管得着地方么? 主要还是地方办事不力。” 罗云生说道:“这帮部落首领既然愿意降服大唐,自然知晓大唐的强大,若不是没有活路,岂敢轻易作乱,恐怕有人借机谋利,将圣人的善政当成了他们的发财之机。” 说着,罗云生也往甘露殿方向走,继续说道:“朝堂内部政治动荡,外部势必受影响,此次凉州闹出那么大乱子,跟朝堂上下都将心思放在斗争上不无关系,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还是抓紧处理为好,别真的惹出大乱子,坏了大局。” 忽然,罗云生的余光看见,在不远处的玉阶上,萧瑀和长孙无忌正抱着象牙护板往这边儿走。 罗云生立刻行礼,“小子拜见萧相公、长孙相公。” “你小子倒是有闲情逸致,凉州出了乱子,你赶紧回去厉兵秣马,万一真的打仗,你们折冲府也是有可能调动的。” 萧瑀训斥道。 “小子明白了。” 罗云生拔腿要走,却听萧瑀忽然道:“且慢。” 说着走到罗云生近前,小声说道:“刺杀你的事情,老夫已经调查了些日子,似乎跟大家印象中的看法不一样,并非世家所为,而是有外力要持续引发大唐内乱,可能要暂时搁置,但是陛下有意处理一批世家,老夫看了下名单,牵连甚广,你小子要落个坏名声了。” “什么?” 罗云生大吃一惊,心道,“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合着不是世家所为,你们不抓紧查明真相也就罢了,还要那我做筏子,处理世家?” 罗云生郁闷着要去见李世民讨要个说法,却听长孙无忌在一旁说道:“县子,切莫这般糊涂。” 罗云生开口道:“陛下拿我做筏子,我岂能置之不理,将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我罗云生置名声于何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有意处置世家,拿你做缘由,你不同意,就能算了吗?” 长孙无忌道。 “那我也不能听之任之啊!” 罗云生郁闷道。 “若是平时还好,”长孙无忌走到近前,小声说道:“可是凉州叛乱,陛下必须快倒斩乱麻,处理一批人,震慑宵小,这个锅你必须背了。” 罗云生恍然。 长孙无忌小声道:“小子,怕就怕在这件事情错了,陛下还要处置。 将来真相大白,那些世家是受害者,反找起你来,你不得损失些什么?” 罗云生正色道:“请长孙相公教我。” 长孙无忌笑着说道:“叫什么相公,叫姑父。” 见长孙无忌得意的样子,罗云生无奈道:“请姑父教我。” “哎。” 见罗云生吃瘪,长孙无忌道:“我这妹夫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他虽然待臣子不错,但是却有他自己一套主意,煤石牵连甚广,我担心他早晚收去,你不如借机出长安,立下功勋,延缓煤石被收走的时间。 钱不钱的你姑父我觉得倒是不重要,关键是此事我觉得朝廷官办,未必有你做得好。” 罗云生拱手道:“小子受教了。” 《盛唐》正文 第205章 议政头一遭 第205章 议政头一遭 甘露殿。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如同冰窖,诸位相公坐在地毯上,传阅着密报,小声讨论。 各部堂官则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开口。 大家心里琢磨着,回头要不要找袁天罡和李淳风算算,今年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件件倒霉事儿跟着来,就不能消停些日子吗? 这马上都过年了。 至于有资格与会的武将则摩拳擦掌,一个个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武将们心思没有那么多,他们只知道陌刀斩下,敌人的头颅,就是他们的功勋和富贵。 真正让李世民恼火的是,这老天爷似乎执意跟自己作对一样,每当自己处于政治胜利的档口,就给自己增加困难,制造麻烦。 他甚至不用想,肯定会有文人又要编排自己,弑兄囚父得国不正,所以天灾不断,兵连祸结。 “适才,朕还跟泾阳县子讨论,这压制住世家,百姓能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转眼间就闹出凉州的大乱子。 朕这天下还真的是千疮百孔啊,所有人都想着自己谋利,就没有人想过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 “朕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阿史那克罗,一个看见朕都能吓得尿裤子的废物,怎么敢起兵反叛? 他打得过谁? 朕都不用继续看都水监的密报,朕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今年灾年日子不好过,冻死牛羊不少,当地官员不赈灾也就算了,还想尽一切办法谋利,逼得人家没了活路。”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 如今朕的子女被人欺辱,逼得造反,你们说朕该怎么处置?” “朕有意处置世家,你们这帮人就天天琢磨怎么跟在后面吃肉喝汤,这天下你们就不管了吗? 如果说朕处置了旧世家,你们转眼成了新世家,结果百姓吃不好,喝不好,穿不暖,最后还被逼着造反,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朕处置旧世家还有什么意义?” “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想要好处,朕觉得天经地义,但是不能不管百姓的死活啊!” 李世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渗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不是那种轻易发火的皇帝,他一直觉得君臣一体,应该携手共进,打造一个大大的疆土,打造一个盛世的大唐。 可这群人就是这样回馈自己的,永远没有好的时候,永远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永远要自己去给他们擦屁股。 有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个君主做的是真累。 罗云生听着李世民的愤怒,心中不得不感慨,李世民之所以能为历史记载,赞叹一声明君,是真的有本事。 底下人心里怎么想的,他一清二楚。 罗云生不由的想到,后世的史书中记载李世民成为天可汗,受四海各族的朝奉,史书记载李世民平突厥,灭吐谷浑,征高丽,立下了赫赫功勋。 却鲜有提起,为了这一切,他付出的努力。 他从前隋手里接过来的是一副烂摊子,留下的是千疮百孔的帝国。 他到现在都记得网上有一种论调,就是前隋留下了偌大的政治遗产,什么什么仓库里留下的粮食,可以够唐朝吃多少年,什么大唐终其一生,百姓生活水平都没有隋朝富裕云云。 纯属扯淡。 隋朝如果真的那么好,怎么会那么快覆灭? 隋朝干的事情,哪一件李世民没有做? 远征高丽隋炀帝做了,结果亡国了。 远征高丽李世民也做了,为什么人家就把高丽打残了? 罗云生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很清楚,李世民为了壮大大唐做出的努力,不厌其烦的打压世家,几乎每天都处在斗争的漩涡之中。 周遭虎狼环绕,都觊觎着大唐的疆土。 内部矛盾重重,真的是压住葫芦起来瓢,没完没了的烦心事。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继承前隋的三省六部制,继承了科举制,一步一个脚印,留下了后世赫赫威名的威名。 让后背子孙面对蛮夷的时候,可以高呼一声吾乃唐人。 “诸君!” 李世民的一声怒喝,打断了罗云生的思绪。 只见李世民站在诸位大臣面前,幽幽道:“怎么事情发生了,一个个不说话? 当初喊着镇压世家的时候的你们哪去了? 不能说切割好处的时候,你们争先恐后,遇到困难,一个个默不作声吧?” “臣等惶恐!” 众人纷纷请罪。 世家的事情没处理完,灾年的事情还压在头上,吐蕃的战争还要开启,一件事一件事的压在众人头上,结果又来了个凉州叛乱,在场的群臣也是一个个头大。 “陛下,臣有话说。” 罗云生开口道。 李世民有些诧异的看着罗云生,他刚才光顾着喷人了,没发现这小子竟然爷在。 “臭小子,说吧。” “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并非追究臣工们的责任,”罗云生看了眼李世民,继续说道:“而是在如今局势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如何迅速的处置民乱,雍凉之地,各部落混居,情况复杂,如果处置不好,会重蹈大凉之乱。 臣请先调动今岁上番大军震慑凉州,同时户部调转物资,安抚各部落,抓紧赈灾,以防更多的部落被裹挟在民乱之中。” “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李世民眼睛一亮,遇到这种事情,想要在迅速平息之前,最重要的是其实是防止他迅速扩大。 数万人成不了气候,怕的是成了十几万人,几十万人。 单凭这一番见识,罗云生就可以大用。 “继续说来。” “臣以为大唐天威不可触犯,既然敢引起民乱,阿史那克罗必须死。 若不如此,将来谁受了委屈,不找陛下伸冤,而是动不动起兵叛乱,国家势必要花更多的精力应付类似事件。 但百姓无辜,尤其是突厥各部落百姓因为今年雪灾,冻死牛羊孩童无数,甚是可怜,朝廷应以赈济、招抚为主。” 后世的大宋就对待反贼比较宽容,结果动不动就有人造反,国家习惯性的花钱买平安,结果就早就了冗兵的恶疾。 关键是大唐的情况,罗云生太清楚了,别看大唐强盛,但论口袋里的钢镚,咱家这放高利贷为生的皇帝,还真的比不过人家大宋。 《盛唐》正文 第206章 观风使 第206章 观风使 在场的相公们看着罗云生侃侃而谈,不由的纷纷点头。 尤其是房玄龄等人,纷纷赞叹的看着李靖,这家伙命不错啊,随便收了个弟子,就这般有见地。 这还只是他为政的才华,那军事才华岂不是更猛。 长孙无忌则心里美的很,心道:“我家小崽子跟罗云生关系不错啊,将来这小子发达了,岂能不带带我家小崽子?” “臣以为泾阳县子言辞切中要害,是老成谋国之言。” 房玄龄开口道:“臣肯定陛下派遣观风使,协调赈灾,处理民变。” “臣等附议!” 李世民点点头,心中的郁闷之气少了不少,“臭小子,回头朕再奖赏你,诸位,谁想走这么一趟? 唐俭呢?” 萧瑀淡淡的说道:“陛下,莒国公饮酒过度,中风犯了,要不臣……” 李世民心想,“这朝中的老臣都年纪不小了,这民乱的事情处理要派遣一位年富力强的臣子去。” 遂下意识的摇摇头,想着再选选,结果却见罗云生跃跃欲试。 “泾阳县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世民疑惑道。 罗云生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陛下,臣自荐去凉州处理此事。 臣有三个别人不具备的优点,其一,臣的罗氏商队经常远赴各地贸易,消息灵通,臣比其他臣子更懂得一些各部落的文化习惯。 其二,臣也跟地方官员没有任何牵扯,处理起来不会束手束脚。 眼下年关将近,政务和军务繁多,各部堂、相公手头都有一堆事,未必能抽身。 其三,臣年轻,精力充沛,受得了这寒灾之苦。” “可是你终究年幼,如何担此重任。” 李世民一看罗云生那嘴上没毛的样子,就打心底怀疑。 长孙无忌道:“陛下,泾阳县子身为和地位,都足够处理此事,而且其本身是卫国公弟子,兵法谋略、处政之道上佳,是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恰恰符合此次主持大局的人选,若是陛下担心泾阳县子的年龄,不如派一老臣在身旁,指点一二。” 长孙无忌的话说完,大殿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泾阳县子自荐为观风使,处理民乱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魏征在不远处看着罗云生一脸恳切道模样,心里很是鄙视。 绝度是有人给这小子支招了,不然他绝对想不到这个时候跳出长安这步妙棋。 如今世家、皇权、新贵争斗,长安混乱不堪,虽然说立刻见分晓,但是事后的动荡肯定不少,自己与关东世家关系复杂,不若也跳出去。 想通此处,魏征开口道:“陛下,老臣昔日也曾为陛下出使,如今虽精力不如从前,但是给泾阳县子出谋划策,打打下手,还是能做到的。” 李世民是经验丰富的政治家,立刻明白这两个臣子的意图。 沉思了片刻说道:“也好,有魏相在一旁指点,朕也放心。 传旨,任命泾阳县子罗云生为观风使,主持凉州赈灾、民乱之事,郑国公魏征,左卫中郎将李君羡随行。 调泾阳折冲府一千二百人,护卫三人之行。” 接着,李世民对杜正伦说道:“另诏令凉州各地兵马、官府务必尽力协助泾阳县子,如有违者,泾阳县子有先斩后奏之权。” 最后李世民看向罗云生,笑着说道:“臭小子,你是朕的义子,手里还拿着朕的螭虎剑,谁敢不配合你,该怎么处置,你懂吗?” 罗云生拜倒,“臣领旨。” 老天爷似乎真的是刻意跟李世民过不去,那边儿凉州刚刚起了民乱,长安的雪又来了个故地重游。 鹅毛大雪伴着呼啸的寒风,吹得帘子飘摇不定。 即便是宫殿里点了火炉,也要裹着厚厚的被褥取暖。 罗云生手里抱着个罗氏特质的暖水袋,慢慢朝着长孙皇后的寝宫溜达。 汤婆子这类东西还不是很盛行,而且铜和瓷器制品,也容易损害,所以罗云生特意让匠人做了个皮质的。 长孙的宫人见泾阳县子来访,也没通报,直接打开房门,让罗云生入殿。 长孙皇后刚刚探视太上皇李渊回来,正坐在立正殿休息,围着火炉取暖,见罗云生来了,脸上立刻浮现一股暖意,对罗云生说道:“臭小子,每日也不知道忙什么,不是要离京了,母后想见你一面都难。” 罗云生递过暖水袋,长孙皇后用手一摸,瞬间感觉一股暖意。 “臭小子,倒是挺会照顾人的。”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的小家伙个子越来越高,就琢磨是不是该给他寻个家室。 罗云生笑道:“儿臣还准备了很多,都在殿外,赶明儿母后给太上皇还有弟弟妹妹们发一发,儿臣马上离京了,就不一一去送了。” 一句话,长孙皇后的脸颊更是暖意连连,招招手示意罗云生走到近前,搬了张胡床让他坐下,长孙皇后摸着罗云生的稚嫩的脸颊道:“你父皇也是真狠心,满朝文武大臣那么多,偏偏要你个孩子去做观风使。” 罗云生笑着说道:“母后,不用担心儿臣,这暖水袋效果怎么样?” 长孙皇后将暖水袋贴在心口,忍不住笑道:“暖的很呢。” “嘿嘿,母后喜欢就好。” 罗云生傻笑着说。 长孙皇后看着罗云生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你姑父那边儿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还有此次出使,也是你姑父的主意吧?” 罗云生苦笑一声道:“万事瞒不过母后的。” 长孙皇后摇摇头道道:“我那兄长肚子里的小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他那些担忧,在母后看来,全都是多余。” “母后且问你,若是真的要收走煤石生意,你心里会埋怨圣人吗?” 罗云生摇摇头道:“母后,您多虑了,儿臣其实只是想为圣人分忧,其实煤石是否在儿臣手里,儿臣真的不在乎。 这煤石关乎天下苍生,其实在内府手里,比在儿臣手里有意义的多。” 长孙皇后笑了一下,“你这境界,就比你姑父强多了。 他心里总是想着他那个小家,但是国家都不太平,他那个小家又能繁盛到哪里去? 而且,孩子,母后给你一句保证,只要母后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拿走你的煤石生意,你自己打下来的好处,就该自己守着,谁都不会动,谁也动不了。” 说着,长孙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圣人确实有这么一番考虑,那是因为担心你有私心,可是这次你的诚心误打误撞却有解了他的心结,你这孩子是一心为国的。 只要你一心为国,这煤石在国家手里,还是在你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儿臣其实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吐蕃的事儿没平,关中还有乱子,现在陇右也乱了,孩儿能帮圣人分忧,就帮一把。” 罗云生笑着说道。 “要不说你这孩子实诚呢!” 长孙皇后笑着说道。 随着,长孙皇后又道:“你去做观风使,可曾想好了,该怎么做? 国家大事,处理不好,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罗云生笑道:“圣人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搭理儿臣,这不儿臣来找母后取经,毕竟母后常年在圣人身旁,经验肯定比一般人强。” 长孙皇后笑道:“你在朝堂上该说的都说了,母后觉得非常不错,但是有几点一定要注意。” 罗云生立刻做正襟危坐状,长孙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继续说道:“第一,你一定要声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派的观风使来了,朝廷不会对地方的民乱和灾乱不管不顾,这个声势就可以帮你稳定民心。” “第二,你要动用你们罗记的渠道,制定一份详细的情报,到底哪里官员管理的好,哪里的官员管理的不好,这样你处理起来,才能分得清主次。 “第三,此次参与民乱的,多是牧民,暴雪严重,冻死牲畜,压垮帐篷,这是地方治理不利的问题。 你若是能够给这些牧民谋一条生路,让他们安定下来,不需要继续逐水草而居,定然是一份遗福百年的政绩。” 罗云生连连点头,赞叹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母后一番见地,比朝中的相公们都厉害呢。” “臭小子!” 长孙皇后笑道,“你别看你父皇天天在朝臣面前一副高高在上,乾坤在握的样子,其实他平时也没少找母后问计,母后一个女人家,不跟他争罢了。” 随后罗云生又与长孙皇后聊了聊家常,便准备离去。 “你虽然不是母后亲生的,但是母后待你却如同己出。” 长孙皇后一脸关切,对罗云生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若是事不可为,千万别硬撑着,写封请罪的奏疏,就赶紧回来,京城万事有母后,定然不会有人能伤你分毫。” 罗云生行大礼,“儿臣行事,心中已有方寸,即便不顺遂,也不至于坠了大唐的威严。 只是寒冬苦寒,望母后身体安康,待儿臣归来,定然再来看望。” 《盛唐》正文 第207章 驿站和家书 第207章 驿站和家书 翌日,清晨,呼啸一夜的寒风散去。 母亲坐在床头,旁边儿放着针线盒,正在缝补着罗云生衣服的内里。 罗云生趴在床头,看着母亲手头的针线已然能熟练的穿梭,本来稍有破损的衣物,片刻功夫便如崭新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温馨。 芸娘听到了罗云生的咳嗦声,进屋侍奉着罗云生穿戴整齐衣服,给罗云生打了一盆洗脸水,罗云生自顾拿着毛巾擦拭着脸颊。 “娘亲,这等糙活,让下面人做便是了。 您儿子都是县子了,您还这般辛苦,传出去,人家还不笑话儿子不孝。” 罗云生开口道。 “傻儿子,外面缝补的,终究没有娘亲缝补的用心。” 罗氏看着眼前的小皮猴,逐渐成为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母亲的变化,罗云生一直看在眼里,随着罗氏一族的崛起,母亲在不似之前的颓废,一改之间的狂野,舞刀弄棒,逐渐有了几分大家主母风范。 罗云生上前给母亲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着说道:“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怕您前脚缝补好了,后脚又是骑马,又是练武的,就给磨坏了。” 罗氏笑道:“坏了有啥,坏了再补,皮小子正是涨身体的时候,哪有不费衣服的。” “娘,孩儿要去办差,您就没啥想说的吗?” 罗云生笑道。 罗氏盯着罗云生瞅了半天,对于这个身材逐渐挺拔的孩子越发的喜爱,笑着说道:“娘有啥说的,娘一个粗人,啥都不懂,该说的昨夜长孙皇后应该跟你说了,你记在心上就够了。” “那也要说几句吗? 人家子女出门,哪有当母亲的不叨叨的。” 罗云生像是孩子一样耍起小脾气来。 罗氏看着儿子嗤嗤的笑起来,“你这趟出门,为娘是放心的,凡事有魏相公给你做后盾,不会有啥风险,在娘看来,你是去混功劳的。 你要是非要为娘说什么,娘就两句话,好好养身体,出趟门别光想着办差,给娘带个儿媳妇回来。 你每天都是各种忙,娘一个人舞蹈弄棒吧,怕人笑话,枯坐着吧,又太无聊,你晓得吧。” “嘿嘿,儿给您带个突厥娘们回来,我听田猛说,那些突厥娘们膀大腰圆屁股大,好生养,您要是无聊了,你们还能走两趟拳脚。” 罗云生笑着说道。 “你敢!我儿不娶公主、郡主,那也要娶相公家的大小姐,那蛮夷家的野女人算什么。” 老娘看着儿子嘻嘻坏笑,忍不住教训道:“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胡胡来,小心娘的擀面杖。” 说着说着,罗氏的眼泪就莫名其妙的往下流,终于忍不住哭诉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大过年的不在家里陪着娘,非要出远门办差,让娘一个人在家里,多难受。” 罗云生立刻抱着母亲的手臂,宽慰道:“娘,孩儿去去就回,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 看着英气勃发的罗云生,老娘擦了擦眼泪,然后将缝不好的衣物递了过去,“娘就是年纪大了,管不住眼泪了,我儿有本事,就该去天上飞,天天窝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儿,走吧。” 罗云生将衣物递给芸娘,而自己则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头。 然后起身离去。 房屋里的老娘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恍惚间靠在了床上。 自己的儿子展翅了。 罗铁锤,老娘对得起你,你儿子展翅了。 走出家门,折冲府的卫士们已经集合完毕,魏公早就到了,旁边儿还有骑着马的李君羡。 “小子见过魏相,见过李叔叔。” “你是主使,此行以你为尊,不必动不动行礼。” 魏相摆了摆手。 罗云生点点头,一招手喊道:“出发。” 哗啦啦,甲叶子翻腾,旌旗晃动,上书大唐的军旗舒展,迎着风,走向凉州。 罗云生翻身上马,走在队中。 马蹄声响起,罗云生扭头回望。 老娘不知道何时到了门口,对着他微微摆手。 “母亲!孩儿去也!” 罗云生大喊。 雪后的长安,银装素裹,像极了老天爷给长安盖了一层厚厚的银色棉被。 太阳初晴,雪开始有融化的迹象,所以天气极其寒冷。 刺骨的冷风中,一队一千余人的卫士,策马而来,他们的身体都裹在厚厚的棉衣之中,头上没有戴兜鍪,而是戴着厚厚的棉帽子。 官道上,是不住的马蹄踏雪和鞭子声在回荡。 各色战马汇聚成一条洪流,仿佛一条奔腾在白色原野上的蛟龙,蛟龙浑身上升腾着热气,震撼着每一个驻足者的心灵。 官道上的雪有专人清理,后面的路越走越好走。 离京之后,罗云生也没整什么观风使的排场,而是将魏相放在队伍后面,亲自领着队伍的精锐,一路疾驰。 如果说大唐长安是整个世界最璀璨的明珠,那么离着明珠越远,它的光芒也就越衰弱。 人在长安呆久了,会忘记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看着被大雪压倒的房屋没有人管,看着冻死在街边儿的尸骨,看着人们蜷缩着身体在狭小的房间里取暖,这才是人间本来的摸样。 “止步!” 罗云生勒住战马,战马不住抖动着身上凝结而成的冰块。 “还有多远到凉州?” 罗云生问道。 田猛大声回应道:“郎君,还有六十里就到凉州了,此地的白塔寺驿站,是咱们家承包的,在这里歇歇脚吧,同时汇集下情报。” 大唐疆土非常广阔,驿站自然极其发达,号称凡三十里置一驿,天下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 二百六十所水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陆驿,八十六所水陆相兼。 如此大的规模的驿站建设,单靠朝廷自然是无法建成的,在大唐初期,很多富户参与了驿站的竞争。 罗氏财富冠绝关中,为了维系自身运转,自然愿意花重金,参与建设驿站,不过驿长的任命要经过尚书省,而且驿站要听从兵部的调动,是个极其辛苦的工作。 罗氏取巧,采取双驿长制,官方的驿长负责朝廷的业务,而自己家的驿长,则负责商业往来。 “好。” 罗云生点点头,“这些日子赶路,大家确实辛苦,你派人去后队,把我的仪仗队打出来,告诉凉州的百姓,我罗云生来了。 另外再辛苦一趟,去驿站通知下,让他们好好的准备下,杀猪宰羊犒劳下兄弟们。” “喏!” 田猛大声应对,“你,你,速去……” 转眼间,驿站就到了。 罗云生还没到驿站的大门口,自家的驿长已经恭敬的守卫在门口,家族的伙计,虽然没穿戴铠甲,但皆手持兵刃精神抖擞,仿佛在等待族长的检阅。 李君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这驿站的政策早晚得改,如果全天下的驿站都是他们罗家的,那大唐岂不是危险了。 “罗福见过家主。” 驿长罗福是入赘罗家的汉子,如今连名字都改了,不过罗福却没有感觉丝毫的委屈,因为在这个时代,姓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罗云生打量着驿站上下,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 便被众人簇拥着进入了驿站。 闻讯而来的另外一个官家的驿丞,满脸堆笑着想要迎接罗云生。 “不必。” 程处默将那官方的驿丞挡在一边儿,现在已经到了凉州地界,谁知道这驿丞有没有被收买,作为弟子肯定不能让人随便近身罗云生。 下了战马,抖了抖身子,罗福立刻献上了暖婆子,引导着罗云生入驿站休息。 不少在驿站休息的官员,下意识的走出房门打量,罗氏承包的驿站,基本上采取双驿长制度,而罗氏自己的驿长,为了避嫌,平时基本上只负责经营罗氏的业务,基本上不语官员有任何交集。 怎么这位年轻郎君一来,整个罗氏的人都出动了? 这位郎君到底是何来头,这排场都赶上六部的侍郎了。 有好奇着想上前盘问两句,立刻被持刀的卫士阻拦,自忖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接触的人物,只能老实退下。 下了战马,罗云生原地站了一下,缓了缓麻木的双腿,再迈步的时候,大腿内侧忽然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身为折冲府都尉,骑马练兵是常态,可他每日里忙于商务、政务,军务处理的反而不多,还真的几乎没有这样一直在战马上奔驰的机会。 骑术稍有懈怠,就酿成了今日局面,浑身疼痛难忍。 罗云生忍着疼痛,脸上没有丝毫展露,而是进入驿长准备好的客房,吩咐道:“准备好吃食,犒劳我的下属。” “郎君宽心,一切准备就绪。” 驿长亲自操持着火炉的煤石,笑着说完,并将一封信递了过来,说道:“郎君,这里有一封太子的家书,比您先一步到达的驿站。” 罗云生接过书信,检查火漆无碍,示意罗福暂且退下。 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拆开书信,熟悉的自己扑面而来。 大唐李承乾拜言: 云生兄,见信如晤。 今兄赴泾阳县子府送别,惊闻弟以赴凉州,心中甚是悔恨,未能早至,与弟把酒话别,直抒胸臆。 汝与吾曾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兄自牢记于心,如今国有灾殃,你我兄弟本该并肩作战,同处前线,共执阿史那贼首,以展心中万千豪情。 然孤自明了,执掌军务,调和民生,孤百倍弱于弟,即便同行,观政亦多余处政。 今长安政局多变,父皇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孤身为太子,无执掌乾坤之能,亦无稳住山河之力,但侍奉父皇身前,捧疏执笔,亦可尽几分国本之责。 汝千里之行,寒雪刺骨,甚至辛苦。 然凉州百姓,不分华夷,皆苦你我兄弟,十倍百倍,吾等责任,重于泰山,望弟以大局为重,不敢有丝毫懈怠。 弟关中生意、亲人、朋友皆由兄照料,弟自奋勇尽责,不必担忧。 待弟得胜归来,兄定十里相迎,一为弟酬凉州之功,二诉相思之苦。 兄李承乾再拜。 罗云生读者李承乾诚恳的书信,不由的的感慨,当初那个肆无忌惮、性格乖张的太子殿下,也成长起来了。 希望自己此行顺利吧,早日回归吧。 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收好,这才倚在床上打起盹来。 《盛唐》正文 第208章 好唐人未必是好官 第208章 好唐人未必是好官 待罗云生睡醒,已然是夜幕低垂,寂静笼罩着小小的白塔寺驿站,仿佛整个世界已经陷入了沉睡。 罗云生感觉头有些沉,果然还是太年轻,这么长途跋涉,对体力和精力来说都是一种消耗,用拳头敲了敲脑袋,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里面有了动静,外面一直候着的罗福便敲门进来,手里捧着新鲜的饭食,弓着腰,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口中恭敬的说道:“郎君,您休息好了?” 罗云生坐在胡床上,看着略显寒酸的饭食,皱着眉头道:“这貌似不符合观风使的规格吧?” 倒不是他对吃什么有过分的要求,而是他身为朝廷的观风使,起码的福利待遇应该有吧。 结果自己家族的驿长,就给弄了一荤一素加一汤。 自己都这待遇,自己的属下得磕碜成什么样子? 这要是让朝中的同僚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再说了,朝廷没钱,你可以拿自己家的钱补贴一些啊!怎么那么死板? 哄族长开心都不会么? 连哄族长开心都不会,怎么替家族迎来送往? 罗福赶忙赔笑道:“陇右雪灾严重,按照本部的规定,我已经将本驿属于罗家的物资捐给难民,您放心,是由咱们家族的执事监督执行,每一笔花销都有账目。 所以剩下的东西就略显寒酸,家主见谅。” 罗云生恍然点点头,很是欣慰,笑道:“你能按照家族的要求办事,而不是一味的取悦我,我很开心,一起吃点吧。”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 如今的罗云生手握数千人的生杀大权,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这也是很多人越来越觉得罗云生本身就该是罗氏的族长,而从未质疑他年龄的原因。 甚至罗云生自荐担任大唐观风使,李世民虽然觉得他有些年幼,但是却并不认为他做不了。 驿长罗福见族长要求,顿时心里慌得不行。 但是据族内的前辈说,跟族长一起进餐,是罗氏的一大传统,而且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罗福自己也非常渴望,所以一时间就很纠结。 “磨叽什么? 再去弄些吃食来,一起进食。” 罗云生呵斥一声。 “哎。” 不消一会儿,就见罗福端着一盘锅盔以及一小碟咸菜,走了进来,看的罗云生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做什么? 在某面前演戏?” 因为罗氏的驿长的待遇虽然不至于顿顿有肉,但是也落魄到吃锅盔就这咸菜的地步,所以罗云生觉得眼前这罗福可能过于刻意了。 岂料罗云生一声呵斥,吓得罗福立刻跪在地上。 “族长误会,小老儿岂敢演戏,”罗福吓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解释道:“小老儿不仅仅捐献了罗氏的物资,还将自己的月银也捐献出去了,因为小老儿觉得家族的族政肯定有他的道理,虽然小老儿不理解,但是不妨碍小老儿跟着一起做。 如今驿站的物资,只够您和亲卫享用,小老儿如果跟着一起吃,可能就不够了。” 罗云生命田猛出去了一趟,不消片刻调查清楚,族内暗藏的防损桩子传递来的消息,这位 驿长确实将自己的一切钱财大部分捐了出去,导致夫人跟他一起过苦日子,因为此事家里还闹过几次不愉快,家族的伙计帮忙拉架。 要知道罗家庄的女人可都是彪悍的紧,真的生气了,可是要打男人的。 “郎君!” 田猛笑着说道:“他家娘子,俺见过,不至于说谎,又有防损的证词,快让他起来吧。” 罗云生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与我同食。” 说着将自己的饭食直接拨给了罗福,罗福只感觉刚才茶盏的功夫,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族长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这威势真的够慑人的。 不过再想想跟族长能够在一张桌子上进食,回头自己可以跟伙计们吹嘘,心里就笑开了花。 罗云生看着驿丞连吃锅盔都能吃的那么香,忍不住问道:“听说前些日子,阿史那作乱,竟然聚集了几万人,对咱家的生意可有影响?” “咱们罗记时常与那些部族贸易,用粮食换取他们的羊皮、马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还经常派医生,帮他们治病,各个部族对罗记都很尊敬,前些日子虽然动荡,却没有人敢冲击驿站。” “那阿史那忽然叛乱,怎么你们这边儿一点消息都没传递给长安?” 罗云生放下碗筷问道。 “叛乱来的很突然,恍惚一夜之间,各个部落都开始动乱,事先没有任何迹象。” 罗福回忆了一下道。 “叛乱前,官府是否有过赈济灾民?” “有啊!因为灾情严重,凉州别驾崔雄大人下令,所有官员必须离开部寺,前往乡间走访,遇到灾民立刻统计,需要钱粮,给钱粮,需要煤炭,就立刻补充煤石,房屋倒塌,立刻修缮,如今是阿史那叛乱,官府要集结人员,所以才顾不上百姓了。” 说着罗福还骂了句,“狗日的,阿史那,朝廷都那么艰难了,还作乱!” “朝廷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阿史那还作乱,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罗云生下意识的想到。 “去部落赈济灾民的官员有没有损伤?” 罗云生继续问道。 “赈济部落?” 驿长有些发懵的问道:“为什么要赈济部落?” “什么意思?” 罗云生反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官府要求下乡走访赈灾吗?” 驿长解释道:“对啊,可是咱们不走访部落的,他们又不是唐人。 他们长得跟咱们不一样,说话也不一样,别驾不让去嘞。” 罗云生猛地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官员牙根不把归附的部族当人,遇到雪灾,没搭理人家。 罗云生道:“你继续!” 驿长擦了擦嘴,“凉州这边儿存粮不够,正好赶上雪灾,部落的牛羊都冻死了,别驾觉得他们肯定有羊皮和肉,去找他们借,羊皮可以裹在身上暖身,肉可以吃,刚一开始他们还挺老实的,借给我们了。 后来阿史那那厮的部族有个牧民说他们日子更难,凭什么先紧着唐人来,他们也是人,就跟卫士打起来了。” “他怎么敢那!” “他怎么敢跟咱们唐人动手那!” 说到此处,罗福竟然有些愤怒,比划说道:“卫士哪受得了这气,拿刀就宰了几个牧民,结果就动乱起来了。” “谁能想到这群牧民那么不听话,既然臣服咱们大唐,就老老实实进贡呗。 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咱们罗记那么仁慈,你一个归附的部族,怎么会有那么多想法。” 罗云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一直在以后世的逻辑思考问题,他忘记这他娘的是大唐了。 大唐不把其他部族当人的。 唐人喊得最多的是: 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人家阿史那部族遇到了百年一遇的雪灾,本来日子就难过,结果凉州别驾不给人家救灾也就算了,还去“借”物资。 借一次也就算了,还他娘的去借了好几次。 虽然气归气,怎么唐人的操作,怎么就那么提气呢? “不对,不对,咱是来解决问题的。 咱不是来耍威风的。 咱得响应大唐皇帝陛下的号召。” 罗云生不停的给自己催眠。 “那个阿史那叛乱之后,想过投降的,别驾便与他说,说只要交出部族半数的牛羊,就能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结果呢?” 罗云生继续问道。 “结果别驾大人,抢走了他们的牛羊,杀了他们的使者,还说既然依附大唐,就该听从大唐的命令,既然造反了,就没有回头路了,等大唐天军一到,肯定灭其族,亡其种!” “哪里来的盲目的自信!” 罗云生恼火的拍了拍桌子。 凉州别驾姓崔,名崔雄,是崔家的高足,吏部对他的评价非常不错,谁曾想到他竟然犯了这种大民族主义错误,关键是罗云生还隐隐约约觉得他做的很提气,不知道该如何处罚他。 因为大唐人主义,是后世的每一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 可真的遇到了,你他娘的还真头疼! 因为他确实不对。 “族长!” 驿长小心翼翼的看向罗云生,小声说道:“这个崔别驾很男人,这蛮夷刚收服的时候,经常闹事,他经常派兵镇压,时间久了,这些蛮夷才老实,咱们百姓才过上好日子呢。” “是个男人,不代表他是个好官。” 罗云生苦笑道。 《盛唐》正文 第209章 阿史那克罗的军事会议 第209章 阿史那克罗的军事会议 上弦月已经落去,山影昏黑,夜色如墨。 在凉州西南大约百里远的深山从中,有一座巨大的山寨,雄踞在山头上,四周是陡峭的悬崖峭壁,只有一面有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往山下。 而山下之前的一座道观已经荒废,如今驻扎着一队彪悍的骑士,控制着重要的出路口。 显然,这里在很久之前,曾经依附着道观,有过不少民户,后来唐王朝建立,民生安定,这里的百姓自然而然也就都下山了。 百姓住所,本身就说不上坚固,如今没人居住才几年,就已经倒塌了不少。 这些骑士有的住在破烂的三清观中,有的就住在破败的百姓院子里,有些人索性扎起了部落特色的帐篷。 骑士们堆在一起,在背风的墙跟下烤火,战马啃食着草料,鞍鞯放在战马的旁边儿,随时可以使用。 火头军分在几处做饭。 地灶中的木柴在熊熊燃烧,大锅上冒着烟雾。 相比汉人,部落的食物,还是以牛羊为为主,远远的就能闻见浓郁的肉香,不过这等丰盛的美食,在部落最近也是头一次。 山寨中的一个大厅中,燃着柴火,点着油灯,一次极其重要的军事会议已经开过很长一阵了。 部落的勇士们因为首领已经决定下山,大干一番,心情十分振奋,一个个情绪很激动,发言也非常热烈。 自从投靠大唐以来,他们严格遵守着首领的命令,靠游牧为生,生活十分清贫,又几乎不跟汉人来往,也不能就地抢劫,有的时候耐不住性子,去遥远的地方劫掠一番,还容易遭到大唐的报复,抢不到东西不说,还容易被无休止的追杀,所以大家的日子能有多苦就有多苦,今年有遇到了百年难遇的雪灾,唐人又过分的剥削,根本就活不下去,最后大家走投无路起事,跑到大山上来。 如今首领终于下定决心了。 经过首领简明扼要的分析局势,部落的勇士们对整个凉州的形势已经很是清晰。 除了他们这一只部落之外,另有两个部落也已经起事,杀死了凉州的守将,冲破了包围,也藏匿在深山之中,有消息说,他们准备进攻凉州。 凉州别驾崔雄现在就在凉州,号称聚集了数万唐军,虽然名义上是数万,其实整体也就一两万人,而且因为雪灾严重,军中曾调动过不少物资支援百姓,整体士气非常涣散,再加上各部落的动荡,唐军调动非常频繁,整个队伍很是疲惫,已经几乎不具备多少战斗力。 总之,整个凉州境内,为了对抗部落,士兵被大规模集中,而百姓属于没有了保护的状态。 这些情况,使得勇士们明白,如今确实是下山的大好时机,部落里骑兵多,来去如风,去抢劫汉人的粮食,这样就不至于饿死了。 但是有些将领特别着急于一点,就是他们特别想攻克城池,痛痛快快的报复一场。 尤其是知道官军大多数集中在凉州,其他城池兵马非常稀少的情况下。 有人当场提议,联系在军中服役的突厥旧部,偷偷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直接拿下凉州附近的城池,夺取朝廷的粮草,来一个石破天惊。 打破部落里对唐人的幻想,彻底跟他们决裂,走投无路之下,会有更多的部落牧民选择投靠。 许多人听到这个建议立刻激动起来,纷纷表示赞同,并积极献言献策,进一步提出如何攻破城池,占领城池之后的做法。 还有人进一步提出拿下凉州附近的城池之后,在凉州城外设伏,袭击凉州城外出救援的大唐军队,这样就算不能一举拿下凉州,也可以使得凉州城内的崔雄惊慌失措,不敢轻举妄动。 阿史那一直静静的坐在篝火旁,同部落的头号勇士多吉挨着,听大家说话,想着许多问题。 他明白,勇士们因为要出门,士气非常高昂。 他也明白,如今整个凉州地区,除却凉州城,各地的守备都非常空虚。 他的内心也很不平静,欲望一旦涌起,就像是大海一样波涛汹涌。 坐在他旁边儿的多吉,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道:“首领,大家都说了不少了,你说几句吧。” 阿史那点点头,随即咳嗦了一声,准备说话。 多吉朗声道:“诸位,大家安静安静,听首领说。” 全场瞬间没有了声音,木头吐着王生的火苗,照的阿史那的脸颊通红,眼神里泛着炯炯的光。 几乎所有人都一脸崇敬的看着首领,等着他说话。 阿史那坐直了魁梧的身躯,面带微笑,向着全体勇士环视了一番,按捺住内心的汹涌,然后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投降大唐,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些日子让大家受苦了,但是我想说,之前的投降,保存了部落的有生力量,我们的勇士都还活着,我说过如果大唐能给我们这些雄鹰生存下去的草原,我们就安安生生的做大唐的牧民,若是大唐不仁不义,我们就用手中的弯刀,告诉大唐,什么叫做天空下真正的勇士!” 阿史那的话说得非常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将士们的心坎上,唤起了他们心中的热血,众人频频点头,对于大唐,心中的恨意,也越发的昂扬。 “大唐欺人太甚,不管我们的死活,早该反他们的。” 众人纷纷道。 阿史那说道:“先前起事的只有我们,我们成了出头的鸟儿,肯定无法躲避大唐的利剑,所以我带领大家躲在这深山之中。 我们隐匿起来,自顾不暇的唐人就不敢对我们动手。 我们的忍耐,我们的等待是有结果的。 崔雄这个废物,没有人性,他逼得更多的部落叛乱,我们的机会来了。 今日,我已经下定决心,带领大家走出深山,狠狠的干一场。” “我知道,大家这些日子很委屈,窝在深山里,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我希望当我们走出深山,去猎杀猎物的时候,大家要拿出我们部落的勇气,不要怕流血,不要怕死亡,因为我们部落的女人和孩子,还等着我们归来。” “当然,如果我们赢了,汉人的钱财,粮食,女人也都归我们了。” 勇士们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心领神会的点头,有人忍不住拍手道:“汉人的娘们,那可是嫩得很,能掐出水来的。” 阿史那克罗也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如今不仅仅部落活不下去,他们唐人也活不下去,只要我们闯出深山,打下城池,拿出粮食来,就算是唐人也有人愿意加入我们的。 我们可以给他们衣物和粮食,让他们替我们去攻打更多的城池,也许用不了多久,整个凉州就是我们的。” 《盛唐》正文 第210章 局势变化 第210章 局势变化 观风使行辕后队。 魏征正裹着厚厚的棉衣,靠着火炉在马车上瞌睡,这一路之上多亏了这位老相爷居中调节,往来公文都由老相爷处理,给罗云生解决了大半麻烦。 如今罗云生先行,老爷子也难得的偷时间休息一番。 而李君羡则统帅折冲府卫士,小心翼翼的前进。 非是李君羡胆小怕事,实在是自从进入凉州地界,就已经开始遇到了小规模的乱民。 根据李君羡目测,这些乱民手持利刃,明显是想打劫,只是看到观风使行辕如此大的阵势,不敢靠近而已。 最让李君羡震惊的是,这些乱民根本不是突厥人,而是地地道道的陇右子弟。 他们藏匿在官道两旁,一看就知道想要打劫官道往来的车队。 鬼知道,这雪灾持续下去,会成为什么样子。 离着官道近的人家可能还好一点,百姓尚能买到粮食,离着官道远的区域,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同时,李君羡也好,魏征也罢,也越发的清晰了解到,此次赈灾、治乱之行,将是何其不易。 单以行辕队伍来说,泾阳折冲府本身都是骑兵,可是走到半路,就已经冻死、冻伤半数以上的马匹,大军直接从骑兵变成步兵。 甚至素来以装备齐全为人称道的折冲都尉府将士,竟然在赶路的过程中出现了冻伤减员。 这还不算,大雪不断,每天清扫道路,就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不然物资根本没有办法运输,鬼知道凉州城与外界断绝,粮草运输不进去,得成为一副什么样子的人间地狱。 “警戒!” 队伍前方呼唤呼喊一声,将李君羡从自我游离中唤醒,顷刻间李君羡便已经精神抖擞,单手一提马缰,战马止住脚步。 无数将士条件反射下,刀出鞘,弩上弦,形成一个圆阵,护卫住车队。 魏征惊醒,从马车中朗声问道:“又是什么情况?” 这位老相爷心态有点崩溃,自己也是担任过观风使,给朝廷处理过不少麻烦事的人,可是这雪灾还真的是头一次遇到。 走的慢不说,这一股股的小规模的乱民数不胜数,关键是他们都是为了讨口饭吃,是被老天爷逼得,自己还不可能派大军剿灭他们。 李君羡在战马上眺望了一番道:“前面有人阻路,某去打探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远远的有人喊道:“卑职凉州别驾崔雄,见过观风使。” “卑职录事参军陈有年,参见观风使。” “卑职凉州司马鲁大庆,参见观风使。” 一众官员在大雪地里行礼,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却又不得不如此,因为听说这一次,朝廷派来的观风使,乃是长孙皇后义子,手持圣人亲赠螭虎剑,动不动就可以就地处决朝廷官员的那种,大家不得不越矩来迎接,以防止观风使少年心性作祟,将本来就已经动乱的凉州局面,整的更加糟糕。 “你们可迎错人了。” 魏征撩开车帘,将双手插在袖口里,看着弓着腰,几乎冻成冰人的官员车驾,冷笑道。 “您……您是魏相?” 领头的崔雄大惊失色道。 崔雄之前在京师混过,也是地地道道的浪荡子,不知道多少次被魏征抓住把柄,关进大牢打板子,后来改过自新,由家族运作到了凉州,做了别驾。 因为没有主官,所以他这别驾上佐官,在凉州是头把交椅。 李君羡笑道:“如今形势危急,你们不好好的管理灾情,跑到这么远来迎接车驾,就不怕观风使治你们失职之罪?” “敢问这位将军,观风使并未随行车驾吗?” 崔雄壮着胆子问道。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打听观风使行程? 怎么,凉州已经无法无天到想要刺架了吗?” 李君羡大声怒斥道。 “将军息怒!” 崔雄立刻辩解道:“非是下官有非分之想,实在是如今凉州形势恶化,已经三股归附大唐的突厥势力叛乱,便是凉州城本身已经岌岌可危,恳请将军告知观风使行程,以免观风使遭遇不测。” 不见罗云生出来见人,崔雄等人已经认定,这位观风使少年心性,八成是在队伍之前,偷摸的体察民情去了。 “你很好,崔大人,你们凉州不把天捅破了,是绝不肯罢休啊!” 说着魏征看向李君羡道:“李君羡,你速速打起观风使大旗打出来!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观风使已经来凉州!” “遵命!” 李君羡应了一声,随后命人打出观风使大旗。 “凉州形势已经这般危急,你们不必摆什么排场,搞什么迎接仪式,给我即刻回返凉州城,加紧戒严,若是凉州城丢了,整个崔氏都要与你陪葬。” 魏征吩咐道。 对于崔氏一族,魏征自忖还算是了解,这帮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可以,真的让他们至国家利益于不顾,他们还没有这个胆气。 “这……”崔雄等人有些犹豫。 “怎么,本相说话不如观风使管用吗?” 魏征含怒发问,几位凉州官员立刻吓得俯首听命,退了下去。 “李大人,随本官来车里说话。” 魏征示意看了一眼,李君羡进入马车。 魏征继续说道:“形势与之前预估的大为不同,如今凉州形势,已经有雪崩之势,再以之前的计划处理,俨然已经不可能了。 你即刻派人去通知泾阳县子,让他暂时不要现身,而是暂时隐藏在暗处,以应对突发事件。” 李君羡点点头道:“按照崔雄等人说法,如今凉州局势确实危急,泾阳县子一旦现身,反而会深陷其中,难以应对。” 魏征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是观风使行文,你亲自拿着行文,即刻去调上番的兵马,让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立刻入凉州,以备不测。” 说着,魏征拿出罗云生的观风使印章,加盖大印。 见李君羡一脸震惊,魏征抚摸着颌下的胡须,苦笑一声说道:“事急从权,没有观风使的大印,咱们是调不动一兵一卒的。 凉州事了,不需你禀告陛下,老臣自会告罪。” 李君羡拜倒:“魏相高风亮节,下官佩服。” 魏征下令道:“观风使行辕,所有人众,全部停止休息,即刻奔赴凉州。” 《盛唐》正文 第211章 退堂鼓 第211章 退堂鼓 凉州城外,到处可见穿着破烂皮裘的乞讨亦或者寻个活计的灾民。 如今凉州城紧闭,他们想入城都成为妄想。 不久前,别驾大人还在努力赈灾,可是忽如其来的突厥部落作乱,让他们连被赈济的机会都失去了。 现在的他们,站在风雪之中,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寻一口饭吃,给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带回去。 灾荒年景,不是家家都有存粮的。 如今雪灾严重,想打点野味,想做份工,换钱买粮都成了奢望。 雪灾,真的是比旱灾更让人绝望的存在。 因为雪灾,一个磕碰倒在地上,便有可能永远都起不来了。 休息好,打听完情报的罗云生其实早就到达了凉州城下,只是他跟百姓们一样,进不了城,原因是防止有突厥探子进入城池。 他也只能在城外徘徊。 可越是徘徊,他越是绝望,眼前的一切,仿佛一把烧红的烙铁,不断的在他伤口上折磨着,让他的心口无比的痛。 牵着战马,跟卫士们一起,看着那些在墙根底下拥挤着的灾民,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用尽力气攥着缰绳,勒出了丝丝的血痕。 狗日的老天爷,为何这般对待百姓。 “恩师!” 随行的程处默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心里也很是难受,但是他依然坚持劝慰罗云生道:“您身负救灾、之乱之责,切莫激动心神,伤坏了身子。” 说着,也看向灾民,言语之中满是悲伤,“据说贞观二年的雪灾,比现在还严重,也不知道百姓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天道无情啊!” “怎么挺过来的?” 罗云生指着那些灾民苦笑道:“挺不过来,已经死在雪灾中了。 天道无情,人有情,我们得救救他们。” “恩师,有急报。” 程处亮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低着身子在罗云生耳边说道:“魏相那边儿遣人送信来说形势有变,又有两股突厥部落叛乱,而各地收拢上来的情报显示,凉州各地民乱亦是频发,如今整个凉州已成危如累卵之势,之前预定的赈灾平乱计划,必须更改,他想与您一明一暗,由他负责居中调和赈灾,而您身居暗处,负责调兵遣将,专心应对叛乱。” 罗云生点点头,魏相所言的情况,就在眼前,怕是如今整个凉州,民心大乱,意图作乱者不少,如今最应该做的是以雷霆之势,剿灭动乱,震慑八方,再缓缓图之,或抚或剿。 程处默闻言,眼前一亮,兴奋道:“恩师,现在调兵吗?” 罗云生看了眼兴奋的众人,皱着眉头道:“调兵? 整个陇右的兵力,主力要防守凉州城,其他的兵力,这大雪天根本进不来,你告诉我调兵? 拿什么调兵? 拿什么调,拿你调?” “那也不能让这群蛮夷,在咱们大唐瞎折腾啊?” 尉迟宝林恼火道。 杜志静趁着人少的功夫,走到罗云生近前说道:“恩师,眼前凉州这情况,已然是糜烂了,徒儿觉得根本没有意义在此继续奔走,不若趁着形势还没彻底崩溃,您抓紧回长安,将情况禀告圣人,让圣人即刻派兵,或者另选能臣来此坐镇,咱们这帮小胳膊小腿,没有必要在这里趟这浑水。” 程处默立刻瞪大双眼,骂道:“早就看你这废物脑袋上长着反骨,眼下正是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封侯拜将的大好时机,你不想着为恩师出谋划策也就罢了,还想着跑,你他娘的是关中的爷们吗?” 杜志静被程处默吐了一脸唾沫,连擦都不擦,反而继续盯着罗云生说道:“恩师,现在不跑可就来不及了,眼下这形势咱们看的清楚,已经反了三个部落,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部落要反,另外整个陇右现在都开始动荡,到时候有没有土豪劣绅跟着瞎折腾,咱谁也说不准。 万一到时候陇右一乱就是一锅粥,这么大的乱子,稍微处理不好,别说是一个县子,您就是个王爷,您也兜不住。” 听杜志静这么一分析,众人也开始纷纷打退堂鼓,大家都是将门虎子,对于战争也有一定的了解,这事情一旦扩大化,凭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还真的兜不住。 一时间众人纷纷露出气馁之色。 反而是罗云生一脸赞赏的看着杜志静,笑着说道:“臭小子,可以啊,大家遇见功劳,都跃跃欲试,就你还能保证起码的冷静,将来放你们几个出去,有你小子在里面,也不至于闯大祸。” 程处默瓮声瓮气道:“恩师,真的听这臭小子的,咱们跑路,放下这凉州百姓不管了?” 程处默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也知道,这突厥部落,几乎是全民皆兵,反了一个还好说,这从长安刚走到凉州,就反了三个,鬼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五个八个的,咱们家圣人之前为了和平,可是不知道收了多少部落呢。 这事儿要是硬搞,闹不好大家都得交代在这,为大唐捐躯。 可如果真的跑路了,留下魏相一个老人家没准跑都跑不了不说,万一这帮人真的成了气候,那可就席卷陇右,未必雍州,直抵长安。 别说远征吐蕃,到时候大唐还在不在都得另说。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际,罗云生站了出来,冷笑一声道:“平时叫你们多学学,一个个就知道嗷嗷叫,打架斗牛,真遇到事儿,一点主意都没有,废物点心。” 众人大喜,问道:“恩师,您是不是手头有兵? 是不是您神机妙算,临行前跟陛下要了足够多的兵马?” “老子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提前想那么多?” 罗云生瞪了一众弟子一眼道。 “那您激动什么? 咱们没兵没将的,拿什么跟人家打!魏相也是欺负人,竟捡着简单事情做。” 杜志静气馁道。 “今天为师,就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一人能抵十万兵。” 说完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而去。 众人在经过短暂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之后,纷纷起身上马,追了过去。 《盛唐》正文 第212章 崔家夜话 第212章 崔家夜话 待夜色渐深,罗云生等人却是去而复返,看着被漆黑的夜晚萦绕着的凉州城,寻了个低矮的城头,扔出了绳索,套住了女墙,不消片刻,师徒几人连带着十几名罗氏的部曲,已经爬上了凉州城头。 不论是罗氏的部曲,还是罗云生的弟子,都经受过罗云生的特训,小小的爬墙,根本不在话下。 程处默紧了紧蹀躞,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装备,看着众人一个个爬上来,再看看不远处,守着炭盆睡得正香的士卒,强忍着上前踹醒众人的冲动,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凉州军纪败坏至此,我等一行十数人,轻而易举攀爬上城墙都无人发现,若是突厥人突然袭击,这偌大的凉州城,岂不是戳手可得。” 罗云生点点头,亦是一脸沉痛之色道:“这两年凉州无战事,确实松懈了不少。 我早就猜测,若是凉州军伍能够保持战斗力,突厥怎敢造反。 即便是反了,也应该能即刻镇压掉才是。 如今稍做实验,果如心中所想,凉州的兵马松懈的厉害,何谈剿灭突厥叛乱部落。” “恩师,城头风大,别着了凉,咱们先下去吧。 万一被人发现了,也不好解释。” 尉迟宝林道。 罗云生点点头,率众走下城头,全程没有人发现他们。 气的程处默咬牙切齿,倒是罗云生表现的还算是轻松。 田猛粗中带细,仔细观察了一番士兵之后,小声说道:“郎君,这些士兵恐怕并非军纪松弛,而是被突厥和各地的叛乱掐着鼻子走,过分疲惫了。” 罗云生仔细观瞧了片刻,见士兵虽然在酣睡,但是武器准备齐整,铠甲也都穿在身上,很多人身上都背负着干粮,确实是一副随时要行军的样子。 “确实如此,咱们先下去。” 众人躲避城中巡逻将士,因为人少,并不引人注意。 罗云生拿出罗记提供的情报通,顺着小道,直奔崔雄的府邸。 程处默等人只知道恩师要破突厥,却又不知道恩师,为何要打道回府,便忍不住问道:“恩师,我们这是去哪里?” 罗云生扭头,见众人一脸不解之色,这才小声解释说道:“之前都是听别人说崔雄如何如何,但崔雄具体是何等人物,咱们却不得而知,今日我准备亲自去会会他。” “想要会会崔雄,直接拿出观风使印信不就完了吗? 还值得这般偷偷摸摸的,虽说凉州军纪松弛,若是真的碰上哪个不开眼的,顺手把咱们灭了,岂不冤枉?” 尉迟宝林在一旁小声埋怨道。 “冤枉个屁!” 罗云生教训道:“为师若是连这些巡逻的士兵都躲不开,如何给你们传道受业? 咱们不暗中观察,如何知道这崔雄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了恩师的身份,若是跟某演戏一番,某还要花时间去甄别吗? 咱们现在可没时间浪费。” 程处默小声嘀咕道:“这崔雄能够将偌大个凉州整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看咱也不用去看,实打实的酒囊饭袋。” 罗云生瞪了二人一眼,“就你们屁话多,将凉州城交给你,你就能做的比他好了?” 程处默这才闭嘴,心里琢磨恩师说的话,若是将凉州交给自己,自己会不会跟崔雄一般无能,结果是自己未必如那崔雄,甚至有可能凉州城早就丢失了。 众人一袭夜行衣,不消片刻便抵达崔府。 崔家确实是豪门,虽然只是别驾府邸,但是却比罗云生这个大唐关中首富的府邸都要有气势几分。 尤其是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气势雄迈,仿佛能从石头上走出来一般,摄人心魄。 众人依旧是翻墙而上,这崔家跟一般人家不一样,虽然远在陇右,但是几乎每一处房间都点了火炉,一根根炉管从墙壁上探出,烧着袅袅的青烟。 大多数房间都已经熄灯休息,远远的望去,只见正堂那边儿似乎还有光亮,众人蹑足潜踪,悄悄的踩着房檐,摸了过去。 田猛最擅长干这种侦查之事,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一片房瓦上的积雪,将瓦片稍微的挪动,露出一小处缝隙,罗云生先是打量了一眼,见崔雄应该是不在,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妇人,这便将耳朵贴了过去,只听房间内传来一道急躁的少年声音。 “娘,父亲身为凉州别驾,身负凉州百姓安危职责,便是案牍上堆积如山的政务,便已经来不及处理,他又如何有时间对付那些丧尽天良的突厥狗奴!孩儿有意率领家中部曲,前往姑臧山,打那些突厥一个措手不及,替父亲解围。” 接着又是一道焦急的妇人的声音,应该便是堂中那发福的妇人,“孩儿啊,那姑臧山的突厥人,便是凉州的大人们都对他们束手无策,你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依娘看,你若是去了姑臧山,不仅仅不能给你爹解围,反而有可能陷入险地,将咱们崔家的部曲,一并丧尽不说,你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娘,凉州兵马为突厥和各地叛乱调动频繁,战斗力十不存一,凉州的大人们能够剿灭突厥就奇了怪了。” 少年激动的说道,“可咱家不一样,咱们家的部曲都是崔家培养的骁勇善战之士,这些年家族对他们不薄,如今恰是卖命报答咱们崔家之时,谁敢不为崔家卖命。 孩儿平素里,跟他们同吃同穿,一起练武,对咱们家的部曲再也熟悉不过,他们也肯为孩儿卖命,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危险。” “不必说了,娘不同意!你才十六岁,乳臭未干的年纪,你让娘亲如何放心让你上战场。” “娘!” 少年倔强的大声说道:“咱们崔家受百姓们哺育,才有今天的地位。 如今百姓危机,恰是咱们崔家保护他们的时候。 孩儿虽然年少,但亦知道,我崔家男儿的责任!” 不待那妇人开口,那少年哭泣着说道:“娘,孩儿实在不忍心父亲每日这般焦急无助了。 这突厥是大乱子,搞不好父亲的官保不住不说,命也得丢了。 孩儿身为人子,岂能看父亲落入这般田地。 请娘亲成全孩子,给孩儿调动部曲之权。” “傻孩子,就你孝顺!” 母亲抱着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众人听得真切,也忍不住唏嘘,若不是罗云生带头来这里观察,谁有知道外面威风凛凛的凉州别驾家里是这般愁云惨淡的景象呢? 谁又能想到,平素里高高在上的崔家,会担忧凉州城的百姓到这种境地呢? 罗云生看着正堂的母子,心里清楚,别管这崔雄为官如何,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平素里肯定是合格的,不然教育不出来这样的孩子。 正在罗云生沉思之时,正堂的门被推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臭小子!老夫若是靠你才能活下去,这辈子怕是白活了。” 罗云生仔细打量,只见眼前这个中年人,体型雄壮,粗髯虎目,身着墨色武士服,腰里挂着宝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这便应该是崔雄了。 看见浑家正抱着儿子哭泣,崔雄朗声道:“明日某便带人去灭了突厥阿史那克罗,给你们瞧瞧,咱们崔家的儿郎何其雄迈。” “父亲,孩儿也要去。” 少年挣脱母亲的怀抱,站在父亲的面前喊道。 “去个球,老子还活着,轮不到你去送死。” 崔雄一巴掌扇在儿子头上,那少年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崔雄一摆手,来了一群部曲,硬生生的将少年捆绑起来。 “爹,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不住的挣扎。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他想着如何给父亲解围,父亲却一点情面都不讲,将自己抓了起来。 崔雄冷笑道:“知子莫如父,爹今日不将你捆起来,明日你保不齐就偷偷的上了战场。” 说着挥手示意众人将其子带下,而自己则落坐在胡床之上,一脸柔情的看着已经是身材发福的厉害,但是却温柔似水的女人。 女人擦了擦眼泪,给崔雄倒了些热水。 崔雄摸着女人的胳膊,皮肤已经松弛的厉害,但是每一次他却摸不够。 崔雄一脸幸福的笑着说道:“有你真好。” 女人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崔雄,“又说傻话了。” “我欲要率领族中部曲与陇右良家子袭杀姑臧山,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家中事情怕是要托付给娘子照料了。” 崔雄开口道。 那女人端详着眼前的男人,长叹一声道:“你该去!你是崔家的儿郎,是大唐的汉子,国事不靖,正是你为国尽忠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你此次前去,有几分把握,妾身又该准备什么?” 那崔雄说道:“这些日子,我故意对突厥隐忍不发,就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范之心,同时为夫暗中接纳了不少突厥的投降之人,已经知晓了姑臧山的军事虚实,这阿史那克罗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内部人心慌慌,眼下他所依靠的,不过是他部落的那些勇士罢了,其他人都是被裹挟上山,不足为虑。 为夫此去,不谈几成把握,而是必胜之局。” 女人依然担忧道:“即便是阿史那部族怕是有不下数千人,咱们家这点部曲,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你这必胜之局,莫不是在宽慰人?” 崔雄摇摇头:“夫人,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一辈子也未必明白。 这打仗比的不是谁人多,而是看谁狠,谁奇,现在阿史那克罗就等着别人拖住咱们凉州的主力,他好下山劫掠,做着发财的美梦呢。 实际上他就是废物一个,最好捏的发面团。 为夫要做的就是趁着别的部落尚未对凉州动手,集结奇兵打他个措手不及,谁曾想到,雪夜里,也可以用兵呢?” “你想趁着下雪的夜晚动手? 可是部曲们,能受得了这种苦吗? 即便是受得了这般苦,又能剩下几人,这可是咱们家几代人的积蓄。” 崔雄沉声道:“即便是剩不下几个人,这一场仗也得打。 朝堂上的圣人,只看见了世家子弟充斥朝堂,却看不见咱们世家子弟,守家卫国。 凉州乱了,那些平头百姓拿个包袱就能走了,可是咱们世家呢? 这么大的家业,咱们走的了吗? 所以哪怕死在战场上,为夫也不能退缩,这是为夫的命。” 那女人将双手搭在崔雄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妾身明白了,若是夫君不幸战死,那么妾身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琛儿养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再下来陪你。” 崔雄抱着女人,满意的笑道:“为夫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便是娶了你。” 《盛唐》正文 第213章 崔家之虎 第213章 崔家之虎 “恩师,这崔雄还真敢想,咱们就这般任其胡闹吗?” 从崔雄府上撤出,一行人寻找临时歇脚之地,杜志静小声对着罗云生问道。 “怎么就是胡闹了,我观这崔雄的算计,趁着雪夜,十有八九能成功,如今他又有必死之志,胜算几乎就是十分,你怎么说他是胡闹?” 程处默不解道。 杜志静见程处默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吾观崔雄,其人虽算是忠烈,但并无大才。 如今凉州之危,在于多股突厥部落作乱,而非阿史那克罗这个出头鸟那么简单,他雷霆一击,击败阿史那克罗,虽然能起到震慑人心作用,但是也暴露了大唐可动用兵力不足的事实,若是另外两支突厥势力依然作乱,他该如何自处? 况且,恕我直言,这崔雄之策,多是凭借一腔热血罢了,若是阿史那克罗所部确实是一群土鸡瓦狗也就罢了,若真的是野心之辈,手下兵士都是精锐,他死也就算了,还势必会牵连无数人,成为我大唐笑柄。” 程处默沉默了半响,却说道:“救你想法多,依我看,这已经是不错的谋略了。” 罗云生道:“为师既然入凉州城,便定有解决之法,汝等今日且好生休息,万事明日再议。” 众人这才作罢。 翌日,众人乔装打扮,继续跟踪崔雄,却见他命人将城中陇右良家子召集起来,在城中的一处校场议事。 “诸位都是陇右良家子,自从大唐建立,我等追随唐皇南征北战,何曾受过今日这窝囊气,小小的突厥,竟然敢不尊号令,以下乱上,今日不出利刃,割其贼首,我等有何面目,面见陇右父老。 况且,如今大唐日趋承平,我等建功立业的时机越发的稀少,今日这突厥作乱,正是上等的封侯拜将之机。” 崔雄自从担任凉州别驾以来,事实有圣人的圣意压着,虽然看着突厥人万般不爽,却不敢做的过火,如今可算是让他寻到了机会。 环视眼前这些少年,都挎刀披甲,气质昂然,崔雄心中也奔腾出滚滚热血。 即便是今日为国战死,也值得了。 话说,凉州城内虽然集结了重兵,但是如今有数支突厥隐隐作乱,崔雄根本就不敢召集城中的重兵,况且如今朝廷已经派遣了观风使,他手中的兵权,已经随着观风使公文的抵达,直接被夺走了,所以他才打这些陇右良家子的主意。 不过,这位崔雄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是诸多陇右良家子回应者却并不很多,只引起了十几位位年轻的少年附和而已。 不过这些良家子,家中都有扈从,若是他们能支援崔雄,也势必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这位崔雄是什么意思? 已经将凉州搞成这个样子,又要带着我等去送死吗?” 自认为,成熟一些的陇右子们窃窃私语道。 “我等随他送死,他以身殉国,朝廷自然不好意思追究其家族责任,可我们死了,就是毁了家族的积累,这崔雄打的端是好主意,拿我等的性命,买他自己的家族的前程。” “朝廷不是已经派遣观风使来凉州了吗? 他这般折腾,就不怕凉州观风使,治他失职之罪?” “要我说,他应该是听说了观风使没有与行辕随行,保不准就在凉州城内,这才专门鼓噪的。 无非就是借机买名罢了,去跟突厥人拼命,他有那个胆气吗?” 罗云生看着崔雄慷慨激昂的鼓动着陇右良家子的士气,却反响寥寥,保不齐一会儿有人泼冷水,这队伍就散了,忍不住打了个哈切,摇摇头道:“这位崔雄也算是忠君爱国之人,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本事。” 就在罗云生与弟子在不远处小声窃窃私语时,这边儿的骚动果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远处一个穿着官袍的官员,气急败坏的跑过来。 “崔别驾,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让大家省点心? 朝廷已经派遣了观风使,咱们何必还这般大张旗鼓折腾,只要保护凉州不失,朝廷便不会拿我等如何? 毕竟这等天灾,谁也不愿意遇到。” “陈有年。” 崔雄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恼火,反而一脸淡然道:“我身为凉州上佐之官,如今凉州成为这幅样子,我有什么尊严苟活于世,如今所求,只是一死报国而已。” “一死报国个屁!” 陈有年闻言大怒,“且不说你死于凉州有没有好处,单说这大雪封路,你拿什么去进攻突厥? 还不是拿二三子的命去赌?” “陈有年,你错了,我非是拿他们的命去赌,若是我等不敢以死相搏,等突厥势大,到时候整个凉州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们是真的为家乡而战,而崔雄愿意做领头之人而已罢了。” “老子不同意!” 陈有年也是暴脾气,张口说道:“当初抢劫突厥的主意,我也同意了,到时候圣人降旨,大家一起担着便是,你去送死,算什么英雄? 莫非你觉得某陈有年不敢去死吗?” “是!” 崔雄蔑视道:“你陈有年拉得开几石弓? 也配跟俺崔雄聒噪!” “崔雄,某端是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以凉州之乱为心头之耻,可如今凉州形势危急,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吗? 你死了没有什么事,可魏相呢? 观风使呢? 若是因为群龙无首,导致凉州失守,你们崔家兜得住吗?” 此言一出,崔雄整个人的气势一滞。 “好了,”陈有年知道自己说话刚才有些冲,见崔雄气势便缓,便温声说道:“你如果有多余的精力,不如去慰问下凉州城的士卒,最近大家四处奔波,都很疲惫,你身为凉州别驾,安抚好士兵,方是本职工作。” 然而追随在崔雄身旁的十几位良家子,竟然都将眼神盯在崔雄身上,没有人肯离去。 看到这一幕,让罗云生不由的啧啧称奇,因为按照罗记的情报显示,陇右良家子,皆是心高气傲之辈,适才队伍之中有不少诋毁崔雄之人,但是这些人依然不为所动,可见这崔雄平素里在凉州城确实有不小的威望。 即便是出现了突厥作乱之事,也并没有对他的威望产生太大的影响。 另外一边,崔雄见众人依然支持自己,果然不愿意放弃,而是对陈有年说道:“有年,我不是一时莽撞,而确实是有所谋划。” 陈有年见崔雄非要坚持,心中焦急,正要与其继续理论,却不料不远处走出一个猛汉,对着崔雄喊道:“崔别驾,我家郎君,想与您谈谈。” 陈有年当即就要喝退来者。 却被崔雄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冲着对方一抱拳道:“这位猛士,请带路。” 陈有年不解,却听崔雄在其耳畔低声说道:“军靴,关中口音。” 陈有年这才面露恍然之色。 走了没有十几步,见不远处一个榆树下,有一少年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绕,这少年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腰悬螭虎剑,正一脸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崔雄识得螭虎剑,知晓来者身份,这位小爷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凉州城,顿时让他额头不住的冒冷汗,来不及多想便给罗云生行礼。 “崔别驾不必如此。” 罗云生被此人的热血感动,赶紧搀扶起对方,“随我走走?” 崔雄自不敢辞。 话说,崔雄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泾阳县子,对方虽然年幼,但是行走之间,步伐沉稳,眉宇间带有一股虎气,让人望而生畏。 崔雄心里清楚,这位小爷的出现,给自己的谋划横生了变数。 因为当他出现的那一刻,这位小爷就是凉州名义上的最高掌控者,起码从圣人的圣旨上来看,他是。 这位小爷忽然出现,意味着自己虽然是别驾,但是一举一动,都要听命行事。 这让崔雄如何不忧。 “崔别驾,圣人常言,夷汉一家亲,你却反其道而行之,逼反了突厥人,你好大的胆子啊!” 罗云生一开口,崔雄就暗道不好。 传说中这位小爷起于寒门,怕是对华夷之分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 “观风使容属下辩解。” 怕被问罪,耽搁正事,崔雄当即准备下跪。 “男子汉,大丈夫跪我作甚? 你捅的篓子你平了没有,你就跪!” 罗云生呵斥一声,见崔雄止住膝盖,这才继续道:“刚才听你在人群之中百般鼓噪,你可有平敌之策,与本官说说?” “算不上什么平敌之策。” 崔雄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就在眼前,若是自己说不好,眼前这位观风使很有可能要抓住自己,而听他这口气,他虽然恼火自己犯下错事,却并不准备即刻追究,而是要先解决问题,以大局为重,当下连忙说道:“不过是模仿靖国公夜袭旧策罢了。” 崔雄知晓罗云生是李靖的弟子,自己说是模仿靖国公旧策,十有八九会挠到痒处。 岂料话音刚落,却听对方冷冷道:“你也配模仿靖国公旧策? 你有靖国公十分之一的本事?” 崔雄一时语塞。 罗云生有心考校弟子,便对杜志静说道:“志静,你来说说。” “恩师。” 杜志静刚刚开口,“徒儿以为……” 却听崔雄忽然打断道:“不知道足下何人?” “在下杜志静。” “足下现居何职? 是何出身?” 崔雄能忍耐罗云生,不仅仅是因为罗云生是朝廷敕封的观风使,更因为罗云生在长安的事迹,在贵族圈如雷贯耳,有诸多光环加身。 但是却不代表崔雄能忍耐罗云生身边的小毛孩子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在下目前在泾阳折冲府任团长。” 被崔雄一番抢白,杜志静立刻有些自卑道。 “足下既然只是折冲府的团长,还是不要参言国家大事为好。” 崔雄一脸认真道:“非是在下看不起足下,实在是凉州事大,关乎无数百姓生死,足下年幼,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杜志静当即羞愧难当,不肯开口。 罗云生微微皱眉,“说的对与不对,本官自有评判,若是本官采纳,自有本官担责,志静,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罗云生淡然的看了崔雄一眼,心道这崔雄果然是官场老油条,三两句话,便震慑的自己弟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弟子……”杜志静思索再三后,急的脸颊通红,半响之后道:“恩师,弟子知晓事情严重性,不敢轻易开口。” 杜志静性子软了一些,有些像他父亲,不过这可苦了罗云生,差点被活活噎死。 罗云生又看向其他弟子,却见这平素里牛气冲天的弟子,一个个竟然有了退缩之意,无奈之下只能看向崔雄道:“崔别驾,我这弟子们太过于废物,要不你说说?” 崔雄见罗云生的弟子竟然一个个这般没有底气,心里着实升起了几分得意之色。 心道罗云生等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名声,本以为是在长安厮杀出来的好汉,如今颇觉得有些名不其实,怕是新贵们捧起来抢夺利益的怂包。 不过凉州生死毕竟握在他们手里,自己马虎不得。 崔雄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从怀里拿出地图,摊在地上,上面已经有标记过的痕迹。 原来,这崔雄的意图是抄袭李靖的夜袭,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须知,突厥人之所以囤积兵马在山上,并且有多股势力作乱,并不是他们想要长期割据,而是地方武装力量过于庞大,陇右这个地方,有很多中小型豪族,这些豪族族中都有不少精锐部曲,他们敢出来作乱,在这些中小型豪族的堡垒面前,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而普通百姓日子过得比他们突厥还要艰难,根本没有什么油水。 况且一旦队伍分散,去抢劫百姓,还有可能被官兵围住,落个被全歼的风险。 而且,当下他们逃到深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的物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们的士气比朝廷更加低迷。 而崔雄的理由就很多了。 首先阿史那克罗起兵造反时间最久,他们在姑臧山消耗也最为庞大,从大局来看,相比其他突厥势力,他们如今物资最为紧张,整体实力下滑最为厉害,甚至根据崔雄掌握的情报来看,阿史那克罗的牧民,已经出现了冻死、饿死的情况。 其次,阿史那克罗的部队,都是跟大唐作战被俘虏的突厥部族,本身对于大唐的天兵有畏惧之心,遇到大唐天兵,他们素来做鸟兽惊散之状。 再次,自己最近一直奉行的是麻痹敌人的策略,敌人没有防备之心。 真的打起来,非常具有突然性。 而且,陇右良家子,战斗素质和欲望都非常强烈,而自己的部曲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力非常强悍。 最后,就是崔雄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自得,他认为有自己现场指挥,能打八个阿史那克罗。 罗云生沉吟,从崔雄陈述的诸多理由来看,除却最后一条之外,夜袭成功阿史那克罗部落的成功了是非常高的。 说完诸多理由,崔雄朝着罗云生叩首道:“时不我待,如今凉州局势危急,下官察觉当是有一股背后势力在暗中操纵,意图颠覆大唐朝局,所以下官恳求观风使莫要阻止,而是跟下官一定程度的配合……” 罗云生点点头,这家伙并非无的放矢,确实是智珠在握,可以一战。 不过这一战,能不能赢,还得看自己。 有些人虽然觉得自己可以掌握大局,但是对于大局来说,他只能算个响。 《盛唐》正文 第214章 是人是鬼都在秀 第214章 是人是鬼都在秀 罗云生与崔雄的第一次见面,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味道。 尽管崔雄在极力表现自己,向罗云生详细的阐述自己的作战意图,可是罗云生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淡漠。 让崔雄看不到一丝希望。 待崔雄走后,即便是一向是颇为闷葫芦的田猛都忍不住问道:“郎君,崔雄的策略虽颇为冒险,但却是眼下最为有效的办法,为何郎君不愿意给予肯定呢?” 待崔雄走后杜志静反而欢实了不少,颇有几分故意报复的味道,特意在罗云生面前落井下石,对着田猛说道:“你也知道其策略冒险,我们家恩师,何必为他人的功劳去背书呢? 若是我们家恩师,不肯定也不否定,待事成自有坐镇后方之功,若是失败,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曾经领悟师命,出言否定过其策略,一切不过是他贪功冒进罢了。” 尉迟宝林亦开口道:“我们初到凉州,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崔雄,担当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给你支持,成了功劳是他崔雄的,而其实最大的支持是我们付出的,若是失败了,恩师身为观风使,是要担责的。” 罗云生扭头看向程处默、程处亮二人,想看到这二位弟子的看法。 程处亮犹豫了半天,将程处默推到前面,小声说道:“大兄的观点,便是某的观点。” 程处默上前两步道:“恩师,宝林与志静所言,固然是为吾等,为恩师着想,但徒儿想说,徒儿想说,吾等身为堂堂关中男儿,头顶天,脚踏地,活得是一个光明磊落,如今凉州岌岌可危,正是我等大展身手之时,如何能行此坐之不理之策。” 一旁的程处亮被兄长言语所激励,亦上前抱拳,朗声道:“吾大兄所言,正是徒儿心中所想,计谋是用在敌人身上的,崔雄在吾看来,算是铁骨铮铮的袍泽,袍泽犯了错误,吾与其一起流血便是,如何能看他去送死。 若是恩师不愿意支持他,那么请恩师放吾兄弟二人离去,血洒姑臧山,也怨不得恩师。” 罗云生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程处默展开书信,其他师兄弟围在身后。 罗小子亲启: 罗小子,你背负皇命,去凉州担任观风使,老夫真给你捏了一把汗,外人不知道凉州啥情况,咱老程太清楚了。 凉州那地方安置了一堆当初被圣人打败的突厥部族,这些部族太平年景还好,能老老实实的当顺民,可一旦灾荒年肯定搞大乱子。 当初俺就跟魏征那老东西建议圣人,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若是要安置就要打散,千万别整什么全其部落,顺其土俗的那一套,看似天下归心,一服服一片。 但是这东西一造反也是一片啊。 咱们大唐又不是没有铁拳,没有必要搞羁縻那一套。 你且看,你此去凉州,肯定是风云变幻,一片一片的部族起事造反。 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应对,老夫已经跟兵部打好招呼,各地兵马处于战备状态,你有观风使大印,又有螭虎剑,方便你随时调兵。 说实话,老夫甚是揪心。 既羡慕你小子抓住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又担心这般灾祸,你小子能不能撑住。 所以老夫将两个儿子派给你,至于杜家和尉迟家,俺也给你打过招呼了。 这几个小子自幼学习武艺,弓马娴熟,当个马前卒肯定是够得。 若是你赢了,他们也能跟着立下功勋。 若是你输了,他们也能保你杀出一条血路。 记住,你跟我们家的那些废物不一样,你要保住有用之身。 不过我那两个崽子第一次上战场,我担心他们丢了俺程家的脸,所以希望罗小子你,上战场之前,替我考校一二。 若真的是那块料,将来你多费心,帮俺老程调教条件,将来程氏一族自然与罗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凉州风波不定,只是小小的考验,长安则是个更大的漩涡,要么有滔天的本事,要么就跟你小子一般,有百般的智计。 若不是那块料,俺就送回老家,早早的给俺制造下一代,趁着俺老程还折腾的动,富贵三代起码能做到的。 最后,俺老程提一嘴,那阿史那克罗,看似风光无限,坐拥几万人马,其实是个实打实的怂包,当初还钻过俺的裤裆嘞。 你要是动刀子,先对他动刀子,干服他,用他的人搞其他的部落,岂不是正是驱狼逐虎之策。 嘿嘿,这是你恩师的法子,我偷听来的。 至于为啥俺能偷听到,你那么精明,肯定不用俺说了。 还有,还有,那李君羡长得太俊嘞,俺实在觉得他不是单独领兵的料子,臭小子你要谨记。 他连四个废物都打不过,真遇到硬茬子,肯定歇菜。 翻过来,翻过来,还有。 尉迟宝林和杜志静都忍不住以手扶额,在寒风中凌乱。 谁能想到那么粗糙的程叔叔,还有那么搞怪的爱好。 “泾阳县子,我崽子们的师傅,俺养大两个崽子不容易,若是真的要有死战的情况,希望你说什么给俺留一个,大的小的都一样,反正俺觉得脑袋都不咋灵光。” “不过若是都战死了,希望你能把骨灰给带回来,说什么都是俺自己的崽子。” 罢了,罢了,年纪大了,心就从石头变成了被褥,软的不行。 写着,写着光想流眼泪。 罗小子,祝你旗开得胜,俺还等着跟你发财呢。 程处默和程处亮兄弟二人,信还没看完,就已经涕泗横流,两个憨小子转身望向长安的方向,跪地磕头。 程处默用脑袋杵地,大声喊道:“爹,孩儿不孝,一把年纪了,还让您担心。” 程处亮则同用脑袋杵地,大声喊道:“爹,俺也一样。” 程处默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爹,您放心,孩儿肯定在战场上闯下莫大的威风,不给咱们程家丢脸。” 程处亮,仿佛跟程处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同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声喊道:“爹,俺也一样。” 程处默嫌弃的看了自己这废物弟弟,朝着罗云生叩首,“恩师,若是陷入险境,请让我这当哥哥的去战死,留我弟弟一命。” 程处亮没来得及多想,也朝着罗云生叩首道:“恩师,俺也一样。” 程处默一巴掌拍在程处亮脑袋上,骂道:“混账,这事儿能一样吗?” 程处亮摸着眼泪和鼻涕道:“说顺嘴了么,打俺干么!” 罗云生将二位弟子搀扶起来,“行了,行了,若是程叔叔看见你们两个的样子,应该开心几分了。” 杜志静和尉迟宝林弟子二人,有些羞赧的上前,“师傅,我们是不是不及格了。” 罗云生摇摇头道:“凡事有阴有阳,你们这两个师兄,行事勇气多余思虑,而你们两个思虑恰恰少于勇敢,所以为师觉得你们没有什么合格不合格的,只希望你们师兄弟四人既然因缘际会走到一起,就要时时刻刻记得互相扶持,方能成就大事。” 杜志静和尉迟宝林纷纷上前叩首道:“多谢恩师教导。” “起来吧。” 罗云生搀扶起二位弟子。 程处默起身之后,有些疑惑道:“恩师,您今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考验我们吗? 那崔雄这家伙,一腔热血的,岂不是很受伤。” 罗云生看着疑惑的弟子们,苦笑着摇摇头,月色下,罗云生的身躯显得是那么挺拔,只听他沉声道:“凉州之事,甚是危急,作为始作俑者,崔雄的责任最大,如今他有意,效仿吾恩师旧事,那为师就要看看,若是将他逼入绝境,他能显出几分本事,正所为哀兵必胜,恰是兵家常用之法罢了。” 四小废同时颔首,“谨受教。” 而此时,回到崔府的崔雄,则吩咐夫人,杀猪宰羊,将所有愿意追随自己的陇右良家子召集起来,饮酒高歌,却不谈杀敌之事。 众人见崔雄越饮越急,纷纷劝阻道。 “别驾,何至于此,小小的阿史那克罗而已,不至于这般豪饮,待我等功成归来,再把酒言欢,引吭高歌,岂不更妙。” 只见那崔雄一脸沉痛之色,手中端着酒盏,朝着众人一拜,“诸位,你们猜某今日见到了谁?” 有伶俐之人喊道:“今日别驾所见之人,莫非是观风使大人?” 不明所以之人,立刻反应过来,惊呼道:“莫不是观风使已经入城了?” 崔雄一脸沉痛之色,“今日某所见之人,恰恰是观风使大人,这位心高气傲的观风使,看不中某的退敌之策,其门人弟子更是对某出言中伤。 认为某所行之策,必不能胜。” 十几位良家子纷纷捶胸顿足,忍不住骂道:“他一个长安来的富贵子,懂什么兵法战略,小小年纪,就学长者授徒教学,肯定是误人子弟。” 崔雄苦笑一声说道:“诸位,人家观风使担心不无道理,如今叛乱的不仅仅是阿史那克罗一支,即便是我等赢了,也影响不了大局,况且他认为我们根本赢不了,我崔雄有什么,有百余部曲,有十几个愿意追随的良家子,真的去杀敌,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众多良家子纷纷起身,忍不住怒喝起来。 虽然大家话语不一,但是意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长安来的废物罢了,如何敢质疑我等! 我陇右良家子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娘们的裤裆里呢。 崔雄见气氛热烈,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道:“诸位,对不住了,为了大唐,你们必须随我去牺牲,莫怪我用计。” 嘴上却说道:“二三子,我心中已有决断,既然观风使不认可某的行动,某断然不能拖累诸位,明日某就要去马踏贼营,某希望某等在凉州,能帮某庇佑夫人和幼子,如此,即便是某马革裹尸,也感激诸位。” 当即有良家子抽出腰间的宝剑,狠狠的砍在酒案之上,厉声喝道:“别驾,你放的什么屁!吾等当初追随你,就已经存了死志,如何能让你一个人上战场赴死。 况且都是凉州子弟,凭什么只有一个人,背负着冤屈,为国赴死!” 其他良家子皆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之辈,纷纷怒喝道:“对,凭什么你一个人去赴死,我等陇右子弟的心也是热的,要死一起死!” 崔雄见状,轻叹一声,感慨道:“诸位,这又是何必呢? 追随某,怕不会有好下场的。” 《盛唐》正文 第215章 义之所在 第215章 义之所在 夜色渐深,安置好酩酊大醉的陇右良家子,看似同样醉醺醺的崔雄忽然神采奕奕起来,将夫人和孩子叫道了跟前。 那崔雄之子开口道:“阿耶,孩儿以为你还要推赤心置人腹中,以换的他们赴死呢,谁曾想你竟然这般……” 崔雄呵斥道:“狗奴,你懂什么。 老实的去外面呆着。” 话音刚落,一脚便将看似魁梧的儿子踹出房门,那崔雄之子一脸呆愣,倒不是被父亲揍心里难受,而是惊讶于父亲的武力值竟然这般强悍。 早知道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将耳朵趴在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几分得意的声音。 “夫人,如何当初在长安,为你打架的本事,可曾落下?” 只听母亲苦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没轻没重,若是当年你不在长安打残了韦家子弟,何至于被发配到凉州这苦寒之地。” “嘿嘿!若是不来这苦寒之地,这辈子怕是只能做个纨绔,如何有机会做这顶天立地的大事? 夫人你说,人这一辈子,有几分机会,遇上这等大事呢?” “还遇上这等大事,人家都说突厥叛乱,是你逼反的呢?” 母亲的声音略显抱怨。 “这都是智短汉的障目之言罢了。” 父亲解释道:“自从那北平郡王阿史那什钵苾和大将军阿史那土苾离世,朝廷对突厥族人重视程度下降,他们拿不到好处,自然对我们大唐多少有些离心离德,这一次为夫即便是不压迫他们,他们也必会叛乱,所以为夫这不算是逼反,顶多算是火中取栗罢了。” “而且,这一次,只要为夫赢了,下对得起百姓,上对得起君王。 况且以朝中圣人的性格,崔家定然获益不少,我也算是报答了家族培养之恩了。” “自古以来,多少豪门望族,有几个挨得过百年,灌绛王谢,方盛之时,谁能想到日后瓦解冰消,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独我们崔家,便是当今韦家,杜家,又有几个能一直强盛下去呢? 所以我说,夫君凡事不违背良心就好。” 崔雄之子还想听,却忽然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一个比自己更大一号的巨汉,正一脸幽幽的坏笑,还不待自己开口,便被一拳砸蒙了过去。 “崔别驾,深夜造访,请恕惊扰之罪。” 推门而入的罗云生拱手行礼。 崔雄并无惊慌之色,而是悄声嘱咐夫人收拾行囊,而自己则将罗云生引入书房。 崔雄的书房里,穿戴着一身武士服的罗云生,看的之前还雄心勃勃的崔雄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之感。 而站在罗云生身边的田猛,怀中抱着环首刀,仿佛一只出笼的猛兽,让人更是坐立不安。 此时此刻,仅仅是眼神的交流,崔雄就知道,今日自己的论断到底有多可笑。 能够在长安那个大漩涡之中,打下偌大家业,被长孙皇后收为义子,长安城中像是程咬金、秦叔宝这般猛将,争先恐后庇佑的晚辈,连李靖这样的眼珠子长在脑门上的人物,都抢着收为弟子的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现在回味起来,真的是自己大意了,想那长安的李二郎,是何等的盖世雄主,能被他选中,岂会是一般人物。 如今看来,自己之所以产生诸多错觉,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借势利导,故意欺骗自己罢了。 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他的出现,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 “大唐自立国以来,派遣观风使次数寥寥可数,可见其身份之尊贵。 我崔雄虽然是凉州别驾,但是在尊驾眼里,怕也是蝼蚁一般人物,您不去李大亮府上做客,怎么愿意造访我崔家寒舍?” 崔雄知晓,跟眼前这般人物,不必耍什么心思,有什么疑惑,直接开口便是了。 话说道这里,崔雄还不忘低头,额外说出一条信息,“我们崔家与魏相关系不错,崔氏一族在魏相的牵头下,与罗氏合作也算不少的。 希望万事,观风使行个方便。” 罗云生微微一笑,这不废话么? 李大亮虽是凉州大都督,那是因为最近吐谷浑也蠢蠢欲动,圣人将他从江南道调过来的,这位封疆大吏估计现在还在船上呢,我去他那空荡荡的府邸做什么? 至于他为何来崔府做客,定然是有所求了。 没错,当罗云生发现,这位之前一直在凉州主持大局的崔别驾,并非是草包,而且在遇到吐蕃作乱,还能想到诸多应对措施,也有勇气去面对数十倍的敌人时,罗云生觉得有必要和他沟通一下了。 而且这个念头,自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压制不住。 他如何能看着一个心中高傲的唐人,白白的送死呢? 当然,心中如何想,嘴上说的却又是另外一番味道:“今天的事情,崔别驾有些急躁了,堂堂国事,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呢? 万一有突厥、吐谷浑的碟子在,岂不是功亏一篑? 而本官之所以选择深夜造访,一是有感你心中一腔热血,有意与你结交,二是,身为观风使,总归要纵览全局的。” “何来一腔热血,身为唐人,岂能容外敌在国土之上作祟,崔雄失职,那就用血去护卫大唐的尊严罢了。” 说着崔雄朝着罗云生拱手,“崔雄智短,只能想到这一往无前,死活不知的法子,不知道观风使有何高见,可帮一帮崔雄呢?” “除了剿灭叛乱,我又有什么高见呢?” 罗云生摇头叹道:“时局崩坏的速度之快,目不暇给,这边儿的叛乱刚起,吐谷浑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来如今这帮蛮夷,已经想着如何坐收渔翁之利了。 而今岁关中雪灾,关中亦是民不聊生,想来朝廷也给不了多少援助的。” 崔雄闻言苦笑,眼前这位观风使倒是实在。 人家那些上官巡视地方,那都是使劲儿画大饼给地方官员吃,到他这里倒是好,就差告诉自己,他只有两袖清风了。 “本意是给凉州百姓谋个活路,谁曾想到竟然导致时局崩坏至此,崔雄该死!” 崔雄意味深长道:“我若是观风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在朝中有诸多长辈庇佑,即便是凉州丢了,与我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倒是崔别驾你,即便是灭了突厥,后面还有吐谷浑等着,你不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么?” 崔雄看着眼前少年眼神飘渺,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 崔雄并非痴傻之人。 就算是痴傻之人,他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观风使对于时局的把握肯定在自己之上,而且对自己的策略,依然是不认可的。 今日他之所以造访,纯粹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有所感触罢了。 甚至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与否,对凉州的大局影响已经不大了。 但是,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自小,家族给予自己的教育,便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可以犯错,但是该承担的责任,必须承担。 哪怕是身死族灭,马革裹尸。 而且眼前这少年,确实看起来高深不可测,而且拥有强大的实力,但是他来自关中,他的根基也在关中,急切之间,他即便是有再好的谋划,又真的能解决凉州时局吗?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上面有各种长辈庇佑,即便是失败了,也可以把责任推给自己。 而他眼下的意味非常清晰,自己若是走了,输罪责都是自己,赢全都是他的。 说实话,到了如今时局,崔雄根本不在乎圣人如何降罪。 他真的担心的是凉州的百姓。 再说了,他崔雄,堂堂崔家子,难道真的要放弃自己的子民,临阵脱逃吗? 即便是再不当人子,也不该有这种想法。 “观风使,下官虽然智不如你,但是血勇之气尚在,虽然下官对于随时可能干涉时局的吐谷浑并无办法,但是平灭突厥叛乱,依然是我的职责,卑职可以死在平乱的路上,亦不愿意苟活于你给的活路。” “我若是说,只要你走,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对崔氏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呢?” 罗云生继续加码诱惑道。 “观风使,你有你的智计百出,我崔雄也有我的一条命!今日崔某便将话放在此处,凉州城内,谁也阻挡不了崔某的决定。” 面对崔雄的固执,罗云生沉默了。 其实心中有恐惧的人恰恰是他罗云生啊,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了解崔雄的情况,他之所以一次次试探崔雄,就是因为他知道凉州事大,由不得任何马虎。 如今见崔雄以血名誓,心中何其感慨。 但这怪不得自己心狠。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难把握的东西。 自己如何能轻易将一州百姓的性命,交付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手里呢? “崔别驾高义,实在有春秋之风,你就不为你家人考虑吗?” 罗云生继续问道。 “观风使……”崔雄耐着性子,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您是长安的富贵之人,如何知晓我们凉州之地儿郎的风骨呢? 即便是我战死,不能庇佑家人,他们也不会怪我的,这是他们的命。” 崔雄如此洒脱,着实出乎罗云生意料之外。 罗云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观风使因何发笑,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凉州男儿的一腔热血吗?” 崔雄忍不住按剑喝道。 “罢了,罢了,崔兄你别动不动就凉州男儿!” 罗云生笑着摆手道:“当初你在长安的纨绔事,我又不是没听魏相说过,我实在没有想到,当初长安的顶级纨绔,竟然能为民为国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我大唐男儿,心中的血比火焰都要热上三分。” “凉州苦寒,呆久了,心反而热了。” 崔雄松了口气,松开了握在刀的上手,坦言道:“不知道,观风使是否还会阻我?” “家母曾经最讨厌我去习武,”罗云生道:“因为我是罗氏一族的独苗,但我即便是被母亲走的半旬下不来床,依然勤学武艺,便是为了此日!” 崔雄心中大动,“莫非,莫非……观风使你……” “怎么,崔别驾,连一声袍泽,都不愿意叫我么?” 罗云生淡淡的答道,“若是一战能灭了阿史那克罗,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震慑全局起码可以吧?” “可您是堂堂观风使,怎么能……” “这里我就要问崔别驾一句了。” 罗云深忽然失笑道:“莫非崔别驾,觉得我罗云生就大唐的好儿郎了么?” 看着眼前不及弱冠的少年,崔雄忽然湿了双眼,“有君如此,这天下有朝一日,必能日月照耀,皆为唐土。” 说着,崔雄再次拱手行礼道:“我高攀一句,罗兄,赴死之事,吾崔雄一人足矣,你且为我压阵,这便足够了。” “你才多少兵马? 上百部曲,十几个陇右良家子,满打满算顶多二三百人,如何破的了阿史那克罗的大营呢?” 说着,罗云生看着崔雄继续说道:“即便是你破了营盘,稍有异动,这二三百人被人缠住,你又如何应对呢?” “他们不可能缠住我!” 崔雄咬牙道:“细作打探来消息,如今这阿史那克罗蠢蠢欲动,已经派遣精锐下山,可他所谓的精锐,也不过三五千人,而且他这三五千人,在深山里呆了那么久,早就人困马乏,只要在下突然袭击,他们必败。” “败了之后,人马散落各地,对凉州危害更大。” 罗云生摇摇头道:“所以我要与崔雄一起突袭,而突袭的目的是逼降阿史那克罗。” “观风使在长安有更好的前程,怎么要跟在下一起发疯? 在下觉得凭借二三百人去与突厥拼命,就是患了失心疯了。 而您竟然要靠二三百人逼降阿史那克罗,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 ?罗云生闻言倒也不急,反而昂首反问了一句,“我信崔兄的勇武,崔兄反缘何反而信不过在下呢? 莫非崔兄觉得在下不值得托付吗?” 《盛唐》正文 第216章 大雪杀人夜 第216章 大雪杀人夜 崔雄不愧是当初长安响当当的纨绔,知道长安少年郎最为讲究的便是信义二字。 大家都是念着季布一诺,尾生抱柱长大的。 听闻罗云生的反问,也不在多问什么。 他知道,他很有可能被纳入了观风使计划中的一环,只是自己级别不够,不便与自己多说罢了。 既然魏相都放心他出来了,他又怕什么呢? 况且与眼前这少年交锋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崔雄起码是心服口服的。 两个人对着舆图讨论了半响突袭事宜,最后决定先分头行动,在凉州城内军营集合。 目送着意气风发的罗云生离去,看着罗云生那挺拔身姿,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从始至终这位少年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崔雄不由的的感慨道:“当初,呐也是长安城里这般的少年郎啊!” 崔夫人见罗云生离去,一路小跑赶来,本想问问情况,却被崔雄一把将自己揽入怀里。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见眼前女子挣扎的模样,一如当年的小鹿乱撞,崔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夫人,你们不必逃了,这一战我们有希望了,咱们家有希望了。” “真的?” 崔夫人不信道。 “是啊,那个长安来的少年郎,要与为夫一起出征,原来长安的血也是热的。” 崔雄忍不住赞叹道。 “那妾身就提前在家准备好庆功酒,为夫君准备庆功。” 女人开心道,她也会不多问,她从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男人的眼光。 一如当年她追随他来凉州这个破地方一样。 李大亮不在凉州,罗云生这个观风使就是实际上的凉州最高军事长官,弟子拿着他的螭虎剑走到任何地方。 所以在军库里调取任何甲胄和马匹,都是畅通无阻。 罗云生看着仓库里的物资和马厩里的战马,不禁感慨,这崔雄虽然犯了诸多错误,但是唯独一个错误没有犯,那就是凉州城,一直保持着最强的战备。 于是,一切谋划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就是如此了。” 一处营房之中,罗云生看着程处默登记者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淡然说道:“本观风使已经下定决心,由我们马踏贼营……” “喏!” 崔雄率先上前躬身抱拳道。 “喏!” 众袍泽皆一脸肃然,纷纷行礼道。 罗云生环视众人,将他们的脸庞一一记载心上,甚是上前,帮着他们检查战甲和兜鍪,罗云生道:“诸位,此行甚险,若是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静候半响,见众人无语,罗云生继续说道:“那么崔别驾先在此处熟悉兵士,我去处理些公务,稍后便至,志静随我来。” 杜志静闻言,立刻起身,随着恩师走了出去,只留下崔雄和罗云生精选的士卒,以及一些随行的部曲。 冷意杀人,不见任何月色。 罗云生不由的想起了后世的经典战役,雪夜袭蔡州,不由的热血沸腾。 杜志静跟在恩师身后,感受着浓浓的战意,不由的也跟着心神激荡起来。 这可是大唐自立国以来,年轻一辈少有的立功的时机。 “志静,还记得为师的布置吗?” 罗云生率先开口道。 “徒儿牢记于心。” 杜志静低声回应道:“先将事情的原委禀于魏相,让他相信您的决断,告诉他自己不会辜负圣人,您今日一切所为,都是经过细心谋划,以及详细的情报的。” “若是李君羡拿皇命阻拦呢?” 罗云生问道。 “折冲府都是恩师的部下,他若是拿皇命阻拦,就有个人该帮他坠马受伤了。” “嗯,客气些,毕竟是陛下身边人,”罗云生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寒意,淡淡的说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君羡这些人没打过打仗,谁知道是不是人越老越求稳。” “别的事情还记得吗?” 杜志静点点头道:“当恩师与敌军交锋的第一刻起,就要火烧姑臧山,扰乱其军心。 同时派出,我们所有的骑卒,攻击其侧翼。” “这便是关键了,鬼知道为何阿史那克罗怎么患了失心疯,竟然敢叛乱,不给他来点猛药,他是不会投降的。 拿着的我手谕,即刻调动所有的骑卒以及战术物资。” “徒儿明白。” 杜志静继续道:“只是,恩师,徒儿心中有些疑惑。” “说来听听。” “事先徒儿确实轻视了这崔别驾,后来知晓了他的事迹,知晓他是真有本事的,可是恩师何等地位,为何要跟他一起奔赴战场? 不如让徒儿们去袭杀,恩师与魏相坐镇中军指挥,岂不更好?” “臭小子!” 罗云生知晓这徒儿是在关心自己,不由的的感慨道:“这一战,是凉州与突厥部落的第一战,而且最重要的便是突袭这一关,为师不上,让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去么?” 杜志静低头想了下,“徒儿此次出行,确实表现的不够出彩,给恩师丢人了,希望以后有作战的机会,恩师记得弟子也是大唐的好儿郎,不怕刀兵的。” 罗云生自然知道弟子求战心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几个的想法,恩师心里自然清楚,其他弟子为师倒是不担心,唯独你,武艺一直不过关,要勤加练习,既然走了武夫一途,以一当十是最起码的,咱们大唐可不需要那么多儒将。” “喏!” 杜志静颔首道。 待杜志静退去,罗云生这才换上军甲,从怀中掏出舆图,再次盘算起来。 崔雄抱着兜鍪,走了过来,“凉州距离阿史那克罗的前军大约半宿的路程,为了保证突然性,我们只能夜间行军,儿郎们白天还需要休息,还请观风使早些下令出发。” 罗云生点点头道:“分开出发吧。” 两行精锐翻身上马,趁着夜色,出了凉州城。 一路行军最为忙碌的便是崔雄,他既要照看自己的部曲,又要时常来罗云生这边儿观察一番。 他担心这位年轻的观风使没打过仗,出了乱子。 可是当他仔细观察之下,只见这位观风使骑术精湛,其随行的部曲和挑选的精锐,皆是以一当十之辈,心中自是放心了不少。 待到军士皆穿上他提前准备好的白色棉袍,连人带马覆盖住,悄无声息的躲避在突厥前军大营不足八百步的地方的时候,他心中真的是赞叹至极。 原来这位观风使真的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夜色终于来临,罗云生从积雪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突厥的大营。 或许是有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这群突厥的部族,竟然猖狂到围着篝火跳舞、高歌。 说实话,看到此情此景,他心中竟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一方载歌载舞,欢饮达旦。 一方枕戈待旦,大雪满弓刀。 将士们的身躯躲避在雪堆后,身躯逐渐僵硬,但是他们眸子里闪烁着倔强的凶光。 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的异动。 战马的嘴里都塞着马嚼子,也都安分的趴着。 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呆了一天。 渴了,就抓一把雪放进肚子里,饿了就啃两口事先准备的锅盔。 没有人,有一句怨言。 罗云生明白,有些东西,真的是刻在民族骨子里的。 为了民族的尊严,荣誉,伟大,他们可以在寒雪之中,忍冻挨饿,只为在关键时刻送出致命一击。 谁再敢说中华民族不尚武,我一定过去抽他个大嘴巴。 罗云生的思绪纷飞,他想到了后世的长津湖。 真的,有些属于民族的精神,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 崔雄检查了一遍所有战马的棉马甲,将士们的兵刃和弓弩,这才小心的挪动到罗云生身边儿,看着这位观风使跟士兵一般,趴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眼神凝视着敌营,小声说道:“这帮狗奴,竟然敢在大汉的地盘上狂歌畅舞。 让他阿耶们在雪地里挨冻,等到进攻时,一定要杀他个七零八落,以解他们阿耶心中之恨。” 罗云生的嘴角泛起了无情的杀意,“从今以后,在大唐这片土地上,他们载歌载舞可以,但是必须以奴仆的身份。” 崔雄的脸上也是浮现了激动的情绪,两个人默默的盯着敌营,沉默了许久。 慢慢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欢歌终于平复了下来,载歌载舞的男人也开始回营休息了。 “检查装备,准备出击。” 罗云生默默的掏出了唐人最喜欢的装备――马槊。 《盛唐》正文 第217章 将军 第217章 将军 阿史那克罗部落前军大营。 阿史那克罗长子,阿史那苯溪,扶着被父亲又酒杯砸的头破血流的脑袋,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从父亲的大帐走了出来。 难怪父亲得了失心疯,原来是巫师作祟。 哼,狗日的巫师,以为老子的刀不利么? 你不是说什么可以刀枪不入,什么天神会保佑么? 怎么老子的刀捅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他娘的连哼一声都不会。 什么陇右山崩,大蛇屡现,什么大唐各地洪水泛滥,是乱世来临的征召,父亲该早作打算,以谋大业。 就父亲和自己这样的两块料,也配? 妈呀,在长安城随便拉出来个武将,都能将父亲和自己一起砍成肉泥。 父亲怎么年纪越大越糊涂? 别说眼下大唐正是国势鼎盛之时,就算是大唐衰落,打个喷嚏,也能将自家部落喷成粉末。 自己得想个办法找到大唐的官员去认罪。 最好把父亲的行军图带着过去,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被判定为戴罪立功,没准圣人一高兴,自己还能恳请圣人留父亲一命。 不能远在长安的小崽子刚刚降生,就没有了祖父啊。 那可是自己花重金取得农户家的闺女生的崽子,天生就是唐人的样子,将来自己的后代,就是唐人了。 我他娘的连汉名都取好了,宇文俊。 狗日的父亲,竟然让我破相了。 作为阿史那部落被派遣到长安的质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众人,他已经找了一份不错的买卖,那就是拿皮子换取罗记的货物到草原去贩卖。 而他也早就习惯了汉人的生活,打死他都不想每天骑马迁徙放牧了。 那顶风冒雪的简直就不是人过得日子。 将火炉烧的滚烫,即便是寒冬,也可以跟长安的浑家欢快的云雨,才是真的幸福啊。 阿史那克罗没有想到,自己将儿子送到长安,自己这儿子不仅仅没有卧薪尝胆,反而成了实打实的大唐铁杆,突厥厥奸。 回到营帐,被冻得有些受不了的阿史那苯溪,将羽绒服外面又裹了一层厚厚的皮子,这才艰难的闭上眼睛。 “少首领,您这是怎么了?” 看着浑身是血的阿是那苯溪,马奴一脸震惊的说道。 “无妨!刚才耶耶我捅死了蛊惑父亲的巫师,你们不必去面对大唐的天兵了,明日我就去投降,谁都拦不住,我说的!” 阿史那苯溪,宇文俊嘟囔道。 那养马奴闻言,脸上终于绽放出几分快活的气息,跟少首领在长安过得日子,比这冰天雪地强太多了,鬼知道老首领是怎么想的,竟然想起事,大唐天兵岂是我们能对抗的? 养马奴看着外面载歌载舞的武士,脸上又隐隐的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或许,这已经是突厥部族最后的狂欢了。 军营外的一处雪丘后方,大唐的勇士们正将战马牵起,用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积雪。 罗云生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待自己这一方天兵忽然杀出,皆身披白袍,杀的突厥四散奔逃,不正是应了此景吗? 之前,头一遭上战场,心中诸般小心,各种担忧,可是真的到了这里,罗云生却感觉心脏不停的震颤,整个人的精神头竟然兴奋到了极致。 人,第一次真的上战场不应该怕吗? 为何自己这般兴奋? 莫非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杀人? 崔雄也有些惊讶的看着罗云生,心想这位小爷莫不是哪位杀神下凡,就远远的站在那儿,就给人一股莫名的杀气。 这是天生名将才有的气势啊。 “观风使,您这白袍真的管用,到现在突厥没有丝毫察觉!” 同样披着厚厚白袍的崔雄一脸心疼道。 实在是羡慕人家罗家有钱,这么多上好的白布,得卖多少钱啊。 罗云生抚了抚头顶上的兜鍪,压低了声音道:“这帮傻鸟,也配与大唐为敌?” “观风使觉得怎么打最合适?” 崔雄诚恳的问道,真的是很诚恳,他觉得论智谋自己是骑着快马也追不上眼前这位观风使的。 “你看敌军这营盘散乱,一点章法都没有,”罗云生回忆着恩师的教导,说道:“咱们直接率众插进去,然后将准备好的松油火把直接扔上一轮,然后见人便杀即可。” 崔雄沉吟了片刻,正要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脚下的积雪有些难行。 当下皱眉道:“积雪。” “嗯?” 罗云生疑惑的看向崔雄。 “这帮突厥狗奴实在是太懒了,今日白天观瞧,这一天他们任凭雪花飘落,竟然没有派人去清扫积雪,咱们这战马冲起来,马力会下降的很快,可能冲不破他们的营盘,还有被敌人围歼的风险。” “这可如何是好?” 本来兴奋的袍泽们,一个个面色忧虑起来。 见罗云生的眸子望向突厥大营后方许久不语,崔雄有些焦急道:“观风使,可有办法,若是没有,咱们只能野蛮冲杀一番了。” “莫急,莫急,”罗云生对众人说着,示意的看了一眼身边儿一个黑黝黝的矮壮昆仑奴,那昆仑奴将双手附在一起,吹出了鹰鹞一般的脆响声音。 天空中一阵猛烈的飓风传来,接着一团黑影朝着罗云生飞了过来,崔雄猛然拔刀,便要去砍。 却听罗云生轻喝道:“别动。” 众人睁大眼睛,仔细观瞧,竟然是一支体态雄迈的鹘。 那鹘拍打着翅膀落在昆仑奴肩膀上,伸出鸟喙不住的在罗云生点点,原来罗云生的手心里放着一把肉干,恰是鹘的辛苦费。 作为队伍之中比较有见识的人,围着鹘转了好几圈,伸了几次手想要触摸,最后终是忍住了,震惊着跟罗云生确认道:“这可是陛下的将军?” 罗云生笑道:“对,临行前本官去了趟落雁店,将将军请来了。” 崔雄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连陛下的将军都请来了,这怎么输? 现在的长安年轻人不道德啊,你早点告诉我,你有这么多准备,我至于又是寻死,又是忽悠陇右良家子的吗? 罗云生从鹰奴手里接过信件,打开之后,只见上面书写着,“恩师在上,弟子杜志静拜言,伏兵已经准备完毕,恭候恩师发令。” 罗云生对众人解释道:“有一批冻死战马的泾阳折冲府的卫士被我临时抽调过来,已经由府库补充完毕战马,如今已经悄无声息的运动到他们后方,随时可以发起进攻。” “观风使大才!” 听闻罗云生竟然还有此等谋划,崔雄心服口服道:“即便是突厥大营从凉州知晓有一支兵马出城,定然也不会猜到,观风使还有一支伏兵,准备对他们动手。” “马去钳,解开棉马甲,准备冲杀!” 三百人去捅三五千人的大营,那纯属扯淡。 那起码得是李世民亦或是秦叔宝级别的战斗力。 罗云生自忖自己不是那种级别的战神,所以他还是准备了伏兵。 而且还准备了大量的松油火把,走到哪儿烧到哪儿,没办法啊,实力不够,套路来凑。 只要大火燃烧起来,大火无情,突厥部落就会混乱。 待彼时他们知晓他们的后方也发生了大火,定然军心崩溃。 皆是就是拿下阿史那克罗的时机。 想到这里,罗云生扬了扬手中的马槊,催马向前。 《盛唐》正文 第218章 踹营踹营 第218章 踹营踹营 “这便是你恩师的计划?” 凉州城中,刚处理完公务,准备吃点饭菜的魏征,一脸震惊的看着尉迟宝林。 “正是。” 年纪轻轻的尉迟宝林,也是一身的虎相,身材魁梧,胳膊、腿上全都是腱子肉,整个一个小号的尉迟敬德,身穿铁甲,手持镔铁大枪,站在魏征面前,不卑不亢道。 “罗云生派落在后方的骑卒,与崔雄一道去袭击阿史那克罗大营,还让我守卫凉州城,作壁上观即可?” 魏征难以置信的问道。 “恩师自己做足了准备,有人正面突击,有人从后方接应,有人袭扰他们的老弱,”尉迟宝林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凉州空虚,没有了主事之人,这是恩师的手书,肯定魏相代为主持大局,坐镇中军,稳固凉州。” 魏征见惯了大风大雨,许久之后,长叹一声道:“嗨,我急个屁,年轻的时候在东宫,不是常听圣人这般打仗么。” “你家恩师确定不需要老夫准备什么? 比如援军什么的?” 魏征继续说道。 “恩师说,魏相确实不需要准备援军,只需要将他需要的物资准备齐全就好。” 尉迟宝林继续说道:“本来是志静来跟您解释的,只是他担心偏师出岔子,所以最后派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要那么多粮草。” 尉迟宝林一脸疑惑的说道。 魏征抚摸着颌下的长须,许久之后面露恍然之色,“莫非是……哎,等这臭小子回来,老夫一定要替圣人教训他一番,太胡闹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与老夫商量。” “魏相,小子能不能告假? 恩师那里,我想骑马赶过去,看看有没有跟着捡捡便宜的机会。” 尉迟宝林小声问道。 “放屁!这个时候想走,你恩师缺你一个废物么? 把李君羡给老夫叫来!” 魏征呵斥道。 尉迟宝林郁闷道:“魏相,我刚才去寻李君羡那家伙了,这老美男子估计是跑路了,大营里没人,茶水都结冰了。” 魏征闻言,眼珠一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长叹一声,“老了,老了,你们都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尉迟宝林:“……” ======================================================================= “是不是天明了?” 宇文俊摸了摸生疼的脑壳,晃悠着脑袋对养马奴问道,“出去看看,天明了,咱们去朝廷报官,检举我父亲。” “少首领,应该不是天亮了。” 养马奴睁开眼睛,将脑袋探出帐篷,往外看了看,然后抽回了身子,“好像是咱们的某个帐篷失火了,要不要去救火?” 宇文俊踹了养马奴一脚,骂道:“你疯了!救什么火!老子想放火还没机会呢,大火一烧,粮草、军帐都烧了,他们就老实了,不想造反了。 求之不得的事情,你还想去救火,老实的回来躺着。” 养马奴摸了摸被踹的生疼的屁股,哎了一声跟着躺下。 宇文俊摸了摸渐渐生肉的肚腩,一脸思念的看着长安的方向,“浑家,小崽子,我想你们了。” “不对,不对,”养马奴的警觉性不似宇文俊这般交代给了长安的繁华,将耳朵贴在地毯上,急切说道:“外面似乎有马蹄声,好多战马在奔腾,咱们的马惊了。” 闻言,宇文俊用匕首割破了营帐,向外看了两眼,急切且兴奋的骂道:“混账,什么马惊了,是大唐的天兵来了!”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两面唐旗,一面裹在自己身上,一面捧着交给养马奴,骂道:“狗奴,你给我精细着点,弄脏了,宰了你。” 养马奴一脸懵逼的跟着裹上唐旗。 宇文俊走出营帐,一脸激动的看着外面的景象,只见他心目中无比高大的唐军,手持长矛,一枪挑飞了一个试图反抗的部落勇士。 然后一众大唐天兵掏出松油火把,直接往四处营帐扔了出去。 宇文俊心中虽然有所释然。 但是震惊确实是实打实的,这大唐的天兵来的也太突然,太猛烈了。 这急速的马蹄声,就仿佛鼓点一般,敲击人的心脏。 这种天兵如何对抗? 来不及思索,就见对面的骑士已经冲到自己眼前,宇文俊手持火把,将自己照耀的格外清楚,“我是忠于大唐的,我是被胁迫抓回来的。” 流利的汉话,让对面的骑士一愣。 待看清楚对面竟然将大唐军旗缠裹在身上,顿时恼火,什么东西也配用大唐军旗缠身,抽弓搭箭就要射杀。 养马奴眼疾手快,一把猛地将宇文俊扑倒。 宇文俊挣扎着骂道:“狗奴!你疯了!你扑倒我作甚!那是大唐天军,咱们得救了。” 养马奴小声说道:“少首领,那是崔雄,这厮最是恼火我们异族人!” 岂料那宇文俊根本不往心里放一般,骂骂咧咧道:“你才是异族人,我是陛下承认的唐人!我是大唐子民!” 唐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异族人,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杀。 身后一群陇右良家子纷纷哈哈大笑,笑骂道:“他们突厥这般没有尊严,如何战胜我煌煌天唐!” 恰在此时,又是一队骑士冲了过来,为首之人一袭白袍,手持满是血渍的马槊,上面还挂着半截不知道什么内脏,不是罗云生还是谁。 那宇文俊眼神也贼,一眼就认出了罗云生。 “泾阳县子,我是你们的钻石级大客户,我叫宇文俊,我是咱长安的纳税大户啊!求保护!” 说着,也不顾刀光闪闪,直接扑倒罗云生马前,抱住罗云生的马腿,大声呼道:“县子,我给你带路,我那父亲大人,听了巫师的鬼话,得了失心疯了,救救他吧,他要背叛大唐。” 眼前这位,正是罗云生的底牌之一。 通过罗记的情报得知,这位已经暗中联系了多次,想要拨乱反正。 其家中妻女俱在长安。 都水监情报也显示,这位大客户,是纳税大户,非常热爱的大唐,曾经在大唐,数次因为番邦蛮夷对大唐出言不逊,大打出手。 甚至曾高呼,若是大唐皇帝陛下,有龙御归天的那一天,他一定寻求个殉葬的机会。 这是大唐的大忠臣。 当下,罗云生吩咐部曲给他一匹马,一指前方,喊道:“带路!” “喏!” 宇文俊竟然行了个标准的大唐军礼,翻身上马,喊道:“袍泽们,随我杀!” 崔雄摸了摸脑袋,满是不信,对身边儿的陇右子说道:“要不你给我一枪,我感觉我在做梦,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那崔雄身旁的陇右良家子龇牙咧嘴,指着身上正在呲呲冒血的大腿道:“别驾,你不是做梦,我这刀口真疼。” 另外一位陇右良家子亦打趣道:“以后再也不信别驾了,嘴上说观风使贪生怕死,结果人家带队冲锋,比咱们还快一截嘞。” 一众陇右良家子虽然不少人负了伤,甚至有人战死,但是无人畏惧,颇有几分谈笑鬼神惊的架势。 崔雄老脸有些微红,被一群年轻人嘲讽,如何不羞。 但是崔雄毕竟是老而不要脸之辈,怒喝一声,“二三子,此事可不是玩笑的时候,随我杀!” 战场之上,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随着大火弥漫,阿史那部落的厮杀声越来越热烈。 虽然很多人刚刚出营,就被罗云生等人刺死,但是罗云生预定的伏兵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动,这让众人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甚至崔雄在心里暗暗琢磨,这是不是观风使的激励将士们的套路。 不过眼前,容不得他多想,因为随着营地的动荡,对方的中军和后军已经开始有所反应。 “观风使!” 崔雄将手中的长枪掷出,将一个披着铠甲闯出来的突厥兵刺穿,然后大声喊道:“要抓紧了,战机稍纵即逝。” “崔别驾,莫急!” 宇文俊灵机一动,大声喊道:“不好了,大唐天兵杀来了,快跑啊!” “大唐观风使罗云生率大军杀过来啦!” 那养马奴不知道在哪儿也顺来一匹马,主仆二人一起一边儿纵马狂奔,一边儿喊道:“大唐的白袍天军杀来了,快跑啊!” 崔雄空手杀过来的突厥乱兵手里抢过一根狼牙棒,反手就让两个突厥乱兵脑浆四散,听着这两个突厥厥奸的高声呐喊,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得意。 “白袍天兵,怎么听着那么舒坦!” “嘿!砸人都带劲了。” 手中狼牙棒直接扔了出去,从后腰接下来一个大号的连枷,上下翻飞,又是砸飞人无数。 罗云生起先计划使用白袍,真的是为了隐蔽性。 但是谁曾想到,到了战场上,真的如同天兵天将一样,给人一种异样美。 不由的,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手中的马槊,或点,或砸,或挑,或刺,上下翻飞,能使出花来。 罗云生这是正经的经过长安名将打造的马槊,槊锋是正儿八经的破甲锥。 就算是对面穿的明光铠,也能一枪捅一个窟窿眼。 “大家挺住,沿途多扔火把,敌军的中军大营,马上就要到了。” 罗云生高呼,众人纷纷高呼应对。 就这样,三百精骑,以雷霆之势杀入敌军的中军!沿途但凡有抵抗之人,瞬间被砸成粉末。 宇文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心中更没有丝毫抵抗的欲望。 心里更加确认了父亲一定是疯了的念头。 后军伏兵。 看着敌营被踹翻,杜志静手持唐刀,心中热血翻腾,一脸的勇毅之色。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张铁掌盖在了他的嘴上。 险些一掌将他拍死。 杜志静双手握紧唐刀,正要劈过去,就见身旁,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银甲的俊美中年男子。 只见他手持银枪,胯下白马,不知道何时还披上了恩师特意准备的白袍。 杜志静心道:“不好,这厮莫不是要坏事!” 见杜志静小眼珠一直往身边的部曲瞟,一群部曲默默的握着兵刃悄无声息的上前,那白袍中年美男冷笑一声,竟然骇的众人连连后退。 中年美男哈哈大笑,指着杜志静等人说道:“娃娃,要是你恩师在,定然不会为本将所慑,你太嫩,且随老夫学一学,这突厥的屁股,该什么时候捅,莫要有朝一日,单独领兵,丢了你们一门的脸面。” 《盛唐》正文 第219章 直逼中军 第219章 直逼中军 “恩师说,待战场火光四起火起,我等伏兵就要即刻冲阵!你这般阻挠,是为何意?” 杜志静见众人畏惧,他却不敢耽搁半分,上前便与这个气势慑人的美男子李君羡理论。 “你这嫩娃子,也要跟老夫理论理论么?” 李君羡呵斥道:“你懂什么叫做把握战机么? 为将之人,一定要在不违背军令的前提下,去抓取更好的时机,要懂得变通。” 说着,一把将杜志静提了起来,指着前方大火冲天的大营说道:“你恩师这冲击速度太快了,对方要么没有防备,要么就是设置了陷阱,我们要等待战场时机成熟了再冲阵!” “那恩师给我的命令,是见到火起就冲阵!你是在质疑观风使的命令吗?” 杜志静才不管李君羡的说法,不停的重复罗云生的命令。 李君羡无奈道:“那是你恩师,觉得你们学艺不精,你们师兄弟几人,都未必能把我好时机,既然没有经验,就只能莽,前军后军一起冲杀,总算是能打穿对方,但是打穿归打穿,但是我猜你恩师的计划,肯定不是击溃他们吧?” 杜志静知道这个时候,隐瞒没有必要,遂说道:“恩师要逼降阿史那克罗。” 李君羡心中暗惊,他觉得罗云生的目的不是击溃他们,是因为他很清楚,阿史那克罗部落,一旦溃败,散落各地会成为巨大的隐患。 还不如直接来个黑虎掏心,直接灭了阿史那克罗,然后大军反复冲杀,直接将这群人最大程度的消灭。 因为之前随着圣人打仗,经常有这种操作。 一支队伍的领队之人被消灭,接下来就是任人拿捏而已。 毕竟他都能踅摸着痕迹,找到此处,那么另外一支奇兵应该也埋伏在战场附近,到时候三面包围,敌人肯定跑不了。 结果谁曾想,人家打的是这般让阿史那克罗投降的主意。 如今能够逼降阿史那克罗,这对大局来说,可就盘活了。 李君羡心中惊讶连连,越想越吃惊,心想圣人让罗云生做这个观风使可真的是太对了。 什么叫做英雄出少年。 这就是。 “那更不能让你指挥了,你且退下,让老夫来!” 其实李君羡就是欺负杜志静没带过兵,没啥经验。 想要在战场上捞取点功勋罢了。 毕竟像是他这般将领,很少有机会外放,若是没有点作为,回去之后,也容易被其他袍泽嘲笑。 不过李君羡有一点没有骗杜志静,那就是由他指挥,可以形成与罗云生极其相似的效果。 而绝对不是如罗云生预估的那般,只让杜志静这波奇兵,起到一个辅助的效果。 看着火光冲天的地方大营,李君羡暗骂了一声,“臭小子,有这种好事不带我,我的爵位也想动一动呢?” 旋即,李君羡心中又琢磨,不对啊,听秦二哥说,这小子不错啊,不至于又这种机会,不带我。 是不是京城里,哪个不要脸的老货说我坏话了。 京师之中,程府,正在练斧的程咬金猛地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差点闪了腰。 程知节骂骂咧咧的坐在石凳上,冲着战场的方向,猛地扔出宣花大斧。 仿佛恨不得劈了对方一样。 “狗日的,肯定是两个崽子,知道了老夫让泾阳县子考验他们的事情,骂我这个当爹的,等回来,一人抽上一百鞭子。” 骂了一顿,老将军或许是倦了,懒洋洋的躺在石凳上,长叹一声道:“可一定要都回来啊。” 而恰在此时,正领着百十号人,堵在姑臧山下的程家二兄弟,猛地一起打了两个喷嚏。 程处亮皱着眉头道:“大哥,是不是杜志静那厮骂我们了,毕竟我们都有战功捞。” 程处默老神在在的摇摇头,“不会,我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骗老三去传话,这样他就有机会领兵。” “那就是老三骂咱们了?” 程处亮愤怒道。 “先别气,先别气,等打完仗,一起抽他!” 程处默恶狠狠道。 “大哥,一人抽一次怎么样?” 程处亮认真道。 “同门相残,不太好吧,让为兄来,其实就行了。” 程处默说着,忽然间战场上火光四起,顿时不敢在瞎放屁,立刻对手下人说道:“将准备的薪柴,泼上火油,放火!” 顿时,姑臧山火光四起。 战场上和姑臧山的突厥兵瞬间都慌乱起来。 姑臧山上派人前来试探,可是道路被程处默和程处亮二将堵住,对面又只剩下老弱,瞬间被砍翻了一片。 最后对方只能老实的看着山门大火。 而程处默和程处亮也懒得上山,只是不断的添加薪柴和火油,让外界以为山上已经沦陷。 李君羡遥望姑臧山方向火光四起,瞬间明白了罗云生的全部谋划,一巴掌朝着杜志静拍了过去,骂道:“狗奴,另外一支伏兵在姑臧山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告诉老夫。” 杜志静愤怒的道:“老货,你他娘的从出现,就一直教训别人,可给小爷开口的机会!误了恩师的战机,我一定杀你!” 李君羡哪里管他,而是对埋伏在此的奇兵们呐喊道:“诸位,突厥人也是有财宝的,如今观风使已经破他们的老幼后军,咱们再冲了他们的中军,就该发财了。 突厥娘们随便抢,金银器随便抢,老夫做主,都是你们的!” 杜志静以手扶额,心道:“这老货到底多久没领兵了,怎么还是老一套。” 李君羡也有些懵,怎么折冲府的卫士们,对女人和金银一点都不感兴趣。 却听旁边儿的杜志静,蹭的一声抽出了怀里的唐刀,厉声喝道:“诸位袍泽,我们的主将在战场上率领其他袍泽杀敌,我们身为大唐儿郎,岂能落于人后? 家乡的亲人们,可都等着我们立功回乡的消息呢?” 话音刚落,就听一众袍泽喝道:“虎!虎!虎!” “杀贼!杀贼!杀贼!” 杜志静手中唐刀一挥,将士们竟然冲了出去。 李君羡心中更是震撼,这是改黄历了,怎么他这折冲府是讲理想的? 这事儿回头一定要禀告陛下,他想要而得不到的部队,竟然在他眼前出现了。 李君羡不敢犹豫,直接一马当先杀了进去。 “果然暗中有势力引导阿史那克罗,中军方向出现了一支精锐骑卒。” 远远的罗云生就看见,一支披着马甲的精锐,正手持弓弩,在原地休息,等待众人的到来。 崔雄看到那支数百人的精锐,心中甚是后怕,若不是遇到观风使,自己一股脑的撞过来,怕是命已经没了。 战场之上,可容不得犹豫。 罗云生指着后军出现的援兵,发生喝道:“后军的援兵到了,杀过去,兵合一处。” 说着,罗云生一探手,将落马的阿史那苯溪,宇文俊顺手救了起来。 “观风使小心!” 说着崔雄猛地一提战马,挡在罗云生身侧,接着传来崔雄的闷哼之声。 罗云生关切的看了一眼,只听崔雄咬着牙说道:“抓紧,冲,有射雕手,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罗云生道:“不要慌,敌人虽然也有伏兵,但是他大军已经乱了大半,他想扳回局势几乎不可能,咱们往援军处杀。” 崔雄却厉声喝道:“观风使,现在哪是合兵的时候,唯有拼死一战,直接撞他的大营,撞碎他们,我们赢,我们碎了,咱们死在这里!” “你说的对!” 罗云生明白,终究是自己的经验缺失,这时候就是拼一口气的时候,前怕狼,后怕虎,打个锤子。 “田猛!” 战场上,罗云生大喊,“把大旗抗稳了,咱们要拼命了。” 战场上,田猛厉声喝道:“郎君,且宽心,田猛不会落后半步!” 言罢,众人直接调转马头,直接对着敌军中军冲了过去,本来想借机落马逃窜的宇文俊,心一横,一咬牙,直接抢了一匹马,直接跟着冲了上去。 嗡的一声利箭,射中他的肩膀,他也不惧,心中暗道:“既然如此了,就一条路跑到黑罢!” “使者大人,眼下境况,又该如何是好啊!” 中军大帐中,阿史那克罗一脸慌张的看着一名头戴面纱,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急切的说道。 那女子的声音清冷,仿佛一块从地窖里刚刚搬出来的冰块,每吐出一个字,都让人感觉冷到心寒。 “首领怕什么,只要伏兵起了作用,你就是未来的凉州之主。” “那可是大唐天兵,岂是我们可以对抗的!” 阿史那克罗慌张道。 “有何对抗不得? 你看他们是不是一直在死人,他们才多少人,命令你的人,抓紧合围,配合我们的人,这一仗你们必胜。” 女子的声音依然冰冷,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 “哎,我怎么一时鬼迷心窍,上了你们的贼船!” 阿史那克罗一脸懊恼,猛地一拍大腿,下定决心,刚想说什么。 却听外面忽然传来呼喊声,“不好了,姑臧山起火了。” 阿史那克罗心中一凉,木木的瘫坐在了地上。 《盛唐》正文 第220章 到底是谁在挨揍 第220章 到底是谁在挨揍 “废物!” 那带着黑纱的冷艳女子骂了阿史那克罗一句,转身出了大营,身边儿四名黑衣武士则是鱼贯而出。 借着大营中冲天的火光,那女子看的清楚,有一员小将,身披白袍,着明光铠,戴折返顿项盔,威风凛凛,眸子中带着慑人的杀意,一人便如一杆大枪一般,锋芒毕露,所到之处,必是人仰马翻,鲜血喷射,身后一众部曲,皆沉默无声,互为左右,或劈或杀,仿佛两堵墙堵在左右,让小将可以肆意杀戮,又能最大限度的护卫其安全。 尤其是其中一员黝黑的猛将,穿着一水的墨色板甲,身后背着猎猎作响的大旗,大旗随风哗啦啦作响,为所有人指引者方向,无数突厥勇士想要上前夺旗,却被其手中镔铁大枪瞬间扎一个透心凉。 而队伍的后方,则是一员中年男子率领,其中兵士箭法超绝,经常能压得一众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速速堵住他们!” 女子的声音如从深渊之中传来,带着摄人心魄的意味,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对方的唐军身上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有诛杀那白袍小将者,封小王,赏赐战马百匹,牛千头,奴仆一百。” 女子继续说道。 对于草原民族来说,牲畜、战马、奴仆,是一个家族能否兴盛的重要依据,而封王则是巨大的政治诱惑。 与其随行的几百骑士瞬间被调动起来。 而这队骑兵一旦动起来,罗云生与崔雄的压力就瞬间大了起来。 在与崔雄配合着击杀了十余名敌方的骑士时候,罗云生惊讶发现,他们竟然有不少人穿着大隋的兽首兜鍪,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那么一支队伍。 而且其战斗力非常彪悍,纵然是罗氏的部曲精锐,也出现了大规模的死伤。 不过,幸好有陇右良家子的存在,这是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少年郎们,纷纷抽弓搭箭,使出了骑射的功夫,倒是顷刻间给罗云生等人减轻了压力。 大营之中,阿史那克罗看的是心惊肉跳,这唐军实在是太强了,可这女子所带的队伍也不弱,这突厥部族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边儿都不好得罪啊! 就在阿史那克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父亲,你怎么如此糊涂,跟这帮鲜卑人沾染起来了,他们是什么好人么?” 接着整个人被拉入了大帐,看着满身是血的儿子,阿史那克罗抽出马鞭便要抽他,嘴里喝道:“小畜生,你怎么还不跑!” “我若是跑了,父亲的性命该如何? 姑臧山的族人,又该如何是好?” 那宇文俊死死的攥着父亲的鞭子,小声说道:“爹,大唐不是我们能对抗的,对面领兵的就是大唐的观风使,咱们根本斗不过的,而且我听说,大唐已经在频频的上番精锐队伍,怕是有大动作。” “放屁,你别以为爹不知道,那是大唐准备打吐蕃用的,他舍得拿来对付我们?” 阿史那克罗恨铁不成钢道。 “父亲啊,你怎么糊涂啊!真的要打吐蕃,也该调集精锐去松洲,他去长安上番做什么? 长安有轮训的规矩,但是也不至于轮训那么多部队? 十几万精锐部队,云集长安得花多少钱? 今岁关中大灾,根本不值得来长安轮训。” “你的意思是大唐准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的真实意图是稳固凉州?” 阿史那克罗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般废物,生的儿子倒是如此的聪睿有远见。 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该将儿子掳回来,还拿酒器砸他。 岂料儿子竟然恨铁不成钢道,“爹,孩儿有的时候觉得是不是投靠大唐这件事,用光了你的智慧,稳固凉州还需要那么多兵马? 大唐的战略意图明显就是吐谷浑,那位圣人可是实打实的兵法大家,他的战略意图不在最后一刻,一般人根本发觉不了,我还是因为投靠了大唐,经常与大唐做生意,发觉大唐明明在喊着要征伐吐蕃,实际上却已经在西北各州府囤积马匹,吐蕃那地方需要马匹吗? 只有草原需要马匹啊!” 阿史那克罗恍然大悟,随后惊讶道:“吾儿,你有这般才智,你何不继承为父家业,恢复我大唐荣光啊!” 阿史那克罗望子成龙的话,听到宇文俊耳朵里,竟然成了要命的毒药。 急的宇文俊跳脚道:“父亲,你是真的患了失心疯么? 如今的颉利可汗在长安跳舞,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这种昔日突厥的猛将都做了大唐的利刃,咱们这种小部落,也想翻出天来? 咱们凭什么? 安心做大唐的走狗,繁衍个几十年,上百年,做个真真正正的唐人不好么? 况且当今圣天子,虚怀若谷,待我等突厥人与汉人无异,我们不臣服他,做他的顺民,反而想着叛乱,岂不是要遭天谴啊!” “孩子,是父亲糊涂了!” 阿史那克罗叹息一声道,“可一想到当初风光无限的突厥,竟然要在大唐的威风下苟活,心中难免难受。” “父亲何止是糊涂!” 宇文俊恼火道:“您自己看看,大唐只是派遣了一个长安的纨绔少年郎,便将我等打的落花流水,真的派出李靖那样的军神,我们拿什么对抗? 真的派出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那样的土匪,我们的子民还怎么活下去? 不抵抗,虽然他们活得辛苦些,但是起码能活着。 抵抗,我们的子民就有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见父亲依然一脸的纠结,宇文俊继续道:“父亲,您还奢望什么? 若是我们的本事,只够让我们做奴仆,那么奴仆便是我们存在的最大价值,只要不是我们自己靠本事能得到的,我们就算是奢求,也得不到。 只有我们能握得住的,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咱们突厥人逐水草而居,什么困难没见过,老天爷教导给我们最大的道理,就是知足啊。 如今大唐顶峰正盛,只有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懂得这个道理的部落,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父亲,汉人有句话,叫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宇文俊最后咆哮着喊道,“莫非父亲真的要带着自己的欲望与部落一起毁灭吗?” “那你说父亲该怎么办?” 阿史那克罗现在已经慌了神,只能求助于儿子。 宇文俊跪在父亲身前说道:“请父亲集合军中精锐,将兵权托付给儿子,由儿子率众给那个妖女以致命一击,接下来成与不成,且交给天意,不过孩儿觉得,那观风使大概率是不会杀父亲的,我们阿史那克罗部落,对他有大用,甚至孩儿觉得,我们部落飞黄腾达的机会要来了。” “好!” 阿史那克罗稳了稳心神,说道:“就依你说的做。” 阿史那苯溪,宇文俊刚要起身,却见阿史那克罗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老父亲的声音低低说道:“若是事不可为,父亲的头颅,你随时可以摘去,父亲折腾了一辈子,都是为了你好,还有,大唐的聪明人太多了,你若是想要做他们的鹰犬,就要跟执失思力一般,傻一点,狠一点,明白吗?” 宇文俊点点头,眼中含泪道:“孩儿明白。” 此时,杀入战场的李君羡,已经成功击穿了阿史那克罗的大营。 看的杜志静这小年轻一愣一愣的,心道这便是大唐的虎将们的实力吗? 而有了李君羡的支援,罗云生这边儿声势大振,已经无限接近阿史那克罗的大营,而那个穿着黑纱躲在暗处的女人,抽出雕翎箭对准了罗云生。 “嗖”的一声。 这一箭非常刁钻,罗云生只感觉心口传来砰的一下,接着整个身子一歪,险些跌落战马。 而一旁的崔雄见势,立刻顺着来箭的方向,反击了一箭。 罗云生看的清清楚楚,那女子竟然身子一闪,探手抓住了崔雄射过去的一支箭,接着再次连续对自己射了两箭。 她眼神中的神色甚至嘲弄。 她每一箭都正中罗云生护心镜的位置,罗云生嘴角溢出鲜血,他看了看挂在身上的箭杆,他能感觉到箭头已经进入自己的身体,那种撕裂的疼痛,让他的脑袋开始晕厥。 “观风使,留住性命要紧,我们退吧。” 崔雄心中万般不舍,但是却不敢再冲下去了。 打不掉阿史那克罗部落,顶多他崔雄一家完蛋。 可观风使若是死在这里,那么整个崔氏家族,甚至整个大唐都要陷入困境之中,他崔雄有心在这乱局之中,立下赫赫功勋不假,但是不意味着,他崔雄有做千古罪人的勇气。 话音刚落,却见一直隐忍不发,向前冲锋的罗云生,忽然从马鞍上,取出了一支羽箭,对着暗处射了过去,那女子再次使用那怪异的躲闪姿势,但奈何罗云生这一箭射的过于突然,虽然躲开了箭头,箭羽却撕开了他的面纱。 黑色的面纱下,竟然是一张精致如玉的脸颊。 女人愤怒至极,又一连对罗云生射了三箭,这三箭每一件都射在罗云生身上,让他嘴角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但是此时的罗云生不仅不避,反而用马槊推开持盾围绕过来的部曲,哈哈大笑道:“阿史那克罗,你就这点本事吗? 关键时刻靠娘们保命,你还算不算草原上的男人?” 罗云生的声音洪亮,如同惊涛。 尤其是他浑身浴血,身上插满了箭簇,大威大勇之下,竟然让敌军误以为天神下凡,连连后退。 不少人竟然吓得连手中的长枪都端不住,直接扔在地上,跪地投降。 而就在此时,在阿史那克罗军中,一面新的大唐军旗忽然竖起,一支五六十人的精锐小队对着女子身旁的队伍发起了掩杀。 那女子单手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恍惚间看到了对面那少年郎同样嘲弄的笑容。 她知道,这一次的交锋,她已经输了。 她知道,阿史那克罗这废物,最终不仅仅不中用,还对自己发起了进攻,也不多做留恋,口中哨子一响,身边儿的骑卒一分为二,一队继续抵抗唐军,另外一队则护着她直接冲杀阿史那克罗的大营。 于是乎,阿史那克罗的大营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罗云生和崔雄的队伍在冲击阿史那克罗的大营。 李君羡率领精锐在冲击阿史那克罗大营。 阿史那克罗的援军在冲击阿史那克罗大营的援军。 罗云生和崔雄的队伍在冲击阿史那克罗大营的援军。 而阿史那克罗的援军则在冲击阿史那克罗的大营。 于是,本来就该乱套的阿史那克罗大营彻底成了一锅粥。 崔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活了大半辈子,今日跟着观风使算是长见识了,到底是谁打谁呢?” 罗云生忍着剧痛,嘴角咧出了一抹苦笑,“这大概是贞观八年最大的笑话了,回头得跟许敬宗说说,把这段笑话掐了,光描述我的英武。” 众人哈哈大笑,“就算是许大人不写,这段笑话怕是也要跟着观风使遗留千古了。” 《盛唐》正文 第221章 降服天唐 第221章 降服天唐 翌日。 突厥大营。 满地的兵刃堆积如山扔在一边儿,突厥士兵被大唐勇士用绳索捆起来,扎堆的控制在中军位置。 这些突厥士兵蹲在地上,一脸丧气,看不出任何生气。 “李将军?” 战事平息,看着牵着战马朝着自己走来的李君羡,罗云生上前拱手行礼。 李君羡面无表情,待走到近前,表情狰狞,上去便是一拳。 “臭小子,跟老子玩套路? 老子一把年纪了,还需要你来激将?” 李君羡一脸懊恼,“关键是老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你小子玩的团团转,后半夜才想起来,以老子的信息来源,如果不是你故意为之,根本找不到此地,可见你小子真他娘的阴险!” “关键是你那弟子也是怂包,根本不敢给老夫打。 让老夫心里这个骄狂劲儿啊,老夫当场就觉得,不给少年人表演表演,就对不起这一肚子本事。” “你们一脉,就都那么阴损么? 李靖爱玩阴的,你比他还阴!你们就不能学学老牛那实在人?” 李君羡见面就开启老年人模式,对着罗云生疯狂输出。 结果发现罗云生半天没说话,表情扭曲,而且铠甲和罗云生的嘴角也都开始渗血。 李君羡懵了。 我靠,我一拳将大唐的观风使打成了这个鸟样? 圣人知道了,不得弄死我? “臭小子,你别吓唬老夫,老夫一拳不至于那么大威力吧。” 却见罗云生摇摇晃晃的栽倒在一名中年武将怀里,那中年武将一脸尴尬的说道:“李将军,昨日观风使率军鏖战,虽然有金丝甲和明光铠双层庇护,但是也受伤不轻,身上有十几余伤口,您这一拳再重点,观风使可能当场就西去了。” “这小家伙,真给武将争脸!” 李君羡连忙上前检查,毕竟是长辈,见晚辈受了这般苦,心中难受的紧,从崔雄那边儿抢过罗云生,直接抱起来,大步流星朝着军医的方向走去。 军医正给其他士兵包扎,看着观风使去而复返,还是被人抱着,顿时一脸苦涩。 “老夫的手艺退步到这种地步了? 这要是让观风使死在我手里,我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被狂暴的部曲们砍成碎片?” 号称凉州大营中手艺最精湛的军医竟然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李叔叔,快放下我,要脸,要脸。” 罗云生勉力挣扎着。 “不管如何,以后切莫有这种肮脏的套路了,你还年轻,别把名声整臭了。” 李君羡将罗云生放在军医面前,略显尴尬的说道:“老夫还一直以为是我在洞悉全局,感觉自己可能进步了,竟然能将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哎……” “嘿嘿,不管如何,我与李叔叔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袍泽了。” 罗云生勉强笑道。 看着眼前这小家伙,明明身中十余处创伤,依然能跟自己嬉皮笑脸,李君羡总算是放心不少。 知道这小子虽然受伤了,但不至于有大事。 “你小子倒是本事不小,老夫昨夜虽然率众反复冲杀,也只是把中军外围的兵马与中军隔绝开,谁曾想到你竟然能够真的逼降了阿史那克罗那条老狗,这一战你怕是要扬名大唐了。” 说着,李君羡眉头忽然皱起,扭头对一旁正擦拭着伤口的崔雄说道:“这位袍泽,阿史那克罗那条老狗呢? 赶紧牵过来,老夫要当众踹其面,让其明白背叛大唐的下场。” 崔雄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唐军旗下,阿史那克罗与突厥部落一众勇士,正背着薪柴整整齐齐的表情畏缩跪在一起。 “在哪儿呢,刚才还尿了一泡。” 崔雄一脸嫌弃道。 李君羡顿时有些疑惑道:“这帮突厥人都这么有文化了吗? 连负荆请罪都整上了?” “哎。” 罗云生连连摇头,真的是突厥厥奸整得好,那就真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看着正在擦拭伤口,一言不发的崔雄,罗云生忽然意识到什么,遂对李君羡开口道:“李将军,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昔日的长安浪荡子,崔雄崔大郎,如今也是战马上能杀的贼人人仰马翻的好汉了? 昨日一战,咱们崔别驾左右开弓,端是威风,我都以为是哪位军中宿将了呢。” 李君羡这才看出,眼前这位竟然是昔日里被自己揍过数次的崔雄。 而罗云生故意提及他的名字,也让李君羡明白了罗云生的意图。 不过这位将军,有自己的坚持,看向崔雄并不是非常满意。 崔雄见李君羡看向自己,赶忙再次行礼。 “在下崔雄,见过武连县公。” 与罗云生不同,李君羡却不给他什么好脸色,而是皱着眉头说道:“放心,老夫是不会跟观风使一样在奏疏上写任何好话的,当初在长安,你没少给老夫添麻烦,老夫不给你打小报告就不错了。 最主要的是,你将凉州整成这个样子,不丢脑袋就不错了,说什么好话都没用。” 此言一出,崔雄的表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这位只要不打小报告,那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有观风使上书圣人,自己这条命就十有八九保得住。 话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李君羡就是圣人安排在罗云生身边儿,拨乱反正,力挽狂澜之人。 若是真的观风使的奏疏与这位的过于相左,即便是观风使想救自己一命,都没用。 别看罗云生是观风使,可是人家是圣人心中的监军啊。 监军是做什么的,不就是打小报告的么。 而就在另外一边儿,追了那黑纱女子半路都没成功的宇文俊,带着一身的伤口赶回了大营,表情甚是凝重,希望父亲的脑袋还在吧。 宇文俊叹息一声道。 远远的看着大营的突厥勇士,都老老实实的蹲着,兵器扔在一边儿,父亲们都自缚跪在大唐军旗下,宇文俊这才稍稍放心。 很好,这很东突厥,这很大唐嘛。 “宇文俊,你过来!” 罗云生听见马蹄声,便知道宇文俊算是侥幸回来了。 只见宇文俊浑身是伤,腰间还挂着一圈人头,扔下战马之后,一路小跑跪在罗云生近前。 眼中含着热泪,直接叩首道:“末将无能,未能生擒贼首,为观风使报仇雪恨,请观风使恕罪。” 罗云生上下打量着他挂在腰间的一堆人头,一脸鄙视道:“你这人头,有刀砍的,有剑劈的,价造的有些太粗糙了吧。” 见罗云生虽然浑身缠裹着布条,但是说话声音中气很足,宇文俊嘿嘿羞愧着说道:“好叫观风使知道,俺挂这些人头,非是为了请功,而是为了吓唬那些鲜卑人,让他们误以为俺是好汉,这样他们就不敢死战了,您是知道的,这支鲜卑人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我率领着部落的勇士与他们大战……” “你倒是有几分急智。” 罗云生耐心的听着这位突厥厥奸吹牛逼,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倒是李君羡和崔雄听他越吹越没有根据,脑门上青筋暴起。 不过此时在场的唐军中以罗云生为首,他们也不好随意开口。 却见罗云生上下打量着宇文俊,只见他浑身布满了伤口,胳膊上有一个明显马槊刺过的伤口,脸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箭痕,头发也是披散着,很明显这是追击敌人的过程中受伤,就算是再伪装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真正让罗云生感觉到警惕的是,这厮受了那么重的伤,依然一本正经的跟自己吹牛逼,可见此人要么真心降服于大唐,要么就是真的野心勃勃之辈。 “宇文俊,现在我们的人困马乏,你们若是继续叛乱,我们未必能胜过你们。” 罗云生开口道。 “观风使说的是什么话!” 宇文俊一脸惊骇之色,额头不停的磕在地上,“阿史那克罗部已经犯下如此罪行,岂敢错上加错。” “我若是告诉你,昨夜围困姑臧山的,都是本官的计谋,你们部落的老幼,现在应该活得好好的,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呢?” 罗云生继续问道。 “那是观风使仁慈,留了他们一条性命,以大唐天军的本事,昨夜想杀他们,易如反掌。 卑下感怀你的恩德还来不及,如何能再起反意呢?” 宇文俊毫不犹豫道。 一夜追击,宇文俊又受了不轻的伤,加上刚才连续磕头,牵引到了伤口,宇文俊直接摔在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鲜血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泊。 有族人想过去包扎伤口,却见宇文俊直接推开他,大声说道:“罪臣如何敢包扎伤口,且让我流血而亡,以减轻天使对我部落的怨恨吧。” “观风使。” 终于有部落的勇士忍不住了,哭着说道:“我们已经降了,请宽恕我们的少首领吧。” 正坐在毛毯上任凭军医包扎伤口的罗云生皱了皱眉头,虽然都是受伤,可是自忖自己真没有他这份演技,不过眼前这位宇文俊的情况,综合各种情报来说,他多少能够猜出一些来,就是仰慕大唐天威,知道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赢的聪明人。 就是这份拌傻的样子有些可爱。 宇文俊也很是头疼,因为他看得出,眼前这位观风使根本不是那种好糊弄的年轻人,因为他的眼神很是玩味。 他能看清自己。 想人家,家大业大,小小年纪就创下了罗记,又是圣人亲自封敕的观风使,肯定不是一般人,自己在他面前演戏,被识破了其实也没啥。 哎,大唐那么厉害,大唐的年轻人,又这般神骏,这让生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部族怎么活啊? 宇文俊心里其实是非常酸楚的,只是再酸楚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此时此刻,他只是竭尽所能的表现该有的恭顺。 “宇文俊,我还是唤你的汉名吧,若是让你率众去平叛,你敢不敢?” 罗云生终于开口道。 “有何不敢?” 宇文俊抬起头来,一脸杀意道:“但凡敢背叛大唐者,都该做我等大唐子民的刀下之鬼。” 《盛唐》正文 第222章 郁闷呦 第222章 郁闷呦 当日晚间,突厥阿史那克罗大军行进的路途中,一声不吭领兵前行的宇文俊,一脸的肃杀之气。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兽皮的彪形大汉,大概四十来岁,腰间挂着一张大号的铁弓,手中拿着一杆大枪。 “少首领,唐人真的可信吗? 他们会不会在我们离去之后,屠杀我们族中的老幼?” 见宇文俊一言不吭,那大汉忍不住说道:“其实少首领,咱们人多,没有必要与唐人投降的,做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雄鹰,岂不是比给唐人做猎狗要幸福的多?” “少废话,自由有命重要吗?” 宇文俊的表情很是淡漠,“信送到了吗?” “早就送到了。” “阿史那泗烨没有怀疑吧?” “没有怀疑,全都按照少族长的意思跟他们说的。” 那大汉腼腆笑了笑,“谁能想到俺这个实诚人,会去骗他们呢。”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宇文俊很是疲惫的叹了口气,“若不是被观风使抓住了把柄,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与同族自相残杀的。 毕竟昔日里,都是一片草原放牧的族人,此战过后,咱凉州咱们突厥的实力,势必又下降几分,此后便更无话语权了。 不说这个了,此战过后,一定要挑选族中精锐的子弟,去长安读书,我发觉咱们突厥人,最差的就是这脑子,如果有观风使这头脑,咱们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读书能吃饱肚子吗?” 那大汉一脸的不信。 “当然能了,”宇文俊耐着性子解释道:“唐人是讲规矩的,他们的读书人是制定规矩的,你说定规矩的人吃不饱吗?” “在大唐读书人,比勇士还受尊敬吗?” 大汉不解道。 “当然了。” 见大汉不理解,宇文俊也很是无奈,最后琢磨了半天,解释道:“这唐人的读书人,就跟咱们的巫师一样,虽然不强壮,但是却能影响首领,关键是咱们的巫师胡说八道,但是人家的读书人是真的有本事的。 他们能够让地里的粮食增产,能让羊群茁壮成长,能让大河改道,你说读书人厉不厉害。 值不值得尊敬?” “少族长。” 一旁的突厥大汉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说道:“你为什么要我去阿史那泗烨的老窝啊?” “当然要去老窝了。” 宇文俊忽然自得起来,“你不知道,这观风使大人是做煤矿的,需要大量的工人,他们的主力去劫掠,老窝肯定一水的老幼,到时候我们抓住他们,卖给观风使,或者送个顺水人情,他岂能不报答我们?” “可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注别人的死活? 老子刚才只是感慨,但是认真就是傻子!” “倒不是关注他们的死活,主要是他们一听说,观风使的粮草到了,咱们要劫粮,整个部落,不分老幼就全都下山了。” “什么玩意?” 宇文俊惊得伤口都绽开了,“他们部落是疯了吗? 一点退路都不留?” “是啊,所以我觉得他们真的是饿疯了,连退路都不留。” 那大汉嫌弃道:“也就是骗骗他们,真正打仗,可不敢要这种疯狗做盟友。” “把别人当疯狗,当傻子,最后结局往往是自己是疯狗,自己是傻子。” 宇文俊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他们全军出动,你就不必去他们部落的老巢了,跟着我吧。” 那壮汉听闻自己有仗打,顿时一张粗糙的大脸笑成了灿烂的菊花。 “少首领,俺终于可以大杀四方了吗?” “你是不是蠢?” 宇文俊忽然变了脸色,怒喝道:“我他娘的是废物,所以拼命厮杀,也杀不了几个人,你那么猛,岂不是把我们的战利品都给祸害了。 这都是咱们的钱啊!” “哦!” 大汉的心情忽然郁闷了起来。 而在此时,心情郁闷的不仅仅是突厥的猛士,远在凉州,刚刚结束了战事,平安折返的罗云生,也遇到了人生中少有的郁闷时刻。 “泾阳县子,你是不是疯了?” 话说,刚刚把罗云生要求的物资准备好的魏征,听说罗云生归来,立刻领着一群文官随从杀了过来,而且尚未见到罗云生本人,就开始咆哮起来。 得亏罗云生身边儿都是武人,大多数听不懂文人骂的什么,不然早还以老拳了。 而不远处,早就习惯了这帮文官多变情绪的李君羡背着手,吹着口哨,优哉游哉的退了出去,关老子鸟事儿,而名义上述职,实际上是借机与观风使多亲近亲近的崔雄等人,也毫不犹豫的逃了出去。 魏征一摆手,颇有几分豪气云干的架势,随行的文官立刻止不住。 一个个紧绷着身子,怒目而视观风使别苑的方向。 魏征一脚踹开大门,硬气十足的杀了进来。 本来还怒气十足的魏征,看着躺在床上,缠裹的跟木乃伊一般的罗云生正在嘶嘶的吸着凉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咱们长安的俊俏汉子,破相了啊~!听说战场上的你豪气云天,牛气的很,吓得突厥人都尿裤子了呢。 怎么也知道疼啊!” “魏相,打人不打脸!” 罗云生看着一脸嘲讽意味的魏征,扭过头去,很不爽的回应道。 “你还知道老夫在嘲讽你?” 魏征忍不住,几步上前,拽着绷带,怒喝道:“小混账玩意,军中没有比你能打的吗? 李君羡不够你用的? 脑子一热,就跟崔雄那个废物去踹营,他那废物东西要是真的有本事,怎么会落得个灰溜溜离开长安的下场? 你领着他混,就不怕他坑死你?” 说着,说着,魏征晃着手指,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道,如今不仅仅是突厥人,便是吐谷浑人都已经大兵压境,你就不怕彻底玩拖了,丢了凉州? 你就不怕做这个千古罪人? 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死在战场上,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就不怕,你葬送了,大家齐心协力打造的大唐新局面?” 魏征说的吐沫星子横飞,最后人都开始摇晃起来。 罗云生赶忙艰难起身,搀扶著魏征,解释道:“魏相,其实此次踹营,没有那么凶险,侄儿再三分析情报,又调查了参与踹营的人员,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才去的。” “那你自己呢? 战场之上,刀兵无眼!” 魏征道。 “嗐!” 罗云生这一次却没有特意辩解,而是很认真到:“魏相,都是大唐的男儿,别人死的,我罗云生就死不得? 大唐如棋,每个大唐的子民都是棋子,虽有尊卑,但是却都可以为国而死。” 魏征闻言一愣,“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不然呢?” 罗云生继续道:“人家崔雄,那也是崔家嫡系子弟,危机来临的时候,尚能够与妻子诀别,愿为国事而死,我罗云生为什么不可以? 只要拿下这些突厥人,即便是我死了,起码可以保证凉州不失,可以活更多的大唐子民吧?” 魏征缓缓的坐下来,然后若有所思道:“老夫听李君羡说,你的那群娃娃兵,听闻金玉不为所动,但听闻荣耀,听闻乡梓,立刻雄心大振,杀心四起,在你们年青一代,大唐真的那么值得尊敬么?” 《盛唐》正文 第223章 计谋 第223章 计谋 “那自然!” 面对魏征的疑问,罗云生自豪道:“对于你们老一辈来说,大唐是你们辛辛苦苦打造的盛世王朝,而有幸生在大唐的我们,大唐,是无上的荣耀,是至高的信仰。” “当真?” 魏征的双手有些激动的颤抖道。 “一千个真,一万个真。” 罗云生笑着说道:“现在的大唐还不够强,还不够伟大,但是我坚信,只要我们这几代人,前赴后继,去强盛大唐,去战胜敌人,总有一天,即便是田舍翁,智短汉,也会懂得以大唐为荣,你大唐为耀。” 魏征听到这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大隋如果有大唐这般成果,何至于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你的所作所为,老夫已经理解了。 不过老夫希望你记住,你与其他年轻人不一样,你最重要的是你的头脑,而不是你手中的刀剑。 刀剑可以杀死的敌人是有限的,而你大脑中的智慧,却可以让无数的敌人,变成我们的朋友。 所以,以后要先学会存身,再去做事情。” “是是是,对对对。” 罗云生连忙认同,其实他根本没有听见去老年人的一句碎碎念。 “也罢,也罢,”魏征如何不知道,罗云生这种心中有万千豪情的小年轻不吃苦头,是万般不会听他这种老年人的劝告的,便不再碎碎念,反而对罗云生说道:“老夫还有很多屁股要去给你擦,便不在多言,趁着老夫在此,将崔雄那憨货唤来,老夫已经猜透了心中七八成计划,自然有义务帮你敲打一番,只希望你记住几日所言,莫让老夫九泉之下,为你背负骂名。” 话说道这里,魏征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话说,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猜透了圣人有意征伐吐谷浑,怎么你们家驿站的草料储备比官仓还多?” 罗云生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但是面上却一语不发,反而吩咐田猛赶紧进来,就自己离开。 ================================================================== 阿史那泗烨部落的行动速度很快,在见过阿史那克罗部落的使者后,整个部落不分老幼的,全副武装的行动起来。 然而部落首领阿史那泗烨听到进度之后,却并不是非常满意。 因为坏消息来的更快。 尊贵的客人,吐谷浑的使者告诉他,距离自己最近的阿史那克罗部落已经叛变,并告诉自己,要与他们一起伏击唐朝的粮草车队,其实是个骗局。 这让阿史那泗烨恨不得砍死之前那个一脸憨厚在自己面前卖萌的蠢货。 此时,只见那面带黑纱的女子向阿史那泗烨说道:“首领,行进速度的快慢与贵部落的伯克没有关系,因为仓促之下,能有这般速度已经非常不错了,与其想尽办法全力一击击败阿史那泗烨,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贵使可有高见?” 阿史那泗烨表面上一脸尊敬,其实他对于吐谷浑人的野心是一心二楚,但是既然已经叛变了大唐,就没有回头路,而吐谷浑或许就是自己最后的退路。 所以阿史那泗烨虽然很反感,眼前这个傲气十足的女人,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是尊敬。 而且对于这个能够在兵乱中逃出来的女人,阿史那泗烨很好奇,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那女子声音淡然的说道:“若是首领能够承受一定的损失,本使倒是有一计策可以试一试。 顺则顷刻间消灭阿史那克罗部落,成为凉州首屈一指的突厥部落,可若是败了,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且说来听听。” 阿史那泗烨咽了咽口水,神色凝重道。 只见那女子用手指点了点舆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首领,我们都晓得,大雪封山,汉人的大部队行进困难,如今几乎全都困守凉州,而此刻观风使随行的折冲府兵马刚刚与阿史那克罗激战,必定需要一定程度的修整,换而言之,眼下除却凉州之外,其他区域的防御必定空虚。” “……”阿史那泗烨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出兵袭击张掖亦或是鄯州?” “首领英明。” 那黑纱女子沉声回应道。 阿史那泗烨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黑纱女子,摇摇头说道:“若某是那观风使,待我全军出动,深入袭击张掖亦或是鄯州,只需远远的跟在大军后面,断我退路,到时候地方豪强势必会组织兵马围困我等,别忘了这里是唐人的天下,他们在城池内有丰富的资源,哪怕是没有一兵一卒,这些坚城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打下来的。 而我们呢? 被合围之后,能坚持几日?” 他的话,算是直接告诉,黑纱女子,你到底有多么愚蠢。 然而那黑纱女子并不在乎阿史那泗烨的嘲讽,反而淡淡的说道:“战争是瞬息万变的事情,唐人的反应缓慢,即便是他们可以依靠地方势力抵抗,可若是进攻鄯州的并不仅仅是您这一支力量呢?” “吐谷浑?” 阿史那泗烨闻言一愣,似乎意识到什么。 而此时,那黑纱女子继续解释道:“鄯州距离吐谷浑最近,换言之若是吐谷浑和您形成夹击之势,即便是有人阻拦,也可以轻易击破。” 阿史那泗烨闻言,心中却有所动,但是又觉得鲜卑人有些靠不住,一时间不敢轻易下定决心。 诚然,突厥已经衰落了,但是还不至于跟言而无信的吐谷浑合作,在目前的鄙视链来看,吐谷浑确实处于最底端,让所有人看不起。 “若是真的进攻鄯州,吐谷浑是否真的会出力呢? 拿下鄯州,又该如何分配呢?” 阿史那泗烨细细思索着,他们不似吐谷浑有那么宽广的战略纵深,他们是叛变,只能输一次,一次便粉身碎骨了。 不可否认,唐军确实能打,但是为了防止凉州丢失,之前凉州别驾为了防止凉州丢失,抽调了许多精锐力量驻扎在凉州,这也导致了各地力量的缺失。 若是吐谷浑能与自己合作,进攻鄯州,那么鄯州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好似想到了什么,阿史那泗烨转身问黑纱女子,“你们对大唐一直有所图谋,那么对于鄯州的军情肯定了解更多,对于进攻大唐你有几分把握?” 黑纱女子仿佛诱人作恶的恶魔一样,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首领,本使并未有让您进攻鄯州的意思,因为以目前吐谷浑自身的情况来看,尚未做足与大唐彻底决裂的准备,顶多以佯攻配合你,本使只是想让唐军感觉到鄯州受到了威胁罢了。” “搞这么大的阵仗只是疑兵之计么?” “正是!” 那黑纱女子点点头,补充道:“如今大唐已经知道我们吐谷浑意欲进攻陇右道,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让鄯州丢失的。 而当我们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们要做的可定是从凉州派出兵马支援鄯州。” 阿史那泗烨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什么没有做好准备,你们是想直接夺取凉州罢了,调虎离山之计?” “英明不过首领。” 那女子一笑,旋即正中说道:“若是大军出凉州,策应鄯州,那么即便是凉州固若金汤,在我吐谷浑大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罢了。” “如今的吐谷浑真的了不起。” 阿史那泗烨长叹一声道:“如今大雪山、姑臧山被阿史那克罗一番折腾,早就不是唐军关注的重点,若是贵军翻阅大雪山、姑臧山,就可以兵锋直指凉州。” 阿史那泗烨并不是痴傻之人,略微一思索,就已经明白了吐谷浑这边儿的战略意图。 在他看来,若是黑纱女子的计策能够起到奇效,那么凉州必定落入吐谷浑之手,届时大唐与吐谷浑势必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凉州打烂了,自己也就有机可乘了。 尤其是当下,唐军忙着去策应鄯州,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吞并阿史那克罗部了? 甚至更多的突厥人会站出来策应自己。 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好,好,好。” 刚喊出三个好字来表达自己的喜悦,阿史那泗烨忽然想起什么,皱着眉头说道:“可若是大唐观风使并不支援鄯州呢?” 听闻此言,那黑纱女子笃信道:“这一次,为了动乱凉州,我们吐谷浑做了很多准备,包括策动了很多敌视唐国的汉人势力,除却凉州之外的地方部队,本身战斗力就不强,更不敢轻易支援鄯州,而鄯州的战略地位何其重要,若是鄯州丢失,陇右防线整体必定动摇,相信那大唐的观风使就算是个孩童,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也不能保证,观风使真的下令凉州精锐支援鄯州,而不是派遣地方部队。” 阿史那泗烨明显很是犹豫。 毕竟万一大唐真的派出的是地方部队,他们的计划不仅没有办法实现,甚至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大唐军队的围困之中。 眼下阿史那克罗的投靠大唐,颇有几分让自己孤立无援之感,错一步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换而言之,吐谷浑使者的建议,对于他们部落来说,是一场豪赌。 赌对方那个年轻的观风使会不会派出凉州精锐支援各地。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凉州确实作为快速支援部队,震慑地方的,是有先例的。 算了,就算是最终凉州精锐没有支援鄯州,以我们突厥的战斗力,再加上吐谷浑的策应,我们也应该能杀到吐谷浑境内吧。 大不了到时候投降吐谷浑人。 以我们部落的人口和战斗力,吐谷浑未必不会容纳我。 沉思了许久,阿史那泗烨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好就依你所言。” 听闻此言,那女子的脸上并未有任何欣喜之色,反而严肃的说道:“我们翻山越岭,给了阿史那克罗部落不知道多少资助,可是他们就是跟废物一般,一丁点也不顶用,所以我希望首领给我明确的介绍下贵部的战斗力,好让我心里有些底气。” 阿史那泗烨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某还以为你担心什么? 你是到底多么看不起我们突厥人,那某与那阿史那克罗做比较?” 摇摇头,阿史那泗烨鄙夷的看着远方,长叹一声道:“阿史那部落,是某这些年来,最看不起的一支突厥部落,他们的勇士,就跟羔羊一样软弱,所以他们才会被唐人以极其微小的兵力击败,而某的部落一向是同生共死,即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手中的利刃,也能刺死唐人最精锐的战兵!这便是某的底气,不战则已,一战必将血战到底。” “但愿如此!” 黑纱女子点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她在提出这条计划的时候,心里总是有几分惴惴不安之色。 说实话,她也不希望吐谷浑与日益强盛的大唐为敌。 可弱国的悲哀就在于此处,若吐谷浑不早日动手,夹在大唐和吐蕃之间,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情。 当夜,阿史那泗烨命令全军绕过凉州,接着风雪掩盖踪迹,朝着鄯州的方向行军而去而去。 而沿途搜集情报的唐军,只要碰上阿史那泗烨的部落,就势必被无情的碾碎。 这一刻,黑纱女子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昔日突厥可以让一向是心高气傲的大唐雄主卑微的签下渭水之盟了。 《盛唐》正文 第224章 直取鄯州 第224章 直取鄯州 吐谷浑和阿史那泗烨部落的调虎离山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而在大唐的凉州大营内,将士们也在忙碌着日常的训练。 对此,凉州别驾崔雄,每日都要接见一堆心怀怨气的武将。 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在泾阳折冲府抵达凉州之前,他们凉州的兵马才是凉州的主要战略力量。 尤其是在各地动荡不堪之时,凉州的兵马不知道出征了多少次,弹压了多少次的动乱,虽然大家日子过得辛苦,但是积攒的功勋可不少。 可是随着泾阳折冲府的抵达,人家辉煌的战绩,立刻将之前凉州精锐的努力给比了下去。 于是乎,这群泾阳折冲府的年轻的小狼崽子理所应当的被观风使得心应手的使用者,哪里有民乱,哪里有叛乱,都是他们率先出动,据说这群小狼崽子几乎每人都能获取不小的赏赐和丰厚的战功。 而凉州的兵马则只能每天老老实实的操练。 而让凉州驻扎的陇右兵马们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别看泾阳折冲府只是一群小年轻,他们的战斗力之彪悍,真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在所有人都觉得起码要出动五千兵马才能弹压的民乱面前,这支精锐的部队,总是能用极其稀少的兵马,斩杀他们的叛乱首领,并逼降对方。 崔雄后来多方打听之下,从李君羡嘴里得知,这是泾阳折冲府经常秘密训练的一种战术,叫做斩首战术。 他们是以详细的情报为依托,以田猛等罗氏部曲为核心,以折冲府完备的武器系统为基础,多方面打造出来的战术。 “这样下去,我们陇右男儿的威风都让他们关中汉子给比下去了。” “我看这样挺好,咱们三五千人才能解决的问题,人家百十号人,甚至几十号人就解决了,这得给凉州节省多少物资?” “也是,有这多余的精力,咱们除却训练之外,还可以按照魏相的安排,去赈济灾民。 这阿史那克罗部族就是贱皮子,之前崔别驾让他们送牛羊来,他们不肯,如今被观风使打服气了,宁可族人挨饿,也要舔着脸送物资。” “你说也奇了怪了,这阿史那克罗部族的物资真的充沛的过分,而且有些东西明显是吐谷浑那边儿流过来的。” “嗨,两面三刀之徒,有啥稀奇的。” 崔雄听着手下一群团长、旅帅在吹牛逼,愣愣的出神,陈有年走过来,同样身边儿跟着一群武将,皱着眉头说道:“崔别驾,你这够闲的,就不能去找观风使请战吗?” “讲真,我对自己的谋略没啥底气,怕去了挨骂。” 崔雄很没底气。 他知道,有个一夜袍泽情的罗云生肯定看中他,但是他也知道,罗云生肯定有更深次的计划,自己不愿意去干扰他。 想了想,他苦笑着说道:“陈有年,要不你去? 你是录事参军,出谋划策、劝谏长官是你的职责啊!” “我? 我不行。” 陈有年缩了缩脑袋。 他到现在还记得立下功劳回返之后的崔雄,不自觉的开始有些小骄傲,结果被魏相叫过去那一顿训斥啊。 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浑身是伤连眉头都不眨一眼的猛汉,愣是被魏相跟训斥孩童一般训斥的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当时他看的清清楚楚,崔雄走出大门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 这真的是去见观风使,如果见不到,反而遇到了魏相,那不得让魏相借机把自己狠狠的骂一顿? 要知道,凉州今天这个破样子,自己身为录事参军,责任也不小。 “鲁大庆,要不你去? 你是司马哎,军队的事情,你应该提点意见的,不然咱们都一个屁不放,岂不是让朝廷觉得咱们凉州的官员都是碌碌无为的废物?” 崔雄和陈有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向闷葫芦的鲁大庆。 对此鲁大庆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当初咱们三人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出损招你们两个孙子来,我只负责闷头杀人就完事了,怎么这个时候又让我上了,欺负我老实人么? 我不去。” “你这家伙,也忒怂包了。” 崔雄鄙视道。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伤的陇右良家子勒住战马,直接摔到在门外。 见此情况,三人立刻闯了出去。 崔雄立刻将那良家子抱起,眼前这位他很熟悉,是当初跟自己踹营的良家子中的一员,没想到尸山血海都没事儿,今日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花豹,你这是? 你这是?” 那被唤作花豹的少年气若游丝道:“某与诸位兄弟外面赈济灾民的时候,与阿史那泗烨的探子遭遇,我们暗中追踪了许久,谁料他们的探子察觉到了我们,血战了一场之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他们终于出现了? 他们有多少兵?” “雪太大,数不清,怎么也得有一两万吧。” 花豹道。 观风使刚刚以极强悍的威势干翻了阿史那克罗,逼得他投降,按理说足够震慑全陇右了,这个时候,阿史那泗烨不老老实实的窝着,还往外跑做什么? 录事参军鲁大庆让花豹就地画了一下突厥的行军图,忽然明白了,瞬间惊得脸色大变,“不好,这他娘的突厥,想趁着我们大军集结在凉州,偷袭鄯州,打通吐谷浑与大唐之间的通道,让吐谷浑杀进来。” 崔雄和陈有年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这他娘的是真的要来了吗?” 崔雄气的面色铁青,看着两位同僚道:“我昔日说的什么? 这些狗日的蛮夷都是狼子野心吧!自己叛乱也就算了,还要引入外贼!” 陈有年急躁道:“若是鄯州丢失,我等岂不是都成了千古罪人?” 而这时鲁大庆也皱着眉头道:“我发现,老崔他娘是个灾星,自从他来凉州,就他娘的没太平过,天天杀人,这坏人就一茬茬的杀不完。 这不,如今鄯州都危险了。” 崔雄瞪了一眼鲁大庆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着废话,赶紧与我去见观风使。” 提起罗云生,众人心里瞬间有了底气。 毕竟这位年轻的观风使刚来凉州,就以雷霆逼降了阿史那克罗部,给了所有人足够的信心。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观风使行辕,罗云生正在与魏征商议赈灾的事情,在听到通报之后,田猛抬眼看了一下。 “三位大人,观风使不见客。 如今凉州形势稍缓,正是观风使和魏相大展拳脚的时候,你们这个时候可别整幺蛾子了。” 见此,崔雄环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田护卫,是有紧急军情,在下的袍泽刚刚洞悉了阿史那泗烨部落的行军动向。 这帮杂种要袭击鄯州。” “袭击鄯州?” 田猛闻言,也是大惊,不敢犹豫,立刻推开门到:“三位大人,请。” 于是三人顺利进入行辕正堂,正瞧见罗云生与魏征二人小声商谈事情,魏征坐在上首,罗云生说,老人家记录,氛围无比和谐。 见有人闯入,魏相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混账!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魏征大怒道。 嘴上训斥别人,心里想的是,狗奴,没看见老人家正在学习么? 跟着泾阳县子学习的机会可不多见。 你们三个废物瞎搅合,不怕老夫给你们治罪吗? 罗云生的表情则比较平静,别人或许他不熟悉,但是崔雄却多少了解一些,看他神色慌张,定然是出了大事。 “是又有小规模的叛乱么? 派出精锐部队即可,你们凉州兵马暂且休息,不用管。” 罗云生道。 “非也,非也。” 崔雄连忙说道:“是这般,这般。” 魏征在一旁听得直皱,没想到吐谷浑这么快就忍耐不住,参与了进来。 可大唐还没准备好啊。 圣人,你都这般紧锣密鼓的准备了,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吗? 旋即魏征看向罗云生,让这位老人家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素来稳重的罗云生,竟然直接激动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老子就知道这骚娘们不会善罢甘休,总算是来了。” 说着,罗云生看向魏征道:“魏相,大战来临之前的局势,某给你们稳住了,到时候记得给某请功。” 众人皆一脸疑惑的异色。 他们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这局势这般危险,观风使反而越发的兴奋了呢? 莫非他不知道,既然阿史那泗烨敢孤军朝着鄯州的方向进军,肯定是要跟吐谷浑两面夹击的。 他怎么就说局势彻底稳住了呢。 但是他们能感觉到的,便是眼前这位观风使,从始至终的自信,那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三人异口同声道:“观风使,凉州时局动荡,皆是我等治下不利,肯定您能给我等戴罪立功的机会。” “准了。” 让三人惊讶的是,这一次罗云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们,这让三位由衷的欣喜。 “请李君羡将军到行辕来,本官有事命他去做。” “遵命!” 这一次,突厥之乱终于要终结了,罗云生的内心却轻松不起来。 《盛唐》正文 第225章 面红耳赤的少年 第225章 面红耳赤的少年 贞观八年,十一月初,观风使率崔雄等众逼降阿史那克罗部,震慑凉州。 整个陇右东道,总算是可以安心赈灾,由魏征亲自坐镇,一道道政令下达,府库大开,灾民的灾情总算是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三日后,阿史那泗烨部伯克忽温帅领整整一个精锐的突厥鹰师,约万人众,以及大量的族中青壮约五千人,合计一万五千人,绕过姑臧山,欲度过丽水,出奇兵偷袭鄯州。 若是往年,这等弱智的计策肯定不可行,实在是今年寒冬过分寒冷,连湍急的丽水都开始结冰,根据吐谷浑使者的情报,上面已经可以通行人马。 黑纱使者在提出这计划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有底气,可是等到他看到忽温的手下强悍的战斗力,底气就逐渐的足了不少。 这一路行军,任何相遇的队伍,都被瞬间抹杀。 这份强悍的战斗力,黑纱使者自忖,即便是最精锐的名王们组成的部队,也未必能做到。 可是,打死黑纱使者等人也不会想到,罗云生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意识到吐谷浑有可能参与其中,命自己的得意弟子狄仁杰率领二百陇右道精锐,五十族中部曲,在丽水沿岸巡逻。 而让众人感觉到好奇的是,这位观风使大人的得意门生,自从驻扎在此地之后,就从未参与过巡逻,而是让士兵挑选有可能行走部队的行军路线,然后每日拿着长枪破冰,研究冰层的深度,然后拿着厚厚的纸张,写写画画什么。 不得不说,狄仁杰的个人武力值可能没有什么,但是涉及专业性问题,一丁点都没有马虎,每一片区域的冰层厚度都被他铭记于心。 整个冰面,到处可见被铲开的积雪后,留下的巨大冰洞。 身为罗云生的弟子之一,当初被带上战场的时候,狄仁杰是很懵逼的,我是技术流啊,技术流为什么要上战场啊? “也不知道恩师那边儿咋样了,数日没有书信了……” 与那群每日除了纵马巡逻,便无所事事的卫士们不一样,狄仁杰每天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干,简直都能将袍泽逼疯了那种。 这位小爷冰天雪地里,逼着大家购买了各种跟战争无关的物资。 明明军中有很多煤石,他非得要大量的木炭,军中校尉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地方囤积了大量木炭的小土豪,老脸笑得跟得道升仙一样的幸福模样。 他们可能觉得大唐的军队是不是傻了,放着煤石不用,非得买木炭? 当然,也有很多袍泽十分羡慕那些在凉州的卫士,跟着观风使肯定能立下赫赫功勋啊。 结果同样的出身,他们却每天都要伺候观风使的疯癫弟子,能不让人崩溃么。 “狄仁杰,你说,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弟子太不成气候,你师傅又要帮你镀金,所以才让咱们在丽水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巡逻啊?” 一名老卒捧着热水,搂着两颗漏风的门牙,笑呵呵的对狄仁杰问道。 “我哪知道,我觉得大战的可能性不大,就真的打仗,就凭咱们这些人,胜算不高,尤其是我,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子啊。” 狄仁杰摸着下巴,一脸羞涩的说道。 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卫士,就纷纷对此事议论起来。 倒不是大家对狄仁杰有啥偏见,实在是这帮粗鄙的武夫,很少有机会跟狄仁杰这种文化人打交道。 只是他们聊天的内容过于粗鄙,没一会儿就让狄仁杰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起来。 这不,没聊多久,这帮人就开始聊起了观风使的幸福生活。 什么观风使的庄子里,只有一个男人。 观风使每日骑着两只羊御着的小车,任凭羊随意走动,羊车停到到谁家门口,就临幸谁,过得日子比圣人都快乐。 什么观风使的钱财多到,平康坊里的所有女人,都可以睡二十遍。 军队里的男人每天生活都很单调,压力又大,几乎每个人都有邪恶的欲望,所以大家聊天的时候,话题都很荤。 甚至狄仁杰都开始怀疑恩师是不是真的早早的过上了酒池肉林的生活。 倒不是狄仁杰不知道恩师每天都在干嘛,实在是这帮家伙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对了,狄仁杰,你恩师那么多娘们,就没赏赐给你几个吗?” “庄子里倒是有些小娘子爱慕段某,”狄仁杰回忆了回忆,“只是我那大师兄说我还是个孩子,不要太早破身。” “杨大郎吗?” 竟然有卫士听过杨明空的大明,“那是个只知道做事的疯子,不懂男女之事,他能教你好才怪了。” 狄仁杰抓了抓头发,颇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觉得大家说得对。 大师兄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明明是个男子,却整日围着恩师转,而且身体也不似男子那么精壮,反而有些越发的圆润,若是个女子倒是挺好。 狄仁杰脑海里影像不停的幻灭,嘴上却维护道:“大师兄没有那么不堪的,他只是想为恩师做点什么,你们这帮粗人懂什么读书人的事情。” “狄仁杰,你手头资源多,回头给兄弟介绍介绍,这年头若是做了罗家庄的女婿,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又有卫士凑过来道。 “怎么,你个陇右子,也想去关中当赘婿吃软饭?” 狄仁杰好笑的望着卫士。 自从罗家庄的货物风靡大唐以来,世人就都知道了在泾阳县有个国中之国的女儿国,世人可不都似唐僧那么有节操,若是能入了罗家庄做个赘婿,也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对此,罗云生也非常支持,毕竟谁也不希望庄子里的女人一直守寡下去。 不过这一般还真的只限于泾阳县当地,远一些的可能波及到长安,现在连陇右都开始打听,倒是让狄仁杰有些始料未及。 因此狄仁杰无奈的耸耸肩膀说道:“这事儿可不好弄,泾阳的好汉子可也不少呢。” “咱陇右子弟也不孬啊!” 狄仁杰却不愿意跟他们继续闲聊,只是敷衍着点头,而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自从被派遣至此地,狄仁杰就在想恩师让自己在此测量冰面厚度,准备炸药炸冰的目的,思来想去,他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防备吐蕃攻破鄯州,胃壁凉州,亦或是有人绕过姑臧山,意图走丽水,夹击鄯州。 对于前者,狄仁杰觉得确实不太可能,毕竟目前没有吐谷浑大规模集结的新闻,攻破鄯州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而对于后者,他更觉得不太现实。 毕竟有恩师坐镇凉州,谁脑子残了去打鄯州,这不得让他直接率领精锐摸了屁股? 当真会有人想不开,想奇袭鄯州吗? 狄仁杰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问自己。 他倒是希望有人想不开,毕竟这些日子寒风露宿的,也挺辛苦,只有在这里搞一把大的,才让他的驻守有些意义。 不然跟在恩师旁边儿学习些课业,搞搞研究,他不香么。 每一次他躲在雪窝子里焦急的等待,得来的消息都让他挺失望的。 因此渐渐的,狄仁杰也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了,毕竟这些日子已经传来了恩师逼降了阿史那克罗部落的信息,这也意味着凉州境内安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障,起码陇右东道不会有大变动了。 对于狄仁杰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暗自庆幸,毕竟凉州的局势保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 他看了看天空难得一见的太阳,今日斥候回来的时间,明显比之前晚了许多。 而且,仅仅回来了三人。 要知道派出去的斥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罗氏部曲,都是老田头和田猛夫子二人认真调教的,又得了师爷李靖兵法的真传,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出去一趟,仅仅回来了十分之一。 这让狄仁杰的表情不由的严肃了起来。 莫非…… 狄仁杰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整个人也更加激动起来。 而仅剩下的斥候,翻身下马,急切的说道:“狄大郎,有大军至此。” “哪里来的大军?” 狄仁杰控制情绪道。 “是突厥部落,是突厥部落。” 斥候说道:“我们本来以为他们在迁徙,但又觉得不对,所以抵近侦察,谁曾想到他们非常警觉,见人就杀。” 狄仁杰抿了抿嘴唇,为了谨慎起见,“你们是否观察仔细? 真的是突厥的部队,不是其他人假冒的?” “不会有错,我们观察的非常仔细,从战马到语言,甚至行军习惯,我们都进行了观察,确认是突厥部落无疑,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三支叛变的突厥部落中的阿史那泗烨部。” “狗日的,我说恩师怎么落我这一步闲棋,原来他早就察觉突厥可能和吐谷浑有所勾结,袍泽们,都给老子动起来。” “遵命!” 所有的袍泽纷纷抱拳,在这里闷了那么久,大家终于有机会了。 “将所有的火药按照预定的地点埋入事先挖好的坑洞中,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引线。” 随着狄仁杰一声令下,附近的唐军纷纷将用油纸和羊皮包裹的火药推出来,然后装入木桶,然后埋入之前挖好的坑洞。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狄仁杰大声喊道:“换白袍,准备隐匿身形。” 《盛唐》正文 第226章 狄仁杰的首战 第226章 狄仁杰的首战 仿佛苍天庇佑,今日竟然是难得的晴天。 只要度过丽水,鄯州就近在眼前了。 一场改变吐谷浑命运的大战,即将开启。 吐谷浑的黑纱女使者骑在马上,紧了紧神色的皮裘,目视着前方的丽水。 心中忍不住暗暗祈祷,苍天保佑,给吐谷浑一条生路吧。 不远处的忽温,目色有些贪婪的望着眼前眼前的使者。 她的身材修长且匀称,她的腰肢像是柳条一般柔细,而她那张脸,则像极了澄澈见底的湖水,而脸颊的红润则像极了黄昏时,映入湖水的夕阳,她的杏子一眼的眼眸上泛着淡淡的蓝意,是如此的勾魂夺魄。 还有她那略微向上翘起的、线条优美的琼鼻,即便是被黑纱遮盖,也仿佛使流露出她容貌间的那种大胆勇敢的神情,变得更加显著。 雪白的脖子,好象用上好的寒玉琢成。 她就是草原最美的明珠。 匀称的双肩,让人无限憧憬的身材,即使是厚厚的披风遮不住它,但这反而使姑娘显得更加诱人。 若是能征服眼前的妙人,即便是死在大唐的陌刀下,那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忽温那颇具侵略意味的神色,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的心早就许诺给了国家。 儿女私情什么的,对她来说,最没有价值。 即便是自己有儿女私情,也不该是忽温这种粗糙的,跟野狗一般的家伙。 女人的眼神迷离的望着前方。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想用夹击鄯州的办法,过早的暴漏吐谷浑对大唐领土的欲望,但是她没有办法,毕竟那位初期被国主小瞧的年轻观风使确实实力强悍,刚刚进入凉州境地,就降服了阿史那克罗,轻而易举的破坏了吐谷浑多年来的谋划。 要知道煽动一个看见李世民都尿裤子的首领,是需要巫师多年的谆谆诱导的。 若是不能借机夺取凉州,那么战争局面就很难打开,而一旦大唐度过了雪灾,那么等待吐谷浑的,势必是一场无比沉重的噩梦。 甚至吐谷浑会在这场噩梦中彻底死去。 其实这不是一场谋求大唐领土的战争,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卫国战争。 其实在黑纱女子看来,此次他的收货已经不小了,说服三个实力雄厚的突厥部落叛乱,将唐军压缩在凉州城内不敢轻易出来,凉州各地动荡不堪,可以说是严重的虚弱了大唐对陇右东道的控制力量。 只要吐谷浑大军开进,甚至可以连续夺取大唐的城池。 因此在黑纱女子看来,自己做的很不错,已经为吐谷浑接下来的战争做足了准备工作。 别看之前崔雄之前死守凉州,但是只要再给她一定的时间,那么她就可以说服更多的突厥部落动摇,到时候整个凉州都会形成一股席卷的大潮,淹没长安对此地的统治。 到时候吐谷浑大军开入陇右,整个陇右的土地岂不是戳手可得。 届时,大唐再想进攻吐谷浑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而有了陇右的人力物力支持,吐蕃再想对吐谷浑动手,那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到时候整个吐谷浑的棋局就彻底盘活了。 只是让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观风使竟然这般有手段,初来凉州,就以闪电之势拿下了阿史那克罗部,稳住了整个凉州的形势。 并开始依托他们罗氏对西北的影响力,开始积极赈灾,各地百姓的动荡仿佛一瞬间就得到了安抚。 人心不乱,他们就失去了作乱的机会。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黑纱女子才不得不兵行险着。 但愿此次计划顺利…… 能顺顺利利的拿下凉州和鄯州,拿下进攻大唐的前哨站。 黑纱女子暗暗心中祈祷。 就在这时,忽温忽然打马走到近前,“贵使,这一路行军颇为辛苦,先停下一起吃点东西吧。” 黑纱女子见丽水近在眼前,哪里有心情吃饭,所以立刻劝谏道:“忽温伯克,眼下丽水近在眼前,为了防止有变数发生,咱们还是速速过河吧。” 忽温笑了笑,暗道这吐谷浑使者的过于谨慎。 阿史那泗烨部落的勇士,岂会跟阿史那克罗那帮废物一样无能,这一路走来,消灭了多少敌人。 怎么会让近在眼前的成功出现变数呢? 不过忽温心里也清楚,自家首领很有可能以后要背靠吐谷浑活着,也不愿意跟使者产生纠纷,所以命令大军继续前进。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战马嘶鸣,黑纱女子费劲力气才止住了战马的慌乱,“怎么回事儿?” 只见随行的骑兵四处观瞧一番后说道:“有承受不住队伍重量的冰层开裂,有人陷入进去了。” “什么?” 忽温和黑纱女子闻言大惊,要知道为了防止冰层开裂,队伍本身就是铠甲等物资和人是分开前进的,怎么会有冰层开裂的事情? 黑纱女子赶忙赶往事发地,只见落水的士兵在寒冷中痛苦的哀嚎,有的人已经被流水冲走,剩下的稍微懂点水性的,正在被战友用长枪搭救。 见到是自然问题,黑纱女子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然过河死了人,导致队伍有点人心惶惶,但是总比是有人在此设伏来得好,当然,黑纱女子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 就在黑纱女子暗暗庆幸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忽温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脚下的冰层,又有人落水了。” “没有那么多偶然,这冰层有问题。” 黑纱女子低下头,仔细观察,她惊愕的发现,士兵落水的冰层确实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这就导致了此地的冰层比其他地方略微薄一些。 忽温催马过来,解释道:“今岁寒灾,粮食运送不便,很多汉人不得不到江水中大鱼,这鱼儿在冰层下面憋得难受,往往砸一个坑,就会有鱼儿从水中跳出来。” 黑纱女子点点头说道:“那让士兵躲避着这些坑洞点,防止跌落水中,害了性命。” 大军继续行进,但是黑纱女子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工开凿的冰洞似乎有一些说不出来的规律,不像是人在饥饿中开凿的样子。 甚至她在冰洞的边缘,看到了枪和斧头挖掘的痕迹,这枪痕明显是大唐制式装备留下的。 而就在此时,前方队伍行进过程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顿时冰块和河水溅起数米高,无数士兵跌落水中。 又是怎么回事儿? 刚才的爆炸声是什么? 空气中怎么还开始冒烟,有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味道。 黑纱女子和忽温都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情绪变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四处观望,却看不到什么异常。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忽然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传来,那种惊天动地的气势忽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整条河流上的冰层都开始晃动,接着队伍行进路段的冰层开始陷落,来不及反应,滚滚的河水席卷而来。 这是唐人的手段? 黑纱女子和忽温同时感觉到一股慑人的凉意,他们当然知道此时冰层彻底断裂,又有河水冲击而来的下场。 “所有人扔掉所有辎重,赶紧过河!” 在忽温的命令下,黑纱女子的表情很是苦涩。 即便是扔掉了辎重,又有什么用处? 整个冰层开裂,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跑过去。 “轰!” “轰!” 一声声巨响,依然在持续,士兵行军周围,那些看似完整不下的冰层总是忽然爆炸,接着冰块和河水漫天飞舞,士兵总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落入水中。 “不好,前方的路彻底断了!” “我落水了,救命!” 无数跌落丽水的士兵开始恐惧大喊大叫。 刺骨的寒意让无数人几个呼吸之间,就浑身僵直的坠入丽水之中。 更要命的是,因为丽水湍急,冰层破碎之中,很多人是直接被冲走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对此,包括黑纱女子和忽温在内,在一块块巨大的冰层上漂浮的众人,都极为惊骇,战马嘶鸣,忍不住乱窜,接着就跌落水中。 “救命!” “救命啊!” 众多突厥的勇士,在冰冷的水中,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 黑纱女子忽然感觉到一股彻底无力之感,唐人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奇袭鄯州? 一定是那狡猾的观风使! 黑纱女子气的浑身颤栗。 他明白,自己又毁掉了一个部落,距离吐谷浑战争大唐,又被拉远了一大步。 如今的她,与其说懊恼,不如说一心想着,怎么在这场灾难之中活下来。 “贵使,这是怎么回事儿?” 忽温的表情也很是紧张,他原始的军事素养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天灾。 一定是他们背叛大唐,被老天爷惩罚了。 “让士兵用手中的武器,滑动河水,咱们将冰层当船,滑到对岸去,先活命要紧。” 黑纱女子瞬间冷静下来,冷静的分析着局势。 她的眼神警惕的望着两岸,唐军千万不要再有后手了。 忽温不敢犹豫,立刻将命令传递下去,士兵们纷纷拿出手中的长短武器,小心意思的站在冰块边缘,当做船桨,小心翼翼的向前滑动。 “近一点!” “再近一点!”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的求生之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一艘舱底放满了压舱石的军舰上面盖着的巨大白布被掀开,露出了它们那无比狰狞的面目。 狄仁杰站在军舰上,望着挣扎着求生的,忍不住叹息道:“这火药的威力还是不足,还得靠朝廷的战舰!” 只见狄仁杰摇摇头,手中令旗一甩,“撞碎冰层!” 士兵们摇动水中的船桨,军舰开足马力,对着突厥人脚下依托的冰层装了过去。 “砰!砰!” 一声声巨响传来,无数士兵瞬间落水,辘轳上的巨石被将士们用绞盘抛射而出,那些本来没被撞碎的冰层,也瞬间被巨石砸碎。 “我们降了啊!” 无数人高声呐喊,狄仁杰背过身去,面露不忍之色,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背叛大唐,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个不留,杀!” 《盛唐》正文 第227章 收割一波 第227章 收割一波 果然,事事都落入了大唐观风使,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郎的算计中。 她很恨,自己当初没一箭射死他。 如今他躲在凉州城内发号施令,反而比之前更让人绝望。 当黑纱女使与忽温从厚厚的冰层划到对岸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冰冷刺骨的河水那股彻骨的寒冷,让他们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至于女使个人,对于未来,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 她承认,对面天马行空的操作,已经彻底把她打懵了。 其实从始至终,对于出奇兵这件事情,她的内心就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悲观情绪。 如今这种悲观情绪得到印证,原来唐军早就在丽水埋下了伏兵,就是不知道唐军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让冰层剧烈爆炸,让河水重新流淌,无数将士葬身水底。 望着四周那些跟自己一样侥幸逃脱的将士,黑纱女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士兵的心气败了。 所有人都面色惶恐,很多人连刀兵都不齐全了,至于物资更是全都丢在了岸边儿,就这种情况连活命都成了困难,还说什么袭击鄯州。 忽温统计了伤亡情况,仅仅是渡河和那艘战舰造成的损失,就超过了七成。 也就说接近一万多士兵,直接葬身丽水,成为水底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汉人兵法中常说的,水火无情吧。 眼下,只能想着找个安全地方修整一番。 思忖了一番,黑纱女子说道:“我们事先防备在行军途中遇到突发情况,准备了小股接应兵马和囤积物资的物资点,咱们先去修整。” 众突厥部族的衣服全都被打湿了,上岸以后,被风一吹,瞬间结冰,仿佛置身冰窟一样,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的不住颤栗。 忽温点点头,示意黑纱女子引路。 众人刚想着去修整,就听远处的士兵大声喊道:“不好,有唐军杀过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刚刚松弛一点的众人的心脏,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什么鬼? 竟然在河对岸还有伏兵? 这对面是准备一把赶尽杀绝吗? 黑纱女使心中大骇,就觉得作为自己对手的大唐观风使,跟天上的神仙一般,能掐会算,完完全全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慌什么? 唐军也不是天兵天将,也都是血肉之躯,列阵迎敌。” 关键时刻,还是忽温展现出了极其高的战争素养,即便是这种情况,依然命令士兵列阵迎敌。 而让黑纱女子不得不惊叹的是,在这种劣势情况下,顽强的突厥士兵竟然依然围绕着忽温结阵,准备背水而战。 给那些依然划着冰层,要上岸的突厥士兵创造时间。 只是那艘战船也在缓缓的靠近,上面的弓弩手已经对准了岸边儿的突厥士兵。 真腹背受敌。 对面足足一千精骑。 忽温撇着嘴,心中恼火,要是搁在之前,一千骑兵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能率众宰了。 可是如今,他们这种闹心的情况,别说是一千,就算是只来个二三百,就够他受的。 在忽温闹心的功夫,他远远的看见了那骑兵背负的大纛,上书凉州大都督,李大亮的字眼,心中不由的苦笑起来。 竟然是凉州大都督李大亮,心中不由的苦涩万分。 狗日的,对面是真会玩啊! 这李大亮何许人也? 那可是前隋就扬名天下,就在胡人心中,是一顶一的好汉。 这些年,被李大亮亲自劝降的异族,数不胜数。 就连他们突厥部落,也有不少是被李大亮靠武力说服的。 这种人怎么打? 别说是忽温头疼,就连那黑纱女使也止不住的脑仁疼。 实在是李大亮太出名了,前隋就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他们吐谷浑也听闻过他的名号的。 别看对面只有一千骑兵,但是估计其中大半都是他的部曲。 跟这种人打仗,还打个锤子,还不如直接投降来的痛快。 投降起码死的快一点,不用受这般折磨。 “吁!” 一声轻喝,头戴金色兽首兜鍪,身着明光铠,身材魁梧的李大亮止住战马,在突厥队伍大概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摆着防御阵型的突厥兵,李大亮嘴一撇,因为对面的将领,他是见过的,吐出一口吐沫骂道:“狗奴忽温,你也想跟你爷爷过过手吗?” 别看嘴里这般傲气冲天,其实李大亮看着眼前落魄至此的突厥兵,心中也很是吃惊的。 在他看来,情报显示足足一万五千余突厥兵,甚至都组成了师,根本就不是眼下罗云生能够抵抗的。 谁曾想到,他竟然能够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眼前这帮人的落魄相,别说攻打鄯州了,就算是活着走到鄯州都不可能。 自己今日来与不来,其实意义不大。 人家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自己是凉州大都督,卖自己个人情。 李大亮自忖,罗云生这坏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军队这一套,可是玩的很滑,今日他卖自己人情,明日他有事儿,自己能不帮一帮吗? 忽温的战马早就淹死了,如今靠一双腿走到阵前,朝着李大亮恭敬的一抱拳,朗声喝道:“李将军,俺认识你,你是大唐的响当当的好汉,如今这情况你也看见了,俺们就算是投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不如好好的杀上一场,也让你看看我突厥儿郎的热血,好叫你们唐人知道,就算是有朝一日,突厥覆灭,你们也不敢欺人太甚。” 李大亮蔑视的冷哼了一声。 很显然,对面的伯克忽温也是一名实力不俗的将才,他这么说,根本就是想让手下的士卒拼死一战,激起将士们的勇气罢了。 不过李大亮并不在意,观风使罗云生都把对手祸害成这样了,若是自己依然不能全歼了对手,这辈子自己也不用回长安了。 “突击阵型。” 随着李大亮一声厉喝,士兵们纷纷勒住缰绳,做好了攻击准备。 这一幕被黑纱使者看在眼里,不由的皱眉,“这才仅仅是一个李大亮,要知道大唐的名将还有一大堆呢,什么程知节、尉迟敬德、李靖、李世绩这帮人若是都放出来,吐谷浑拿什么打?” 想想也是,若是太平时节,吐谷浑躲都来不及,如何敢跟中原王朝对抗呢? 她到现在都记得,据族中长辈说,当初大隋强盛的时候,人家隋文帝,是一边儿郊游,一边儿跟吐谷浑打的,就那种情况,都能将吐谷浑捏爆。 如今大唐竟然出了观风使这种搞阴谋诡计的人,吐谷浑还打个屁? 只见那唐军骑兵开始催动战马,缓缓上前,那整体的马蹄声,仿佛巨鼓一般,震动着山河。 如今忽温手里头一点底牌都没有,唯一占据的优势,就是人足够多,是对面的数倍,所以他在观察到对面并没有弓弩手之后,就命士兵密集的簇拥下一起,希望靠人数堆死大唐骑兵的冲锋。 “靠,这种顺风仗打的真没意思。” 李大亮忍不住吐槽了一声,看着对面在收缩防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而自己这边儿人手一件棉甲外罩铁甲,瞬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只见唐军从后腰抽出一件特殊的装备,开始在手中旋转起来,突厥士兵看的清楚,长满了狼牙的链子锤。 “嗖!” 上千支链子锤从天空飞起,那场面真的非常壮观。 而忽温则嘴巴长得大大的,就差大骂唐人不要脸了,你都这么有优势了,还搞这玩意? 至于士兵更是一个个面如土色。 这仗怎么打,脑袋上飞着链子锤,对面的骑兵紧跟着就冲了过来。 黑纱使者将眼前的一幕幕牢牢记在心里,准备想尽一切办法传递给吐谷浑,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速度太快了。 尚未交手,链子锤就砸的突厥兵头破血流,倒地一大片。 而更要命的是,就在突厥兵阵型混乱的士兵,大唐奇兵就像是一阵风暴一般杀了进来。 不得不说,李大亮的士卒真的非常精悍,只见在忽温的勉力维持下,突厥兵刚刚重新组织起三道防线,想要力抗唐军。 结果唐军立刻用骑枪将他们一股脑撞飞。 “啊!” “啊!” 无数惨叫声想起,到底的突厥兵要么被后面的唐军用长枪刺死,要么就被战马的铁蹄活活的踩死。 后面被链子锤砸的七荤八素的突厥兵尚未再次完成列阵,就见对面的唐军再次举起骑枪,对准他们刺来。 李大亮就在中军,亲自冲锋,士兵们依托李大亮形成一个突击阵型,一个冲锋就给对方造成了将近半数的伤亡。 这些唐军沉默无声,像是一位位从地狱走出的死神,无情的收割者性命。 而让黑纱使者更加感觉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对于命令的服从,根本没有一个人恋战,对面冲锋势劲,没有一个人恋战,纷纷跟着骑兵阵型调转马头,再次对准了突厥骑兵。 这支大唐奇兵比吐谷浑的任何一支队伍都要强悍。 这样的队伍,大唐到底还有多少? 《盛唐》正文 第228章 兵败落水 第228章 兵败落水 “准备!” “冲!” 李大亮的指挥干脆利落,他自己的位置就是最佳的指挥。 这些唐军的冲锋相当的勇猛,而且每个人的骑术和战斗力都非常惊人,黑纱女使不止一次亲眼见到,自己混迹在突厥部落的勇士,被对面轻松用长枪挑起。 而突厥士兵勉强凑出一些盾牌,想要组成盾阵。 却被对面的骑兵直接用马蹄踏碎,瞬间撞个人仰马翻,即便是有人落马,那唐军也毫不犹豫的抽出腰刀,跟对面肆意砍杀。 身后的战马上袍泽,一拽蹀躞,整个人一翻身,再次上战马,一马双人,持刀砍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群唐军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疯子。 黑纱女使和忽温都有一种彻彻底底的绝望感。 尤其是忽温,他感觉又回到了唐军在草原上追着他们打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中。 怎么自己家的首领就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唐军都那么强悍了,还要跟他们作对? 你看看对面那战技,那配合,这他娘的一看就是一辈子在马背上厮杀的好汉,跟他们作对,真他娘的是疯了。 一个小小的雪灾,如何能要的了大唐的命? 被吐谷浑三言两语就忽悠的找不到北了? 为什么总是要怀念突厥的光荣,安安心心的做个顺民,活下性命来,不好么? 根据忽温的观察,如今的唐军,跟之前也不一样了,他们即便是在冬天,依然能展现出极其强悍的战斗力。 他们的盔甲下面,似乎穿着一种新式的战甲。 那种战甲的厚度,似乎像是阿史那克罗家族的那个混账玩意贩卖到草原的棉服,据说特别耐寒。 这让他不禁想到,他们的首领,每一次强盗财富的时候,都只想着跟部落的贵族们一起肆意的享乐,玩弄女人,可唐人却把更多的钱财用在了武装将士身上了。 这样的大唐,是唐人的荣耀,可对于他们这些异族来说,则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望着残存的将士,忽温不再奢望战胜对手。 他现在只希望当对面足够疲惫时,自己可以给他们造成尽可能多一点的杀戮。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一直不知疲倦的厮杀下去。 自己的部族可不是泥捏的。 只要他们疲惫,自己的人马,就能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 哪怕是咬下一块肉,也值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支战船靠岸,又有一支唐军加入了战场。 这时一支步兵,只有二百余人。 但仅仅是这二百余人,就像是利刃,直接穿透了突厥人的心脏一般。 这支步兵手中使用的是突厥无比熟悉的陌刀。 被轮圆的陌刀,不论是碰到什么,都能直接劈碎。 即便是在忽温看来,比较坚固的头骨,也不行。 忽温想过追随首领叛乱,有朝一日遭遇大唐的数万甚至十余万大军的鏖战,但是他没想到,对面就靠那么一丁点可怜的兵马,就将他们逼到了这种境地。 对面那批步兵比骑兵还要可怕。 他们推进的慢,但是他们杀戮的极快。 就像是锋利的战刀划过秋天的枯草一样。 所到之处,全都是倒地的尸体。 忽温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战刀,虎口不自觉见竟然已经溢出了鲜血。 他之前觉得,他还有胜算,后来唐军的骑兵证明他错了。 当他觉得,他可以拼尽全力,给唐人一定的打击的时候,唐军的步兵告诉他,他又错了。 别看对面的唐军人数少的可怜,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可是自己却连他们的推荐都丝毫阻挡不了。 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忽温看的清清楚楚,在面对唐军恐怖的屠杀之后,他们突厥的勇士,不少人开始后退,更多人直接放弃了手中的兵刃,直接等到屠杀亦或是俘虏。 “我们投降!” 终于有人忍不住喊出了这句话。 然后战马上的李大亮却做出了与狄仁杰一致的选择,“背叛大唐的人,不配被原谅,杀!” 在那些选择投降的突厥兵面前,唐军手中的兵刃瞬间而至,活活的砍碎了脸颊。 那名陌刀兵小声嘀咕道:“幸好李大亮不是傻比,不然小爷真不知道听谁的。” 战争在继续,战场之上已然是一面倒的屠杀,不论是否投降,唐军都会将他们当场杀掉。 在死了足够多的突厥兵之后,那些绝望的士兵才幡然醒悟,对面只是想单纯的杀光他们,根本不会要一个战俘的。 突厥将士有恨又怕,怕是因为无路可走,恨是因为对面的唐军,真的是冰冷到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战场上的每个唐军都在机械的重复着杀戮的过程。 终于开始有人心态崩溃,沿着岸边儿四散逃离。 “愚蠢!” 黑纱女子看的明明白白,这群突厥兵算是彻底废了,这个时候逃逸,你能快的过船,快的过两条腿吗?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指望着突厥兵,自己今天势必死在这里。 所以战场边缘忽然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名妙龄异族女子脱光了衣服,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极其窈窕的背影,然后跳入了冰冷的丽水中。 “妈的!血亏!” 见到这一幕,忽温心里无比懊恼。 早知道,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得到这个女人,这样就算是死掉了,也不至于有遗憾。 如今全军覆灭在即,这个女人却逃了,而自己呢? 就在忽温内心绝望的时候,李大亮其实也看见了那个身材惟妙的女子,但是这个粗鄙的大汉,根本没往心里去,而是一心一意的杀贼,派出两支百人小队,直接追杀逃兵。 步兵遇到骑兵,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尤其是在逃亡的时候,骑兵可以追着步兵的屁股随时补上一刀。 而步兵除了挨揍,没有任何办法可言。 望着那些倒在雪地里的勇士,忽温不由的想起了昔日里他们屠戮汉人的情景。 区别在于,猎物成了自己。 而未来,或许整个阿史那泗烨部落也不复存在了。 “伯克,伯克,我们该怎么办?” 身边的亲卫们,都一脸绝望的看着忽温。 对此,忽温的表情,甚是冰冷。 其实战争从过河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这一路而来的狂妄,决定了阿史那泗烨部落的灭亡。 他自忖即便是正常作战,自己都未必是李大亮的对手。 更不必说,眼下这种状态。 什么力挽狂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剩余的四千多士兵,在骑兵和步兵的联合绞杀下,已经不足千人。 指着这最后的千余人,去对抗对面杀的正酣的唐军么? “展现我们突厥的热血吧。” 阿史那忽温,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他准备以死捍卫他们突厥的尊严。 见此,他身边儿的亲卫们,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不过很遗憾,在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主将和亲卫们的斗志,并不能影响足够多的士兵。 他们依然败了。 队伍不断的后撤,最后被挤压在丽水之畔。 甚至很多士兵已经退入水中,被流水直接冲走。 然而即便是如此,依然有很多士兵选择退入水中,亦或是直接投水。 因为很多人,宁可选择被河水活活冻死,也不愿意面对唐军的刀兵,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那些唐军也非常愿意看着那些突厥人投水而死。 于是乎,骑兵和步兵缓慢推荐,而突厥人纷纷后退,几乎每一分钟,都有十余人跳入水中,被急流的河水直接冲走。 仅剩下二十余人。 这些人都是忽温的亲卫。 “冲!” 阿史那忽温寻找了一个不错的战机,率领众人冲向了李大亮。 可李大亮的亲卫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纷纷抽弓搭箭,根本就没有近前的机会,就被射杀一空。 最后只有忽温,因为身着重甲,还残活着。 而此时,陌刀兵也到了。 为首一员小将,手持陌刀,对准了忽温的头颅狠狠的劈了下去。 忽温顺势用手中的弯刀去挡。 但是忽温如何也没有想到,对面的小兵竟然这般勇猛,自己首领赐予的金刀,被陌刀一刀斩断,而且威势不减,直接砍在了他的头上。 鲜血直流,头颅被劈成了两半。 “泾阳折冲府的兵马也算的上是精锐了。” 李大亮看着参与战场厮杀到打扫战场的那支步兵,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李叔叔?” 那小兵想要上前打招呼,李大亮却很是面熟,不过以李大亮的习惯,不想去抢年轻人的风头,也懒得去想是哪家的崽子,那么猛,唐刀耍的那么狠。 只是一招手,身边的骑卒,调转马头,直接离去。 《盛唐》正文 第229章 战后 第229章 战后 当崔雄等凉州官员将阿史那泗烨部落一个师于丽水河畔全军覆灭的消息禀告罗云生的时候,正在处理政务的魏征也从观风使行辕的信息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因此急匆匆的来见罗云生。 相比于崔雄几个凉州官员脸上的震撼,魏征毕竟是帝国相公,表情还是比较平静的,毕竟他知晓罗云生在前行途中,就已经派遣自己得意弟子狄仁杰与大队分离。 当初魏征还在想,这孩子一副书生面孔,除了喜欢搞一些奇奇怪怪的研究之外,并无什么特点,怎么会被罗云生单独派出去。 莫非这名震长安的泾阳县子,也想搞一搞给弟子镀金的事情? 毕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也就几百人的分离,魏征也就没有多问,以免让人家说自己这个副使管得太宽。 如今看来,这罗云生还真的是人尽其用,这丽水一战,打的真的是痛快。 即便是圣人年轻时,也未必如这小子。 谁能想到,一个书生,也能勾动天雷地火,杀他个天翻地覆呢? 尤其是事后,那个战船,又是拍杆,又是扔石头,真的是思虑周全的很。 而魏征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毕竟当初没有人告诉罗云生,吐谷浑已经参与到战争中来了,就已经派遣狄仁杰去丽水驻守,而且后续的操作看起来,似乎跟丽水的布置也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最后突厥人都死在了丽水了。 如今三支叛乱的兵马,短短的时间内,就被罗云生击破了两支,魏征心里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自然跑来找罗云生解惑了。 “观风使,你是早就猜到了吐谷浑意图谋取凉州,所以才做的布置吗?” 魏征严重怀疑罗云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略有旁敲侧击的问道。 老夫好歹也是副使,天天给你东忙西忙,你不能连情报都不分享吧? 面对魏征的质疑,罗云生心道,老魏你也太看不起我这个李靖的嫡传弟子了,我要是能未卜先知,我跟李淳风他们在长安算卦不香么,当下笑着解释道:“魏相,你这太高看我了,咱们一路行军,掌握的情况自然是差不多的,我怎么会提前预知呢? 之所以会有这种结果,自然是根据情报分析,然后引导突厥人这么做的。” 魏征往前凑了凑,苦笑道:“真的是老了,一样的情报,老夫怎么不知道,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分析,怎么引导的?” 见此,罗云生补充解释道:“几个小小的部落,能有多大的实力,竟然可以据山而首,要知道大山可不比外界,虽然大雪天气,水不缺,但是粮食怎么也得缺吧? 武器铠甲得缺吧? 可这群人入了深山,竟然一直饿不死,说没有外界的支援我是不信的。 而距离姑臧山最有可能支援突厥的势力,肯定是对唐朝疆土一直表现出极强贪欲的吐谷浑鲜卑人。” 行辕内,众人闻言,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罗云生继续说道:“所以我准备摸一摸突厥人的底,这一摸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队伍中有鲜卑人,还差点一箭要了我的命。 根据后来,阿史那克罗部族的表现来看,他们的物资充裕的过分,只是阿史那克罗那个贪婪鬼自己私藏,不分配给族人罢了,所以即便是阿史那克罗不肯承认他们与吐谷浑人结盟,我也可以断定这件事情真实性。” “然后呢?” 魏征继续问道。 罗云生继续笑着说道:“阿史那克罗部落一战,吐谷浑人肯定坐不住了,所以我并未急于消灭阿史那泗烨部落,而是与魏相竭力维持地方秩序,因为我们战败了阿史那克罗部落,凉州本身就趋于稳定,这恰恰是打在了吐谷浑人的七寸上。 他们想要进攻陇右道,就必须让我们凉州乱起来。” “所以观风使才故意使出了一个看似极其简陋的策略,就是让宇文俊派人给他传信,让他下山劫掠我们的粮草。” “其实我根本不指望阿史那泗烨进攻我们的粮草队,这个谋略只有三点需要实现即可,一考验宇文俊的忠诚性,将他们与本部暂时分离开,以免再次生乱。 第二,就是告诉阿史那泗烨部落,我们有很多粮草,让他们自己先行乱起来。 第三,帮我们侦查敌情。” “嗯。” 魏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冬天是会过去的,虽然粮草运入陇右的速度慢,但是陇右世家的存粮不少,而咱们在关中发型的战争债券,让我这个观风使手里攥着的钱财可不少,咱运不进粮食来,但是咱可以买啊,这么一来,我们的底气足了,敌人自然就更慌了。” “我们在凉州恢复元气,吐谷浑自然等不住,而且宇文俊的信,也是赤裸裸的告诉阿史那泗烨,你已经是我们凉州关注的目标,下一个灭的就是你,所以他不得不早一日采取行动。” “所以说这些蛮夷就是没脑子,除了被人利用,被人耍,真的啥都不行。” 魏征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忍不住摇头感慨道。 听闻此言,罗云生立刻摇头道:“魏相,轻视敌人,可是不对的,若是大唐早有准备,怎么会给吐谷浑可乘之机,这一次若是处置的慢了,凉州一乱,咱们大唐可就被动起来了。” “呵。” 魏征笑了一声道:“制定国策之时,老夫也在场,其实陛下的意愿是给吐谷浑一个破绽,让他们集结兵力,而我们大唐多路大军集合起来,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国战,对此褚亮和褚遂良夫子二人,没少和大家打嘴仗。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凉州这边儿你处置的这么漂亮,所以后方的策略也一直因为你做调整呢。” “对了,你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们会袭击鄯州,而不是张掖呢?” 魏征问道。 “嗨,阿史那泗烨部落都是骑兵,如何能够攻城略地,要想拿下城池,必须有人配合,之前让宇文俊去送信,也让使者观察了,他们并无任何攻城武器,所以距离吐谷浑最近的鄯州就是他们的选择了。” “妙哉!” 魏征赞叹一声道:“如此一来,吐谷浑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两条,要么看着我们稳住局势,最后消灭掉他们辛苦培养起来的势力,要么兵行险着,提前发起对我们大唐的进攻,而他们进攻地点就势必是鄯州了。 你这不棋子,也就活了。” 此时崔雄开口道:“那这步棋子布置的有些早啊。” 罗云生道:“不算早了,其实我当时来凉州时,因为听说了魏相太多关于你年轻时候的传闻,不信任你,怕我尚未到凉州,吐谷浑人就打进来,所以派遣狄仁杰去丽水的最早的计划是堵住吐谷浑人。” 见崔雄一脸尴尬,魏征笑了笑,“如果对方选择前者呢,就老老实实的按兵不动。” “这也是我喜闻乐见的,等到来年开春,百姓缓过劲儿来,咱们就慢慢围剿呗,毕竟我有朝廷源源不断的支持,而对面吐谷浑穷的连裤子都未必穿得起,能支持突厥人多久? 所以优势在我,咱们就以正合以奇胜呗。” “看来,观风使大人,真的有几分代国公的风采了。” 陈有年配合说道:“无论是分析情报,还是引导对手犯错,都出人意料。 不过有一点,在下很是疑惑,您是怎么引发天变,将突厥大部全都淹死呢? 莫非是请了袁天罡和李淳风,在丽水施法了吗?” “此等是军中机密,尔等不要乱打听。” 魏征微笑着说道:“尔等只要明白,未来咱们大唐又出现了了一种新式武器即可。” 可以引发天象变动的武器? 众人闻言,顿时激动万分,咱们大唐越来越强啊! 而这时魏征看向罗云生继续说道:“不过让老夫最是意外的,还是你竟然能调动李大亮那家伙,那家伙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只给圣人面子,你竟然能命令他只带些许部曲和随从攻击突厥人。” 罗云生微微一愣,这一次反而是他疑惑道:“这不是白给李大亮送功勋么? 你来我往,送个顺水人情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做?” 魏征闻言,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谁知道你的计划能不能成? 别说是李大亮,即便是老夫,在这之前,都不信你那弟子,可以消灭大半突厥兵马,你觉得李大亮信吗? 咱们凉州都督怕是抱着损兵折将的信念去给你擦屁股的。” “小子我不至于那么不受人信任吧?” 罗云生旋即又有些诧异,诧异点在于,李大亮怎么那么好说话? “所以说老夫有些难以置信啊。” 魏征苦笑了两声说道:“要知道他李大亮是凉州大都督,你是只是观风使,他能任凭咱们在凉州这般折腾,而一直不入凉州,可见他这一次真的是给足了你面子,这个人情事后肯定是要还的,只是老夫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你小子要早作防备,这群武夫都他娘是小肚鸡肠的主,你不报答他,他能暗中给你是一辈子绊子。” 魏征的话,让罗云生有些莫名其妙,“他李大亮到底想要什么?” 《盛唐》正文 第230章 合谋 第230章 合谋 翻过大雪山,屯兵于姑臧山附近的拓跋木奇与阿史那泗烨几乎同一时间知道了丽水的战事。 毕竟吐谷浑在凉州经营多年,情报系统还是非常完备的。 当听说忽温战死,一个半师的兵力全军覆灭,使者生死不知时,拓跋木奇和阿史那泗烨全都呆愣当场,半响没法回过神来。 让阿史那泗烨真正感觉到心痛的是,忽温战死,步卒精锐损失殆尽。 眼下莫说是歼灭阿史那克罗部落,自己的部落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未知数。 “他们是如何能够操纵天象,让厚厚的冰层瞬间崩溃的? 莫非他们长安的道士,真的有鬼神之能?” 拓跋木奇根本无法相信这种操作。 当然,让他震惊的,还有大唐观风使那未卜先知的操作。 作为重点关注的突厥部落,阿史那泗烨手下的大将忽温的本事,拓跋木奇自然也有所耳闻。 可是那么强悍的将领,竟然直接战死了。 当下,阿史那泗烨部落和翻山越岭而来的拓跋木奇的意见难以统一起来。 阿史那泗烨自然是痛恨不已,毕竟自己手下一万五千余精锐,这一战过后,部落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缓不过劲儿来。 尤其是他跟忽温,手足兄弟一般的感情,竟然被唐人直接砍碎了脑袋,他根本无法接受。 而拓跋木奇的心思则比较复杂了。 平心而论,他虽然奉君主之命,翻山越岭而来,但是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国主根本没有真的拿下凉州的意思,只是想以他们吸引大唐的兵力,趁机从鄯州突破罢了。 只是说眼前这个阿史那烨华脑子不好使,被使者几句话就诓骗了。 真的拿下凉州,成为孤军,如何面对大唐的反扑。 也就说自己的部队,从始至终都是弃子。 想想也是,以目前吐谷浑君主的昏庸,但凡是明智的名王,有几个真心给他效力的? 其实从拓跋木奇进入大唐领土的那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若是大唐强,他就归化大唐,若是大唐弱,就趁机独立出去,不再受国主伏允的操纵。 而尚未出战,阿史那泗烨部落就损失惨重,所以这位名王立刻犹豫了。 好在大唐目前似乎并未发现他们,不然拓跋木奇甚至现在就有可能叛变。 然而眼下的局势这般变化,使得拓跋木奇非常悲观,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就算是自己想投降大唐,人家就真的会收下自己吗? 当初在大隋的时候,他们汉人可是将我们拒之门外的。 这日子真的够艰难的。 拓跋木奇心中暗暗想到。 眼下,自己手中的力量,一个是自己手下的一万五千兵士,一个是走投无路的阿史那泗烨的五千多残兵。 两万人看似不少,阿史那泗烨部落也有不少吐谷浑之前支援的物资,可是事实上,如今凉州的整体环境趋于缓和,现在这两万人是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 而突厥人,素来也是没有信义的,他们能够投靠大唐,接着又叛变,支持吐谷浑,这种首鼠两端之辈,拓跋木奇本身就不愿意信任他们。 看来,我要早做选择,是投靠大唐,还是为吐谷浑战死。 拓跋木奇陷入了沉思。 想着想着,他冷不丁的听到,阿史那泗烨问道:“名王,您有什么意见呢?” “嗯?” 正在思索的拓跋木奇抬起头来,表情略显无措。 见此,阿史那泗烨怒道:“名王大人,你别告诉我,你被唐人吓垮了,我们部落可是为了你们吐谷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你这般没有精神,让我们部落怎么办?” 拓跋木奇心中很是恼火,却不敢轻易发火,因为他名义上是名王,但是早就被架空了,自己手下的大将洽川和呔鲁都投诚了伏允这个昏君,自己若是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当场抓捕。 只是让拓跋木奇没想到的是,自己手下的大将洽川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如今凉州形势稳定,我们贸然出兵反而可能大受其害,不如暂时隐匿行踪,届时配合我们吐谷浑国主作战。” 听到这番话,阿史那泗烨大怒,恨恨道:“本以为吐谷浑事先做事情这般缜密,定然是所图甚大,如今看来就凭你们,图什么图? 缓缓图之,等到来年开春再缓缓图之吗? 等到来年,大唐缓过这口气来,不灭了你们吐谷浑就不错了,你们还想拿凉州,是你们疯了,还是我阿史那泗烨疯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大唐的国力,是数十倍于你们么? 你们不趁乱拿下凉州,拿下陇右道,什么时候拿?” 洽川和呔鲁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们明白,阿史那泗烨说的对,真的暗中潜伏,先不说随时有可能被大唐察觉不说,就算是侥幸躲过了大唐的视线,等到来年雪灾过去,他们拿什么对抗大唐的天兵? 可在他们看来,大唐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鬼神莫测的能力,不然以目前的情况看,凉州兵马未出,就消灭了忽温一万五千余人,这仗还怎么打? 连对面实力都不了解,就贸然出手,那可是兵家大忌。 其实这两位也非常头疼,他们是靠阿谀奉承上位的,伏允可汗也是看中了他们的忠诚,所以才让他们跟着拓跋木奇行军的,但是论本事,他们两个是实打实的菜鸡。 并不知情吐谷浑内部情况的阿史那泗烨看向拓跋木奇问道:“拓跋木奇,你是吐谷浑的名王,部落的主人,怎么一言不发,难道你就准备让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等死么?” “你且稍待。” 拓跋木奇表情犹豫道:“你且让我思索一番,毕竟兵家大事,搞不好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说罢,拓跋木奇开始思索起来。 不过他思索的,并不是如何对抗大唐,因为在他看来,像是阿史那泗烨这种状态,他已经彻底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而自己的手下也都是酒囊饭袋,自己又没有必要为了伏允去卖命,所以眼下给自己谋一条出路才是真的。 对于素未谋面的观风使罗云生,拓跋木奇倒是有些好感,那阿史那克罗部落即便是谋反,依然得到了重用的机会,自己这么优秀的名王,就不配被招降吗? 尤其是,一旦招降自己,可就有了几分千金买马骨的意味。 熟悉汉人文化的拓跋木奇觉得,如果观风使愿意招降自己,那么想必在吐谷浑无数反对伏允统治的名王,都愿意倒戈的。 尤其是,慕容珠花已经死了,吐谷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了。 她依稀记得,当初慕容珠花叮嘱自己的事情,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他的父汗,拿下凉州,可她已经死了。 不若这样? 拓跋木奇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有了办法。 “阿史那泗烨首领。” 只见拓跋木奇抱了抱拳,低声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砍伐凉州城附近的树木,制造攻城武器、军旗,再加上你裹挟的牧民,制造出十几万大军的声势来,这样定能吓得唐军不敢妄动,而你借机吞并其他部落,提升实力。”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阿史那泗烨惊愕的看着拓跋木奇,难以置信道:“你以为对面不知道,这是唐朝国主旧事?” 不过转了几个念头之后,阿史那泗烨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连忙又说道:“稍待。” “疑兵之计?” 只见阿史那泗烨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思忖道:“疑兵之计是假,牵制唐军是真,只要你这边儿牵制住了唐军,而我让整个凉州乱起来,机会来了。” “正是。” 拓跋木奇沉声说道:“之前不敢让你妄动,是因为凉州兵马坐镇,你容易被敌人形成夹击之势,如今由我率众阻挡凉州兵马,而你则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凉州作乱,若是他们敢出城,那追逐战斗之间,凉州势必彻底糜烂。” 阿史那泗烨抚摸着头上乱糟糟的头发,良久之后,皱眉道:“这大唐观风使,虽然年轻,但是极其擅长用极其少的兵力,发挥最强大的效果,你有把握你这些人不被他歼灭吗?” 拓跋木奇笑了笑,说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们部落的勇士,都是一等一的,真的交锋,未必怕了他们凉州兵马。 当然,若是实在不敌,我们可以往陇西撤退。” 一听到往陇西撤退,阿史那泗烨本能的皱了皱眉头,可是仔细想想,他说的话没有错,若是真的打不过凉州兵马,就去陇西,哪里大唐的控制力最弱,而且是丝绸之路的要道,没日没夜的骚扰丝路,也够唐军头疼的。 “二位,对于本名王的决策,你们可有看法?” 拓跋木奇笑了笑说道。 呔鲁和洽川对视了一眼,他们确实看不出拓跋木奇的计策中有没有对于吐谷浑不利的地方。 若是唐军龟缩凉州不出,那最好不过,阿史那泗烨便可以使得整个凉州动荡,若是唐军出击,那顶多是吐谷浑的兵马与唐军交锋,那凉州糜烂的更快。 看来公主虽然生死不知,但是拓跋木奇这颗痴情的种子,还是不愿意违背他的意志。 是故二将异口同声道:“谨遵名王号令。” 《盛唐》正文 第231章 舅父和表妹 第231章 舅父和表妹 走出议事大厅,拓跋木奇的心里止不住犯嘀咕。 虽然出身于吐谷浑,但是自幼勤学大汉文化的他,不论是眼界,还是能力,都比今日会议中,那群粗鄙的武夫不知道要强多少。 他心里很清楚,自古成大事者,要有不俗的战略眼光,而且还要有可以将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的能力,最忌讳眼高手低,否则万事势必功败垂成。 而与自己搭档的组合,从阿史那泗烨到洽川,这帮人都是觉得万事只要做就能成,其实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把握,一点具体的计划都没有。 尤其是,阿史那泗烨,典型的眼高手低的废物,动不动就咆哮一番,大嗓门能将敌人喊死吗? 而相反大唐呢? 文有魏征那样的顶级名相,各种眼花缭乱的细腻操作,仿佛刹那间将沸腾的凉州平复下去,而武又有罗云生智计百出,轻易的就能将冒头的叛乱之人,打的七零八落。 与动不动就一通豪言壮语的己方想比,人家甚至连一封言辞犀利的战书都未曾下过。 跟这群人合作,能不丢性命就不错了,绝对不可能成就大事。 不过自己今日的谋划,看似粗糙,却是实打实的阳谋,如果这位观风使连自己这阳谋都破不了,那么自己就想尽办法除掉掣肘之人,在这凉州做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这位观风使真的很强,有那翻云覆雨之能,自己就算是降了,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大唐的庇佑下,做出一番事业。 男子汉,顶天立地,岂能默默无闻于世间呢? 拓跋家族的荣耀,总归要有人去绽放它的。 从营帐里一出来,拓跋木奇就回到自己的帐篷。 他一走入营帐,营帐里的一位盘膝而坐的老者,便横眉冷对,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另外一个乖巧的小娘子乖巧的跪在地上,煮着羊奶茶。 老者唤作胡尔萨,是拓跋木奇的生母的胞弟,而那位乖巧的小娘子,则是拓跋木奇的表妹,唤作胭脂。 拓跋木奇恭敬的行礼,喊了一声舅父。 却听舅父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莫非忘记了家族的耻辱了吗? 你这般为他们这群人出谋划策,就不怕你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无法安息吗?” “舅父,您听我解释。” 拓跋木奇还想解释两句,却见那老者已经起身,从身侧拿出拐杖,雨点一样的落在了拓跋木奇的身上。 正在煮羊奶茶的妙龄小娘子胭脂,赶忙起身,抱住老者的手,连忙说道:“阿耶,表哥定然是有他的苦衷,他怎么会诚心为伏允谋划呢?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的。” 那老者挣扎了半响,也没挣开小娘子的双手,满脸急躁,指着小娘子恨铁不成钢道:“胭脂,你糊涂。 你莫非忘了吗? 之前他为慕容珠花那个贱女人出谋划策了多少次? 他哪一次有苦衷了,他就是馋人家,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女人。” 胭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扭头看了一眼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表哥,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说道:“阿耶,表哥靠近慕容珠花,那是为了保全我们部落,而不得不委屈自己。 他的心一直在我身上的,您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呢?” 那舅父闻言,气的脸颊紫红,连连喘粗气,“你,你,你,你怎么这般愚蠢,他若是真的心在你身上,他怎么从未主动看你,从来都是你围着他转,他又给了你多少回馈?” 她痴情的看了眼拓跋木奇,擦了擦脸颊的泪痕,说道:“我只知道,当初咱们父女被伏允的贼兵包围,是表哥舍了性命救下了我们,我只知道,这些年是表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们的父女,才让我们可以继续安枕的活下去。 如今表哥在仇人手底下委曲求全,本身就很辛苦了,我能要求他什么呢?” 拓跋木奇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胭脂身上,上前搀扶起她来,缓缓的说道:“舅父,您不用担心,等凉州事情结束,我便与胭脂完婚,不会再和慕容珠花那个女人有任何牵扯了。” 被唤作舅父的老者闻言脸色微变,张嘴欲要说什么,却见拓跋木奇神情不似做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抛开你与胭脂的婚事不谈,你为何忽然给伏允这老畜生出谋划策? 咱们部落的本钱可都在你手上了,你竟然要去打凉州城? 那汉人的城池,是想打就能打的吗? 你莫非看不出来,这是伏允的借刀杀人之策吗?” 拓跋木奇神情凝重,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这数万人,困在凉州,总该有个结果,不论是死局还是活棋,这棋必须有人走,将人马掌握在孩儿手里,总比让洽川他们这群傻货走要强。 舅父,您或许不知道,阿史那泗烨手下大将忽温战死了。” 拓跋木奇的舅父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惊骇莫名的看着拓跋木奇,说道:“这消息属实吗? 老夫知晓忽温,草原上响当当的名将,当年交过手的,打的四五个名王抬不起头来的猛人。” 拓跋木奇点点头,轻声说道:“吐谷浑的碟子送来的情报,错不了。” 拓跋木奇的舅父闻言,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忽温可是率领了族中半数以上的精锐,组成了一个半师出征的,这么强悍的实力,竟然在凉州本身没有援助的情况下,就死了? 那唐人到底得多强?” 拓跋木奇摇摇头道:“这个事情处处透着玄机,据说他们要走结冰的丽水,结果走到一半,丽水忽然冰陷河裂,将士几乎大多数葬身水中,余者侥幸上岸,也被早就埋伏其中的水军和岸边儿的骑兵联合绞杀,全军覆灭。” “如今的大唐,怎么比昔日的大隋,还让人闻而生畏?” 拓跋木奇的舅父震惊的说道。 听闻此言,即便是一旁侍奉着舅父的胭脂都忍不住插口道:“那我们岂不是异常危险,要知道忽温他们如果死了,我们就成了一支真真正正的孤军,以唐军这无法想象的恐怖势力,我们的存活岂不是也在旦夕之间,表哥不若我们逃吧,跑到天涯海角,总归有我们放牧的地方。” “逃?” 舅父皱了皱眉,看摸样,确实在考虑女儿话语的可行性。 见此,拓跋木奇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若是慕容珠花肯定不会说出这么弱智的话吧。 这天下之大,但凡是心有大志的人,怎么会想着逃亡呢? 只是老天爷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这个心有大志的女人,就这样匆匆的死在了丽水之畔。 现在起码有部落可以保护自己,若是真的逃了,部落人心涣散,那才是真的完了。 拓跋木奇思索间,却听舅父忽然开口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拓跋家族要么在烈火中成为灰烬,要么就成为耀眼的凤凰,逃亡是不存在的。” “舅父?” 拓跋木奇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舅父。 见拓跋木奇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老者讪讪的笑了笑,遂开口继续道:“你真的当老夫傻么? 眼下这正式风云变化的大好时机,成可以成为西凉之主,败也可以投靠大唐,做条高高在上的猎犬。 此时此刻虽然危险,但是却也是我们,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可否认,起初听闻拓跋木奇的计划的时候,老者很是愤怒,这实打实的拿着族人的命运去开玩笑。 但是如今见了拓跋木奇的态度之后,老者瞬间明白,这是一个实打实的机会,而自己外甥这一步阳谋走的实打实的非常不错。 伏允可以借刀杀人,我拓跋家族也可以借刀杀人。 唯一担心的是,对面的唐军是否真的是天兵天将,这大军围城会不会被人家顷刻间灭了。 要知道在老者看来,突厥的战斗力是明显比吐谷浑要强的,而眼下看得出来,唐军要比突厥要强更多。 这种情况,真的极其危险。 想到这里,那老者继续说道:“你可是要想明白,万一,我说万一,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我们会不会输得很快,很彻底?” “如若不然,我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其实,如果我是唐军的将令,想的肯定是全歼我们的法子,把我们击溃,流落凉州的乱兵,比我们成建制的军队更可怕。” “……”老者沉思了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拓跋木奇说的没错,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夺取战争的指挥权,用唐军的到,磨死那些失去控制的将领,重新掌握部落的掌控权。 至于最后的结果,到底能不能赢,老者甚至完全不关心。 “那就这么办。” 老者咬咬牙道。 说罢,老者抬头看了眼拓跋木奇,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闻言,拓跋木奇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道:“孩儿的计划是这样的,以唐军的性格肯定会出战的,咱爷俩这般,这般,这般。 能不能重新掌握部落,就看眼下这一回了。”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此事简单,交个我便是。” 而侍奉在一旁的胭脂则一脸崇拜的看着表哥,多少年了,表哥一直是家族的依靠,他才是这个世界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盛唐》正文 第232章 观风使行辕议事 第232章 观风使行辕议事 歼灭了阿史那泗烨部落的精锐力量,眼下整个陇右再无可以与大唐大规模抗衡的军事力量,整个陇右整体局势瞬间趋于平缓。 为了应对即将可能来临的大唐—吐谷浑之战,罗云生并非一味以赈灾为主,而是已经开始为大唐积蓄力量,以避免将士因为雪灾、战乱过度的损伤。 同时采取足够多的宣传攻势,让那些叛乱的部族和豪强看到,如今大唐在凉州等地的影响力,从四处供应而来的粮草源源不断,让他们在巨大的差距下,自行崩溃,亦或是投降。 所以眼下,凉州虽然名义上还有两支强横的突厥叛乱力量,但是对于大局并无大碍。 一支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突厥势力,现在正在犹豫是否投降,另外一支已经打残,成了秋后的蚂蚱,所以罗云生现在的心态,真的是稳得不行。 转眼之下,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就有被吐谷浑煽动叛变的地方豪强,开始无法管控部曲、家丁,这些从前隋开始,就盘踞地方的势力,终于压制不住手下人,这些被迫跟随家主起事的家丁、部曲,有的趁着半夜族长家里熟睡,割首献降的,有半夜带着兵刃跑到凉州投诚的,正如魏征常与罗云生、崔雄所言,在民心所向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如今大唐日益强盛,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人裹挟生乱呢? 清晨,睡得了个好觉的罗云生,感觉伤口隐隐约约有些发痒,除去中医自己检查了半响,见伤口都已经结痂,便唤来手下田猛等人与他一起去看将士操练。 有闲心陪着他闲逛的则是将凉州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的魏征,以及刚刚从前线归来的等一众弟子。 尚未到校场,就看见崔雄早就到了,旁边儿还有真的是每日闲的蛋疼,总想立下些许功勋的李君羡。 李君羡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老一少组合,能够将大势已经糜烂的不行的凉州,刹那间就平复下来,导致他每夜感觉骨头发痒,总想杀些贼人,来活跃活跃身体的躁动。 大家看凉州将士正在进行着罗云生所谓的恢复性训练,说了些建议,尤其是李君羡,见缝插针,简直说起来没完没了,他觉得这些将士已经走出了疲倦期,而且长期无战事,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到了战场上,肯定是一等一的虎狼之师。 身体刚刚恢复,魏征自然是不允许罗云生折腾太多时间的,便要求罗云生早些与他回去休息,回去的路上,虽然如今凉州依然市场下雪,但是有了观风使行辕官员的安排,不论是使用官吏,还是雇佣扫雪工,起码凉州城的大街小巷可以保持起码的通行,百姓也都走出房门,积极寻找着营生,眼神里也透着希望的神色。 回到行辕之后,罗云生安排众人留下吃些热汤食,吃饭时,宇文俊前来禀告:“最近他听从观风使行辕安排,由部落的老人做向导,领着从关中来的商人,换取皮子、牛羊的善政进展非常迅速。” “如今冻死、饿死的牧民多吗?” 宇文俊跪坐在地毯上,敬佩道:“突厥各部落从首领到牧民,对观风使行辕的采买队伍依然非常警惕,但是在粮食的诱惑面前,如何抵挡得住,虽然部落的积蓄不足,但是不至于有人饿死了。” 魏征说道:“这是一次尝试,合理的使用战争债券募集的资金,既可以解决当地的灾难,又可以适当的给朝廷谋利,确实是难得的善政。” 宇文俊赞叹的说道:“是啊,看到族人们不必在风雪中饿死,余心中也是万分喜悦,越发觉得投靠大唐,是此生最英明之决策。” 饭后,宇文俊等人都退了出去,罗云生、魏征、李君羡、崔雄、狄仁杰、杜志静等人开始秘密商议。 虽然眼下整体形势看似逐渐缓和,但是当家人魏征比谁都清楚,如今看似粮食充足,只是表象,只要雪灾一日不除,陇右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所以与罗云生的四平八稳不同,魏征等人心里还是非常焦急的。 大家都觉得,倘若不能快速消灭陇右境内的反抗势力,又不能彻底解决粮食问题,就很难保住凉州日后不在生乱。 可是根据目前的情况,老天爷又不允许粮食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这其实也是朝廷暂时延缓了大军开进陇右的原因,因为陇右本身的经济非常脆弱,即便是太平年月也难以供养各路大军。 而眼下罗云生与魏征为了赈济灾情,几乎将能说动的世家全都说动了。 通过朝堂募集的战争债券,每日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而能够从地方豪强手里买来的粮食却越发稀少。 因为崔雄这个粗坯,能够保证平日里,丝路不断绝,凉州起码的平稳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你指着他发展经济、发展农业,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而多少年来,陇右这个地方,就不是一个产粮的区域,太平年景,都需要各地运粮来补充的存在,所以即便是地方豪强,迫于观风使行辕的压力愿意卖粮,他们的存粮也不够使用多久。 这使得魏征和罗云生都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像是陇右道这种贫穷区域,大力垦荒以及日常储存粮草,建立粮仓的重要性。 尤其是突厥人反叛部落的存在,使用对于地方是个危险,随着整体氛围的改变,地方官吏、豪强开始频频走动关系,希望可以尽快清扫凉州的乱事。 而罗云生根本不考虑继续发动战事,他心里很清楚,之前两场大战,靠得都是出其不意,突厥人防备不深,如果再次出兵,突厥人早就有了防备,一旦不能速胜,刚刚积攒的优势,便会一朝丧尽。 “现在是突厥的叛变必须剿灭,不剿灭朝廷会有意见,地方的豪强和官员也有意见,而我们自身能获取的粮草,一天比一天艰难,长此以往势必会成为问题,为防止重蹈旧事,诸位有何高见?” 罗云生知道自己的弟子们,平时属杜志静想法比较多,便说道:“志静,最近怎么见你开口次数越来越少,怎么,被李将军刺激了一次,变成哑巴了?” 杜志静自从拜师学艺以来,确实话比较多,但是这一次随师出征,确实感触颇深,知道自己之前话多,纯粹是见识少,如今见识多了,反而变得稳重了一些。 “目前交通不继,陇右百姓和军队的嘴有需要喂饱,如今又多了崔别驾先前不愿意管的突厥人,时间越久,我们压力越大,我这些时日随着魏相处理灾情,确实在思索此事,想来想去,也想出些想法,不知道是否会贻笑大方。” 李君羡笑着说道:“你这小娃子,怎么跟自己人还藏拙起来了,赶紧说来。” 罗云生也说道:“你只管说,眼下我们万众一心,不必如此。” 杜志静说道:“我的想法是,让凉州军队分地就食,以凉州举例子,如今凉州云集兵马将近五万兵马,这些兵马每日消耗都不小,我想是否可以将部队分散开来,一来可以震慑宵小,二也为即将到来的吐谷浑—大唐之间的战事做准备,我们又不准备坚壁清野,凉州的军队用来维护当地的稳定,比起积蓄力量来,准备迎战要强很多。” 魏征问道:“止步于此吗?” 杜志静继续道:“之前的军队仅仅是用于军事,但是我们还忽视了他的另外一种作用,那就是引导治灾的作用,仅仅靠我们观风使行辕的影响力肯定是有限的,若是将军队分散开来,一可以震慑地方豪强,让他们愿意拿出更多的粮草,二可以组织和引导百姓,发展生产,以工代训,让更多的人能够挣到银两,这样也可以买粮。 队伍都囤积在凉州是浪费人力、物力,可若是分散开来,就像是一张大网,将整个陇右都兜住了,这样局面也可以进一步打开。 三,可以进一步镇压乱民和小股突厥势力。” 罗云生细细思索,并未打断杜志静,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杜志静继续说道:“丽水一战之后,阿史那泗烨部落损失殆尽,如今阿史那克罗部为我所用,眼下为敌者仅存其一,而凉州保留可以快速机动的折冲都尉府的兵马就足够了,这也是我敢这么说的底气。” 罗云生点点头,望向魏征。 魏征也赞赏的杜志静的建议,本身将大军囤积在凉州,就是为了防备各地叛乱无法收场,大军被分散在各地,无法形成有效的拳头力量震慑地方,如今地方形势得到缓解,大军在继续囤积在凉州确实没有必要了。 魏征颇有几分考校的意味说道:“小子,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如今从大局来看,一个牢不可破的凉州是非常重要的。 你刚才说,让凉州大部队分开出去,稳住地方,这个想法,你有没有具体的方略?” 杜志静点点头说道:“嘉麟、休屠、古浪、昌松一带,突厥势力已经被我们清剿,而且相较比较各地,比较富裕,我们可以派遣更多的部队,这样士兵可以当地就食,也可以获取更多的粮食,反哺凉州,而再向外扩散,我们可以派遣较少的部队,因为这些区域,比较贫穷,百姓本身也比较少,这样一旦各地有任何紧急军情,一来可以禀告给凉州,二可以就地镇压,最重要的是,可以形成强干弱枝之势,一旦凉州危急,各地兵马可以快速返回凉州,重新形成强大的军事力量,以震慑陇右。” 李君羡用一直细细琢磨着杜志静的办法,一边儿听,一边儿点头,又扭头看看罗云生,见他并不反对,但心中似乎有些犹豫,便看向魏征。 便略带疑惑道:“魏相,我看你跟观风使似乎对此计都有疑议?” 魏征人老成精,自然知道罗云生的顾虑,说道:“如今形势初稳,但是吐谷浑的进一步行动暂时还不知晓,草草分兵,是个隐患。 等摸清楚吐谷浑的谋略,再行分兵,才是上上之策。” 杜志静壮着胆子说道:“魏相所言,确实是老成谋国之道,可是嘉麟、休屠、古浪、昌松都不远,初期我们可以派遣较少的人马,让更多的豪强意识到大唐的强盛,愿意付出更多,岂不更好?” 魏征微微摇头,毕竟还是年轻,“自古皇权不会过于影响地方,若是离开凉州,失去控制,与地方产生冲突,又将如何?” 杜志静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而李君羡则说道:“不尊凉州派出去的命令,自然可以就地镇压。” 魏征说道:“若是如此,整个陇右岂不是又要成沸腾之势?” 《盛唐》正文 第233章 李大亮来访 第233章 李大亮来访 刚说道这里,只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即看见程家二兄弟神色严峻,匆匆的走了进来,罗云生一脸疑惑。 “你们两个,开会不到,怎么现在来了?” 程处默抱拳道:“有重要军情,所以来晚了。” 李君羡闻言大喜,如今观风使受伤未愈,崔雄官衔小,能领兵出征的自然只有自己。 看着两个小子如此严肃的神色,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军情,怕是自己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一时间跃跃欲试的李君羡,赶忙问道:“什么重要军情。” 程处默摆摆手,示意弟弟处亮屏蔽外面的将士,这才小声说道:“是关于凉州大都督李大亮的,似乎对时局不利。” 罗云生皱眉道:“何至于如此严重? 李将军不至于如此吧?” 程处默正要解释,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凉州大都督李大亮到!” 事发突然,大家只能赶忙前去迎接李大亮,魏征赶忙拉了一下罗云生,小声说道:“这家伙可是实打实的生意人,小心一些。” 刚刚说了这句话,李大亮已经翻身下马,哈哈大笑而至。 罗云生示意众人散去,魏征也懒得与武人交流,正要离去,却听李大亮说道:“魏相,你是凉州城官职最高的文官,又是陛下钦点的副使,我这麻烦也需要你的帮衬,你走什么?” 魏征抚须笑道:“你我都是圣人臣僚,互相帮衬,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大都督若是需要帮忙,魏征自然竭尽所能。” 罗云生执晚辈礼,开口道:“大都督事务繁忙,不在军中治军,怎么跑到小子这里了?” 李大亮并未开口,而是先叹了一口气,表现的很是犹豫,许久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有些话,我琢磨了许久,不跟你这观风使打个招呼,肯定是不行,你也别恼,都是为圣人办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给你添麻烦。” 罗云生这才想起魏征当日说,这家伙的便宜占不得,当下说道:“您是长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困难请您直说。” 李大亮犹豫了片刻说道:“之前体谅凉州困难,虽然我统属不少兵马,但是从未动用过凉州的粮草,都是跟其他州府借调,可是这一来行文麻烦,坐堂的相公、户部和兵部的大人们都有意见,二来,临近的州府也很困难,拿不出多少粮草,供应大军使用,而雪灾严重,关中的粮饷供应确实是个麻烦事。 虽说你的职责是赈灾,但是毕竟遵从圣命,这陇右是你说了算,你得给想个办法,把粮草的问题解决了。” 罗云生一听,差点把李大亮的八辈祖宗给骂了一个遍,但是他脸上还是面带微笑。 听李大亮絮叨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李叔叔,就这点小事,还值得您跑一趟?” 话音说完,罗云生上下打量着李大亮,心里琢磨着弟子未说完的话,这李大亮到底能怎么作妖,热的程处默说,可能对大局不利。 李大亮点头说道:“就这么一件事情,贤侄,你觉得是小事儿,但是事关大唐吐谷浑之间的战事,可怠慢不得。” 见魏征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罗云生继续哈哈大笑道:“虽然说不是小事,可是跟凉州大局比起来,算不得大事。” 李大亮喜道:“观风使可有办法? 说实话,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一个晚辈。” 罗云生终于明白,这种江湖老狐狸的套路了,当初怎么走都比自己慢,等自己都在凉州打了一仗,也不见他去大都督府坐镇,可等到丽水需要人的时候,这位爷就神奇的出现了,凭空就卖给自己一个人情。 你说这种人不是狐狸精,鬼都不信。 罗云生笑道:“还请李叔叔宽限些时日,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不至于你总是去各个州府的大人们借粮给你。” 李大亮瞬间喜出望外,说道:“我就说小小年纪,被陛下任命为观风使,肯定有过人只能,这不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凉州的叛乱,还能顺带解决我的心头大患,这不是风流人物是什么? 我李大亮别的晚辈不服,就服你小子。” 罗云生自然不会被李大亮这三言两语给忽悠了,而是诚恳的说道:“士兵和百姓都是陛下的臣子,我不可能拿出所有赈济灾民的粮草去供应军队,这是舍本逐末的之法,但又不能让士兵饿着肚子去打仗,所以我可以做主,拿出两万石粮草,供应你军中使用,至于战马需要的豆料、马草、鸡蛋你要自己想办法,我这边儿暂时没有那么多精贵物。 等朝廷的供应物资一并上来,就不至于那么困难了,李叔叔觉得可否?” 李大亮本着搂草打兔子,打不着兔子就天天来恶心的想法来的,谁曾想到,还真让他咬着肉了,当下喜出望外道:“这当然是极好的,有了你的粮食,我的将士们不至于寒天冻地的不去训练去打猎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等以后再说,谁知道将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 罗云生说道:“各路兵马怕是都不容易,据我所知,朝廷征调了起码四五路兵马准备从凉州进入吐谷浑,但是各路兵马进度不一,您的兵马属于快的,压力最大,小子自然会全力助您。” 李大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跟那些无情的文官不一样,到底属于咱们军方一脉,肯定愿意帮叔叔一把,叔叔也不跟你客气,东西我都带走,你遇到困难跟我说一声,以后的凉州,谁敢闹事,叔叔给你平了。” 罗云生笑道:“大可不必,叔叔的军队是出征吐谷浑用的,如果在此地交手,便会让吐谷浑有了准备,得不偿失。” 见罗云生这般诚恳,倒是李大亮有些羞愧,“我本以为你与魏相会直接驳斥我一番,毕竟你也难,但是叔叔确实没有办法,这才厚着脸皮过来跑了一趟,毕竟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着实让人厌烦。” 魏征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肯定是周围的州府已经让你薅秃了,你薅不到东西了,这才厚着脸皮过来的吧。 李大亮,你再不收收你这品性,早晚丢了性命。” 李大亮不快道:“魏相,我提着脑袋为圣人做事,怎么到了你嘴里,便这么难听?” 魏征说道:“你别以为本相不知道,你借机敛财的事情。 你提前没入驻凉州,算你走运,不然你的脑袋,已经挨了圣人的螭虎剑了。 至于这粮草,也是看在你身负国事的份上才给你,不然你一颗米粒都休想要走。” 李大亮表情很是难堪,心道,你这老匹夫,我们武夫打仗,谁不沾点国家便宜,真的指着圣人那点封赏,岂不是饿死? 正须发皆张,就要去揪魏征的衣领,却被罗云生止住,“李叔叔,不要生气,俱是为大唐效力,不要伤了和气。” 李大亮这才暂时罢休,喘息着说道:“好侄儿,叔叔也不白占你便宜,有些事情,你跟魏征这个老匹夫都在凉州,肯定得不到真相,反而我这外人看的清清楚楚。 我得给你提个醒。” 罗云生问道:“下面又有什么情况?” 李大亮说道:“这话如果是旁人说的,我李大亮肯定不信,偏偏是我一些昔日的旧部来寻我,说了很多抱怨我花,我这才留心。” 魏征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话?” 李大亮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肯定想不到的事情,你们从凉州派出去的肯定都是善政,但是到了下面可能就变了味道,短时间内,你们也意识不到,其实你们的粮草,很多都是地方豪强摊派到地方百姓那里去的,然后再收钱卖给你们,他们做的是无本生意,如今看似凉州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 魏征不待罗云生回答,就回应道:“这件事情不可避免,离开凉州,就肯定有人违逆政令,做一些胡作非为之事,但这毕竟是小部分,不碍大局。” 李大亮继续说道:“你觉得不是小事,那什么事大事,即便是这小部分外的大部分,大多数也是强买强卖,你们可知道现在粮食已经涨到什么价格? 而你们只是按往年粮食价格浮动一成到两成,断了人家多大的财路,你们心里清楚吗?” 罗云生知道,李大亮说的都是实情,确实是大家起初都没有考虑到,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朝令夕改,而且让百姓活着,即便是让世家豪强有些怨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帮人都是短时鬼,真的弄得民怨四起,再起祸端,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罗云生说道:“李叔叔,如今这情形,只能割豪强的肉,来哺育百姓,不然真的反了百姓,你我谁都跑不了。 你也不必担心,到时候豪强闹事,需要你派兵镇压,小子自己就能处理好,您安心领着粮草,回去训练兵士即可。” 见罗云生不愿意多谈,李大亮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就是让文官洗了脑,真的打大帐,还是需要地方势力配合的,指着老百姓有啥用? 有民乱镇压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天天想着顾及那群百姓死活?” 《盛唐》正文 第234章 密信风云 第234章 密信风云 就在众人议事时,外面再次有动静传来。 有一传信兵急匆匆的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禀告观风使,城外忽然出现许多吐谷浑和突厥士卒,他们的旗帜非常多,而且还架起云梯,看样子要大张旗鼓的攻城。” 罗云生和李大亮都非常诧异,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 怎么还忽然出现,我军的游骑和斥候,都是干什么吃的? 被人家顶到家门口了,连个信儿都没送回来。 罗云生倒是很快镇静下来说道:“李叔叔,这一次你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要不要与我一起去城头看看,这吐谷浑到底卖的什么把戏。 魏相,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李大亮拍了拍大肚腩,嘿嘿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魏征则顺势起身,瞥了一眼脸颊有些羞红的杜志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是不是还是嫩了点?” 杜志静点点头,心里觉得以后还是少说话的为好,太他娘的丢人了。 众人赶忙上马,宇文俊等人也闻讯赶来,众人巡逻至城墙上,果然见城墙下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支大军。 大军的旗帜很多,而且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距离城墙近一些,还有很多骑士在来回奔驰。 看了片刻,罗云生忍不住笑了。 接着李大亮和魏征也忍不住笑了。 三个人指着城下的敌军,一脸的蔑视,仿佛在看一群傻比。 搞得一众弟子都有些迷糊,明明对面天降神兵,怎么这几位主心骨都是这幅样子? 程处默忍不住问道:“恩师,大敌当前,因何发笑?” 杜志静也觉得不可思议,恩师虽然平日里比较随和,却从不会在国事上有丝毫懈怠。 怎么对方连一点征召都没有,就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压城,结果恩师却笑得前仰后合的? 罗云生无奈的看了眼众弟子,鄙夷道:“往日里叫你们好好学,都一个个顶天的能耐,说什么,恩师且宽心,徒儿本事长得很快,怎么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 见恩师有些恼火,众人只能求教李君羡,李君羡笑着说道:“其实你们师傅,对你们要求有些苛求了,老夫若是年轻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你们仔细观察观察,他们这些人,除了前军,有一丁点打仗的样子吗? 这他娘的叫虚张声势,吓唬人用的。” 魏征谨慎的说道:“这吐谷浑真的是昏了头,弄一群这玩意,就能吓到我们吗?” 李大亮也说道:“如果吐谷浑就这点成色,圣人要整数路大军征伐,岂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我觉得他们是疯了,暴露自己,给咱们创造剿灭他们的机会。” 罗云生说道:“这异族的计谋确实浅薄,拿我们当年对付他们的法子,反过来对付我们,这是有多看不起我们? 不过这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城下,也是一番本事了。” 众人一边谈着,一面下令紧闭城门,缓缓的下了城墙,根本没放在心上。 崔雄命令士兵半数上城墙,将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弩箭等一众物资搬运上城头,严阵以待。 待李大亮下去歇息,罗云生这才叫来程处默,问道:“适才军议时,见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程处默小声说道:“今日巡逻时,我们在城外抓到一名党项人细作,他们是去找李大亮要账的,说李大亮说话跟放屁一样,不给钱以后没有机会做买卖了。”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信件,递给了罗云生。 罗云生看后,又交给了杜志静。 “志静,你小声念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一起琢磨琢磨。” 杜志静接过密信,将内容念了出来。 “大唐凉州大都督李大亮亲启,贵部与我党项之生意,我党项以大开方便之门,真诚之意明鉴天地,但答应我党项之钱财,一直未到,恳清大都督明示,何时给足钱财粮饷,以示诚意。” 下面的话还没念,魏征的脸就已经沉了下来。 “此僚想做甚? 跟党项人勾勾搭搭,莫非是想要谋反吗?” 罗云生却皱着眉头说道:“魏相,切莫动怒,这件事情怕是有诈。 您想,这细作不去李大亮营中送信,跑到凉州被抓,是否有些过于巧合了?” 程处默在一旁解释道:“恩师,其实他们一切非常谨慎,只是自从与您学习兵法以来,我们勤于研究大唐周边各部族生活习惯,已经颇有心得,这一次是他们党项人的习俗出卖了他们,才为我们所抓,至于为何跑到凉州城来,徒儿也很是疑惑。” 罗云生看向大家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李大亮疯了,跟党项人暗中勾结。” 涉及军国大事,众人不敢轻易表明态度,尤其是李大亮这个人虽然给朝廷降服了不少部落,但是名声确实极差。 这一点从他借不到粮草,最后竟然要跑到凉州来打秋风,就能看得出来。 众人拿着密信相互传阅,半响也没有定论。 不过通过神色可以看出,众人对李大亮都不甚信任。 罗云生最终力排众议道:“我认为李大亮不会叛变大唐,此事怕是有误会,亦或是吐谷浑人的反间计。” 魏征见罗云生这般说,连忙补充说道:“不过此事还需要谨慎,毕竟此僚刚来凉州,外面就大军云集。” 罗云生说道:“莫说他刚来,凉州城外就大军云集,就凭他昔日的作风,今日竟然打秋风到咱们行辕来,可见这位大都督,平日里就作风不检点,肯定私底下乱事儿一堆,让人怀疑是正常的。 但是我们不能轻易就认定,我们的将来背叛了大唐。” 杜志静说道:“会不会是他来刺探军情,亦或是做内应?” 魏征回忆道:“想想刚才的谈话,这位大都督似乎对观风使的态度非常满意,不似作伪,他应该是确实困难。 但是李大亮的品行不端,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罗云生道:“虽然我敢说,李大亮比不会背叛朝廷,但是也不敢让他继续呆在凉州,给他足够的粮草,让他赶紧离去吧,反正大军虽然攻城,但是却没有围困凉州,他想走谁也拦不住他。” 魏征说道:“会不会是李大亮对于我们安抚地方的手段有所不满,亦或是有人贿赂了他,向他表明了不满,所以他才……” 罗云生回想了一番道:“说起此事,我倒是觉得李大亮是诚心实意的提醒我等,不似有意所指。” 魏征道:“既然如此,就赶紧把这尊神仙送走,万一是个脓包,也可以避免我们深受其害。” 罗云生又转向看向魏征道:“魏相,您觉得咱们观风使行辕的所作所为,是否对李大亮有不利的影响。” 魏征思索了一番说道:“以李大亮的性格来看,昔日里我们的行为,确实抢了他的风头,因为任谁也想不到,我们能收拾这个乱局,从这方面来看,李大亮就少了立功的机会。 这家伙从来不关心大局,他只关心自己能够在买卖中谋利多少。 对于密信一是,我们确实需要谨慎应对,万一他想着趁着几路大军未至,暗中做点手脚,给自己谋点功勋,这谁也说不准。” 罗云生点点头道:“魏相的观点很中肯,看来这李大亮确实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但是秘密是什么,还需要我们暗中调查,目前这封密信的事情,万万不可以对外走漏一分。” 魏征看向程处默说道:“这个暗中搭线的细作,你如何处置的? 别人可曾知晓?” 程处默说道:“这细作是我们兄弟二人审问的,我们知道得不到多余的消息,就立刻把人做了。 这种事情,自然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魏征看向罗云生赞叹道:“你的弟子们做事情,越来越谨慎了。 这封密信,要呈交给圣人,让都水监的人查一查,以防止耽误国事。” 罗云生又对程处默问道:“那细作还说了什么没有?” 程处默说道:“那党项细作说,李大亮跟吐谷浑人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如果不给钱,就闹得满世界都知道,绝对不会让李大亮好过芸芸。” 魏征震惊道:“这李大亮跟吐谷浑也有事?” 程处默继续说道:“我也觉得细作在胡说八道,所以这些话适才没有禀告。” 一时间,连对李大亮颇有信心的罗云生都沉默了。 《盛唐》正文 第235章 兵临城下 第235章 兵临城下 众人正在继续说话,忽然有罗家的部曲报信说道:“启禀家主,田猛抓到了对面这支军队的拓跋部落的老幼,大概千人左右,已经押解进城,问该如何处置?” 魏征一惊,觉得这可能是敌人故意送进城来,好来一手里应外合。 要知道对面数万大军压境,虽然看起来拉胯了那么一点,可是谁也知道,田猛在外巡逻的部队,也有一二百人而已。 这都能俘虏上千人,不是里应外合,是什么? 一二百人,抓一千头猪都没有那么容易吧? 待见罗云生表情平静,魏征才意识到,田猛可是罗云生手底下最厉害的家将,这种人岂能看不出俘虏是不是为了里应外合而来呢。 自己真的是今日经历了奇葩的事情太多,有点失态了。 不过魏征依然感觉很奇怪,外面大军压境,怎么会有一支一千人左右的老幼队伍,为田猛所俘虏呢? 这里面似乎有点怪异,只是自己一时间没有猜透而已。 正思索着,田猛已经被罗云生叫了进来。 进来之后,田猛赶忙给罗云生行礼,又给诸位大人行礼,这些日子他忙于战事,所以很少在凉州。 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沧桑,身上开始有了伤口,看起来也略显疲惫,不过精气神很足,一双眸子炯炯中含着杀意。 尚未待罗云生开口,田猛解释道:“请家主恕罪,某一不小心中了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一千人的老幼所诱导,连追十余里,却不知道贼军已经兵临城下。” 原来今日,田猛在巡逻之时,本来安稳的凉州忽然出现了一支千余人左右的老幼,这群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速度非常快,在袭击了田猛队伍的斥候之后,迅速逃离。 田猛很是震惊,一边儿派人去通知凉州城,一边儿亲自追击。 毕竟凉州境地,忽然出现一支千人规模的吐谷浑军队,实在是令人震惊。 田猛怀疑他们肯定还有援军,所以一路追杀。 只是让田猛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群老幼只是诱饵,待他们追击之后,派出去通知军情的斥候,立刻被人无声无息的围歼斩杀。 而他率众一番追击之后,这群老幼竟然主动丢掉武器装备,躲在坑洼地里被生擒活捉。 真正的大军则一路悄无声息的赶制凉州城下。 田猛的脸色非常难看,没想到吐谷浑人竟然跟自己玩了那么个诡计,让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 可他又不敢当场格杀俘虏,这在军中可是大罪,尤其是家主的名声可能受到牵连。 所以只能回来,先行禀告。 “你想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知晓了详情之后,罗云生对田猛问道。 田猛连想都没想,就说道:“这群蛮夷,本意就是与大唐为敌,即便是投降,也不该给他们一条活路,我想将他们全部砍杀,头颅悬挂在城头,用来震慑城下的吐谷浑人,家主,您觉得是否可行?” 魏征今日的心情烦的要死,见罗云生略显踟蹰,就挥挥手说道:“些许与大唐做对的蛮夷,你犹豫什么? 田猛,直接杀了了事。” 田猛却不会听从别人的命令,只是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杀人的欲望非常强烈,只待家主下令,他就会一个不留。 毕竟是蛮夷,在田猛眼里都不算是人类,管你是五十老叟,还是十岁的稚子,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要做好准备。 众人纷纷看向罗云生,本以为今日诸般情况下,这位观风使会杀心四起。 只是众人如何也没有想到,手指在桌子上不住敲击的观风使罗云生,最终却是摇摇头说道:“不可。” 魏征皱着眉头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仁慈之心又犯了? 一群蛮夷,杀了,正好震慑城下的敌军。” 连崔雄亦开口道:“观风使,你与我有活命之恩,若是怕脏了名声,交给我做便是。 我崔雄名声已经够臭了,不在乎多杀几个蛮夷。” 罗云生却说道:“这群老幼没有罪过,他们生活在吐谷浑人的部落里,本身就是被随时遗弃的存在,今日我们可以杀了他们,那明日也要杀光其他部落的老幼吗? 即便是再野蛮的蛮夷,也知道车轮之下的孩童不能杀,老者不随便杀的规矩。 我们是大唐的军队,所以我们做事情没有必要那么绝对,况且我觉得这个事情里面透着玄机,容我思索一番。” 李君羡说道:“云生说的有道理,自古杀俘不祥,请魏相暂熄怒火。” 魏征气的脸色难堪,却并未继续多言,毕竟他与罗云生曾有约定,民政以他为主,而军政要听罗云生的。 罗云生说道:“田猛,你的失察之罪,我暂且给你记着,你回去之后,给这些俘虏准备些不错的吃食,将我们大唐对待各族的政策宣讲一番,然后便放了吧。” 崔雄沉吟道:“观风使自从来凉州之后,就一直禁止屠杀蛮夷,可您莫要忘了,昔日里,这群蛮夷是如何对待我唐人的? 今日放他们回去,他们也可能会拿起刀剑,对我们刀兵相向的。” 罗云生笑着说道:“请诸位放心,他们多半是不会对我们刀兵相向的。” “你如何得知?” 魏征疑惑道。 “我觉得这群人更像是某位有心人送给我们的菜。” 罗云生解释说道:“我们先逼降了阿史那克罗,又歼灭了阿史那泗烨的精锐,适才对面的战兵,我们也看的清楚,根本就不足以对凉州造成威胁,对面还一股脑的送上门来,你们不觉得他们是故意来送死的吗? 我有一种预感,这些人或许是对面给我们释放的一种信号,而我释放他们也是一种回馈。 当然,若是我猜错了,也无伤大雅。 可若是我猜对了,这对我们凉州可是极其有利的。” 魏征恍然,对众人说道:“这么一说,确实如此,眼下大唐与吐谷浑大战在即,其实最佳的方法,是继续隐匿不出,毕竟我们先前也没发现他们,待吐谷浑与大唐交锋,他们从背后捅一刀,才是最佳选择。 而眼下对面诸将的操作,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田猛刚要走,罗云生就说了一句,“记住,你一定要与那些俘虏说清楚,我们大唐乃是堂堂正正的仁义之师,不会乱杀无辜,你们回去之后,要好生与你们的族人说,早早投降,莫要多造杀孽。” 崔雄忍不住惊叹道:“这群人回营之后,肯定会大肆宣扬我大唐仁德,对面若是有交好之心,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若是对面一心与我大唐为敌,而这些人,恰恰可以祸乱军心,观风使这一招投石问路用得好。” 凉州城下。 拓跋木奇大营。 其实拓跋部落的日子本来就过得不好,一下子就损失了上千老幼,整个部落尚未与敌人交锋,气势就变得异常低迷。 与洽川、呔鲁两个花天酒地的废物不一样,虽然第一日接战,并未有剧烈的冲突,但是士兵也是有损伤的。 尤其是这种极端天气下,士兵们劳累了一天,冻伤者不计其数,而与唐人小规模斥候的交锋,也是互有胜负,伤者自然不少。 在慰问了伤兵,祭拜了牺牲掉的勇士之后,拓跋木奇面如寒霜的望着凉州城的灯火。 这仗不好打。 刚刚巡视过部落的拓跋木奇很清楚,自己的将士士气低迷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大家对于离开草原,远征大唐都非常的不理解。 甚至很多部落中的老者都清晰的知道,跟强悍的中原王朝作对,那是有灭顶之灾的。 而相比之下,自己的对手,却又是另外一种表现。 待夜色降临时,城头便开始飘来肉香,士兵们唱着雄浑的歌曲,城下的拓跋木奇听得清清楚楚,很多是类似岂曰无衣之类的关中歌谣。 而对面的神射手还会偷偷的溜出城来,趁着自己这一方不注意,放出一番冷箭,射杀数人后,潇洒离去。 有此可以推断,唐军的士气非常高昂。 而反观自己这一方,今日白天与那支游骑的交锋,拓跋木奇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为首的那员将领,简直是地狱的魔神一般,战马奔驰到哪儿,哪里就是一片人头。 无奈之下,拓跋木奇才心生一计,来了个调虎离山,将损失降到最小。 其实,以拓跋木奇的性格而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放弃部落的任何一个人的。 越是巡视,拓跋木奇心里异常难受,因为是急行军,很多人都没有帐篷,更是没有足够的薪柴,为了取暖,大家临时砍伐了一些木头,做了简单的防风墙,走几步就能看见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颤抖着。 夜里,整个大营能听见哭泣声,抱怨声,呻吟声,各种混杂着负面情绪的声音响成一片,和洽川他们大营里肆无忌惮的饮酒声,舞蹈声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候,拓跋木奇就知道,这仗还没打,其实就已经输了。 或许,自己该快速做出决断了。 《盛唐》正文 第236章 巡视 第236章 巡视 夜色艰深,凉州城内的将士们开始分批休息。 城头上的喧闹结束了,罗云生安排好行辕的官员的轮值,让疲惫不堪的众人回去袖子,而自己则率领一众部曲开始巡视。 田猛挑着灯笼,庞大的身躯挡在罗云生面前,仿佛一面巨大的盾牌,一脚一脚的往前走着。 罗云生披着厚厚的大氅,军医说他刚受过伤,要尽量避免受风,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臃肿,将士们见到罗云生在巡视,纷纷的朝着他默默的行了大唐军礼。 对于这位年轻的观风使,不论是大家是否嘴里有过抱怨,没有人不会给你最诚挚的敬意。 因为军中从始至终,都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 而罗云生恰恰是他们认定的强者。 对于军士的军礼,罗云生一一认真回应。 唐军的军法严格,到了休息时间,城头非常安静,将士们都安静的在自己的区域休息,而负责值夜的士兵则警惕的望着周围和城墙下,不会有人擅离岗位。 用李靖开玩笑的话,即便是窜稀,这个时候也只能拉到裤子里。 每隔不远的距离,会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炭盆,亦或是一盏灯笼,即便是没有敌军的城墙方向,也挂着密密麻麻的灯笼,以防止敌人偷城。 城头的弩箭散发着慑人的寒光,罗云生用手摸了摸,非常锋利,足够穿透敌人的铠甲。 将士们的兵刃,也都经过细心保养,可以保准一下刺穿敌人的心脏。 将士们水壶的水,都是烧开的水,不会因为闹肚子,而降低战斗力。 他们的帐篷缝隙的很认真,不会漏风,休息的士兵可以睡个起码的好觉。 城外的火光很大,仿佛天空中燃烧起一条条火龙,是对面的吐谷浑人,因为忍耐不了寒冷,砍伐了凉州城周围的树木,然后燃烧不少整颗的树木群暖。 城中的百姓以为天降异象,忍不住推开窗子,向外观瞧,待看见巡逻的士兵并无异样,才稍稍安心。 这不是第一次有异族进攻凉州城了,可因为凉州城有大军坐镇,再加上观风使的强悍战绩,所以城中百姓倒也多了几分习惯,几分自信,甚至有不少百姓主动烧制热水,饭食,等待天明好去劳军。 整个凉州上下,不分贵贱,不分老少,有一个最起码的共识,观风使带来了好日子,外敌破了城,这种好日子都没玩完。 当然铁腕是肯定少不了的。 铁腕别驾崔雄,顶着不知道多少骂名,让整个凉州城,即便是再有钱再有实力的家族,也不敢在战争时期搞什么娱乐活动,而是老老实实的支援物料,加工各种兵刃,然后缴纳给官府。 即便是到了夜晚,也不敢休息,而是轮番上阵,导致府库里的箭矢已经到了堆积如山的地步。 不过如今观风使行辕在凉州,倒是不用白干,忙活一顿,总归可以换一些战争债券,据说回头可以领取高额的报酬,一群豪强世家也不知道,这关中流行起的战争债券是什么东西,反正就老老实实的收着。 城中没有一个灾民和乞丐露宿街头,在魏征的治理下,这些人起码有个安身之所,罗云生来城头之前,刚刚接见过他们,这群丢失了住所的贫困百姓已经将凉州当成他们的家,所以当见到观风使的时候,无数乞丐和难民都问可不可以发给他们兵器,他们要与唐军一起抗敌。 罗云生看着这群百姓到现在都没穿上厚实的衣服,但眼神里却透露着那股对家园的保卫之心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酸楚的。 这群可怜人,只要你给他一丁点的关怀,他们就可以为之奔赴性命。 所以罗云生很努力,即便是大军压境,心情抑郁的情况下,他依然比平时多吃了一大碗米饭。 说句实话,罗云生真的很烦,如果不是这群爱生乱子的异族,此时他应该在关中,过着无比舒坦的日子,哪用大半夜的来城头受着寒风。 因此,他看向城下的吐谷浑人,眼神里的杀意是止不住的。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指挥大军作战,所以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和认真。 不远处的田猛默默的看着主人,他能看得出主人的心情,他恨不得现在就肋生双翅,下去干翻那些恼人的禽兽。 可田猛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欣喜,因为此次出行,他能感觉到自己家郎君的身体又强壮了几分。 他眉宇间那种长安公子哥的风范,在凉州逐渐退去,取而代之则是那股让人敬佩的坚毅。 他的皮肤有些开始发黑,但脸颊上一双眸子显得越发的精神。 他的肌肉也越发的结实,给人一种虎豹一般的感觉。 自己家主人,现在的气势越来越强烈,就像是父亲嘴里的老主人一样,威风凛凛,这才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不是么? 罗云生指着城外正在燃烧的树木说道:“我们大唐的一草一木也是他们可以肆意毁坏的吗? 你下去准备准备,天明时分,率一千精锐,袭击对方大营。” 田猛点点头道:“是该教训教训这帮狗崽子的嚣张气焰,不过这种事情不需要跟魏相他们商议一番吗?” 罗云生笑着说道:“些许小事,不必如此,明日袭营,也只是让你去打探下虚实,对未来的战事有个判断。 未来的战事怎么走,我还要考虑考虑。” 田猛抱拳道:“喏!” 待田猛走后,罗云生寻了个箭楼,就站在上面观察着敌营。 箭楼上,他想了许多问题,忽而想到,李大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跟党项人有了交集,又是因为什么,跟吐谷浑人有了牵连,忽然有想到了家中的母亲,长安的太子,自己似乎从离开长安到现在,连家书都没写过一封。 也不知道长孙皇后的身体最近怎么样,李渊这个老东西是不是又开始声色犬马了。 李二郎一只手折腾着长安的政治斗争,另外一只手准备着吐谷浑的战事,到底能不能玩得转? 这种传说中的灭国之战,领兵的人物一定是恩师李靖吧。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六十多岁的高龄,还能不能提枪杀人。 “也不知道此次大唐与吐谷浑之战,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若是自己被牵连其中,那么家书还是早些写为好。” 不知不觉间到了五更天。 少有的,东方出现了车轱辘般,红彤彤的太阳。 他从若有若素的白蒙蒙中闪了出来,它的光芒照耀着被盖了一层厚厚棉被的平原,照耀着那在凉州城下,依然休息着的吐谷浑人。 罗云生能看得清楚,对面虽然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一群战斗力不咋地的军队,但是他们的主将,一定是个颇有章法之人。 首先是他们营地的划分,几乎每一片区域都是独立的存在,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依然留下的非常多的士兵运动通道。 而每一片区域,都有一面不同颜色的旗帜。 那些画着诡异猛兽的旗帜,大小不一,不用猜也知道其代表的意义不一样,这些军旗随着风的吹拂,迎风招展,看起来就十分壮观。 俘虏昨天已经送回去了,但是对面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这让罗云生不自觉的怀疑,是不是对方想多了,对面仅仅是遵从着草原部落的原始法则,那老幼送死而已。 眺望远方,不知道敌人准备怎么跟自己作战。 闭上眼睛,仔细回味,这时凉州城下的每一块土地,仿佛都出现在他眼前。 李靖作为自己的老师,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背诵地图,本身就是学习的必须内容,而当罗云生抵达凉州的那一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爬上城头,暗暗将凉州城外的山川形势,道路的宽窄,通行的程度,一一记载心上。 当战争来临的时候,这些基本功,会成为胜利者必不或缺的筹码。 云生正想着,忽然一个部曲飞奔而来,向他行了一个军礼,禀告道: “昨夜返回的斥候禀告,阿史那泗烨部残部,正在陇右游弋,意图不明,请主家早作准备。” “嗯。” 罗云生点点头说道:“外面这支军队的情况,探查的如何?” “对面的布置颇有章法,昨晚有斥候弟兄摸过去,有数次小规模交锋,其前军精锐战斗力颇强,但是装备落后,并不是我军对手,而后军几乎没有战斗力可言,我军皆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 “跟田猛说一声,”罗云生说,“告诉田猛,偷营要小心,对面并不是泛泛之辈。” “尊命!” 部曲抱拳转身离去。 罗云生心里明白,对面这支军队的首领,虽然最终想得到什么,他尚未猜透,但是既然双方对峙,不好好的打一场,是不可能的。 他望见田猛的部队已经悄无声地离开了凉州城,消失在清晨的白雾之中,只是偶尔能看见迷雾缝隙中的士兵。 “比我的弟子要强多了。” 罗云生止不住赞叹一声,“这悄无声息的,即便是自己这个下命令的人,如果不仔细观察,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敌人呢?” 太阳升的更高了,阳光照耀在城墙上。 罗云生就站在箭楼上,沐浴着这难得一见的阳光,感受着这份古老城池带给自己的肃穆!壮观!威严! 他能感受着那份在寒风中招摇的军旗猎猎作响中酝酿着的那份激荡。 他能感受到士兵手中寒光闪烁的长枪中酝酿的昂然战意。 他知道,前方的战斗随时会打响,只是不知道结果到底会如何? 《盛唐》正文 第237章 袭营(一) 第237章 袭营(一) 田猛得了号令,点齐一千精锐,后来觉得人员不足,又向罗云生请号令,补了五千兵额,另有小将尉迟宝林、程处默、程处亮三人随行。 三员小将各率兵马三百人,其中三分之一是折冲府精锐,三分之二是凉州城票选出来的精骑,由田猛率剩余六百精锐,由罗家部曲和泾阳折冲府的精锐组成。 战前田猛做了详细的谋划,三员小将率先发起进攻,引起敌人骚乱,由于是多路偷袭,让敌人摸不清楚方向,待敌营慌乱,再由自己率众突击,直取敌军中军大帐,让吐谷浑人尝尝大唐天兵的厉害。 只是借着大雾走了一阵,田猛仔细观察着地势,一直追随罗云生,又耳濡目染听了许多李靖、秦叔宝、程咬金等大唐老将与家主谈论军事,让这位家将对于战争有了独到的见解,这也是为何他深得罗云生信任的原因。 忽然发现前面地形复杂,有不少树木并未被砍伐,野草也非常深,且地形并未是那种平坦的平原,他火速回忆凉州地形,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大雾,看不清楚道路,让他和家主对于偷袭产生了误判,眼前这片地形,崎岖不平,特别适合步兵伏击。 田猛赶紧唤来传令兵,让他们飞马去传令程处默兄弟以及尉迟宝林,告诉他们暂时停止行进,且洒出斥候,向前探索。 可是田猛终究是晚了一步。 因为地形的原因,袭营的队伍自然而然的暂缓了行军速度,将士们发现道路中有不少敌人布置的陷阱和路障,自然而然的要派出人去清理。 就在队伍暂缓的那一刻开始,忽然一声响箭传来,埋伏在草丛中的敌军忽然杀出,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向着唐军杀出。 同时大量的弓箭手,站在缓缓升起的箭楼车上,对着唐军猛烈射击。 刹那间无数唐军和战马倒地而亡,鲜血将地上的积雪染成了红色。 因为雾气严重,城头上的罗云生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城下似乎有些过早的就爆发了厮杀,城头的将士立刻警觉起来,团长和旅帅的呼唤声中,无数将士开始穿戴战甲,准备战斗。 而城下的田猛并未有任何的慌乱,他不仅仅是在日常凶悍,让敌人望而生畏,当遇到紧急情况时,这位家将,还有着难得的不动如山的品质。 在遭遇到敌人的袭击时,这位铁塔一般的家将,如同大山一样屹立不动,眉宇间充斥着自信的气质。 这是他与吐谷浑人第一次交锋,这一次他显得格外的镇定,他知晓在自己眼前不足百米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混战,自己的将士正在纷纷倒下,而且敌人早就准备好的弓弩手射出的弓箭,仿佛飞蝗过境一般。 观察了片刻之后,他发现了敌人的弱点,率先凝心下来。 他想到,敌人如果真的想吃掉他们,就该将他们放进中军大营,对他们进行围杀,那样才是真的危险。 忽然一支箭矢射中了田猛的心口的护心镜,护心镜直接被射碎,田猛连吭一声都没,而是晃了晃身躯,依然屹立在战场。 这支敌军,察觉到战场上,田猛这队兵马的与众不同,而其统兵的主将,屹立在雾气之中,仿佛降落凡间的魔神一般,断定他必然是这次唐军袭营的主将,立刻朝着田猛杀了过来,企图将田猛生擒活捉。 在敌军靠近的过程中,罗氏的部曲远远的望着心情激动的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蔑视的神色。 田猛瞥了一眼落实不足中的一个小什长,叫罗卜,是个战斗力不俗的家伙,仿佛在说,“把这群废物杀光,别扰乱我的视线。” 队伍之中的罗卜抽出唐刀,朝着田猛颔首,然后率领十余人杀了出去,只见这群穿着明光甲的唐军,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过境,寒光闪烁了一阵,顷刻间将闯入的敌人屠戮了一干二净。 近距离观察之下,田猛对敌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放信号,告诉家主,暂莫鸣金收兵,某要跟他们斗上一斗。” 田猛开口道。 “喏!” 身侧一名罗氏部曲,从怀里掏出信号弹,一道尖利的声音过后,城头的罗云生看见了天空中绽放出的淡绿色的烟花,便明白了田猛的意图。 朝着正要开口的,刚刚赶制城头的文武官员摆摆手,示意他们止住声息,不要妄动。 战场上,萝卜厮杀了一阵,有些意犹未尽的退了回来,嘴上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也就伏兵,这点渣滓战斗力,田猛哥,咱们直接冲吧,给他们来个马踏连营,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箭雨来袭。 要说到底是草原的霸主之一,吐谷浑部族的将士虽然隐匿在暗处,并未真正的与唐军交手,但其精悍的箭法确实让人惊讶,田猛的肩膀中箭了,身边儿的部曲也有不少中箭流血的。 这一次田猛展现出了极其大的耐心,并未有任何躁动,反而宽慰身边的将士们道:“诸位,莫急,莫急,老虎吃猎物,也是需要等待和忍耐的。” 众将士自然不好再去开口,因为他们都知道,论仇恨,田猛比所有人都恨对手,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屈辱需要洗清。 他已经给家主丢了莫大的脸面,家主给了他这次机会去洗清冤屈,这个时候,他依然选择等待和忍耐,大家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田猛立马战场,稳如中流砥柱,他竭力的观察着战场的形势,他要弄明白敌人的具体情况,敌人的中军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准备来一招黑虎掏心,让敌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斩首战术。 但是晨雾完美的隐匿了唐军的身形的同时,这苍茫、滚滚流动的雾气,也完美的掩饰了敌军的中军所在。 而且敌军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战斗力也越来越强劲,给队伍施加了莫大的压力。 让一场袭击战,成了地地道道的被伏击的战斗。 明眼人都知道,战局千钧一发,胜败只在刹那间。 换做旁人早就该撤退了,但是田猛心中的执念在燃烧,这场战斗,是自己的雪耻之战,他不仅仅是简单的袭营那么简单,还承担着摸清敌军战斗力的重要责任。 他身为观风使的家将,他比谁都知道,这一场战争,是拖不得的。 拖绝对可以拖死对面的敌军,但同时也会让整个陇右的局势糜烂,所以这一战必须打出点东西来,呈现给家主。 他田猛可以战死,但是这一战必须有战果。 这是唐军战场上,传来一阵呐喊声,听声音是程处默和程处亮的方位,这二兄弟杀入了敌营,田猛闻讯一喜,但是旋即又看见敌营中一杆大旗摇晃,本来模糊的敌营,忽然闯出一队队精兵,用他们手里简陋的木盾,组成了一面大墙,将二兄弟无情的杀退了出去。 田猛心中一惊。 这敌人明显不似昨日在城墙上观察的那么虚弱。 从昨日到今日交锋两场,敌军的主将连是谁还不清楚,但是已经让唐军吃了两次亏了。 不过越是如此,田猛心中的战斗欲望越强烈。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求胜的火焰。 他头发的盔羽,随着风,左右摇晃,仿佛告诉将士们,他们的将领,内心到底有多么的躁动。 猛地,田猛解开身上的大氅,向身后一扔,随后大吼一声。 战场之上仿佛响起了一道晴天霹雳。 战马随着这道呐喊,腾空而起,仿佛一道闪电般,冲向了敌人的队伍。 在他身后,都是罗氏的部曲和泾阳折冲府的精锐,这些汉子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中冲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然杀出重围,忽然又杀进了核心。 将突厥人的骑兵战术玩出了极致,让敌军皆心生胆寒之意。 因为敌军是借助地形伏击,所以这支士兵全都是步兵,他们数次想要将田猛等人包围吃掉,但是田猛何等的骁勇,数次率众仿佛一道不可抗拒的洪流,将敌人的大坝冲垮。 战马将敌人的尸首踩成肉泥,丝毫不停留,越杀越勇。 将士们嘴里开始吟唱关中儿郎最喜的岂曰无衣,响遍了战场。 当田猛冲击敌军阵营的时候,程处默二兄弟和尉迟宝林也没有任何犹豫,率众开始疯狂的冲击敌军的阵营,同对方展开了一场鲜血四溅的混战。 这时敌军的弓弩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弓弩手在步兵的掩护下,想要缓慢撤退,却被程处默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咬了过去,唐军手里的马槊,就跟雨点一样的刺了过来。 程处默越杀越兴奋,这群弓弩手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渐渐的便与程处亮等人在战场上远离,无法想成呼应之势,但是程处默根本不惧,他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袭营,就如同飓风一样,搅乱敌营就行,所以便开始不管不顾的杀杀杀,敌人退到哪里,他便跟野狗一般追至哪里。 虽然手头只有几百人,愣是被程处默打出了数千人的气势。 浩浩荡荡的屠杀,逼得敌人一退再退。 程处亮还算是保守,起初还能坚持着与尉迟宝林并肩作战,遥相呼应。 程处默手中的宣花大斧,走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的样子,不知道多少敌人被他或斩掉头颅,或劈碎胸膛,甚至有人被他一声怒喝,惊得直接摔到在地,被他直接踩碎脑袋。 但是敌军也展现出极其强悍的韧性,即便是被唐军杀的血流成河,也坚持着从外圈缓缓的包围过来,将尉迟宝林和程处亮分割成数片,并开始迅速压缩包围圈。 《盛唐》正文 第238章 袭营(二) 第238章 袭营(二) 程处亮渐渐的发现了情况不对,眉头微微皱起,但是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当下身先士卒,率众迎战,将敌军围拢过来的队伍狠狠的砸碎,毕竟罗云生给大家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是好景不长,敌人就如同潮水一般不断的涌来,就像是波涛撞击海岸的岩石一般。 就算是磨也要将石头磨碎。 而敌军的士气,也被唐军的勇猛给激发了出来,甚至有的敌军士兵,哇哇暴叫着扑上战马,死死的咬住唐军的脖子,要跟唐军同归于尽。 程处亮见状不好,立刻打马冲了过来,一斧砍死敌军,将袍泽从血泊之中救起,但袍泽已经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少将军,卑下未给唐军丢脸。” 在程处亮怀里,士兵捂着喉咙,艰难的说道。 “别说话!我带你杀出去!” 程处亮眸子发红,身躯颤栗着说道。 “不……”士兵话都没说完,就死在了程处默的怀里。 “啊!狗奴,有本事朝你程处亮爷爷来!” 程处亮手中晃动着双斧,声嘶力竭的呐喊。 敌军明显是做过功课,立刻有人喊道:“程处亮是唐军的公爷家的公子,起码值一千头羊,赶紧抓住他!” 刹那间,程处亮便被敌军围得水泄不通。 敌人一听说一千头羊,全都不要命似得往程处亮这里扔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刃。 从斧头,锤子,狼牙棒应有尽有。 程处亮挥舞双斧死命抵挡,但是依然被钝器砸中了脑袋,一口老血从喉咙里喷出,整个人在战马上不住的摇晃。 程家的部曲死死的护住程处亮。 有部曲小声说道:“郎君,要不小的们护着您杀出去吧。” 程处亮吐了口血痰骂道:“混账,你让我在这里将程家,将恩师的脸面丢光吗? 你们且宽心,吾父曾说过,我们兄弟上了战场,有一个回得去即可,今日大不了我程处亮,就死在这里,给我程家扬名。” 一众部曲闻言,立刻万分感慨,止不住在心里暗骂:“怎么程家生出了那么个憨货玩意? 这是要硬生生的改了程家的门风? 倒霉也就罢了,还他娘的脑壳硬!” 不过毕竟是程家的部曲,主将不退,其他人自然不敢有任何退意。 “那我吾等只有随少主人战死死地,也不知道百年后,有多少人记得我等!” 有程家部曲感慨道。 程处亮哈哈大笑道:“在乎那么多作甚!反正死在这里的都是咱们唐人,谁死不是死!” 恰在此时,正在寻找地方中军大营的田猛,远远的看见了被敌军围困的程处亮,正在且战且退,向着一处雪丘方向运动,立刻冲了过来。 “程二公子,休要担心,少要害怕,某田猛来也!” 战场上田猛一声呐喊,本该高兴的程处亮,气的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指着田猛骂道:“狗日的田猛,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说着对着众人说道:“走,往田猛那边儿杀,咱们兵合一处。” 田猛这边儿冲锋,离着程处亮不足二百米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一条数丈宽的深沟,明显是敌军昨夜暗中挖掘的坑道。 “嗖!” 一声响箭想起,四处都是铜锣之声。 在坑道之中,无数穿着皮裘的异族勇士,手里抱着长枪和弯刀,对着唐军杀了过来。 同时,坑道之中,起码有数百弓弩手弯弓搭箭,对准田猛等人便是一阵攒射。 顷刻间,田猛身边儿的士卒落马数十人,田猛不敢犹豫,正准备绕过坑道,冲过敌人的防御圈时,却听战场上传来一声呐喊,“田猛,下一次要叫处亮公子,莫要叫程二了,太他娘的难听了。” 原来程处亮等人见到田猛来援,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硬生生的杀穿了敌人的包围圈,仿佛猛虎出笼一般,朝着敌人的军阵杀了过去。 敌人的将领想故技重施,扔出武器,与袍泽的武器集中起来砸向程处默,却不料程处默直接将一柄战斧扔了出来,大斧头直接削掉了敌人的头颅。 敌人将领不仅仅头颅随着大斧飞走,而且无头身子的在倒地前,让鲜血冲天而起,喷到士卒浑身是血,一群吓破胆的士卒立刻一哄而散。 程处亮和田猛兵合一处,立刻杀向敌军阵营深处,救出不少散落在各地的袍泽的同时,又遇到了正在闷声厮杀的尉迟宝林。 尉迟宝林心中暗暗鄙视程家兄弟,出门前也不知道找师弟取取经。 脑子不好使,就谦虚点么。 他来之前,专门找了杜志静,询问了一番万一遇到敌人包围的办法。 杜志静虽然遗憾自己不能上战场,但是将心中所想倾囊相授。 他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杜志静的话,并严格遵守。 “偷袭势必兵精且少,但是恩师选中的日子,通过夜观天象,咱们作为弟子也能学到几分,明日当有大雾,这是天时。 敌军虽然有可能布下包围圈,但是他们并不熟悉凉州战场,反而咱们经常拿地图研磨,这是地利。 咱们将士们士气高昂,敌军远道而来,这是人和。” “下了战场,头一道事,便是依照舆图,准确寻找有利方位。” “如果遇到敌人围攻,便借助天时做掩护,将队伍撒开成一张网,以小股精锐为团队,这样始终让敌人无法彻底合围你们,而你则要率一支悍不畏死之士,不断的游走,打击敌人的薄弱点,这就可以打出别人打不出来的优势了。” 果然,尉迟宝林就靠着生搬硬套,就打出了不错的战绩。 而此时,早早离开了众人的程处默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程处默虽然没有得到杜志静的点拨,但是在战场上的表现,依然比罗云生其他几个弟子要好许多,毕竟是程妖精亲自培养的上品之货,经验还是丰富许多,战斗力也强上不少,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斩杀了三位千夫长,后来还让他碰上了一名伯克,程咬金闷头就追,想要立下泼天军功,却不小心中了埋伏。 敌人的弓弩手躲在一处小丘后面,见他骑兵追了过来,迎头就是一顿攒射。 而程处默也极其鸡贼,直接率众来了个攻其侧翼,加速奔驰后,杀了一大片弓弩手后,不敢再继续深追,退了回来。 因为一直是捡着软柿子捏,这家伙损失最少,士兵割的耳朵也最多。 不过尉迟宝林和程处亮就没有他那么好命,刚才一番战斗之下,已经损失了合计三百多名将士,另外剩余的半数将士,也几乎人人带伤。 而且敌军从包围他们开始,就没有变少的意思,而且战斗力越来越猛。 田猛看的清清楚楚,敌人起码派出了五千以上的兵力埋伏他,而且都是精锐部队,这样打下去,局势会越来越不利。 搞不好,自己这一千多人会被完全吃掉。 鬼知道这帮吐谷浑人脑子怎么整的,先是用熊熊烈火吸引注意力,然后在黑暗中准备了那么多。 这帮狗东西,太他娘鸡贼了。 程处亮已经成了强弩之怒,现在大多数时间,是在人堆里骂街。 其实不仅仅是程处亮,包括程处默、尉迟宝林在内,大家都觉得,局势越发崩坏,此时已经探知了敌军的情况,到了该撤军的时候了。 没有必要非得硬挣一口气,到时候万一让人家吃掉,这凉州可就麻烦了。 毕竟论战斗力,折冲府的精锐才是凉州当下的核心。 而田猛却与众人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越是这个时候,敌人反而越是松懈,因为他们觉得胜券在握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念头,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在战场上冲杀,将更多的敌人搅进来,给凉州创造机会,到时候只要家主派出一支队伍,直接冲击对方薄弱点,就有可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想到这一点,田猛命令士卒再次放出一枚信号弹。 同时将队伍进行了简单的整顿,分成了两队,互相策应,这个时候不在猛冲猛杀,急于寻找敌军的中军,而是只杀地方的薄弱点,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以击退、击溃敌军的步兵为目的,仿佛一群狼在驱赶无助的羊群。 《盛唐》正文 第239章 敌方援军抵达战场 第239章 敌方援军抵达战场 凉州城内的罗云生早已命令城内的将士做好了战争准备工作。 他站在城头上,踩着女墙,静静的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形。 此时,对于敌方尚未露面的主将,罗云生心里对他已经有了最起码的尊敬。 没办法,强者天生就尊重强者。 根据罗云生在战场上的直观感受,以及手头上掌握的情报来看,突厥将士的战斗力虽然强,但是大多数心眼子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很多时候,往往是主将手里的弯刀一挥,这群人就闷头往前杀。 顶多就是根据骑兵的机动性,欺负欺负步兵。 再多的谋划,他们几乎就不怎么操作了。 可能这帮凶猛的汉子,绝对利用大脑,是对他们壮硕身躯的侮辱。 而对方的将领所统帅的将士,虽然战斗力未必如突厥人一般强,但是套路是真的很多,而且已经让唐军吃了不小的亏。 通过此战就可以预知,未来的大唐吐谷浑之战,未必会有李世民想象的轻松,尽管他准备了足够多的兵力。 这时,战场的侧翼远远的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以及行军途中传来的战鼓声,使得他不得不回过神来,远远的眺望。 因为距离远,此时虽然雾气逐渐消散,依然看不清楚,但是通过声音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一股规模庞大的援兵。 罗云生招招手,将崔雄唤至眼前,让他加强各城墙的防御,防止这支援兵攻打城墙。 然后再次将注意力,放到战场之上。 从始至终,这位观风使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惊讶。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一样。 有幸参与战事的宇文俊,摸着头上的发辫,正瞪大了眼睛,远远的看着罗云生,以为敌军有了援军的他,本以为这位年轻的观风使会有些失色,但是此时除了那张颇为严肃的脸颊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让他根本猜不到这位年轻的观风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罗云生睥睨了一眼在场的文武官员,指着正逐渐散去的雾气下的敌军,笑着说道:“慌什么? 些许援兵而已,他们人越多,咱们解决麻烦越快嘛。”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吩咐部曲将甲胄拿来,他一边儿观察着战场,一边儿穿戴甲胄,当看到程处亮这小子被包围时,从魏征、李君羡到陈有年,这些人都紧张万分,恨不得罗云生立刻派出援兵,将这群人救回来一样。 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如果罗云生适才真的下了这个命令,此时有可能已经被援兵从侧翼杀入,打个措手不及了。 然而当他们用或庆幸,或焦急的目光看向罗云生时,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动。 只是看到田猛在救援是被人伏击时,他的眼神里才有了一丝凝重,旋即程处亮杀出重围,与田猛合围一处时,这位观风使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一丝老父亲般欣慰的微笑。 其实他很清楚,派出田猛的作战意图已经达到了。 对于眼前的敌军,他有了清晰的认知,同时跟自己掌握的情报,有了一一的印证。 第一,眼前这支敌军,应该就是吐谷浑拓跋部,这一点通过军旗和战斗方式,可以得到印证。 而且这支士兵,因为远离故土,物资装备等诸多原因,战斗力并不高,很多时候主将战死,士卒就会一哄而散,或者说这是部落军队的习惯。 第二,虽然他们的主将谋划非常好,但是实际运用并不通畅。 似乎有人在其中作梗,或者说,在暗中还有一个主事之人,这导致命令传递非常慢。 第三,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这支吐谷浑的军队虽然抵达了凉州,但是战马并不多,很多士兵都是步卒。 只要唐军找到他们的薄弱环节,只要冲击得当,就能让对方溃不成军。 不过,有一点罗云生如何也没有想到,当浓雾越发的稀薄的时候,他看见了阿史那飞鹰部落的旗帜,也就是那支援军的旗帜。 罗云生撇了撇嘴,“呵,竟然是阿史那飞鹰部落,某还没找他们的晦气,他们自己反而送上门来了。” 见状,一直心平气和的魏征瞪了眼李大亮,因为之前李大亮拍胸脯保证过,有他稳住对面,对面基本上不会继续叛乱,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投诚。 之前,对此魏征还颇为信服,多次跟罗云生提过此事。 毕竟李大亮又多次给大唐说服异族归降的先例,所以魏征也信了李大亮的鬼话。 不过李大亮对于魏征的怒视之凝视,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因为局势的复杂,表现的格外兴奋,走上前对罗云生说道:“对面这个突厥飞鹰部,手下的两员伯克,是汉人前隋叛将,一人叫公陶铄,一人叫叶先宗。 其部落首领颇有几分雄主之风,学习我大唐文化,还大胆的任命我汉人将领,还真有几分知人善任的味道。” 这两人早些年跟我交过手,都是能征善战的骁将,当时咱们条件艰苦,算是互有胜负,后来这二人投靠了突厥,我还想找机会弄死他们,谁曾想后来整个突厥飞鹰部都归化了,连圣人都不追究,某也就没有机会再对他们动手了。 这一次他们出尔反尔,必让他们又去无回。” 见罗云生不为所动,李大亮继续盯着罗云生说道:“小子,眼下这情况,已经不属于你观风使的职责了,你要是不行,就早点说,毕竟某才是真的凉州大都督,亦是有权调动凉州兵马的。” 战场只能有一个主帅,罗云生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李大亮的话。 李大亮见这小子如此硬气,讪讪的笑了笑道:“行,那我就等着收拾你的乱摊子,到时候功劳反而更大。” 说完之后,就唤来随行的部曲,让他们做战前准备,嘴里还不住的念着闲话,什么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拿着凉州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什么没有那足够的本事,都吃了两次大亏了,还他娘的瞎折腾,简直是废物点心。 见李大亮如此的急不可耐,甚至开始公开嘲讽罗云生,众人顿时大忿。 魏征忽然想起了那封密信,心中不由的想道,“这李大亮不会先夺权,然后再公开投降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凉州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眼珠子不住的往李君羡身上瞟,李君羡顿时大感头疼,虽然他领悟了魏征眼神的意思,但是跟李大亮交手,他觉得有点底气不足。 尤其是李大亮身边儿的那些部曲,都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真的玩命,自己保不齐当场就得交代在这里。 罗云生看向众人怪异的气氛,笑了笑说道:“我说诸位在朝堂上都是我的前辈,怎么这点阵仗,就这般急不可耐了?” 魏征苦笑道:“事关凉州城安危,请观风使早做决断,以防为宵小得利。” 罗云生如何不明白魏征意有所指,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谋断,根本不往心上放,而是颇为淡然道:“诸位莫急,莫急,不就是吐谷浑么,小爷一会儿就去会会他们,让他们知晓知晓,咱们大唐的天威。”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淡然,那么的随和,好像是跟自己说,又好像是跟所有人说。 即便是刚才狂傲的李大亮都觉得,这小子八成是真的有底气。 再看周围的将士,却发现这小子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霸气威风之类的,但是凉州城的文武,瞬间仿佛有了莫大的信心一样。 所有人都蓄势待发,只等罗云生的一道命令。 《盛唐》正文 第240章 观风使勇猛 第240章 观风使勇猛 为了应对田猛的操作,吐谷浑方面开始了新一轮的围困,洽字旗从正面围困,呔字旗从右边儿,左边儿的军队是才是拓跋。 罗云生观察了许久,对手下说道:“叮嘱一下崔别驾,我要出征了。” 部曲立刻带着罗云生的吩咐,催马赶忙崔雄防线。 云生仍然立在原地,一面等候大军集结,一方面考虑破敌之策,他已然明白,吐谷浑见阿史那泗烨部落精锐尽失,失去了攻破鄯州的可能性,妄图通过搅乱凉州大局,加上阿史那泗烨部落的残兵配合,让整个陇右糜烂起来。 通过罗云生观测,目前出现在战场上的军队里面,这支拓跋令旗下的将士,颇有灵动,但是战斗力不如洽字旗,至于呔字旗下面的士兵,战斗力则差上许多。 至于突厥飞鹰部罗,尚未交锋,暂且看不出来。 当然,他现在最烦躁的是,这群异族,怎么姓氏都那么奇怪。 将来归化了他们,一定要他们跟宇文俊一样,使用唐人的姓氏,让这种奇奇怪怪的姓氏消失。 转眼之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其中精锐是一水的唐骑。 说到底,这还是崔雄的功劳,这位爷在条件最艰苦的情况下,都没舍得欺负下凉州的战马。 到战争来临的时候,保证每位骑士,都能有战马可以使用。 罗云生在一众部曲的簇拥下,走下了城墙,跳上战马,命令李君羡同魏征留下指挥城中防御。 “观风使,叫我们也出战吧?” 一个混的让人感觉到可怜的书生,作为难民代表迎了过来,他的眸子里战意昂然,呼吸急促,给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个书生,罗云生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姓骆,喜欢作诗,还给自己投过拜帖,罗云生觉得这厮纯粹是改善下贫困的生活,所以他的拜帖,他还没抽时间去拜读。 不过毕竟是难民代表,罗云生也不至于不给人家好脸色。 “让你们受难,本身就是朝廷失职,如何敢让你们再为朝廷流血,你们若是有心,就在城头上帮忙,保护凉州城吧。” 罗云生说着,对随行的卫士道:“走。” 这时,吐谷浑的士卒已经发现了罗云生这边儿大开城门,他们赶快派出一支数千人的兵马堵住了通道,企图阻止援军出城,打眼一看,正是摸不清楚实力的飞鹰部。 罗云生立马护城河畔,挑衅似的抽出了弯弓,准备试试自己的箭法,但是宇文俊却狗腿的说道:“观风使,第一箭让我来吧。” 罗云生看了眼宇文俊,“你成么? 这是战场,机会就一次,可别逞强。” 宇文俊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信誓旦旦道:“若是不中,狗头任取。” 话罢,抽出一支羽箭,也根本没有瞄准,只见他弯弓如月,啪的一声弦响,对面正在阻击的将领应声落马倒地。 对面的仆从们尚未来得及救援将主,宇文俊第二支箭已经抵达,直接射中了军旗。 那本来迎风招展的军旗,应声而断。 罗云生也吃了一惊,一提手里的缰绳,喝道:“冲!” 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双蹄一瞪,腾空而起,冲向敌军。 宇文俊、杜志静以及一众部曲护卫在左右,背后是足足三千精骑,其中五百折冲府精锐,一千五唐骑,一千阿史那克罗的部众。 当然,这群部众算是雇佣军,领薪水的。 罗云生还不具备临时征调少数民族入伍的权利。 虽然出征人数依然不多,仅仅三千骑卒,但是却有一种惊涛拍岸的气势,一下子冲破了敌人的防线。 罗云生身后的大纛旗,直奔敌人援军飞鹰部落而去,因为他们骑兵最多,如果他们行动起来,势必是田猛等人的噩梦。 当罗云生这条蛟龙乘风破浪而起,整支军队便有了席卷之势,大军所到之处,只听得震天动地的厮杀声,疾风暴雨般的行进声,铁器碰撞的交击声,以及刀斧砍碎肉体的沉闷声。 飞鹰部罗是抱着捡漏的心态来的。 其统兵大将公陶铄和叶先宗都以为,大唐在如此多的大军围困下,肯定龟缩不出,而且经历了前一段时间的损耗,将士们肯定异常疲惫,即便是能上战场,也是不堪一击。 但是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眼前的是大唐首富、军神弟子、大唐观风使,是一个可以并且极其擅长创造奇迹的男人。 凉州城的骑卒在长时间的休息下,早就一个个摩拳擦掌,精力充沛,每天嗷嗷叫,就等着杀人。 真的交锋的时候,这些大唐的骑卒,一个个以一当十,凶悍到极致。 本来飞鹰部的出现,让田猛等人的生存空间得到了大大的压缩,结果罗云生等人,刚刚出现,就打破了这种情况。 这群人一看到大纛,就开始心里发慌。 毕竟恐罗症最近在突厥部落中蔓延,飞鹰部罗的士卒刚想后退,却得到了拓跋木奇派来的命令,以及三千精卒的增员,让他们一步不能退,不然小心他们的部族老幼遭遇麻烦。 飞鹰部罗统帅之一公陶铄,无奈之下,只能咬着牙作战,一部分人分出来去围困田猛,一部分人马迎击罗云生。 罗云生一见,就知道对面的将主底牌并未用尽,而且增加了援军,士兵士气正在恢复,立刻将士兵做了简单的整顿,由他率领精锐,直接冲击敌军。 他很明白,不论是眼下,还是整体的时局,这场战争都拖不得。 时间越长,陇右的局势越有可能崩坏。 时间越长,田猛等人死伤也就会越多。 他手下的将士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一上战场,就爆发了极其强悍的战斗力。 罗云生与众人将李大亮嘴里的猛将公陶铄的部将打的落花流水,顷刻间便杀入了队伍中央。 那公陶铄之前可以与李大亮打的有来有回,自然不惮与罗云生交手,在他看来,他的手下与唐骑交锋之所以落于下风,那纯粹是因为天气原因,士兵长途远征,本身就疲惫。 但这不代表着他公陶铄的手下精锐不如罗云生。 所以见罗云生突入阵中,立刻领着仆从杀了过来。 宇文俊见状,再次抽弓搭箭,连连射杀数人,但是敌方也只一阵箭雨,唐军这边儿也倒下数人。 “对面一个连胡须都没有孩童,何须伯克动手,且让我取他头来。” 话音刚落,从阵中闯出一员武将,乃是公陶铄手中的一名悍勇千夫长,手中使的乃是一把玄铁大刀,搂头便砍。 罗云生却不管那么多,仗着马快,提枪便刺。 那千夫长刚一交手,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面唐军小将手中的马槊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心中懊恼自己想要立功,手不敢闲着,大刀回手,准备蛮力将马槊磕飞。 岂料罗云生习得是李靖和秦叔宝二人亲传的马槊,早就挨了上千次教官们的殴打,突厥人各种兵刃的使用习惯,早就装进了大脑的数据库,遇到之后,就跟大数据检索一般,就对面使用的刀法,他闭着眼睛都熟,早就知道他怎么出招,怎么防御。 所以罗云生这一枪,根本就是虚虚实实,这马槊看似很猛,但是收招变招更快,一看对面手中玄铁大刀,直到其沉重,若是磕上,肯定要费自己不小的力气。 是故,手中马槊虚摆,枪身往回一带,便抽回半截,眼神往杜志静那边儿一瞟,这同样挨揍起码上千次的杜志静,心领神会,抽刀便砍。 反正是打仗,也不需要讲究什么节操。 干死他就完事了。 对面那千夫长一刀砍了个寂寞,用力太猛,身子一歪,战马侧偏,准备回势再砍。 着实没想到,唐人不讲武德,旁边儿唐刀已经砍了过来。 只能收势再躲。 岂料罗云生此时马上速度更快,在战马上身子一扭,手中马槊直接捅了回来。 这一刺直接将对面捅了个透心凉,千夫长只是闷哼一声,便已经倒于马下。 同时,战马不停,身子重新扭转,对准公陶铄就要冲,公陶铄大惊,心道:“李大亮这厮也太能吹了,他不是说凉州城由他坐镇,最猛的武将是他吗? 他个狗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口气吹牛,这叫他最猛,他算个鸡毛啊!” 一抬脚踹在了手下一个千夫长的马屁股上,战马嘶鸣,那千夫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冲了上来,而公陶铄自己,则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那千夫长心中懊恼伯克是个禽兽不如的汉狗,手中铁锤晃动,对准罗云生怒吼奔驰而来。 这千夫长心里还琢磨,刚才对面小将杀人,力气肯定有所消耗,自己力大势沉,没准能一锤子结果他,回头跟首领告状,这伯克没准就是自己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罗云生手中马槊一较力,直接将那个被炸了透心凉的千夫长甩了过去,这个挨了一脚的千夫长,也是个悍将,手中铁锤直接砸向尸首,宇文俊趁势抽弓搭箭,正中前胸。 那武将吃痛,还想轮锤,罗云生的马槊已经到了,正刺中其肩胛骨,接着战马的势头,直接把人往前顶出去十余米。 那千夫长四肢剧烈的抖动,哇哇爆叫,就是不烟气。 一旁的宇文俊忽然发现不对劲,因为观风使似乎该收马槊了,但是却一直未收,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这是观风使的马槊卡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了。 战场上的突厥兵也发现了情况,纷纷朝着罗云生涌来,口中大喊,“活捉唐军观风使。” 罗云生抽出腰间李二赐予的螭虎剑御敌,却发现这玩意根本就是他娘的装饰品,确实锋利异常,但是战马上没法砍人,而且短。 平时短点无所谓,只要技艺好,照样可以降服对手。 战场上,可是要命的。 刹那间,罗云生就被人用铁锤砸了一下子肋部,疼的罗云生脑仁差点飞出来。 刚恢复的身体,立刻嘴角溢血。 “观风使,接枪!” 危急时刻,宇文俊手中长枪一抖,直接扔进了罗云生手里。 罗云生来不及多想,将长枪当马槊用,连连刺死数人,直接冲到了公陶铄面前,呐喊道:“狗汉奸,哪里逃!” 刚才一系列交锋,罗云生又挨了一锤,战斗力自然有所下降。 公陶铄趁机搏杀,手中大枪斜劈,挡住罗云生的长枪,却不料罗云生马槊用的精湛,这长枪也是极其精彩,枪尖一抖,忽然又借势改刺他肋下。 幸好他手下的仆从帮衬,混战罗云生,不然这公陶铄就得毙命当场。 只是即便是有仆从的帮衬,公陶铄也越战越惊,这唐军就跟疯了一样往前冲,尤其是他们的主将,虽然受了伤,但是手中长枪,转跟毒蛇一样刁钻,枪枪扎自己弱点,逼得他只能狼狈逃窜。 别说是公陶铄,就连城头爱吹法罗的李大亮都懵了。 扶着头上的头盔,懵逼了半天,目瞪口呆之状,许久没法回复。 最终猛地一拍城墙,懊恼的骂道:“狗东西,这凉州就不该来,有他,我当个鸟的凉州大都督!” 《盛唐》正文 第241章 生死救援 第241章 生死救援 此时,突厥人士气低迷到了极限,毕竟此番出征是背叛盟约,在巨唐的地面上搞偷袭。 要是能有所收货也就算了,结果不仅仅没有丝毫收货,反而在凉州城下接连损兵折将,突厥人脑海里的记忆一幕幕重新闪烁,记忆起了昔日里,关中汉子们,骑在马上把他们撵的东躲西逃的日子。 所以没过多久,敌军就开始大规模的溃退,连带着整个敌军大营都不停的动荡。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罗云生依然忍住了莫大的诱惑,并未追击出太远。 因为从交锋至今,敌军统帅所御兵卒在战场上表现的过于狡猾,保不齐这撤退之中有所埋伏,所以他选择趁机修整。 借着这个空档与田猛会和,在战场上修整一番,让将士们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让城头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真真切切的看到,随着罗云生这边儿修整,在敌军阵营中,缓缓走出一支弓弩手,也开始加入撤退的队伍。 众人纷纷对魏征说道:“观风使真神人也,若不是他的谨慎,此时怕是已经受了敌人埋伏,全军覆灭了。” 魏征颇有几分得意之色的瞟了一眼李大亮,心道,咱们家这观风使在战场上,智计百出,指挥若定,再加上这无双的勇猛,比你李大亮如何? 这般强悍的少年将军,怕是只有古之霍去病可以比肩了。 部曲赶忙过来检查家主的伤口,罗云生脱掉兜鍪,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心中激荡的情绪逐渐平复,适才的交锋确实激烈,稍有不慎便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说不后怕那是假的。 遥望战场上兵锋激荡,到处都是伤痕累累的尸体,云生不仅感怀,若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这时有突厥阿史那克罗部族的仆从赶过来,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哭丧着脸说道:“禀告观风使,我们家少首领,因为在战场将兵刃递给了您,他自己没有了趁手的兵刃,为人家贼军趁乱生擒活拿了,求观风使速速发兵营救。” 闻言,罗云生立刻起身,朝着远方眺望。 只见宇文俊这会儿甲胄早就让人家扒了,一个突厥兵士换了他的装备,耀武扬威的用绳索捆着宇文俊,将他放在马鞍上,朝着后方退去。 宇文俊嘴角不停的淌血,远远的还能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厮再以一个伟大的唐人身份,对着飞鹰部落上下的亲族进行着亲切的问候。 罗云生眉头紧锁,这家伙是是个憨货啊,你自己是地地道道的突厥厥奸,你都被人家俘虏了,你还那么狂,这不是等着让人家抽你么? 果不其然,正在宇文俊骂的爽的时候,几个突厥兵士忍不住,提着长枪,顿时宇文俊便是一顿乱抽。 顷刻间,宇文俊的发辫散乱,鼻洼鬓角开始流血的更加厉害,狼狈到了极点。 作为第一只在陇右降服大唐的猎犬,罗云生自然不肯看他受这般委屈,即刻要纵马去追,身边儿人都觉得敌方人多势众,而且气势逐渐回复,观风使冲过去过于冒失。 杜志静更是拽着罗云生的缰绳,口中哀求道:“恩师,何必为了一个突厥人冒险!” “放屁!老子不认什么突厥人、唐人、吐谷浑人,老子只认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他舍命救我,这就是我的袍泽,我的恩人。 我大唐儿郎,岂有知恩不图报之理?” 唐人尚武重义,众人被罗云生一番话,皆惹得心神激荡。 虽然未曾开口,但是却可以看得出来,人人眸子里烧着烈火,此时人人有追随之意。 恰在此时,尉迟宝林也杀退了伏兵,率众与大家会和。 来不及安抚弟子,罗云生从自己的部曲里挑选了二十余人,叫尉迟宝林也挑选了十余善战之士,其余人则原地休息,准备继续战斗。 “宝林,为师看你战斗力依存,可敢随为师冲击敌阵,救出被俘袍泽?” 罗云生上下打量着浑身冒着热气的尉迟宝林,咧嘴笑着问道。 尉迟宝林闷声闷气道:“俺虽然脑子不如其他师兄弟,但是俺照猫画虎的本事可强呢!只要为师的马槊所指,俺一并杀了便是。” 田猛想要追随家主杀敌,却被罗云生劝阻,要他原地休息,恢复体力。 罗云生一挥手中的马鞭,对着敌军的大营直接冲了过去,本以为唐军士气已经疲惫,不可能为了一个突厥叛徒而专门营救的突厥人,反而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罗云生刀锋所到之处,顷刻间便是人仰马翻,尸横遍地。 连宇文俊本人都万分震惊,不顾自己安危,在敌人的战马上喊道:“观风使,我一个降将,何至于亲自营救,请速速退回,莫要伤了贵体。” 尉迟宝林上去就是一巴掌,开口骂道:“你他娘的要不是那么废物,我恩师何必亲身来救,想追随我恩师,就他娘的涨涨本事,废物玩意!” 嘴上骂着,手却没闲着,转眼间割断绳索,抬手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递给了宇文俊。 一众敌军被吓破了胆子,虽然罗云生只有几十人,愣是无人敢靠近一步。 罗云生蔑视的看了一眼,手里拿着武器,却颤抖着不敢向前的突厥人,翻身下马,拍了拍宇文俊的肩膀问道:“宇文俊,还能战否?” 宇文俊感受着罗云生满是血污的手心传递来的温度,再看看罗云生手下的部曲,人人鲜血沾满征袍,忍不住便已经双目含泪,跪地叩首,用枪尖割破手指,在脸上划出浓浓的血痕,恭敬的说道:“某今日才算是知晓大唐何以猎天下。 从今日后,世上再无阿史那克罗部落的宇文俊,只有罗氏的奴仆宇文俊,奴愿意更名罗文俊,世世代代为罗氏忠仆。” 罗云生拍了拍这家伙的脑袋,笑道:“就你他娘的话多,赶紧起来。” 却见这家伙很不要脸的亲吻着罗云生的靴子,诚恳道:“奴罗文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若有违背,天地皆可灭。” 罗云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感恩之念,却换来了一个奸猾的突厥降将的忠心,一时间感觉很是头大,这事儿不好跟李二陛下解释啊。 而当罗云生与尉迟宝林冲进公陶铄方阵的时候,田猛等人如何肯老老实实的在原地修整。 他们见主将走的不远,也是一声喊杀,跟着便掩杀过来。 这节奏是罗云生也没想到的,那刚被他冲破的阵营,尚未来得及合围,便被田猛等人直接又给冲散。 本来城墙之上,李大亮等人对于罗云生亲自救援宇文俊感觉颇为头大,觉得这观风使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做出如此憨傻之举。 就他手头那几十个人,去营救被人生擒活捉的宇文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以卵击石。 看似悲壮,其实一点鸟用都没有,搞不好,他这个诸将也得让人家捉了去。 李大亮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罗云生一旦被生擒活捉,他就立刻接管凉州城防,将损失降到最低。 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罗云生虽然只有几十人,愣是在千军万马中,将敌军的阵营给打穿了。 这比之前带着几千骑兵冲阵,更是让人欢欣鼓舞,因为这个操作实在是太提气了。 在万千军中救人,可比在万千军中杀人要来的麻烦的多。 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精神头的李大亮瞬间又蔫了下去,重新开始自我安利,我他娘的来凉州就是个糊涂账,脑瓜子裂开了憨傻选择。 文武重臣围在魏征一旁,纷纷称赞观风使本事高强。 安排田猛在后面救援,更是神来之笔。 咱们家这观风使虽然年幼,但绝对是名将之姿。 所有人都认为,肯定是罗云生早就料到了敌军合拢,突围困难,所以特意留下田猛等人接应。 故此才敢肆无忌惮的冲击敌军,救出宇文俊。 只有罗云生自己知道,他刚才确实一时热血上头,不想让人寒了心。 自己冲阵这点人,一旦遇上丝毫麻烦,就有全军覆灭的可能性。 若不是田猛率众接应,恐怕自己已经凉凉了。 公陶铄见大军的阵容已乱,拨马便再次出逃。 尉迟宝林已经杀得两眼通红,浑身上下血管绷起,策马赶上,大吼一声,一马槊把公陶铄打落马下,他的亲兵和偏将们舍死反扑,把他救走。 尉迟宝林手下的部曲尉迟黑铁已经负了两处伤,看尉迟宝林把公陶铄打落马下,冲上前去,挥刀劈死了他的亲卫,又连着砍杀了几个人,夺得了他的大旗。 正在围攻程处默的叶先宗一望见公陶铄败下阵去,赶快逃走。 程处亮在后追赶,一箭射中他的坐马,但是等程处亮赶到时,他已经跳上另一匹快马逃走了。 见到凉州城的兵马竟然将阿史那飞鹰部落的两员大将所统帅的部族打的溃不成军,拓跋木奇的大营也开始缓缓撤退。 唐军见敌军开始败退,一个个胆气横生,根本不顾己方兵少,到处追着敌军砍杀。 俗语说,兵败如山倒,这句话一点不掺假。 尤其是飞鹰部,失去了统帅的统御,有的精锐尚且可以各自为战,有些则直接崩溃,像是被狼群冲散的羊群,到处奔溃逃命,互相践踏而死的不知道凡几。 有的步卒甚至直接被骑兵踩踏倒地,而步兵则一边儿谩骂者友军,同时砍断马腿,或者直接将骑兵捅下马来。 步兵逃得慢,被唐军杀死最多,有一部分逃不脱的就只好投降,还有些被活捉过来。 《盛唐》正文 第242章 全军出击 第242章 全军出击 战事开始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大唐将士的气势也越发高昂。 与手下将士不同,罗云生从始至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并未让手下追杀太深,以防被敌军埋伏。 铜锣响起,将士们这才颇为不舍的止住追杀的脚步。 云生将田猛几个部下叫到近前,吩咐他们原地休息,整理队伍。 部曲暗中禀告,田猛打出了火气,准备暗中屠杀这些俘虏,以震慑敌军。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对田猛说道:“田猛,捉到的这些俘虏,你想怎么处置,这次你是袭营的主将,有处置之权。” “这些背信弃义的蛮族,先前郎君给过他们活路,他们不怀感恩之念也便算了,还敢伏击我们大唐天军。” 田猛说道:“依我看,不如全都宰了,以震慑敌军,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背叛我大唐的代价。” “杀人如何能解决问题。” 罗云生叹息一声,随即说道:“所有俘虏,照旧不许屠戮。” “郎君,您就是太过于仁慈了。 先前对待阿史那克罗部落是这样,现在对待吐谷浑的拓跋部落也是如此,可是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如今大军交锋,我们自己人手、物资尚且不足,哪里有办法照顾他们? 要我看,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罗云生感觉跟这种犟种说话费精神头,便没再做声,而是看了那些耷拉着脑袋的俘虏一眼,摇了摇头。 尉迟宝林亦上前说道:“这群没人性的家伙,就活捉了我们一个俘虏,就敢这般虐待,真的俘虏了几百上千人,焉有活命的机会? 恩师,不若全都杀了吧。” “这吐谷浑是铁了心与我大唐做对,不震慑他们,谁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来?” 一旁连程处默都劝谏道:“恩师,杀干净了,挂在城头,风一吹,脑瓜子乱晃,敌军看了保准闻风丧胆,一群蛮夷而已,何至于为他们费心?” 正在这时,崔雄派了传信兵过来,说敌军飞鹰部从侧翼攻打城墙,攻势极其凶猛。 罗云生对程处默说道:“处默,你带着我的号令,再领精兵二百,返回凉州城,告诉崔雄,只要防住城墙即可,不可出城对敌,我另有退敌之策。” 程处默率众刚走,罗云生就对田猛、尉迟宝林严肃道:“这天下没有人生来就想要打仗,这些降兵,先前都是被首领指使,不得不来与我们大唐为敌。 如今吃了败仗,为我等所擒获,好生改造一番,便可为我大唐所用,没必要赶尽杀绝,那是不义亦是不详。” 他看得出来,自己说的话,二人听了进去,便继续说道:“你们对这些俘虏说,谁愿意跟父母妻儿团聚,可以暂时住进凉州城,待战事结束,便送他们回家。 不愿意去凉州的,可以派发路费,让他们回乡,不过要将回乡的困难和他们讲清楚。 愿意为大唐效力的,可以编进仆从营,进行改造、训练,让魏征和李大亮想办法,教化这些人。 为大唐征战者,便不许有三心二意之念。 至于待遇,要与士卒等同,这些俘虏,我们还是养得起的。” 吩咐完,他领着宇文俊继续前进,并命城中继续派出大军,他将几乎所有可以派出的大军尽数带走,只留下崔雄部分兵马收为城池,以及李君羡率领部分机动力量负责居中策应。 战机就在眼前,他必须一战给敌人重创。 出发之前,他将杜志静叫道跟前,嘱咐了几句,杜志静先是一愣,旋即说道:“恩师,您这招高啊!” 罗云生嘱咐道:“一定要降服对手,这样我就可以专心对付吐谷浑人。” 话毕,他就率众直逼对手大军而去。 杜志静见到城头的魏征,将罗云生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魏征不敢怠慢,赶紧按照罗云生的嘱咐去办。 他心里想着,“就当好东西喂了自家的狗,回头再杀了狗,吃狗肉,也不算亏。” 他心里还隐隐约约担忧,“这观风使头一次指挥这等规模的战事,可千万别出了叉子。” 魏征匆匆忙忙的将府库里的金银和粮食搜集起来,并用大箱子装好,交给杜志静。 这些身外之物,而且都是府库的东西,其实魏征一点都不心疼,唯独这名声似乎传出去有点不好听,搞不好要在身上背负一辈子。 在这之前,他已经跟李世民上疏了数次,准备告老还乡,终结自己这完美的政治生涯了。 但是因为李世民一直不同意,而且近些年朝堂有些动荡,魏征要从中调和,所以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算了,魏相,这种事情坏了您的名节不好,我还是以恩师的名义去做吧。” 杜志静猜透了魏征的心里,立刻准备启动临行前,恩师专门的次选方案。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耽误不起。 魏征见杜志静这小家伙开口,瞥了一眼,冷声道:“怎么,嘲讽老夫爱惜名节?” “小子可不敢。” 杜志静有些畏惧道。 “名节这东西有个屁用,拿我手书的信件去。 老夫一把年纪了,要名节有啥用? 只要你们能打胜仗,稳住凉州的局势,叫咱们大唐的将士可以少流血,老夫纵然是背上千古骂名,也不会难受,快去吧。 按照观风使的计策行事,你小子脑子活,能说会道,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将杜志静打发走了之后,魏征带着一种文武继续在城头观望战场,因为战场后移,他们在城头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见双方的军旗,在战场上不住的移动,喊杀声,马蹄声,刀枪交击声震天。 魏征只觉得自己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年纪越大,这心里素质越差。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赶紧结束战事,赶紧弄完凉州城的这堆破事,他好回长安。 这地方一来苦寒,他这老身子骨扛不住,二来,天天动不动就起争端,这精神头也跟不上。 别好端端的死在这个破地方,那可就不值当了。 只是让魏征倍感头疼的是,战场上的事情就是那么纠结,他左等没有好消息,右等也没有好消息。 只见双方的旗帜有来有回,根本看不出胜负。 因为这地上都是积雪,双方的厮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捷。 这让魏征更是感觉度日如年。 李大亮在旁边儿撇着嘴说道:“刚才别管是勇猛,还是智计百出,都是小道,现在才是考验一个主帅统御三军的功夫,这要是成了,这小子以后在军方就是一号人物,要是败了,搞不好心里有阴影不说,便是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魏征本来就心里焦急,被李大亮这么一番陈述,气的眼珠子溜圆,狠狠的瞪了李大亮一眼。 “你这么大的本事,早干什么去了?” 李大亮略显气短道:“你这老货,怎么朝我撒气,我这不也是担忧局势么? 你以为我不想上阵杀敌?” “我看你也就是个嘴把式,上了战场,定然不如观风使。” 魏征一点也不给李大亮面子,眼神盯着战场,心里琢磨着,“这厮怎么就这么爱说风凉话,莫非这家伙真的有猫腻不成? 我可得防着他点。 这可以能动摇大唐在陇右根基的一战,不容有任何疏忽啊。” 当然,他也担心罗云生,这小家伙不仅仅是大唐未来蒸蒸日山的希望,也是自己的晚辈。 作为长辈,哪有不爱护晚辈的。 尽管魏征知道,罗云生的本事非常不错,就今日战场上的表现,他说他一个打十个,魏征都信。 而且他身边儿还有一部能征善战的部曲,一般人根本近不了罗云生的身。 可是他也明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而且对面还是个狡猾的狐狸,搞不好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魏征不想往坏处想,可是这负面情绪总是往脑子里钻。 “哎,能不能让老年人,省省心啊!” 魏征忍不住一声长叹道。 《盛唐》正文 第243章 奇兵 第243章 奇兵 老魏这边儿跟雕塑一样凝望着战场的时候,观风使行辕的一众文武,还有李大亮等人都默默的站在他不远处。 当一阵呐喊声过后,一名文官忽然见军旗后撤,脸色瞬间吓得苍白起来,忍不住对魏征说道:“魏相,您看,您看……” 魏征也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子,但是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却显得异常平静,对着那些胆怯的文官说道:“咱们大唐什么仗没打过,这点阵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长安的脸让你们丢光了。” “魏相,莫要看不起我等,我等当初也是随着陛下在战场上杀过敌的,自问场面也见过不少,可这军旗后撤不是小事,您快做打算吧。” 魏征心道,“云生这小子将兵马能调动的几乎都调走了,我做个屁的打算!” 嘴上却硬气的说:“做什么打算? 前面杀敌的都是咱们大唐的好儿郎,又有观风使坐镇,还能让他们成了气候不成? 你们给我把心放平,这一战咱们大唐必胜!” 又一文官胆怯道:“可是对面神出鬼没的,谁知道还有没有援兵!不如征发凉州城的青壮,早作策应。” 魏征闻言,有些气恼,训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好端端的征发百姓,岂不是让百姓心里生乱?” 从城外返回几个骑马的骑士,卷起阵阵雪花,魏征以为是观风使派人送什么消息,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狠狠的剜了一眼刚才胡说八道的文官,心道:“若是真的坏消息,老夫先宰了你们几个祭旗。” 等到那几骑走上城头时,魏征才看清楚领头的是程处亮,后面跟着程家的部曲。 这小家伙今日一战,算是尽了全力,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他本应该继续跟着罗云生冲击敌阵,奈何体力尽失,而且伤口一直流血,必须回城医治,无奈被罗云生轰了回来。 “程处亮,前线战事如何?” 魏征将程处亮唤至近前,压低声音问道。 “魏相放心,有恩师在前线指挥,敌军离覆灭之时,已经不远。” 程处亮抱拳道。 魏征瞬间放心了不少,明白罗云生将全城精锐调出去,是存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而不是因为其他,又开口问道:“咱们的将士伤亡大不大?” 程处亮皱着眉头道:“敌军主帅颇为狡猾,我军确实有些损伤。” “可有团长、旅帅阵亡?” 魏征继续问道。 程处亮自然不会隐瞒,告诉魏征目前前线阵亡的团长、旅帅已经有三四人,剩余的也有不少负伤,只是前线战事紧张,不肯退下战场。 说到这里,程处亮颇为委屈道:“敌人如此凶狠,恩师却不肯将那些俘虏尽数杀掉,小子真为牺牲的将士鸣不平。” 魏征自然知道,像是程处亮这帮小子,天天跟将士们泡在一起,自然对袍泽感情深厚,这帮俘虏在战场上,先前肯定杀了他们不少袍泽,心中有怨气,是自然的。 但是他却更认同罗云生的选择。 两军打仗,互有死伤,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没有必要对俘虏下死手,第一,人口是重要的战略资源,留着可以利用他们为大唐做事。 第二,将来这些俘虏哪怕是归国,也可以宣扬大唐的政策,瓦解敌人的斗志。 他不仅仅觉得罗云生的做法对,而且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走向战场的统帅满怀钦佩。 别看朝堂上领兵的统帅不少,但是真的有罗云生这份觉悟的人却并不多。 安抚了一番程处亮,让他赶紧去医治伤口之后,很多文武围了过来,对着魏征打听消息。 虽然魏征心里依然担忧,但是此时松了口气的情绪,是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们放心吧,咱们前线的战事颇为顺利,马上就要胜了。” 魏征在大唐素来有威信,再加上他震惊的神色,众人都以为他从程处亮那里得到了即将胜利的战报,顿时间都欢呼雀跃起来。 什么观风使威武。 当时我就没看错,我就知道观风使能行的话说了一堆。 一旁的李大亮不住的撇嘴,心想若是真的指着这帮人,大唐可真麻烦了。 魏征何尝不知道,这帮人的眼界狭窄的不行,不愿意跟这帮人多费口舌,而是对众人挥手说道:“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准备处理战后的事情吧,到时候别等观风使打了胜仗归来,将士们抱怨,你们这帮后方的家伙,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打算重新观察战场,等候罗云生那边儿战场上的消息,但是他刚走了几步,看见李君羡领着一帮亲随,神色略显急躁的赶来。 他停住脚,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君羡。 李君羡走到近前,压低声音,近乎哀求道:“魏相,这盯着李大亮的事情,观风使暗中早就有部署,我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让我带兵杀敌吧。” 魏征也没想到,对于防备李大亮,罗云生早有准备。 若是李君羡出了城,这李大亮真的有什么鬼心思的话,肯定会发作,到时候确实有引蛇出洞的效果。 魏征点点头,看了眼战场的想形势,皱着眉头道:“你想上战场,这没问题,可是我看着这战场的形势焦灼,你手头的兵马不多,去哪儿能起到效果呢?” “正是因为战场形势混乱,”李君羡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魏相,你看,敌军虽然频频后撤,但是敌军控制军队的旗帜并没有混乱,这么下去定然不妙。” 魏征瞪大了眼睛,瞅了半天,第一不会瞅,第二看不清,不过这情况不妙几个字,他听明白了,心头一紧道:“怎么个不妙法?” 李君羡道:“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咱们在陇右的力量薄弱,对付敌人讲究个雷霆之势,拖延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出现漏洞,您忘了,阿史那泗烨部落的残兵还没出现,其次观风使将队伍往前推移,若是再来一支奇兵突击城池,反而会动摇前军军心,所以不如咱们出奇兵,从中间插入,狠狠的搅乱敌军阵型,到时候起码能打趴下对面,再来援军也好,奇兵也罢,咱们也不怕他们。” 魏征有些犹豫道:“此事……” 李君羡皱着眉头道:“怎么连魏相您也怀疑在下的实力?” 魏征道:“倒不是怀疑你的实力,如果你加入战场,依然不能速胜,那么真的有奇兵的话,咱们凉州城就危险了。” “兵贵神速,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李君羡道:“这个时候,犹豫就一定白给,让我拼一下,八成能立刻就赢。” 魏征盯着李君羡看了半天,也回忆了一些李君羡的战功,觉得他确实能行。 若是李君羡起不到效果,魏征自忖自己也有本事守住凉州城。 “就你手头的那点人能够吗?” “兵贵精,不在多。” 魏征看了眼李君羡身后的亲随,尽管这些人一个个身材高大,精神抖擞,但是他依然有些担忧。 魏征心里清楚,李君羡这厮手底下这点亲随能起到的效果了了,他看了眼随行的行辕文武,这些人几乎家家都有些部曲,这些文武官员,见魏征的眼睛盯着他们的部曲,立刻明白了魏征的意思,挥挥手这些部曲都带着兵刃上前。 大家心里明白,由李君羡上前线,或许真的能算是一支奇兵。 虽然每家部曲不多,或者三五个,或者十个八个,但是汇集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若是李君羡把人家这些部曲都霍霍了,也没产生啥效果,而且敌军奇兵还来了,自己指挥啥守城? 真的动用城内的青壮吗? 正在他踌躇的时候,陈有年一摆手说道:“魏相,何至于动用诸位大人的亲随部曲,用我们陇右良家子。” “我们陇右良家子,愿意为大唐再立战功。” 魏征抚摸着颌下的胡须赞叹道:“果然是我们大唐的好儿郎。” 其实魏征心里是不愿意陇右良家子出动的,毕竟人家没有官身,没有义务这般上战场拼命。 而且这些良家子阵亡了,产生的社会影响力也不一样,朝廷都没法跟人家父母交代。 “魏相,您犹豫什么? 观风使肯为我们陇右杀敌,我们自己就杀不得吗? 我们也想保卫家园啊!” 一群陇右良家子叫喊着,有的激动的脸颊和脖子通红。 魏征没有做声,他望着远处的战场,回头再看看这些弓马齐全的陇右良家子,依然有些迟疑,他是文官,跟不讲后果的武夫们自然不一样,他觉得还没到这一步,却听李君羡说道:“魏相,不用担心,让他们跟着我去,我保证带着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 李君羡的话音刚刚落下,又是一阵呐喊声和战鼓声传来,随即,一个武官喊道:“左翼的旗帜似乎在后撤。” 魏征立刻下定决心,“你们去吧,记得要出奇制胜,要找准敌人的薄弱地方打!不然你们就算是人再多,也没用!” “魏相放心,出谋划策您比谁都厉害,论打仗动粗,还得看我们武人!” 《盛唐》正文 第244章 棋逢对手 第244章 棋逢对手 城门下方校场上,李君羡跃马扬鞭,高声喝道:“出发。” 一众整装待发的陇右良家子、李君羡自身以及城头文武的部分部曲飞马直奔战场而去。 而目送李君羡等人支援战场之后的魏征也没有闲着。 而是拿出一支册子,让亲随点名,将观风使行辕文武的部曲全都集合起来,当场筛选了一部分,留下来保护文员之外,其他一并编入编队。 他让包扎完毕的程处亮做统帅,同时也设置了临时的旅帅、团长,以及等级更低的什长和伍长,做到了任人唯能,井然有序。 由于魏征的威望足够,观风使行辕的文武官员也都希望早点退敌,并没有任何人出言阻拦,反而相当配合。 顷刻间,本来还乱糟糟的城头,出现了一支战斗力极其彪悍的,可以随时支援各处的精锐队伍。 当魏征进行这份工作时,所有人才想起,这位老相爷,昔日里,也是追随大军征伐的老人了,对于军旅的任何布置,他都是那么的熟悉,各家手底下的部曲的能力是如何,战斗力又是如何,他竟然比那些家主都要清楚。 他让属下搬来一张椅子,就默默的坐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 云生率领着军中精锐大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突击。 可敌军确实非常狡猾,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凝雪为砖,搭建了一道用来阻挡士兵前进的冰墙,冰墙之上覆盖着木板,他们的弓箭手竟然站在冰墙上射箭,占尽了地利之势。 幸亏田猛等人足够勇武,冒着箭雨,带着一队骑兵,用手中的长枪,直接将冰墙撞出巨大的缺口,将士们顺着缺口直接杀了过去。 罗云生一边儿吩咐士兵推到冰墙,一边儿也从缺口方向杀了过去。 可当他纵马出了缺口,却见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敌军的旗帜,对方部落里有一员猛将,枣红色的脸颊,络腮胡子,头戴皮帽,上面插着红色的羽毛,手里挥舞着铁锤,率先对阵第一道翻过冰墙的田猛,而田猛刚刚翻过冰墙,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除了勉强保证针线不乱之外,竟然难以立下寸功。 右翼方面,因为有一处丛林阻挡,看不清楚,而左翼显然不如田猛这般勇猛,遭遇到伏兵之后,立刻开始陷入混乱,并开始有人撤退。 云生立刻吩咐尉迟宝林和宇文俊领着一千精骑增援正面,帮助田猛。 而自己则率领两千骑兵,进攻敌方左翼。 左翼的士兵,用的都是凉州本土兵马,本身战斗力确实不俗,不过是遇到敌人的埋伏,乱了阵脚,见到观风使率众来战,立刻重新稳定军心,再次投入战斗。 而那些因为冲的比较快,被包围的将士,本来正在奋勇苦战,见到观风使大旗已经进入战场,一时间呼声雷动,一个个奋勇杀敌,竟然冲破了敌军的包围圈,将战争的主动权重新夺了回来。 左翼负责伏击的拓跋部部将,是个满脸虬须的赤袍大汉,虽然拓跋木奇失势,被洽川等人架空,但是他素来忠勇,是拓跋木奇能稳住部落的依仗之一。 此次得了号令,让他在左翼伏击,他正杀的开心,暗道:“都说汉人狡猾,不也在我们部落的谋划中吃尽苦头,今日便是我拓跋部落扬名陇右的时候。” 忽然见敌军观风使大旗率援军来到,这大将也不慌,而是在马上竭力呼喊,咒骂,声如奔雷,须发戟张,横刀跃马,来战罗云生。 平素里总是听名王念叨什么,擒贼先擒王的他明白只要击败了眼前这唐军主帅,这胜利就是他们的了。 若是侥幸能杀了他,这凉州肯定生乱,到时候他们部落若是能趁机拿下凉州城,岂不是整个部落有了落脚之地,从此再也不受那伏允鸟汗的鸟气。 一时间,这吐谷浑大将心里转起了千般弯弯绕。 声音越喊越大,仿佛一个从丛林中奔出来的黑熊精,骇的唐军将士纷纷一愣。 别看这厮嗷嗷乱叫,其实心中狡猾的很,他将自己装作莽撞人,其实是想让对手轻敌,而他坐骑极快,眨眼间就冲入阵前,众将皆慌,暗道这厮好快的马。 一时间众人已然来不及救援观风使,纷纷大喊,“观风使小心。” 正在众人慌神之间,却见罗云生手中右臂一较力,手中马槊一挡,任凭敌将马速再快,也毫无用处,手中长枪直接被挑飞,虎口震裂。 那敌方大将一个回合的交锋,便心道不好,刚高呼一声,来不及躲闪,罗云生已经单手拿马槊,从腰间抽出宝剑,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宝剑如同闪电般刺出,直接刺穿了其哽嗓咽喉。 见手下大将惨死,一直闷头不出的拓跋部落的统帅,也终于走出大营,率领一众精锐在左翼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 这统帅看起来,年纪不小,须发皆白,但手下兵卒皆是精锐,跟今日早先交锋时那些水货完全不同,而且老者的御兵手段极其老道,所以尽管大将阵亡,那老者依然不慌不忙的进行缠斗,希望中军方向可以抽调精锐,缓解左翼的压力。 这老者之前没来过陇右,交锋的也都是吐谷浑的上一代的名王,自忖对方的娃娃即便是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谁料这真的兵锋相接,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叫做英雄出少年。 这大唐的观风使,可不是他们吐谷浑随便几个名王可以比拟的。 尤其是对方的将领,虽然年轻,但是却异常的勇武、沉着、敏锐,比起自己部落的首领拓跋木奇甚至都要强上几分。 双方一通厮杀下来,就像是一把菜刀不停的砍击着砧板上的肉,两边儿的将士一排排的倒下,又不停的有人补上。 鲜血铺满了大地,尸体堆成了山丘,可将士们依然悍不畏死,纷纷呐喊着冲向敌阵。 一时间,双方竟然都看不出胜负。 尽管进行着极其惨烈的战斗,罗云生却依然保持着战场上,作为一名统帅应有的冷静,一刻也没有忘掉整个战局。 他其实比谁都明白,战斗拖延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是不利。 第一,凉州的唐军有限,或者说唐军驻扎在陇右的兵马有限,不能在一次战斗中就消耗过大,第二,他的主要对手是敌方的中军大营,如果在左翼耽搁的时间过长,正面中军就有被地方击破的风险。 所以在稳固了左翼的进攻阵线之后,他忽然将手中宝剑一挥,率领着精骑撤退而走。 那老者正觉得对面英雄出少年,心里有些发慌,却见对方主帅率先支撑不住,率领兵马后撤,心中顿时大喜,暗道:“到底是年轻,这就撑不住了。” 立刻率领兵马追杀过来。 但是他毕竟是吐谷浑上一代残存下的人物,有着丰富带兵打仗的经验,拓跋木奇的授业恩师,隐隐作为部落出谋划策的灵魂人物,如何看不出来,对面的队伍虽然后撤,但是队伍丝毫不见混乱,立刻生疑,不然真的追下来。 他们这边儿刚刚止住脚步,忽然见对方骑手纷纷在马背上回身,取弓在手,暗道一声不好,本能的把身子往马背上一趴,同时大声喊道:“小心。” 刚说出这两个字,只听咻咻咻的声音传来,顷刻间箭如雨下,他身边儿的亲兵纷纷落马,而自己的头皮也中了一箭,顿时感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鲜血已经浸湿了脸颊。 正在他准备起身之时,又是一箭,正中旗帜之上,军旗应声而倒,砸在他的腰身上。 老者疼的龇牙咧嘴,惊骇莫名。 一众亲兵不顾安危,纷纷过来挪动军旗,却见罗云生直接率众杀了回来。 如果是吐谷浑一般的统帅,接连遭遇创伤,将士们也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很容易为了活命而逃窜,而主帅一旦逃窜,将士们自然不肯卖命,逃亡踩踏之间,基本上就胜负已分,即便是主帅也难逃一死的下场。 但是这老者不仅不逃,反而抑制内心的恐惧,不断的大声呼喊,临阵指挥将士们继续厮杀。 吐谷浑的将士,见统帅如此勇敢,即便是鲜血敷面,依然生龙活虎的指挥战斗,自然也生出几分胆气,纷纷冲上前来,与罗云生的部下厮杀。 不过老者已经不希望自己的左军可以立下如何功勋,毕竟他已经连连受伤,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能且战且退,最后寻了个地势不错的土丘,拼死守住防线。 罗云生按住缰绳,心中暗暗悔恨,没能一次性冲破敌军阵型,给了对方重新稳住防线的机会,如今敌方依托地势,一时间反而难以攻下。 一时间,罗云生对对方统帅,竟然升起了好奇之心。 这般统御能力,定然不是吐谷浑一般的人物,说不准是个能耐极强的名王,若是能拿下他,保不准能断了伏允一条手臂。 不过这一仗的突破点到底在哪里呢? 罗云生眺望战场,一时间有些焦急,恰在此时,战场上忽然卷起震震雪雾,雷霆般的马蹄声震动着耳膜,同时左翼敌军统帅帐下的士兵高声呐喊着什么。 罗云生循声望去,却见一支精骑忽然插入了左翼中军,连冲带杀,竟然直接搅乱了敌军整体防线。 《盛唐》正文 第245章 城头对骂中 第245章 城头对骂中 云生想着一定是城中派出了骑卒出战,心中万分感慨,暗道:“老魏这家伙对战局的把握可以啊,只是不知道是派的谁出战,这战斗力比田猛都不逞多让,莫非凉州城有自己还没发掘出来的猛将?” 当下来不及多想,趁着敌人的阵型开始动摇,立刻率众压上,手中马槊挥舞,带着一众部曲,连连刺死敌军三员千夫长,硬生生的砸出来个口子,冲进敌军防线。 他的手下虽然死伤已经有四五百人之多,但是他手下都是骑卒,一旦摧毁敌军左翼,对于整个敌军队伍来说,将会成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敌军左翼还想组织人马有序撤退,向着中军靠拢,结果援军越战越勇,直接将敌军的指挥系统打乱,而士兵只要聚拢,他们势必调转马头,狠狠的一通冲杀,无奈之下,将士们只能四散逃命,互相踩踏。 敌军统帅,命预备队连连杀了十几名逃卒,结果依然无法制止这种崩坏的局面,便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管手下将士们的性命,由着他们拖延敌军时间,自己带着亲兵落荒而逃。 云生率众追杀了足足一两里路,便不再追杀,而是迅速挥动旗帜,要求附近的骑兵集合。 军旗晃动,连带着援兵也来到他近前,他才知道是李君羡带的兵。 罗云生心中自忖,“程咬金天天说李君羡不会带兵,这水平已经不错了呀? 到底他们是有多强,这么看不起人家?” 见罗云生上前,面带疑惑之色,李君羡解释道:“既然观风使已经有了后手,本将何不率众冲杀,为大局扭转做些努力。” 罗云生苦笑道:“你这家伙,又知道了。” 李君羡得意道:“虽然凡事后知后觉,但总算是没给圣人丢脸。” 尽管罗云生曾命令李君羡不许离开凉州城,但是确实留有暗手,再加上李君羡的确立下不小军功,也不好责怪他,而是匆忙检点下人数,问清楚手下伤亡,然后组织好骑兵阵型,率众对着敌军中军大营冲杀过去。 魏征端坐城头,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盏热茶,遥望着战场,忽然见敌军左翼混乱不堪,不停的有旗帜倒下,随即就见观风使大旗旋风般超前追赶。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旗帜上的字,但是那代表着大唐皇帝亲临的想着金边儿的观风使大旗,在太阳的照样下,越冲越勇,越发的鲜艳,魏征还是能看出来的。 魏征忽然觉得悬在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端起茶盏一饮而下。 忍不住赞叹一声道:“好茶!” “诸位,赶紧给城中人报信吧,观风使已经覆灭敌方左翼,进攻敌军中军了。” 城头之上,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一条条汉子,忍不住就要翩翩起舞,手里的武器仿佛开始颤抖,嘴里忍不住哼唱,“四海皇风被……千年得水清……” 魏征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有点湿润,差一点就流淌出来热泪。 妈的,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你们这些小年轻提心吊胆。 唱你阿耶的唱,老子天天听,早就烦了,不能换个调子? 不过老天爷保佑,李靖培养的这小家伙本事确实不俗,将敌军打的跟孙子一般,不然这凉州可真的就麻烦了。 就李大亮那怂货的本事,未必能如此速胜。 李大亮命手下去召集旧部,不一会儿还真的召集了三百多人,等他再次返回城墙的时候,听说左翼已经大胜。 “这什么操作? 老夫这才离开多久?” 李大亮震惊道。 魏征松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看李大亮也没有那么忌惮,知道云生留有后手,自然而然的笑着说道:“刚一开始紧张,后面打穿了,自然就覆灭了对方的侧翼。” 魏征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李君羡出了凉州城,就是想着万一李大亮有反心,让他摸不着头绪,不敢轻易发作。 “那右翼又是啥情况? 敌军怎么也不攻城了?” 李大亮继续丈二和尚般问道。 魏征瞥了眼李大亮到:“观风使命杜志静去招降了,也许已经生效了。” 李大亮虽然是个武人,但是心眼儿贼多,连派人去招降这种事情都不告诉自己,再结合今日种种,忽然意识到人家不信自己。 当下李大亮吹胡瞪眼,指着魏征骂道:“老魏,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老子来了凉州城,敌军就跟着来了,认定老子做了内应? 所以你们打仗不带我!有事瞒着我!你们把老子当什么了?” 魏征冷言相对:“大都督,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但是你不觉得,事情既然发生了,你需要解释解释么?” 李大亮懊恼道:“老子怎么解释? 老子怎么解释? 把对面的将领抓过来,亲自解释吗?” 说着见魏征的脸色不善,知道自己一个粗人怎么解释也没用,尤其是自己素来被这群狗东西认定品性不咋地,当下手一拍城墙道:“行,老魏,你信不过本将不是么? 那本将便下去杀一通,是死是活,不用你们管。” 魏征冷笑道:“可以啊,大都督,只要你愿意出城,你是去逃跑,还是去杀敌,老夫都管不着的。 只是好歹同僚一场,多句嘴,劝你善良。” 魏征知晓李大亮手头旧部也就那点人,成不了气候,根本不放在心上,见他出城而去,心里反而放心不少。 当正面战场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修整了一番的飞鹰部,重新派出两员大将,一个叫阿史那克罗希周,一个叫阿史那克罗启泉,对着崔雄便是一顿疯狂进攻,都被崔雄指挥着陈有年和鲁大庆杀退。 但当崔雄在城头看见敌军中军集结出一支几乎超过五千人的队伍反攻的时候,形势危急起来,立刻调动了将近半数人马去支援田猛,毕竟他们这边儿只需要防守即可。 在崔雄看来,他们这番操作,除了牵制己方力量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等到敌军阿史那希周和阿史那启泉再次来攻的时候,崔雄根本不搭理他们,只是命令将士凭借呐喊,随手射出些箭簇,滚木礌石,便使得飞鹰部罗不敢轻易靠近。 飞鹰部罗本身损失两员大将,士气便很低迷,阿史那启泉和希周二人进攻无效,只能后撤,一面向首领禀告,一面儿任由首领的小儿子阿史那天勇叫阵,想激怒崔雄,引诱他出城交锋。 阿史那天勇,是飞鹰部首领幼子,今年只有十八岁,但是生的身材魁梧,满身腱子肉,两条铁眉,他自幼便受父亲宠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将部落的同龄孩子几乎揍了一个遍。 稍微年长一些以后,因为会武艺,便给父亲做亲兵,不到十六岁,便因为战功,升任为千夫长,手底下也都是精悍士卒。 此次攻城,本来不该阿史那天勇出战,结果手下两员汉人大将战死,缺少御兵的将领,阿史那天勇又一味请战,老首领无奈之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儿,今日出阵,定然要小心万分,这崔雄为父曾与他有个交集,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手下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你在战阵之上,不求立功,但求小心谨慎,莫要丢了性命。” 阿史那天勇闻言,豪气道:“父亲,莫要涨汉狗志气,灭孩儿威风,别说是那劳什子崔雄的手下,便是崔雄本人对阵,孩儿也有信心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此时阿史那希周和阿史那启泉,攻城无果,见阿史那天勇便居高临下的马刀:“废物就是废物,即便是没了汉人将领争功,你们也立不了寸许战功,真不知道部落养你们何用。” 闻言,阿史那启泉拂袖而去,根本不管阿史那天勇死活。 阿史那希周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首领的幼子死在战场上,他们承担不起,所以即便是被无端羞辱,依然嘱咐道:“少首领,敌军是鼎鼎有名的唐军,你还是要小心一些,不可大意。” 阿史那天勇也不多言,提着战刀,走到阵前,便用汉话对着城头破口大骂,要崔雄滚下城来,跟他列阵厮杀。 崔雄此时见观风使尚无踪影,而左翼那边儿依然在交战,便知晓出城是不可能出城的,所以任凭敌人百般咒骂,就是当他放屁。 崔雄素来对将士们不错,所以主将能忍,他们却忍不了,也纷纷用污言秽语还击。 一时间城上城下,成了咒骂者的天堂。 双方从问候双方的父母长辈,拓展到祖先后代,从牲畜到禽兽,凡事能见到的,想到的,全数都用了一个遍。 不过唐人还是要面子一些,骂了一阵之后,忍不住纷纷去找崔雄请战,觉得别驾不该受此大辱。 崔雄用破布直接塞了耳朵,靠在城头闭目养神。 恰在此时,崔雄之子领着家中的族人、部曲赶来,崔雄见儿子一身甲胄,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当下很是高兴,立刻将儿子唤至跟前,用鞭指着战场,对儿子教导起来。 陈有年手底下有团长,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小伙子,听着敌人的咒骂,越发难以忍受,走到陈有年跟前,忿忿不平道:“参军,咱们凉州儿郎何时受过这般气,难道咱们就看着观风使在城外鏖战,咱们在城内做缩头乌龟么? 您让我去吧,我不把他捉来,我他娘的自己死外面。” 陈有年也正在恼火,本想着自己出城擒了对面那小祸害,但是因为自己是重要官员,不能不严格遵守观风使的命令,只能忍着敌人咒骂挑战,暗中准备反杀。 他命城中弓箭手准备就绪,只要他敢靠近一箭之地,就射死他,让他知道知道唐军的厉害,但是那小杂种虽然嚣张,但是却很谨慎,总是在一箭之地边缘晃悠,如此一来即便是有弩箭射出,也在他跟前轻飘飘的落地,或者被他轻而易举的用武器弹开,然后便是一阵嘲讽的大笑,反而泄了城头将士们的战意。 陈有年正无计可施之时,见手下团长请战,他立刻同意。 他深知崔雄的性格,知道即便是此战不成,他也会给将士们抗雷,不至于害了这名团长的性命,于是小声嘱咐道:“这小杂种如此嚣张,定然有几分本事,届时一定要小心再三,莫要丢了咱们凉州的威风。” 《盛唐》正文 第246章 右翼无战事 第246章 右翼无战事 这名团长姓秦,是个一腔血勇的要强汉子,得了命令之后,立刻挑选了军中跟自己结义的十几个弟兄,皆是一身武艺,精壮非凡之辈。 众人牵马到城门前,稍作准备,紧了紧衣袋蹀躞,翻身上马,待城门落下的那一刻,便像是一支利箭般冲了过去。 敌军的阿史那天勇是个虽然万分嚣张,但却异常乖觉的人。 他早就防备这一手,等到秦团长等人杀到时,只见他一把大刀挥舞,又快又沉,转眼间便被他砍杀数人,剩下的也都受了重伤。 连秦团长也被削掉了一只胳膊,但秦团长死战不退,率领着仅剩下的四名弟兄拼命,但实际上也只有招架之力,用不了多久,便得被砍死当场。 这阿史那天勇心中得意,却不肯一刀砍死眼前几人,而是故意给他们增加伤口,想借机激怒城中兵士,一时间他身后的突厥将士们也纷纷喝彩,士气高昂起来,却不料城门中又冲出一员顶盔掼甲的小将,手持长枪,大声喊道:“诸位兄弟退下,让我宰了这厮。” 阿史那天勇立刻杀退秦团长等人,提刀迎敌。 这阿史那天勇别看叫阵时,嘴里都是污言秽语,但是真的动起手来,却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轮刀就砍。 但是没想到来者武艺比他还强,他手中大刀势猛力沉,本来觉得可以一刀砍断对面长枪,却不想反而被对面一枪弹开。 他又再次鼓起力气,又砍了一刀,这一次力道更大,巴不得这一刀下去,连人带马全部劈开,这一次唐军将领却不是用枪挑开,而借着手疾眼快,身法快捷,将马的缰绳一带,连人带马躲过一刀,同时手中长枪一点,刺中阿史那天勇手腕,只听当啷一声,长刀落地。 阿史那天勇知道遇到了对手,单手一提缰绳,准备逃窜。 却被对面那小将一枪杆砸中脑袋,顿时头晕目眩,身子在战马上摇晃起来。 那小将伸手往他腰带上一探,直接把人给生擒活拿,扔在马背上。 这时小将开口骂道:“狗东西,骂我老子,老子弄死你!” 手中铁拳跟雨点一样,朝着阿史那天勇的后背,脖颈,后脑勺疯狂的砸了过去,顷刻间阿史那天勇的鼻洼鬓角嘴边便开始流血。 阿史那天勇被打的七荤八素,嘴里却不敢再放出一句厥词,更是不敢挣扎一下。 就对面这小爷的架势,保不准自己动一下,能直接将自己脑袋拧下来。 当他被捉回城中之时,被小将随意往地上一扔,阿史那天勇是脑袋先落地,顿时感觉脖子差点断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却听见那小将冷声骂道:“狗东西,你服不服?” “你是谁?” 阿史那天勇勉力抬起头来问道。 “老子崔天叙,就是你口中崔雄的不孝子,就你也配跟我爹叫阵,跟我都过不去三招,若是我爹,一槊便要了你的狗命!” 阿史那天勇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道:“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打要杀,你且随意,若想羞辱我,让我低头,你可没那个本事。” 这是崔雄已经走了过来,崔天叙赶忙上前问:“阿耶,我抓住这狗东西了,要不要现在弄死他!” 崔雄见自己家这小子,一脸的杀气,又想到刚才在战场上的表现,心里暗暗得意,嘴上却训斥道:“臭小子,立下些许寸功,就尾巴上天了? 这俘虏的死活,要听观风使号令,你操什么心?” 这崔天叙也是狂傲之人,但这辈子就服两个人,一个是一脚能踹的自己七荤八素的爹,一个便是在凉州闯下偌大威名的观风使,所以老爹一开口,小家伙立刻抱拳道:“孩儿遵命。” 从进入战场开始,飞鹰部的首领确实想展示一番实力,结果一露头就被观风使弄死两员虎将,顿时生了保存实力的心。 所以继续攻城时,也没尽全力,而是让两员大将叫阵,自己索性连露头都不露头。 不是说他想背弃盟约,放弃凉州,而是他觉得吐谷浑人准备许久,就算是不能拿下凉州,也能极大消耗凉州的实力,到最后自己再出手,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便是两员汉人大将的战死,自己己方的将士损伤惨重,他有些担心,别最后拿不下凉州城,抢不到好处也就罢了,自己的部落再被人吞并了,就白折腾这一回了。 最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唐军太强了,他们西突厥整体对唐军有阴影,根本不敢卖力作战,所以他即便是亲自指挥,效果也不会太大。 但眼下已经跟大唐闹翻,想要在陇右这一代好好的活下去,就不能少了吐谷浑的支持,所以他才没有撤走。 可是正在他等待中军方向的战果的时候,忽然手下报告,说幼子被人家活捉了。 不禁让飞鹰部首领阿史那骁豹大惊。 自己背叛与唐人的盟约,起兵叛乱,自己的儿子落入人家手里,还能有好下场? 当下把眼睛一瞪,大声命令道:“给我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凉州。” 下达命令后,他也知道拿下凉州城万分不易,尤其是守城的还是崔雄,非要自己亲自率军猛攻不可,当下喝了一碗酒,摔碎酒碗,喝道:“擂鼓,本首领亲自指挥!” 不消片刻,飞鹰部的精锐集合完毕,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宝剑,怒喝道:“走,随某杀唐狗!” 一大批亲卫领着精锐纷纷飞身上马,朝着城墙方向杀去。 自从阿史那天勇被生擒后,攻城的士兵依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继续擂鼓呐喊,扛着云梯做做样子。 崔天叙见突厥人士气低迷,数次想要率军出城厮杀,都被老爹阻止。 崔雄笑着说道:“抓了小的,老的一会儿就来,我儿,你且在一旁看看热闹!” 果然,话音刚落,阿史那骁豹便率军加入战场。 阿史那骁豹立马阵前,对着城头的崔雄破口大骂,他自持手底下人多,根本不将崔雄放在眼里,崔雄将陈有年、鲁大庆唤至身前,讨论着如何出战,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突厥人。 这时,杜志静已经骑马赶到,将观风使的计策一说,众人都有些怀疑,觉得观风使多此一举,还不如大家合力杀出,直接灭了阿史那骁豹,届时更好合兵一处,去攻打敌军中军。 倒是深知观风使智谋的崔雄一语定音道:“就用观风使的谋略,如若不成,再同阿史那骁豹鏖战不迟,眼下多事之秋,我们能多保存一点实力,便多保存一点,容不得半点挥霍。” 随即他一指不远处被捆绑的阿史那天勇道:“杜公子,被捆绑的那位是阿史那骁豹的幼子,你看着用吧。” 崔雄命主力在城中准备,只派出二百骑卒,三百步卒,从城门走出,列阵排开,又命陈有年和鲁大庆隐匿其中,作为接应,自己立身别驾大旗下。 阿史那骁豹有些疑惑,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派这点兵力出城迎战,当下喝道:“崔雄,你小子莫非是来投降的不成?” 崔雄一人一骑,艺高人胆大,连连上前,态度从容,拱手笑道:“阿史那骁豹首领,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谈一谈,如若不成,再较个高下如何?” 阿史那骁豹的儿子在人家手上,虽然知道这崔雄是个苛待突厥部落的狠人,但是依然耐着性子道:“某且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说。” 崔雄道:“阿史那骁豹首领,你们受圣人的安置,在陇右生活,而某是凉州别驾,虽然互不统属,但俱是大唐子民,你率众攻城,怕是有背盟约吧?” “呸!这个时候想起盟约来了? 当初不管我们突厥人死活,强抢我们粮食、牛羊的你哪里去了?” “崔某确实有过错!” 崔雄一点都不辩驳,反而义正言辞道:“只是崔某想问一句,若是没有崔某,你们便不反了么?” “你知道某早晚要反,还跟某说废话作甚?” “这可不是废话!” 崔雄笑着说道:“我大唐将士的实力,我想首领也见到了,如今你是为人利用,做了吐谷浑的马前卒,待大唐天军一到,他们退回吐谷浑便是,可你们呢? 你们能退到哪里去? 首领,现在认罪还来得及。 崔某顶多要你一人性命,你的族人还是能保全的。” 阿史那骁豹一听,气的脑仁都疼,心道:“这崔雄他娘的是疯了吗? 眼下凉州都这般情况了,他说话还那么硬气? 莫非非得逼着某跟他来个鱼死网破不成?” 不过崔雄越是嚣张,这阿史那骁豹心里越是没有底气,觉得唐人肯定是有所依仗,最起码觉得这一战他们必胜,所以根本不给自己一丁点的价码。 不过阿史那骁豹觉得自己既然反了,就该有所收货,不然轻而易举的被人家唐人又说服了,自己折腾这一遭还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这一战,凭白牺牲的族人可不少。 当即对着崔雄说道:“崔雄,你别跟某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有本事就派兵来战,没本事就下马投降,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崔雄见阿史那骁豹点火就着,却是丝毫不急,笑着说道:“首领,在下说的都是事实,你急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里有观风使的使者,有话要对你讲,你若是能谈,一切依照观风使所言,你若是不能谈…” 话到此处,崔雄的声音已经变得极致的阴冷,“某崔雄把话放在此地,我定然叫你飞鹰部,一个活物都剩不下。” 崔雄话罢,调转马头退后了十余步,从军阵中走出两个年轻人,为首一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开口道:“飞鹰首领,在下观风使之徒狄仁杰,有礼了。” 那阿史那骁豹闻言,吓得连连后撤,开口道:“你是弹指间几乎灭了阿史那泗烨部的狄仁杰? 你也在凉州城?” 《盛唐》正文 第247章 狄仁杰的仙术 第247章 狄仁杰的仙术 自从丽水一战过后,狄仁杰的名号在陇右声名鹊起,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位能召唤天雷的小将甚是好奇,只是他仿佛昙花一现般出现,在消灭了阿史那泗烨部落精锐之后,此便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在了凉州城下。 见自己仅仅是一出场,便吓得阿史那飞鹰部众人胆战心惊,狄仁杰心里便多了几分底气。 “首领,初次见面,您这般慌乱是为何故? 莫非你有胆量起兵生乱,结果跟我这个书生连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干嘛见我第一面,就连连后退。” 狄仁杰见状,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休要逞口舌之快!” 阿史那骁豹脑门上都是冷汗,嘴里却驳斥道:“你们唐人欺压我突厥子民,我们自然要奋起反抗!而我刚才也不是什么后退,只是见你一毛头小儿,不屑与你交谈罢了。” 阿史那骁豹提了提胆气,虚张声势。 其实他很惧怕眼前这位少年,因为关于眼前这少年的传说过于虚无缥缈了,谁都不知道他如何引来天雷,又如何让丽水冰裂,让那么多人顷刻间死于灾祸的。 狄仁杰之所以被杜志静叫过来,其实就是这个目的。 他自忖自己虽有口舌之利,却未必能让一部落的首领信服,所以专门找来了在陇右大有名气的师弟。 不过在千军万马前演戏,狄仁杰也是头一遭,心里自然慌得不行。 但是表面上的气势却拿的足足的,他明白这一次,演好了千军万马为我所用,演不好,这眼前突厥首领,没准就得给自己一个万箭齐发。 能不能报答恩师的培育之恩,就在眼前。 狄仁杰淡定笑道:“先前崔别驾对待突厥部落,或许确有不对的地方。 可如今观风使驾临凉州,处事可有不公之处? 阿史那克罗部闻风而降,过得是什么日子,首领莫非不知? 阿史那泗烨部,继续反抗,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您也不知? 我大唐从未有为难你们突厥部落的心思,即便是地方官员处事不公,你也可以去御前打官司。 圣人仁德,定会给你们个公道。 起兵造反,可就谋逆,这种罪过,可不是崔别驾那般说什么诛杀首恶便能过去的,依在下看,那是要灭族的。 是圣人发兵灭,还是在下来灭,其实都一样,不如……” 狄仁杰说着,嘴上就开始念叨,“急急如律令……” 狄仁杰这边儿刚开始念,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突厥百姓,由于不少人跟汉人混居过,立刻用汉语喊道:“贵使莫要施法,我们降了!” 话音刚落,兵器落地的声音想成一片。 后面的突厥人不明白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前面扔兵器,他们也跟着扔。 前面吓得跪下,他们也跟着跪下。 看着突厥兵跪成一片,磕在雪地里,狄仁杰似乎面带不忍之色,看向阿史那骁豹,一脸厌恶之色道:“你是飞鹰部的首领,即便是出征,也不用受任何的委屈,可是您看看您的手下,寒天冻地的,他们穿的啥,用的啥,这样的军队怎么打仗? 您再看看我大唐的兵士的穿戴,武器,您觉得这差距不够大吗? 您或许先前没预估过我们大唐军队的战斗力,可是今日交锋您也见过了,你觉得你们有丝毫的胜算吗? 再说了,即便是您能赢,可是您的手下能活下来几个呢? 你觉得您拿他们的命,换吐谷浑给您的荣华富贵,对得起他们吗? 如今你的富贵没有希望,他们也要被灭族,这便是你作为一个首领的愚蠢行径吗?” 狄仁杰的一番言论,惹得突厥人私下讨论不断。 一旁的杜志静连连点头,心道:“论嘴皮子,还是我师弟厉害,虽然少了让我装逼的机会,但是这大仙请的值。 三言两语,敌人就都跪下了,这比千军万马不厉害?” 此时此刻,莫说是杜志静对狄仁杰佩服的不行,就连凉州城崔雄等人也惊呆了,这他娘的什么本事? 狄仁杰一脸嫌弃的看了眼破坏自己研究的师弟。 恼火道:“首领,莫要执迷不悟了,自己过来领死,我等放你族人一命,这买卖值。” 一旁的陈有年感觉先前他跟崔雄装的逼都很过分,你看看人家观风使的弟子,多硬气,站在人家千军万马前,让人家首领过来送死。 “混账!放你阿耶的狗臭屁!” 阿史那骁豹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怒喝一声,“谁给我宰了他,我赏他黄金千两,牛羊百头。” 毕竟狄仁杰厉害与否,大家都只是传闻,什么召唤天雷,还是有人不信服的。 再加上重赏之下,自然出了勇夫。 话音刚落,便有骑卒朝着狄仁杰冲了过来,狄仁杰安静的立在阵前,只是用眼撇了撇一旁的杜志静,杜志静一挥手,立刻有一个罗氏部曲掏出火烛,在众人的背后,对准坑洞中的一个竹管,点燃了引线。 这是先前狄仁杰埋在城下专门做实验的地雷,今日恰巧用到。 狄仁杰从问道硫磺气味的那一刻,便开始计算时间,待觉得时间差不多时,怒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冲的正欢的十余名骑卒,方圆十余米皆被炸上天,那十余名骑卒皆被活活炸死。 众人看的清清楚楚,眼前那少年,只是念出咒语,便引来了浩荡天威,顷刻间要了人性命。 自然心里更是畏惧,一个个不住的磕头,口中求天神饶恕性命。 狄仁杰暗道:“这靠点燃引线引爆火器的方式还是太落后,啥时候能跟恩师说的一样,只要一拉就能炸,那多方便。 我该如何改进呢?” 狄仁杰这边儿陷入沉思,而敌方却动都不敢动。 此时此刻,在阿史那骁豹看来,对面有些过于高深莫测了,只是一句咒语,就能让骁勇善战的骑士上天。 那他要是念起来没完没了,岂不是得把所有人都弄死? “你是妖人!” 阿史那骁豹咬着牙指着狄仁杰道。 对面的声音将狄仁杰拉回了现实,狄仁杰摇摇头道:“是恩师传授的仙法罢了,如何算是妖人呢?” 说着狄仁杰看了看慌乱的飞鹰部,笑着说道:“你说好好谈,就好好谈么,你动手做什么? 我说飞鹰首领,你莫不是糊涂了,你儿子还在我们手里,你就敢让人来抓我? 我本不想动用恩师传授的仙术,你非得来寻这霉头做什么?” “我儿还活着? 你放了我儿,我即刻退兵。” 阿史那骁豹急切道。 “我们唐军不像你们,留着那么大点个娃娃也没啥用。 放了他,更可以彰显我大唐的气度。” 说着他朝着后面一招手道:“放人!” 阿史那天勇从后阵走出,一脸的羞愧之色。 当初他骂阵的时候,可是非常的狂暴和无赖,可是如今只能低着头,一脸精气神都没有的往前走。 周围都是唐人的鄙视之色。 刚才他还觉得,哪怕自己死了,自己的父亲与唐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可如今看来,对面竟然能召唤天雷,伤人于无形,这仗还怎么打? 更恼火的,对面竟然要放自己回去,这让他更加的羞愧。 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部落的任何人。 阿史那骁豹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在唐人面前不够用了,敌人怎么说放回俘虏就放了,一点都没有犹豫。 当即感慨说道:“唐人大气,我突厥人也不能让你们小瞧了,今日我飞鹰部便退兵,他日不论你们如何追究,我们接着便是。” 见儿子已经回营,阿史那骁豹压制住心里的火气,若是你这个废物东西,听我的劝告,别那么嚣张,岂会被擒,你不被擒,老夫又会陷入如此危险尴尬的境地。 看了眼狄仁杰,希望记住他的样子,以后再见到他,一定退避三舍。 刚要调转马头,却听狄仁杰又说道:“我说让你们走了吗? 是天雷没吃够吗?” 听着狄仁杰幽幽的声音,阿史那骁豹顿时感觉从脊梁骨到额头都冒起一股冷汗。 “贵使,您已经放还犬子,又不让我们撤军,是什么意思?” 阿史那骁豹畏惧道。 狄仁杰冷冷道:“放回这小家伙,那是因为我大唐大气豪迈,不屑于用稚子要挟人,但在下可没说放你们走!尤其是你,阿史那骁豹,你胆敢冒犯天眼,反叛大唐,今日必须授首,承受大唐的怒火!” 阿史那飞鹰部的将士,其实大部分是不愿意在冰天雪地里与大唐为敌的,尤其是首领贵族们,每天喝酒吃肉,他们却连一碗肉汤都喝不上的时候。 虽然一开始觉得跟着首领打仗,如果能攻破汉人的城池,能抢劫一番,过过好日子。 可真的跟唐军交手,发下人家根本就早有准备,反而连番死伤大将,甚至连少首领都被擒拿之后,大家觉得更不能打了。 眼下,唐军更过分,直接派出能召唤天雷的神仙,谁不服直接劈死谁。 这仗怎么打? 不少人默默的看向了首领的脑袋,此时大家都觉得,如果首领再继续执迷不悟,大家抓了首领送给唐人,然后大家一起做唐人的俘虏得了。 毕竟听说大唐的观风使对俘虏态度还算是不错,好吃好喝,还给回家的路费。 因此,此时根本不需要狄仁杰说什么,仅仅是飞鹰部的这些勇士,以及一些低级军官,就开始不住的抱怨,甚至有人开始指责首领不顾大家的死活。 崔雄和杜志静等人眼睛都看直了。 阿史那骁豹数次开口喝止,但是都没有效果,甚至不少千夫长,亦或是伯克,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没办法,在不可估量的力量面前,谁都会变得恐惧。 如果此时,再看不清楚形势,阿史那骁豹就真的是傻子了。 当下在众人震撼的表情中,下马叩首道:“阿史那骁豹一时间鬼迷心窍,触犯了大唐天威,如今愿意戴罪立功,替大唐剿灭吐谷浑之后,再来受罚。” 崔雄一听,就知道阿史那骁豹这是生了逃跑的心思,他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为大唐去进攻吐谷浑,正要开口提醒。 却听狄仁杰说道:“你想戴罪立功,这个想法非常好,但是你和你儿子必须留在我们凉州城内做客,由我大唐将领领兵。 不然不用我出手,你的勇士们,就会将你献上来,为了不太难看,所以首领,您主动些吧。” 躲在人群中,正准备扒拉个地缝钻进去的阿史那天勇一脸懵逼,看着父亲转过来的眼神,您那意思是咱爷俩都要过去吗? 我刚回来,就又要跟您过去嘛? 阿史那骁豹如何能看不清楚形势,只是如今敌方鬼神莫测,手下虎视眈眈,再去纠结已经没有意义,无奈之下只能翻身下马,走向大唐军队方向,瞬间为崔雄等人制服。 二人离去之后,剩下的阿史那飞鹰不的勇士,越发的没有顾及,纷纷上前询问,如果投靠大唐能够给什么待遇。 有些不想继续打仗的,也纷纷过来,问遣散的路费是多少,有些想留下的,问问是否可以在这里替大唐放马牧羊,做工什么的。 这时,轮到杜志静上场了。 这厮掐着腰,对着围拢过来的突厥人说道:“诸位,我这里有数不尽的金银,愿意为大唐打仗的,可以领取最多的份额,当然胜利之前,你们只能拿走一半,愿意为大唐做事的,可以拿去中等的份额,不过我可以保证,留在大唐做事,保你们衣食无忧,毕竟如今雪灾,想活命可不容易,不想留在大唐的,也可以发放路费,不过这只是大唐的任意关怀,你们只能拿走最少的份额。” 一群突厥人,立刻在唐军的指挥下排好队,纷纷上前拿钱,杜志静看的清清楚楚,愿意离去的人占极少数,不足一成。 剩下大概三成愿意为大唐而战,拿最高的好处的同时,搏一搏好处,剩余的六成其实都是些老幼,以及负伤的突厥人,他们愿意做工。 当然,杜志静不可能让他们一股脑的涌进凉州城,而是要求这些愿意为大唐做事的人,选择一部分青壮,准备战事结束后帮忙打扫战场,另外一部分在城下就地扎营。 那些愿意为大唐而战的突厥军官,看着手里的金银财宝,忍不住笑嘻嘻的说道:“早知道能为大唐做事,鬼才跟着首领瞎混。” 杜志静远远的看着,从他们眼里看到了贪婪之色,心中暗道:“难怪恩师要我带着金银来,不然如何能让这群蛮夷做事。 不过这也印证了恩师的一个观点,那就是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想要同化他们,真的是任重而道远。” 杜志静继续说道:“诸位,这才多少东西,等到灭了吐谷浑,我们观风使还有更多的赏赐,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 这些有胆气为大唐杀敌的突厥人,瞬间开始嗷嗷呐喊,“大人,您放心,不就是吐谷浑人吗? 咱们又不是没杀过,您放心吧。” 《盛唐》正文 第248章 伏兵 第248章 伏兵 战斗已经持续到了晌午。 此时,整个大营内,几乎每个将士都极其疲惫,若是从天空中俯瞰,可以看得出拓跋部落大营,到处都是弥漫的战火。 唐军的攻势,仿佛海浪一般,一波波的席卷而来,声势越发的浩大。 从今日清晨开始,唐军便已经开始进攻,在拓跋木奇的布置下,数次稳固了形势,让这支大军不至于迅速崩溃。 否则就凭这帮远道而来的士兵,以及洽川、呔鲁两个废物,大营恐怕早就让唐人杀穿了。 连带着整个部落的将士,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连番交手,看不到任何希望,于是乎,整个部落现在隐隐约约达诚了共识,那就是这场仗不能打下去了,赢了是给大汗谋利,输了覆灭的可是整个部落。 真正关心他们死活的只有少首领,而呔鲁、洽川二位首领,只是拿着他们的性命,给自己谋富贵。 唐军根本不是他们可以为敌的。 说实话,但是对于部落的损失,洽川、呔鲁二人并不在意,毕竟他们只是奉大汗的命令,监视拓跋木奇的,只要给凉州带来麻烦,他们的任务也就达成了,哪怕最后整个部落全军覆灭,也不耽搁他们的荣华富贵。 所以即便是在战事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二人依然不断催促着部落的勇士上前迎战。 因此,在唐军连连突破防线,精锐将士死伤大半的时候,这二人也不觉得心疼,反而不断的抢占军队的指挥权。 这二人唯一没法接受的是,但凡是他们接管的军队,瞬间就成了一副废物样子,跟拓跋木奇指挥时候,完全不一样。 换而言之,他们的指挥水平真的不行。 可不抢夺军权又不行,因为他们手下的精锐士卒,已经损失过半。 他们想要控制部落,只能不断夺取拓跋木奇的权利。 “拓跋木奇是废物么?” 洽川气的踹翻了营内的桌子,气急败坏的骂道。 要知道战事早期,他们的精锐可是也派到前线去了,结果一番声势浩大的交锋之后,除了早期让唐军吃了些苦头之外,竟然再无战果。 如今手下的部队,竟然大多数是拓跋木奇分派过来的人。 转眼间,他们两个人竟然没有了多少嫡系,如何能不烦躁。 气急败坏的洽川,在发泄了一通之后,喝了一口马奶酒,逐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 “兄弟,我们要小心了。” 呔鲁开口说道。 “是啊,一不小心中了拓跋木奇的奸计,如今看形势,别说是部落,便是我们二人的安危,都不妥当了。” 洽川急躁道。 望着主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帐内的将士纷纷低下了头,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的前程。 良久之后,洽川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给我们自己人发信息,让他们保存力量,准备逃亡吧。” “是。” 几名亲兵抱拳出了营帐,去军中传递二人的命令。 不多时,一支支人数不多的军队开始悄无声息的从防线里撤出来,朝着洽川、呔鲁二人的方向集结。 不得不说,从今日早上到现在,与唐军的交锋,给他们的感觉,比翻越大雪山,更让他们感觉到痛苦。 因为唐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过于彪悍了。 几乎所有的吐谷浑将士,都在心里觉得,真的是疯了,去攻打唐人的城池。 而在有心人的宣传下,众人也知道了,少首领到底是多么无奈,当初老首领留下的辅政大臣是如何利用他们获取富贵,不顾他们生死的。 如今这辅政大臣依然在营帐内享乐,而众人的生死却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一时间,军心动荡,人心惶惶。 统帅大军的拓跋木奇敏锐的察觉到了洽川二人的动作,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却并没有立刻处置什么,而是一个人走到一处高地,默默的望着士气越发低迷的将士们。 记得就在昨晚,自己还在指挥众人,准备伏兵,别瞧他们这支部队穿的破破烂烂,但是拓跋木奇心里还是非常自信的。 只要唐军敢袭营,肯定给他们一个沉重的反击。 可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的指挥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唐军的表现也过于优异了。 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唐军在自己的埋伏下,能屡屡冲破防线,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损失的。 他们难道就不惧怕死亡吗? 不可否认,拓跋木奇是一位非常善于思考的统帅,但是此时此刻,对于唐人的战斗力,他也有些迷糊了。 此时,一支溃兵涌入大营,看样子仅剩下几百人。 拓跋木奇赶忙率众迎了上去是,是自己的舅父。 “舅父,您这是?” “哎。” 舅父见到拓跋木奇,长叹一声,颇有几分无奈之感,“唐军太强了,左翼崩溃了,他们现在在剿杀左翼将士,我们要早作准备了。” 听着舅父那失落的话语,拓跋木奇内心也暗暗吃惊,“左翼都是部落的精锐,这么快就没了?” “那唐军统帅罗云生是个天生的战士,老夫不是对手。” 舅父的脸上满是愁容,长叹一声道:“关键时刻,又杀出一支援军,是老夫没见过的一名骁将,把左翼冲散了。” 唐军擅长使用骑兵穿插侧翼,这种事情拓跋木奇是知道的。 如果说他们不是翻山越岭而来,他根本不用惧怕这一点。 “对了,我们手下的精锐,保持的如何?” 舅父问道。 拓跋木奇耸了耸肩,颇有些酸楚道:“虽然我们的精锐,保持尚且完整,但是战死的人也是追随我们部落多年的子民,他们就这样死去了。” “不用想那么多,自从他们追随洽川那群疯狗的时候,他们便不是你的子民了。” 舅父的反应反而平静一些。 其实他的想法,与洽川二人也非常类似,那就是尽可能保存实力,至于其他人,根本无足轻重。 至于死去的人,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草原的法则是,只要精锐还活着,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劫掠,他们有着将一切部族,变成自己部落子民的办法。 草原是片神奇的地方,任何在草原生活的人,都会变成唐人口中的异族。 “对了,洽川那两个废物察觉到了没?” 与拓跋木奇往营帐走去,舅父忽然开口问道。 拓跋木奇会议,点点头说道:“这二人已经开始抽调兵马,差不多到了动手的时候。” “嗯。” 舅父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晓得自相残杀,暗中算计不好,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今日不借唐人的手消灭他们,明日死的便是自己。 此后,舅父点点头,然后朝着洽川大营走去,准备动手了。 不得不说,拓跋木奇这位舅父,也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在损失了如此多的精锐之后,依然有精力和心思去搞内斗,是个斗争的高手。 而洽川二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们活下来的所谓的自己人,其实早就被拓跋木奇的舅父收买,会成为他们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在舅父开始行动时,拓跋木奇则开始收拢将士,看见冻了整整一宿的将士们,一个个面色发白,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将士们,他心里颇为难受。 见此,拓跋木奇不禁的幻想,此时若果唐军还有一支援军,恐怕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 但是他也知道,唐军也就这样了。 自己的方向布置的非常稳固,即便是左翼覆灭,但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冲破中军大营。 没过多久,洽川二人已经纠集了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开始悄无声息的退出战场。 因为考虑到,如果抽调的兵马过多,很有可能导致拓跋木奇防线崩溃,到时候被唐军追上就麻烦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只抽调了一千余人。 趁着战场乱作一团,憋着一肚子火的洽川、呔鲁二人,率领着部众以突击唐军的名义离开大营。 毕竟二人不是傻子,他们明白,他们这种逃跑行为,是族人不能容忍的。 待到走出大营,看着依然在厮杀的拓跋部落,呔鲁心里颇为复杂。 想当初,老首领在的时候,他们二人作为拓跋部落的统兵大将,也曾经为部落立下赫赫功勋,只是后来心里生出了贪婪,逐渐丧失了勇气。 看着部落逐渐陷入险境,很有可能今日全都死在这里,两个人的心里竟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二人同时感觉到,大汗准备进攻大唐可能真的是个天大的错误。 仅仅一个少年,就不是他们对付来的,那么大唐其他的精兵悍将呢? 洽川坐在战马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望着望着眼前的道路,在看看身后的士卒,心里越发的难受。 今日,离开大营,也就意味着,对于大汗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算了,算了,留着有用之身,总归有东山再起之日。” 呔鲁在一旁宽慰道。 而就在这时,忽然发生了变故,一名书生装束的少年,胯下一匹骏马,身后无数突厥将士,出现在他们眼前。 “杀!” 唐军大旗飘扬,一支装备精良的突厥兵从后方杀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什么? 唐军竟然在此设了伏兵?” 洽川、呔鲁二人顿感天旋地转,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自己寻得生路,竟然是一条地地道道的死路。 《盛唐》正文 第249章 全线突破 第249章 全线突破 “勇士们,现在不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更待何时?” 杜志静一声厉喝。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灿烂的高光时刻。 那个总是妄想让自己叫他师兄的师弟,在一番操作之下,竟然把统兵之权送给自己。 自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这群突厥人在唐军的武装下,有了数不尽的箭矢,他们一个冲锋,便消灭了自认为是敌人派来阻挡自己的队伍。 队伍的冲锋没有停止,有了金钱和装备加持的突厥人,真的好强。 再加上是从后军杀入,一下子就冲进了拓跋部落中军大营,将敌军拦腰截断。 面对神兵天降,吐谷浑拓跋部将士几乎都傻了眼。 要知道,他们即便是防备,也是从左翼和右翼防备,因为敌军明明是被他们困在城里,怎么可能有部队能对他们的后军动手。 谁也没有想到,敢于反叛大唐的飞鹰部,竟然被狄仁杰一顿嘴遁输出,加上天雷的恐吓,临阵倒戈。 直接运动到了他们的后军方向。 “唐军不可敌!” 在混乱的情形下,即便是自忖谋略不俗的拓跋木奇,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后军冲进来肆意屠杀的突厥人。 不得不说,他彻底服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跟唐军一较高下,借机拿下凉州城坐地为王的想法,如今算是彻底被浇灭了。 他迅速明白过来,能不能活命,都成了一个问题。 他也终于意识到,为何他们的统帅,不跟自己一样,在城中指挥战斗,而是频频的出现在前线,从左翼和中军不断游走,明显就是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真正的杀招原来是准备突破自己的后军。 毕竟以他们翻山越岭而来,又长途跋涉一番,即便是有所准备,能够在左翼和中军设下伏兵,跟唐军打的有来有回,已经万分不易,怎么会想到,在后军布置防线呢? 因此,一番后军被突破,吐谷浑拓跋部落就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可能。 “拓跋部落完了。” 望着周围那些茫然无措的部落子民,拓跋木奇心中暗道。 他不禁有些感慨。 自己为啥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骑兵迂回不是常用的经典战术吗? 为啥都是统兵将领,人家就会将这种人人知道的经典战术玩出花来? 当所有人都注意到唐军袭营,就连拓跋木奇都误以为唐军偷袭、正面进攻的实力非常强悍的时候,他们却以一招谁都不想到的神兵天降的方式进行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亦或是,敌军的主帅老谋深算到了这种地步。 他宁可死伤无数的军士,他宁可在前线打的无比艰难,也要给这支奇兵创造足够多的机会。 但是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就是胜利之机。 一方面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突厥人,一方面是自己跟唐军打了整整半天,非常疲倦的吐谷浑军,哪怕是自己的兵力再多,那又有什么用? 要知道突厥人先前听自己指挥的时候,那可是拼命偷奸耍滑的。 正如拓跋木奇所料那般,面对杀入军中的突厥兵,此时拓跋部落上下,甚至还不如当初他们与唐军对抗时候表现出来的战斗力。 因为之前,他们好歹可以组建起防线,用来抵挡唐军的攻势。 可是如今,敌人真的如入无人之境。 想想也是,本来所有人都已经经过了高强度的战斗,早就疲惫不堪,哪里有本事应对新的偷袭。 现在让拓跋木奇感觉更可笑的是,自己本来还想着等到洽川二人逃出升天的时候,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谁曾想到,他们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突厥人的马蹄下。 “降者不杀~!” 在突厥人如入无人之境之时,中军和左翼的唐军瞬间突破,无数唐军涌入战场,高声厉喝着。 听着唐人的劝降声,无数将士忍不住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因为拓跋部落里不少人知道,唐军的观风使,是个非常信守承诺的统帅,说好了释放他们,就会释放他们,而且还给予非常高规格的招待。 既然之前,唐军愿意释放俘虏,这一次也不会大肆屠杀。 抱着一线生存的希望,许多部落的勇士一边儿高呼,“降了,降了,愿意为大唐顺民”之类的话,一边儿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等待。 而突厥人还想杀,他们才不管是不是俘虏,他们只知道,这是唐军给的赏赐。 却被杜志静厉声喝止。 杜志静越发觉得恩师明智,如果来得时程处默等人,这些俘虏立刻就会成为一具具尸体。 而唐军则在罗云生和田猛的统御下,只是分出部分将士收拢卒,其余人继续率众对抵抗的吐谷浑人,进行着疯狂的打击。 罗云生越战越勇,真的是打破了拓跋部落的胆气。 以至于后来,只要有人见到唐军,就开始跪地投降。 那场面,就如秋风扫落叶般,但凡是唐军所过之处,吐谷浑兵望风而降,以至于谁都能看出来,这一战彻底没有了悬念。 而这一幕,在拓跋木奇舅父等人严重,却是奇耻大辱。 他们没有想到,呔鲁、洽川走后,部落连最后的勇气都没有了,面对唐军的进攻时,竟然这般不堪一击,瞬间就开始大规模投降。 最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即便是那些在最困难时候,对拓跋木奇忠心耿耿的是部将、士兵也开始纷纷投降。 这简直让人失望之极。 “不要慌!不要慌!只是小股唐军杀入中军,我军还有机会!” “杀出一条血路!” 拓跋木奇的舅父连忙呵斥手下,用鼓励、威胁诸般手段,希望能振奋士气。 这般稀里糊涂的输了,可真的是没有本钱了。 在拓跋木奇舅父的努力下,一部分旧部恢复了战意,企图与唐军对抗,可是他们刚刚集合起来,便被唐军的骑兵一股脑的踏破。 这让杜志静率领的突厥人纷纷感觉到诧异,“就这水平,也敢侵犯大唐? 你们凭什么?” “完了!” 望着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拓跋木奇只感觉眼前一黑。 一切谋划,今日付诸东流。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唐军会如此狠厉,如雷霆之势,瞬间击垮了自己。 人生最大的悲哀,应该就是与实力不相匹配的欲望吧。 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要知道,他能尽的努力,他能承受的侮辱,全都承受了。 结果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一个年轻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 而此时拓跋木奇的舅父,率领着一众旧部杀了过来,厉声道:“首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我们与你断后!” 说罢,不待拓跋木奇有任何反应,冲着拓跋木奇的亲卫们呵斥道:“还在等什么,还不掩护首领撤退!” “我不走,我要与子民共存亡!” 拓跋木奇抽出兵刃,表情决然道。 却被舅父一巴掌抽在脸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着糊涂话!” 一鞭子抽在拓跋木奇马上,战马吃痛,疯狂逃窜,一众亲卫簇拥着拓跋木奇,向战场外撤离。 目送着拓跋木奇撤出战场,舅父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稍稍褪色,他与昔日旧部对视一眼,策马再次杀入军中。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击溃唐军的念头,老人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给拓跋木奇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 “即便是全军战死,也要彰显我拓跋部落的尊严!”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舅父的旧部已经意识到,老将军已经有了决死之心,纷纷开始拼死对唐军进行反击。 这些将领,都希望通过他们的身先士卒,激励手下的将士。 不得不说,能够被伏允选中,担任祸乱凉州的部落,本身的实力就不会差劲。 当拓跋木奇的舅父一心求死,率众死战的时候,顷刻间就爆发出极其强悍的实力。 一连杀退了数支唐军小队。 而这一幕,恰恰被赶至战场的李大亮看见,哈哈大笑道:“老子说什么来着? 这就是命!莫要欺负我家将士,让某与你一战!” 想来,这位凉州大都督在凉州城被魏征侮辱了一番,心里憋屈的厉害,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拓跋军的统帅,立刻丢了亲卫,自己孤身杀了过去。 此时,李君羡依然赶到,看着疯了一样,将手中兵器舞的跟风车一样,挨着伤,碰到死的李大亮,忍不住皱眉道:“这狗东西,疯了?” “锵!” 李大亮手中马槊一击击退了三名护卫在拓跋木奇舅父跟前的亲卫,接着不顾被击退的数名亲卫,李大亮一催战马,继续厮杀过来。 “好快的速度!” 拓跋木奇的舅父一脸震惊,暗道:“好猛的唐将!” 挥舞手中的兵刃,直接反击了过来,只是李大亮心里憋着火,如何能让他逞了威风,手中马槊如疾风骤雨,三个回合下来,已经刺中了拓跋木奇的舅父。 但老将抱着必死之心,根本死战不退,即便是身负伤口,也继续与李大亮缠斗。 “老东西,可以呀。” 李大亮脸上越发的冷厉,心道你一个蛮夷,也敢跟老夫对拼,今日必要了你的狗命。 只见他手中马槊一抖,竟然使用巧劲,砸在了拓跋木奇的肋部。 只听咔嚓的一声脆响,老者的肋条便断了数根。 老者吃痛,一口浓血喷到了李大亮脸上,手却不闲着,手中的长枪,对着李大亮刺来。 而就在此时,李大亮被鲜血蒙了眼,却丝毫不惧,一夹马腹,使得战马马蹄凌空,整个人飞身而起,一把抓住了老者的哽嗓咽喉。 “老东西!” 李大亮手中的马槊早就扔到了一边儿,铁拳对准敌人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盛唐》正文 第250章 论功 第250章 论功 愤怒的李大亮将拳头雨点般砸向拓跋木奇的舅父,眼看就要将他活活砸死。 这是杜志静赶到,翻身下马,劝谏道:“大都督,好歹也是敌方统帅,留条性命,说不准还有大用。” 李大亮瞪了一眼杜志静,“你们师徒一肚子鬼心眼,老子遇到你们,算是倒了大霉。” 话罢,将拓跋木奇的舅父扔到一边儿,重新杀入战场。 杜志静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怒气的李大亮,疑惑不解,“怎么就得罪您老人家了? 恩师智计百出,翻云覆雨,顷刻间灭了吐谷浑人,那是恩师的本事,咱们是友军啊,您怎么还生气了。” 随着拓跋木奇舅父被生擒活拿,那些仍在抵抗吐谷浑人,更加绝望。 于是,越来越多的吐谷浑人加入了投降的道路。 见事不可为,部分统兵的将领率领军中精锐,朝着拓跋木奇的方向突围了出去。 谁能想到,声势浩大的吐谷浑人,数万人的大军,顷刻间就覆灭了。 天阳西沉,战事已经结束,罗云生带着魏征、田猛、程处默等人巡视战场,看着漫山遍野蹲在地上,没有了武器的吐谷浑士兵时,他也被战果吓了一跳。 尤其是魏征,他如何也没有想明白,上一刻还能跟唐军打的有来有回的吐谷浑人,怎么下一秒就全军投降了。 要知道,先前他虽然舍了大价钱,又写了书信,想要招降突厥人,但是他根本就没抱有多大希望。 魏征一直觉得,突厥人不捣乱,就天赐圣恩了。 谁想到,这帮人一转眼就调转枪头,跟唐朝来了个大礼。 而对于此,杜志静终于扬眉吐气,昂着头说道:“恩师,这帮吐谷浑人太不禁杀,徒儿率领几千突厥人,一个冲锋,就散架了。” 罗云生听了这话,也很纳闷,这拓跋木奇是真的疯了。 哪有打仗,顾头不顾腚的。 要知道,今日交锋的时候,那绵延不断的伏兵,简直就让他头疼的要命。 “听说俘虏了一名高级将领,给某带过来。” 远远的望见了那名跟自己交锋过的老者,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与一众降卒坐在不远处,罗云生吩咐田猛将此人叫来。 田猛点点头,他也知晓有一名统帅,在战场上跟家主打的有来有回,最后还在家主手上逃了,最后被李大亮生擒,搞得家主很没面子。 只见田猛走到老者近前,冷冷的喊道:“过来吧,我们家家主有话问你。” “这唐人想做什么?” 拓跋木奇的舅父心中疑惑,走上前去,抱拳拱手道:“老夫,拓跋燕,见过观风使。” “嗯。” 罗云生点点头,看了看老者,疑惑不解道:“您应该在军中地位不俗,我有一惑,不知道老者能否解释。” “观风使请讲。” 老者平静道。 “今日战场上,贵军与我军打的也算是有来有回,为何当我军穿插贵军后方时,一点抵抗的意志都没有? 就这么简单的败了?” “简单的败了?” 被罗云生这么一说,拓跋木奇的舅父一脸的苦笑。 旋即解释道:“我部为伏允控制,无奈之下进攻凉州,与大唐为敌,但是随着架空我主的呔鲁、洽川二将损兵折将,我军对抗的意志就几乎没有了。 所以才有今日之败。” “你是说,你们并不愿意与我大唐为敌,是为人逼迫?”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 “确实如此!” 老者苦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您能料敌于先,将我军打的抬不起头来不说,最后还能来一招神来之笔,将我军彻底溃败,其实按照我主的谋划,在杀害了洽川、呔鲁二将之后,我们会选择与贵军讲和。” “……”罗云生深深的忘了一眼眼前看似诚恳的老者,忽然眯着眼睛,笑吟吟道:“这种话如果成了,还能说说,如今贵军已经投降,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听闻此言,拓跋木奇的舅父一脸的酸楚,他如何不知道罗云生的意思,但是这也确实是当时他们的计划,当下解释道:“好叫贵使知晓,若不是有意投降贵军,如何这点人马,有没有多少攻城利器,就盲目攻城的。 原计划确实是,只要贵军帮我们消耗了呔鲁、洽川的兵马,我们就会投降。” “那若是本使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厉害,是不是凉州城就是你们的了?” “……”听着罗云生冰冷的语气,拓跋木奇的舅父额头不禁渗出了汗珠,这大唐的观风使确实厉害,事事都看的明明白白,“大唐如果想获取尊重,自然要展现实力,我们拓跋部落即便是投降,也要投降真正的强者吧。 不然随随便便降了,与在伏允手下做事,又有什么区别?” 众将闻言,皆欲开口训斥,训斥这老者不自量力。 却见罗云生反而点点头说道:“这话倒是实在,没有实力的人,不配获得尊重。” 说着,罗云生深深的看了老者两眼,继续说道:“老丈,既然你们已经败了,不知道是否愿意为大唐做事?” “现在的吐谷浑没有资格说不。” “很好。” 罗云生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写一封信,给你们突围出去的首领,让他来凉州城见我。” 说罢,率众返回凉州。 此时,从魏征、李大亮、李君羡等人,到崔雄、陈有年、鲁大庆,以及程处默、宇文俊等人,一起聚集在云生身边儿。 在众人围拢在一起之后,罗云生笑着说道:“虽然本使料定此战必胜,可是没想到剩的那么顺利,此战魏相当居首功,若是没有魏相坐镇凉州,本使也没有这般决战的勇气。” 魏征闻言一愣,他没想到此战之后论功,罗云生竟然推举他为首功。 当下魏征明白,这是罗云生为他私自动用府库,并写下招降信的补偿,当下苦笑道:“臭小子,老夫一把年纪,还需要这个不成。” “应该的。” 罗云生笑着摆手道:“虽然您是相公,但是此行以我为首,所以我推举您首功,这是我能决定的。 单凭魏相您坐镇调度,临危不乱,便是大功。 这是到了朝堂上,本使也有话说。” 魏征颇为感激,由衷的说道:“如此,老夫却之不恭了。” 魏征是文官,平素里在朝堂上多与圣人、百官关系不睦,被人嘲讽只有一张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能有军功傍身,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而这一幕,在程处默等年轻小辈看来,确实眼热。 不过大家伙也知道,这一仗没有魏公坐镇,根本没法打。 而且魏征一把年纪了,大家也没有必要跟他争。 似乎也注意到了一众弟子急切的神色,罗云生笑着摆手道:“还轮不到你们几个,次功当属李将军。” 李大亮眼睛一亮,连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某也就是抓了一个统帅而已,何至于此。” 罗云生却没看他一眼,而是继续说道:“若不是李将军关键时刻,率领援军,穿插敌军左翼,我们一时间也不可能彻底动摇敌军防线,所以说李将军此战功劳不小。” 李大亮顿时一脸尴尬,脸色时青时白。 倒是李君羡自己有限腼腆,笑着说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看你们前线打的焦灼,想着帮帮忙。” 最后罗云生看向崔雄和一众弟子,笑着继续说道:“你们也不用着急,这仗还没打完,功劳本使后面再给你们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要知道拓跋部落已经全军投降,飞鹰部也已经投降,彻底为大唐所用,眼下整个陇右几乎没有可以与大唐对抗的实力。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继续在这里赈灾,绝对是个坑,还不如趁着大胜,早早请旨回归长安。 怎么到了观风使嘴里却成了仗还没打完呢? 魏征心中微微一动,试探问道:“莫非观风使对吐谷浑有想法?” 他的话,让崔雄等人的心思有些复杂。 与罗云生等这些外人不同,他们是凉州当地的父母官,他们要给凉州负责的,仅仅是与吐谷浑这一战,凉州就损失不小,如果要发兵吐谷浑的话,这损失可能更大,更不要说继续赈灾了。 不过从观风使入凉州之后,种种行径已经将威信树立起来,即便是当下李大亮这个凉州大都督,都不能多言置喙,所以他们也不敢轻易开口。 不过李君羡却持反对态度,“观风使,这大雪天气行军不便,此时反攻吐谷浑,恐怕捞不到什么好处。” 李君羡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冒着大雪去进攻吐谷浑,跟吐谷浑冒着大雪来进攻大唐是一样的,想赢非常难。 因此懂点军事的人,对于此事都不是很看好。 而且,在场的人都知道,陛下已经集合大军,征伐吐谷浑了,这是国战,凉州何必越俎代庖,提前动手呢? 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不美? 罗云生却摇摇头道:“时不我待,眼下吐谷浑尚且不知道我们灭了拓跋部,防御还比较松懈,待我们覆灭拓跋部的消息传到了吐谷浑,你们觉得他们做了防范,即便是大唐的大军开到,我们的征伐还会顺利吗?” 罗云生见众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诸位,还有一种可能,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吐谷浑见识到我大唐军队的战斗力,会不会举国迁徙,向更西北逃窜呢?” 诚然,他们也明白,此番他们一举覆灭拓跋部,眼下气势正盛,而吐谷浑肯定没有准备,跟他们出兵,肯定能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可眼下的问题,也很现实,那就是大雪天气,行军打仗很不方便。 众人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讨论不出来一个好的结果。 最终,罗云生实在耐不住,便请李大亮过来谈话。 《盛唐》正文 第251章 欲战吐谷浑 第251章 欲战吐谷浑 二人换了个房间,分宾主落座,罗云生亲自给李大亮倒了一盏茶之后,笑吟吟的看着李大亮说道:“大都督,我觉得您这爵位是不是该换换了?” 军中老人都说李大亮是个买卖人,心眼小,脑瓜子贼。 事实也确实如此。 见罗云生一开口,就提及爵位,李大亮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一脸谨慎的看着罗云生道:“有事说事,别他娘的画大饼,你小子什么身份,也敢说老子的爵位的事。” 原来李大亮出身名门,是传说中的陇西李氏,自幼文武双全,历经隋唐两代,可以说是战功赫赫的人物,可到如今皇帝都换了李世民了,他就混了个男爵。 跟朝中的程咬金、尉迟敬德那一帮人根本就没法比,甚至在罗云生面前,其实都隐隐约约抬不起头来,所以罗云生开口,提及爵位的事情,对李大亮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不过李大亮也清楚,这巨额的回报,往往意味着天大的付出。 所以眼前这观风使所言的爵位,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由不得李大亮不谨慎。 见李大亮一脸慎重之色,罗云生苦笑着摇摇头,最后深深的看着李大亮道:“李将军,我很疑惑,今日本官论功之时,你就不羡慕么?” 李大亮终于憋不住道:“你小子莫要在这放闲屁,若是你先前给老夫机会,老夫岂能立不下军功? 老子难道就不想积攒军功么,都是你们这帮一肚子坏水的人,从中阻挠。” “那我这次不是给你机会了吗? 是你自己不想抓啊。” 罗云生摊手无奈道。 李大亮皱着眉头道:“你别光说话好听,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罗云生道:“李将军,我如果想对付吐谷浑,单单靠凉州的兵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希望您以及您收下的这路兵马,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明白,此次进攻吐谷浑压力很大,但是其战略意义非同凡响。 第一我们可以率先疲敝敌军,给我大军后期入吐谷浑作战,提供先机。 第二,我们可以吸引整个吐谷浑的精锐,向凉州靠近,降低他们远走他乡的可能性。 第三,我们可以收集更多关于吐谷浑军方士兵战斗力的情报,不至于大军入吐谷浑全员抓瞎。 第四,我们可以削减敌人的有生力量,降低后期作战的压力。 所以小子觉得,若是事成,最起码一个伯爵是跑不了的。” “这……”李大亮闻言,颇为动容。 他知道,别说是他,就算是朝着其他宿将,基本上也没有罗云生这种觉悟。 辛辛苦苦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凭什么? 别看罗云生所言,这一战好处特别多,但是压力大,要凭借一己之力,跟整个准备侵略大唐许久的吐谷浑作战。 而且好处几乎都是给别人的。 即便是成了,从短期看,也只是一份不错的军功而已,真正的好处都是给大唐,给后续入吐谷浑作战的将士们的。 这可够他娘的为国为民的。 “这小子脑袋坏掉了?” 李大亮深深的望了罗云生一眼。 但其实这小子的说法,确实让他内心沸腾起来,毕竟以一己之力发动国战,而且还是没有国家的支持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在大唐几乎还没有发生过。 在李大亮看来,云生一行人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来凉州赈灾,平乱,灾他们赈了,乱他们平了。 尤其是凉州与拓跋部一战,胜的太漂亮了,俘虏数万人不说,缴获的物资一时半会都数不清,别看着小子论功行赏的时候好处都给别人,但是李大亮心里很清楚,就凭这一战的功绩,这小子就有可能封侯。 所以罗云生根本没有必要做他刚才说的事情,要知道发动国战,成了也只是六路大军征伐吐谷浑的铺垫,战功跟他没多大关系,而输了他可就要负天大的责任。 需清楚,他做了观风使,替圣人巡查、主政一方,就不再是长安做什么,都没有人追究的少年郎了。 李大亮比谁都清楚,吐谷浑的军力虽然比大唐来说,要差很多。 但那也是有着长远历史的国家,其军事力量和人口,都不是一个贫瘠的凉州可以比拟的。 不过李大亮又不得不承认,罗云生的想法非常诱人。 而且这是一个武人梦寐以求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李大亮咧着嘴,笑着说道:“反正某早晚要去吐谷浑的,陪你折腾这一遭,其实也没什么。” 听闻此言,罗云生心中大喜,毕竟李大亮愿意支持自己,就意味着有人愿意和自己承担风险,也意味着自己的实力又充裕了几分。 “既然如此,请大将军即刻发信鄯州,让他们早作准备。 一定要让吐谷浑误以为,凉州危急,忍不住伸出爪牙来,进攻鄯州。” 李大亮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罗云生竟然敢这么玩,来一招诱敌深入,不过在舔了舔嘴唇之后,他脸上却露出了兴奋之色,“好法子!咱们冒着风雪去打人家,还不如让人家冒着风雪来打咱。 往后退几步,拳头的力量就蓄起来了,这回头一拳下去,不得砸的这帮孙子七荤八素? 不过,你小子可有预案,在咱境内打,如果回头胜不了,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说道这里,李大亮脸上的兴奋之色退去了几分,鲜有的严肃道:“而且,我还要提醒你小子,咱们的兵力并不是非常充足,尤其是粮草……” 罗云生明白李大亮的担心,笑着说道:“我就是因为我们粮草不足,所以才想跟吐谷浑掰掰手腕。 咱们这观风使行辕,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陇右变出更多的粮草来,但是吐谷浑有啊。” “你的意思是,全歼来犯之敌的同时,还要派遣一支部队,去吐谷浑抢劫?” 李大亮瞪大了眼睛,甚至震惊,旋即又开始思索可行性,“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可是我们的兵力有些捉襟见肘啊。” “您忘了,我们眼下有拓跋、飞鹰、克罗三部可用了吗?” 罗云生循循善诱道。 旋即,李大亮眼神一亮,拍手道:“善!” 《盛唐》正文 第252章 意不平 第252章 意不平 见罗云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李大亮知道自己因为过于激动,故尔有些失态。 当下略带尴尬的说道:“今日我观拓跋部的手下,有不少精悍之士,我欲连夜勾选些有意投靠我大唐之辈,充实我这一路大军,为大军征伐吐谷浑多做准备,不知道观风使可否同意?” 罗云生笑着点点头道:“您是凉州大都督,这兵事么,自然该有您决断。” 他知道,以李大亮这商人禀性,一旦他认同了这件事情,就会立刻行动,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厮竟然会那么快。 他的这一出手,就表明了他想要干涉军权的态度。 不过罗云生还需要依仗李大亮,自然没有拒绝,而是顺势给足了面子。 李大亮抱了抱拳,说道:“那老夫就在战俘营恭候观风使前来议事,届时老夫的先锋营也该到了,让您也见识见识我手下大唐儿郎们的气势。” 罗云生笑道:“自该如此。” 次日,罗云生一觉醒来,唤来崔雄等人,得知陈有年已经在战俘营了,一行人便赶至战俘营,准备议事。 此时的战俘营,已经恢复了该有的平静,这些战俘在唐军的管理下,有条不紊的领着稀粥。 远远的望去,竟然比昨日的俘虏还要多,见罗云生一脸疑惑,崔雄解释道:“很多在大战中逃离的士兵,因为无处可去,为了避免被地方豪强和百姓抓捕,竟然硬着头皮返回,请求成为俘虏。” 罗云生点点头,笑着说道:“谁能想到,这关押战俘的地点,竟然是他们首领修筑的。” “是啊,这不就是作茧自缚么?” 崔雄也忍不住笑道。 拓跋木奇原本打算将这座军营打造成为军事堡垒,让凉州城的罗云生见识下他的本事,结果,整座军营,包括一切军用物资,甚至这一路而来,拓跋部落搜刮的各种钱财,都成了观风使的囊中之物。 “末将鲁大庆,见过观风使。” 如今的凉州上下,几乎将云生奉为神明,见面之后,毫不犹豫心甘情愿的行礼。 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年轻和履历而轻视他分毫。 当罗云生带着随行的部曲,苦等在军营外的鲁大庆,便立刻朝着观风使抱拳行礼。 “先前可没见陈大人您这么痛快啊?” 罗云生笑呵呵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鲁大庆低着头,表情略显严肃道:“先前您只是观风使,负责赈灾、平乱而已,如今您是陇右的执牛耳了,卑下自然敬服。” “哈哈哈,”云生笑了,走上前将鲁大庆的身子扶直,调侃道:“看不出来,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趋炎附势之徒。 本使一心做事,不必做这一套的。” 鲁大庆摇摇头,更加诚恳道:“鲁大庆非是趋炎附势之徒,实在是观风使一战,使鲁某心悦诚服而已。” 记得前些日子,这位鲁大庆虽然在凉州城内也是身居高位,据说本事也不俗,崔雄能够稳住凉州,跟他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待自己入了凉州,他却如同徐庶进曹营一般,再也没有说过一件有用的谋划,而且凡事也不积极主动,咸鱼到了极点。 可此时此刻,罗云生用光鲜的战绩,给所有人上了一刻,让所有人都变得服服帖帖。 不过,就是光鲜的战绩。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观风使能够在保证唐军主力不受损的情况下,击败了阿史那克罗、泗烨部,俘虏了阿史那飞鹰部首领,并役使其部反攻吐谷浑拓跋部,最终打出了一战而灭的效果呢? 这种光鲜的战绩,鲁大庆自忖这大唐还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得到。 “李大都督呢?” 罗云生问道。 鲁大庆抱了抱拳,说道:“大都督在营内挑选锐士。” 崔雄在一旁冷笑道:“这位大都督摘桃子却快的紧,大都督且要小心,今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罗云生笑着说道:“他能挑选多少是多少,本使还愁这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呢。” 鲁大庆有些犹豫,最终忍不住开口道:“观风使,其实末将也觉得,我们已经获取了阿史那克罗部、阿史那飞鹰部的效忠,没有必要养活吐谷浑的这群人,而且他们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伤,您想想我们的兵马才多少人,可俘虏又有了多少人? 不如待大都督挑选完便……” 根据魏征的清点,如今的凉州城内的唐军主战部队,堪堪两万人,可俘虏和投靠的兵马,已经接近六万余人,比例大为失衡。 “看来,你的想法跟眼下凉州城的主流想法很靠近了?” 罗云生瞥了一眼鲁大庆,摇头道:“一味的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先不说敌军统帅拓跋木奇还游离在外,单说今日杀了这四万俘虏,日后我们出兵吐谷浑,那些知道我大唐行径的吐谷浑人,又如何敢降服我大唐?” 鲁大庆释然道:“观风使的意思是,要为日后大唐征伐吐谷浑打下根基?” “正是如此。” 罗云生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们能妥善安置拓跋部,那么就可以向吐谷浑各部落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投降大唐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 届时,在战争不利的情况下,会有更多的部落,选择投靠大唐,起到不战而屈人兵的效果。” 鲁大庆苦笑着抱了抱拳,“是卑下目光短浅。” 这位观风使其心之广阔,做一个小小的子爵真的委屈他了。 陈有年和崔雄对视了一眼,皆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 因为他们从罗云生的话里听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信号,似乎这位观风使并不局限于观风于凉州,他似乎有心插手吐谷浑的战事。 换而言之,这位观风使会在大唐与吐谷浑开战之前,率先挑起战事。 “若真的如此,我等岂不是也有封侯之机?” 不约而同的,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热血沸腾起来,似乎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入营吧。” “喏!” 与此同时,先前洽川等人的营帐内,李大亮正在大肆朵颐着新鲜的牛羊肉。 他的部曲正在一脸不悦的说着,“大都督,您才是凉州真正的统帅,怎么能忍让一个孩子在您头上作威作福?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凭什么?” “凭什么?” 李大亮不由的想起了昨夜,泾阳县子亲自给自己倒茶,跟自己商谈的那一幕。 “大都督,您不想换换爵位吗?” 在他看来,罗云生的思路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只要出现如何差池,很有可能导致吐谷浑人长驱直入,而缺乏守卫力量的凉州届时很有可能守不住。 稳定,尤其是眼下的稳定,是大唐最为看中的。 可是,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却雄心勃勃的跟自己商讨着他的计划。 虽说李大亮一直怀疑这位年纪轻轻的观风使,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从他入主凉州之后,他没有败过。 连魏征都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对于战功的安排。 自己又凭什么说一句凭什么呢? 不过问题也确实出在这里。 领兵多年的自己,身份是凉州大都督,按照道理来讲,是要主管军政大权的,罗云生理论上只应该负责赈灾和监督自己而已。 他的一桩桩做法,会极大挫伤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既然如此,那么,究竟凉州的事情,自己真的要这样一直屈居人下吗? “大都督,观风使到了。” 在账外,一名负责戍卫的亲卫撩起大帐报告道。 “有请。 再召几位折冲都尉至帅帐议事。” “是。” 那名亲随抱拳而出,紧接着罗云生带着田猛,以及陈有年、鲁大庆、崔雄三人,缓步进入了账内。 “观风使。” “大都督。” 二人见面,互相行礼。 “那几个笨小子呢?” 李大亮打量了一眼,笑着说道。 “你说处默他们?” 罗云生笑着说道:“我让他们去您军中学习去了,毕竟大都督御下都是我大唐的精锐,即便是走马观花也能有所收货。” “原来如此。” 李大亮释然的点点头,不得不说,罗云生把这几名李靖的徒孙调教的非常好,在战场的表现,李大亮也看了,俱是一时英才,将来大唐的军方后继有人了。 甚至于,若是有朝一日,身为他们老师的罗云生,在军方有更高的身份,像是他们这些弟子,自然而然的会有更多的表现的机会。 届时,他们或许跟自己一样,见面该有人尊称一声大都督亦或是大总管了。 想到这里,李大亮笑着对罗云生说道:“战场真的是能锻炼人的地方,谁能想到昔日里长安的纨绔子弟,今日也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呢? 观风使好生打磨一番,将来这几个弟子的成就,定能让更多人刮目相看的。” “谢大都督吉言。” 伸手不打笑脸人,罗云生自然而然的拱手感谢,心中不由的有些奇怪,今日这李大亮到底是怎么了? 闲聊了一阵之后,在罗云生的疑惑之中,李大亮这一路兵马的折冲都尉纷纷进入帅帐。 李大亮一一介绍,并将这些都尉昔日里的战绩说了一番,罗云生不住的点头,这些被选入征伐大军的都尉以及他们部下的折冲府,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李大亮率领的这一部,是六路大军中战力最强者。 不然他们不会第一批进入凉州,这摆明了就是先头部队。 在此之后,罗云生将凉州这几位大佬一一介绍给众人。 毕竟,此战凉州各部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将来若是到了战场,战斗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也是为何今日罗云生议事,会带着他们的原因。 “既然掌兵的差不多都到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诸位请坐。” 李大亮伸手示意众人。 闻言,两房袍泽纷纷按照品级落座。 忽然他们愣住了,因为他们发现,观风使和大都督都没有落座的意思,而是眼神不可捉摸的互相对视。 营帐内众人能有今日的身份和地位都不是傻子,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起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现在是国战了,国战只能有一个统帅,大都督似乎不会再跟之前一样,闷头不做声。 尤其是李大亮手下的五位折冲都尉一起展开气势,因为他们是李大亮的底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坠了大都督的面子。 《盛唐》正文 第253章 帅胆 第253章 帅胆 营帐内的气氛不由的紧张起来。 而反观凉州一方,也不甘示弱,狠狠的瞪着对面的折冲都尉。 因为在崔雄等人看来,对面明显是摘桃子来了,先前没有经历过大战的他们,己方完全没有必要惧怕。 不过双方互相气势对决了半天,结果老大都没开口。 这让双方不由的很是疑惑,纷纷看了过去。 因为李大亮虽然是名义上的凉州大都督,具备统帅整个陇右的权利,但是他的权利,是为征战吐谷浑做准备的。 而罗云生的观风使,是要清扫大军征伐前的一切阻碍,也具备管理陇右的权利,二者既重叠,又不冲突。 可如今罗云生欲对吐谷浑作战,这样一来权利就重叠了。 别看李大亮平时笑呵呵的,但是一旦涉及他的利益,他不可能不表态。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眼前大战未开,理论上一切要以罗云生为主,而且这位观风使在凉州的一举一动都让众人敬服。 所以,一时间大家也不好说,到底以谁为主。 可事情总该有个决断。 论身份,李大亮是行军总管、凉州大都督,圣人的心腹爱将。 而罗云生是观风使,泾阳县子,李靖的徒弟。 论资历,李大亮虽然战绩不俗,但罗云生在凉州的表现也不比他差。 丝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人都有担任此次行动主帅的能力,可问题是两个人碰在一起了。 诸将都没有轻易开口,因为他们的主帅在此,根本轮不到他们开口。 可众人关心的对象,这二人都默默的注视了良久,并未轻易开口。 “李大亮这是什么意思?” 罗云生凝视着李大亮,眼神里都是不解。 按理说,自己好处都告诉他了,大义也都给他讲解明白了,这个时候他不该瞎折腾啊。 是因为方略都已经知晓了,想要吞了这份功劳么? 可我已经告诉他,封爵肯定也是给他的。 罗云生着实不能理解。 然而,事实上,李大亮这个行径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如果不是他手下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叨叨,他根本不会现在就明火执仗的这么干。 但是,既然手下人都提出来了,李大亮就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李大亮自忖,自己毕竟比罗云生年长,从军经验丰富,战功卓著,而且什么样的绝境都经历过。 作为统帅绝对比罗云生要更加妥帖。 在李大亮的内心深处,让这家伙做个后勤队长其实真的很不错。 尽管眼前这位观风使,不跟魏征那老东西一样,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对他颇为尊敬,甚至为了表态,今日来自己这里,都没有带着魏征和李君羡,就是给自己面子。 但是他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位观风使,绝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他比谁都有强烈的表现欲。 尤其是这小家伙上了战场,简直跟他在长安的富家翁的表现是判若两人。 所以昨夜,李大亮就已经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观风使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甚至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他脑海里,就潜意识的认为,他该作为主帅。 李大亮从军多年,自然知道这种情况非常危险。 届时,发动国战,若是主帅的意见不统一,该听谁的呢? 一人一道命令,这仗还怎么打? 因为这个自己一直忍让的问题,就必须解决了。 虽然说,李大亮本人也有信心按照罗云生的谋略教训吐谷浑人,但是反过来说,李大亮真的不屑于用小辈的谋略给自己谋取军功。 他是真的为了大唐。 他想说的是,他们这老一辈人真的不怎么在乎爵位。 他们只想着他们这老一辈人,辛苦打造出来的大唐能越发的强盛,威震四夷。 只是让李大亮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小辈,竟然有着跟他们这老一辈近乎一样的执念。 这也是最触动李大亮的地方。 他也不是不能将统帅之权,完全交给他。 毕竟是李靖的弟子,再丢人,自己也能解释几分。 而且他在凉州的战斗,打的确实漂亮,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当然,愿意归愿意,李大亮依然要表态,他要告诉这位年轻的观风使,国战可不是在国内过家家了。 要死很多人的。 甚至一个打不好,就要危害无数大唐百姓。 他要看看这位年轻的观风使,到底有没有这份底气和魄力。 我李大亮今日就是要告诉你,今日做出决断,我李大亮便不会跟在凉州一样,给你背着个锅了。 我看看,你小子到底敢不敢选。 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圣人派老子提前来凉州,就是给你背锅的后手? 你小子想要更进一步,玩的更大,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胆子。 想让老夫陪你玩火,你起码得表个态。 正因如此,李大亮并没有去抢夺主位,也没有说话,他就想看看这小子怎么选,有没有胆量承担这份责任。 “他想搞什么鸡毛?” 罗云生看向李大亮的眼神很是疑惑,他没想到,一个粗鄙的武夫,竟然也有那么多内心戏。 思索了片刻,罗云生试探道:“大都督,此时不上座,更待何时?” 罗云生使了一招以退为进。 岂料李大亮根本不买账,甩赖皮道:“这个位置,观风使也可以做,圣人的圣旨说的明白,各地方官员,都要听从观风使的指示,您在哪儿,那是如圣人亲临,我岂敢上座呢?” “原来是让我坐?” 罗云生喜欢的军队,可没那么多讲究,他最不喜欢中国人这种论资排队,一个椅子都要抢来抢去的习惯,当下当仁不让的就要上前,却听李大亮幽幽的说道:“不过,观风使,您真的准备坐这把椅子吗?” 话音落下,李大亮眯缝着眼睛,一股杀伐大将的威势扑面而来,给众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这是多年统兵在外,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才有的威势。 “嗯?” 罗云生愣了愣,凝望着李大亮。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罗云生,便是在场的崔雄等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果真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啊。” 崔雄心里感慨,手却没有闲着,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横刀。 大帐内沉默了半响,忽然罗云生露出了一抹微笑,“为何不能坐呢? 当本使提出了方略,便已经做好为众人负责的准备了。”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坐了下去,一时间连李大亮的神色都变得哑然。 “这小子胆量可以啊!” 李大亮帐下诸位大将都有些错愕的看着罗云生。 “他真的坐下去了,这是要为此次征战吐谷浑担责吗?” 崔雄等人都有些紧张的看向李大亮的脸色。 此举,说到底是观风使喧宾夺主了。 他犯了军方的忌讳。 若是胜了,一切皆休,若是败了,那观风使的名誉,势必扫地。 各种难听的帽子,什么好大喜功,不自量力,定然会源源不断的扣上来。 甚至有可能毁掉他一辈子的前途。 而李大亮的名声更是受损,堂堂的军中大将,又是圣人敕封的一路大军的统帅,竟然听一个毛头小子的,传出去如何做人? 如他们所见,李大亮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一双虎目冷冷的盯着罗云生。 那种阴鸷的眼神,似乎想要杀人,一时间杀机弥漫。 崔雄等人甚至忍不住想要劝告观风使,赶紧起身吧,咱不闹了,李大亮想要做主帅就做吧,反正您有长孙皇后,有李靖做靠山,事后他也不敢过于放肆,不给您战功的。 却见罗云生若无其事的看向众人,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本使做不得此椅吗? 你们是对本使没信心么? 怎么,觉得凉州之战打的不太行?” 就在此时,李大亮忽然酣畅淋漓的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 尔等此时不见过主帅,更待何时?” 还没等崔雄等人反应过来,李大亮手下的折冲都尉们,纷纷起身,单膝跪地,开口道; “大都督所言不差,这位观风使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的豪杰,我等服了。” “我等帐下的儿郎,愿意听从观风使驱使。” “希望在观风使帐下,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平灭吐谷浑。” 一众李大亮帐下的折冲都尉纷纷下拜,其状说不说的诚恳和严肃。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崔雄三人都傻了眼,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李大亮恢复了昔日里不着调的模样,笑呵呵的坐在罗云生身侧,并且满意的握了握罗云生的手。 “想让老子的兵给你卖命,你起码得亮个相吧,表个态吧。” “谢谢,李叔叔。” 李大亮起身一拜。 罗云生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大亮的身躯,事到如今他如何看不出李大亮的意图。 这位军中前辈,给自己铺路了。 这位大将选择通过自己让路的方式,给自己这年轻一辈一个机会。 这才是真的投桃报李。 在所有人在怀疑李大亮的忠诚度的时候,自己选择了信任。 其实罗云生想说,这是将军的功劳啊,如果不是他奔走于长安和凉州之间,带回来圣人的书信,告诉我,李大亮忠心,事关绝密,不得外传的话,为了帝国的安危,我也不会一直相信您的。 “只是人家愿意给自己铺路,若是自己没有迈过这一关,或者心怀气馁之意,怕是今日也没有机会了吧。” 罗云生默默的想到。 《盛唐》正文 第254章 谋略 第254章 谋略 事实上,如果今日罗云生在李大亮的压迫下,放弃了这个位置,那么就意味着,此战须以李大亮为主。 那么接下来怎么打,他只需要出谋划策便可以。 是他自己的决定,让他获取了此战的主导权。 “既然观风使有如此雄心壮志,又有为我等担责的勇气,那么我等还有什么不配合的? 赶紧入座吧。” 不可否认,作为从隋朝活到现在的老狐狸,李大亮的套路很深,也拿得起放得下,这也给罗云生上了一课,能够在贞观朝留下名号的老狐狸,没有一个是好想与的。 哪怕是想他给你好处,也要看你是不是能接得住。 李大亮似乎根本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一般,拍拍手,一众部将这才纷纷起身落座。 这也表明了,李大亮对其部下有绝对的掌控力,若不是他的配合,罗云生根本没有机会掌控这一路大军。 这也算是他那小商人秉性中的一点,就是时时刻刻要暗示你,他给了你好处,你将来有机会要报答他。 于是,诸将纷纷按照品级重新坐好,除了王猛,他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按在腰间的手,这一点他比不得崔雄,这老货早就收回去了。 而且看向李大亮,一脸憧憬之色。 “看来,某真的只能安心给郎君做个家将,脑子不如人家那帮坏人好使啊!” 田猛默默的看着老神在在的崔雄等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崔雄似乎也看见了田猛的脸色,善意的朝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似乎是想告诉田猛,“丑汉,你比俺命好,跟着那么一位家主,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俺就不一样了,俺得事事小心,才能维系家族的繁荣。” 李大亮没有心思管底下人的小动作,而是正色道:“王颉,说一下我们这一路大军的情况。” “遵命!” 一个年轻的将领应声而起,先是朝着罗云生抱拳,再给李大亮行礼。 如今这座大营里,已经做到了主次分明,目的统一。 正所谓,鸟无头不飞,人物头不走。 既然一个集体,选出来了领袖,那么这个集体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敞开肩膀干了。 “经过昨夜连夜清点,这吐谷浑拓跋部落,大概可以选出五千精锐,为我大唐所用,如今已经派遣军中团长、旅帅熟悉情况,做思想工作。” 众人在大帐内讨论了一番战俘的安置工作,话题逐渐从大胜,转变为接下来的危机。 吐谷浑虽然败了,但是他们在大唐眼皮子底下,竟然集合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这是凉州有罗云生,将他们一战覆灭了。 若是换做旁人呢? 万一丢了凉州城呢? 即便是不丢凉州城,这支大军万一扩散,岂不是让整个凉州混乱成一片。 这么看来,敌军的统帅这是帮了大唐一把。 可若是吐谷浑还有后手呢? 毕竟到现在,阿史那泗烨的残部还游离在外,没有踪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帮人到底在干啥。 换而言之,即便是有了新的方略,也要极度谨慎,谁知道吐谷浑人,能不能再搞出幺蛾子来。 说到底,大唐收复陇右的时间有些短,本身就存在情报机构不完善的问题。 “某听说,吐谷浑人在凉州兴风作浪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我大唐的情报机构也不是没想过反制,但是这么长时间,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让吐谷浑屡屡在陇右道闹出大乱子,这一次我们既然有想法兴兵,其隐蔽性、突然性,怕是不好保障。” 李大亮手下一位部将,唤作陈泽开口冷静的分析道。 听到这话,凉州三位大佬,都有些懊恼,毕竟凉州的情报工作做的不好,让吐谷浑渗透的那么厉害,跟他们有直接关系。 “崔别驾,诸位,不必过于自责。” 似乎发现了崔雄等人的表情,王颉开口道:“陇右这烂摊子,你们能坚持到大军来临之前,没有丢失寸土,已经不容易了。 毕竟你们手底下还有几十万大唐百姓等着糊口,其实吾等也很是震惊,今日雪灾如此严重,你们如何稳住了凉州的局势。” 王颉的话让崔雄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可是他不敢居功,连忙说道:“何谈稳住,若不是观风使驾临凉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慑住各方势力,否则以崔某的本事,凉州即便是不易主,怕是也要一片糜乱了。” “观风使的霹雳手段,的确让人很是吃惊……尤其是阿史那克罗、泗烨、凉州这三场大战打下来,让人目不暇接,若亲观神来之笔。 若是换做某,恐怕连观风使十分之一也做不到的。” 李大亮看向罗云生,心中满是敬佩。 他敬佩的是这位年轻的观风使对情报的充分利用,是他对于战绩的把握,是他敢于拼杀的热血。 想想,若没有充足的情报支持,他如何敢率领部分精骑就冲杀敌军? 若不是对战机的把握,如何能顷刻间覆灭掉阿史那泗烨部的精锐,若不是敢杀敢拼的热血,如何能吸引拓跋部的注意力,给突厥人突击他们后营创造机会。 想想当日,与吐谷浑拓跋部交锋,何其焦灼。 敌方统帅智计百出,各种伏击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可谁能想到,眼前这位观风使,竟然用最传统的兵法,破了敌军大营呢? 最为传统,最为原始的,往往最有效。 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却不是谁都能用出来的。 单凭这一点,李大亮就笃定,罗云生早晚有一点,会晋升为李靖、李勣这般的名将。 “其实若不是当时观风使,竟然亲临敌阵,与敌人搏杀,恐怕我军也不会胜的那么容易。” 李大亮不由的感慨道。 “其实也差不多。” 罗云生笑着解释道:“拓跋部劳师远征,其士卒本身就疲敝,如何能挡得住我大唐精锐的搏杀,即便是靠小聪明暂时稳住局面,其解决也必败无疑。 打仗打的是勇气,打的是后勤,不是说仅仅靠才智就能平衡的。” “这倒是。” 李大亮点点头说道:“这也是为何聪明人纷纷投降我大唐的原因,无他,大唐足够强,拼死他们祖孙三代,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了,观风使,既然阿史那克罗部依然在四处游弋,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寻他们出来,以作防范。” 李大亮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罗云生。 不是说李大亮没有思路,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将主帅让给罗云生,那么自然而然的要自上而下的分清主次。 听到李大亮询问,罗云生才哈哈大笑,解释道:“诸位其实不必在意阿史那泗烨部落,他们那位首领狡猾的紧,他表面上鼓噪拓跋部落进攻大唐,其实自己早就率领全部跑到了北方的草原上去了。” 众人闻言,既庆幸少了一个强力的敌人,又忍不住鄙视道:“真的是狡诈卑鄙之徒。” 罗云生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道:“虽然阿史那泗烨部的问题不存在,但是吐谷浑在大唐安插了很多眼线,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能保障的是肃清了凉州一带的细作,但是其他区域大规模的行军肯定瞒不过吐谷浑人,所以我有意,以吐谷浑拓跋部继续在城下佯装攻城,而实际上,敞开防线,放敌人进来,鄯州、龙支、廓州、广武等大小十几座城池,一边儿坚壁清野,一边儿诱敌深入。” 李大亮闻言,皱起眉头,虽然他已经决定以罗云生的意见为主,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不带脑子,完全听罗云生的。 “引诱吐谷浑入唐作战,本身就承担巨大的风险,而且吐谷浑都是骑兵,他们的速度非常快,万一,我说是万一,他们成了气候,咱们可就完了。” 李大亮解释说道:“观风使或许不清楚,脱离了复杂地形的骑兵行军到底有多快。” 正如李大亮所言,别看现在凉州看起来平稳,那是因为鄯州等地的官兵严防死守吐谷浑的突破。 然而也不是没有人看出漏洞,当吐谷浑人,翻阅大山,进入到陇右的时候。 就给凉州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而如今,观风使准备放开口子,坚壁清野,说实话难度不小,毕竟过了姑臧山,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坦,我们如何聚歼敌人,而且这些俘虏如果不都杀掉的话,他们随时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届时陇右可能彻底糜烂。” 说道这里,李大亮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询问着问道:“不如我们只让开鄯州,待敌人冒进,我们迎头痛击? 如若不是,某想听听观风使的想法?” 罗云生沉思道:“大都督,本使是这般想法,虽然我军胜了拓跋部落,但是劳师远征在这种情况,对士兵的体力确实是个损耗,如今贵部大军依然无法全部进入陇右就是这个情况,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嗯。” 李大亮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这天灾确实是个问题,这一路走来,很多士兵和马匹都冻死、冻伤。” “既然我们的士兵、马匹冻死冻伤,莫非吐谷浑人的马匹和士兵就是神仙不成? 而且战线越长,他们的补给也就越发的困难。” “损耗、补给?” “对,吐谷浑占领我大唐的城池,为了防范我们抄他后路,就势必留下部队防守,如此当他们大军逼近凉州的时候,势必军队总数会大肆降低,而且有恶劣天气影响,估计起码有五成的士兵会成为步卒。” “嗯?” 李大亮的眼神亮了起来。 见此,罗云生继续说道:“劳师远征,士气低迷,而且粮草又如此的漫长,如果我们派一只精骑……” 李大亮打断道:“袭杀其粮道,前军不战自溃。” “对。” 罗云生点点头,正色道:“当他们的士兵从骑兵变成步兵的时候,以逸待劳的我们就占据了绝对上分,而且他们的士卒还占据着我们的城池,想退也不是轻易能退走的,如此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而且大量士卒陷于大唐,他们也不敢挥师逃逸,因为损失惨重的他们,会被吐蕃一口吞掉,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出陷于大唐的士兵。” 李大亮到:“如果吐谷浑大军,不顾一切的急行军,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凉州呢?” 罗云生摇摇头,正色道:“虽然我说了不抵抗,但是没说不迟滞敌人啊,我们可以派遣小股精锐部队,不停的袭扰他们,不求给他们造成多大的杀伤,目的只有一个减缓他们的攻势,而真正的杀招,交给老天爷就够了。” 李大亮瞬间被年轻观风使的才华所蛰伏,恭敬的说道:“某愿意亲率这支袭扰的精锐。” 见此,罗云生摇摇头道:“这种事情,自然有手下人去做,大都督还是随我坐镇中军吧。 对了,大都督我记得我恩师说过,每支独立的大军,都有大量的优秀工匠,不知道你们这一路,工匠多不多?” 李大亮郁闷的挠挠头道:“随行的工匠肯定多,不然武器的保养,攻城器械的制作都是个问题,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盛唐》正文 第255章 三件加分的神器 第255章 三件加分的神器 军议过后,李大亮命令王颉率领八百精骑,双马,携带者凉州大都督的手谕,率先离开了凉州,准备迎击吐谷浑大军。 而李大亮则引导着罗云生去见那些随行的工匠。 这些工部的工匠在文臣看来,可能是不值钱的下等人物,但是在军中,却一个个成了香饽饽,这些人平素里,对待武夫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脑袋瓜子差一点能扬到天上去。 可这帮武夫还就吃这套,这帮工匠先生不似朝中官员张口全都是之乎者也,而且还能生产各种保命的武器,所以一个个很是尊敬。 这些先生吃着营中最好的伙食,平素里对待李大亮也是爱答不理。 结果听说观风使要见他们,这群随行的工匠先生竟然一个个欢呼雀跃,盛装出迎。 这让李大亮感觉有些小郁闷,怎么观风使一个毛头小子要见你们,你们一个个就那么激动,俺老李天天舔着笑脸上去问候,你们就爱答不理的。 带队的是工部的一个郎中,叫韦钰,是地地道道的韦家子弟。 堂堂的韦家子,亲自出辕门迎接罗云生等人,这份待遇,让李大亮都有些懵逼。 期间,军旅生涯十分丰富的崔雄等人,也很是疑惑,不知道这些平素里对武夫心高气傲的工匠先生们,为何会对观风使那么客气。 其实很简单,因为在长安,罗氏展现出来的流水化作业生产能力,震撼了大唐的工部,如果能够将这些技术运用到大唐的生产中,妥妥的能够提升整个大唐的综合实力。 别以为工部只是单纯的给军队造武器,其实工部还负责修筑城墙、兴修水利、制造民用器械等等许多事物。 整个工部,可以说是压力极大的部堂。 因为每年报费用的时候,户部尚书都耷拉着老脸,一脸的严肃,万分不情愿给他们分润出金银来。 实在是工部养着太多的官老爷,他们的生产效率甚至比民间要低,成本反而要高许多。 因此每一个工部的有志官员,都希望改变这种状态,因为谁都不想在朝堂上低人一等,干巴巴的做个吞金巨兽,还出不来效率。 同样的事情,去年花十万緍,今年只花七万,事情反而办的更加漂亮,这不就是妥妥的功绩么? 屁股决定脑袋,可以帮着自己升官发财的人物,谁不想巴结。 可难就难在,虽然在大唐,数学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学科,但是大多数官员除了才华横溢之外,就剩下之乎者也了,能够改进科学技术的官员反而非常少。 说实话,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韦钰甚至希望罗云生去他们工部做尚书。 “观风使,此番还劳您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情,您招呼一声,我等工部同仁,亲自登门拜访便是。” 尚未等罗云生开口,工部郎中韦钰便躬身行礼,异常的尊敬。 看的李大亮不住的撇嘴,眼神中充斥着鄙视,不是你个狗日的骂街,让老子离你们远一点的时候了? 怎么见到观风使就那么卑微? 你身为韦家子的尊严呢? 就因为在长安都不过人家,怕人家给你吃挂落吗? 见韦钰如此恭敬,罗云生说话也颇为客气,“韦郎中,不必如此,你们同殿为臣,本身就是互相合作的事情,如今有事求您,如何敢让您登门造访呢?” 见到韦钰一脸疑惑和担忧之色,罗云生猜到了什么,笑着说道:“韦郎中权且放心,本使肯定是不会让你们白干的,而且工作的难度也肯定是你们力所能及的。” 一旁的李大亮见罗云生说话过于客气,抱着肩膀说道:“观风使何必跟这些粗人客气,就告诉他们,是送功勋来的,他们如何敢不卖力。” 韦钰一听,蔑视的看了李大亮一眼,嘲讽道:“若是观风使的事情,即便是吃苦我等也做,若是你给的功勋,便是八抬大轿,我等也不屑于应声。 你还是莫开口了,以免害了本郎中的心情。” 说完,不顾李大亮尴尬的神色,立刻转头看向罗云生,恭维说道:“承蒙观风使器重,我等必效死力,您快说说,到底是和等工作,还需要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人来做。” 罗云生看着韦钰如此差异化对待,心道好歹是搞技术的,这小脾气确实可爱,不过也没有多耽搁,反而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图纸。 “韦郎中,我需要你们帮我打造两万副此等物什。” “此物怎么有点像是趴着的曲辕犁。” 韦钰疑惑不解的拿着图纸端详了半天,“这个季节造出曲辕犁来,也没甚用处吧。” 罗云生笑着说道:“韦郎中,您都说了,是趴着的曲辕犁,肯定是要趴着用的,您想想这东西,如果放在雪地上。” 韦钰低头仔细观瞧了半响,恍然大悟,“这,这,这,有了此物,岂不是可以快速在雪地上行走?” 罗云生笑着说道:“然也。” “不对,不对。” 韦钰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说道:“若是在这趴着的曲辕犁上,在按上绳索,套在牛马,甚至猎狗身上,岂不是可以成为运兵车? 我军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下,一日行军几十里都是有可能的,观风使,不知道此物唤作何名?” “此物唤作爬犁。” “果然物如其名。 观风使,有了此物,战胜吐谷浑岂不是易如反掌,您为大唐立下了了不起的功勋了。” “这话说的,本官只是做出了图纸,真正打造他们的是你们工部的官员,我如何敢独居大功,届时肯定上书替诸位请功的。” “如此我等敢不谢过观风使。” 众人一躬到地。 第二张图纸,却是一道流程图,其中还运用到了大唐如今的新鲜事物煤石,大概也猜到了作用,便皱着眉头道:“不知道观风使这么大张旗鼓的生产石灰做什么? 要知道如今冬天,想要大规模的采集这种特殊岩石可不容易。” “是这样的,你们工部应该也有类似的记载,石灰遇水会放出热量,我军将士出征,在外面吃口热乎饭,河口热水很困难,而且狂野里,热量丢失的非常快,本使想用这些石灰,给士兵烧饭煮水,甚至取暖,不知道是否可以。” “可以是可以,关键是这岩石采集不易。” 韦钰皱着眉头说道。 “这不是难事,韦郎中莫非忘了,我们罗氏可以大肆的从山林之中采集煤石之事了?” “原来要用采集煤石之法,韦钰佩服。” 其实罗氏掌握了一种非常恐怖的力量这种事情,外界早就传开了,韦钰也听说过,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罗云生今日竟然要将此法拿出来。 这般大气,如何让韦钰不佩服,说着韦钰便躬身下班,再言道:“如此我大唐将士,真的是如虎添翼。” 罗云生却没有任何心疼的意思,火药这种东西,不可能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越早交出来,对自己反而是好事。 说着,罗云生继续说道:“第三件事,我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生产大量的这等框架结构。” 韦钰不愧是专业人士,拿着图纸瞅了几眼就说道:“莫非观风使准备筑城么?” “对,韦郎中真的比本使见过的很多官员都要专业。” 罗云生笑着说道:“想要给吐谷浑人一个出其不意,就要玩点新鲜的,本使想要寻一处交通要地,利用这严寒天气筑起坚城,将吐谷浑人生生的困死。 你看这框架,如果深埋之后,让士兵在上面频频洒水,是不是一座坚城,瞬间一夜可成?” “那如何弄来这么多铁锭呢?” “你莫非忘记了吐谷浑人了? 他们被俘虏之后,这么多武器,你们随便熔化,反正吐谷浑的技术落后,我们也不会使用他们的兵器。” “观风使若是筑城,怕是工程量不小。” 韦钰盘算了一番说道。 “本使也知道工程量不小,不然如何会求到你们工部头上,你只说你需要多少人力即可。” 韦钰思索了再三之后,蹲在地上,在雪面上认真核算了再三之后,开口说道:“如今是战争时期,观风使对于人力的需求肯定也很大,本官核算一番之后,需要两万人,而且不能再少了,再少我怕达不到观风使的要求,耽误我大唐的战事。” 此时李大亮越听越恼火,不由的开口道:“韦钰,你疯了,观风使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抓了这点俘虏,你张口就要两万,你莫不是不知道,我们凉州已经决定与吐谷浑大战,急需民夫吗?” “你个憨货,有了观风使这爬犁神器,你还需要那么多民夫做什么? 你也是当兵吃粮多少年的人物了,莫非连兵贵精不在多的道理? 少了民夫的吃喝拉撒,你这仗打的才舒服。” 韦钰站直了身子,直接对着李大亮开喷。 其实大唐文官喷武夫的风气早就形成了,诸如褚遂良父子,每次上书,必从李靖骂道程咬金,凡事凶悍的武夫,必在他们喷击的范围内。 “狗贼,敢这么跟你阿耶说话,看你阿耶不撕烂你的狗嘴。” 李大亮伸手就要打。 却见对罗云生甚是尊敬的韦钰,直挺挺的昂着脖子,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来啊,粗鄙的武夫,干死我,我看谁给观风使生产工具!耽误大唐战事的罪过,你背得起么?” “你,你,你。” 李大亮气的抬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呸!” 韦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对着李大亮骂道:“狗日的,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偷偷拿着我们工部上产的武器送给党项人,等战事结束了,本官一定参你一本。” 罗云生听着愤怒的韦钰口不择言,连忙喝止,眼珠不断的转动,心里琢磨着可信度,口里却不住的劝解,“二位,二位,都是为了大唐做事,何必这般争吵,有本事韦郎中完成本官布置的任务,大都督您要是有本事,就上战场多杀两个贼人,在这里较气算什么本事?” 《盛唐》正文 第256章 学子 第256章 学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腹中有些饥饿难耐的罗云生,咒骂着李大亮这厮的小商人品性,连顿饭都不管,只能急匆匆的往观风使行辕的庖厨走去。 却意外的见到一个正在烧火的熟人,此人应该是之前向罗云生投卷的学子。 他曾经来观风使行辕投卷,只是罗云生对待举荐科举之事并不是非常上心,所以给忽视了。 罗云生笑吟吟的对那学子招手道:“这位学子,你不在长安好好读书,跑到凉州之地吃这苦做什么? 关键是还跑到本使的行辕来,做个烧火奴,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罗云生,不懂的尊敬读书人?” 一旁的尉迟宝林已经拿着一个锅盔,端着一碗热水开始大肆朵颐,看着本熏得满脸黢黑的学子,嘲讽道:“恩师,这凉州苦寒之地,怎么会有读书人愿意来,我看着厮多半是想借着您的高枝,混个功名罢了。 不过这厮也是能耐,为了接触到您,连这苦都肯吃,确实让人佩服啊!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吗?” 那学子闻言,顿黢黑的小脸透出了红润,指着尉迟宝林呵斥道:“你个粗鄙之人,如何小瞧了人,先前在下确实投卷给观风使,但那也是希望借助观风使的赏识,施展一番才华,赈济灾民。 你除了打仗吃饭,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之书。 还有送你一句话,读书少就说话,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君子当常怀仁义之念,即便是庖厨的杀生之事,也应该少见。” “呸!” 尉迟宝林冷笑道:“少给小爷装大半蒜,你瞅瞅你那寒酸样,即便是读过两本书,一无见识,二无能力,能有什么才华,还敢跟小爷卖弄,还敢谈赈济灾民,你自己不也混迹在灾民之中,混吃混喝么? 某都为你感觉到耻辱。” 说着,见寻了把椅子靠在上面歇息,正端着一碗热茶慢饮的罗云生沉默不语,尉迟宝林低声道:“恩师,这年头圣人开科举取士,重用寒门,确实选拔了不少人才,但是也有些寒门士子,读了两本书,就自以为才华横溢,可以治国安天下,其实跟徒儿读了两首诗,就敢装才子一样,无非就是样子货罢了,您时间金贵,切莫浪费在这种人物身上。 你若是想烧火,就好好少,快灭了,你看不见么?” 罗云生耳朵里听着尉迟宝林的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向这位学子,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结果那学子,伸手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驳斥道:“在下还需装才子? 今日在下把话放在这里,四书五经,治国之策,诗词歌赋,今日在场能有人比得过在下,在下便直接覆面而出,再不在观风使面前出现。” “嘿,恩师怕因为你这个学子误了风评,给你个机会说上两句话,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竟然敢在行庖厨大放厥词,你可知道某家恩师是在甘露殿赋诗,连褚亮这般大文豪,都惊叹的人物。” 尉迟宝林恼火道。 “褚亮所做无非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作罢了,也算是文豪? 我等读书人,不屑于与其为伍,倒是观风使之作,多为豪迈激烈之作,不似这般任由小人搬弄是非之人。” 学子先是对褚亮一顿贬斥,顺带着还抬高了罗云生。 罗云生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尉迟宝林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 这厮很会说话啊,我只知道恩师的诗写得好,毕竟我抄么。 贬低褚亮的同时,顺带抬高了恩师。 不对,还贬低了我!这些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 尉迟宝林自己不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将其当成了读书人。 只是这种能屈能伸,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宁肯混进庖厨烧火的读书人,却从未见过。 不过这“豪迈激烈”是什么意思? 心里琢磨着人家说出来,自己听不懂的评语,嘴上却不肯认输,当下说道,“既然你这般能耐,敢以此物作诗么?” 说着,一指厨房里正在做饭的厨子手底下的大鹅说道:“我恩师家里养的鹅特别多,为长安百姓的温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来吧,大才子。” 看着躺在水盆里拼命挣扎的大鹅,蔑视的看了一眼不学无术,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刁难自己的尉迟宝林,这才子毫不犹豫的吟诵道:“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热水,红掌拨清波。” “什么玩意? 还鹅鹅鹅,我还呱呱呱呢。” 尉迟宝林正要挥手将人赶出去,却被罗云生直接拍了一巴掌。 “混账玩意,你不懂就别乱说。” 罗云生讯吃完尉迟宝林,尉迟宝林瞪大眼睛,瞬间觉得事情可能有些麻烦。 莫非这厮真的有才华? 怪哉!为何杜志静那厮,总是跟读书人能搞好关系,譬如小师弟狄仁杰。 可我遇到个读书人,就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尉迟宝林站在边角,扣着手,一脸的郁闷。 罗云生笑着说道:“这位学子,你说你姓骆?” 那学子拱手行礼,开口道:“正是,在下姓骆,名宾王。” 心里暗道总算是遇到个识货的。 这寒门想要出头,就那么难么? 罗云生道:“你今日所做之诗,有几分嘲讽本使的意味,你这高贵的白鹅,因为粗鄙的厨子不识货,被按在热水之中,拼命挣扎,还不忘唱出属于自己的尊严啊。” “学生不敢!” 骆宾王赶忙低头道。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说着罗云生起身,拍了拍骆宾王的肩膀,笑着说道:“本使先前事务繁忙,确实忽视了你的投卷,不如,你今日现场再为本使做一首诗,让本使听听,若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本使不仅暂时将你录入观风使行辕担任文职,待归还长安之时,还会上奏天子,保举你个官职。” 骆宾王闻言,眸子一亮,当下拱手道,“敢不从命。” 罗云生见这年轻的学子,不知道到底是真的骆宾王,笑着说道:“本使离开长安已经有一段时间,对家乡甚是思念,你便以长安为题,写首诗吧。” 骆宾王低头思索了几秒,便开口唱到:“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罗云生眉头微微一皱,“没背过,不知道好不好。” 见罗云生微微皱眉,骆宾王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当下连连高声唱到:“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 “好了,这次某知道了。” 罗云生点点头,“先前跟魏征、褚亮这帮文人天天泡在一起,又有后代的唐诗三百首诸多记得起来的名篇打底,确实知道这是偏好诗,尤其是很多字自己明明认识,但是连起来却不知道意思的时候。” 当骆宾王唱到:“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 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 罗云生忽然感觉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壮阔瑰丽的长安城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见罗云生眼神中发出亮光,骆宾王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得意,但是却不敢耽搁,能不能成,再此一举,当下继续道:“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 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 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其声高昂激烈,其状万分豪情。 罗云生听得都有些痴了,喃喃道:“这里是粗俗之地,还是不要唱这首诗了,本使知道你腹有乾坤了。” 说着看着抽抽搭搭的尉迟宝林道:“憨货,见到有本事的人,你不替为师开心,你哭什么?” 却见尉迟宝林,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颤声道:“今日听这位学子吟诵长安,方知大唐的长安何其壮丽,一时间竟然想家想的心痛,老师,徒儿不该播弄是非,徒儿知错了。” 罗云生上拉住了骆宾王的手,笑着说道:“今日得宾王,算是替圣人寻到了喉舌了,今日你暂且住在我帐下,替陛下驳斥那些豪强流言,待归长安之日,本使定使你甘露殿唱名。” 《盛唐》正文 第257章 煮熟的烧鹅 第257章 煮熟的烧鹅 “宾王敢不从命,不过今日的烧鹅学生还没做完,请观风使远离庖厨之地,多聚仁心,少生杀戮之念。” 说着骆宾王伸手示意后,便重新返回岗位,蹲在地上拿着吹筒,继续烧起火来。 不仅仅是行辕的仆从们被这个刚刚被观风使赏识的年轻人惊到了。 就连尉迟宝林这个憨人也一样。 他觉得一般人见识到观风使这般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都不一定受得了,不战战兢兢说话便是不错,更不要说,得到观风使的许诺,愿意为他举荐给皇帝。 要知道这句话意味着,这个年轻人,可以朝为烧火郎,暮登天子堂。 可这骆宾王似乎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烧火,看不出丝毫的激动的神色,也看不到任何做作之意,当下更是敬佩,这定然是个真的有本事的人。 父亲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见到好处,眼珠子发直,嗓子眼里喊出来的都是咆哮,如果能跟李勣一般沉稳,早就成了统兵的元帅了。 这人今日这般闻喜而不骄,岂不是读书人中的元帅? “某虽粗鲁,不懂汝文章华美,但却感动于你出身贫寒,有了与恩师一般的仁念,且上座。” 尉迟宝林上前,强行搀扶起骆宾王,憨笑道:“这等粗活,教给我们这些弟子便好,你这等才子,与恩师谈论治国之道才是正事。” 骆宾王见这位小将,喊观风使恩师,心中明白,肯定是地位尊崇的人物,被自己羞辱,不心存记恨,却这般拿得起放得下,反而对自己甚是敬佩,心中对追随罗云生更加确信了几分。 知道自己的选择肯定没错。 一个人,他的道德修养和能力如何,看他身边儿追随的人就知道了。 孔子有七十二弟子,人人皆是贤人,那谁敢说孔子不贤? 那是至圣先师! 如今罗云生的诸位弟子,在凉州立下赫赫战功,从从未有过任何负面评论,即便是这黝黑的小将,出言不逊,在知道自己错了之后,却有这般知错就改之心,丝毫不见恼怒之意,可见这位观风使平素里没少以身作则教导弟子。 当下对着尉迟宝林躬身行礼道:“先前怕明珠埋没,耽误了一腹的才华,所以言辞颇有些激烈了,希望将军莫怪。” 尉迟宝林挥了挥手,笑道:“嗨,多大点事,我尉迟宝林虽然没啥本事,但是最尊崇有本事的人了,你若是能给恩师出上些谋略,帮助我们稳住凉州,便是偌大的功德一件了,俺尉迟宝林才不会恼你。” 他一个世家公子,平素里从未烧过火,不消片刻,便已经成了大花脸,却不叫一声苦,只是闷声干活。 骆宾王见状,再拜。 尉迟宝林才看向罗云生,见老师也不挑地方,顺手搬来两把椅子,与骆宾王就在庖厨谈了起来。 并未因为骆宾王有才华,便有丝毫特殊对待。 这是统兵将领该有的素质,未力寸功,何以居高位? 罗云生似先前的骆宾王一般,打起了机锋。 “本使就要看着尔等杀生,你瞅瞅,本使的屠夫,手快不快,那大鹅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就被终结了生命。 这叫使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啊,不知道宾王以为然否?” 骆宾王从东到西游历了大半个大唐,什么惨状没见过,如何会被一支鹅的鲜血吓到。 沉下心来,瞬间明白观风使的意思,此时此刻,只有杀人,杀足够多的人,才能平息凉州的动荡,这以杀止戈。 至于观察自己会不会因为杀生而心神震动,反而是其次。 当下说道:“对敌人的仁慈,是对大唐的残忍,那些与大唐敌对的人,我们自然要用最残忍的手段去对待他们,但是那些已经丢掉兵刃的士兵,已经成了牛羊一样的人物,希望观风使能留他们一条性命,单单只是杀人,强大不了大唐。” 罗云生没想到,骆宾王一个读书人,竟然能有这般见地,与褚遂良动不动就叫唤,蛮夷之地,那些百姓苦寒,咱们别欺负人家,完全不一样。 与那些动不动杀掉所有俘虏的武将,更不在一个层次。 当下笑着说道:“既然你也说,对待敌人仁慈,是对待大唐的残忍,那本使就要问问,我们行辕新晋的司马大人,可有什么主意教我呢?” 骆宾王见刚才观风使还是文员,转眼就成了司马,当下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毕竟年轻人,有几个不是一腔热血,忍不住开腔道:“不知道观风使可知道,何为一文可抵百万兵?” “哦?”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是何文这般厉害,可以挡百万兵?” 骆宾王笑着说道:“就在宾王腹中,恳请观风使赐下纸笔。” 罗云生皱着眉头道,瞅了瞅四下的腌臜的环境,“在这里不好吧,要不等本事吃饱饭,咱们再写?” 骆宾王却摇头拒绝道:“诗书不分高低贵贱,在这里,与观风使的书房又有何区别? 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卑贱之地,未必没有真贤人,今日学生想以惊天动地一文,走出这庖厨,借观风使之手,使天下闻名,不知可否?” 罗云生瞬间动容起来,这与自己之前,要在庖厨谈论天下大事,岂不是异曲同工。 这是个能明白自己心思的读书人,他知晓自己想磨一磨他的性子,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华服,没有给他高官厚禄,并没有恼火,反而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再走出这庖厨,名震天下。 届时,他骆宾王名震天下。 而自己,大唐观风使,泾阳县子,慧眼识珠,在庖厨之中,替大唐挑选出良才美玉,那也是美谈一桩。 他虽然只是一个弱冠书生,便已经懂得互相成就的道理,将来势必飞黄腾达,甚至有可能成为自己在朝堂的助力。 自己为何不助他一助? 当下对侍奉在门口的部曲说道:“取本使的纸笔来。” 这骆宾王,眼如雷霆,下笔如神助,顷刻间挥斥方遒,便写下了为罗云生讨伏允檄几个大字,其字体行间,充斥着凌冽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伏笔不断,一气呵成写道:“伪国吐谷浑伏允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昔充高皇帝下陈,曾以胡舞为乐……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疆……” “云生皇唐能臣,观风凉州,奉圣皇之成命,荷本朝之厚恩……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顺陇右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刁蛮。 爪牙之士,尽收囊中。 铁骑成群,玉轴相接……匡复之功何远?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 看着眼前这片慷慨激昂的文字,罗云生感觉即便是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都能激动的打摆子。 他伏允什么东西,也配觊觎我神州疆土。 我大唐儿郎,不分高低贵贱,都不能让他夺去分毫。 罗云生坚信,就这偏文章一旦出世,势必会为文人广泛传颂,广而告之,瞬间在陇右,甚至整个大唐掀起一股浪潮。 他骆宾王火了。 他有一肚子的真才实学。 我罗云生也火了。 我落一个慧眼识珠之名。 伏允惨了。 因为他会激怒整个大唐的任何基层。 从士大夫、豪强,乃至百姓。 他最担心,自己的政令下达,百姓不肯顺从的问题,李大亮从始至终没有提出来,但是骆宾王的一纸檄文做到了。 这檄文一出,势必成为熊熊火焰,照亮整个陇右,照亮整个大唐。 每一个出生在大唐疆土的子民,势必会围绕在自己左右,为大唐而战,而灭掉吐谷浑而战。 这就是喉舌的厉害之处。 而那些本来还对自己有所防备的世家,见到此文,谁敢不尽心尽力,那就是乱臣贼子。 那些读过一些书的寒门,将此文推广至凉州百姓耳朵里,百姓们谁不振奋。 这叫战争还没打,就已经先声夺人了。 罗云生拍案而起,赞叹道:“好文章,好文章,此文一出,如利剑直入伏允脏腑,这才是真的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声威。” 骆宾王激昂道:“这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他伏允一强盗而,如何也敢妄称国主,昔隋以游嬉之师可覆其国,如今我大唐兵强马壮,灭其门,屠其宗庙,照样易如反掌。 要让天下蛮夷看的清楚,这天下不是谁都可以违逆我大唐,这是饶恕他们的性命,这是最大的仁慈!” 而一旁烧火煮鸭子的尉迟宝林则嘿嘿笑道:“煮熟的烧鹅,如何飞出瓮中?” 《盛唐》正文 第258章 慕容珠花 第258章 慕容珠花 凉州的罗云生在吃烧鹅,可有一群人却艰难到只能肯冰冷的冻肉。 这群人便是在凉州附近被连根拔起的吐谷浑情报组织的残余势力。 他们躲在姑臧山上的破庙里苟且度日。 因为大唐的地方官员、豪强都想获取功勋,对于身份不明的人,会即刻逮捕归案,这导致这些人藏在姑臧山,连火都不敢生。 这也是罗云生在会议上,说他可以保证凉州一带,不会有情报势力,探查到情报的原因。 因为在凉州之战爆发前,罗云生总结了吐谷浑可以频频发力的原因之后,和魏征牵头,对处于凉州地带的灰色、黑色势力进行了野蛮清剿。 这个过程中,不论是娼妓的掌舵人,还是响马的头领,亦或是某个山寨的寨主,但凡敢不尊号令,前来自首者,全部剿杀。 甚至罗云生发出了一道号令,地方豪强、官员率队剿杀不法者,提供情报者,可以分润收取财货的三成,抓住吐谷浑的情报人员,直接记录在册,上报朝廷,给予军功。 又有军功拿,又有钱赚,整个凉州的百姓,从上到下,谁不拼命? 一如之前的在长安的萧瑀,那些躲藏在朝野阴暗面的人物,顷刻间便树倒猢狲散。 罗云生虽然不知道吐谷浑具体的情报人员是谁,但是他知道,起码汉人世家、豪强不会轻易为吐谷浑做事,因为彼时的汉人还是节操满满,讲究华夷之辨的。 而且吐谷浑经营陇右的时间也不长,根本不可能有太深的影响力。 所以罗云生和魏征一致认为,那就是社会的灰色和黑色地带的人物,在帮着吐谷浑搜集情报。 这些人物确实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在朝廷的打压面前,即刻便会烟消云散。 而那些侥幸逃脱性命的情报人员,只能逃到安排好的安全屋。 姑臧山的破庙中。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破庙之中,还有许多暗室的存在。 因为刚刚被唐军清扫过,反而没有太多的人会注意到这里。 在加上大唐的强力扫荡,所以这里藏匿了很多游侠、乱匪,而吐谷浑的情报人员,只是参杂其中罢了。 但这些乱匪、流贼内心都很清楚,这里有一股他们不能招惹的存在,隐隐有以这股势力马首是瞻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这股势力被大唐清扫了,他们这些作恶的人,怕是也没有活路。 九死一生的慕容珠花并没有返回吐谷浑,而是带着一身的伤病躲在了这个秘密情报巢穴里养伤,同时想进一步获取情报,为吐谷浑侵犯大唐做准备。 只是他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那就是大唐对凉州一带的黑暗、灰色势力进行了残酷的清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他们苦心经营的情报组织,在这个过程中被扫掉了。 从吐谷浑秘密潜入的情报人员,十不存一。 投靠吐谷浑的情报人员,几乎人人被捕,枭首示众。 一个能传递出消息的人都没留下,即便是有,也摄于大唐恐怖的实力,进入了沉默状态。 “怎么会这样?” 面色苍白的慕容珠花,手里拿着一张手帕捂住嘴唇,狠狠的咳嗦了两声,因为感染风寒异常严重,此时他整个人的面色显得异常苍白。 而这个安全屋的条件也非常简陋,眼下她只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取暖,但是效果却非常差,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打颤。 但是她依然咬牙坚持,因为她非常清楚,眼下的吐谷浑,需要一个人在凉州掌控局势。 与慕容珠花一样,那些收到了密令,远道而来的陇右其他区域的情报首领,也异常震惊。 大家都以为是一场猎杀大唐的盛宴,结果来了凉州之后,才发现他们自己才是猎物。 要知道,之前大唐没有防范,吐谷浑的情报渗透,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甚至让吐谷浑上下都自信到可以发动一场战争的地步,可见慕容珠花先前情报工作准备到底有多充分。 可怎么就出现了情报组织真空,整个凉州的情报人员彻底覆灭了呢? 要知道,这可是吐谷浑倾国之力,长期经营的情报组织,说灭亡就灭亡了? “观风使行辕上下准备非常充分,又有崔雄等地方势力的配合,我们猝不及防之下,顷刻间就覆灭了。 甚至有很多先前跟我们暗中联系的地方豪强实力,翻脸不认人,突然对我们动手,我们的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情报人员说着,“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拓跋部落联合飞鹰部落、泗烨部落残部,对凉州发起了进攻,我们的情报人员在最后的撤离时,拓跋首领已经取得了莫大的优势。” 说着,那名情报人员详细的介绍着拓跋木奇准备的兵力,只听得慕容珠花频频皱眉,半响也没有开口。 良久之后,慕容珠花带着几分质疑的语气说道:“你与拓跋部落沟通比较多,你觉得拓跋木奇这家伙,真的会对大唐卖力进攻吗?” 那名情报人员心中一惊,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而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拓跋首领听说了您投水的消息,似乎非常悲恸,进攻凉州是他气愤之下的决定。 至于为何这一次,与拓跋部落平素的风格大相径庭,属下也不清楚。” “是因为以为我死了么?” 慕容珠花揉了揉眉心,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一说,她倒是信服了。” 慕容珠花的内心也颇为复杂,因为她非常了解拓跋木奇,这个痴情的男子,是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这一次,之所以远征大唐,也是拓跋木奇想在自己面前争一个露头的机会。 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从未想过让他轻易得到。 但是慕容珠花如何也没有想到,拓跋木奇竟然痴情到了这种地步,因为自己的死,选择与大唐决战。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感激这个男子。 但也仅仅是一刹那的想法,便被她内心的残忍和冰冷给压抑住了,她早已经将性命许给了国家。 早在之前,自己就下定决心,不可能给他任何结果,所以从未有个任何正式的回应,但也从未拒绝过他的追求。 因为慕容珠花感觉,自己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那种喜欢自己的男人,为了自己奔走,被自己利用的感觉。 她觉得这是身份女人,为数不多的优势。 房间内,有一名吐谷浑情报头领,开口说道:“公主,要不要派人接触拓跋首领,将眼下的情况,与他说明一下。” “不。” 慕容珠花叹了一口气,旋即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许多,“拓跋木奇并非真心忠于吐谷浑,他这一次与大唐决战,那是因为我死了,他心中意气难平,若是派人接触,在这种情况下,他很有可能猜到我没死,那么他就不会真心去打这一仗了。 眼下,吐谷浑需要他去打这一仗,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 “可慕容首领诚心待您,若是不告诉他,会不会伤他的心?” 慕容珠花的另外一名心腹开口问道。 因为拓跋木奇追求她,是几乎人人知道的事情,大家也都为拓跋木奇的真诚而感化。 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公主为何从不拒绝,也不同意罢了。 这一次,拓跋木奇竟然为了公主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在他们看来,公主肯定会感动的。 但让所有人都诧异的是,慕容珠花的表现。 “伤他的心又如何? 我们这些人,一心许国,哪里来得及去考虑个人感情? 拓跋木奇这种凭借意气用事的人,也不配成为我们吐谷浑重用的鹰犬。” 慕容珠花冷声道。 “可……” “没有什么可是!” 慕容珠花的表情阴冷,“此时此刻,万事以国事为重,即刻派人侦查凉州城战事,有最新进展即刻禀告。” “这……”众人有些犹豫。 “怎么?” 慕容珠花环视众人,声音冰冷的问道:“莫非,你们觉得我病了,便要不了你们的命了吗? 别忘了,你们的家人可都在吐谷浑呢。” “公主误会!” 有一名首领上前,拜倒道:“启禀公主,非是我等不愿意继续侦查情报,而是在凉州扫荡过程中,损失惨重,实在是无法抽调人员靠近凉州,那里是战场,任何靠近的势力,都有可能被当做侦骑抹杀。” “废物!” 慕容珠花气的身体颤抖,“凉州不可靠近,莫非就不能侦查其他城池吗? 如果凉州战事吃紧,作为州府所在之地,大唐岂不会向其他城池求援? 若是其他城池的力量频频调动,向凉州靠拢,我们原定的战略计划不就实现了吗? 本宫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废物!” 众人恍然大悟,论情报实力,还得看公主啊! “遵命!” 众人纷纷拜倒。 慕容珠花随即下达命令,对从凉州以南的城池,进行大规模的监控,看这段时间是否有军队开始调动。 此后,连续三日,从凉州以南,到昌松、古浪、狄道等诸多城池的兵马都开始调动,甚至鄯州的兵马,也抽调了许多。 一时间,似乎整个陇右都开始动荡起来。 《盛唐》正文 第259章 使者 第259章 使者 李大亮发现,与观风使合作,真的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战争准备上,罗云生以及他的弟子,再加上被罗云生折服的崔雄等人的配合,万事可以说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政务上,则有魏征这个老油条,事事处理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而他每日要干的事情,则是带领着降兵,挥舞着木质的假武器,佯装攻城,跟城中的凉州士兵打的有来有回。 因为这一战,收服的突厥和吐谷浑士兵实在是太多了,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既然要演戏,自然就演的全套一些。 这样既可以让吐谷浑残存的情报人员看不出真假,又可以起到练兵的效果。 守城的主将是李君羡,这位一直自忖捞不到战功,没有表现机会的大将,终于过了一把主帅的瘾。 而狄仁杰也主动参与其中,时常搞个爆破烟花,让大唐士兵习惯火药的存在,同时掩盖炸山取石这件事情。 现在就连突厥人都以为,狄仁杰的仙术一天只能用一回,是啊,人类岂能掌握天神的本事,一天能用一次就不错了。 而且威力就那么大一点,连百人都未必炸的死。 不过突厥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过上了跟大唐混的好日子,谁想再回去吃糠咽菜,至于被关在大牢的首领,根本就无人挂念了。 而李大亮则负责担任吐谷浑方统帅的角色,与一群吐谷浑和突厥士兵同吃同住,搞得他非常头大。 因为这帮蛮夷连筷子都不会用,肉食烤不熟,就直接吃。 李大亮甚至怀疑这帮畜生的肠子跟大唐的将士不一样,甚至还请随军的军医去做了次解刨,结果确实如此,他们的肠道比汉人的要短,天生适合吃肉。 这让李大亮一度怀疑人生,莫非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其实是说吐谷浑人的? 吐谷浑人都是大丈夫了,那老子算什么? 不过郁闷归郁闷,执掌这些俘虏的李大亮很快就发现,这些异族士兵与大唐士兵融合快的有些异常,因为军中流传着观风使的仁义之名,从来不乱杀俘虏,而且三餐必饱腹,比先前在首领手底下吃的还要好,尤其是在演练的过程中,如果表现优异,还能吃到肉,所以说人人都卖命的表演。 甚至很多时候,在训练中,士兵之间打出火气,经常弄得头破血流。 尤其是突厥和吐谷浑之间,因为存在背叛关系,还经常弄出人命来,但是没有人在乎。 乱世,命贱,只要有口饭吃就行,至于谁死,没有人会在乎。 随着演练的深入,李大亮越发的佩服罗云生,因为罗云生给自己配了个叫杜志静的小家伙。 这小家伙将吐谷浑人的战争习惯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比如他们最基础的配置是多少人,一个百人队有多少弓弩手,几个军官,他们习惯用什么阵型冲锋,什么阵型防守,他们的平均体力可以保持多久的战斗时常。 这些都是日后进攻吐谷浑,非常重要的情报,而在日常演练中,这些情报已经被大唐获取了。 等到晚上,杜志静这家伙,又会化身魏征老道当年的角色,给一群兵士首领画饼,告诉他们放羊有个屁用,一场风雪下来,啥都剩不下,还不如跟着大唐种地做生意。 种地可以保证基本饿不死,做生意可以抢劫别人的钱财,岂不妙哉? 一群蛮夷听得眼珠子发直,感觉现在的他们已经拥有了良田和数不尽的金银,日子过得比长安城的地主老才都快活。 等到真的打仗了,等观风使一声令下,这群人就能嗷嗷怪叫,上去砍人了。 李大亮自忖,其实啥事有人干,自己坐享其成的摸鱼生活也挺爽。 别看自己被迫摸鱼,但是有朝一日,自己奔赴吐谷浑战场,自己手底下的兵,绝对是对吐谷浑最为了解的。 这帮被洗脑的士兵,也绝对是最具有战斗力的。 到时候赫赫战功岂不是戳手可得? 期间,他也跑了一趟韦钰他们那边儿,好奇的看着在打造各种装备的工匠们。 这方面,李大亮是真的服气,经常是一出场,便从普通工匠,吹捧到观风使,人人有份,关键是人家还都不愿意搭理他。 不搭理他,他也不在乎,这位大都督,就跟小兵一样,天天蹲在人家旁边儿,看着东西到底怎么制造,怎么维护,生石灰如何使用,默默的记在心里,虽然说这一战他不是主导,但是多学点东西也是好事。 现在用不上,谁知道将来用不用得上? 咱李大亮心中有个小本本,哪里是可以挣好处的资源,可不能轻易放弃喽。 “都督,您看营外似乎有人来了。” 在李大亮琢磨着怎么拐几个工匠留下给自己用的时候,一名随行的部曲在一旁提醒他说道。 “嗯?” 李大亮嘴里正吸溜着生石灰热出来的担担面,真他娘的带劲儿,牙缝里的干葱花都来不及剔一下,就赶忙起身望去,隐约能看见一支骑卒在靠近。 “这骑行风格,是拓跋部落的啊?” 李大亮现学现卖,旋即皱着眉头道:“不应该啊,吐谷浑在凉州一带,不该有兵马了啊!” “都督,您忘了吗? 先前观风使派人送信给吐谷浑的溃兵,估计是他们的首领派人送信来了。” 部曲提醒道。 一提到拓跋部落的首领,李大亮就来气,瞬间面色阴沉起来,咬着牙,恼火道:“这狗货就回个信? 老子要是他,就把自己绑的结结实实的,亲自过来认罪!” “现在拓跋部落的族人都在我们手里,大多数部族也愿意为我们马首是瞻,不如直接派人挑了他们完事了。” 部曲在一旁劝道。 “说什么屁话!耽搁了观风使的大事,你负责?” 李大亮训斥了一声说道:“赶紧放过来!” 瞪了一眼如临大敌的众人道:“都他娘的放下手里的弓弩,一队信使而已,何至于这般紧张,平素里交代你们的本事,都忘记了?” 众人这才放下手里的兵刃。 人群之中,拓跋木奇的舅父心中万分沉痛,因为就刚才士兵们的表现,他清楚的认识到,这支部落的兵士,都是大唐的了。 他觉得自己的外甥压根就没有必要回信了。 此时,部落已经没有了跟人家叫板、要好处的本钱了。 送信的骑兵在营地外一箭之地停下身形,手里捧着信跪在地上。 “败兵之将拓跋木奇回信,请观风使亲启。” 李大亮接过书信,打量了一眼这敌军首领手下的骑卒,年纪不大,一身的精气神,没有一点吃败仗的样子。 心里不由得暗暗生了警惕之心,心道:“这拓跋木奇有两把刷子啊,换做是老子,手底下的兵怕是早就散了,他现在还有这种锐士,不容易。” 看了看信件,没有什么机关,对送信的士兵说道:“送进去吧。” 士兵用汉话唱了一声“喏”,这才迈步捧着书信离去。 一旁的亲随忍不住开口说道:“连个送信的士兵都会说汉话,看来吐谷浑图谋陇右,真的不是一天半天了。” 李大亮不屑道:“图谋又有什么用处? 在大唐的铁拳面前,不也一文不值。” 说着,李大亮又瞥了一眼信使的马,坏笑道:“瞅见没,这是传说中的汗血马,汉朝汉武帝专门以权贵之礼下葬,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这吐谷浑的土鳖没见识,浪费了好东西,你去弄点巴豆给马匹喂了,一会儿这信使走的时候,就说马匹许久没吃好料,拉的不行了,给他换一匹,咱爷们也弄匹宝马玩玩。” 亲随闻言,上去摸了半天,果然见这战马流出来的汗渍,如同血液一样,呈现出红润之色,皱着眉头道:“都督,即便是吐谷浑人不识货,也不至于让一个信使骑汗血宝马吧? 这其中会不会又诈?” 李大亮嘟囔道:“有个屁诈,刚才那小玩意的根骨老子瞧了,在观风使面前,一棍子就能拍死的货,估摸着是这帮人混到连匹出行的马匹都没有了,骑他们首领的马来的吧。” 书信很快被送至城中。 此时在观风使行辕中,罗云生正在与魏征、李君羡、崔雄等人商议着作战事宜,如今整个陇右都调动了,需要的粮草可不是一个小事,甚至罗云生已经使用观风使印玺,要求附近的州县无条件输送粮草,给人家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同时要派遣一位能征善战的将领去吐谷浑抢劫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选谁去,派谁去,众人一直在商讨,还没有个结果。 去偷袭吐谷浑,那是入境作战,搞不好就是有去无回,所以选人一定要慎重。 就在这时,有亲卫禀告道:“启禀观风使,拓跋木奇的信使到了。” 罗云生抚摸着下颌,感觉光秃秃的,忽然想起了一桩典故,皱着眉头看向众人道:“外界一直说,观风使是个年轻人,可我这也太年轻了,一会儿接见使者,人家看我连胡子都没有,岂不是会起了轻慢之心?” 魏征抚摸着颌下泛白的胡须,忍不住抽搐道:“你小子终于意识到了,老夫还以为你不认为自己是个孩子呢? 怎么,接见使者反而怕了?” 崔雄在一旁开口道:“这个拓跋木奇阴谋诡计使用的多,一会儿见观风使别搞什么幺蛾子,不如让犬子代劳? 犬子跟观风使年纪相仿,装扮起来,也像一些。” 魏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年头搞个刺杀啥的很正常,但若是不见,又追了天唐的威严。 门口抱着马槊正参悟的崔天叙听见老爹提起自己,耳朵立刻支棱起来,听闻是让自己佯装观风使,立刻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般。 站在门外喊道:“爹,就我这鸟样,怎么装观风使,人家不笑话我就不错了。” 崔雄站直了身子,呵斥道:“让你装,你好好装扮便是,怎么还委屈了你不成?” 罗云生上下打量着这个号称被崔雄一脚能踹飞的少年猛将,确实长相捉急了点,小小年纪就开始续了络腮胡子,一身的腱子肉,小脸也黑黝黝的,两条浓眉,不怒自威,确实是个好样子。 当下拍板道:“就让这小子来,咱们在一旁看戏。” 让崔天叙抡着马槊在战场上杀敌一点问题都没有,让他在这扮演观风使可真的是难为他了,小家伙一脸羞赧之色,都快急哭了,“观风使,阿耶,我实在是装不出来。” 罗云生笑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道:“等到使者来了,你就喝斥他,为何不是他们家首领来见,莫非以为犯下如此滔天过错,回个信就能换取自身安危么? 让他赶紧滚,换他们家首领来!” 崔天叙听罗云生一听,立刻明白了,嘿嘿笑道:“原来是骂人啊!骂人我熟!” 《盛唐》正文 第260章 书信 第260章 书信 怕他露馅,众人嘱托了一番,让崔天叙换上观风使的袍服,坐上主位。 罗云生亲自示范了一些观风使应该掌握的仪态,让他学个大概。 崔天叙感觉浑身上下都是蚂蚁在爬,屁股上都是刀尖在扎自己,浑身不自在,眼神不住的往罗云生那边儿瞟。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自己偶像。 见罗云生一直引导自己,没有一丁点的恼怒,这才放心下来。 而罗云生则很恶趣味的换了一身亲随的装束,手持横刀,头戴兜鍪,一脸严肃状的站在一边儿。 魏征等人看着罗云生装模作样的样子,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是崔雄和李君羡忍不住暗暗赞叹,观风使嘴上说,怕自己年轻皮嫩,漏了怯,其实他不知道,一个人到底如何,与皮囊无关,看的是整体气质。 这观风使即便是穿了一身亲随的衣服,也根本压盖不住他那一身统帅的气质。 如锥入囊中,其末立见。 别说是他穿了一身亲随的衣服,即便是他穿了一身乞丐装,站在门口的边边角角,他也是核心。 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众人从心中钦佩烘托的,混合而成的一种气质。 见罗云生并无异样,崔天叙入戏很快,拍了拍桌子,斥责道:“诸位,都是朝廷的公卿将相,谈论的都是决定陇右命运的大事,跟孩童一般嬉闹成何体统。” 崔雄道:“什么公卿将相,再坐的除了魏相和观风使,咱们都不配,你小子可别乱说,坏了观风使大事。” 魏征见人家孩子都认真了,即刻收束心神,严肃道:“孩子说的不错,我们就算是演戏也要演的真一点,诸君莫忘了城外的吐谷浑降卒,他们都能演的惟妙惟肖,咱们作为行辕随从官吏,可莫丢了观风使脸面。” 崔雄还想叮嘱两句,罗云生摆摆手道:“无碍,无碍,即便是对我朝管理制度再了解,观风使行辕有几个封疆大吏,朝堂公卿也不过分,大家使劲儿演便是,我今日就要煞煞这拓跋木奇的威风,都让本使打成了丧家之犬,还不来降,真他娘的给他脸了。” 众人闻言,知道观风使心中的火气,主辱臣死,作为观风使行辕帐下官吏,自然荣辱一体,立刻皆严肃起来。 “带进来!” 随着罗云生点头示意,崔天叙开腔,带着几分愠怒之气道。 不消片刻,那名拓跋部落的信使,捧着书信走入账内。 见到上座的崔天叙,不容分说便拜,“拓跋部落拓跋木奇回信,请观风使亲启。” 崔天叙接过罗云生上前接过的书信,并未拆开,关键是他未开蒙,不认字,所以当下按照剧本呵斥道:“本使要见的是你们首领,看你的鸟信做甚?” 崔雄在一旁冷汗连连,大意了,让你生气,没让你口吐芬芳啊。 你一个大唐的观风使,好歹也是长安来的,出口成脏怎么行。 那信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崔天叙,结果崔天叙蹭的起身,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这信使也是个废物,被崔天叙抓着领子,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只听崔天叙咬着牙,恶狠狠道:“赶紧给老子滚回去,让他立刻来凉州负荆请罪,不然凉州城下的部落民众,我大唐一个不留。” 那使者虽然被人提着,但却异常冷静,声音也很平缓,用流利的官话道:“贵使,凉州之战,我吐谷浑打的不弱,若不是关键时刻,突厥反水,我军未必会败。 况且,您也不会杀我们部落的子民,因为你们还想着征伐吐谷浑,杀了我们部落的子民,以后谁还敢降服你们大唐? 您若是个冷静的统帅,就请读一读回信,毕竟您要招降的是吐谷浑的第一个部落,是好是坏,这都是一个开端。” 一旁的罗云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一个信使竟然这般伶牙俐齿。 转眼间有理有据的说服了众人。 所以这才忍不住看了两眼,这仔细一看,才见这员信使,生的端是俊俏,而且身材修长,体型匀称,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仿佛其间蕴藏着大江大河。 若是在大唐定然是世家花大精力培养出来的精干子弟。 心中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若一个简单的信使,都是这种人物,大唐岂会轻易覆灭吐谷浑拓跋部。 当下给了魏征一个眼神,魏征立刻心领神会,起身行礼道:“观风使,自古有两军交战,不辱来使的说法,他们虽是败军,但我大唐天威浩荡,也该给予宽容和理解,不如就读一读他们首领的信么,看看他有何等诉求也好。” 崔天叙冷哼了一声,此时此刻,他觉得他观风使附体,这种大权在握,人人的眼神都望向自己的感觉真他娘的好。 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这种作威作福的机会。 此时此刻,这员小将心中百转千回,既有感怀体验一把观风使的快感,又思索该如何继续演下去、如何演下去的担忧。 如果自己真的是观风使该怎么说。 当下将那使者猛地一摔,扔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高深莫测之感道:“难怪贵部败而不乱,原来是有你们这般人杰支撑,也罢,本使毕竟代表泱泱大唐,让你们这些蛮夷部落三分又何妨? 崔天叙念念吧。” 说罢扭头看向罗云生,一脸告饶的神色。 罗云生立刻唱喏,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隽秀的字体,整封信,不看具体内容,只看风骨,便知道写信之人,是个心中有沟壑,颇为细腻的人,但字体间布局,整体上又隐隐约约又一股滂沱大气之感。 当下开口念头,“大唐观风使亲启,败兵之将拓跋木奇拜上。 凉州一战,我部触犯大唐煌煌天威,实属不该。 贵使之韬略、贵军之战力,如天神之再世,举世难敌。 拓跋部之败,实属理所应当,不自量力。 某已使浑身解数,将士亦拼死搏杀,此战之败,实乃天数,非人力所能抗衡。 今已悉知。 贵使之怒,大唐之怒,心中万分惶恐。 然两军作战,各为其主,亦是天地至理,吾拓跋一家,世受吐谷浑王爵禄,岂敢不效死力而战。 如今拓跋部死力已效,忠诚已尽,为部落子民虑,愿举族效忠大唐。 然,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 举族投靠之事,须万分慎重。 盼观风使亲临三河桥商议,届时拓跋木奇必煮酒以待,献上举族之忠,虽万死亦不悔。 魏征等人越听神色越是古怪,从古至今还从未见过这般无礼的败军之将。 投降就投降,搞得磨磨叽叽,还要观风使亲自去招降。 真的太看得起自己了。 别说他们如今全族几乎尽数在大唐掌握之中,即便是全军处于交战之中,你拓跋部落完好无损,那也不可能。 我大唐即便是再难,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魏征冷脸道:“混账!我军击败尔等之后,给你们机会,允许军中将领写信招降贵部首领,本身便是莫大的恩德,贵部首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莫非以为我大唐儿郎的战斗不锋么?” 那信使看了眼坐在椅子上,表情仿佛能燃出火焰的观风使,又看了看愤怒的魏征,平静道:“并非是无理要求,首领只是敬佩观风使之才,想以朋友之礼招待一番,毕竟投降之后,便是从属,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是故,此举看似无礼,其实是首领的一番苦心,还望大人莫要误会。” “呵呵!” 崔天叙冷哼了两声,从罗云生手中接过书信,直接撕得粉碎。 “不知道天高地厚,败军之将,也配与本使煮酒论事?” 说着起身,指着那信使说道:“如今是两军对垒,我不斩你,你且滚回去,告诉你们家首领,把脑袋洗干净了,让某去取,贵部的那点残兵败将,本使也看不上,咱们战场上见吧。” 罗云生看了眼依然沉着平静的拓跋部落信使,在看看己方的崔天叙,便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毕竟是年轻啊,缺了点涵养。 看来终究是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拓跋部的拓跋木奇,从行军打仗的风格来看,就是个有才气,且相当自负的人,想让他臣服,不付出一番努力是不行的。 这些日子,并不是没有派遣田猛等人搜寻拓跋木奇的下落,但是这家伙异常狡猾,根本连点痕迹都摸不到。 如今送上门来,再不珍惜,怕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当下付耳,以亲随的身份,小声说道:“大人,正所谓千金买马骨,既然拓跋部落想要见见您,您为何不去一趟呢? 他们部落举族老幼的安危握在我们大唐手里,他们不敢放肆的。” 被罗云生这么一提醒,崔天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代入的太深了。 自己可不是真的观风使,去一趟又如何,即便是敌人有埋伏,杀出来便是。 观风使能看着自己送死不成? 自己去一趟,既显得观风使不露怯,又彰显出大唐的威严风范、大国气度,为何不去。 《盛唐》正文 第261章 心思 第261章 心思 拓跋木奇满心以为唐人根本不敢去三河桥与自己会面,但是没想到,对方最终竟然明确的答应了。 但是说实话,虽然仅仅是见了一面,但是崔雄觉得这个观风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甚至有些鲁莽,他敢于去三河桥见自己,恐怕多少有几分自持武力甚高而已。 联想溃兵们跟自己所言战事中的情况,拓跋木奇觉得他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情况。 毕竟一个在战场上直接把左翼打垮的猛人,怎么会没有几分血勇之气呢? 可是在拓跋木奇看来,在场的众人,除了自己之外,全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输给这么一群人,真的让他心有不甘。 自己虽然是佯装而来,但若是大唐的观风使行辕都是能人,怎么可能看不透自己的身份呢? 若是真的当场拆穿自己的身份,自己哪怕是当场被俘,不得已为大唐所用,那该是多么好的情节,吐谷浑的部落们,谁敢不称赞自己的勇气和智慧。 而大唐直接拆穿自己,不也显示了大唐的不俗么? 这般良好的结局,怎么就实现不了呢? 哎,输得彻彻底底的冤枉。 倒是那个观风使的亲随不容小觑,甚至拓跋木奇怀疑,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做崔天叙的亲随给他出谋划策,他才能在战争中打败自己。 不过想那么多没有用,谁让自己相对于大唐来说,是地地道道的弱势群体呢? 看着正在费心费力给自己的汗血宝马喂巴豆的李大亮等人,拓跋木奇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鄙夷的冷笑。 口哨一响,战马便挣脱了缰绳,直接奔驰到拓跋木奇面前。 在李大亮等人惊讶、愤怒的表情中,拓跋木奇直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期间并不是没有吐谷浑人识破拓跋木奇的身份,只是他们没有人会真正出卖自己的首领而已。 这也侧面证明了,拓跋家在部落中积攒的威信。 而这一幕,恰恰被城墙上的罗云生看的一清二楚,当下便印证了心中一个猜测。 这个年轻的信使,便是拓跋木奇本人。 因为这个小子表现的太过于抢眼了,一般的信使,怎么会有他这般本事。 而罗云生所料之事,一点误差都没有,对于输给大唐,拓跋木奇觉得实属理所应当,他真正觉得难受的是,他是被人暗中插了一刀输得,而不是被大唐正面击败。 他心里其实隐隐约约有一口气在心口。 “若不是突厥人临阵反水,我怎么会输得那么快。” 战马上拓跋木奇走的慢悠悠的,根本不担心唐人追来,耳边还不时传来唐人的哄笑声。 他心里也越发的难以接受。 没有人愿意去做一个失败者,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奴仆。 尤其是他拓跋木奇如此骄傲的一个人。 当下,拓跋木奇坚定了内心的信念,他到底要看看,大唐的观风使除了使用这些阴谋诡计之外,有没有属于强者的勇气。 “我拓跋木奇若不是生在弱势部族,一定会成为王者,王者是不会轻易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的。” 拓跋木奇转身看了一眼大唐的军营,眼神中全然都是羡慕的神色。 虽然拓跋部落的部落被降服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他可以看得出来,自己部落子民的战斗力竟然有了很大的提升。 这和大唐的综合国力以及统帅他的将领有很大的关系。 “罗云生,你和你的手下们确实很强,但是你真的有勇气单独面对我吗?” 拓跋木奇默默的念着心中这个名字,因为他有预感,在这个大隋乱世过后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名臣名将正在凋零,这个大唐的观风使,很有可能成为新一代声名鹊起的人物。 再一次忘了一眼凉州城,曾经自己距离拥有他,已经不远了。 他没想到他会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他也没有想到,大唐的官员,竟然如此的有胆气,这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或许,大唐的强盛,真的是他们一辈人一辈人拼来的,追随大唐,或许可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但对方竟然是这般鲁莽人物,如何让我甘心呢?” “哎。” 马背上的拓跋木奇一声长叹,心情万分的复杂。 他准备去三河桥等待。 不论对方到底有何,对于自己来说,是该有个交代了。 在见识到了大唐对部落的改造之后,以及大唐官员给自己的表现,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谋划自己的未来。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整理思绪。 而信使走后,根本不需要罗云生开口,唐军一方便已经安排了斥候去三河桥一带调查情报。 城墙上的罗云生一直出神的打量着着对方信使离去的背影。 魏征匆匆的走上城头,看着罗云生略显瘦削的身躯,忍不住开口问道:“观风使,一个小小的部落而已。 又是败军之将,您何至于如此重视。 这崔天叙虽然勇猛,但毕竟是崔雄的独子,若是有个好歹,咱们如何跟人家交代。” “……”罗云生如何听不出魏征的担忧,站在城墙上不知道想些什么,足足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露出牙齿,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战争,本使能去那虎穴狼穴,他崔雄的儿子便去不得吗? 况且本使已经派人去侦查情况,看看有没有大军埋伏其间,也给了崔家一天的准备时间,我没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 魏征有些踟蹰,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罗云生做的并不是不对,而是不值。 一个弱小的部族,如何值得大唐这般付出。 “魏相,我还有事,您先去处理政务吧。” 罗云生有些淡然的说道。 魏征点点头,他看得出最近罗云生的情绪有些不佳,毕竟他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吐谷浑,其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一个小小的吐谷浑拓跋部,还真不值得观风使投入太多的精力。 反正不是罗云生亲自去见拓跋木奇,一个崔氏的嫡子,死也就死了。 反正是为国而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魏征此时的想法。 待魏征离去之后,罗云生唤来了田猛。 田猛如今正在养伤期间,站在罗云生不远处,有些疑惑的看着家主。 许久之后,开口打断了罗云生的思绪,“不知道郎君唤在下,所为何事?” 罗云生看着浑身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精气神恢复的不错的田猛,点点头说道:“田猛,不知道先前凉州一战,是不是把你的体力都消耗尽了? 家主我准备去城外走走,你有没有本事保我平安啊!” 田猛憨憨的挠了挠头道:“俺爹跟俺说过,俺们田家的好汉,只会在女人身上把体力耗尽,打仗杀人什么的,永远不嫌累,家主您要出城,我带上一队人跟着便是,如何会有险情呢。” 罗云生摇摇头,笑着问道:“若本家主不想兴师动众,就带你一个呢?” 虽然田猛有些憨厚,但是不代表他愚钝,他瞬间领悟到了罗云生的意图,连忙摇头道:“家主,何至于此,一个小小的吐谷浑的部落首领,如何真的值得您亲自去见。” 罗云生摇摇头道:“人家部落的首领都已经亲自来过凉州了,我如果不亲自过去看看,反而显得我小家子去了。” 田猛恍然,一脸震惊道:“家主,您的意思是,今日的信使便是吐谷浑拓跋部的首领,拓跋木奇,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罗云生笑着说道:“这才叫做出其不意,不仅仅是你,便是我在看见他的坐骑之前,也没有想到。” 说着罗云生指着骑着马正在离去的拓跋木奇说道:“李大亮那厮想要抢夺人家的战马,结果人家一个口哨,那战马就挣脱了缰绳,追随主人而去了。 这证明这个信使便是战马的主人,拓跋部落那么一个小部落,除了首领,谁还能拥有汗血宝马呢? 而且一战过后,我们几乎全歼了拓跋部落的精锐,除了他们的首领,还会有这个胆气来凉州,谁又有那么灵敏的思绪,对付咱们观风使行辕的衮衮诸君呢?” 田猛知晓,人家拓跋木奇亲自来了,那便是铁打的勇气,而大唐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便是莫大的耻辱。 当下一抱拳道:“家主,不用给在下任何兵马,在下便能亲自将他抓来。” 罗云生摇摇头道:“不必,我亲自将他抓回来,才能让他心悦诚服,怎么,不敢陪我走一遭么?” 田猛挠着头道:“若是某自己去一趟也就去了,关键是要带着您,这太……” “怎么,家主的话都敢不听吗?” 罗云生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失望,骇的田猛直接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不敢犹豫,立刻跪在地上,叩首道:“田猛这条命本来就是家主的,家主让田猛做什么,田猛做什么便是。” “好,你牵着两匹好马出城,我随后就来。” 《盛唐》正文 第262章 心悦诚服 第262章 心悦诚服 抢马不成的李大亮,此时正蹲在营中发着脾气,一群袍泽围着他强憋着笑意。 这位大都督也算是经历了隋末动荡的风云人物,除了圣人之外,已经许久没有人让他这般吃瘪了。 今日连一个小小的吐谷浑拓跋部的信使,都能让他谋划落空,如何让这位大都督不恼火。 这时一道观风使的命令传来,众人立刻收拢了情绪,围绕一圈,一脸紧张的看着李大亮。 拆开信件,看了两眼,李大亮的眸子仿佛能瞬间喷出火焰,本来就恼火的李大亮被彻底气疯了,朝着凉州城外的方向大声骂道:“罗云生,我操你阿耶!我操你阿耶!” 在场的袍泽都是一脸的惊诧。 这是怎么了? 怎么配合的好好的,骂上观风使了? 要知道这观风使可不是一般人物,整个凉州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对他心悦诚服,您老人家即便是对他心中有怨气,顶多也就是暗地里发泄发泄,这般喊在明面上,那人家保不齐是分分钟就能得到消息的。 回头给您穿小鞋,你受得了? 就咱们这群粗坯的脑子够看么? 环视众人,李大亮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明明优势在我,为何非得整这么一出,搞得老子提心吊胆的舒服是不是?” 李大亮脸色阴沉的摇了摇头,感觉此时有口难言,因为罗云生的命令,要求自己必须给他保密,同时加强戒备,以大都督的身份入主凉州,防止凉州城发生紧急情况。 看着众人都在惊诧之色中还没缓过劲儿来,李大亮知道自己过于恼火了。 深吸一口气,稍稍控制下情绪,李大亮往帅案上一坐,“都什么表情? 老子好歹也是军中老前辈,这小子一副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话,让我很是不爽,不可以么?” “切!” 手下的折冲都尉纷纷抢白道: “只要有军功,什么爽不爽的。” “就是,人家观风使待我等可是不薄。” “大都督,您都厚着脸皮,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混军功了,怎么就不好意思接人家的命令,快说说,到底何事?” “诸将听令。” 见众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李大亮站直了身子,忽然换了一副颜色。 诸将也纷纷摆直身躯,站成两列,严肃脸色,噤声,抱拳拱手。 “凉州观风使行辕令,军演变换统帅和部将,我军将校从团长至大都督进城换防,负责统帅城中士卒。” 说着,李大亮怕手下多想,还若无其事的骂了句,“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诸位,你们说说咱们这观风使的脑子是怎么长得?” 岂料对于忽然的变化,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替李大亮宽解道:“大都督,您这是吐谷浑人、突厥人用着顺手,怕观风使夺您军权么? 这您就太过于小家子气,也太小看观风使了,我看,此举观风使才是真的用意颇深。” “哦?” 李大亮看向部下。 却听那部下解释道:“你是凉州名义上的战时统帅,当凉州与吐谷浑的战事爆发时,您是要统揽三军的,以观风使的行事风格看,他多半要镇守后方,您说这凉州兵马,您就不需要熟悉了吗? 这是跟您一个熟悉兵马的机会啊。” 李大亮恍然大悟,暗道,这罗云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手段迭出,韬略、计策层出不穷,自己在他手底下打仗,肯定吃不了亏。 如此看来,三河桥一行,他或许是真的有十足的准备。 自己八成是白担心了。 “草,这小子,那么猛,即便是有埋伏,他难道还能杀不出来不成,老子给他担心做什么?” 李大亮暗暗骂了句,旋即催促众人,收拾整齐,带着观盖了观风使印玺的令箭,耀武扬威的入了凉州城。 一盏茶的功夫,罗云生便带着田猛混出了凉州城。 凉州城的防务都是罗云生亲自安排的,哪里有漏洞他一清二楚,想要混出去,实在是再也简单不过。 不消一个时辰,就抵达了三河桥。 这速度比在外围慢吞吞的侦查的唐军都要快。 二人勒住战马,立于阵前,打量着三河桥大军的残营。 田猛驱使着战马,走至一箭之地,对着拓跋部落的败兵那简陋的营地,高声喊道:“有没有喘气的,出来一个说话!” 拓跋部落的残军营地立刻发出了警报,将士们纷纷抽弓搭箭准备迎敌。 拓跋木奇站在营中的高地上,向外探望,见两员武将立于阵前。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某还真的高看了唐军,谁能想到在陇右声名赫赫的唐军,竟然也玩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把戏,嘴上说让他们的统帅亲自来招降,紧跟着就派大军压境,眼前这二人怕是劝降的使者吧。” 一旁的部将纷纷劝说道:“首领,两军作战,本来就是胜者为王,如今大势在敌人之手,我们是降还是战,您请早作决断。” 拓跋木奇点点头,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事实就在眼前,是该有个决断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趁乱彻底逃走远遁的准备。 但将儿郎们扔在这里做替罪羊,他心里又甚是憋屈。 这一次换做罗云生近距离观察拓跋木奇的大营,这位统帅确实不俗,已经兵败,吐谷浑士卒极其凄惨,但是他的大营的布置依然井井有序,一看就是大家风范。 尤其是此时此刻,依据地形背水而战的话,可以给唐军造成极大的伤亡。 “怎么,拓跋首领不欢迎客人吗? 莫非吐谷浑拓跋部都是无胆之辈?” 见田猛开口无人应答,罗云生亦高声喝道。 拓跋木奇见来者自己认识,是今日刚刚见过的观风使亲随,当下在营中高声回应道:“崔天叙兄弟,莫非是你们家大人不敢亲自来,派你来的?” “还是说,你们知道了我们的营地位置,准备直接来个斩草除根? 要我说,你还是直接回去吧,就你们观风使这般不磊落的行径,不配让我们家首领臣服,速速退去,咱们战场上见罢。” 田猛闻言,暗暗咬牙,低声在一旁说道:“家主,某观这个拓跋木奇实在是不识好歹,您都亲自来了,他还在这里拿捏,不如我们直接返还,派大军把他们镇压了吧。 虽然看他布局营盘破有章法,打起来有些费力,但若是由某亲自率军,肯定能一鼓而下。” 罗云生打量着正在那里卖力演戏的拓跋木奇摇头道:“不至于,不至于,我都亲自来了,不陪他演演戏,有些说不过去,想让人家为你所用,就得让人家心服口服。” “我奉观风使命令而来,前来拜见名王”,驾驭着战马来回踱了几步,罗云生朝着营地大声喊道:“怎么,名王连见一眼在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这唐军的想法着实有些诡异。” 拓跋木奇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 旁边儿的部下纷纷说道:“名王,既然唐军一点诚意都没有,不如直接做了这两个人,咱们赶紧逃遁吧,兄弟在四面八方都发现了唐军斥候的身影,用不了多久,这三河桥就不安全了。” “不必。” 说着拓跋木奇看向身边儿的部下,眼神中突然露出了一股笑意。 “嗯?” 这下轮到拓跋木奇的部下好奇了,名王这是怎么了? “你假装名王,我假装是你的部下。” 说着拓跋木奇笑着说道:“我到底要看看,这观风使派使者来做什么?” “这。” 部下有些恍然,吐谷浑人不似汉人这般懂得变通,一听首领这般说,觉得自己是冒犯了吐谷浑人的威严。 “怎么,不敢么?” 拓跋木奇问道。 见首领这般发问,部下忽然明白了,这或许是首领逃跑的策略,只是让自己做个退死鬼罢了。 当下跪叩首道:“今日当是拓跋铁牛为首领效死之日。” 拓跋木奇摇摇头笑道:“若是真的想让你做替死鬼,本名王早就逃了,何至于停留至今日,走吧。” 此时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 那拓跋铁牛换下拓跋木奇的战甲,走出营门,沉声喊道:“某乃拓跋部落首领拓跋木奇,不知道贵使至此,有何见教?” “唔?” 罗云生闻言一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来者,是个彪悍的武将,但绝对不是拓跋木奇,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正主就在马尾之后,竟然也换了一个亲随的衣服。 他没有想到,这拓跋木奇也是演戏能演的全套的人。 “你也配姓拓跋么? 让你们首领亲自出门迎接。” 罗云生一脸不悦之色,当场拆穿道。 当下拓跋铁牛恼火起来,我怎么就不配姓拓跋了? 刚要开口斥责,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不知道何时,首领已经驱马向前,走到了自己前面,对着来者喊道:“我就说凭借观风使行辕那群庸庸碌碌之辈,岂能将某打败,原来真的慧眼识珠之人是你。” 说着拓跋木奇继续朗声道:“崔天叙兄弟,我虽然非常敬佩你的眼力和胆识,但既然你们家观风使没来,你还是回去吧,某拓跋木奇今日即便是战死,也得输得心服口服,你虽然强,但是身份卑微……” 罗云生闻言,哈哈大笑,打断道:“怎么,若是一个亲随,便不配让尊贵的拓跋部落的主人降服大唐么?” 拓跋木奇沉声回应道:“非是拓跋木奇尊贵,不肯降于一个亲随,而是贵国观风使已经答应亲自来营拜访,结果出尔反尔,意气难平,如今即便是知道,大军围困而来,全军覆灭在即,亦不愿意臣服。” 罗云生用马鞭指着拓跋木奇道:“拓跋木奇,观你言行,你也是心思灵透之人,那为何云生能识破木奇的身份,木奇却看不透云生的本尊呢? 你看看某是何人?” 说着命田猛从怀里掏出王命旗牌,观风使大旗在王猛手中猎猎作响。 拓跋木奇见状大骇,旋即又万分懊恼,一时间竟然呆愣在当场。 今日他借助使者之名,去凉州打探虚实,想借机看看大唐观风使的风采,结果见到的是一个勇猛有余,智慧却不足的鲁莽少年,一时间心里颇为失落,根本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个亲随身上。 如今细心打量,只见这少年郎骑在高高的马上,身着一副鲜亮的盔甲,从大营门口看去,只觉他威武硬朗的身姿,仿佛充塞了天地。 这一刻,瞧着眼前英俊威武的观风使,他是真的被惊艳到了。 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少年,与他心中观风使,那个年少成名、意气风发的形象在他心中重叠。 这才是他真正想投诚的人物,大唐太过于广阔了,像是他这般的名王,即便是投靠了大唐,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但是投诚这样的人物,这广阔的天地,终究有作为一番的机会。 而现在,这个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懊恼,他悔恨,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只听对面那少年高声喊道:“拓跋木奇,如今罗云生本尊在此,还不下马归降。” 拓跋木奇闻言,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要下马投降。 只听拓跋铁牛在旁边儿高声喊道:“首领,如今大唐的观风使就在眼前,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杀死他,为何还要臣服?” “是啊,首领,只要杀了大唐观风使,这陇右之大,岂不任由我等翱翔。” “哈哈哈哈……”拓跋木奇却不听劝告,翻身下马,撩起战袍,跪地叩首道:“大唐的观风使是一诺千金的好男儿,我拓跋部落的首领,又岂能出尔反尔,今日拓跋部拓跋木奇降了。” 《盛唐》正文 第263章 交谈 第263章 交谈 “首领怎么降了!” “大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就这样投降了?” “首领怎么可以对一个年轻小辈投降呢?” 拓跋部落这些从战场上突围而来的将士,都是战斗力彪悍,而且忠于拓跋部落之人,在他们心里非常难以接受投降这件事情。 两个人,两匹马,就让我们两千余人投降? 凭什么? 拓跋木奇表情尴尬,起身再拜,对罗云生说道:“部落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观风使且回,今日日落时分,拓跋部落余部便会在赶至凉州城下,届时观风使可以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受降仪式,以震慑宵小。” 见拓跋木奇竟然这般放下身段,族中众人纷纷不平,议论纷纷。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王,竟然跟一个汉人小子投降这种事情。 他们看向拓跋木奇的神色充斥着失望。 可拓跋木奇亦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说降了就是降了。 他直接让罗云生折返凉州城,剩余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 今日即便是血流成河,他也会践行自己的诺言。 他认为,罗云生今日来三河桥,已经将他作为主帅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拓跋木奇,今日你在凉州说让我来做客,在你凉州城前投降之前,我亦是客,有客至,你连一盏茶都不奉上,就让我离去,这便是贵部的待客之道吗?” “观风使,营中情况,您也看的清楚,此时还是不入营为好。” 罗云生笑道,“我去你营地,安危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田猛在一旁,闻言焦急道:“家主,今日能至此,您已经是仁至义尽,何必入营。” 拓跋木奇亦道:“请观风使给在下些许时间,先返回凉州吧。” 说实话,拓跋木奇此时确实不敢让罗云生入营,万一炸了营,伤到了罗云生,自己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已经诚心降服于罗云生,所以事事为罗云生考虑。 二人一番苦心劝阻,罗云生就是不为所动。 万般无奈之下,拓跋木奇只能命手下管好士卒,自己带着罗云生入了大营。 “这罗云生莫不是看不起我拓跋部族,竟然敢入我大营?” 拓跋部落的将领纷纷道。 在营外安抚众人的拓跋木奇瞪了一眼,训斥道:“这是唐人的泱泱大国风范,尔等不感激恩主的信任,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平素里是如何教导尔等的,你们都忘了?” 虽然众人并不是非常理解罗云生的行径,但是他们看得出,首领对于罗云生的行径很是钦佩,当下赶紧照办,呵斥手下士卒,不可妄动。 罗云生入了拓跋木奇的大帐,只见营帐内有一女子侍奉,已经准备好了马奶酒。 他上前端起一碗,一饮而下。 被煮熟的马奶酒,有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暖了身子。 罗云生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默默的观察着拓跋木奇的大营。 “不错。” 只见拓跋木奇虽然落魄至极,但是营房里,依然摆放着大量的兵书战策,以及大量的汉家史册。 难怪,可以在凉州跟自己打那么久。 罗云生转身,又拿起一碗,一饮而下。 他的脸颊已经泛红,草原人的奶酒,不仅好喝,而且劲儿非常大。 仅仅是两碗,罗云生便感觉有了酒意。 他缓缓的站在兵器架前,脱掉了外面的铠甲,露出了一身常服。 听说拓跋木奇之所以跟凉州城交锋,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自己要不要将他的红颜并没有死这件事情告诉他。 看着那个一脸爱意,站在门前,望着身材修长的拓跋木奇的小娘子,罗云生心暖了。 虽然仅仅是一面,但他能看出来,这个小娘对拓跋木奇的心意。 而据情报说,那个女人只是利用拓跋木奇而已。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做个和事佬,促成这段本应该的姻缘,避免他与吐谷浑的牵扯? 罗云生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就这么莽撞么,这么快就拿拓跋木奇当下属了? 实在是这厮的才智,这厮的勇气,这厮的果断,让自己欣赏啊。 这是第一个可以跟自己在战场上交锋的年轻人,这是第一个自己见过,敢单刀赴会的年轻人,这般人物,怎么不值得自己为他做些什么呢? 虽然他是拓跋部,并不是汉人,但他一心倾向于汉族文化,怎么为什么不度化呢? 不行,我得加快行进速度,让拓跋木奇跟吐谷浑彻底决裂,这样他才不会跟那个女人有牵扯。 拓跋木奇一旦加入大唐,那么将成为动摇吐谷浑根基的一大助力。 躲在凉州城治灾、平乱虽然悠闲,但是却要任凭吐谷浑肆无忌惮的谋划大唐,这种悠闲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 一想到自己的恩师,李靖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统御大唐的军伍,发动浩浩荡荡的大战,掏空了大唐的国力去打这一仗,罗云生就心疼。 他不仅仅是心疼师父,也心疼大唐的百姓。 能减轻一份他们的牺牲也是好的。 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为何不好好的利用呢?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唐,为了家人,冒险也是值得的。 拓跋木奇,我今日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 罗云生与那女子说,自己要见见拓跋木奇,不必继续安置,他相信他在部族的威信。 罗云生端坐在大帐之中,对待他的手下说,自己是客人,但是当着拓跋木奇的面,自己已经是恩主了。 见拓跋木奇过来,他并未起身,只是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了?” 见罗云生如此自然,甚至有一些高高在上,拓跋木奇知道,如今已经是主仆已定。 当下,对罗云生躬身行礼,拉了一张羊皮,跪坐在罗云生对面。 “恩主,今日所为,大可不必。” “拓跋木奇已降,何必冒险。” “我也是刚刚掌控了部落,其中说不准有刺客。” 罗云生缓缓摇头,诚恳道:“你已投降与我,拜我为恩主,那我便要为你负责。” “我拍拍屁股走人了,那这些不愿意投降的族人,你怎么处置?” “我……”拓跋木奇一声长叹。 罗云生笑道:“你也说了,你已经降我,我焉能让你做屠杀忠诚之士的行径? 要知道,在你最艰苦的时候,他们也想过放弃你。 只有我坐镇军中,脱去甲胄,与尔等把酒言欢,才能让你们的将士,看看什么叫做盛唐气度,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 拓跋木奇等着一双眼睛,看着罗云生这般诚恳的态度,忍不住起身再拜,“恩主在上,请受拓跋木奇一拜。” 罗云生起身搀扶起拓跋木奇。 “恩主,我今日方知什么叫做大唐气度,什么叫做大唐号儿郎,先前被伏允逼迫,偷袭凉州实在是罪该万死之罪,请恩主允许我,为战死的英灵叩首道歉。” 说完准备再拜,被罗云生死死的按住。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那时你没投降与我,为何要为我着想。” “可恩主却处处在为拓跋木奇施恩,恩主请放心,今日不仅不会有任何人威胁到您的安危,拓跋部也会子子孙孙为您效忠。” 罗云生摇摇头,笑着说道:“拓跋木奇,你可知道我为何费劲心思,也要招降与你?” 拓跋木奇摇摇头道:“说实话,卑下也不清楚,虽然卑下自忖也些才华,但终究也只是吐谷浑的一个小小名王而已,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换做是我,是绝对不会在一个名王身上费那么大的力气的。” 罗云生点头道:“我实话与你说,我是想利用你,你若是觉得上当,现在还可以后悔。” 拓跋木奇虽然早就知晓,如今罗云生直接点破,他还是有些震惊。 罗云生端起一碗奶酒,轻轻的摇晃,缓缓道:“你不必惊讶,你也不必与我展现忠诚,说什么忠于我之类的话,我是为了我大唐子民,为了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而你也为了自己的子民,为了自己的抱负,其实我们只是利益和方向是一致的,不对吗?” 拓跋木奇震惊的的点点头。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他实在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会将一切看的那么透彻,而且还那么直白的说出来。 这与他接受到的儒家文化完全不一样。 在他印象中的汉人,不是这样的。 他们非常吃自己刚才的那一套的。 “恩主,您说的没有问题,但卑下还是要诚心的说一句,卑下以为追随您,比投靠大唐,更有前途。” “哈哈哈,实在。” 罗云生笑着说道:“我在离开陇右之前,会安排好你和你的部落,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保证你一生轰轰烈烈,名扬天下,但我绝对不会给你拓跋部将来威胁大唐的机会,我之前的话,依然有效,你若是不愿意,现在依然可以反悔。” 拓跋木奇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叩首道:“为您这般人物所御,如何敢毁!” 罗云生搀扶起拓跋木奇到:“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过了今日便不许反悔,将你们的部族全数叫来,咱们把酒言欢,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安抚好我的部众,今夜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们的部落。” “喏!” 《盛唐》正文 第264章 画饼 第264章 画饼 拓跋木奇很快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虽然部落军队被大唐打的丢盔卸甲,连建制都不齐全,但是早有准备的拓跋木奇依然藏了许多物资,足够两千人消耗。 所以准备一场晚宴,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所以在拓跋木奇的安排下,即便是普通的族人、勇士,都得到了酒肉。 而他残兵中所有的军官,都被他唤到大帐内,要与观风使一起畅饮,当然此时他们还有些迷糊。 首领说投降就投降,而对方竟然那般大胆,敢直接留下,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罗云生丝毫不露怯,将事先情报部门提供的情报综合他掌握的拓跋部落的情况,一一说与众人听,将他们在吐谷浑受到的压迫,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得诸将连连点头,一脸愤恨之色。 又将那些投靠大唐的突厥人过得什么日子说的如同神仙生活,让这帮吐谷浑人连连只流口水。 “观风使说的好,其实我们也不想与大唐做对,都是那伏允逼迫,洽川二人从中作梗,族中大部分老幼为人所控,我们不得已……” 田猛在一旁侍奉着家主,却见家主今日真的是豪气云天。 手中奶酒一饮而尽,豪爽道:“诸位,不必对加入大唐有任何担忧,诸位的家人,我有十足的把握替尔等接回来的。” 现在拓跋部落投靠大唐的事情,还是个秘密,如果处理得当,罗云生所言,未必没有可能。 可那起码要冲击到吐谷浑的腹心,这种事情,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其实罗云生心里也没谱。 没谱归没谱,既然打了利用他们的心思,就要使劲画饼,画道他们所有人都信,都拼了命的去做。 拓跋木奇苦诚恳道:“恩主不必宽慰我等,我拓跋部落的儿郎,既然降了,就不会因为族人瞻前顾后,若是他们真的被伏允所害,我们只会记住与他的仇恨,不死不休。” 田猛朗声道:“你们真的是小瞧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说能救出你们的族人,那便是一定能,你们何必这般愁苦?” “可我们的族人在吐谷浑腹地。” “在腹地又如何?” 田猛看向罗云生,见家主点点头说道:“如今你们拓跋部投靠之事,伏允并不知晓,若是我们给你们一支精兵,给你们深入草原的机会,你岂能夺不回自己的家人?” “这,莫非观风使已经准备好反击吐谷浑了?” 在众人看来,罗云生的亲随所言,有些夸张了。 以陇右一地对抗吐谷浑一国,这怎么可能? 吐谷浑虽然国力衰弱,但是比你陇右要强吧? 罗云生摇头道:“这位不必担心,我等将尔等这种强悍部族收服,难道就击败不了吐谷浑的那些名王吗? 诸位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们自己?” 拓跋部落被伏允压制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先祖的荣光。 刚一开始,还有很多人想着有朝一日击溃伏允,为先辈报仇,可是久而久之,大多数人已经晚了。 即便是拓跋木奇都觉得没有机会了。 那毕竟是吐谷浑的王。 据他所知,大唐目前的情况并不是非常好,打败吐谷浑确实没有问题,但是深入吐谷浑腹地,简直匪夷所思的事情。 见众人一脸不信,准备就老老实实的做大唐的走狗,放弃族人的时候,罗云生拿出了两道檄文,一一摆在桌子上。 檄文是骆宾王写的,那真的是神采飞扬,拓跋木奇拿起来,稍稍一看,就目不转睛起来,暗暗赞叹,大唐真的是物华天宝,人才辈出,这种才华横溢的文章,真的只应该天上才有。 而那些将领,识字之人,拿的却是普通版本的。 “陇右是咱们汉人的地盘,吐谷浑那帮蛮夷想要侵占,呐是皇帝派来的观风使,已经打败了好几波贼人,如今想要搞个大的,弄死吐谷浑王,大唐的百姓见到政令,立刻听从地方长官的命令,不计损失,听从调动。” 待看完骆宾王版本的,再看普通版本的,当时有些懵。 这观风使脑袋怎么长得,怎么还有这样的檄文。 檄文上还配有政令,要求百姓不必在乎家里的损失,战后朝廷会给予补偿,带不走的物资,朝廷一律会给予补偿。 心思基机敏的拓跋木奇,一下子就领悟到了罗云生的意图,这是要诱敌深入,坚壁清野。 而之所以有两个版本,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调动陇右的百姓和官员。 这是,真的准备来个大的。 他这是要放开口子,任凭吐谷浑进入陇右,这也是吐谷浑王伏允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一旦到了大唐的土地,罗云生想要打败他,可就不是那么艰难了。 这封信让拓跋木奇的触动非常大。 他知道,如今大唐的战争车轮已经启动了,即便是眼前这位观风使今日死在自己这里,也无法改变吐谷浑的命运了。 他们可是知道这寒冷的冬天到底有那么难熬。 若是吐谷浑王真的中计进入大唐,那么将势必是他的噩梦。 他忽然知道了罗云生留下的目的,因为他从手下的将士们表情中看到了信服。 之前输给大唐观风使,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 尤其是自己是输在突厥人背叛上,拓跋木奇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输得冤枉。 拓跋木奇太过于自信,他觉得自己不该这般结局。 现在嘛。 一桩桩,一件件,罗云生的表现,让他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算是自己不投降,吐谷浑也是败。 他明白,此时他的投降,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锦上添花,无足轻重了。 至此之后,别说是他,即便是在场的将领,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 当然,部下能否真的臣服,他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一直提心吊胆,他生怕自己手下的这群将领,谁气不过上前顶撞一番观风使,让他下不来台,亦或是谁控制不住,搞个刺杀。 可观风使执意要进入大营,他又不得不配合。 而且他也发现,这位观风使真的非人哉,换做正常人,怎么可能还没有解决自己,就已经开始谋略吐谷浑呢? 他现在压根不想这位观风使是怎么打败自己的,若是正常交锋自己能不能赢,他现在只想知道,在未来的大唐与吐谷浑之战中,自己能不能分润到战功,抢到好处。 别说是自己,即便是自己的部将,也是那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拓跋木奇知道,罗云生的表现,与自己打仗前,跟部下说,金子、银子、女子你们随便抢一模一样。 但是跟着大唐干,就是那么让人心情激荡,那么自信。 虽然今日酒宴之上,已经喝了不少酒,拓跋木奇从未忘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背靠大唐这座大山,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至于自己曾经的故国吐谷浑,谁去管他呢。 只要能抱上大唐这条大腿,跟着混到好处,怎么干都成。 虽然观风使说了,不会给部落威胁大唐的机会,但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们部落的繁盛,我们的部落的战功,那是你们大唐该给的吧? 当一切都摊开了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利益。 而且拓跋木奇也意识到,罗云生想要的不仅仅是击败吐谷浑那么简单,当吐谷浑大军进入陇右,他们势必会派出一部分精锐,进入吐谷浑,烧杀抢劫,而这便是自己的机会。 想清楚这一切的拓跋木奇,跟手下的将领低声解释了一番,众人纷纷起身,表示对大唐的忠心: “我等既然已经投靠大唐,没有战功,如何让人信服。 既然观风使有意反攻吐谷浑,不如让我等作为前驱,为大唐效力。” 此时,拓跋木奇只想拿到进攻吐谷浑的主导权,他恨伏允,他恨不得生生的吞了伏允,同时当他们进入草原,在吐谷浑空虚之时,数不尽的牛羊,财货都将戳手可得。 反正自己是第一个投靠大唐的名王,只要表足了忠心,他肯定会重用部落。 果然,罗云生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其实从始至终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想让这群蛮夷效力,就要给足诱惑。 说什么,忠诚都是骗鬼的。 果然,这群蛮夷在足够的诱惑面前,立刻露出他们的本性。 不过这无所谓,只要在自己掌控之中,那就让他们使劲折腾。 一切念头,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只见罗云生猛地一拍桌子,豪气道:“拓跋部落果然都是爱慕大唐,愿为大唐效力的勇士,诸位入吐谷浑作战,战功本使会完完整整的上报圣人,不必分润其他部队,抢夺到的财富,我们大唐一样不取,全都交由诸位自己分配。” “啥?” 天啊,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么? 罗云生用眼角的余光看的清清楚楚,在场的部将,一个个全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而这群拓跋部的部将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大唐的观风使,真的是大唐的圣人感染,成了傻子,将全天下所有的部族,当成了大唐的子民? “恩主,我们既然效忠大唐,那么战功就该按大唐的规矩来,我们不敢独享。” 拓跋木奇在罗云生的许诺面前,还算是保存了理智,思索再三之后,才继续说道:“战利品,我们也不敢独享,只是我们部族的勇士,武器落后,铠甲不足,不知道……” “交给我。” 罗云生大气的说道:“武器和战甲自然要给你们配备齐全,要知道你们是为大唐而战,而不是为之前伏允那个伪王作战,我大唐从来不吝惜忠于自己的勇士。 需要什么,尽数禀告就是,我们自然会给你们配齐。” 真的么? 效忠大唐真的那么好么?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幸福了,如果早知道给大唐当狗那么幸福,我们折腾什么啊? 我们直接跪在城门前,求着给机会啊。 “恩主,我们只是担忧武器落后,不是吐谷浑的对手,并不是觊觎大唐的利器,即便是没有大唐的武装,我们也会拼力死战的。” “即便是你们不去对付吐谷浑,该给的武器一样也不会少,而且此战你们是为了接回族人,我更该该你们了。 这是你们效忠大唐应该得到的。” “大唐天恩,观风使天恩,罪臣拓跋木奇不知道……”拓跋木奇竟然一时间揶揄了。 不是他想继续演戏,实在是幸福太突然,砸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罗云生淡淡说道:“本官还知道你们人不够使,此战本使还会给你们配三千精锐骑卒,由拓跋将军统领。” 拓跋木奇起身拜倒,“拓跋木奇领命。” 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磕的头比在伏允手底下这二十余年都多,但是却从来没有这么诚心过,一刹那间,伏允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对大唐有了几分忠诚。 《盛唐》正文 第265章 心忧 第265章 心忧 当天,吃过晚饭后的魏征,手里抱着汤婆子暖手,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衣,在观风使行辕内思考着即将爆发的凉州吐谷浑之战需要的物资调配和人员安排。 因为长时间辛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身边儿坐着几名户部的小吏,面带敬意,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魏征没说一笔,他们便连忙记上一笔,偶尔有遗漏,也赶忙禀告纠正。 为了时刻可能爆发的战争,魏征感觉自己真的是操碎了心。 观风使一句话打他娘的狗日的吐谷浑,底下的将领没有不嗷嗷叫的。 但是却苦了本身肩膀上就挑着担子的魏征。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方毕竟是一个国家,而罗云生又动员了几乎半个陇右的力量,需要的粮草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魏征是名文官,按理说应该跟长安的官员一样,对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罗云生怒骂一顿,但是见识到陇右具体情况的他,最终选择支持罗云生的抉择。 因为罗云生在某次会议上说的非常有道理,魏征一直牢牢的记载心上,那就是只听说过千日做贼,没听说过千日防贼的。 如果吐谷浑这等恶势力不铲除,凉州乃至陇右的百姓就不会有一天的好日子。 这一拳头如果打出去,将吐谷浑砸死了,整个西域都会变得服服帖帖,大唐才有精力治理地方,陇右也可以彻底摆脱灾乱。 而魏征也正是意识到,陇右之乱,在于西域各国的暗中挑拨,吐谷浑正是这一拳的最好攻击对象。 这叫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期间,他还问了一下关于观风使的事情,听闻观风使休息了,便没有打扰。 这孩子每日处理的事情不比自己少,今日知道了拓跋部落的溃兵的方位,一颗心不至于天天悬着,也算是可以歇歇了。 可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李君羡便急匆匆的来了,跟他一起到来了的,还有脸色同样极其难看的崔雄。 “魏相,大事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李君羡的脸色非常的紧张。 见此,魏征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吩咐小吏们暂且下去,疑惑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搞得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 李君羡瞅了一眼崔雄,见崔雄不敢开口,当下低声说道:“观风使失踪了,连带着田猛也不见了。” 魏征有些鄙夷道:“你一个大男人总是盯着观风使做什么? 观风使受圣人影响颇深,经常去民间体察民情,最近又新收了个叫骆宾王的大才子,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民户家里吃晚宴呢。” “魏相,事情不对……” 崔雄本来是带着孩子崔天叙过来,想问问明日之行的安排的。 结果来了之后,观风使避而不见,手下的部曲说观风使休息了。 可他从李君羡嘴里得到的消息,是观风使根本不在行辕内。 两边儿消息是不一样的。 “这……” 这么一说,魏征就明白了,今日观风使行辕内的部曲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很显然,罗云生的部曲不会说谎,但若是按照李君羡的说法,罗云生也不在行辕内,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罗云生失踪了。 他的失踪,要么突然,要么隐秘,不然不会连他的部曲都不知道具体消息。 崔雄见魏征的脸色逐渐阴沉,赶忙继续说道:“魏相,卑职已经派人暗中查访过了,整个凉州城的官衙都没有观风使的身影,我们正准备扩大搜寻面……” “你是怕凉州不乱么?” 魏征面色不悦的看了崔雄一眼,怎么突厥叛乱你纹丝不乱,这边儿有点事情,就慌神呢。 要知道,现在凉州城内,有数不尽的百姓,数万唐军,如果大张旗鼓的搜寻一个失踪的观风使,首先说这根大海捞针没啥区别,其次,这会瞬间动摇军心。 “魏相,这是我的失职,圣人让我随行,本身就有保护观风使的意思。” 李君羡连忙说道。 其实,这会儿李君羡也在心里直呼冤枉,谁能想到平素里非常靠谱的观风使,今日会搞出这么一桩事情来。 可是尽管如此,李君羡也不敢有丝毫的推卸责任想法,毕竟观风使不是一般人,他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义子,在凉州又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他出了一丁点问题,圣人不会饶恕自己的,整个陇右大局的变动,也是他们无法承担的责任。 当下,与其拖鞋责任,还不如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安抚好下面人的心神,赶紧想办法把观风使找出来。 不过这时候崔雄却开口说道:“我觉得此事不像是外人所为,观风使行辕自从入主凉州之后,肃清了凉州城内一切不稳定因素,卑下觉得目前凉州城内不存在能威胁观风使安全的人,况且现场似乎也没有动手的痕迹,卑下觉得观风使可能去了三河桥。” 听闻此言,魏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点头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崔雄,你先退下。” “遵命!” 崔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待崔雄离开房间之后,魏征转头看向李君羡,皱着眉头道:“你觉得若是观风使去了三河桥,这招降拓跋部落残部之事,能不能成?” 刚才听了崔雄的话,李君羡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飞出去了。 什么? 观风使有可能去了三河桥?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不成? 他就算是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凉州城,甚至陇右百姓的安危吧? 所以待魏征开口询问之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待魏征在他耳边说了第二遍,他才缓过神来,担忧的说道:“拓跋部落的残部至今不愿意来凉州投降,而是在凉州城附近以小规模的队伍与大军周旋,虽然说今日派了使者与我们见面,但是未必是真心实意投诚,甚至可以说,他们很有可能是就是来刺探军情的。 若是观风使中计,亲自赴会,别说能不能成,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 说道这里,他担忧的长叹一口气道:“此事果真怪我,毕竟观风使就是一心高气傲的少年,若是他真的被人家三言两语给刺激了,去了三河桥,此时怕是已经被生擒,届时敌军便有了对付凉州城的手段。” 尽管此刻,大唐在陇右已经打了数场漂亮的战斗,但是若观风使这个领头人的安危出了问题,先别说突厥部落是否愿意继续臣服,就连凉州的本部兵马都会动摇。 而魏征此时却想到了另外一个情况,他下意识的说道:“还有一个因素我们没有考虑进去,李大亮会如何处置现在的情况,你们能得到观风使不在行辕的消息,怕是李大亮也得到了。” “李大亮不至于自乱阵脚吧?” 听了这话,李君羡的神色越发的紧张,看向魏征的脸,写满了忧郁,仿佛觉得魏征此时所言,有些过于天方夜谭。 此时观风使失踪,大家都是紧张的时候,他李大亮不想着维护大局也就算了,怎么会搞这种幺蛾子。 然而魏征却很是确信的说道:“李大亮是凉州大都督,行军大总管,对于凉州的权利,并非没有念头,此时观风使不在,他若是有所动作,怕是非常麻烦。” “……”李君羡深深的思索了一番,忽然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坚毅之色。 “若是李大亮敢胡来,我会教他做人。 魏相不必担忧。” 魏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此次出行,圣人会给李君羡这么大的权限。 看来,此时此刻,观风使所作所为,都在圣人的可接受的范围内,不然李君羡不会对于观风使的决策一言不发。 而李君羡本人的权限也非常大,大到可以处置李大亮的地步。 圣人既然给观风使准备了李大亮这个背锅侠,又岂会料不到李大亮会关键时刻夺权呢? 甚至此时流传的关于李大亮的风言风语,就是圣人准备的后手。 圣人对这个观风使还真的是足够的呵护啊。 可能是确信李君羡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魏征的语气变得平稳了许多,“如果刨除李大亮这个因素之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凉州局势了。 不论观风使此去三河桥,是胜是负,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我觉得我们要提前做好救援观风使的准备。” 李君羡直言不讳道:“我觉得除非拓跋部的残兵败将疯了,才会被他和田猛两个人说降。” 李君羡见魏征似乎还在思索,就继续说道:“若我是拓跋木奇,在他手里吃了败仗,仅剩下两千余残兵败将,肯定恨观风使入骨,而抓住观风使献给吐谷浑王伏允,能得到的好处,显然比大唐能给他的更多。” 话说到这里,李君羡对罗云生越来越埋怨。 毕竟此时优势在于大唐,一个小小的拓跋部落如何值得费那么大的精力,而且在他看来,罗云生此去肯定是要落入敌人的天罗地网的。 不过一想到罗云生敢于仅仅带着家将就去会拓跋部落的残部的勇气,李君羡心中那股埋怨,就被轻而易举的抹去,取而代之的仅剩下佩服。 而此时,魏征却猜不透李君羡那纠结而复杂的心情,在听到他的那一番话后,他愣了一下,旋即哂笑道:“你在担心观风使的安危? 哈,老夫觉得你不用担心。”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丝毫不在乎的神色。 仿佛猜透了魏征的心思,李君羡眼中闪过几丝促狭之色,提醒道:“魏相,这个拓跋木奇可不是好想与的角色,你莫非忘记了凉州之战,他也曾让唐军吃过不少苦头。” “咳!” 魏征摇头道:“那拓跋木奇虽然强,但是咱们的观风使的本事更强。 老夫自认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去三河桥的。” 不得不说,魏征的话,倒也没有夸大。 毕竟,就罗云生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武力值,又有田猛护卫,真的拼了命的厮杀,难道闯不出来? 就他弟子发明的那种能炸山取石的火药,那么大的威势,即便是有人围拢,他们难道就炸不出一条血路来? 说到底,在众人看来,颇为难以对付的拓跋部落的残部,也只是一群残兵败将罢了。 “我们还是小心些,若是观风使此时已经死在了敌军营中,我们该如何是好?” 李君羡问道。 “闭上你的臭嘴!” 魏征瞪了一眼,赶紧回去约束部队,老夫不想等观风使回来,看到一副乱糟糟的景象。 不过待李君羡离开之后,魏征那不耐烦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 他可以让别人宽心,但是他不能。 《盛唐》正文 第266章 信任 第266章 信任 “观风使!” 在见到了罗云生之后,拓跋木奇当先朝着罗云生行了跪拜礼,旋即就将自己的工作进展告诉了罗云生,“除了个别人不愿意投降,被属下羁押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愿意投降,其中有千夫长三人……” “好!” 罗云生听后非常欢喜。 他听魏征等人提起过,吐谷浑人,不是那么容易投降的啊。 “那是因为观风使击败了在下,又亲自来此劝降,我等心悦诚服,自然不敢不祥。” 拓跋木奇一针见血的说出了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 罗云生心道,一番努力,总算是开花结果,不至于让拓跋木奇部落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当初,拓跋部落被活捉了那么多人,但是说服工作,也一点不顺利。 其中关押起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而如今拓跋木奇准备投降,他们的属下,自然而然的没有了指望,也就选择了投降。 想来连拓跋木奇都投降了,自己又是跟他们的主将,又是吃饭,又是喝酒,又是发誓的,他们如何敢不信任自己呢。 “这件事情暂且不谈,本使与你先说另外一件事情。” 罗云生道:“眼下,我大唐虽然在凉州取得如此大捷,但是边关的事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可吐谷浑方向的战斗欲望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拓跋木奇闻言,微微一笑,低声解惑道:“末将知晓,观风使想问为什么了,大人您不知道吐谷浑本国的事情,因此才会有此疑惑,我们深入大唐境内,不战则死,被俘则死,所以战斗欲望非常强烈。 而大唐边疆的吐谷浑部落,虽然说是进攻,可是却未必真心实意,他们之所以进攻欲望不强烈,只是不想进入大唐被消耗罢了。” “吐谷浑国主,也懂得借刀杀人的道理吗?” 罗云生显然是听出了几分端倪。 “倒是没有那么荒诞!” 拓跋木奇笑着说道:“毕竟这些部落的将士,也是吐谷浑国主的子民,他怎么舍得,这些人都折在大唐呢? 但是这些名王,这些年对国主多有不服,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所以国主的此举,一来是要消耗他们的实力,二来,多半是想先让他们吃点亏,然后再亲帅大军,击败大唐,以阵声势罢了。” “霍!” 罗云生释然道:“敢问贵国国主,比起你如何?” 拓跋木奇听了这话,并未自傲,反而仔细沉思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吐谷浑国主的统兵能力还是非常强的,若不是如此,他根本统治不住吐谷浑的。 毕竟吐谷浑乃是一个小国,国主没有实力怎么可能?” 罗云生有些惊讶的看着拓跋木奇,毕竟若是他说的都是实话,那就意味着,这位异族将领,已经开始向罗云生臣服了。 “吐谷浑国主手下的名王之中,谁最难对付?” 拓跋木奇解释道:“这位名王声望不显,跟我也算是同宗,唤作拓跋燕。” “拓跋燕?” 罗云生抚摸着下颌光滑的下巴,思忖了一番道:“是不是那个驻守在……” “正是,您猜的没错,就是驻守防御吐蕃的名王。” 罗云生似笑非笑道:“陈兵在吐谷浑与吐蕃边疆,提放吐蕃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家吐蕃可是很能打的。” 想想也是,吐蕃的战斗力之强,就连大唐都得吃瘪,负责驻守防线,提防吐蕃那可真是个苦差事,相比之下,进攻大唐虽然有风险,但是一旦成功,就有数不尽的财富可以劫掠。 “具体某也不是太清楚,只是依稀的记得,当初因为某事,这位颇为受国主信任的名王,被调往了吐蕃与吐谷浑边境。” “唔!” 罗云生点了点头,对于吐谷浑的形势也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 拓跋木奇说的没错。 从吐谷浑国主的统治考虑,肯定是要不断进攻大唐的,一来消耗手下实力派的实力,二来以攻为守,不断的进攻大唐,何尝不是一种防守手段。 而且一旦攻破大唐的城池,可以获取的财富和声望,也是不可估量的。 “我大体明白了,再说说你们这些人的问题。” 拓跋木奇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关于我们部落的问题吗?” “什么叫做你们部落,现在都是大唐子民了。” 罗云生善意的更正道。 “对,对,对,大人您说得对。” 拓跋木奇连忙自我检讨,旋即问道:“不知道,观风使准备让谁统帅我们部落的大部呢?”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罗云生就将手指指向了他。 拓跋木奇大惊,先是惊喜,然后又是惶恐不安,连忙说道:“请大人收回成命。” 罗云生笑了,“您这是在怕什么?” 拓跋木奇想到,那日那群凶狠的汉子,竟然要抢劫自己的马,虽然自己略施小计,便让他们吃了暗亏,但是远远的观望,就知道,都是凶悍之将,让自己管他们,哪能有好? “这便是我们唐人与你们吐谷浑人的区别,你别想的那么夸张。” 罗云生摆摆手道:“收起你们那一套规矩,我大唐素来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虽然说实话,本使对你的信任并没有达到毫无保留的程度,但是本使既然收服了你,就要给你表现的机会,你们部落的士兵,本来打算打散,编入突厥和大唐军中,由我大唐的将领来带领。 就连你们也要听从我们大唐将领的管制。” 听闻此言,从拓跋木奇以下,都表现的非常震惊,毕竟这意味他们可能不用编入大唐军中了。 这是一份何其大的信任啊。 这不,就连拓跋木奇这种拥有者莫大野心的人,都深深的被眼前的观风使感动了。 “本使虽然信任你,但是这毕竟是国事,我不可能不按规矩做事,我还是要给你安排副手的。” “这个应该,这个应该。” 拓跋木奇连连点头。 他自然是明白的,罗云生安排他的手下做自己的副手,除了辅佐他之外,肯定也有监视他的意思。 这其实没有啥,大唐自己还安排监军呢。 反正他拓跋木奇已经打定决心,归降大唐,紧紧抱着观风使这条大腿,别说是几名副手,就算是除了自己一个光杆司令,都是别人,他都不在乎。 “你不多想就好。” 罗云生笑了笑,继续说道:“回头本使会让大都督派遣一些校尉去你军中。” 说完之后,罗云生又看向拓跋木奇,见他还站在原地,见他还站在原地,目光不由的有些奇怪,仿佛在说,我这边儿都完事了,你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拓跋木奇看着罗云生眼神古怪,愣了愣神,有些迟疑道:“大人,您虽然说是让他们去在下的军中,但是让他们具体做什么,负责什么,您却没有说啊!” “这是你的事情了,你自己琢磨吧,反正本使已经把你们部落原原本本还给了你,甚至还包括两个突厥部落的精锐。 这些人怎么管理,官职的任命,本使都不管,不仅如此,以后作战,论功行赏,本使也不会干涉你们。 换而言之,你们自成一军,本使不会干预的。” 听到此话,拓跋木奇更加的感激,眼泪差一点都要流出来了。 作为一个被击败部落的首领,他能得到眼前这位大唐使者的信任与其中。 正应了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拓跋木奇是深受大唐文化感染的人,他如何不明白呢? 想到这里,拓跋木奇抱了抱拳,恭敬道:“末将,定然不辜负大人您的期望。” “好了,您赶紧去忙吧,尽快完成您的工作,本使希望,尽快能运转起来。” “遵命!” 拓跋木奇保全而去。 看着拓跋木奇的背影逐渐离去,田猛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家主这般安排,是不是有些过于凶险了,在下还是建议,将这些人都打散,安置在我大唐军中效力。” 对于这个建议,罗云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实际操作过,将大唐的将士全都提升一下等级,哪怕是最基本的士卒,也要提升为伍长亦或是什长。 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又观察了一番效果,这种安排,反而降低了大唐将士的战斗力。 要知道,任何一支军队,都要有十足的信任的。 大唐的将士可以打败他们,如何看得起他们,又如何信任他们呢? 等到了战场,大唐的将士如何一心一意作战,不时时刻刻防范他们就不错了。 因为这种没有意义的整编,对于大唐来说是非常不可取的,这会削弱自己手下精锐部队的战斗力。 罗云生还没有那么傻。 “即便是如此,那也应该换一下将领啊,只是命大都督派遣一些将校担任副手有什么意义呢?” 见罗云生摇头,田猛有些焦急道。 “不必,”罗云生摇摇头道:“或许连拓跋木奇自己都不清楚,他手下的士兵在大唐已经享受过人应该有的待遇,已经不会真心实意的为他效死了,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这个时候,安插过多的人,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大唐过于小气,不肯信任他们。 还不如放任他们单独成立一军,为我大唐做事。 这样只要监督好了,便可以给圣人交代,也不妨碍他们为我们做事。” 田猛思索了一番,不由的越发吃惊于,自己家家主的气量。 “传令下去,命士卒做好准备,明日大军出发。” “家主,不准备修养一番了吗?” 田猛吃惊的问道。 罗云生淡淡道:“拓跋木奇战败这个事情,隐瞒不了多久的,不趁着这个时候,跟着吐谷浑好好的掰掰手腕,就没有机会了。” “是!” 《盛唐》正文 第267章 整顿 第267章 整顿 拿了罗云生的军令之后,拓跋木奇便进入了凉州城下的投降将士之中,准备进行整编。 但是在将队伍接过来之前,他必须重新组建起军队的构架,毕竟之前大唐对士兵进行训练时,用的只是一个训练用的框架,并不能具体形成战斗力。 因此他将自己的亲人、属下和部落其他的将领,全都召集起来。 “观风使,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全都交给了我。” 拓跋木奇的出现本来就让大家够震惊了,但是话语里的内容,更是震惊的大家说不出来。 要知道,之前宁可战败,都不投降这件事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唐人,怎么一转眼之间,就将一支几乎完成整编的军队,重新交给了拓跋木奇了呢? 大家甚至隐隐约约担心,拓跋木奇针对他们投降大唐,而处罚他们。 因为在大家看来,拓跋木奇是吐谷浑人,而他们经过改造之后,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唐人了。 别说其他人,就连拓跋木奇最亲近的军师,闻言也是愣了一下。 他愿意为,拓跋木奇就算是投降了,也顶多是统帅他手底下那点残兵败将而已,没想到,罗云生竟然将拓跋部落的所有,甚至包括突厥人都给他了。 “军师,虽然观风使会给某派遣副手,但是某还是跟你合作顺手,你以后继续担任我的副统帅,希望不要给咱们部落丢人。” 拓跋木奇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他跟自己的关系,是因为在场还有很多突厥人,这会造成一种印象,那就是拓跋木奇是一个任人唯亲的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你真的投靠大唐的观风使了?” 军师心中又惊又喜,毕竟在见识过大唐的能力之后,他的心里也产生了变化,他日后要是想找个地方养老,过得滋润,其实大唐才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在见识到大唐的国力之后,他也越发的清楚,只有大唐才能给大家报仇。 “遵命!” 军师一脸严肃,恭敬的向拓跋木奇行了军礼。 “这个礼!” 在场的突厥人还好,但是在场的吐谷浑人都愣了起来。 因为军师朝着拓跋木奇行的礼,并不是他们草原素有的礼节,而是地地道道的唐人的军礼,而且他神情非常严肃。 拓跋木奇朝着军师向他行礼,已经改变了礼节,并没有意外。 甚至越发的崇拜这位观风使,或者只有他,才有这种鬼神一般,可以改变人心的能力吧。 追随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要知道,军师的做法,相当于背叛了自己的部落,彻彻底底的主动承认,他是大唐的军人。 但是拓跋木奇还是这样做了,而随后,拓跋木奇亦是非常自然的,回了一个大唐的军礼。 这意味着,拓跋木奇和军师,两个人都认可了,他们之间的身份。 大唐的军人。 “多谢拓跋木奇将军!” 说着,军师朝着拓跋木奇倒了一声谢谢,旋即用眼神看了眼身后的托御魂将领,咳嗦了一声提醒道:“我们如今都是大唐的军人,你们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无数早一步投降于大唐的将领,纷纷上前,按照大唐的军礼,给拓跋木奇行礼。 拓跋木奇心中很是酸楚的同时,也万分欣喜。 酸楚的是,他们之前,是要叫自己名王的,他们都是自己的私产。 可是如今彻底变了,他们变成了大唐的军人! 但是他有不得不欣喜。 因为大唐的军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军人,他们有着这个世界最强悍的意志,最顽强的战斗精神。 论智谋,他觉得,他比观风使也许只差一线。 但是论士兵的精神和执行力,真的是差的太远了。 他自忖,自己之前如果拥有这般数量的大唐军人,自己未必会在凉州城下,败得那么惨。 诸位请起。 拓跋木奇满脸堆笑,没有任何怨言,上前将大家一一搀扶起。 不仅仅是吐谷浑人,即便是突厥人,看向拓跋木奇的表情都非常不一致。 他们吃惊于军师,这种拓跋木奇部落的元老,那么快接受大唐的改造,愿意做大唐的军人,也吃惊于拓跋木奇竟然一点都不伤心。 尤其是突厥人,最是后悔,他们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大唐的军礼,见过他们的将军。 不用想,也应该明白,拓跋木奇既然成为了这支军队的统帅,获得了最高指挥权。 那可定是抱住了眼下,整个西北最有权势的观风使的大腿。 反正已经归降了大唐,此时不宣示效忠,更待何时。 于是乎,突厥的将领,纷纷也以唐国的军礼见过拓跋木奇了。 “拓跋木奇,这算是要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了吗?” 塞耶与梅菉对视了一眼。 这两位突厥投降而来的将领,很是不快。 他们虽然之前声名不显,但是在突厥中却非常有影响力,而起他们也为大唐作战立下了赫赫功勋,比起拓跋部落的人投降还要早。 谁曾想到,最终的结果要在拓跋木奇手底下做事。 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不尊崇拓跋木奇,就又可能被排挤,甚至被杀害。 拓跋木奇给那些突厥将领一一还礼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塞耶和梅菉,这二人的表情非常的不爽,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行礼。 不过如此,拓跋木奇觉得无所谓,因为在他看来,这支之前自己统御过的突厥人将领,有本事的,都已经凉凉了,剩下的都是废物。 能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都无所谓。 更为遗憾的是,这两个人的身份是突厥人,因此,拓跋木奇不可能逼着他们向自己效忠,顶多按照正常军令行事即可。 否则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人家就可以认定自己想造反。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流言蜚语会不断地。 在经过简单的军礼见面之后,拓跋木奇开始立刻设置将领,至于塞耶和梅菉二人,都有不错的任命,其他千夫长之流,更是一大堆。 他这么安排,也是经过深思熟路的。 最高的也就是千夫长,因为他不想让唐军觉得,他们这些人,有比唐军地位高的人。 不要因为人多,就过度的提高自己的地位。 制定了官职之后,拓跋木奇便开始分配兵权,因为塞耶和梅菉是突厥的高级将领,若是没有罗云生的首肯,他是不敢随意调遣他们的。 只是随意给了些兵力,便相当于将他们打发了。 而此时,拓跋木奇自己领半数兵马,足足五千人,其余的兵马则分配给各个千夫长。 至于那些虽然投降于大唐,但是之前曾经暗中效忠于吐谷浑国主的人,拓跋木奇将他们塞到了塞耶和梅菉那边儿,让他们去折磨吧。 反正塞耶和梅菉那边儿,不论出了什么岔子,都跟他拓跋木奇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他们突厥人的高傲,不愿意服从调遣的。 分派好兵权之后,拓跋木奇就立刻要求这些昔日的属下,今日的袍泽,进行整编。 “时间紧迫,我等只有很短的时间整顿军队,稍后我们就要跟随大军进攻吐谷浑,希望诸位尽快完成军队的整编。”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又警告道:“虽然我们之前都不是唐人,但是投降,被观风使接纳的那一刻,我们就是唐人了。 而且观风使如此的信任和器重我等,对我等也从不有所亏欠,更承诺战争吐谷浑之后,对我们进行论功行赏,部分吐谷浑、突厥、唐人,这份恩赐,古今罕见,如果有人三心二意,莫要怪某军阀无情。” 众将自然遵从,然后陆陆续续告辞了。 “军师,您是我的亲人,希望您能替我盯好他们。” 在军师离开之前,拓跋木奇小声的对军师说道。 军师点点头,朝着亲信使了个颜色,众人明白意思,便一起退了出去。 而此时,塞耶和梅菉见事情安排完了,便已经离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军师去而复返,对拓跋木奇说道:“那两个人看起来,在突厥中地位很高,而且方才面色不太好,不要紧么?” “哼!” 拓跋木奇冷哼道:“他们之前在突厥中为何不受认可? 还不是即便是有实力,也习惯不尊崇号令么? 某今日之事因为观风使做事,不方便教训他们了,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罢,他摇摇头,道:“他们离去之后,肯定会通过某些渠道,告到观风使那里!” 军师一听,当下大为担心道:“那观风使那边儿?” “无妨!” 拓跋木奇摇了摇头,笃定道:“那位观风使的脾气,我已经摸的非常清楚,他只在乎我们这些人是否忠心大唐,并不在乎我是否要收服所有人为我做事,只要抱紧这颗大树就够了,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的家族就能重新荣耀了。” “那就太好了。” 军师闻言,不由的有些开心起来。 《盛唐》正文 第268章 忠唐军 第268章 忠唐军 果然,这两个人离开之后,便通过他们的渠道,去见罗云生去了,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跟罗云生说了一番。 正如拓跋木奇所想的一样。 罗云生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只是派人安抚了他们一番之后,许诺他们监视拓跋木奇,就让他们离开了。 毕竟眼下看来,拓跋木奇虽然投降了,现在看起来也很忠诚,但是手中的兵权确实因为罗云生的器重重了一些,多一些人监视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者,对于此事,罗云生早就说的清楚。 他会安排副手,监视拓跋木奇,这事情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就算是多两个人,也不会影响罗云生与拓跋木奇的关系。 而且罗云生与拓跋木奇,一个上,一个下,一个主,一个从,这种上下级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在乎太多拓跋木奇的关系。 因为重视,而过于关系,反而会让拓跋木奇滋生骄狂之心。 而反过来说,对于拓跋木奇的种种安排,罗云生还是非常满意的。 尤其是当拓跋木奇考虑到唐军对他们这种异族士兵的态度的时候,将麾下的军官,最多任命为千夫长,甚至出现了一个千夫长,要管理两三千人的情况的时候。 这样罗云生越发的觉得拓跋木奇是生错了地方。 这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将之才。 但是他确实生对了时代,因为这个时代,大唐对异族将领是非常欢迎的。 很多突厥的将领,就非常忠诚的,活跃在大唐与各族的战场上。 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 还不容易才魏征等人的指责中拖出身来的罗云生,在下午的时候,亲自去降兵的驻地巡视了一番,果然这些降兵,在经历过大唐的训练,重新整编之后,重新列阵,多了一番肃杀之气。 让大唐带领他们,确实有大唐的样子。 但是缺了他们本身将领带领他们时候的狼性。 而此时拓跋木奇正在率领他的将领们巡视,查看大军的情况,军师看着罗云生领着田猛、程处默等人在一队唐军的保护下来到他们的营地,心中微微一惊,迟疑许久,还是决定主动上前打招呼。 “见过观风使!” 对于这位观风使,他反而使用了他们部落的效忠大礼,在他看来,拓跋木奇目前已经效忠了这位观风使,那么最为名王的心腹,他向罗云生行拓跋部落的大礼,是一种亲近、效忠的表现。 可是很遗憾,包括罗云生在内,以及他身边儿的将领,都不清楚,他所用的这个礼仪,到底代表着什么。 都以为是吐谷浑国传统的礼仪而已。 “你是拓跋木奇的心腹吧,你们这支独立的大军,可曾想好了番号?” “番号?” 军师愣了愣,感觉眼前这位观风使果然不是一般人,按照道理来讲,这个时候,不应该先问一问,军队的整顿情况吗? 似乎察觉到了这位拓跋木奇心腹的心中的惊诧,罗云生笑着给他解答疑惑道:“既然本使说了将军队交给拓跋木奇,就不会闲的蛋疼去关心整顿的事情。 就像是相信,您这位拓跋部落的元老,可以辅佐好你们的名王一样,断然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不得不说,溢美之词,也要分从谁嘴里说出来。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军师并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当他从这位昔日里打败他们的大佬说出这话的时候,军师不由的从心中感觉到了火热,就跟当初他被自己的亲人重视,任用一样。 “承蒙您的赞誉,军师愧不敢当。” 军师不由的感慨,眼前这位观风使的气度果真如拓跋木奇所言,是如大海和天空一样的宽阔,要知道,即便是大唐帝国的宰相,也未必会让拓跋木奇这种敌国的将领,领着一帮敌国的士兵去做事情的。 这是做大的风险啊! 这要是拓跋木奇忽然造反,这位大唐帝国的观风使,以及他手下的士兵,恐怕都会战死在战场上。 这是信任,也是荣耀。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尤其是在投降了大唐之后。 想了想,军师颇有些小心的说道:“不如由在下给您介绍下大军大致的整顿过程。” 该了解还是要了解,罗云生不可能丝毫不闻不问,当下说道:“好,那由你来说说吧,让本官了解下你们的进度。” 见此,军师也就抱了抱拳,很认真负责的说道:“大人也知道,这是军队是由拓跋部落的残部和突厥人的残部组成,两军之间也有些嫌隙。 因此,拓跋将军打算将这两只部队的原因编制彻底打散打混。” 说道此处,他非常识趣的停顿,看着罗云生,给这位真正的大佬,一部分发表意见的机会。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大人,只是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吩咐或者发表意见的意思。 于是,无奈之下的军师,只能继续说下去,将拓跋木奇之前所决定下来的兵权分配问题,也告诉了罗云生。 不得不说,当说道自己的亲信掌握了多少兵马,而自己更是副统帅的时候,其实连军师自己都非常忐忑,可是眼前这位观风使依然看不到任何不信任的样子。 这位观风使似乎像是有心事一样,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到此状,饶是自忖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军师,也不禁又惊又怕,忍不住开口试探道:“大人,您莫非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嗯?” 罗云生疑惑不解的看向军师。 “在下是说,大人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要知道拓跋将军负隅顽抗,根本不给您面子,如今却手握大权,难道你就真的一丁点都不担心? 晚上能睡得好觉吗?” 罗云生忍不住笑了,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一脸患得患失的表情,开口道:“出了叉子,我自会去找拓跋木奇,我虽然有可能眼瞎,但是我的实力,允许我为自己的眼瞎买单。 我能打败他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 “啊?” 军师惊愕的看着罗云生,做不出声来。 “你啊你,本使的话非常难以理解吗? 不难吧?” 罗云生也是很不解的看着军师,解释道:“本使只管拓跋木奇,拓跋木奇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本使就算是再也有时间,能管得过来,这么多士兵吗?” “不是不是,在下并不是不理解您的话,只是……”军师复杂的看了罗云生一眼。 虽然说,罗云生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但是还是让人非常难以揣摩。 若是没有足够的信任,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至少眼前这位军师自己琢磨,若是他是罗云生,他肯定是不敢将这么一直新训练出来的大军交给拓跋木奇的。 哪怕是他最后会同意,也必须在军中安插一堆唐军的将领。 哪里像是罗云生这样的,训练的时候放一堆唐军,让他们习惯了唐军的作战模式之后,转手送人了。 见眼前这家伙一脸紧张的神色,罗云生笑吟吟的宽解道:“本使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给你说说本使是怎么想的,既然你们肯归降我大唐,不管其中有什么波折,无论是本使,还是大唐,都不会亏待你们。 现在你们在我大唐的待遇,比在吐谷浑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你们怎么舍得造反? 刚才所谓我能打败拓跋木奇一次,也能打败第二次,那只不过是戏言罢了。” 军师张大了嘴巴,半天无言以对。 人家说是戏言,但是他不可能以戏言来听的。 “回去与你家名王好好想想新军番号吧,作为一支独立的军队,没有个称号,太不像话了。 本使说过,既然你们已经投降了大唐,本使便一视同仁。 不分什么大唐、吐谷浑,决定好番号,记得派人告诉本使。” 说着说着,他拍了拍军师的肩膀。 罗云生便自顾带着人,向远处走去了。 只留下军师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目送着罗云生等人的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尚且在凌乱中的军师,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回过头来,恰巧看到拓跋木奇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 拓跋木奇一脸不解的问道。 军师长叹了一声道:“就在刚才,观风使过来巡视了一番。” “哦?” 拓跋木奇一愣,旋即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感觉? 是不是那种霸气冲天,威风八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那种?” 只见那军师琢磨了一番,苦笑着说道:“哪有这种感觉,感觉像是名王家的傻孩子。” “傻孩子?” 你把这位神仙人物,当成傻孩子? 拓跋木奇一脸古怪的看着军师,心说你是没瞧见那位大佬,当初是如何让我投降的。 那可是真的男人啊! 不过如果不是傻,又怎么会做出这事来呢。 “不过,确实,这位观风使看起来有点傻,傻的让人尊敬!” 仔细想想,拓跋木奇虽然无法接受,但是却又不得不认可,军师对于观风使的印象。 但是这并不会改变他对于观风使的畏惧,那是个恐怖的男人。 他即便是独身入营,他也不敢动他分毫。 这样气魄的男人,或许只有大唐的天可汗了吧。 那犀利如同刀尖一般的言辞,那恐怖的压迫感,让拓跋木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摇了摇头,将那些并不是非常美好的回忆扔到了脑后。 拓跋木奇问道:“对于咱们整顿的事情,观风使没说什么吗?” 只见那军师耸了耸肩膀,颇为古怪的说道:“观风使让咱们想一想新军的番号,说是作为大唐的军队,没有个名号,不合适。” “我以为都叫唐军呢,确实该想个响亮的番号。” 拓跋木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环首瞧了瞧四周,可惜并没有瞧见罗云生那一干人的踪影。 “有必要么?” “当然非常有必要。” 拓跋木奇看了一眼懵懂的军师,旋即感慨道:“事实上,这比整顿大军还重要啊,只要有了新的番号,我们的士兵就会忘掉过去,成为大唐真正的士兵了。 所以,你觉得重要的事情,人家之所以不重视,是因为那都是皮毛。 他的话,才是重点啊。” “我可能真的老了!” 军事佩服的点点头,旋即好奇的问道:“那咱们取个什么番号呢?” 只见拓跋木奇站在原地,目视着远处那正在整顿的士兵,沉思了片刻。 良久,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忠唐军!” 忠唐军? 这个名号用久了,士兵可真的会忘记家乡,成为人家的士兵啊。 似乎看到了军师诧异的神色,拓跋木奇正色道:“眼下,咱们不要考虑太多的未来,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获取大唐的信任,以在大唐立足,未来或许我们只是大唐的豪族,而不是单独一个部落了。” 军师想了想,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唔!” 当晚日落之前,拓跋木奇与军师等人紧赶满赶,总算是将整顿事宜给完成了。 同时,亦将忠唐军的番号递交给了罗云生。 不得不说,当罗云生听忠唐军新番号时,面色古怪之余,心中澄明:这必定是拓跋木奇、军师等人在向他表明心迹。 这是一个好兆头。 《盛唐》正文 第269章 资敌 第269章 资敌 从凉州到张掖守拙,大致有两日多的路程。 本来罗云生打算趁着大军新胜,气势高昂的时候,下令大军急行军,可惜天公不作美,即便是有雪车,也难以实现目的。 实在是夜里温度太低,并且深夜时,天空便开始下一种类似于冰雹的颗粒,让人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视线。 如果盲目行军,下场肯定只有一个,就是大军迷路。 跟倒霉的李广一个下场,这种风险,即便是心高气傲的罗云生也不敢。 当发现这种情况时,即便是准备非常充分的罗云生也不得不长叹一口气,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因为这种冰雹过后,就势必会有一场大雪。 这对于大唐的军队和吐谷浑的军队,都是一场噩梦。 原定的作战计划,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改变。 果然,翌日,天尚未放亮时,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即便是有了充足的冬衣,也给罗云生的将士们造成了莫大的阻碍和损伤。 照着这种情况下去,别说是对吐谷浑人用计,便是自己人能存活多少,都成了问题。 “老天爷不开眼!” 当时罗云生正坐在战马上,看着眼前的鹅毛大雪,不知道有懊恼。 根据钦天监的专业分析和老师李靖教导给自己的技能,按理说老天爷不该下那么大的雪了。 他这般懊恼是有原因的。 因为根据崔雄那边儿得到的情报,知道了在大唐和吐谷浑边境区域,有一座非常合适的城池,阖门府。 根据崔雄跟罗云生解释,这阖门府并不常设,但是他地形险要,是一座易守难攻之城。 不可否认,若是鄯城失守,这里便是重要的防线之一,真的打到守拙城,这政治代价,罗云生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而如今显然罗云生是无法抵达此地的,因为眼下大雪过于恶劣,在路上耽搁十几日都有可能。 关键是罗云生哪里有十几天的功夫。 他必须在吐谷浑放弃进攻大唐之前,亦或是真的进攻大唐之前,迅速抵达此地。 否则单单是路上行军的粮草问题,就足够罗云生受的。 数日后,罗云生带领大军,进入张掖守拙,便将大军暂时屯驻于此。 张掖是大唐防御性城池,但是却没有过分修缮,而且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规模还很大。 “这是军事要塞,本地的驻军在此尚且艰难,我们大军如何停驻?” 罗云生远远的看着张掖,心里一直打鼓。 他虽然很希望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找到一个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可是眼前这个张掖,未免有些过于破旧了。 罗云生甚至觉得,别说是自己的大军了,张掖自己的军队能不能自给自足都是问题。 崔雄看见罗云生面露难色,上前连忙解释道:“观风使,这房源十余里,也只有这张掖可以供我们大军临时停住了。 活血观风使不知,先前大唐征伐吐谷浑,便数次曾在此地停靠。” 崔雄在陇右呆的时间比较长,对于陇右的了解程度,比其他人都要强。 当然,罗云生也没想到,崔雄的功课做的那么充足。 当下崔雄忍不住嘿嘿苦笑道:“没办法,谁都想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额也是一样的。 其实,观风使您不必如此担心,张掖作为守拙之地,本身就是大唐重要的军事要塞,里面屯放的物资,其实还很充足,他们不打仗,根本用不上,我们可以就地取材。” 罗云生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崔雄,这才不情愿的进入了这座古城,再怎么说,也是友军的城池,而且起码有城墙,可以暂时躲避风雪,不至于将所有人都冻死、饿死。 “你之前曾随军做向导?” “是,”崔雄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魏征说你做向导没问题。” 罗云生心中明白怎么回事儿,便率领唐军一起进入了张掖守拙城。 经过城门时,看着随时即将坍塌的城墙,罗云生古代的问道:“现在已经有文贵武贱的苗头了,好歹是守拙成,怎么就不修缮一下? 这如何御敌?” 崔雄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这毕竟是大唐境内,想来没有贼寇敢来此入侵!况且真正要紧的是鄯州那一带,所以修缮也是先紧着那边儿来。” 罗云生闻言一愣,他觉得这种想法非常荒唐,凉州他觉得还不应该有人来进攻了呢,结果不也照样大战连连么。 不过他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贼寇。 “这里还有贼寇吗?” “观风使您并不知情?” 崔雄瞪大了眼睛,诧异的回答道:“张掖一带,马匪甚多啊。” 罗云生扭头看向了李大亮,却见李大亮也耸耸肩,显然这位常年随圣人征战的将军,也不清楚这些事情。 看得出来,崔雄为了随军征战做足了准备,而且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他见罗云生和李大亮都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并不等众人发问,便开始解释。 确实张掖守拙是一座非常残破的城池,但是他毕竟是守拙城,这里面有军队驻守是其一,其二这里也是有百姓的。 当然,一般的百姓肯定是不敢来这种地方居住的,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些贼寇和党项之流。 另外这里也是一些走私贩子的交易之地。 不得不说,罗云生听崔雄这么一说很是吃惊,他诧异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唐的商人,将大唐的产物,运到此地与外界交易?” “根据下官知道的情况,确实如此。” 崔雄点了点头。 “你莫不是诓我!” 罗云生好奇道:“要知道,我们跟吐谷浑、吐蕃之间的货币并不统一。” “不论是吐谷浑还是吐蕃,他们都有金银珠宝啊,”崔雄解释道。 “哦!” 罗云生焕然的点点头,心中暗道,看来不论是什么时代,黑着良心做买卖的商人,都不在少数。 但凡是金银珠宝,有那个国家的商人不喜欢呢。 显然,那些大唐黑市的走私商人,多半也是从大唐境内,收集粮食和布匹,去吐谷浑亦或是吐蕃,换取他们的金银或者盐,甚至牛羊,然后销售到大唐,获取巨额的利润。 “他们是直接卖东西给吐谷浑国主伏允吗?” 崔雄摇摇头道:“并不是只有伏允,还有伏允下面的诸多名王。” “名王?” 崔雄继续解释道:“您可能对吐谷浑不太了解,所谓的名王就是部落首领,而且他们的名王,绝对比您想象中要多得多。” “哦!” 楚行点点头道:“还有这好事儿,早知道我们罗家的商队,也该开过来的,我们罗家的商品,才是真正的抢手货。” 崔雄闻言叹了口气道:“若是搁在以前,大人还是可以操作一番的,但是眼下怕是不行了。” “这又是为什么?” 只见崔雄脸上泛起了尴尬之色,低声说道:“现在他们贩卖的都是他们抢夺来的奴隶,有各部落的女人,还有些昆仑奴。” 崔雄说的非常简单,但是却也明白大体是什么回事儿了。 难怪大唐那么多异族奴仆,原来这里是一条利益链条啊! 半响之后,罗云生岔开了话题,说道:“对了,除了米面和布匹,我们大唐的商人,还往吐谷浑和吐蕃贩卖什么?” 崔雄自然是不敢隐瞒,继续说道:“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些铁矿和武器” 当听到铁器的时候,罗云生就已经足够生气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草原民族不事生产,需要铁器做饭,这很正常,可是当他听到还有武器的时候,罗云生便彻底愤怒了起来。 竟然敢贩卖兵器。 即便是罗云生自忖见过大风大浪,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而在他旁边儿的李大亮,也是半一脸诧异的看着崔雄,一脸的震撼之色。 “开什么玩笑?” 罗云生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在他看来,卖点生活用品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武器,这是彻彻底底的资助敌人啊。 “是否属实?” 罗云生眯着眼睛问道。 崔雄闻言,很是严肃道:“在下不敢断言,若是观风使不信,可以等到攻入吐谷浑之后,去吐谷浑看看,看看他们那里是否有我们大唐的军械!其实不止是吐谷浑和吐蕃,甚至我们的军械,已经走出了东方,去了西域。 我之前听来自西域的商人,我们大唐的武器,在西域各国也是非常抢手的。” 罗云生看了崔雄一眼,心中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毕竟崔雄是自己来凉州之后,第一个接触的人物,而且自己对他有恩,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他没有必要做错事,来欺骗自己。 而且根据历史来看,大唐确实也促进了全世界的发展。 也就是说,崔雄的话是对的。 大唐可以促进世界的发展,但是大唐没有必要促进全世界军事力量的发展。 “天大的狗胆!” 罗云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这场仗打完,一定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将大唐的武器,随意出售给敌国。 这肯定是一条庞大的利益链,可以震惊朝堂的那种。 记得之前,在朝堂的时候,就曾经有人提过军械的事情。 当时魏征就提出,那些被淘汰的军械,扔在库房里生锈,实在是太可惜了,还不如对外出售。 其实这种想法,罗云生是支持的,毕竟明面上出售武器给敌国,那是明面上的事情,而且大唐的科技水平也一直在提升,那些淘汰的军械,本身就已经不堪大用,卖也就卖了,我们后面造更好的。 可偷偷出售给敌国,那就不对味了,甚至出售的,很有可能是新的好的兵器,而旧的兵器,我们自己留着用了。 而且军械,那是彻彻底底的国有资产,哪怕是出售给敌国,那也应该上交给国家,用来研发新的装备,或者补贴给大唐的百姓,什么时候可以轮到,利益群体私自占有了? 大唐的兵部衙门铸造武器,那也是花国家的钱的。 要知道,大唐每年投入到炼铁和军备上的钱,那就是个天文数字。 换做是谁,也想不到,有人可以在这块上挣钱。 这一点,罗云生无论如何都无法忍耐。 《盛唐》正文 第270章 军议 第270章 军议 心中虽然有万分不快,但是他必须暂时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打败吐谷浑,攻入吐谷浑境内,甚至消灭吐谷浑这个国家。 当罗云生率领大军进入到守拙城时,将士们便迅速开始忙碌起来,在跟张掖守拙的将士对接了一番之后,他们便开始对存储的军资开始进行清点。 不得不把说,罗云生麾下有一支陇右当地军队的好处,因为他们曾经参与过对吐谷浑的战事,很多也曾在守拙城驻守过,对于守拙城的情况非常了解,他们很快便清点好粮草和棉衣等一系列的物资。 显然,唐军的整体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通过泾阳县生产的棉衣,即便是在守拙城内也有所储备,这对于罗云生的损失来说,是一个极其好的补充。 也难怪崔雄说,将大军暂时驻扎在此地,是最好的选择。 在大军开始忙碌的时候,崔雄将罗云生带到了张掖最好的府邸。 说是府邸,实际上就是一处经过修修补补的大房间而已,不够对此罗云生已经非常满足了。 因为整个张掖,尤其是张掖的守军来说,他们的环境更加凄惨,即便是如此,人家也长年驻守,没有什么怨言。 甚至罗云生觉得,能够找个不漏风的房间就可以。 他是出来打仗的,又不是出来搞特权的。 说句过分伟岸的话,为了大唐,他没有什么委屈,是不可以忍受的。 于是,此地名正言顺的成了观风使的行辕,成为了罗云生的临时驻地。 “尔等先去自行安置,半个时辰之后,来此地参加军议。” 罗云生在简单的扫视了一眼房间之后,便对身后的将领们吩咐道。 众将很清楚,他们的观风使想要做什么。 是的,这个来自于长安的统帅,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过于讲究卫生了。 大家仔细想想,自从离开凉州城,这位统帅,到今天还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换过衣服,对于一个皇后义子,大唐的勋贵来说,这简直是一件无法想想的事情。 但是又没有办法,现在毕竟是战争阶段,军旅生涯就是那么艰辛,即便是李大亮这种老军伍,不也照样是每天蓬头垢面,脏兮兮,臭烘烘的么。 行军过程中,伙夫们辛苦打来的水是用来做饭和饮用的,不可能为了一个主帅的个人享受,而用来沐浴,尽管罗云生这么做,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身为统帅的罗云生,还是没有做这种恶心人的事情。 当然也因为他的这种大局观的举动,使得手下的将士们,都非常尊重这位观风使。 毕竟这位观风使,这段时间,可是真的跟他们同吃同居,丝毫看不出往日在凉州城内所表现出来的娇生惯养的样子。 不过如今到了张掖,大体也算是一座城池,罗云生总算是可以大大方方,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了。 毕竟张掖城内,有很多木材,而且积雪很多,随便烧点水,还是很容易的。 这不,根本不用罗云生吩咐,田猛就叫来几个部曲,开始给罗云生准备了,不一会儿便有热腾的热水送来,供罗云生躺在浴桶里,好好的享受一番。 半个时辰后,罗云生沐浴焚香完毕,思索了一番大事,便坐在屋内等待众将的到来。 没过多久,李大亮、李君羡、崔雄三人组、狄仁杰等一众弟子、拓跋木奇等人便悉数到场。 而除了这些将领,先前负责打造兵器的工匠们,也被罗云生邀请进入了会议大厅。 这是新军整编之后,大军第一次高级会议。 厅内点燃了篝火堆,目前这种情况,只能靠烤火取暖,见众人陆陆续续到来,罗云生也懒得让大家互相行礼,而是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一样围着篝火取暖。 “大家别客气,都坐,都坐。” 忠唐军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根本不敢忘罗云生近前靠,但是他们又做了一个离着罗云生比较近的位置。 只有拓跋木奇和他的军师离着罗云生比较近,他们已经习惯了罗云生的作风,没有丝毫畏惧。 而真正离着罗云生比较近的,则是李大亮等人。 哪怕是一直努力提升自己的拓跋木奇,也从来没想过,去跟李大亮争这个位置。 “大家都是袍泽,一直到了今日,才让大家一起碰个面,是我的失职。” 开场罗云生便让屋内的众人互相介绍,这是针对忠唐军的几名将领,迅速融入群体而设置的。 尤其是拓跋木奇和他的老军师。 其实傻子也看得出来,拓跋部落和突厥部落的将领们,都非常的拘谨,而大唐的那些将领们,也不是很信任他们,仅仅从他们拿眼睛频频打量他们,就可以看得出来。 对于此事,罗云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毕竟信任这东西,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培养的出来的。 见众人介绍完毕之后,罗云生继续说道:“好了,咱们说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从目前情况来看,我们现在进入了张掖守拙,而吐谷浑就在我们南边儿,眼下大雪天气阻挡了我们太久,我相信即便是我们之前的计划再严密,也无法继续下去了,所以我们要在吐谷浑准备好进攻我们之前,先下手为强了。” 顿了顿,罗云生继续道:“进入吐谷浑,我们该怎么走,诸位怎么看?” “分兵如何?” 有人壮着胆子提议道,因为目前唐军之间,依然存在互相不信任问题,大家都觉得合兵一处,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分兵不可行,这种天气,分兵等于寻死。” 分兵虽然可以减轻大军的压力,可以增加进攻的路线,但是却有莫大的麻烦。 想想也是,如今罗云生手下的大军,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 虽然拓跋部落和突厥部落的士兵不一定会造反,但是万一有事儿,大唐的将领,根本信不过他们。 而罗云生自己带来的精锐,人生太少,也难以实现攻克敌人的目的。 再者说来,粮食的问题,也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第一个提出建议的人被否决之后,会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别看平时大家都喊,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但是真的打起来,大家心里都没底,毕竟是出境作战,这跟在大唐境内作战,不是一回事儿。 只见那些位将军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若有所思地盯着火堆里那跃动的火苗,仿佛能从那瞧出花来。 而就在这时,一句请缨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末将请命取树墩城!” 屋内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却见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杜志静。 罗云生看见主动请缨的弟子,心中很是感慨,自己的弟子,终于也可以站出来了。 罗云生很是开心,但是却没有答应,“你一个人去打树墩城,本使是不放心的。” “这是被恩师拒绝了吗?”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杜志静内心很是失望。 就在这时,罗云生看向了程处默和程处亮兄弟二人,笑着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本使答应你们,将来时机成熟,给你们两个立下功勋的机会,毕竟是程将军的子弟,不给你们表现的机会也不合适。 你们两个是否愿意跟你们师弟一同前往啊!” 程处默和程处亮二兄弟闻言,浑身一震。 说实话,他们对于攻占树墩城的政治意义,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只希望在这一战之中,多学一点本事。 而且他们没 有杜志静这厮动不动就想试一试的勇气。 毕竟输多了很丢人。 这一次上战场,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够给恩师丢人了,所以能不开口,他们尽量不开口。 可是没有想到,恩师最终还是主动提起了此事,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忘记当初在长安的诺言,这让他们不由的非常感动。 “没想到恩师您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程处默感激的说道。 “军中没有恩师一说,我只是记得之前的承诺而已。” 罗云生哈哈大笑道:“我答应诸位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忘记!大家用心做事,便是对得起我了。” 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众人。 虽然此举,或许有些偏向于自己的弟子,但是同时也是告诉众人,跟随自己,是有好处的。 自己不会忘记自己许下的每一个承诺。 “是否愿意啊!你们还没答应本使呢。” 罗云生打趣道。 听闻此言,程家二兄弟不敢犹豫,连忙起身,行叩拜大礼,激动的说道:“多谢恩师成全。 我兄弟二人在此宣示,不破敌军,势不回转。” 李大亮见此,心中一动,轻轻的鼓起掌来。 出关的第一战可不好打,罗云生这是让嫡系去撞墙,这份勇气,并不是每一个统帅都能有的。 其他诸将见状,也纷纷鼓掌,不由得佩服罗云生起来。 “李都督!” 罗云生看了一眼李大亮,见李大亮一直冲着自己眨眼睛,心中当下明白,李大亮显然想借助此事,去激励一下异族将领,让他们靠近大唐,化解大家心中的芥蒂。 对于这件事情,拓跋木奇等人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尽管他们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小将是谁。 罗云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对弟子们说道:“不必搞的那么夸张,本使只希望你们能莫要辜负我的培养,本王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话明面上是说给弟子听得,实际上却是说给忠唐军的每个将领的,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遵命!” 程家兄弟纷纷低头说道。 见此,罗云生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很是严肃道:“杜志静、程处默、程处亮,你们三人听令,本使命你们率领本部兵卒,稍加休息之后,另调三千忠唐军随行,进攻树墩城。” “遵令!” 三人面容严肃地接令。 旋即。 三人起身向在场的诸位抱了抱拳,便离开了帅所:既然罗云生令他们兵取树墩城,那么后续的军议,他们参加不参加已经无所谓了。 《盛唐》正文 第271章 夺百谷城 第271章 夺百谷城 大家很清楚,既然任务已经确定,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与其在这里听那些跟他们不相干的战略军议,还不如回到军中,让士兵携带充足的粮食,前方目的地。 很多时候,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对此程处默兄弟有充足的觉悟,他们甘愿做好一颗螺丝钉。 要知道,因为这恶劣的天气原因和突发性,此时,正是树墩城空虚的大好时机。 “观风使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弟子。”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拓跋木奇和军师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实在拓跋木奇和军师看来,这第一仗是极其不好打的,别看他们是吐谷浑的本土将领,但是真的越境去打,他们也缺乏底气。 至于他们带走的那几千忠唐军,拓跋木奇和军师二人一点都都不在乎,毕竟这点兵力,影想不了大局。 甚至于,拓跋木奇的军师,更倾向于这种情况。 毕竟他们手底下的兵权越重,绝对越多,越是容易引起唐军的警惕,而警惕这东西,其实跟不信任没有任何区别。 “好了,第一战就交给他们了,成与不成,就看他们三个。” 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将注意力重新扭转回来,罗云生继续说道:“本使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情报,百谷城是吐谷浑的重镇,兵力和粮草囤积的重要地点,也是我们进入吐谷浑的重要阻碍,但是为了敢在吐谷浑国主率大军过来之前,我们必须想办法攻克这座城池。” 说完之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拓跋木奇。 唐军的将领们没有贸然开口,因为他们看的出来,罗云生在等待什么。 因为这一仗,程家二兄弟和杜志静一旦开打,势必会牵引吐谷浑的部队,这对于进攻百谷城,就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俨然深得观风使信任的拓跋木奇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一下,抱拳说道:“大人,末将愿意试一试,但是不敢保证必胜。” 尝试什么呢? 无非就是尝试诈骗式夺取百谷城能否成功。 因为他们也是吐谷浑部落,他的身份目前或许还没有暴露。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毕竟眼下谁都不知道,吐谷浑国主那边儿对于战场把握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延迟了太多了。 如果因为运气不好,情报已经送回了吐谷浑,并且百谷城已经知晓拖把布洛和突厥部落已经在凉州城战败的消息。 那么智取百谷城非但会失败,即便是拓跋木奇都未必能活着走出百谷城。 毕竟吐谷浑国主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对于叛徒更是出了名的残忍。 更不要说,拓跋部落和伏允之间本身就存在嫌隙。 别看拓跋木奇说的相当保守,说什么不能保证成功,但罗云生并未因此对他的忠诚有所怀疑。 毕竟如今拓跋木奇已经没有选择,已经投降了大唐的他,就算是当着伏允的面,将大唐的军事计划和盘托出,伏允也不会原谅他。 所以罗云生相信,他不会轻易做傻事。 因此,拓跋木奇唯一的选择就是帮助罗云生攻克百谷城,尽量赚取罗云生对他的信任,以便日后他在大唐能过得更加舒服。 而恰恰是因为他已经跟吐谷浑彻底没有机会了,因此,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拿下百谷城,算是彻彻底底的给大唐拿投名状出来,要么就是死在百谷城守军的手中。 其实罗云生也一直在等拓跋木奇请命,毕竟自己这么给他礼遇,他也该表现表现了。 而且这事儿,不论是唐军将领们,还是自己,都不是很适合提起,因为一旦提起,容易引起拓跋木奇的反感。 所以这件事情,终究是要靠自觉的。 不过为了安抚拓跋木奇,罗云生还是许下了丰厚的承诺。 动作很快,拓跋木奇很快便告辞离去,他要从麾下的将士们中选出一些面黄肌瘦的士卒,好扮演从大唐逃回来的溃兵。 并且在临行前,必须恩威并施,免得有些人不顾一切,或者心怀吐谷浑,做出破坏大事的事情来,最终坏了大唐的计划不说,还会害死他。 而期间罗云生命李大亮派人,率领一支唐军,换上吐谷浑人的军装,远远的跟着拓跋木奇。 倒不是怀疑他,而是为了从侧面策应他,与他里应外合,一同夺取百谷城。 而在做出了让拓跋木奇想办法夺取百谷城的决定之后,罗云生便命众将退下。 虽然他心中还有很多事情要与大家说,但是在夺取百谷城,获取第一个真正进攻吐谷浑的落脚点之前,说再多,也是废话。 这一次是罗云生失眠了。 之前在陇右,事情折腾的再复杂,罗云生也不曾有过这种情绪。 而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国战,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这个人有个非常不好的优点,但是这个优点对自己非常痛苦,那就是他想事情,往往从最坏的开始考虑,最后才是好的方向,他会不断的思索未来时局的对策,以至于越想越复杂,所以会失眠。 发动国战,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也不知道,为何大唐那么名将辈出,动不动就是灭国之战。 这不,明明拓跋木奇刚走,他就开始盘算,万一进攻百谷城失败了,他该怎么办,是绕道而走,还是继续强攻? 而事实证明,他一宿的冥思苦想着实多余,可能是因为大雪弥漫的原因,对吐谷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一个罗云生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拓跋木奇兵败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抵达吐谷浑。 而且因为恶劣的天气原因,吐谷浑已经暂时放弃了进攻大唐的欲望。 这让守城的吐谷浑将领看见拓跋木奇部队身影的时候,都发懵了。 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盘查,就命人进城了。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拓跋部落的名王,瞬间便控制了他,并命手下的士兵配合李大亮的部队,迅速控制了百谷城,逼迫他们投降。 国战的第一战貌似格外的顺利,罗云生兵不血刃,拿下了百谷城。 别看拿下百谷城格外的顺利,但是事实上,这是凭借拓跋木奇在吐谷浑的关系罢了。 否则就算是大唐的将士再勇猛,短时间内,也无法攻克,吐谷浑与大唐之间的屏障的。 “我就知道他可以。” 在接到了拓跋木奇送来的捷报之后,罗云生甚是欣喜。 因为在攻克了百谷城之后,不仅仅意味着大军的粮草问题得到了解决,同时也因为这吐谷浑这个国家,对大唐已经进入了一种几乎不设防的状态。 唐军能够以百谷城为根基,迅速攻占吐谷浑的大片领土。 修整了三日,在得知拓跋木奇已然攻克了百谷城的罗云生,便率领大军,正式进驻百谷城。 同时他留下三千人,在大唐境内驻守,做好了退路的安排。 罗云生此次出征,利用他观风使的身份,以及圣人的旨意,收拢了陇右的半数军队、李大亮的所有部队,大唐的边关部队,合计总共五万人,加上突厥投降的部众、拓跋木奇投降的部众,以及一些陇右良家子,合计八万多人。 而负责留守的则是崔雄三人。 毕竟他要带走的都是大唐的常备武装力量,不然那是战斗力的浪费。 至于忠唐军,即便是眼下大唐军人普遍相信他们,但是为将者,其他把退路安排给降军,这种事情貌似只有李自成做的出来。 于是乎,崔雄等人成为最佳抉择。 但得到军令的崔雄三人,差点疯掉,好在罗云生单独召见了崔雄,好言安抚,并且许下了一堆承诺,才总算是安抚住崔雄。 毕 毕竟在边境线上呆着,看着友军不断立下功勋,这是一件非常让人痛苦的事情。 罗云生当天傍晚时分抵达了百谷城,当时百谷城已经被拓跋木奇控制住,而城内的吐谷浑士兵也早就投降。 至于城内的百姓,更是瑟瑟发抖,不敢出现在街道上。 毕竟这里的百姓都非常清楚,他们的国主,就在不久前,曾经派出大军,进攻过大唐。 而如今大唐的军队竟然杀过来了。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此次作战最大的功臣。” 在众人迎接罗云生的时候,李大亮的心腹大将对拓跋木奇说了这么一嘴,惹得拓跋木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李大亮的心腹,代表着李大亮的态度,能够得到他的认可,意味着以后唐军几乎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偏见了。 “谢过将军!” 拓跋木奇立刻谦逊的谢过,不过心里却是欢喜的很。 李大亮的心腹都认可自己了,那么距离李大亮认可自己还远吗? 毕竟他也晓得,李大亮的作战部队,是罗云生目前最器重的精锐,是大唐准备用来发动灭国之战的核心力量之一。 若是他们对自己有偏见的话,那么将直接影响到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 而如今,这一切都将不是什么问题。 拓跋木奇暗暗庆幸,庆幸这一次自己违背了自己的性格,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所得到的战果,也是远远的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盛唐》正文 第272章 霸道 第272章 霸道 大军进驻百谷城之后,罗云生先是巡视了四周一番。 又侧耳倾听了一阵,起码在他眼前,没有人敢肆虐的欺辱城内的百姓,他才稍稍放心。 不过这种事情,他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毕竟在罗云生的主观意念里,这些官兵打仗,可是比匪徒还要恐怖的存在。 屠戮百姓,杀良冒功这是常规操作。 “入城之后,你们没有欺辱百姓吧?” 拓跋木奇被罗云生这么一问,先是一愣,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态度恭谨的说道:“大人放心,唐军的军纪很不错,没有这种事情。” 说到此处,拓跋木奇也有些佩服唐军。 要知道唐军与吐谷浑之间,那可是有着天然的仇恨的。 按理说,攻占百谷城之后,他们肯定要肆意的虐杀一番的。 当兵打仗,杀人发财,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真的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是,唐军在攻克百谷城之后,竟然没有一丁点烧杀抢劫的意思,而是迅速维持秩序,让百姓恢复正常的生活。 再联想一番,之前他们攻入大唐境内的做法,拓跋木奇羞愧的甚至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便是为何大唐能成为天朝上国,而吐谷浑连偏安一隅都难以做到的原因了。 “呵呵,我大唐的将士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当军纪官都是摆设吗?” 罗云生忍不住暗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他其实真实的意图,是你们吐谷浑的将士,回到家乡有没有做恶事! 要知道,根据罗云生丰富的历史经验,往往攻克敌国之后,最为凶残的便是那些“二鬼子!” 这些人对待敌人软弱无力,对待自己国家的百姓,却是要重拳出击的。 “不错,不错!” 罗云生笑着说道:“等待战事稍稍缓解,这些百谷城的百姓,本使肯定是要上书陛下,迁入大唐为民的,因此千万不要做出对待百姓苛刻的事情,而且本使虽然跨国作战,对待吐谷浑也没什么好感,但是百姓是无辜的,切莫多造杀戮,污了大唐的盛名,而且你现在是大唐的军士,一定要切记,我们是士兵,而不是土匪!” “下官一定牢记观风使的教诲!” 拓跋木奇不敢有任何辞色,而是恭恭敬敬的向罗云生行礼,心中对罗云生的敬佩不由的又上升了好几分。 不管手底下人怎么想,对待罗云生的想法,拓跋木奇自己也是万分赞成的。 他年少时曾经遭过难,在民间颠沛流离过很长时间,知道这些普通的百姓本身就非常艰辛了。 他如何希望这些普通人在遭受苦难。 果然,随着更多的唐军进入百谷城,依然没有发生欺压百姓的事情。 不过观风使行事,素来谨慎,在入城之后,立刻召集将领,安排好了警戒任务,防止贼子暗中生乱。 而对于忽然进入百谷城的唐军,吐谷浑的百姓自然心生恐惧,但是却好奇为什么他们这么安静,与百姓秋毫无犯。 都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往外观看。 而知道有人暗中观察的唐军,也懒得搭理这些百姓,而是严格遵守唐军的军纪,执行自己的任务,或者巡逻,或者站岗。 这一份顽强的军纪,让自忖战斗力彪悍的忠唐军将领们,也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们自诩论打仗,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份军纪他们做不到。 都是带兵的将领,谁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军队,才是天下强军呢? 当初他们进入大唐之后,看着眼前的花花世界,可没少干那种没有人性的恶事。 相较之下,谁强孰弱,高下立判。 而此时,罗云生与李大亮,也在拓跋木奇的引领下,走向了内城。 百谷城属于吐谷浑的边地,虽然繁华,但是居住的多以小部落、小氏族居多。 拓跋木奇很明显做了充足的功课,沿途不断的跟罗云生讲解百谷城的人员构成,部落和氏族情况,以及他们的财产和在吐谷浑的影响力等等。 拓跋木奇很清楚,罗云生的仁善,只是针对百谷城的普通的百姓,对于城池内的贵族,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不过对此,拓跋木奇也保佑无所谓的心态,反正他们拓跋部落已经加入了大唐阵营,这些人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关于这件事情,你要去统计一下,若是跟你们忠唐军有关系的,可以酌情宽恕他们,那些毫无关系的,叫他们的首领也好,族长也罢,叫他们来见我,时间陷于今晚日落之前,若是有人敢不尊号令,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遵命!” 拓跋木奇抱了抱拳,他自然明白怎么办,到底是什么意思。 拓跋木奇在伺候上司方面颇有一套,楚行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内城,瞧见了一座座规模宏大,而且颇为奢靡的豪宅,罗云生忍不住摇了摇头。 正如拓跋木奇所介绍的,吐谷浑的百谷城,是内外分化特别严重的两个世界。 也就是说普通人的生活非常困苦,而豪门的生活则极其奢靡。 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比大唐严峻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本使倦了,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 “喏!” 拓跋木奇听命。 一挥手,他身后的忠唐军便上去一脚踹开了人家的大门。 没过多久,里面有人冲了出来,看装扮,应该是这家人的奴仆。 “你……你们是何人? 要做什么?” 那名家奴眼瞅着府门众多的兵将,俨然有些吓傻了。 拓跋木奇一脚把人踹开,旋即,躬身朝着罗云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观风使请。” 瞥了一眼那名倒在地上,一脸呆滞的家奴,罗云生迈过门槛,心中亦有些犯嘀咕。 从原则上说,拓跋木奇替他找下榻之所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不过一想到若是拒绝了拓跋木奇的好意,自己说不定就得去住那种四面透风的茅草屋,罗云生还是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暂时借住! 只是暂时借住! 不慌!不慌! 《盛唐》正文 第273章 卑微 第273章 卑微 被罗云生强行暂住的这一家,姓慕容,家主唤作慕容祁连。 对于吐谷浑来说,慕容是地地道道的大姓。 但是根据调查显示,眼前这一支慕容家,血脉非常稀薄,算是地地道道的慕容家的小宗。 是属于没有什么实力的地方派小家族。 尤其是,当罗云生看到,他们一家,男女老幼,穿着华服的人员,不到二十人,其他的都是穿着粗衣的家奴,就知道情况丝毫不假。 站在门外的忠唐军与唐军将士,看着在他们威慑下,瑟瑟发抖的慕容家族人,瞬间也失去了欺负欺负的兴致。 “你就是慕容祁连?” 罗云生看了眼,站在族人面前,一脸谄媚之色,但是明显可以看得出,对于罗云生的出现,无限惊恐的老人家。 显然,这老人家,是这个家族,类似于汉族族长一样的存在。 但是胆子已经被吓破了,身子骨不住的颤栗。 战争就是这么无情,任你家族势力再庞大,一朝国破,也是难以维持体面和尊严。 “是,是,是,老朽便是慕容祁连,见过贵人!” 老者一边儿唯唯诺诺的应承着,一边儿偷偷的打量着眼前的两拨军士。 其中一拨兵,他俨然能够从衣甲的式样中判断出来历:他们吐谷浑的军士。 问题在于另外一波兵士,那些套着厚厚铠甲,身姿挺拔的武士,身上弥漫着浓郁的杀气。 纵观整个吐谷浑,能有多少名王能奢侈到用铁打造甲胄? 显然,这拨士卒十有八九不是他们吐谷浑的士兵。 难道真的是唐军? 唐军攻入吐谷浑国内来了?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祁连心中不禁有些惊慌。 其实在拓跋木奇控制全城时,不乏有人将城内的变故通知内城的贵族们,慕容祁连方才亦听家奴来报,说是唐军攻入了百谷城。 当时慕容祁连不屑一顾之余,还将那个家奴狠狠骂了一顿。 因为在他看来,他们的吐谷浑的兵马,正在边关打的唐军节节败退,如何大唐的军队就攻到百谷城来了? 可没想到,短短一日光景之后,便当真有唐军闯入了他的庄院。 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似拓跋木奇那等明明是他们吐谷浑的兵将,却与那些唐军们厮混在一起,反而对他们这些百谷城的氏族大加呵斥。 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 慕容祁连搓了搓手,谄媚而恭敬地唤道:“名王……”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拓跋木奇给厉声喝止了。 “什么名王,这位是大唐的观风使!” 慕容祁连被拓跋木奇呵斥地浑身一颤。 睁大着有些昏花的眼睛仔细地瞧着罗云生,心下暗暗嘀咕。 观风使? 这是什么东西? 慕容祁连连忙又恭敬了几分,一脸谄媚地喊道:“原来是观风使……” 他虽然不知道观风使是什么职务,但是肯定是大权在握,有很多军队的人,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唔。” 罗云生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说道:“本使初来乍到,暂无栖身之处,不得已叨扰贵府,还请见谅。” 慕容祁连睁着老眼,吃惊地看着罗云生。 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位年轻的观风使,温文尔雅、谈吐有礼,比他们吐谷浑的贵族还像贵族。 开玩笑,罗云生可是长孙皇后的义子,受到大唐宫廷内礼官的严格要求,其言行举止,那可都是规规矩矩地由那些礼官们一手调教出来的。 为此,罗云生吃过多少苦? 长孙皇后可从来没有将他当做外人看待过,该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犹豫过的。 不过这会儿,罗云生吃过的苦头总算是有所回报。 这不,他那经过严格调教的大唐宫廷礼仪,让慕容祁连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大贵族出身,心中顿时更为恭敬了,长躬一礼拜道:“观风使驾临寒舍,实在是让我慕容家蓬荜生辉……” 也难怪,毕竟吐谷浑是一个讲究血统、讲究门第出身的国家,出身高贵的人往往能容易得到他人的认可,哪怕他只是个草包。 罗云生看似点头满意地回应着慕容祁连,可实际上,他只是在敷衍眼前的老东西而已。 不过他点头的举动,倒是极大地缓解了慕容祁连心中的畏惧。 毕竟无论在哪个语言不通的国家,点头与微笑总不至于是代表着敌意。 从旁,拓跋木奇捉摸着时辰已经不早,而罗云生等人却还未用饭,于是,他站出来吩咐慕容祁连道:“将最好的房间腾出几间来,另外,再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明白么?” 别看拓跋木奇的语气很重,可相反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却让慕容祁连如释重负,毕竟在他看来,只要他们小心伺候好了这几位,相信这位有大贵族之雅风的观风使,断然不会再让这些兵汉杀害他们。 于是,在请示过罗云生后。 慕容祁连赶紧将家人们赶到别的房间去,一边叫家中的家奴们去准备腾出最好的房间,一边命令后厨准备酒菜。 “你留在大人身边。” 田猛说了一名部曲一句,便带着几名唐军摸向后厨去了。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可不希望他家观风使待会的饭菜中,被投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相信田猛与那几名部曲必定会严密监视着那些庖厨的举动,甚至于待会每一道菜,他也会命令庖厨逐一尝过试毒。 且不说田猛那边前往监视那些庖厨们,且说罗云生这边。 当罗云生同意让慕容祁连的家眷自行转移到其他房间后。 慕容祁连心中松了口气,更卖力地连连呵斥、催促家中的家奴们准备好宴席需要的案几,以及酒樽、酒壶、漆筷等上好的餐具。 期间,罗云生好奇地望着大厅中来来往往的家奴。 他诧异地发现,明明这个小氏族的家人仅仅只有二三十人,可是府里的家奴,数量却太多了? 出于好奇,他问道:“慕容祁连,你们家,有多少人?” 慕容祁连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人家中。 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儿、一个孙女,两个犬子皆已经成婚……” “本使不想知道那么详细,就问你多少人。” “二十五口。” 慕容祁连恭敬地回答道。 “有多少这些……唔,奴仆?” 慕容祁连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答道:“大概……百余人吧。” 什么玩意? 一个那么小的家族,竟然有那么多奴仆? 罗云生面色古怪地打量了慕容祁连几眼,试探着问道:“你家在百谷城算是非常有钱的人家吗?” 慕容祁连张了张嘴,仿佛是受了惊吓般,匍匐于地,连胜恳求道:“小老儿愿倾尽家财。 只愿观风使放过我慕容一氏性命……” 这老头倒是识相。 罗云生有些好笑,其实他并没有夺取这户人家家财的意思,毕竟他已打算吃住在这户人家。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那这户人家开刀。 “起来吧。 本使就是随口问问。” 罗云生示意道。 见此,慕容祁连这才唯唯诺诺地从地上爬起来。 从旁,拓跋木奇似乎是猜到了罗云生心中的好奇,低声解惑道:“观风使误会了,这慕容家,确实只是一个小家族……百余名家奴。 这在吐谷浑算不了什么。 每年年尾的时候,若是观风使背着一口袋米粮在百谷城城内喊一句,相信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丁争着抢着要卖给观风使当家奴……他们的报酬,只不过保证吃住而已。” “还有这种事?” 罗云生一脸诧异,心说这岂不是不用花钱就能买到家奴? 这在大唐可是根本没有的事。 “当家奴,好歹还能活下去。” 拓跋木奇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瞥了一眼慕容祁连,继续说道:“相信这宅子里的家奴,多半是这户人家曾经的田农和牧民,因为收成不好还不起租借的谷物,索性就贱卖了田地与自己,当了家奴还债……观风使莫以为末将开玩笑,事实上,家奴也不是任谁都能被招收的……一些没有门路的人,要么去投军,要么就是等着饿死,这就是吐谷浑平民的境况。” “这位将军说得是……”慕容祁连连连点头附和拓跋木奇的话,同时心下更加笃定了:这名将军,必定是吐谷浑人无疑,因为只有吐谷浑人才如此清楚吐谷浑的情况。 “那……那些有钱的大家族,他们有多少家奴?” 罗云生好奇问道。 拓跋木奇想了想,笑着说道:“真正有钱的大家族,是不会与他人一起住在这种城池里的……百谷城往北便是温风城,待等到了温风境内,瞧见那一座座以大家族命名的小城,观风使就能见识到,什么才真正算作是殷富而铺张无度的大氏族!”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几分嘲讽与冷蔑。 “本使拭目以待!” 罗云生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致,虽然他从未想过去抢掠一般吐谷浑百姓,但是那些拓跋木奇口中的殷富的大家族,罗云生可不打算放过。 毕竟,他这次攻入吐谷浑,就是为了来收刮利益的。 这一次,必须要来一个吐谷浑跌倒,大唐吃饱。 大唐不是内部矛盾重重么,就让周围的小国家,给大唐提供给养吧。 《盛唐》正文 第274章 酒宴 第274章 酒宴 经过李渊和李世民两任君主的努力,大唐和周边儿各民族交流融合,其实大唐贵族和民间与其他游牧民族,在生活和习俗上有很多类似的地方。 以罗云生的感官来看,眼下虽然在异国他乡,但是跟大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再加上对面战战兢兢,罗云生万分随意,其实就像是在家中一样享受。 这或许便是大唐的伟大之处了,兼容并包,吸纳各国的文化,为自己使用,然后再以自身灿烂的文化,影响整个世界。 使得大唐成为整个世界文化和经济的中心。 这便是大唐的格局。 眼下,罗云生一边儿享受,一边儿打量。 同样是宽敞的大堂内,中间的位置,竟然摆放着自己家生产的煤炉子。 只是吐谷浑比较落后,没有蜂窝煤,只能烧木炭,而且是那种奢靡的贵族式的带有香气的木炭。 慕容家族的奴仆,小心翼翼的将木炭,一点点放进煤炉子,让香气铺满大堂,这便是他们的工作。 “大人,小心烫!” 见罗云生靠近那架铁炉子,眯着眼睛打量着上面的图案和花纹,拓跋木奇怕炭火烫着这位观风使,赶忙出声示意。 “嗯,本使知道,实际上,这炉子也是泾阳县产的,而最大的老板就是我罗云生。” 罗云生指着眼前的炉子好奇道:“你们吐谷浑就没有自己的取暖方式吗? 这东西从大唐运入,肯定不便宜吧。” 拓跋木奇思忖了一番,说道:“那有什么办法? 吐谷浑落后,军队军队比不过大唐,至于这些稀奇的物件,更是没有办法比了。” 说着,拓跋木奇见罗云生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吐谷浑没有心思在这方面,觉得是奇淫技巧,认为唯有强大的武力,才是强大吐谷浑之道,这样吐谷浑跟大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毕竟这些铁炉子可以给人取暖,他的工匠也可以把他们打造成武器。” 说到此处,拓跋木奇越发的感慨,他真的羡慕大唐,羡慕大唐广袤的国土,羡慕大唐的物华天宝。 他知道,只有唐人在大唐的土地上才,才能创造这般奇迹,他们哪怕是占据了大唐,也只是烧杀抢掠罢了。 “这是全方面的差距,吐谷浑比不了的。” 罗云生诧异的看了一眼拓跋木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见罗云生一脸诧异,拓跋木奇说道:“大人可能不知道,大唐的风物,不仅仅是在吐谷浑,在各国都非常流行的。” “是吗?” 罗云生疑惑的看向拓跋木奇。 “是这样的,大唐的商人非常懂得利用各国人的喜好。” 拓跋木奇领着罗云生走了两步,指了指说道:“您仔细瞧瞧。” 罗云生上前仔细观瞧,确实上面的花纹和图案,都是吐谷浑人的风格,也难怪吐谷浑人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些。 “大唐拥有您,真的是太幸运了。” 拓跋木奇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的感慨没有意义,他现在已经不属于吐谷浑,而是大唐了。 罗云生如何不知道拓跋木奇为何忽然感慨起来。 这让罗云生不想在这方面继续谈下去,转而开始打量屋内的摆设装饰。 其实慕容家的大堂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条件优越的地方。 这时候,慕容祁连来到了罗云生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观风使,酒菜已备好了。” 罗云生回头瞧了一眼,正巧瞧见一个个府上的家奴端着漆木的托盘,将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分别摆在厅内那张案几上。 上菜的过程,因为都有部曲们监视,因此罗云生也不担心有人会在饭菜中投毒。 而在食用之前,更是有人用银针试毒,将安全性提升到最高。 “李大亮他们,怎么还不来?” 罗云生朝着门口方向瞧了几眼,按照道理来讲,李大亮可不是这般磨磨叽叽的人。 记得他在决定吃住借宿在慕容家中时,就已经派人知会了李大亮他们。 当然,也叫拓跋木奇派人通知军师,叫军师去知会内城的那些世家们,若是那些世家的族长比较识相的话,就应当迅速来到这慕容家的府宅,让罗云生狠狠削他们一笔。 就在罗云生嘀咕的时候,李大亮领着麾下大将们赶来了,而让他有些吃惊的是,侯君集竟然还在其中。 “师兄,什么时候来的百谷城?” 罗云生见到侯君集,不仅仅是亲切,还十分的震惊。 侯君集笑哈哈的上前给罗云生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未来得及开口,李大亮便笑着替他说道: “大人不知,你恩师李靖担心你在战场上受人欺负,特意请下旨意,让你师兄带着部队来支援你了,不过你这小子命真好,第一次参军,就可以直接指挥你师兄了,小心他拿暗箭射你!” 侯君集听到这番话,笑着说道:“别听这浑货胡说八道,我师弟长出息了,我这当师兄的开心都来不及,如何会嫉妒他。” 好家伙…… 罗云生哭笑不得。 看来陇右的事情发展,已经引起了朝堂的重视。 连自己的师兄都来前线了,他怎么有一种阵仗越来越大的感觉。 再来点兵马,别说是伏允了,他连吐蕃也能顺道拿下来。 虽然侯君集暂时归于自己帐下,由自己统帅,可罗云生不会特意摆谱,毕竟那是自己的师兄,而且是大唐战功卓著的人物,当下笑着说道:“一直在等你们呢,诸位都入座吧,今日之宴,一为拓跋木奇将军庆功,二为侯君集将军接风,可谓是双喜临门……来!” 说着,罗云生强行将拓跋木奇拉到了左侧的首席。 本来按照军职高低、地位尊卑,左侧首席的位置理当属于侯君集,毕竟师兄远道而来,又是给自己助力的,当得起这份尊敬。 但罗云生偏偏选了拓跋木奇。 因此,当拓跋木奇意识到罗云生的心意后,不由地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他今日得到已经够多了,实在是不敢继续贪心下去了。 但是这次,就连侯君集都出口支持罗云生:若是一个座位就能换来一座城池,别说让出一个座位,哪怕就是让他侯君集坐在最末席,他都万分乐意。 要知道,侯君集在大唐,那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除了李靖之外,谁都看不起的存在。 而这时,军师带着忠唐军的将领亦来到了这里,在得知罗云生与大唐将士对拓跋木奇的厚待后,军师心中亦十分高兴。 毕竟,他若是日后想要在大唐立足,单凭罗云生对他一人的器重是不够的,拓跋木奇越受到罗云生的重视,忠唐军这个番号日后得以保留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在楚行的指引下,众人开始肆意的喝起酒来。 而此时,站在堂内的慕容祁连啪啪拍了两下手。 这便是二鬼子的好处了,在强权面前,他们真的是尽心尽力的侍奉。 从大堂里边左右两侧的门中,各有一队素袖垂长、纤纤细服的年轻女子,体态婀娜地徐徐走了出来。 此时,音律亦响起,这些女子伴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只见这些长袖细腰、翩翩作舞的美貌女子们,一出场便吸引了众多将领们的目光。 他们的眼神,就好似几辈子没瞧见过肉的狼一样,恨不得将面前那些女人吞下。 没办法,大唐的军律严格,这群人是万万不敢,在大唐境内干坏事的。 而出境作战,又有观风使的严格命令,更是让他们碰不到女人。 眼下这帮人,就跟几辈子没瞧见过女人似的…… 坐在主位上,罗云生举着酒樽,一边浅饮一边好笑地瞅着那些暗自咽着唾沫的部将们,心安理得地在心中嘲笑他们。 还别说,尽管慕容家只是吐谷浑百谷城县内的一介小世家,家中的舞姬自然比不上大唐宫廷内那些被乐坊乐官所挑中的女子,但不可否认,这些吐谷浑女子所使的胡旋舞,还真让罗云生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大唐女子的舞蹈,在罗云生看来舞蹈动作相对比较死板,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乐官们都规定地死死地,虽然说几十名、甚至几百名大唐女子同时起舞,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惊叹这些舞女究竟是如何做到整齐如一人。 但是看多了,这份新奇感就逐渐消退,就像罗云生那样,觉得大唐女子的舞蹈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眼前的这些吐谷浑女子的舞蹈,罗云生不清楚她们究竟是没有经过严格的教导,还是吐谷浑的舞风向来如此,反正在罗云生看来,那些吐谷浑女子就是各跳各的,可奇就奇在,这些吐谷浑女子的舞蹈明明各不相同,但从整体看来却不显得凌乱。 唔,更准确地说,她们是在相同的音律下,以相同的动作幅度,施展着不同的舞姿。 正因为动作幅度极为接近。 因此,哪怕是从整体看来,也并不显得凌乱,然而让人感到一种仿佛百花绽放的感觉。 跟大唐女子那千人亦千篇一律的舞蹈形式大不相同。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得说是吐谷浑女子漂亮。 《盛唐》正文 第275章 增进友谊 第275章 增进友谊 当歌舞结束之后,这些妙龄的吐谷浑女子,并没有当场离去。 而是脱掉外面的纱衣,纷纷来到各位将军的桌案面,笑脸盈盈的过去陪酒。 拓跋木奇等人,自然不会对于这种令人心神愉悦的待客方式而感到陌生,很是自然的将这些女子抱在怀里。 这么简单粗暴的待客方式,让李大亮、侯君集这种大唐的将领有些很不适应,大家也玩歌妓、舞姬,但是一般是在家中,没有人的地方。 这种异族番邦,实在是太狂野了。 而且是在这种公开场合,当然说他们心里不痒痒,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将军们适应的也非常快,顷刻间一双大手,就开始不听大脑指挥起来。 像是李大亮、侯君集都控制不住自己,那么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沦陷了。 唯独难受了那些随着观风使一起奔波的文人,他们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孔夫子的教诲,看着这身材窈窕的女子,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身体越发的僵硬。 他们觉得他们根本就不该来这种场合,太痛苦了。 这让他们放肆也不好,不放肆也不好。 放肆显得他们不懂的羞耻。 不放肆,却是似乎不能融入到团队之中来。 而作为此次宴会之中,身份和地位最高的男人,慕容族长自然不会忘记罗云生这位观风使。 只是一个眼神,就有一个明显比所有舞姬身材和容貌更好的女子,上前过来侍奉。 见状,田猛的大手第一时间,想要将人轰走。 在田猛这个憨憨看来,郎君是大唐的好男儿,这种肮脏的女人,能够在郎君面前跳舞,已经是她三生有幸了,想要贴身侍奉,就有过分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郎君瞪了他一眼,只能老实的退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他只是个粗人,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家主人心里在想什么。 而田猛退下之后,罗云生也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看眼前这位漂亮的吐谷浑女子。 其实,罗云生对于吐谷浑女子的模样,虽然心动,但不至于让他放下身份,去让她们靠近,而真正让罗云生好奇的是,她内心世界的那份惴惴不安。 他觉得,他若是不让这个女子靠近,她的下场肯定很凄惨。 罗云生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妙龄女子,并非是心甘情愿的过来陪酒,但是她没有办法。 所以罗云生也只是让她侍奉在一旁,并没有过分的举动。 见到罗云生虽然欣然接纳了舞姬,但是却一直没有行动,慕容族长一脸疑惑。 被拓跋木奇叫道跟前,说了两句之后,这位族长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大意了。 那位可是大唐皇帝陛下的义子,大唐的观风使,怎么会看得上寻常的女子。 即便是再艳丽,人家也根本看不上啊! 被拓跋木奇点醒的他,匆匆忙忙退了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这位年迈的族长的离去,对于这样宴会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随着推杯换盏的持续,房屋内众人的内心逐渐放开,怀中的吐谷浑女子的娇躯愈发的滚烫,他们的笑容也逐渐的放肆。 不得不说,就是人类促进感情的绝佳工具。 这不,在美酒的刺激下,喝的坦胸露乳,光着膀子,露着护心毛的诸将,谁还记得,谁是大唐的将领,谁曾经是吐谷浑的的将领。 在美色和酒气的加持下,大家都是兄弟。 而且是那种厮混了许多年的那种。 虽然罗云生并不认为肆意的饮酒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眼前的情况,他却是非常乐见的。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手下的将领们是貌合心不合,这种情况,对于作战是极其不利的。 而眼下这个样子吗,多么和谐,如同一家人一样。 不过这时,一位忠唐军的士兵匆匆走了进来,对喝的醉醺醺的拓跋木奇说了两句话。 拓跋木奇摇了摇头,驱赶了一下酒意,旋即略微摇晃的走到了罗云生跟前,对罗云生小声说道:“大人,那些家族派人过来了,目前就在慕容家庄园外。” “嗯。 本使知道了。” 罗云生很是随意的回应道。 刚刚进入百谷城的时候,他对于这些居住在百谷城的大家族还是很上心的,想着自己平素里替陛下发了不少战争债券,不能打这种赔钱的仗,能够宰割对面一笔,肯定是不能犹豫的。 可后来他知道,这些都是些吐谷浑的小虾米的时候,罗云生便放弃了对他们的念头。 自己这张大网,捞这种小虾米没啥意思。 “这种小事,交给你去处理吧,不要太过火!” 拓跋木奇心领神会,大人的意思很明确啊,别杀太多人就可以了。 当即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便领着左右离开了。 这一幕,大唐的将领看的真真切切。 对于拓跋木奇的离去,大家伙心里很清楚,毕竟有些事情,由拓跋木奇做,比他们大唐的将士去做,靠谱的多。 于是,他们就安静的喝酒,玩耍。 就在这种氛围下,大家一直玩耍了将近半宿,于是乎,不少人醉了。 众人快乐的在舞女的搀扶下,回到了他们休息的房间。 “本使亦先去歇息了。” 与众将告了别,罗云生亦不忘转头告诉一直给他斟酒的美姬,好生劝慰:“不必跟着本王了,你去歇息吧。” 他当然清楚,若是他不这么说的,这位美姬会一直跟着他,跟着他入屋上榻。 看得出来,那名美姬被罗云生婉转地拒绝后,显得有些惊慌不安,直到旁边有一名家奴低声对她说了两句,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向罗云生行礼告别。 片刻后,罗云生带着田猛等人回到了慕容家准备好的房间。 罗云生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而田猛则在吩咐了那几名唐军将士在外值守后,亦走入了屋内,贴身保护。 “总算是可以好好歇息一宿了” 伸了一个懒腰,罗云生大刺刺地躺到床上,还别说,这几日冒着风雪赶路,真将他累得够呛。 唔? 忽然罗云生神色一愣,因为已躺入被褥之内的他,左手忽然摸到一条软绵绵的,貌似手臂一样物体。 他捏了捏,确信这是一条女人的手臂,白嫩而又纤细。 《盛唐》正文 第276章 继续进军 第276章 继续进军 罗云生大吃一惊,刚想喊一声护驾。 这房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控因素,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罗云生从李靖哪里培养出来的战争素养,让他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田猛也惊慌失措,抽出兵刃就要往前刺杀,以保护家主。 但是冰凉的体温告诉自己,眼前这条手臂的主人,内心只有恐惧,没有刺杀自己的意图。 罗云生这才摆摆手,示意田猛等人不必惊慌。 他下意识的瞧了瞧,这个女子他认识,竟然是那族长的小妾,适才在宴会之前,自己已经见过了。 此时正瞪大一双眸子,一脸恐慌的看着自己。 无奈之下,罗云生只能长叹一声说道:“怎么能将我当做孟德公呢?” 夜色逐渐深沉,这个时代,还没有灯光污染,天空死一样的漆黑。 罗云生相信,大唐的将领和忠唐军的将领,在吐谷浑女子的侍奉下,肯定已经安歇了。 可罗云生却无奈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跟两名文官,以及田猛继续饮酒。 可谓是悲催至极。 等到天快亮了,罗云生琢磨,那个族长的小妾,可能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便起身回去休息。 要知道,这可是大冬天,在外面喝酒,真的是冷一阵,暖一阵,这种感觉贼啦刺激。 同时,罗云生已经决定,明日继续向前推进大军,去痛痛快快的宰割拓跋木奇口中的那些真正的豪族大户。 第三点,那就是酒喝多了,真的是太困了。 虽然他的身体很年轻,但是毕竟一直奔波,而且天气异常艰辛。 若不是适才被被窝中的侍妾吓了一跳,他相信他都能一觉到天亮。 不过在临行之前,故意使坏的罗云生依然不忘打趣自己身边儿的文官,“本使回房间休息了,你们想要遵守节操,就继续在这里苦熬吧,对了,明日,我们要向吐谷浑深处进军,那边儿的大家族更加阔气,相信他们的招待更加的热情,你们多穿点衣服,总是这样也不好。” 说着罗云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坏笑着离开了。 一众文官,一脸的委屈,若不是担心自己的恶行被魏相得知,跑到圣人那里弹劾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么的忍耐。 一时间,大家的灵魂纠结起来。 他们盼着早点归国,但是早点归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观风使输了战争,灰溜溜回国,那么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么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连番大捷,但是那就意味着,那些世家豪族要好好伺候大家伙,总是看着那群粗坯这么快乐,真的太难过了啊! 而罗云生这边儿,则带着田猛等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去看看!” 踹了一脚失职的田猛,示意田猛赶紧去查看。 结果田猛这个粗撇,连连摇头,死活不肯去。 虽然说,这个慕容族长送来的女人不一定干净,但是那已经是主人的财产了,,自己过去看算什么? 无奈之下,罗云生只能自己上前观察。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结果发现那么侍妾不仅仅没有离去,而且似乎哭过,眼角都是泪痕。 而此时,这侍妾似乎哭累了,已经睡着了。 “哎,”罗云生一声长叹,他觉得自己果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这个年轻的侍妾,肯定是在来之前,就已经被那个糟老头子叮嘱过,她估计是不敢轻易放弃的。 要不要善良一把,满足她? 罗云生寻思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了。 当下准备上前推想她,示意她离开。 结果还没推上,就见那小姑娘开始惊慌的说起来梦话,“不要杀我们!我们没做坏事!” 这便是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了。 战争,任何参与方都是受害者。 曾几何时,大唐的子民也咒骂吐谷浑人,说他们不事生产,整天想着侵略大唐,占领大唐的疆土,抢夺大唐的百姓的粮食。 人口。 可是当大唐的军队进入到吐谷浑的土地的时候,吐谷浑的子民看他们的眼神,与大唐子民看吐谷浑将士的眼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是军纪再好,也难免有悲剧发生的。 忽然,罗云生意识到,孟华停止了,他看见,那个皮肤白如凝脂的女子,正怯生生的看着他。 “这……” 罗云生感觉身体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 因为楚楚可怜的女子,真的很动人。 翌日,晌午,精神焕发的罗云生命令手下,继续向前进发。 但因为百谷城地理位置十分紧要,罗云生专门留下一部分兵力,用于驻守此地,以防止后路短剧。 毕竟若是百谷城丢了,哪怕大唐的城池都在,罗云生想要回到大唐,依然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因此罗云生必须将大唐边境的城池,以及百谷城,牢牢的控制在手心里。 只要百谷城还在,他就有细心,让大军轻易撤出。 若是真的遇到吐谷浑的主力,而且一时间难以击溃,反而被拉入战争的泥潭之中,他也好脱身。 正是因为百谷城对于唐军来说过于重要,罗云生从唐军之中抽调了一万精锐兵士驻守,他相信凭借将士们的本领,即便是吐谷浑派大军来攻打,也无法拿下。 当然抽调了一万大唐的精锐士卒,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说,大唐军队的占比就比较稀少了。 但是根据罗云生的原定作战计划,此次作战的主力,是拓跋木奇的忠唐军,这也是大唐的一贯手法,用雇佣兵去攻打对手,唐军只用来掠阵,和关键时刻决定胜负局。 同时,罗云生觉得,因为身份问题,毕竟他们是入侵者,想要短时间内同化吐谷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还是希望唐军将士,能够在人家的土地上,少制造一点杀孽。 因为这很容易造成吐谷浑的子民,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 若是使用忠唐军去进攻吐谷浑的名王们,不仅仅不会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相反的,那些吐谷浑的贵族以及平民,不仅仅不会产生是大唐在入侵的情绪,还会有别的好处。 《盛唐》正文 第277章 规矩呢? 第277章 规矩呢? “过了前面这片山地,再往前差不多,便是柏海城境内了。” 此番,拓跋木奇没有选择随军,而是跟随在罗云生身旁,协助引导唐军。 毕竟罗云生的军队是落后于拓跋木奇大概二十里,在这种大雪封路的环境下,若是没有一名熟悉当地的吐谷浑人引路,很容易就会迷路。 让唐军们多走一段没有必要的冤枉路。 将楚行当做主人侍奉的拓跋木奇,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将领兵打仗布置好之后,就一直陪伴在罗云生身旁。 “本使迫不及待想要见识见识那些阔绰到有钱自行盖建城池的名王了” 罗云生朝着逐渐冻僵的双手哈了口热水,又使劲地搓了搓双手,这才又握住那冷冰冰的马缰。 天气实在太冷了,甚至于天空中仍在飘落鹅毛大雪。 似这般恶劣至极的天气本来是不利于行军的。 但是没办法,因为若是不能趁早攻吐谷浑大片土地,待等他们唐军攻入吐谷浑国的消息传到了吐谷浑国王廷的耳中,到时候,唐军的攻伐之事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在吐谷浑国主以及吐谷浑国朝廷得知最新消息前尽可能地攻下更多的吐谷浑国领土,将这块土地上的吐谷浑国人口迁至大唐。 这样才能更有效的消磨吐谷浑的国力,甚至最终消灭吐谷浑。 不过幸运的是,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向吐谷浑进军,但是罗云生麾下唐军的士气依旧非常高昂。 也难怪,毕竟此刻吐谷浑西边儿土地,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因此,他们唐军攻入吐谷浑国,简直好比是来收刮战后利益的,相信对此任何一名唐军都是热血沸腾。 其实不单单只是唐军们士气高涨,就连那些投降过来的忠唐军的士卒们,也没有一个对雪天赶路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毕竟罗云生早已告诉了他们,在攻下了名王的城池后,所收缴的财物中也会有他们的一份,相信这一句话,足以使忠唐军的士卒们忘却天寒地冻的恶劣天气,忘却跋山涉水的行军之苦。 “大人,前边,应该就是柏海一族的城池了。” 在走过了一片山地后,拓跋木奇朝着前方指了指,提醒道。 “唔。” 罗云生眯着眼睛朝前打量着。 虽然说大雪纷飞时的能见度不高,但他依然能够瞧见,前方远处依稀伫立着一座城池。 待大军接近时一瞧,罗云生现这座城池虽规模远远不能与大唐那种县城相比,但是这座城池的城防却毫不逊色。 只见那城墙,一丈余高,而长度一眼难以望到尽头。 据拓跋木奇所说,柏海一族的城池,其城墙竟有两里多地长,这让罗云生叹为观止。 要知道似这般规模的城池,放在大唐,那俨然就是一座人口多达近数千县城。 而在这里,那仅仅只是柏海一族的家族城堡罢了。 “那柏海一族有多少人? 有必要建这么大的城池么?” 罗云生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光是柏海一族居住。” 拓跋木奇板着手指解惑道:“居在这座城里的,还有柏海的田农、家奴,大人您看那里。” 他抬手指向远处,即城外相当广阔的一片平坦雪地。 罗云生顺着拓跋木奇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他不明白拓跋木奇的示意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见此,拓跋木奇低声说道:“那里是谷田。” “罗云生闻言双目不由地睁大了,心说那片谷田未免也太了吧?” “绕城一周?” 他吃惊地问道。 拓跋木奇点了点头,肯定了罗云生的猜测:是的,城外空地,皆是开垦过的田地。 罗云生惊叹地张了张嘴,他越怀疑眼前的这座城池莫非其实就是一座县城,而非是像拓跋木奇所言,仅仅只是一座柏海一族的城池。 “看来这里已经被我们的人攻克了。” 拓跋木奇朝着这座城池的城墙上瞧了几眼,现城墙上插着一面面简陋的白旗,白旗上用墨写着偌大的忠唐军拓跋字样,略有些感慨地淡淡说道。 罗云生没有说话,只是率领着一万唐军小心地接近这座城池的城门。 他现,这座城池眼下城门大开,并且,当他们接近的时候,城墙上那些身穿吐谷浑军皮甲的士卒却并未作出什么敌意的举动,他心中恍然:这些吐谷浑兵,原来是忠唐军。 果不其然,当罗云生身后的唐军正式进驻这座城池时,那些城墙上“吐谷浑兵”也未作出攻击的举动,相反,甚至有几名将领在城门里恭候,等待着罗云生等人的来到。 “末将忠唐军拓跋井水,恭迎观风使。” 那名将领在罗云生的马前叩拜行礼。 罗云生拿眼粗略打量了几眼城内,只见城内空空荡荡,很难想象这里屯扎着拓跋木奇麾下一万五千忠唐军士卒,遂好奇问道:“贵部军师可在城内?” 那水井抱拳拱手行礼道:“军师往下一个氏族城池去了,叫末将领两千人在此驻守,恭迎观风使大人。” 看来拓跋家真的很拼啊 罗云生笑着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柏海一族那可是阔绰到拥有自己家族城池的大氏族,然而拓跋木奇的军师,在想办法攻克了此地后,却毫无心思收刮那柏海一族的财富,反而是火急火燎地继续去攻打下一个大氏族,这就意味着,拓跋家的野心很大,他迫切想要在这场仗中立下他人难以比拟的功勋。 至于他准备用这份功勋来谋求什么,罗云生虽然没兴趣去猜,但是心中却早已想到了。 “好,诸位的功勋,本使记在心中。 眼下,便将这座城” 罗云生刚要宣布由他来接管这座城,忽然,城内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旋即,人声噪杂。 罗云生皱了皱眉。 而拓跋木奇与那水井二将在听到那阵噪杂的嘶喊声后更是面色大变,因为那种喊打喊杀声,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就仿佛他们曾经攻下了大唐的城池时,纵容麾下士卒烧杀抢掠时那样。 “走!” 罗云生沉声喝道,率领着麾下唐军迅朝着传来声响的城池深处而去。 从旁,拓跋木奇恨恨地咬了咬牙,紧跟在罗云生身后。 他娘的,但愿那群家伙莫要真做出那样的事。 否则,那群杂碎当着观风使的面,当真是将我的脸给丢尽了 拓跋木奇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果然是成真了。 当罗云生下令唐军将士迅控制全城,并亲自领着五百名唐军到了那片传来喊杀声的地方时,他愕然现,在靠近城中央的道路上,遍地都是穿着普通的吐谷浑百姓的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罗云生皱眉望向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将领水井,却见水井在瞧见那遍地的尸后也是愣了一下,神色茫然地望着四周。 罗云生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哭喊声,他皱皱眉,策马疾奔过去。 没过多久,罗云生便骑乘着战马来到几幢泥砖所砌的屋子,只见在屋外,十几名忠唐军士卒正嘻嘻哈哈地在说笑着什么,乍一见罗云生拍马而来,大惊失色,纷纷叩地行礼。 毕竟罗云生是什么人,他们忠唐军没有一人不清楚。 罗云生没有理睬那些忠唐军士卒,翻身下马,来到一幢泥砖砌成的屋子外,一脚踹开了门。 顿时间,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名在屋内的忠唐军士卒下意识地举着武器头望向门口,当他们现踹门的竟然是那位大唐的观风使大人时,一个个均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罗云生的宗卫沈彧、张骜,以及忠唐军的拓跋木奇、水井二人亦涌了进来。 该死! 拓跋木奇与水井二人心中大骂了一句。 因为他们瞧见,屋内的地上有一具男人的尸体,尽管早已咽气但脸上仍清楚地保留着愤怒的样子,而在床榻上,一名被剥光了衣服的女子正在破旧的被褥中低声哭泣,而在床榻旁。 手足无措地站着几名忠唐军的士卒,而其中一人更是猴急地脱光了衣服,此刻正低着头躲在同伴后。 这帮杂碎 拓跋木奇恨恨地咬了咬牙。 此刻的他羞愧地无以复加,他恨不得提刀将这帮家伙全部劈死。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偷偷望了一眼罗云生脸上那有些不快的表情。 拓跋木奇不由地想起了昨日的那桩事。 记得昨日在攻克了汝南后,罗云生曾询问他拓跋木奇,是否曾惊扰到城内的百姓,当时他拓跋木奇没有多想,只是如实说“浚水营的兵将都很规矩”。 那时候。 罗云生的表情有点古怪。 拓跋木奇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直到此时此刻,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观风使大人担心的并非是浚水营,而是他麾下这些楚军出身的忠唐军士卒! 谁能保证,这些曾对大唐的百姓做出烧杀抢掠恶行的忠唐军士卒,对待自己故国的百姓就必定会奉行军纪? 这如何处置? 拓跋木奇不禁有些犯难。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棘手。 要知道,吐谷浑国并不限制军中士卒在攻克敌城后在城内杀掠,毕竟这种野蛮的抢掠行为。 是贫穷的吐谷浑兵们获得财富的主要来源,毕竟楚军除了一笔“安家费”,可没有所谓的军饷,全靠攻克敌城后的抢掠,倘若强行制止,反而会引起军中士卒的不满与反弹。 因此,吐谷浑国的将领们往往对麾下士卒杀掠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问题是,如今主事的可是大唐的观风使罗云生,而这位观风使大人,昨日还跟拓跋木奇清楚表明他的立场:我等是兵。 而非是寇! 想到这里,拓跋木奇不由地恨恨地望了一眼两千人将水井。 两千人水井在注意到拓跋木奇的愤恨眼神后,不禁感觉有些冤枉,他心说。 我又不曾支持这帮杂碎迫害故国的子民,我只是叫他们驻守在此地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是看懂了拓跋木奇的目光中所隐藏的意思,顿时间神色一愣,沉声喝道:“来人!将这些败坏军纪的杂碎,拖出去砍了!” 话音刚落。 屋外的忠唐军士卒便闻声涌了进来,他们均有些吃惊于水井的命令,但终归是不敢违抗。 见此,屋内那几名忠唐军士卒吓地跪倒在地,连声哭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拓跋木奇与水井二人厌恶地转开了头,相信他们此刻必定十分愤恨这些迫害己国百姓的士卒。 他们简直没脸面对唐军。 《盛唐》正文 第278章 赏罚分明 第278章 赏罚分明 要知道,吐谷浑的兵马,曾经数次进入大唐境内,并大肆烧杀抢劫大唐的百姓,陇右的大唐儿郎对于吐谷浑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但大唐的军民,自从攻打入吐谷浑境内,人家唐军,恪守军规,没有一个人敢盲目躁动,不听从军令,做出杀害吐谷浑百姓的恶行来。 在善良的大唐百姓心中,吐谷浑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跟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真正该遭受到惩罚的,应该是那些无耻的贵族,是伏允,是那些卑鄙的名王。 这也是李世民,身为君主,一言一行,多年来,对于他的子民,对于他的军队,教化、影响的结果。 其实,罗云生作为现代人,或多或少,也能感知李世民的伟大之处。 更不要说这些生活在封建社会,对于帝王颇为尊崇的士兵们了。 这些上阵杀敌,迎风冒雪的好儿郎,对于敌人的概念,理解地很透彻,在战场上,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名依旧手握武器企图反抗的吐谷浑兵,但离了战场,他们却绝不会去杀害那些手无寸铁的吐谷浑民。 这才是精锐之师应具备的素质。 从这个角度看待吐谷浑国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军队! 这样的绝对,也绝对成不了气候,也无法早就一个伟大的帝国。 帝国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头脑是伟大的,他的枝干是伟大的,甚至作为血液的一个微小的部分,也是伟大的。 这种素养,是存在于华夏子民血液之中的荣耀,是其他种族难以学到的东西。 可能是见拓跋木奇、水井二人对他们不爱搭理,屋内那几名忠唐军士卒于是便向罗云生哭求起来。 “观风使,我等均是真心归顺您,归顺大唐的啊!我等,对,我等早已视自己为唐人,所以这些吐谷浑人是我等的敌人,您说是不是?”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即便是同为吐谷浑人的拓跋木奇,对他们也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厌恶之色。 但因为触犯军规的,是自己的属下,他需要避嫌,他没有说什么。 而是看向主事人,罗云生。 罗云生的表情冷漠,在他看来,这帮杂碎不配是唐人,更不配作为吐谷浑人! 在拓跋木奇的密切关注下,罗云生在深思了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不错,本使是说过。 所有归降于本使的吐谷浑兵,本使皆一视同仁,但本使要的是兵,而不是寇!” 说罢。 他望了一眼那几名有些绝望的忠唐军士卒,沉声说道:“你等归降于本使,又助大唐攻下了这座城池,应当记一功,但你等今日所做的恶行。 却不为本使所容忍。 功过相抵,本使不杀你们,但,你们也不再是忠唐军的士兵了。 你们走吧,带上你们抢掠得到的脏物,离开这座城,故乡去吧!” “观风使!” 罗云生猛地抬手打断了那几名忠唐军士卒的苦求,冷冷说道:“这已然是本使的底线了。 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好一个赏罚分明! 拓跋木奇、水井以及屋内其余忠唐军士卒,听闻此言无不肃然起敬。 他们震撼于罗云生对于不伤平民的坚决态度。 亦动容于罗云生赏罚分明到因为对方的功勋而饶过这几个在他们眼中堪称杂碎的吐谷浑兵。 “还不快滚!” 拓跋木奇龇着牙厉声喝道。 那几名忠唐军士卒,不,应该说是已被忠唐军除名的原吐谷浑兵,他们惊恐地望了一眼罗云生,尤其是他身旁满脸杀机的拓跋木奇,低着头带上抢掠得来的财物,急匆匆离开了。 望了一眼屋内榻上那名还在低头啜泣的女子,再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名死不瞑目的吐谷浑民,罗云生长长吐了口气,沉声唤道:“拓跋木奇。” “末将在!” “你以本使的名义传令于忠唐军上下:本使决定给予忠唐军士卒军饷。 数额比同陇右兵,而从大氏族夺取的财物,本使在战后犒赏三军时,亦会相应给予全军赏赐。 但是。 从即日起,忠唐军不得再无谓杀戮抢掠,若再叫本使撞见,定斩不赦!” “遵命!” 拓跋木奇心中叹服,抱拳应道。 “水井。” “末将在。” “整结军士,此城由陇右军士接管。 若有在此期间作出杀掠强夺恶行的军士,皆剔除于忠唐军,叫他们带着脏物故乡去吧。” “遵令!” 半个时辰之后,留在城内的两千名忠唐军士卒皆得知了观风使罗云生的最新命令。 不可否认大部分人都很欢喜,毕竟罗云生决定给予他们军饷,而且数额参比陇右兵,更别说罗云生所承诺的,在战后还会将所缴获的一部分大氏族的财富封赏给他们。 这使罗云生在忠唐军中的威望大大提升。 然而罗云生的后半段命令,却使大部分忠唐军士卒面面相觑。 什么? 杀掠吐谷浑民? 他们忠唐军的士卒杀掠吐谷浑民? 这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忠唐军的士卒大多数是吐谷浑人,既然是吐谷浑人,又怎么会在这片吐谷浑国境内做出奸辱、抢掠、杀人这等恶行呢? 可是打探得知的结果,却使大部分的忠唐军士卒面面相觑:原来他们吐谷浑人中,还真有那种该死的杂碎。 他们简直难以接受:唐人都不曾迫害他们吐谷浑国的百姓,却反而是他们的同胞,罔顾故国之情,做出了那般丑陋不耻之事。 这让他们的心情无疑变得很复杂。 而在这段小插曲过后,唐军便迅接管了整座城池,此时柏海一族早已投降,罗云生也并未杀害他们,只是收缴了他们的物资,并给了一部分路费,勒令他们即刻迁至大唐。 而另外大部分,罗云生便叫赶运马车的陇右兵迅地装车,运至百谷城,待等日后运往大唐。 至于那些柏海一族的家奴、田农们,罗云生则宣布以往的契约作废,叫这些人亦迁往大唐。 但不可否认,由于个别的忠唐军士卒在彭城内所做的一些不耻之事,这座城池内的吐谷浑人们,并不是很信任这支吐谷浑人与唐人混编的军队。 而这个时候,军师亦早已攻克下一座名王所建造的小城池。 “什么,观风使准备给我们忠唐军发放军饷?” 在拓跋木奇的军师攻克了新城之后,正准备继续挥师往东的时候,他收到了后方传递过来的情报。 不得不说,这个莫名其妙的优惠待遇,让军师觉得有些纳闷,直到他问起事情经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观风使是想更改掉吐谷浑人战后肆意杀掠的恶习。 恍然之余,军师针对罗云生对那些做出恶行的忠唐军士卒的惩罚,在心中给予高度的赞赏。 军师是吐谷浑老一辈的贵族出身,在他心中也存在着鲜明的等级观念。 因此,说实话他并不在意罗云生麾下的唐军在此番进军吐谷浑国时杀死多少吐谷浑人,因为地位越高的贵族,他们更加在意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的利益,并不怎么在乎其他吐谷浑人。 但不可否认,罗云生以及他麾下唐军的素养,让军师不由有些吃惊。 他不禁感慨,唐国能够有如今大国的为师,是跟他们的素养离不开的。 而最让军师感慨的,还是罗云生对待那些做出恶行的忠唐军的惩戒方式,诚可谓是赏罚分明。 相信如此一来,那位观风使在忠唐军中的威望必定大为提升 军师暗暗估计着。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毫无偏差。 当忠唐军的士卒们得知那位唐国的观风使为了杜绝类似柏海一族城内那丑陋的恶行再次生,决定给予忠唐军全体兵将军饷时,几乎所有的忠唐军兵将都为之欢呼。 要知道在吐谷浑国,军饷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别说一般的吐谷浑兵,哪怕是似军师、拓跋木奇这些将军们。 又何尝领到过什么军饷? 哪个不是在攻克城池后,瓜分敌城的财富? 从这点上看,罗云生似乎断了忠唐军众兵将的财路,但对此后者却无什么不满。 毕竟罗云生也相应地给予了补偿:军饷,以及战后的赏赐。 在这两者的利诱下,忠唐军的士卒们决定舍弃掉曾经的恶习。 毕竟眼下攻打的,那可是他们吐谷浑国的城池,难道要学那些个此刻已被剔除军籍的家伙们一样。 为了一点小钱,抢掠自己本国的百姓,然后被那位赏罚分明的唐国观风使剔除出军队? 反正也有军饷,还有战后的封赏,用这些钱足以养活家人,又何必做出那等不耻之事呢? 还别说,如今忠唐军上下,谁不在大骂着那些个抢掠、杀害自己本国百姓的原忠唐军士卒? 虽然保不定他们其实也想过,但是在如今这个大风向面前,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请覆观风使。 我等必定会约束麾下士卒,绝不使再有类似的事生,请观风使放心。” “好的,小的即可禀观风使。” 拓跋木奇派来通知军师麾下忠唐军大部队的传令兵,在军师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恭敬地告辞离开,将军师的反应传给了罗云生。 说实话,对于军师,罗云生十分放心,毕竟军师是一个有野心并且很聪明的人,他在乎的是他和拓跋木奇日后能否在罗云生的支持下,安稳地在唐国立足,最好能混入大唐军方,掌些兵权,否则。 又岂会不遗余力的替罗云生攻打那些名王,而他本身却丝毫不趁机取城内的财富呢? 《盛唐》正文 第279章 源源不断的财富 第279章 源源不断的财富 拓跋木奇的军师继续率兵前进,连克城池。 引起了吐谷浑方面的注意,所以眼前的这座珲阳城的士兵有所准备,以至于拓跋木奇的大军,未能跟之前一样,闪电般拿下这座城池。 好在吐谷浑在城市方面的守御不足,因此,拓跋木奇的军师令将士们砍伐树木,制造云梯和攻城车,在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连续强攻三天,才拿下这座吐谷浑的小城。 而攻克珲阳成之后,拓跋木奇的大军并未继续向前,而是等待罗云生的到来。 这一次,一等就等了十来天。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这一路上,拓跋木奇的大军连克城池,光是搬空他们国家那些名王家里藏得宝藏,就累的大唐的将士疲惫不堪,到后来罗云生不得不从后方调兵,一起来运输这些名王的财富。 罗云生都得意坏了,这打仗是真挣钱啊。 这下子谁还敢说战争债券不挣钱! 这抢回去的财富,经过流通之后,获取的财富,不就可以支付战争债券的利息了吗? 国家也有一笔不错的收益。 将士们的功劳也可以得到安抚。 我罗云生绝对是大唐唯一一个,打仗不仅仅不花费一分钱国内的库银,反而源源不断给国家挣钱的吧。 这些日子,因为跨国作战,罗云生没少给唐皇写信,禀名自己的情况。 唐皇虽然不忘嘱咐两句罗云生一切要小心,但是口中的溢美之词,从来没有缺乏过。 其实罗云生自己也很得意啊! 看着那些装满财富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运往大唐,那些数不尽的牛羊和骡马,也赶着往大唐走的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 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罗云生就很庆幸,他一直带着大量的工匠,可以源源不断的打造马车,否则这么多金银财宝,粮食,牛羊根本就运不到大唐。 也就是这个时候,罗云生才再次意识到,吐谷浑虽然是小国,但是地处西域要道,其多年积累的财富,也富裕到让他难以想象。 在之前,罗云生一度以为,吐谷浑是一个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国家,甚至连贵族都穷的叮当乱响,可是事实上,吐谷浑一点都不穷,真正导致百姓贫困的原因,是因为吐谷浑的贵族、名王,把持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权利。 这不,仅仅是这个国家边缘地域的一些城池,就已经让罗云生赚的盆满钵满了。 豪不夸张的说,罗云生觉得他很富有,但是他现在抢劫来的财富,已经超过了他的积累。 甚至已经快赶上大唐户部口袋里的那三瓜俩枣。 绝对是一个让人疯狂的数据。 这使得本来用来护送罗云生去珲阳的士兵,不得不中途换了任务,护送这财富回大唐。 数不尽的马车浩浩荡荡托运着钱财粮饷途径百谷城,百谷城上下都被惊骇到不行。 因为但凡是脑子好使的,都知道唐军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的。 “恭迎观风使凯旋。” 百谷城的那些已经归顺了大唐的贵族们,以慕容家为首,恭恭敬敬的迎接着罗云生。 别看慕容家在吐谷浑算不上有名望的贵族,甚至整个家族连名望都没有,哪怕是百谷城,比他们家有钱的人家多的是。 可是谁让罗云生睡了人家的小妾呢。 如今整个百谷城都在盛传,慕容家的老东西,派自己最心爱的小妾,爬上了观风使的床,这个消息让百谷城的贵族们一边儿骂慕容家卖国求荣,卖女求荣,一边儿眼红慕容家如今的地位。 因为前些时日,罗云生离开百谷城之前,曾经属意让慕容家负责安排百谷城内的吐谷浑子民,向大唐迁徙。 并有慕容家负责接纳从其他城池迁徙来的子民。 其实这件事情,罗云生的想法,还是比较简单的,毕竟由他们大唐官员来安抚吐谷浑的百姓,不如拓跋木奇他们来的好用,可是拓跋木奇他们,又终究不如地方豪强。 于是,不要面皮的慕容家,成了罗云生在百谷城的代言人,由他们出面安抚吐谷浑的百姓,缓和大唐和吐谷浑子民的紧张关系。 至于慕容家为何能走到前台,罗云生坚决否认他跟慕容家的关系,只是觉得慕容家确实是个小家族,没有啥根基,容易控制罢了。 可是百谷城的子民却不这样看待,他们对此暗恨不已,恨不得卖女的是他们,这样可以换取数不尽的家族利益。 毕竟在女人这方面,不管她年纪大小,地位的高地,也不管是在那个国家,女子的地位,终究是不如男人的。 尤其是吐谷浑这种比大唐更加落后,更加封建的国都,他们任何一个家族,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女人献出的。 甚至于到了后来,慕容家的老族长,也觉得自己是靠女人上位,想给罗云生再搜罗一些漂亮的女人,气的罗云生当场想宰了他。 每当看见慕容那个老东西的小妾在队伍中,老老实实的欢迎他的时候,罗云生看着左右玩味的眼神,就有一种自杀的冲动。 好吧,不得不说,这个慕容老东西的小妾确实是罗云生喜欢的类型,因为这小妾确实水灵,而且自从被慕容这老东西买来之后,这个小妾还没有破瓜,而且很单纯,是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百灵鸟,唤作玉儿,当时罗云生并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怎么又跟着来了?” 可能是觉得这小丫头可怜,当罗云生随着车队经过的时候,看着这小妾乖巧的站在老东西身旁,脸颊被天气冻得通红,心里有些不忍,所以下马将自己的大氅给他披上。 “族长说,我已经是您的女人了,您若是不接纳我,再也不会有人敢接纳我了,我必须出迎的。” 玉儿怯生生的看着罗云生。 “我!” 罗云生的嘴角不住的抽出,恨不得当场掐死一脸谄媚笑意的慕容家的人。 “走,随本官进城吧。” 伸手攥住玉儿的小手,罗云生将她抱上战马,二人同骑着一匹战马,进入百谷城。 他根本就懒得多看一眼,一脸谄媚笑意的慕容族人。 《盛唐》正文 第280章 长安喜庆 罗云生入城之后,一方面命人将搜罗来的金银财宝装上马车,运回大唐。 一方面派人去打探,忠唐军的进展情况。 没过多久,消息就传递回来,战事的推进超出了罗云生的预料。 拓跋木奇等人,趁着吐谷浑的防守空虚,迅速攻克了大片的城池。 于是乎,见识到了敌军空虚的拓跋木奇,竟然神奇的想到了扩编,允许俘虏加入军中,按照忠唐军的军法行事,在抢劫之后,可以分配他们钱财。 不过忠唐军也知道,盲目扩编的下场,所以扩编的士兵不仅仅精挑细选。 而且当忠唐军超过一定数量之后,就会裁汰表现不好的兵员,让忠唐军一直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数字上。 罗云生听完之后,连忙派人给前线送信息,让他们别光顾着打仗,要考虑下后勤的压力。 要给他多搜罗一些马车,好将金银财宝运回大唐。 让罗云生感觉欣慰的是,后续的援军也在陆陆续续的进入战场,越过边境,进入到吐谷浑的地域,并开始接受城池。 虽然这个速度并不是非常快,但是罗云生很清楚,自己的后方并不是那么危险了,同时物资也可以放心往后运输了。 这里必须说一下,罗云生之前的预判是没有问题,当大唐的军士越过边境,进入吐谷浑的消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之后,当地的守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情绪,就老老实实的投降了。 以至于,在最近发生了,往往拓跋木奇等人还没准备攻打城池,敌军的士兵已经逃跑的情况。 不过有源源不断的好消息,自然也是有坏消息的。 坏消息拓跋木奇的诈骗敌军,骗取城池的情况,已经行不通了。 一些大型城池,已经开始组织强有力的抵抗,往往要费劲心思才能拿下。 虽然楚行非常清楚,迄今为止,拓跋木奇等人已经给自己提供了足够多的帮助,但是罗云生依然觉得有些遗憾。 毕竟若是不能通过诈骗的方式夺取城池,那么接下来意味着,自己在吐谷浑的攻城略地的难度会有所提升。 而不久之后,拓跋木奇又送来新的坏消息,伏允已经知道了大唐的情况,正在想尽办法集结部队,同时在各地征兵,准备死守城池,与大王鏖战。 “竟然没有树倒猢狲散。” 听到这个消息,罗云生不禁有些感慨,伏允这个家伙的本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不过对于伏允仓促间,竟然还有心情组建新的部队,他并不是很在意,其实与伏允的心态想比,他更在意吐蕃的。 毕竟算算日子,吐蕃这边儿应该也得到消息了。 吐蕃的态度,直接关系着他跟吐谷浑之间的战争。 毕竟吐谷浑也算是一个实力强很的大国了,在局部区域来说,大唐比不过人家。 所以,如今就要看,吐蕃要不要加入这场战斗了。 虽然罗云生很清楚,自己派回国的王玄策,已经被唐王陛下派出,当做使者去拜见松赞干布了。 但是罗云生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等到十一月末,罗云生率领大队的唐军将士,再次从百谷城出发,抵达了拓跋木奇眼下正在攻打的陵城。 而此间,大唐的将士,也分别攻克了数个小型城池,吐谷浑在吐谷浑东部区域的控制力在迅速下降。 然而尴尬的在于,即便是楚行已经迅速的拿下了吐谷浑东部,但是老天爷是站在他那一边儿的,罗云生短时间内,还真的没有了继续进军的能力。 十二月上,吐谷浑下起了大雪,积雪已经很高。 哪怕是罗云生想要继续攻城略地,拿下陵城,但是大雪当头,他也能只能暂时选择罢兵,等到冰雪消融再战。 虽然老天爷不开眼,但是罗云生也没闲着,他命令士兵修整的同时,开始按照先前的承诺,将那些抢劫来的钱财,赏赐给将士们,尤其是忠唐军的将士。 反正这事情已经事先跟魏征商量好,也给圣人发了奏疏,对此圣人没有意见。 而于此同时,吐谷浑入侵大唐,被击溃,大唐观风使罗云生率军攻入吐谷浑,连克将近二十余座城池的消息,也开始在西域各地散播开来。 如今不仅仅吐谷浑自己有苦难言,西域各国,包括吐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年关以至,即便是大唐的政事依然堆积了一大堆,但是唐王依然宣布朝廷即将进入休沐阶段。 然而接连不断的好消息,却赶在年末抵达长安,使得今年的大唐,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今岁,最后一次朝会。 看得出来,这次的朝会非常的特殊。 因为某些眼尖的臣子,惊讶的瞧见,从太子殿下往下,一大堆皇子,都在朝堂上观政。 一众皇子齐聚一堂,这种兴师动众,让朝堂上的臣子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莫非圣人又要整幺蛾子? 马上过年了,咱消停消停吧。 “时辰已至,诸位朝臣入殿。” 随着一名侍殿太监尖着嗓子的一声通传,众朝中大臣们停止了议论纷纷,跟在诸位皇子身后,如鱼龙般涌入了大庆殿的正殿宣政殿。 皇子们地位尊贵,自然列于前列,而众朝臣们则位居其后。 而在此期间,有些朝廷惊讶地发现,连最近身子骨不舒服的房玄龄,也赶来上朝了。 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看来今日的朝会会很热闹啊。 “奇怪?李勣大人呢?” 待等众朝臣入殿之后,有些殿臣们诧异地发现,兵部尚书李勣竟然迟迟未到,这可有些罕见啊。 然而仔细再一瞅,他们更加纳闷了,因为不止兵部尚书李勣没有来朝会。就连其兵部的左右侍郎也没有过来,以至于整个殿内,竟无一名兵部官员。 “杜大人,杜大人?” 刑部尚书小声地询问着褚遂良:“今日的朝会,何以兵部缺席?杜大人您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褚遂良闻言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小声说道:“尚书莫惊,今日确实有大事发生,不过,不是坏事就是了……稍安勿躁。” “……”刑部尚书惊疑不定地望着同僚。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宦官率先走入殿内,站在殿门口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驾到,诸臣恭迎。” 听闻这声通传。 殿内众人纷纷伏地而拜,而此时,李世民迈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看他红光满面、步伐轻盈,显然是心中欢悦,仿佛年轻了几岁似的。 “众卿平身。” 坐定于龙椅上后,大唐天子抬手示意道。 见此。殿内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而此时,殿内还是空缺兵部尚书与左右侍郎,可奇怪的是,大唐天子对于那三人空位却是视若无睹。 “有事早奏。”内侍尖着嗓子再次喊道。 其实这等朝会就是例行公事,所谈论的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各部堂官员因为种种职权上的相互覆盖所导致的矛盾,而相互扯皮,几乎没有什么要紧事,毕竟真正的要紧事,六部早已经自行处理完毕了,否则都等着由天子来裁决,相信整个大唐早就乱了。 当然,有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某些不方便写在章折上的,或者担心会被他人截下章折,某些位朝臣也会在朝会中突然提出,来一个突然袭击,不过这大多情况下都是弹劾某位权势极大的朝中大臣、或皇室成员。 可若是没有上述弹劾官员的情况,那么朝会纯粹就是走个过场。???..Com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走个过场,可似兵部的尚书与左右侍郎这般枉顾大唐朝制,缺席朝会的行为,那也是会惹来御史言官的弹劾的。 可诡异的是,兵部官员的缺席,非但天子视若无睹,就连殿中御史亦视而不见,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在众朝臣们暗暗猜测之际,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臣李勣,有要事禀呈陛下。” 唔? 众朝臣面面相觑,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殿门,却见兵部尚书李勣领着两名左右侍郎与八名郎官,一行多人整齐而庄肃地迈步走入殿内,站在殿中央向大唐天子叩地行礼。 这李勣干嘛呢?这般兴师动众的…… 殿内众臣们疑惑不解,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好闭着嘴静静观瞧。 “诸位爱卿平身……不知诸位有何事向朕禀呈呀?”大唐天子故作镇定地问道,可事实上,他眼中那止不住的笑意,早已出卖了他。 见此,兵部尚书李勣转头望了一眼,当即。便有一名郎官踏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简,大声朗读道:“十一月二十六日,牛进达。率兵五千,击退吐蕃……可喜可贺,恭祝我大唐国运昌盛!” “好!”大唐天子抚掌赞道,可他的眼中仅有欢喜却无惊讶,想来恐怕是早已得知了。 话音刚落。又名一名兵部郎官踏上前一步,取出怀中文简,朗读道:“十一月二十七日,陇右之乱彻底平复……可喜可贺,恭祝我大唐国运昌盛!” “好!”大唐天子再次抚掌赞许道。 “十一月二十九日……” “十二月初一……” “十二月初三……” 随着兵部郎官们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文简中的捷报,朝中众大臣们不由得有些发愣。 《盛唐》正文 第281章 沸腾吧,长安 虽然大家伙早就从各种渠道,知道陇右的少数民族的叛乱已经解决,各个丢失的城池,已经尽数夺回,但是在如此正式场合的肯定,大家还是第一次。 大家觉得,多半是李世民这狗东西,耍阴谋诡计,故意压一压,看看大家的反应。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场的众人,虽然关起门来,能打出狗脑子。 但是在心里,还是希望大唐无比荣耀的。 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配合李世民的表演,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最终配合着,不断说着,圣人英明,彩之类的话语。 旋即便笑眯眯的看着李勣等人的表演,我们这些人太难了,刚刚被圣人打压了一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关起门来,还要看你表演。 这日次,过得太辛苦了。 等到兵部的官员念完手中的文书之后,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到现在为止,喜报念完了,这群人包括李勣在内,依然呆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众朝臣,觉得后面肯定还有事情。 朝臣一脸不满意的看向李世民,马上就要过年了,能不能不要考验大家伙的心脏。 大家伙的日子过得都挺艰难的啊! 但是李世民只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并没有想表达任何想法的意图。 大家只能眼巴巴的看向李勣等人。 大家心里又开始埋怨李勣,你一个临时顶班的兵部尚书,那么拿捏做什么啊! 我们要过年,我们要回家。 大唐今年够糟糕了。 我们不想听到更糟糕的消息! 我们要过年啊!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兵部一名侍郎终于上前一步,拿着一封崭新的军报,大声念道,“十一月,观风使罗云生大败吐谷浑军拓跋木奇,俘虏兵马两万余人!” 嗯? 不是,搞什么啊? 这个军报,咱们之前不是已经宣布了吗? 大家还挺开心的。 没想到,观风使小小年纪,竟然能挫败吐谷浑的阴谋,有力的维护了大唐的安全。 大家都很敬佩的。 如今没有人敢嫌弃观风使年纪小,做不成大事了。 怎么又来一遍? 可就在这时,这名兵部侍郎继续念叨:“观风使罗云生,整顿降兵,由拓跋部落、突厥各部落,组建了一支联军,番号忠唐军,另观风使统帅陇右兵马,准备反击吐谷浑!”M..coM 啥玩意? 不是,大唐组织各路兵马,联合进攻吐谷浑吗? 怎么观风使自己去了? 李世民你是不是疯了?让一个孩子,统帅大军,进攻一个国家? 关键是,还是带着一群俘虏去的。 大殿内的一众大臣,被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还未等一干朝臣反应过来,另外一名兵部侍郎也拿出一份军报说道:“十一月下,大都督李大亮相应观风使楚行,率军加入,大军已经突破边境防线,攻克百谷城。” “嘶!”朝臣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家伙觉得,大家需要静一静。 要知道,百谷城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吐谷浑的地盘。 待手下的侍郎们说完之后,李勣上前,一脸喜悦之色说道:“今岁,观风使率军入吐谷浑,已经连克大小城池二十余座,俘获百姓二十余万,另有各种金银珠宝八千余车,另有缴获粮草堆积如山,暂时无法统计!” 大殿内,李勣依然在继续宣扬着罗云生的战绩。 可是大殿内的百官臣僚,早就被惊得呆若木鸡。 大家先是惊讶的不行,谁曾想到,罗云生一个孩子不仅仅稳住了陇右的局势,还一转眼间,句跑到吐谷浑,给大唐打下了大大的疆土。 旋即大家意识到,此次罗运行楚行,属于军事行动。 大唐一下子拿了那么多钱财,他们的战争债券一时间,竟然有了莫大的收益。 大臣们,纷纷看向龙椅的方向,即是震惊,又是无语的看着李世民。 你好歹也是个皇帝。 别跟街头的老百姓一样好吗? 观风使虽然这一仗打的不错,但是也不至于这般炫耀啊! “朕也没想到,朕的义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早朝过后,李泰忍不住亦是感慨道:“没想到啊,罗云生竟然有这般的本事。”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调侃般轻笑。 “王兄是担心,太子哥哥身边多了一个强力的援助吗?” 李泰闻言转身望去,这才发现,在他背后这般说话的,竟然是稚奴那小东西。 “你小子是最近没挨打,皮痒了啊!” 只见李泰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治,冷笑着说道:“你以为王兄,竟然那么不懂事么?” 见李泰一脸火气,李治也不敢继续开玩笑了,因为李泰的眼神确实很冷,当下赶忙拱手道歉道:“是稚奴失语了。” 待李治离去之后,李泰忍不住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看来,父皇对罗云生颇为信任呢!” 要知道,罗云生的每一个军事行动,即便是领兵在外的大将,都不可能擅自这般去做的。 可是罗云生竟然做了,竟然没有被任何的呵斥。 而且此时,最终的结果,还被搬到了朝堂上,大喝特喝。 与此同时,大唐天子李世民带着小兕子,来到了长孙皇后的寝宫。 待见到长孙皇后,李世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皇后是不曾见啊,那场面,兵部一个劲儿的在宣扬罗云生那小子的功绩,满朝的大臣,听说这小子,竟然攻入了吐谷浑,而且连连拿下对方的城池,俘获了数不尽的钱财和人口的时候,那群老东西那一脸震惊的神色。” “陛下,这般上蹿下跳,成何体统!”长孙皇后冷着脸说道。 而一旁的小兕子却拉着长孙皇后的袖子说道:“娘,别装了,别装了,云生哥哥那么厉害,孩儿就不信你不开心!云生哥哥当初可是接手的一个残破的陇右,治下数不尽的异族准备谋反,外面吐谷浑虎视眈眈,可是如今呢?连贼酋的首领都被俘虏,在罗云生哥哥手底下为将,这还不算,云生哥哥更是直接打入了吐谷浑,一连拿下二十余座城池,数不尽的财宝和人口尽数归大唐所有,这可是开国以来,少有的荣耀啊!” 李世民也说道:“是啊,皇后,咱们大唐不是没打过灭国之战,可是打的这么漂亮,又是得到钱财,又是得到人口的,可是头一次啊!朕太兴奋啦!” 看着眼前父女,一大一小不住的夸赞罗云生,长孙皇后终究是勉强的笑了起来,旋即便对李世民问道:“我听说吐谷浑那么很是辛苦,云生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他还小,还没在外面过过年呢。” “这……” 李世民脸上的兴奋之色瞬间消弭了,取而代之则是一脸的尴尬和僵硬。 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君父,何其不称职。 别管罗云生仗打的多厉害,为大唐打下了多少座城池,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啊! 自己作为父亲,竟然只知道沉浸在荣耀和胜利之中,却根本没在信件之中,问一问,什么时候回来,你过得怎么样啊! “也不知道,云生这孩儿在哪儿!” “陵城!”李世民用手指,沾了水,顷刻间画出一副吐谷浑的舆图,在大体的位置上点了点。 “这么远啊!冬天不知道得多冷!也不知道穿的暖不暖和!我们对不起罗氏!”长孙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长吁短叹的长孙皇后,小兕子和李世民也开心不起来了。 “观音婢,云生这孩子,为大唐打下这么大的胜利,你要开心起来。” 李世民劝道。 长孙皇后摇摇头,“如今我的孩子在外面打仗,异族的孩子,也要打仗,有多少人过不了年,有多少人妻离子散,这都是人世间的痛苦,你身为天下共主,以后一定要减少这种事情发生,你知道二郎。” 李世民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虽然李世民让长孙皇后劝谏的有些扫兴,心情低落,但是不可否认,罗云生打下的胜利,让整个长安,沸腾起来。 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在长安回荡。 “恩师,怎么还不回来啊!不知道徒儿想他吗?” 在工部,替戴胄卖苦力的杨明空,此时一脸愤愤之色,将手中的毛笔仍在一旁,看到墨水渐染了恩师的画像,又变得无比心疼起来。 在整个长安,都在为罗云生的喜报,而进入兴奋状态时,在吐蕃的国都,松赞干布正在面见一位来自大唐的贵客,王玄策。 说起来,王玄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让吐蕃与大唐罢战休兵,使得大唐可以全力教育吐谷浑,而避免两面交战。 可遗憾的是,当王玄策递交了国书之后,松赞干布一直没有召见王玄策。 只是给了他相当不错的待遇,让他在吐蕃享受生活。 王玄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有见到松赞干布,倒是攒了一身羊奶的腥气。 随行的众人都很是气愤。 但是王玄策却非常淡然,因为他知道,这一切的冷遇的原因,就是大唐在于吐蕃交战。 人家不愿意跟自己谈。 换句话说,自己现在就可以回归大唐,但是后面的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就不一定了。 因此,第一次成为使者的王玄策,竟然表现出极度的冷静,他在等候松赞干布的召见。 他坚信自己的努力,肯定会有结果的! 《盛唐》正文 第282章 和谈失败 辛苦的等待,终于有了收获。 在大唐的国都长安因为楚行的战绩而沸腾的时候,在吐蕃的都城逻些王宫里,松赞干布正在召见一位来自东土大唐的贵客。 而这位贵客,正是罗云生的王玄策。 这个昔日里高傲的男人,如今再次抬起他他高傲的头颅,作为使者,代表大唐,与松赞干布去谈一桩生意。 “承蒙赞普召见,王玄策感激不尽。”王玄策开口道。 “你在大唐是个什么官啊?”松赞干布嘿嘿的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青涩的少年。 “在下在大唐并无具体的官职,如果非要说的话,可以算是个都尉。” “都尉是什么官?”松赞干布明显没听说过这个官职,一脸疑惑的看向王玄策。 “都尉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不入流的小官……”松赞干布闻言,嘿嘿的笑了两声,他的声音略显几分阴柔,让王玄策感觉很不舒服。 他觉得松赞干布肯定认为大唐在侮辱他。 大唐跟吐蕃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激烈了,此次若不是他求罗云生争取,朝廷根本就不会派使者来。 松赞干布想见高官,也是没这个机会的。 “这位都尉大人,你在想什么呢?” 王玄策微笑问道:“在下,在想以赞普的大度,是不会因为在下只是个都尉,就过分为难在下的。” 松赞干布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虽然略显青涩,但是不卑不亢的少年大唐官吏,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们大唐的男儿,都这般自信吗?” 王玄策直了直身子,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赞普说笑了,在下见了您,便被您的威风慑服,如何来的自信。” 见眼前这个少年郎这般恭维自己,松赞干布也无意继续为难他,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本来,本赞普是不想见你的,毕竟你们大唐跟我们不怎么友好,但是谁叫你们那么强呢,今岁灾害那么严重,你们竟然能打的吐谷浑毫无还手之力,本王也是钦佩的紧啊。” 吐谷浑的情况,王玄策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当下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大唐只是征伐对我大唐有敌意的国家,是吐谷浑先进入大唐的国土,我大唐被迫反击,并无欺压邻国的意思。” “呦!”松赞干布瞥了了一眼王玄策,一脸的鄙夷。 “你们唐人真的够不要脸的,好处拿到手了,面子也一个劲儿的攥着。” 松赞干布坐在踏上,目光炯炯,若有趣味的看着王玄策,仿佛可以将王玄策看个通透。 这个吐蕃的雄主,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浑身充满了恐惧。 这真的是个奇怪的过度,他们甚至还处于奴隶制状态下,但是国力又强大到吓人,连大唐都很怵头跟他发生冲突。 “在下不知道赞普是什么意思,我大唐素来以仁义立国……” “好了,好了,别装了,我且问你,这个罗云生是个什么人物啊,这么能耐……听说他年纪不大。” “是观风使么!”听到连赞普都对罗云生感兴趣,王玄策不由的有些感慨,深吸了一口气,颇为自豪的说道:“启禀赞普,罗大人乃是我大唐勋爵,陛下的义子,在大唐也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 “他今年有二十了没有?” “尚未加冠!” “还没加冠!就这么厉害了啊!” 吐蕃国主松赞干布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在他看来,李世民手底下的一帮骄兵悍将都已经老了,折腾不了几年了,自己有天险所依仗,大唐永远是挨揍的一方。 可对方竟然生出了这么厉害的少年英雄。 不到二十岁,就可以攻城略地,将吐谷浑打的抬不起头来,一车车的财宝,往长安拉。 这等天赐英才,若是成长起来,自己可怎么办? 到时候跟自己作对,自己能够是对手吗? 松赞干布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玄策,忽然冷笑道:“你们大唐还真的是人杰地灵,老一辈的房玄龄、魏征就不说了,年轻一辈的,还有你,有罗云生,本赞普可以预想,我们自己的日子以后不好过啊,如果罗云生死在吐谷浑该多好啊。” 闻言,王玄策皱了皱眉,尽管他知道,吐蕃不太可能,因为为了一名将领,而故意大动干戈,但是他心里仍然有些担心。 毕竟眼前这位赞普,也是雄心壮志的人物,他的心性不是自己这种人可以忖度的。 “若是眼下吐蕃,继续侵犯大唐,眼下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不过我大唐国力雄厚,吐蕃短时间内怕是也吃不到什么好处,待我大唐彻底消灭吐谷浑之时,怕便是吐蕃吃苦头之日了。” “……” 松赞干布闻言没有说话,因为王玄策的威胁是很实在的。 要知道,吐蕃跟大唐的征战,虽然一直占据着便宜,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吐蕃是占据了地利,可是一旦吐谷浑被大唐收服,那么接下来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自己了。 而且吐谷浑明显不是大唐的对手,即便是自己插手,也难以阻挡多久。 因此,吐蕃的明智选择,就是这个时候跟大唐和好,不在产生争端,将伸出来的触角,暂时缩回去,继续提升国力,寻找时机。 毕竟像是大唐这样庞大的帝国,即便是再强大,也终究有衰弱的那一天。 他们的统治比自己的吐蕃困难太多了。 “小家伙,你虽然不是大唐的什么大人物,但是说话却直中要害,”松赞干布笑着看了王玄策,看的王玄策后脊梁骨直发毛,“说说大唐与吐蕃修好的事情吧。” “果然,强悍的实力是一切外交的保障,观风使说的没错!”王玄策闻言,精神一震,“我大唐愿意与吐蕃永世修好,开放互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松赞干布笑着点了点头,等着王玄策接着往下说。 只是没想到,王玄策说道此处,就没有了。 “就这些么?”松赞干布诧异的看着王玄策,“双方不应该结为姻亲之好吗?大唐可是有和亲的习俗的。” 王玄策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之前双方没有争端,和亲或许还有可能,如今赞普想要和亲,起码要有诚意,与大唐有好些年份吧。” “唐国莫非看不起我吐蕃不成?” “吐蕃固然是西方大国,国力上升很快,但是赞普也要明白一个道理,你们快,我们大唐更快!莫非赞普不怕重蹈吐谷浑之覆辙吗?” “……” 松赞干布闻言,神色动容,眼珠不断的转动。 “如今的大唐,好凶哦!” 但是转念一想,他却嘿嘿的笑了起来。 诚然,吐谷浑在强悍的大唐面前,如同碎纸一样,顷刻间被大火焚烧殆尽,但是吐蕃可不是吐谷浑。 无论大唐多强,只要他们爬上高山,就不是吐蕃勇士的对手。 松赞干布用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仿佛在盘算什么,他这个举动,让王玄策不由的有些担心,毕竟成与不成,都在这位赞普一句话。 他若是联合吐谷浑,会给吐谷浑的军队带来巨大的麻烦。 他如果出兵大唐的边境,也会让大唐的处境非常堪忧。 突然,松赞干布猛地一拍桌子,即便是以王玄策的淡定,依然被吓了一跳。 “本赞普不想跟大唐修好了。” 王玄策张了张嘴,感觉有些难以接受,他努力了那么多,结果却得来了那么个答案。 莫非吐蕃真的有底气跟大唐死拼到底吗? 而且跟大唐和亲,可以得到大唐的原谅,可以跟大唐互市,买到各种他们需要的物资。 大唐先进的文化,可以促进吐蕃的发展。 可是那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看来,你就这么点本事了。” 松赞干布阴诡的看了一眼王玄策,回王宫内宅去了。 尽管王玄策希望早日完成大唐与吐蕃的修好任务,结束大唐无意义的国力消耗,帮罗云生解决潜在的风险,但是对于松赞干布的离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如松赞干布所言,他王玄策就这么写本事了。 因为他真的没有想到,松赞干布会丝毫不惧怕大唐的威胁。 不过,在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松赞干布对于王玄策还是颇为喜欢的,专门派人将王玄策送回了驿馆,这份优待,让吐蕃的官员对王玄策的态度,立马转变了许多。 但是王玄策却无暇与这些官员交流,回到驿站之后,立刻召集随行人员,商量此事。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头角峥嵘的王玄策都摸不透松赞干布的想法,何况他们这些随行的人员呢。.CoM 当夜,王玄策失眠了,他不断思索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何,最后的结局明显是有利于吐蕃的,松赞干布却直白的拒绝了呢? 莫非,他觉得唇亡齿寒,吐谷浑还有的救? 可是若是他加入到战事中来,虽然可以给大王带来麻烦,但是一旦他们下了高山,依然会被大唐源源不断的放血,最后战败啊! 《盛唐》正文 第283章 王玄策的高光时刻 离开之前,松赞干布对他发起了邀约。 邀请他明日再临王宫,可以说,松赞干布内心也是犹豫的,给他留了机会。 但是王玄策却明白,松赞干布之所以拒绝的那么果断,肯定是有深层次的原因,这个关键点如果自己找不到,这次谈判,十有八九还是会以失败收场。 翌日,松赞干布派人将王玄策接入王宫,并热情招待了他。 只是,与昨日的风流倜傥不同,今日的王玄策看起来明显很是疲惫,黑眼圈浓重,一看就是思考问题,到了深夜,导致休息时间完全不够。 而这位赞普则明显是精神抖擞,等到王玄策坐定之后,便吩咐奴仆,献上酒菜,双方对饮起来。 说起吐蕃的饮食文化,与大唐有很大的诧异。 吐蕃人的饮食,主要以粮、奶、牛羊肉为食,而忌食驴、马肉,其原始的饮食习惯本以调好的炒面捏成一个容器形状,奶酪、肉羹盛于其内,连容器带羹酪一起吃光,无碗,以手捧酒以饮,后来才有了木碗。 今日,王玄策有幸吃到的是糌粑,以青稞炒面同酥油拌和而成的美食。 此外,还有一些肉食,但是做工就比较粗糙。 酒水则是吐蕃人的青稞酒,王玄策喝了几口,度数比大唐的酒水还要低一些,有点像是水。 松赞干布吃饭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王玄策也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吃着。 待吃的差不多了,松赞干布才拿出一张干净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嘴,看着黑眼圈浓郁的王玄策,笑着说道:“你似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来了吗?” 王玄策看着一脸古怪,故意拿捏人的松赞干布,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感慨的说道:“若是这点事情都想不通,如何配出使吐蕃呢。” “哦?”这次轮到松赞干布吃惊了,示意给他拿来一些奶酪,用笑容掩盖内心的吃惊道:“你是说,你想到本赞普为何拒绝了大唐的美意了?” “没错,在下已经想通了。”王玄策点点头说道。 “那你说说嘛,让本赞普听听你的高见!”素来听闻,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若是这一宿就能想通,看来此子确实不俗。 只见王玄策正襟危坐,然后深深的凝视了一眼松赞干布,沉声说道:“因为在赞普看来,吐蕃处于攻势,不论吐谷浑的灭亡与否,其实与贵国关系不大,伤害不及根本,贵国想要索取更多的利益,而和亲便是底线。” “因为皇室下嫁公主,对于贫苦的吐蕃来说,无异于在枯萎的农田上,浇灌雨水,是莫大的好处。” “不错,不错……”松赞干布拍了拍手,笑着看向王玄策,等着王玄策继续说下去。 见此,王玄策进一步解释说道:“在赞普心中,吐谷浑还是被贵国吃掉才好,若是这口肥肉,最终进了大唐的口袋,那么吐蕃就想索取同等价位的好处,所以和亲也并不能简单的让赞普满足。” “是故,相比之下,一直处于攻势的吐蕃,根本不愿意就这样与大唐修好。” 被人说破了心思,松赞干布没有任何的羞愧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欣赏的味道:“大唐的年轻人,是真的不错啊。” 说罢,他放下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倾斜,凝视着王玄策,用狼王一般的口吻,似乎威胁道:“不错,我吐蕃根本不必与大唐修好,而且与大唐比起来,吐谷浑,这块肉我们吐谷浑更想吃,也更方便吃。” 王玄策顿时感觉一股霸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别看松赞干布对王玄策颇为礼遇,一副偏偏君子的风范,然后事实上,对方却是一位地地道道高瞻远瞩的雄主,因此来之前,王玄策就已经意识到,用一般的手段,恐怕是无法让吐蕃与大唐修好了。 想到此处,王玄策如实说道:“赞普不愧是吐蕃百年难遇之雄主,但王玄策斗胆,想替您分析一番,您可愿意听一听呢?” 松赞干布片刻间便收回了气息,继续一副和善的模样,“那你说说嘛,用你们大唐的话说,兼听则明吗。” 王玄策看了一眼难缠的松赞干布,心中很是愁苦,能够做一国之君的人,能够在大唐周边做邻居,还能活得那么舒服的,果然没有一个好相处的。 “若在下是吐蕃赞普,当选择与大唐修好。” 侧耳倾听,结果得了那么一句话,松赞干布难免有些大失所望,不满的说道:“就这?” 王玄策并不在意松赞干布脸上的失望之色,反而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大唐周边邻国何其多也,若是动不动就消灭他们,颠覆其社稷,摧毁其宗庙,这大唐岂不是要落得与世皆敌的下场,大唐君主坐拥中原就够了。毕竟中原才是华夏大地之精髓,其他蛮荒区域,虽然亦有人口,却不值我大唐君主牵扯精力,配置官员。所以眼下莫要看,我大唐与吐谷浑打的热火朝天,其实最终结局无非还是和谈,维持西北的稳定。若是赞普不愿意与大唐和谈,结局无非就是一个心向大唐的新鲜政权,在大唐的支持下,对贵国发起反击。” “……”松赞干布闻言,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说,大唐此次征伐吐谷浑根本没有灭国的想法,最终还要扶持一个傀儡来么?” “我大唐不会做此等有悖于仁德之事,”王玄策朗声道:“只是吐谷浑国主伏允,昏庸无德,霸道欺凌,才引来今日之祸患的大唐出兵,并非是为了扶持傀儡,而是用仁义感化他们,让他们热爱大唐,拥抱大唐,然后与大唐一起,对抗敌人。” “……”松赞干布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看得出来,王玄策说道他心坎里去了。 虽然罗云生在吐谷浑抢夺了无数的财富,但是那是数代人的努力积攒。 其实吐谷浑,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实在是太贫瘠了。 大唐真的未必能看得上。 而此时,王玄策却摇头哂笑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伏允还活着,我大唐还有意与贵国交好,若是伏允死了,吐谷浑上下,纷纷倒戈,到时候赞普即便是想和谈,恐怕也来不及了。” “……”此时松赞干布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不自觉的正襟危坐了。 不可否认,若是真的如此,那么接下来的日子确实会很艰难。 虽然,大唐的将士一番翻越高山,战斗力便会锐减。 但若是再加上一个臣服于大唐的吐谷浑呢? 而此时,王玄策说服松赞干布的话,依然在继续。 “一个吐谷浑其实还没有什么?我国主以仁义治天下,西域各国都尊崇大唐的威严,若是贵国欺人太甚,不肯修好,待吐谷浑臣服之后,西域各国若是与大唐联合起来,围剿吐蕃,又该如何呢?大唐虽然难以制服吐蕃,但是大唐国力雄厚,组建联军,克制吐蕃,难道还做不到吗?” “……” “因为王玄策以您的视角,总管周围的局势,发现大唐身边儿都是朋友,而吐谷浑因为肆意的伸出爪牙,四周都是敌人,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想赞普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靠利益运转,因为道义和大势,才是正道。” 松赞干布看着王玄策不断的点头,“年轻人,你真的很不错。” 松赞干布用赞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王玄策,看的王玄策脊梁骨再次发毛。 “赞普谬赞,似在下这种年轻人,在大唐的都城,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王玄策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总是感觉这个赞普不像好人。 “年轻人,你太谦虚了,我许久没见过你这么有见地的人物了。”松赞干布摇了摇头,罕见的用正常人的语气叹息说道:“说实话,吐蕃成也祖宗基业,败也祖宗基业,吐蕃想要向外拓展,实在是太难了,如今大唐如日中天,我们吐蕃也不得不低下一头啊!” 说实话,吐蕃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吐蕃在目前来看,每一次战争都占据了优势。 若是真的大王狠了心,发动联军,会不会顷刻间将吐蕃也覆灭了呢? 亦或者,跟对付吐谷浑一样,颠覆自己的朝堂,再选一位新的赞普出来? 要知道,大唐真的很强,强者给他当狗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到时候,自己会不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论国力,吐谷浑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跟大唐想媲美的。???..Com 再者,即便是大唐不参与,只挑拨周围各国的关系,源源不断找自己的麻烦,然后他们坐山观虎斗,这也算吐蕃无法承受的。 所以松赞干布被王玄策说动了。 与其等待大唐彻底政府了吐谷浑,然后对吐蕃动手,还不如此时吐蕃先行退后一步。 “大唐真的有这个本事,在吐谷浑干一番大事吗?”吐蕃国主,依然有些怀疑,“毕竟这么多年了,唐朝也不是没输过,尤其是这两年日子自己过得也不咋地。” 《盛唐》正文 第284章 思贤若渴的松赞干布 王玄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将对方引入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陷阱里来,就可以获取主导权。 其实说到底,想要攻克吐蕃,真的很难,即便是大唐联合其他各国也很难。 而且这里面,还有个非常艰难的问题点,那就是说服各国何其难也。 只是王玄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的王玄策,曾经周游列国,单单是靠借来的兵,就灭了一个叫做阿三的大国。 “若是没有十足的准备,岂能这么快的功夫,连续的攻城略地。”王玄策笑着说道:“而且赞普,您或许还不知道,这一次我们大唐准备之充分,冲杀在前线的将士,皆不是我大唐的将士,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大唐并未有任何损伤。” “都是些突厥、吐谷浑本国将士。”王玄策笑着说道:“况且对于吐蕃来说,吐谷浑国力尚可,但在大唐面前,无异于弱小孩童,我大唐稍作准备即可,何必有这么多担忧呢。” “可本赞普听说,此次贵国出征吐谷浑,根本拿不出多少兵力,因为贵国今年的雪灾甚是严重,即便是国都,百姓也几乎活不下去。” 王玄策闻言,皱了皱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如实说道:“诚如赞普所言,今年大唐确实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雪灾,百姓的生活非常困苦,但是我大唐军民上下一心,即便是再艰难的雪灾,也能度过!赞普且看,你现在享用的这火炉,就是我大唐子民家家使用的御寒之物。” “这东西制作并不复杂,大唐的工艺完全可以应付。”松赞干布苦笑了两声说道:“不愧是东土大唐啊,即便是上苍降下灾祸,都不能奈何你们……” 听闻松赞干布的感慨,王玄策自然一脸的自豪之色。要知道,这火炉,在吐蕃,也只有顶级贵族才能使用,可是在大唐,已经是普通百姓家的事物。 不可否认,今年的雪灾确实非常严重,若是没有罗云生横空出世,这日子确实非常艰难,甚至圣人为了国家的稳定,都要向世家妥协,向周遭的国家妥协。 但是因为罗云生,这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罗云生带来了火炉,带来了蜂窝煤。 让百姓不至于被活活冻死。 “又是罗云生啊,这小家伙确实不俗。”说着,松赞干布的眼神之中,又泛起了那种怪异的神色。 “这老家伙,不会真的要对观风使?”王玄策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没想到,松赞干布接下来一句话,让王玄策面无血色,“你不必紧张,这等天赐英才,先别说本赞普能不能杀得掉,即便是杀得掉,贵国的国主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而且本赞普觉得你就不错,所以已经打定主意,将你留下了。” 王玄策顿时感觉不妙,若是被松赞干布强行留下,又递交了修好的国书,圣人还真的有可能没有很好的理由让自己回去。 哪怕是长期作为使者,也可能被扣押很久。 他知道,留下自己对大唐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因为为了和平,大唐甚至可以嫁公主的,更不要说自己一个都尉。 “罗云生有朝一日,会率兵攻打吐蕃么?”松赞干布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王玄策愣了愣,摇头说道:“在大唐很多人看来,吐蕃比之吐谷浑更加贫苦,我大唐确实无意侵犯。” 松赞干布盯着王玄策看了半响,最终忍不住桀桀的笑了两声。 他的笑声,让王玄策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恐惧。 “原来你们都是这般看我们吐蕃的。” “好,好,好,我吐蕃确实不如大唐,这一次便低头与大唐修好吧。即日起,吐蕃与大唐永不侵犯。”说道这里,松赞干布对王玄策说道:“不过既然吐蕃与大唐修好,那么日后希望大唐能够信守盟约,不要因为自己强大,就肆意凌辱我国。而且,贵国也不似你说的这般和气,告诉你一桩事情也无妨,我这里接待过世家贵客,要本赞普在关键时刻,给贵国国主致命一击,因为贵国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只是本赞普不屑于和他们那种肮脏之人交易罢了。” “世家的使者?真的会有世家的世家勾结外敌吗?” 王玄策心中一惊,有些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松赞干布,他不敢轻易判断,他说的到底是实情,还是借刀杀人。 毕竟天底下都知道,世家喜欢跟圣人作对。 但是眼前,为了大唐,世家跟圣人的关系还算是可以。 勉强算是利益共同体。 但若是吐谷浑和吐蕃的威胁没有了,圣人和世家再次斗起来,岂不是正中外人下怀。 但是在深吸了一番之后,王玄策觉得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来有时机,一定要将这个消息送回大唐。 毕竟有些世家是真的不要脸。 早点查出来,省得他关键时刻捅一刀要好。 毕竟有人这么做过,而且很成功,他就是李渊。 他就是靠给突厥服软,得了莫大的好处,为夺取天下,省了很大力气。 虽然如今大唐鼎盛,但是这种事情却不得不防。 因此,王玄策将此事暂时放在心里,恭敬的对松赞干布说道:“赞普放心,大唐是诚意与贵国修好,不会毫无理由的欺压邻国。” “歃血为誓!” “好!” 二人歃血为誓,又递交了国书,算是修和已经成了。 见此,王玄策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松赞干布说道:“赞普,既然两国已经修好,请撤回入侵大唐的兵马吧。” 可没想到的是,明明打了败仗,明明吐谷浑大唐兵士气势如虹,他却忽然翻脸,断然拒绝。 “想要撤兵,哪有那么容易。” 王玄策瞬间感觉自己被松赞干布当做孩童一般给玩耍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松赞干布怪笑了两声,语气和缓了许多,“别急,别急,也不是不能退兵。只是嘛……” 说着,松赞干布指了指王玄策说道:“我相中你了。想要留你在吐蕃为相。” “我?”王玄策闻言一愣,顿时觉得这个松赞干布很不要脸,不在大唐身上沾点便宜,就浑身难受。 只见松赞干布上下打量着王玄策,坏笑着说道:“这个世界,风云变幻,谁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也许大唐明天就灭亡了也说不一定,所以想让我们和谈,总是要拿点好处来的,这样吧,只要你作为使者,在逻些城一日,我便坚守盟约如何?”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仅仅不会与大唐修好,还会强在大唐之前,覆灭吐谷浑,然后杀死罗云生,让你们大唐喜事变丧事。” 王玄策闻言,便知道,吐蕃国主不是跟自己开玩笑。 只是他觉得,非要留下自己有些过于玩笑了。 自己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在大唐连个都尉都当不好。 不过,起码可以暂时换取吐谷浑的和平,哪怕只是暂时的,够观风使征服吐谷浑就足够了。 到时候吐谷浑归附大唐,吐谷浑国主便想下车也来不及了,自己再想走,他也拦不住自己。 当下,王玄策躬身,恭敬的说道:“那王玄策便留在吐蕃侍奉赞普了。” 松赞干布笑着说道:“大唐终于有识货的年轻人了,我们吐蕃其实很不错的,你有没有亲戚朋友,读书识字的,可以一并接到吐蕃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一点脸皮都不要的赞普,王玄策气的牙根痒痒,但是却没有办法,只能有些气闷的说道:“赞普,赶紧收兵吧,两国相争,又是在天灾之下,确实有些伤天和。” 松赞干布起身,哈哈大笑道:“我们吐蕃的士兵,已经在归国的路上了,王玄策,你或许不知道,贵国当打了胜仗,我只是拦截了你们的使者而已。” “你!” 王玄策气的脸都红了,合着你打输了,还在这里跟我演戏。 看着王玄策气的脸色涨红,松赞干布摇摇头,笑道:“我这不是要听听贵国青年才俊的高见么?若不是你的高见,说服了我,此时我吐蕃大军已经再次出征了,我吐蕃,可有十几万勇敢善战的猛士的。” 王玄策一听,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他故意强调军队的数量做什么? 莫非还有其他玄机? 王玄策已经被松赞干布给戏耍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赞普,您……” “不要紧张,”松赞干布看着王玄策的模样,笑着说道:“虽然如今的大唐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吐蕃和亲配不上你们,但是配你们的臣子总可以了吧?我们吐蕃确实需要读书人的帮助,所以我准备选一个宗室女嫁给你,让你在吐蕃开枝散叶。” “赞普!”王玄策立刻神色紧张起来,他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啊! 松赞干布的声音却再次阴冷起来,“贵客莫非觉得我松赞干布一代枭雄的善意,是可以随意拒绝的不成?” 《盛唐》正文 第285章 吐谷浑的困境 盛唐与吐蕃之间的休战之盟初步搭成,待来年双方递交了国书,此盟约正式生效,便可以昭告天下。 王玄策,第一次走进世人视角,便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 而对于吐谷浑来说,吐蕃是一个一直致力于侵犯他们,意图吞并他们的国家,可以说,吐谷浑上下,都对吐蕃有着深仇大恨,并一直致力于防范他们。 但不可否认,虽然仇恨归仇恨,吐蕃一直是可以压着他们打的强国。 相比吐蕃来说,吐谷浑对于大唐其实没有什么仇恨,相反举国上下,对于大唐的兴盛,还有几分羡慕。 正是因为大唐这块肉太肥了,所以伏允才没忍住,上去咬了几口。 其实从心底,伏允是不想跟大唐为敌的,他甚至希望制造矛盾,可以让大唐跟吐蕃一直打下去,这样他们就可以借机辗转腾挪,获取好处。 当然,若是他能借机吞并吐蕃就更好了,那他就可以借机,向东征伐大唐了。 这才是他,吐谷浑国主心中的雄才大略,先制造矛盾,让大唐与吐蕃发生战事,他们借机谋利。 可遗憾的是,大唐都是一帮天才,他们如何看不出吐谷浑之间的奸诈伎俩,所以与吐蕃之间的战事,一直非常克制。 以至于吐谷浑一直寻找不到机会,而且今年雪灾又格外严重,大唐又有意对吐谷浑下手,所以逼得吐谷浑国主,先下手为强了。 本来他觉得,大家都处于雪灾之中,而吐谷浑又是发起的突然袭击,这样肯定可以在大唐身上咬一块肥肉下来。 只是让吐谷浑国主伏允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此番他刚伸出触角,就被大唐迅速斩断,不仅仅教训了他们吐谷浑,连借机一起蠢蠢欲动的吐蕃,也被大唐给打了回去。 更加可恶的是,大唐的年轻将领,竟然领着一群人,攻入吐谷浑国内的。 自己吐谷浑国内,那么多优秀的将领,竟然纷纷不是人家的对手,被人家不停的攻城拿地。 当这个消息,传到伏允耳边的时候,伏允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在伏允看来,自己的谋划可是万无一失,没有想到,结局却是这么惨烈。 如今大唐的人马,并不用于战斗,而是只用来传递财物,每一车财物,都是他们吐谷浑的鲜血。 这让吐谷浑国主,伏允,非常的绝望。 “这下问题麻烦了。” 伏允心中很是焦虑。 毕竟他闺女从大唐逃回来没有多久,伏允便收到了大唐观风使率军进入吐谷浑境内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吐谷浑东部大量的国土。 而且,人家只是协同作战,眼下打的是拓跋木奇复仇的旗号,根本就激不起吐谷浑国人反抗的勇气。 可复仇,是不可能真的复仇的,因为罗云生干的事情,是将拓跋木奇等人当做猎犬,吐谷浑的财富,最终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大唐。 此外,吐蕃还向大唐低了头,伏允现在格外担心,吐蕃为了讨好唐国,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M..coM 这个原因,使得伏允看着国土不断的被侵占,却不敢派出大兵征伐罗云生。 因为这个档口,他派兵与罗云生死磕,那就意味着,他吐谷浑随时有可能被吐蕃捡了便宜去。 诚然,天下盛传,吐谷浑国力强盛,可以在西北压着大唐一头。 甚至于,吐谷浑国主,自己都逐渐相信了这一套规划。 但问题是,伏允即便是心大,也不可能心大到,自信自己可以同时跟大唐和吐蕃两个大国争锋。 是的,吐谷浑是可以全民皆兵,但是即便是全民皆兵,也不可能是吐蕃和大唐的对手啊! 甚至会被逼着亡命天涯。 即便是,吐谷浑技高一筹,打声了大唐和吐蕃,可是吐谷浑的地理位置本来就不好,接下来到时候又要花多少时间恢复元气? 到时候,自己虚弱不堪,而大唐和吐蕃都是蒸蒸日上的架势,而虚弱的自己,根本就无法接受第二次征伐。 “你们有什么建议?” 沉浸于自己的想法太久了,吐谷浑国主伏允,终于意识到,大殿内还有两个大臣。 一个是他重信的大臣慕容孝隽,一位是他重用的名王,梁屈葱, 慕容孝隽、梁屈葱二人,分别讲述各自的看法,简单的来说,无非就是一人建议与大唐讲和,而后者认为,应该派兵将罗云生击败,并驱赶出去。 就在二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名内侍急匆匆的步入宫廷,将一份军报递给了伏允。 “大王,大事不好。” “……”伏允皱眉看了一眼那内侍,抽出军报大致看了几眼,眉头越皱越深。 “大王,何事?”慕容孝隽低声问道。 只见吐谷浑国主伏允将信拍在桌案之上,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根据情报,吐蕃意图对我们吐谷浑用兵。” 慕容孝隽和梁屈葱二人对视一眼,皆一脸的动容。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意图对我吐谷浑动兵?” 慕容孝隽连忙上前,接过军报,仔细研读起来。 只见那军报上只写了两件事。 第一,大唐使者抵达逻些,并得到了松赞干布的召见,双方言语态度非常不错。 第二,吐蕃在吐蕃与吐谷浑边境临近区域,修建兵站,并运输了大量物资过来。 两件事情,看起来似乎都与吐谷浑没有关系,但是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可就麻烦了。 首先说,大唐使者抵达逻些,求见松赞干布一件事情,大家伙用脚想,都能知道其意图是什么。 再说,第二件事情,即是伏允下令修建兵站,这件事情看似很正常。 可问题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吐谷浑正跟大唐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这个时候修建兵站,屯积物资,意图也太明显了。 这是吐蕃在修建进攻吐谷浑的桥头堡。 这意味着,大唐和吐蕃很有可能搭成了同盟。 在未来不久,吐蕃的士兵,很有可能居高临下,对他们发起进攻。 《盛唐》正文 第286章 君臣相商 虽然吐谷浑国小,但是在吐谷浑贵族圈里,习惯性的将吐谷浑分为西吐谷浑和东吐谷浑。 相对于西吐谷浑,东吐谷浑其实更加富饶,毕竟临近大唐的土地,仅仅是贸易就有不错的收入。而且东吐谷浑的土地,相对来说,也比较肥沃,不仅仅适合放牧,也适合耕种。 而西吐谷浑则没法形容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只能用一个苦字。 是真的非常辛苦。 可如今对于吐谷浑来说,更残忍的事情发生了,东吐谷浑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伏允自己压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被大唐打的那么惨。 无数城池的贵族,被罗云生给生擒活捉,成为了他的走狗。 最关键的是,拓跋家族的背叛,罗云生与拓跋木奇的合谋,他们已攻占了超过三成的东吐谷浑领地,此时其他的东吐谷浑的贵族,也在他们两个人的打压下,变得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吐蕃也加入战场,势必会导致整个吐谷浑的覆灭。 想到这里,慕容孝隽对伏允说道:“国主,这仗不能再打了。” 伏允默默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他点头的那一刻,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对入侵吐谷浑国土的唐军,进行举国之力的反抗。 可是在自己做决断之前,得到了吐蕃极有可能与大唐联盟的消息。 这本来是一个惊天的坏消息。 但是伏允却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相反,他还非常的庆幸。 他庆幸的点,是在于他现在便知道了大唐的意图,在他犹豫是否要跟大唐决一死战之后,而不是当他跟大唐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 这是小国的悲哀,在复杂的国际局势下,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去。 试想一下,若是他这边儿征召兵马,让举国上下的年轻人走向战场,跟大唐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若是吐蕃忽然横插一脚,加入战场,那对吐谷浑来说,将是一场世界级的末日。 一个无法挽回的末日。好在吐蕃也一直觊觎大唐的富裕,对于跟大唐的关系处于一种复杂的状态,态度也非常模糊,因此这件事情还没有到达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慕容孝隽。 虽然伏允此人在君主之中,算是昏庸之辈,但是在巨唐之侧,还能活到今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看了一眼慕容孝隽,很多话虽然没说,但是却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慕容孝隽也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他见伏允欲言又止,立刻非常善解人意的劝谏道:“大王,若是大唐与吐蕃结盟,我吐谷浑与大唐继续征战,怕是不利于我吐谷浑的发展,不如咱们低个头,与大唐言和,毕竟如今大唐国力之豪迈,跟他们低头也不丢人,待日后我吐谷浑国力恢复,在寻找强盛之路,也不无不可。” “言和么?”伏允长出了一口去,却明知故问道:“毕竟我吐谷浑越境在先,就怕大唐不允啊!” “越境的是拓跋木奇,关我们吐谷浑什么事?”慕容孝隽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而且,大王大唐今年的情况也很糟糕,大唐是属于内忧外患,别看他们的远征军连战连捷,但是国力损耗日甚,而且国力不少老人,看着年轻人走向前台,比他们还厉害,还有本事,他们早就盼着罗云生回去呢。只要我们放出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替咱们摇旗呐喊。” 伏允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这读书人治国是一把好手,但是拖后腿的本事,也非一般人能级。” 大唐这边儿还好说,毕竟真正能威胁到吐谷浑的是陇右道。大唐即便是攻占了吐谷浑,也无法长久治理。在伏允看来,真正天大的威胁,是吐蕃。 当下他开腔道:“那吐蕃那边儿?” 慕容孝隽犹豫了再三之后,恭敬的说道:“恕臣直言,咱们虽然与吐蕃是敌对状态,但是臣不得不说一句,这松赞干布是百年难遇的雄主啊。” 说这话的时候,慕容孝隽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伏允的脸色。 注意到他谨慎的神色,伏允冷哼了一声道:“都是为国事发声,我岂能怪你,说下去。” 吐谷浑、吐蕃、大唐三位国主之间,大唐李二那边儿自不必说,人家是天可汗,自己压根就比不了。甚至他心里很清楚,就连高山之上的松赞干布,自己也比不了。 要知道,自李唐立国以来,凡是得的罪过李唐的国家,要么灭亡了,要么也被狠狠的锤过一顿,就像是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也被人家打了东吐谷浑三分之一的领土过去。 唯独人家吐蕃,从头到尾一直占便宜,就没吃过亏。 这还不算,吐谷浑和吐蕃之间,也屡有领土争端,而在争端上,也一直是吐谷浑吃亏,吐蕃沾光。 “臣以为,此番吐蕃国主十有八九只是恐吓我们一番。”慕容孝隽说道。 伏允闻言一愣,纳闷问道:“你是说,吐蕃大唐两国并未结盟。”???..coM “不!”慕容孝隽摇摇头正色说道:“两国八成是结盟了。” “那你为何说,松赞干布此次只是吓唬寡人?” “因为大唐……如果这场战争中,大唐如果是惨胜还好,吐蕃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会对我们动手,但是俨然不是这个样子,东吐谷浑战事的失利,完全建立在我们内耗的基础上,而大唐只是收割了我们的积蓄而已,也就是说吐蕃想吃了我们,大唐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慕容孝隽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松赞干布绝非无谋之辈,他应该看得出来, 在战争中吃到了甜头的大唐,会如同一头猛虎虎视眈眈着一切他以为的食物,而一旦他们下山,想吃掉我们,吐谷浑很有可能成为大唐争锋的一片战场,这样一来,会使吐蕃陷入战争的泥潭之中,难以抽身。” “言之有理!”吐谷浑国主伏允闻言点了点头,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在边境屯兵,只是想给本国主一个警示?” “正是!可能是松赞干布觉得,他虽然与大唐结盟,但是他认为,吐谷浑是他们盆中之肉,他不希望这肉被大唐吃掉。 吐谷浑国主伏允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那若是寡人不与大唐罢兵言和呢?” 慕容孝隽长长吐了口气:“那么,松赞干布将顺势发兵攻打我大楚!” 吐谷浑国主伏允听得心中大怒,愤愤说道:“这岂不是说,战也不是,和也不是?只是一个死得快,一个死的慢而已了。被这两个强国盯上,我们岂有活路可以走?” “不!”慕容孝隽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要和!与大唐言和!” “等着他大唐准备就绪后,亦或是吐蕃准备就绪后,来吞掉我们吐谷浑么?” 慕容孝隽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为何大王就那么肯定,不是我吐谷浑联合大唐,攻打吐蕃呢?” “……”吐谷浑国主伏允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拉拢大唐?”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摇头说道:“李二是个雄主,他不会不知道,凭借我们是无法消灭吐蕃的。” “国主谬矣,先不说李世民的态度,并不能决定大唐对我们的态度,其次恰恰是因为不论是我们,还是大唐都无法短时间内消灭吐蕃,这样我们才有利用的价值。比如一个覆灭了吐蕃,他不是一个好吐蕃。臣以为,此次握手言和之后,我们应该广送礼物与大唐,与大唐交好,发展贸易,逐步提升我吐谷浑的实力,借助大唐的国力,去蚕食吐蕃和西域,这样我们才能在时局之中,寻找一条活路出来。” 吐谷浑国主伏允闻言沉思了一番,眼中露出几许复杂的神色:这是一条百年之策,我能活那么久么? 生老病死,人之宿命,吐谷浑国主伏允早已看开,但是在老死之前,他希望见到一个强盛的吐谷浑。 若是不能达成这个夙愿,相信他死也难以瞑目。 “本国主不想将吐谷浑的命运交给后人!” 慕容孝隽闻言皱了皱眉,在沉思一番后说道:“那就只有用另外一个法子了……想办法使大唐内乱,我们吐谷浑火中取栗!” 吐谷浑国主伏允闻言两眼一亮,低声问道:“计从何来?” “唐王李世民有很多儿子!” 听闻此言,吐谷浑国主伏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跟大唐的统帅先谈妥,相信此子也正在等我吐谷浑派人跟他和谈呢。” “哼!这件事由你去办吧。” “遵命。不过天柱王和顺公子那边……” “叫他们听你的,就说是寡人的意思!” “是。” 《盛唐》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新年 今岁的新年,罗云生是在吐谷浑境内过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这种充斥着异域风情,却无摇摆的新年。 记得以前在大唐的时候,每当快要过年的时候,他的娘亲就会带着他,去给父亲的铁锤的牌位磕头。 不过再次之后,母亲都会让他再去给一堆战死的灵位上一炷香。 说实话,罗云生对于父亲都没咋有印象,更不要说与父亲一道战死的袍泽了,听母亲说,这些人都没有归宿,如果罗家在不给他们进香,他们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还有族中的其他幼子,过年的时候,也会来一趟,虽然当时罗家落魄,但是排位却有一大堆,把家里熏得烟雾缭绕的。 可那些幼子,一个个对着牌位磕头的模样,也是严肃认真的。 不可否认,有些人虽然已经不再了,但是却活在人们心中。 不过如今的罗云生已经不是之前的罗云生了,他再也不能在那个小世界畅快的玩耍了,也不可能因为负气,就提着父亲的陌刀,去找老武师去学武了。 他必须成长,必须尝试着拥抱变化。 比如,在他看来有些刚愎自用的李世民,再比如整日里在自己耳旁碎碎念,为了大唐百姓,甘愿做生命实验的魏征,再比如明明笨得要死,却整天想着让大唐变得更加伟大的太子。 再比如,自己的叔父秦琼,秦叔宝,整天想尽办法往自己这边儿凑的程咬金。这些老一辈的人物,对自己关爱有加。虽然不断给自己施加担子,但是有困难,他们是真的顶在前面,为后辈遮风挡雨。 还有罗云生的那一大堆弟子。一个个也在逐渐成长。 战争使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可即便是距离大唐再远,大唐依然像是风筝的线,牢牢的拴着游子。 罗云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外面再怎么纵横捭阖,再怎么权倾一方,他终究是想念那个日趋富饶,隐隐成为天下人所期盼的长安了。 当然,并不是说罗云生在吐谷浑此时此刻,便成了孤家寡人。 那完全不现实,事实上这段时间里,楚行身边儿汇聚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也跟自己有了感情上的羁绊。 比如在楚行看看有些憨憨的薛仁贵。 再比如与自己如影随形的田猛,这个一刀能将人劈成两半的狠人。 除此之外,那个身材窈窕,看一眼就让人感觉眼晕的厉害,皮肤白皙的姑娘,如今她有了汉家的名字,李清影。 取自,起舞弄清影之意。 这一点,还不用说,李清影单纯无邪,又懂得侍奉人,就连薛仁贵和田猛这种糙汉,都对她敬意有家。 觉得有那么一个贴心的姑娘,侍奉在楚行身旁,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仿佛,身为大唐的观风使,楚行本身就该有这种温婉的女人,侍奉在一旁一样。 如今自己家大人,终于开窍了,一群憨憨,尤其是罗溪、罗泉这种夫人派在罗云生身边儿,负责照顾罗云生的糙汉子看来,真的由衷的为自己的小主人感觉到开心。 唯独罗云生恨的头疼,真恨不得将自己这群部曲扔到军队里去提马桶。 关键是这种事情,对他们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谁能想到,自己身边儿汇聚了这么一群人,以薛仁贵为代表,这群孩子是伙夫干过,洗厕所的事情干过,罗云生也找不到能够震慑他们,不要让他们用猥琐的眼神看人的办法了。 不愿意搭理这帮人,大年三十一起喝了一顿大酒。 观风使行在,不分文武喝的酩酊大醉,一群大男人,又是跳秦王破阵舞,又是跳胡璇舞,兴致起来之后,还击剑尔歌。 如果不是罗云生拦着,大半夜这帮子人,还要出去打一场马球。 至于吟诗作对,曲水流觞,除了罗云生之外,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感兴趣。 次日,也就是大唐历正月初一。 楚行先是按照自己后世的习惯,放了一大串鞭炮。 然后便是朝着东方长安的方向磕了头,全都是为了弥补不能向自己的母亲,以及长安的长孙皇后尽孝道表示遗憾。 接着便放飞自我,煮了盘饺子。 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到胃里暖洋洋的,总算是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等到晌午,李世民的爱将李大亮带着在吐谷浑之战中,表现拔尖的两名青年将领,赵晗和苏灿,以及忠唐军的拓跋木奇以及阿史那飞鹰等人来到罗云生这里拜年,顺道要大喝一顿,罗云生最近珍藏的葡萄酒。 这里不得不敬佩一下,高昌国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竟然能酿出让唐人心心念念的美酒。 所以大家没事念念,罗云生所做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举酒欲饮马上催,就已经决定了他这个小国未来的命运。 灭国,划县,归属安西都护府管辖。 罗云生觉得,他也算是西征的将领了,这个机会没准还真的能捞得到。 最后集合在大营的人不算多,只是行在的几名将领,其余的随军将领,都有各自的地盘需要驻守,是不可能轻松离开的。 “被你小子派出去的李君羡,那边儿有消息喘过来了。” 大师兄侯君集在罗云生身边儿坐下之后,挥挥手示意田猛、薛仁贵这帮子人去准备酒菜,别人上的他也不放心,万一有毒,将大唐的西征团队给一锅端了,可就彻底毁了。 “根据李君羡那边儿说,树墩城那边儿,杜志静、程处默、程处亮、阿史那·贺鲁准备了不少驮马,大车,等到来年风雪小一些,便可以将我们掠夺的牛羊、财物、粮食缓缓的运往大唐,即便是当地汇聚起来的百姓,也可以打包带走。” 说道这里,心狠手辣的侯君集,继续说道:“云生,师兄我觉得,咱们大唐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些吐谷浑的愚民,单单靠车马是肯定不够的。” 罗云生闻言,脸上升起了些许疑惑之色。 并未因为今天这个大好光景,非要谈论工事,有丝毫的不满,而是转头看向负责此事的拓跋木奇,开口道:“拓跋木奇,你来说说,这吐谷浑地界上,有多少百姓愿意归唐?” 拓跋木奇思忖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天朝上国,谁不愿意去,大人切莫将我们当做吐谷浑百姓的敌人,您要将我们当做拯救者,我估摸着,怕是有四五十万百姓,想要跟着归唐的。” “竟然这么多么?”罗云生听闻之后,又是惊喜,又有几分担心。 惊喜是肯定的,大唐的陇右道一直缺乏人口,如果一下子多了四五十万百姓,那对于大唐的西部大开发,那肯定是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然,罗云生也因此担心,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如果大唐方面,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届时势必是一场灾难。???..coM “京师方面可有消息传回来?”罗云生又问道。 魏征穿着厚厚的皮袄,无奈的说道:“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禀告于长安的,不过圣人那边儿至今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再者跋山涉水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到的,就算得不到消息,小心长安、陇右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着,魏征还加了一句,“如今朝堂之上,能臣辈出,不会有人误事的。” “希望是这样。”罗云生点了点头。 其实罗云生担忧,是不无原因的。 一口气多几十万的人口是好事不假,但是这些人为什么投靠大唐,还不是吃不上饭,雪灾、旱灾、国家贪污无度,百姓民不聊生,这才投靠大唐。 可这也意味着,大唐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远的安置问题,暂且不去考虑,单单是粮食的供应,就是个天大的问题。 要知道,大唐自身过得也不富裕,这一口气四五十万人,就是四五十万张嘴啊。 如今,罗云生自己这几万兵马,就全靠拓跋木奇等人搜刮的吐谷浑当地大家族所囤积的粮食供应者,可这么庞大的人口,陆续被送到大唐境内,若是大唐这边儿做不好相应的准备,这么多百姓,很有可能被活活的饿死在路上。 罗云生不是没读过史书,他知道,自古以来,人口迁徙,所面临的结果有多残忍。 如果迁徙人口,最终不能有个好结果,一来违背罗云生解救百姓,壮大大唐的初衷,二来也会损害罗云生以及大唐的声誉。 “吐谷浑方面有什么进展吗?”罗云生望向众人。 这一次开口的是阿史那飞鹰,虽然是地地道道的突厥人,但是被大唐征服之后,为大唐效力已经融入到他的骨子里,血液里。 而大唐开放并包的情怀,让他彻底以唐人自居,所以当罗云生发问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还是老样子,吐谷浑国主伏允以及他的子孙们,都不肯承认他们输了这一战,正在拼命的招募兵士,相信等到今年开春,即便是咱们不进攻,他们也要反击了。” “啧啧啧,被打破胆子的吐谷浑,有勇气反击吗?”李大亮的心腹赵晗冷笑着说道。 突厥将领与汉家将领的关系不错,在组建了西征军团之后,这帮子人,经常在一起喝酒比武,大家已经难以从种族区别,当下赵晗刚刚落下话语,阿史那飞鹰便一脸严肃道:“赵晗将军,咱们在人家地界上,千万别轻敌。吐谷浑论国力,论士兵的战斗力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别忘了,人家是本土作战,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士兵。” 说到这里,阿史那飞鹰微微的叹了口气,万分担忧道:“与突厥作战不同,吐谷浑毕竟没有四分五裂,伏允掌控者诸多名王,本人又有明君之相。我担心他想不开。” 听闻此言,众人皆默然不语。 《盛唐》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此君臣 在众人看来,他们唐军攻入吐谷浑境内攻城略地,拿下那么大的疆土。 这种事情是根本隐瞒不住的,吐谷浑国主早就应该知道了。 可至今为止,吐谷浑国都伏俟城那边儿似乎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还在争议,是否增援受了无妄之灾长公子慕容顺,亦或是就此结束战争,与大唐服软,罢兵言和。 此时,即便是罗云生自己,对于此事,也缺乏把握之心。 他们所有人,并不知晓,其实在伏允掌控下的伏俟城早就派出了臣子,前往慕容顺的大帐。 罗云生他们,正沉浸在过年的快乐之中,每日除了操练兵士之外,便是大家聚众享乐饮酒,安静等待开春时,决定是否继续发动大战。 而距离罗云生大军一百多里的慕容顺大帐中,长公子慕容顺,正怒不可遏的大发雷霆。 话说这些日子,长公子慕容顺,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仆人,摔碎了多少来自大唐的珍贵三彩,用剑划破了多少名贵的丝绸,他身边儿人既胆战心惊,又已经见怪不怪了。 长公子慕容顺太烦了。 他也没有办法不烦躁。 他本来的日子就不安生,他有一颗励精图治的心,但却困难重重。 他想尽一切办法,改变着吐谷浑多少代人积攒下来的积弊,还要提防着兄弟们的暗箭。 可就在他快要摸到头绪的时候,一场战争改变了一切。 大唐的刀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攻入了吐谷浑,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为了飞灰。 为此,他不得不招募士兵准备对抗,可大唐的破坏之下,他所需要的武器、甲胄、甚至粮食都成了天大的问题。 可他的对手,一生之宿敌,罗云生正在吐谷浑的国土上,无比的逍遥,每日与袍泽吃酒作乐,无比的欢愉。 慕容顺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人,这些年来,他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大唐招募到了一些匠人,自行打造一些武器,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问题是,父汗为了收买那些名王,那些世家,命那些匠人为他们服务,赏赐给了他们。 以往这些人得了父子二人的好处,还能踏实的为慕容顺干活,准备军备。 这也是吐谷浑的一种生存和管理方式。 可是大唐的兵锋实在是太过于锋利,那些名王、世家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大唐给一窝端了。 往来,那些世家、名王出资源、出人口的生产方式歇菜了。 那些匠户又被大唐抢走了大半。 他慕容顺即便是再励精图治,再有本事,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奈之下,慕容顺只能再次向都城伏俟城发书,请求援助。 可第二封求援书信,依然跟之前那封求援信一模一样,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无回信。 正因为这个原因,长公子慕容顺越发的燥怒,以至于身边儿的仆人,哪怕是做了一个螺丝钉大小的错事,他都会忍不住发起雷霆之怒,动刀杀人。 不过今日,他这提刀正要杀人泄愤,身边儿一个贴身奴仆便匆匆奔跑进来,跪在地上禀告道:“公子,慕容孝隽大人求见。” “慕容孝隽?哪个慕容孝隽?”慕容顺瞪着眼睛质问道,他心说,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本公子发怒之时自己送上门来? 跪在地上的家奴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位慕容孝隽大人,是从伏俟城而来。” “伏俟城?”慕容顺微微一惊,旋即面露喜色,连忙说道:“快,快快有请。” 没过多久,吐谷浑国主的心腹之臣,慕容孝隽披着满身的雪花便来到了长公子慕容顺面前,在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后,他笑着与慕容顺拱手见礼道:“长公子,别来无恙啊。” “竟然是他亲自来了。” 慕容顺立刻报以吐谷浑慕容一族相当高的礼节。 慕容顺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慕容孝隽,在父亲那边儿的地位。 “不过他来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慕容顺有些不解,纳闷地问道:“慕容孝隽大人此次前来,可是父王有何派遣?” “正是。”慕容孝隽微微一笑,对慕容顺说道:“大王决定与大唐罢兵言和……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辅助长公子,与那大明的统帅谈判言和。” “你说什么?” 慕容顺猛地一拍桌子,面目涨红,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孝隽。 “你们要跟大唐低头,跟他们求和?跟他们谈判?” “当初要打的是你们,如今要谈判的也是你们,国之大事,竟然这般儿戏吗?” “将近三分之一的国土落入敌手,就这般放过他们了?” 在怒气攻心的情况下,慕容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慕容孝隽身份尊崇之类的,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气冲冲的质问道。wap..com 在他看来,这群人肯定是疯了。 好在相比于愤怒的公子,慕容孝隽的涵养显得不错,尽管长公子一双血腥的眸子看的他很不舒服,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恼火之意。 拍了拍公子的肩膀,在大帐内,寻了一张垫子坐下,好整以暇的整理者衣冠。 虽然是慕容族人,但是他却喜爱汉人的文化。 仿佛一个拳头打在了空气上,见慕容孝隽丝毫没有置喙之意,所以此时此刻,哪怕慕容顺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般,也不好继续发作。 毕竟慕容一族,也是讲究礼仪的。 尤其是他这种地位尊崇的长公子。 慕容顺尚未继承大汗之位,他不想自己适才无礼的举动,被慕容孝隽带到他父亲伏允那里去。 那样的话,对自己继承大汗之位,是非常不利的。 因此,哪怕是慕容顺感慨自己快要裂开了,脑袋嗡嗡作响,他依然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了慕容孝隽面前,跪坐下,吩咐身边儿的奴仆奉上茶水。 慕容家族的汉化程度,相对是比较高的。 在家奴奉上了茶水之后,跪坐的慕容顺跪直了身躯,亲自为慕容孝隽倒了一杯茶水。 他是吐谷浑国主伏允的长子,吐谷浑汗国未来的继承人,面对自己未来的臣子,他必须保持自己应有的风范。 期间,慕容孝隽一直观察着长公子,面容儒雅的接过长公子递上来的茶水,轻轻的饮了一口,旋即放下茶盏,略带感慨之色说道:“长公子确实成长了,若是之臣,臣已经做了公子的刀下之鬼了。看来公子这些年,公子的不断磨砺,确实有了一国之主的气度了。” 吐谷浑乃是小族,虽然历史悠久绵长,但是与大唐这种天朝上国肯定有所差距。 虽然他们不断试图对大唐发起进攻,截取大唐的利益,但是他们自身却也爱慕大唐的文化,他们虽然没法达到大唐世家的气度,但是却也不断学习,希望能够与百姓分别开来。 这样才能更好的彰显他们身份和血脉的高贵。 而这种区别,不仅仅陷于物资上,还存在于精神层面上。 所以让人很诧异的是,即便是大唐自己都不如何在乎的贵族气质,在吐谷浑变得异常的重要。 用罗云生的话说,就是世家大族都嫌弃的装逼语调,让他们学去了。 当然,不可否认,虽然吐谷浑是野蛮之国,但是在公开场合,吐谷浑的大贵族们,往往是衣冠楚楚,谈吐间颇为优雅。 与他们平素里在草原上喝风的场景截然不同。 这便是汉家文化的强悍之所在了。 他能潜移默化的让人羡慕,崇拜,然后沉沦其中,最后忘记自己。 这也是后世,为何很多强悍的野蛮民族的统治者,一直强调要区分他们与华夏族的区别。 因为稍有不注意,他们就彻底丧失了自己。 与他们比起来,华夏的文化才是最强悍的利刃。 比如眼前这位慕容孝隽,换做是魏征,被李世民这般用眼神无礼的看着,他早就骂过去了,什么暴君、桀纣绝对不可能让对方舒服。 可慕容孝隽却波澜不惊,表情淡然。 “之前?”慕容顺听了慕容孝隽的话,不由的愣了愣,因为之前值得他大发雷霆之怒的事情,也就是他被父王坑了一笔的事情。 明明说好了国家大事交给自己,结果自己的兄弟,也分了一杯羹的事情。 当时,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野心勃勃的慕容顺,立刻派兵攻打大唐,可那是他父亲还存活在被隋朝郊游揍了一顿不能自拔的情绪之中。 在他看来,大唐能颠覆了大隋。 那么大唐肯定更强,所以他没有给任何支持。 所以慕容顺愤懑不平,自己搞了很多年,也没有什么成绩。 记得当初,吐谷浑国主曾经派遣身边儿的谋臣来到部落,希望他儿子,不要那么愚蠢。 所以年轻气盛的慕容顺,毫不犹豫的将人杀了,祭旗。 “如果当时你来了,怕是也没了。”慕容顺打量了俊雅的慕容孝隽几眼,嘀咕着说道。 慕容孝隽微微一笑,说道:“是家兄。当时在下本想见见公子的风貌,公子的雷霆之怒,确实给在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盛唐》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和谈之议 慕容顺闻言,眉头蹙了蹙,事实上,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了。 毕竟都是慕容家的人,论血统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父汗的心腹之臣,不像是那些所谓的名王,因此当时他的一时冲动,导致本来好多支持自己的慕容氏族人,硬生生的跑到了自己兄弟那边儿去了。 可没办法,涉及国家生死攸关之事,以当时的自己来说,真的控制不住。 他慕容顺看来,这群人真的不在乎国家的生死攸关。 他们更在乎自己的权利。 “回头,某亲自去先生兄长陵前,赔礼道歉,敬上一支香。” 慕容孝隽闻言笑道:“有些事情也怪不得公子,毕竟当时时局如此,扰乱军心,公子如何处置别人无权置喙,这些事情,我们家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当年的惨事,”我们家是要支持长公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慕容顺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怅然若失,不过此时的慕容顺在慕容孝隽看来,已经看不出来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了。 其实慕容顺心里是有几分悔意的,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年轻气盛,自己的野心勃勃,得罪了不少人。 可这些年,当他成长起来,用一颗正常心去凝视大唐时,族人们却变得越发的肆意起来,正在将吐谷浑引领向一条不归路。 这让他内心极度的痛苦。 “好了,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吧,毕竟暖阳再暖,也晒不到去年的秋草,先说说此次在下此行的来意吧。” “向入侵我们疆土的大唐求和?”可能是被慕容孝隽的那份修养所影响,慕容顺提起此事时,也不再是像刚才那样的愤怒。.c0m 不过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的话语里不免还是有几分嘲讽,亦或是自嘲。 弱国便理应如此么? “与大唐言和不丢人。”慕容孝隽苦笑着说道:“虽然大唐这一次,获取了我们吐谷浑东方不少土地,但是并未损失到我吐谷浑的根基,毕竟我们主要人口,习惯的是逐水草而居,真正让人赶到恐怖的是,他们在吸收我们的人口。” “这是在挖我们吐谷浑的命脉。” “当然,大唐并未做好战争准备,虽然气势如虹,但是却已经开始停滞不前,事实上,我觉得那个擅自挑起战端的观风使罗云生,此时此刻巴不得尽早结束战争。” 慕容顺沉默不语,他知道握手言和,意味着先前的争端中吐谷浑的一切损失,都要咽到肚子里去。 在思索了良久之后,他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可是父汗的意思?父汗知道,我吐谷浑是可以继续打下去的,为何要轻易言和?这一次大唐没有做充足的准备,仓促进入我吐谷浑国土,这正是我们吐谷浑上下齐心协力,斩断其手臂的大好时机。” “此战若是胜了,将彻底改变大唐与吐谷浑之间在西域的力量对比,短时间内大唐无力西进,而我们吐谷浑可乘势纵横西北了。” 长公子所言,慕容孝隽如何不清楚。 亦或是,当初大唐的士兵,进入吐谷浑境内的时候,伏允大汗就是这么考虑的。 凭借吐谷浑漫长的战略纵深,拖垮大唐这个农耕文明的国家。 因为大唐与吐谷浑不一样,他们打仗需要的后勤队伍实在是太漫长了,战争拖得越久,大唐自身越容易崩溃。 可时局变化了,谁都没有办法。 “是吐蕃掺合进来了。”慕容孝隽无奈的说了一句。 慕容顺闻言,当下便是一愣。 “吐蕃?松赞干布?”慕容顺一脸的震惊,作为吐谷浑的生死大敌,慕容顺这种意图使吐谷浑伟大的继承人,不可能对他一无所知。 “不错!”慕容孝隽点点头说道:“根据咱们在吐蕃国内的探子传来的情报,吐谷浑国主松赞干布下令在沿线修建兵站城池,其用意不言而喻。” 慕容顺不是呆瓜,闻言当时就感觉身子上潜在的力量一下子被掏空了。 因为他明白,如果这一战,吐蕃如果介入了,那么结局对他们吐谷浑来说,肯定不会很美好。 毕竟,吐谷浑与吐蕃两国之间,已经打了那么多年,都恨不得灭掉对方。 相比于这段仇恨,大唐与吐谷浑之间的仇恨,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吐谷浑与大唐之间,是利益上的纷争,是主导权之战。大唐即便是将吐谷浑灭了,在吐谷浑这片土地上,依然是吐谷浑人说了算。 可吐蕃就不一样了,吐蕃是真的可以将吐谷浑灭族的。 “大唐与吐谷浑结盟了么?”慕容顺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问道。 慕容孝隽微微一笑,摇摇头道:“结盟倒是未必,不过大唐派遣一名叫做王玄策的使者,前一段时间抵达了吐蕃,得到了吐蕃国主的召见,虽然并未探查到具体的内容,但是据说宾主相谈尽欢。” “原来是捕风捉影,父汗这就怕了吗?”慕容顺忍不住揶揄道。 其实他一直很纳闷,如果说吐谷浑的士兵,跟精锐的大唐士兵相比差一些,那是理所应当。 毕竟李唐代隋。 前朝大隋就是一边儿郊游,一边儿灭了吐谷浑。 他们君臣想发财,就能随便灭掉一个国家。 大隋是真的强! 虽然李唐代替了大隋之后,可能国力会短时间内削弱,但是也不至于弱的过分。 可是惧怕吐蕃就有些过分了。 吐蕃有啥? 吃青稞麦喝奶酒,就一定比吐谷浑的将士强悍吗? 慕容顺相当看不起这群名王和贵族,每一次提起吐蕃就一个个谈之色变,畏惧不已。 仿佛就像是脊梁骨被人家抽断了一样。 慕容孝隽闻言,也微微皱眉,被人这般质问,仿佛他跟软骨头一样。 慕容孝隽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长公子,不是不敢打,是打不了了。” 说着,见慕容顺露出不解之色,随望了望四周,见并无他人,便凑着身体向前,对慕容顺小声说道:“下面的人闹得厉害。” 原来,吐谷浑之所以一直对大唐虎视眈眈,就是因为内部的矛盾愈演愈烈,想要转移百姓的视线罢了。 可谁曾想,最后的结果是视线没有转移,反而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慕容顺闻言,也甚是惊讶,错愕的问道:“什么?下面的动荡,你们没处理好?” 慕容孝隽摇了摇头,一脸遗憾之色道:“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拓跋部落的背叛,现在不满我们慕容氏的氏族和名王,也越来越多了。” 听到这里,慕容顺终于明白了。 但是要他向一个入侵吐谷浑国土的敌人,尤其是这个敌人,还是个孩子求和的时候,他就不由的觉得很不甘心。 可能是看出来慕容顺的顾及,慕容孝隽笑着说道:“相信这件事情传播开来之后,最难受的还是达延芒和天柱王。” 慕容顺闻言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不过心情愉悦归愉悦,有个疑惑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我去和谈?” 慕容孝隽能成为伏允的心腹之臣,自然听得懂慕容顺这没头没脑的疑问。 良久之后,摇摇头说道:“这是时局在帮助您啊,此次大汗并非是选中了您,而是选入侵我吐谷浑的大唐统帅。” “罗云生?”慕容顺闻言,先是沉思了片刻,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为何发笑? 他在笑他的兄弟窝在后方,一直想尽一切办法去夺取吐谷浑的权利。 他在笑天柱王与自己关系不睦,一直担心自己继承吐谷浑大业。 可最终呢? 最终决定吐谷浑未来命运的谈判,还要由自己来做。 他慕容顺虽然遭了无妄之灾,被大唐打的那么凄惨。 但不可思议的是,作为败军之将的他,拥有与大唐谈判的权利和机会。 而此时一旦做成了,他势必会成为拯救吐谷浑的英雄人物。 与他争夺大业,势必有莫大的帮助。 不得不说,这很讽刺,之前他为了吐谷浑,厉兵秣马,积蓄实力,什么都得不到。 可当吐谷浑遇到为难的时候,自己也陷入了为难的时候,机会却来了。 “就是与我声名有些影响不太好啊!” 哈哈大笑之后,慕容顺有些郁闷道。 慕容孝隽闻言试探着问道:“长公子同意了?” 只见慕容顺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很是复杂的说道:“说句实话,罗云生乃是大唐百年难遇的大才,这等人物在中原历史上也是少见的很……” 说道这里,他喃喃自语的说道:“这一次我输了,吐谷浑输了,但是早晚有一天,我要赢回来。” 慕容孝隽听到这里暗暗点头,他心说,当断就断,这慕容顺,的确比起之前成熟了许多。 想想也是,归国之后一穷二白,竟然能够白手起家,凭借影响力创造这么大的家业,岂能又是当初那副样子呢? “事不宜迟,请长公子立刻给罗云生写一封书信,最好在今年天气转暖之前搭成协议,否则吐蕃那边儿万一……” “不必说了。”慕容顺点点头道:“我自有计较,这种事情写信做什么?” “这种事情,我当面与他去谈便是,写信,让他嘲笑我吐谷浑无男儿吗?” “嗯?”慕容孝隽蓦然间发现,原来他们吐谷浑的长公子,竟然是一个如此豪迈之人,不由的一双眸子瞪得很大。 或许吐谷浑的未来,在他身上。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勇敢,还是愚蠢 慕容顺到底有多么的果断? 当天在跟慕容孝隽商议完之后,便叫手下人准备好,直接率领一队精骑,朝着罗云生的大营而去。 所谓一队精骑,其实也只有十余人,防止在路上遇到匪盗而已。 这绝对是孤身入敌营。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汉人王朝里,肯定是要大书特书,名垂青史的。 而放在吐谷浑也差不了多少,纵观吐谷浑建国以来,尚未有这么英雄豪迈的人物。 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慕容顺,虽有杀兄之仇,却依然恨不起来,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敬佩。 所以,他选择了跟随。 此时,新年已过,但是冬天依然肆虐。 吐谷浑不似大唐,有火炉可以温暖房屋,有百姓可以清扫道路。 吐谷浑各地被积雪堵塞的厉害,以至于慕容顺这十几骑走了两三天,才抵达罗云生的营地。 一行人抵达这座罗云生驻扎的土城的时候,慕容顺尚好,毕竟他跟楚行虽然没有正面冲突,但是背地里的交锋不断,大唐到底什么样子的操作,他已经一清二楚。 可慕容孝隽却不一样。 当他看到,他们吐谷浑的士兵,穿着吐谷浑的制止甲胄,拿着吐谷浑的武器,站在城门上守城的时候,一脸的震惊。 “怎么回事儿?长公子,你莫非是想给在下一个惊喜,其实唐军早就让你们赶走了?” 只是这种兴奋和喜悦,注定是一场空欢喜。 慕容顺平静的告诉他,“这些人之前都是我们吐谷浑的士兵,是各个名王的手下,不过眼下他们已经姓唐,归降了罗云生,对外宣称铁胆忠心忠唐军!” 说着,他便将拓跋部落,以及在征战过程中,大量的吐谷浑士兵归降大唐观风使罗云生的事情,告诉了慕容孝隽。 说起来,每当想起忠唐军的时候,慕容顺都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不是一个种族,大家生活习惯,文化都不一样,可是这群人竟然成了大唐的打手。 而且战斗力无比的彪悍。 甚至于比之前为吐谷浑效力时,还要强许多许多。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慕容孝隽闻言,一脸的惊诧之色。 一来庆幸大汗选择和谈,不要继续打下去了。 二来便是震惊罗云生,他手头上只有陇右那么一点军队,怎么就做到的,可以肆无忌惮的收编,拖把部队,突厥各部落,甚至于进入吐谷浑国内之后,还能源源不断的收编。M..coM 莫非这家伙,长了一张铁嘴不成,遇到谁,都能一顿嘴炮,将人给直接说服? 他原先以为,自己家长公子不带军队,直接跑到大唐的军营面前和谈,已经是千古难逢的勇气之事。 可是现在想想,似乎这个大唐的观风使更加有勇气啊! 他们这点勇气,只能算是小勇,人家那才是大智大勇。 慕容孝隽并非一点都不通军事之人,他知道,以大唐陇右道那点兵马,想要控制那么多人,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危。 这让他不由的重新关注起慕容顺和罗云生。 “这真的是千古难遇的风流人物啊!” 慕容孝隽由衷地赞叹道。 看到慕容孝隽这幅嘴脸,慕容顺撇了撇嘴,不过说心里话。 其实他也很佩服罗云生。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将降将降兵驻扎在第一线。 “咦?” 一名忠唐军的将士,一眼就看出了慕容顺的不凡,因为他身上那种如同高山一样的气势,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若是在以往,碰到这种大人物,他们这种吐谷浑的小卒,肯定是连看一眼都不敢看的。 毕竟在吐谷浑,贵族老爷和名王,随便一句话,都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可是如今吗,形势可完全不一样了。 “呦呵,还当是以前呢?” 那名忠唐军的士兵见慕容顺和慕容孝隽两个人在马上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眼前的城池和军营,心中很是不快。 要知道,眼下这一片可是大唐做主。 而他身为忠唐军的一员,已经是大唐最忠诚的猎犬了。 他如何能够接受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以这种姿态面对他。 想到这里,这名士兵嘴一咧,冷喝道:“来者何人?不知道此地乃是唐军的驻地吗?” 看着眼前这厮狐假虎威的模样,慕容顺心中升起万分的鄙视,毫不隐晦的说道:“我是慕容顺!” “慕容顺是什么东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那名傲气的士兵想了想,旋即大惊失色,“您是长公子慕容顺?” “怎么,还有人敢假冒我不成?”慕容顺一脸威严的瞪着眼前的小卒。 真的是血脉压制,只是一眼过来,那小卒就被吓得双腿不稳,连忙冲着身后喊道:“吐谷浑长公子慕容顺在此。” “什么?”附近的吐谷浑士兵闻言,都是又惊又怕。 纷纷握着武器,跑过来,将慕容顺围在中间。 但是谁也不敢动手,毕竟,在他们投靠大唐之前,他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此时,负责驻守此地的武将秦泷,是秦家的家将,后来被罗云生给磨练出来了。 恰好在附近巡视,听闻城外的士兵呼唤,亦是感觉很是惊讶,连忙从城门中闯出,来到慕容顺的队伍面前。 看得出来,仅凭慕容顺这三个字,就让秦泷感觉热血沸腾了。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带队冲锋,将慕容顺拿下。 毕竟他们的观风使曾经许下诺言,谁要是拿下慕容顺,让他二进宫,他必有重赏。 可那毕竟是吐谷浑国的继承人之一。 岂能是这么简单被自己生擒? 不过秦泷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输阵,丢了大唐的威严。 只见他催马向前,然后不卑不亢的问道:“可是吐谷浑长公子慕容顺当面?” 慕容顺点点头,嘴里却发出了轻蔑的声音,“原来大唐的武将,也不过如此。” 当下秦泷一脸的愤怒,虽然他只是大唐治下,微不足道的一名校尉,甚至还是翼国公府上的家将出身,但是不代表他能随意被人羞辱。 当下冷哼道:“慕容公子是想试试末将的陌刀快不快么?” 见对面小将面色涨红,明显一脸战意,知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也懒得嘲讽他,而是压着自身的火气道:“带本公子去见你们的统帅!” “你要见我们家大人?” 秦泷咀嚼了一番之后,立刻将手中陌刀一挥,骂道:“你们这帮蛮夷,做什么春秋大梦,我们家大人,乃是天朝观风使,岂是你们相见就能间的?” 慕容顺和慕容孝隽都算是深谙中原文化。 只见慕容孝隽开口道:“这位将军莫怒!长公子与在下,是为了大唐与吐谷浑的言和之事来的,除了我们这一行人之外,并非任何军队在侧,劳烦这位将军带路将我们引导大营之中。” 慕容顺亦开口道:“此乃你大唐的要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担当的起的,还不速速去做!” “什么?罢兵言和?吐谷浑来求饶了?” 秦泷闻言,心中顿时欢喜起来。 虽然他渴望战功,但是此地天寒地冻,又远离家乡,这一趟出门这么久,他也有些想念长安了。 此外,便是入境作战,看到那么多百姓深陷战争之苦,刚刚经历过战争的他们,对于这些无辜的百姓,也心存同情。 所以对于普通的士兵和将领来说,不少人是相当渴望和平的。 “真的要谈和吗?”秦泷话到了嘴边儿,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知道观风使颁布的条例,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如果让对方察觉到,大唐的将士思乡心切,自己是要掉脑袋的。 慕容顺看到唐军的一个校尉都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心里顿时很是不悦。 心想大唐不是礼仪之邦么? 怎么眼前这个校尉,这般无礼? 其实慕容孝隽不知道。 他这种自诩勇武,却没有事先通报的行为,在秦泷看来到底有多愚蠢! 幸好当初想活捉他,要是当时一冲动,乱箭齐发,这人不都得没了? 反正将他们带到大营,没有大人的命令他也跑不了,看他这个狂妄的样子,不如便直接将他带入大营。 秦泷当下点点头道:“二位请。” 言毕,直接带着二人入城,至于其他人,则是只能在外面吹风吹雪了。 在入城的过程中,慕容孝隽骑在马上,轻声说道:“看的出来,吐谷浑的士兵对公子依然心存敬畏,便是大唐的将领,都难挡公子的风采。” 慕容顺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败军之将,败战之国,就不要有那么多的自我安慰了。这一战从父汗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不是吗?” “哎!”慕容孝隽忍不住摇了摇头。 公子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输了就是输了。 即便是吐谷浑的士兵,再忠于公子,可是他们已经投靠了大唐,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况且,那位大唐的观风使的行径,这一路之上,他也听公子说了。 那明显是一个狡猾多谋的人,怎么会看着这么多士兵再倒戈回来呢? 这一战算是彻彻底底伤了了元气了。 好在,吐谷浑国土比较宽广,西域的部落又繁多,即便是那些士兵回不来,只要吐谷浑找到机会,征战几次,就能俘获一些小部落,重新补充元气。 现在,他最为在意的,便是见见那位打的他们吐谷浑抬不起头来的年轻大唐观风使。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谈判开始 于此同时,罗云生正在土城的一栋名王曾经居住过的豪宅里,百无聊赖的翻阅着西域的地图,心里盘算着这条黄金商道对于大唐的未来,对于自己罗家能够带来多少的好处。 而在一旁,李清影端着茶水乖巧的侍奉着。 不可否认,异域风情的女子,真的让人很舒服。 她的侍奉,已经让罗云生习惯,甚至已经不忍心让她离开了。 男人,果然都是那种,先有感官,再有感情的生物。 “你真的不回去么?你放心,本使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的。” 也不知道吐谷浑的老贵族们都是怎么欺负像是她这样的软弱女子,自从跟了罗云生之后,经常回忆起过往,在噩梦中惊醒,看的罗云生都心疼。 但是一想到他如果跟自己一道回归大唐,从事再也见不到族人,看不到亲人,楚行又十分的不忍。 见她战战兢兢一言不发,罗云生察觉,自己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直男,还是少说话为好,主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上大人交代。 这出一趟国,立功与否先不说,给他带回来个外国儿媳妇。 这也太惊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吐谷浑的老杂种也真的是会享受,被他们调教过的姬妾,是真的会伺候人,楚行感觉自己上辈子加这辈子,很有可能都算是白活了。 这一点无法否认,行军的日子十分艰苦。 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侍奉着,总比一群糙老爷们伺候要强太多了,即便是自己的嫡传弟子们在一旁伺候也不行。 自己那些弟子,打仗的打仗,做学问的做学问,但是你说端茶倒水,罗云生真的得谢谢他们。 就在罗云生苦思冥想,如何跟老娘交代,如何跟长孙皇后交代,亦或是不被自己那群混账朋友们笑话的时候,田猛敲门进来了。 见到这位昔日朴实无华的家将,现在也学会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先观察一番军情,然后在一脸贱笑的模样走进来,罗云生就想起身给他个大逼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家主的慈爱关怀。 “说!”罗云生没有好气的说道。 出乎意料,最近学的痞里痞气的田猛并没有开玩笑,而是迅速收敛笑意,低声说道:“家主,吐谷浑长公子慕容顺亲自拜访。” “什么玩意?”罗云生闻言,也是一愣。 “吐谷浑长公子慕容顺,吐谷浑国主伏允的心腹慕容孝隽,两个人就带了几个随从来拜见您了。”田猛再次确认道。 “嗯?吐谷浑出了个人物啊!”罗云生放下了书籍。 慕容顺他知道,当初在大唐做过人质,后来表现不错被放回来了。 当然,大唐的主要目的是让他搅乱吐谷浑的时局,引起内乱,然后大唐可以趁虚而入,直接控制吐谷浑。 只是没想到,伏允和天柱王两个老东西套路很深,最后的结果是吐谷浑两个年轻的掌权者,两个继承人。 以都城为界,一东一西,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伏允这个老东西一日不死,吐谷浑便一日不会乱。 而且两位公子为了得到伏允的认可,还想尽一切办法壮大自己的领地,可以说本来一步秒棋,最后成了放虎归山。 “冰天雪地的,人家千里迢迢来一趟,实属不易,如果我不见,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请过来吧。”罗云生道。 片刻功夫,吐谷浑长公子慕容顺,以及伏允的心腹之臣慕容孝隽便在楚行的部曲的引导下,进入了书房。 田猛倒是建议楚行直接在军营里接见他们,给二人来一个下马威。 罗云生却认为,天朝上国要有上国的气度,以兵锋压人,太掉面子。 初次见面,慕容顺虽然惊讶于罗云生的年轻,却并没有过分的流露,而是顺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毕竟在他看来,如果他们吐谷浑人,杀到了大唐境内,那么他们吐谷浑人便是强盗,唐人是受害者。 如今老天爷不开眼,让他们吐谷浑做了受害者,大唐成了强盗。 那么他随意摆弄本属于他的东西,在自己的家门口,他自在一些,绝对是无可厚非。 罗云生就是入室抢劫的贼寇罢了! 而面对大唐的统帅的时候,慕容孝隽的表现则相对的拘谨。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面对大唐这种庞然大物的时候,即便对面是个毛头小子,他也会天然的畏惧三分。 所以当他看到他们家公子如此无礼的时候,他是很震惊的。 当然,他也震惊于对面统帅的年龄。 甚至于,慕容孝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老了,该给年轻人让位了。 另外一点,也是让慕容孝隽格外诧异的是,在他原先的设想中,对方可能在屋内,聚集一大堆猛将,然后还埋伏着刀斧手,门口还会放一口油锅,里面煮着滚烫的热油。 亦或是直接在大营里见面,让士兵喊上几句威风的口号。 既然是谈判,下马威这种东西怎么能少。 这要是到了吐谷浑,大汗连刀山火海都能给他们整出来。 身为这一次出行的使者之一,慕容孝隽能想到的场景都已经想到了。新笔趣阁 他都做出了相应的预案,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保护好公子。 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的三军统帅,竟然会书房里接见他们。 没有嚣张的唐军将领,没有刀斧手,没有热气腾腾的油锅,整个房间内,只有两名家将以及一名看起来,身材窈窕的女眷。 “我不仅小觑了公子,也小觑了对手啊!” 慕容孝隽微微皱眉,此时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那名年轻的观风使,大唐的西征大军统帅,自从他们进屋之后,一言不发,只顾着望着舆图发呆。 似乎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慕容顺倒是无所谓,直接选了把胡床坐下,随手也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他精通大唐的文化,罗云生的随行书房,他也能看。 甚至还可以借机研究一下罗云生。 这可就苦了慕容孝隽。 这就像是两伙上市公司准备谈判,结果两个ceo约在图书馆,而他作为谈判代表的一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ceo认真的读书,而无事可做。 他可是伏允的座上宾,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尊敬。 这种被无视的场面,绝对是人生第一次。 慕容顺、慕容孝隽、罗云生以及两名家将,李清影,屋内的人虽然多,却只有一道道翻书的声音。 这种安静,让慕容孝隽很不适应。 他们是来求饶的,是来谈判的,所以慕容孝隽很清楚,一味的等待,是没有意义的。 最终慕容孝隽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大唐观风使的雅量气度,让在下很是佩服。” “什么鬼东西?”罗云生瞄了一眼这厮,将脑袋从舆图上放了下来,顺手在手中的书本上记录着什么。 “我的脸面!我的脸面啊!”慕容孝隽很想发飙,但是贵族的身份,不允许他那么做,就在他快被眼前这幅压抑给整垮的时候,却见那位观风使终于开口,“何出此言?” “只要你肯开口,一切就好说啊!”慕容孝隽内心不知道有多庆幸,罗云生终于开口,接了他的话茬,他赶忙将刚才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并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在你看来,大唐就这般野蛮吗?”罗云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孝隽,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野蛮人。 这让慕容孝隽感觉,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不好了,被人家当做了蠢货了。 “我倒是听说吐谷浑处处学习华夏之风雅,可是每每会做出这般缺乏雅量之事啊!”罗云生轻笑了两声,然后漫不经心道:“贵使如果不习惯,不如我命人按照你的要求,布置一番?” 虽然对面的使者,只是开口随便说了两句话,但是慕容孝隽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对方的本事到底如何,慕容孝隽不清楚。 但是他敢肯定,这位年轻的大唐观风使,是个非常不好相处的家伙。 悄悄,有这般失礼的吗? 自己和公子,都是吐谷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代表着吐谷浑相当高的诚意,可是在进屋之后,人家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忽视的方式,确实比什么武力恐吓,更让人觉得难以应对。 好在这个时候,慕容顺毫不客气的说道:“行了,罗云生你无不无聊,这次我是为了罢兵言和一事来的,有什么条件,你就直截了当的谈。” 罗云生闻言转头望向了慕容顺,刨除楚行对于敌国之间的成见,似这般爽快的家伙,罗云生还是挺乐于待见的。 然而慕容顺和罗云生的操作,却让慕容孝隽很难接受。 他一个儒雅的中年老男人,感觉眼前两个统帅,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国家大事,哪有这么操作的? 可是双方主事之人都已经开口,他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了,眼前只能在一旁旁观,重新寻找机会。 “跑到我这里求和来了?”罗云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顺。 “是求和。”慕容顺昂着头,纠正道。 他能听得出罗云生话语之中讽刺的意味。 “是我打的你们毫无还手之力,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事情的本质的……” “求和和言和如何能混为一谈!”慕容顺直接起身反驳道:“别以为你们打败了些许部队,就可以在我们吐谷浑,在本公子面前猖狂!”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真相 “狂妄!”慕容顺猛然起身,挺拔的身子略显倾斜,怒视着罗云生,气愤道:“不过是沾了点便宜而已,你觉得你已经赢了么?” “不然呢?”罗云生撇撇嘴,一脸不屑的看着慕容顺。 看到这一幕,慕容孝隽的神情有些紧张,怕谈判破裂,用手拉了拉慕容顺的袖子。 慕容顺一甩便抖开了慕容孝隽的手,冷哼一声,指着罗云生骂道:“一个长安周边儿的乡野小子而已,你以为你侥幸沾了点便宜,就天下无敌了吗?” “我吐谷浑大军尚未将你看在眼里,待大军一到,你必死无疑!” “哈哈!大军!我这都打到你里屋来了,你的大军在哪儿呢?在后面放羊呢,还是平叛呢!” 罗云生不可能对吐谷浑的情报一无所知,所以他才是真的有恃无恐的那个人。 慕容顺激动的一步向前,指着罗云生呵斥道:“哼,小子,你少得意忘形,若是我伏俟城派来大军围剿,你势必毫无胜算。” “有没有胜算我不知道,但是在本使的地盘,你敢在这么无礼,我不管是你们吐谷浑国主伏允,还是你长公子慕容顺,我都有十足的把握,让你现在就去死!” “就凭你,就凭你也敢杀我?”慕容顺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道:“我慕容顺可是代表着吐谷浑与大唐和谈一事而来,你怎么敢杀我?” “你可以试试啊!”罗云生无所谓道。 “我不信!”慕容顺梗着脖子道。 “那你试试吗?再骂一句试试吗?我这个要求多贱啊,求你骂我!来嘛来嘛!” 别看罗云生一脸无所谓,关键时刻,慕容顺却不敢了。新笔趣阁 虽然他心里非常肯定,罗云生不敢杀他。 可他一想到,那么多吐谷浑的名王和贵族,在他手里的遭遇之后,慕容顺瞬间不敢托大了。 他觉得,真的将这毛头小子给逼急了,他可能真的会杀人不眨眼。 毕竟他也是在这个年纪过来了。 当初,自己不也是将慕容孝隽的大哥说杀就杀了吗? 到现在自己活得好好地,慕容孝隽的兄长却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自己是来谈判的,不是来送命的。 到时候别真的死在这里,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说话的。 不过就这么认怂,实在不是他吐谷浑长公子的风格,于是乎他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找补道:“就你,无非就是靠身边儿的亲卫罢了。”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本使不敢亲自杀人吗?”罗云生顺手摸了摸腰间的宝剑,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的意思。 “你也敢杀人?你杀过人吗?那种亲手杀人,鲜血四溅的场景,你见过吗?我可是堂堂的吐谷浑长公子,杀了我,回到大唐,你的政敌能饶恕你?” “你太小看本使了。”这一次,罗云生确实有些气短了,虽然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在战场上,那几乎是数不胜数。 可杀一国之继承人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没做过。 “嘿!”慕容顺显然也看出了罗云生的忌惮,立刻轻蔑的笑了起来。 “算了,本想饶你一命,但你非要做本使的剑下之鬼!” 罗云生脸一横,直接将腰间的宝剑抽了出来,对准了慕容顺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你死了,吐谷浑半壁江山动荡,我给大唐打下半国之地,谁还能找我麻烦?” “本公子不信,你有这个胆子!”说着说着,慕容顺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上前一步,“来啊,本公子就在这里让你刺,你刺啊!” 罗云生也上前一步,冷笑道:“本使第一次见到比本使更贱的,来,你往前走两步,让本使刺死你!” “凭什么,本公子才不过去,有本事你自己过来刺!” 屋内众人都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插手,因为谁都看的出来,两个人现在就像是两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同时两个人都心存顾忌,又不敢真的动手。 见此,慕容顺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起来。 这那里是决定两国命运的大人物,这分明是街头耍横的无赖啊! 不过眼前这场景虽然很好笑,但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毕竟若是吐谷浑无法跟大唐和谈的话,吐蕃那边儿的松赞干布很有可能就要发兵打吐谷浑了。 “二位,二位!” 慕容孝隽是没有办法了,起身紧走两步,挡在宝剑中间,并频频向着慕容顺使眼色,告诉他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注意到慕容孝隽的眼神,慕容顺这才顺着台阶下来,冷哼了一声道:“罗云生,别以为是你赢了我慕容顺,本公子才决定与你罢兵言和,本公子就算是兵败身死,也不会服软!是贵国的王玄策,是王玄策的出使,你明白吗?” “王玄策?这小子的事儿?” 罗云生一愣,疑惑不解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与他有什么关系?”慕容顺反问一句,旋即冷笑道:“若不是他说动了松赞干布,是的松赞干布意图出兵攻打我吐谷浑,你以为我吐谷浑会跟你言和?” 说道这里,他见慕容孝隽一直给他使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解的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罗云生耸了耸肩,竟然感觉有些无言以对。 吐谷浑怎么都是这种对手啊,自己胜之不武啊! 于是乎,将手里的宝剑重新插回去,站在哪里皱眉。 “我确实不知,不过既然你提醒了我,那么我现在知道了。” “这种你早晚要知道的事情,我也不必瞒你,不过我还是要说,若不是你们大唐使诡计,我是不会与你们言和的。”慕容顺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 顺手指着李清影道:“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那个仆人,给本公子倒茶!” 结果李清影立刻摇头道:“奴家乃是大使的妾室,并非仆人,即便是仆人,也是大唐的仆人,才不会伺候你!” 被嘲讽之后,慕容顺并未生气,反而一脸嘲笑的看着罗云生,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什么?罗云生啊,罗云生,这都能做你的妾室了?” 对于慕容顺这种糙人,李清影是异常厌恶的。 罗云生已经看出慕容顺是什么玩意了,压根就懒得跟他计较。 “你是说,我大唐派遣了使者,去了吐蕃,意图与吐蕃达成盟约?” “是的,吐蕃已经开始派兵了。” 慕容顺倨傲的看着罗云生,他十分想让罗云生明白,不是他小子打败了他们吐谷浑,是吐蕃。 他们是惧怕吐蕃,但绝对不会惧怕大唐。 可能是反复强调这一点,会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一些。 不过此时的罗云生,却再也没有心思跟慕容顺争论什么了。 而是回身,坐在了胡床上,默然不语。 这一次,慕容顺稍微占据了上风。 正如他所言,方才罗云生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他觉得吐谷浑之所以要来求和,是因为他打败了吐谷浑。 可如何也没有想到,慕容顺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是王玄策出使吐蕃成功了。 这让罗云生明白,此次吐谷浑向大唐低头,他罗云生顶多有一半的功劳。 而另外一半的功劳,确实王玄策的。 看来,历史的修正力量实在是强大,王玄策的个人魅力也足够强悍,只要有充足的机会,他就能展现出他在历史上应有的色彩。 想到这里,罗云生便没有了跟慕容顺这个憨货,逞口舌之力的心思了。 因为他知道,吐蕃是大唐最难接触的邻国,既强大又贪婪,这一次大唐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在罗云生看来,这势必会给自己的出征,带来一抹不完美。 “竟然是这个样子!” 虽然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利用外交来解决问题,罗云生本身是不排斥的。 但是当事情发生,得知大唐肯定要付出一定代价之后,罗云生的心情依然是复杂的。 诚然,这一次与吐谷浑的交锋,他能击败吐谷浑的军队,逼得吐谷浑碍于吐蕃的态度,不得不与大唐和谈。 但是罗云生心里很清楚,这种和平,肯定是有牺牲的。 甚至大唐的公主还是要嫁到吐蕃去。 罗云生与金城公主并未有任何的交情,甚至连见面都没见过。但是在他看来,靠女人换来的和平,对他来说,对大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这些年,大唐嫁到西域的公主已经足够多了。 平心而论,嫁公主这种事情对于大唐来说,并不算什么。 因为大唐对外的政策,非常多样化,简单来说就两点,胡萝卜加大棒,有好处,肯定有武力。 但是罗云生对此依然不满意。 如果大唐真的足够强大,那么大唐还需要付出利益去吐蕃寻求援助吗? “大唐确实还不够强大啊!” 罗云生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慕容顺,将一切恩怨,都归结在了他的头上。 罗云生冷冷地扫了一眼长公子慕容顺一眼,将一切恩怨,都归于了这个家伙。 这小子忽然神经兮兮地看着我做什么? 慕容顺显然猜不到罗云生心中所想,心里颇有些莫名其妙。 从旁,吐谷浑的士大夫慕容孝隽生怕这两位又像刚才那样争执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大使,关于言和之事,不知公子是否应许。”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价格 其实压根就不用说,大唐从始至终就没有想直接灭掉吐谷浑的心思。 毕竟吐谷浑这片地,对于眼下的大唐来说,直接灭掉布置行政管理,是要付出巨大的成本的。 眼下的大唐根本做不到。 虽然罗云生也有心,直接发起灭国之战,但是跟他打仗不赔钱的初衷,又是相违背的。 他打仗,身后是一群投资人买战争债券的。 如果吐谷浑之战打赔了,对于大唐来说,未必是好事。 所以见好就收,给大唐争取利润是好事。 因此,大唐的士兵在进入吐谷浑之后,非必要原因,从来没有冲在第一线过。 “……”罗云生闻言打量了慕容孝隽几眼,见他表情笃定,心里已明白了几分。 显然,对方早已猜到他也有罢兵言和的意思,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再耍什么花招就显得有些惹人耻笑了。 想到这一层,罗云生并没有耍什么心眼,点点头如实说道:“好,罢兵言和。” 他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他已经清楚,此次迫使吐谷浑主动向他提出言和,并非全是他的功劳,其中一半的功劳,应该归属王玄策。 而朝廷为何派出使者,并甘愿做出牺牲呢? 无非就是李世民撑不住了,朝臣们撑不住了,所有人都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并从吐谷浑手中得到丰厚的战后利益,用于强大大唐罢了。 因此,罗云生不能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枉顾影响大局。 从罗云生口中听到罢兵言和这四个字,慕容孝隽的心中松了口气,毕竟从他偷偷观察罗云生所得出的结论。 这位大唐的观风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其胆气、其器量、其能耐,甚至还要在他身边那位长公子慕容顺之上,可谓是人中蛟龙。 是故,慕容孝隽生怕这位、观风使因为眼前的大好局势,盲目乐观,以至于拒绝他们吐谷浑的好意。 如此一来,新的一年来,西域会继续不太平。 大唐、吐蕃、吐谷浑之间的战事,很有可能打响。 到时候,因为战事上升到了外交层次,甚至会有更多的西域各国战队,到时候有人加入,吃肉的人也就多了。 吐谷浑很有可能在战乱之中被蚕食掉。 而且,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让大唐也失去控制和走向。 而值得庆幸的是,连接几场大胜,并未冲昏这位大唐的观风使的头脑,他仍然能够冷静地分析大唐与吐谷浑在西域的强弱对比,识趣地做出了在大好局面下就此收手的选择。 这份眼界与魄力,让慕容孝隽不由地将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唐观风使牢牢记在心中: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位大唐观风使,就会成为年青一代的领袖,成为大唐对外征战的执牛耳的人物。 到时候大唐与吐谷浑的战事,不会少了他的身影的。 “既然初步达成默契,不如再来谈谈赔偿事宜吧……” 慕容孝隽趁热打铁,想尽快达成整个协议,毕竟不是罗云生说出罢兵言和这四个字,这位大唐观风使就会率领大军撤出他们吐谷浑的国土。 在这位观风使没有得到足够的利益前,大唐的军队,又岂会心甘情愿地将所有攻克的城池拱手奉还呢? 慕容孝隽可没幼稚到这种地步。 “走可以,但是得给钱啊,我们大唐入土帮贵国维持稳定,肯定是要钱的啊。”听闻此言,罗云生嘿嘿笑了笑,颇有些磨刀霍霍的意思。 因为他觉得,若不趁机狠狠宰吐谷浑一笔,实在对不起那些被吐谷浑所杀害的大唐军民,对于冒着严寒,支持他对吐谷浑入土作战的大唐将士,更更不起大唐皇帝陛下对他的支持。 “你们打算怎么谈?” 说话间,罗云生吩咐田猛,叫他派人去请侯君集前来,毕竟似这等事关整个大唐利益的大事,最好还是有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物镇场,免得到时候国内传什么闲话。 毕竟按理来说,罗云生还未有资格与吐谷浑谈判的。 听闻此言,慕容顺也长出了一口气,“我大唐不在入侵大唐疆土,退回从大唐抓来的俘虏和百姓,你们的军队,亦同时退出我吐谷浑境内。” “这就完了?”罗云生用嘲讽的眼神望着慕容顺。 慕容顺也不甘示弱,冷冷的说道:“不要觉得某不知道你在吐谷浑所做的事情,你派人搜刮了多少财富,多少人口,你不怕吃撑了吗?” “这种东西,怎么吃都不撑的,我大唐又不是你们吐谷浑这种小国,就算是将吐谷浑的百姓全都吸纳进入大唐也不无不可。”罗云生又道:“况且,当初贵国无端越境,杀害我大唐百姓无数,席卷了那么多的财富,不吐出来怎么行?” “放屁!”慕容顺闻言,勃然大怒,当然也有几分埋怨的看了慕容孝隽一眼,你们做的事情,还让本公子给你们擦屁股。 嘴上怒意不绝的说道:“罗云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一次交锋,我吐谷浑根本就没沾到任何便宜,连拓跋部落都让你们吃了!” “……”罗云生为之哑然,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现,情况还真是像慕容顺所说的那样。 “那我大唐被你们吐谷浑士兵杀死的百姓又怎么算?”罗云生转瞬间又想到了新的说辞,“一名大唐百姓,给两千两不过分吧?” “为了抵御你们的进攻,我大唐在便将安排了上万的军人,这些军人的俸禄你们得出吧,一人三千两不过分吧?” “你疯了?还是你觉得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慕容顺勃然大怒,他活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他想了想,最终无可奈何道:“我们吐谷浑可以给补偿,但是每个百姓的补偿,不能超过一緍!” 这下子轮到罗云生震惊了。 人家都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是没说这么耍不要脸的啊! 当下罗云生指着慕容顺道:“你当本使是叫花子呢?你信不信现在本使就做了你!” 慕容孝隽闻言,不由的苦笑连连,生怕这两位小爷再次因为赔款的事情吵吵起来,大动干戈,连忙拽住了瞪大眼睛,撸起袖子就要干罗云生的慕容顺,苦笑着对罗云生说道:“大唐的意思,我们吐谷浑明白,这一次是我们吐谷浑不对在先,给补偿是应当的。” “不过您这一开口,一个人头几千两就太过了。” “您也知道,我们吐谷浑国小地穷,拿不出那么多前来,不若这样,我吐谷浑奉上价值十万緍的牛羊、玉石、煤石、皮革、粮食用来补偿大唐如何?” 罗云生一听,就知道吐谷浑真的是穷的掉裤子。 不然也不会说拿那么多东西来顶。 不过价钱,罗云生肯定是不可能轻松绕过他们的。 “每年二百万緍,另吐谷浑的战马不错,我们每年要一千匹,牛羊五千头!” 慕容孝隽闻言皱眉皱眉,又说出一个数字,“三年,每年十万緍,战马二百匹,牛羊五百头!” 罗云生冷笑道:“老子是在跟吐谷浑谈判,不是跟小商小贩谈!连续三年,每年一百万緍,战马八百匹,牛羊四千头!” “三年,每年十一万緍,战马三百匹,牛羊六百头!” 罗云生一脸不悦道:“我说这位大人,您也太小气了吧,您这一点点往外挤有意思吗?” 听闻此言,慕容孝隽不由地心中嘀咕起来:你那是漫天要价,随口胡诌,而我们吐谷浑却要实打实地拿出东西来,这能一样么? 摇了摇呀,他沉声说道:“也罢,在下也不乱讲价,每年二十万緍,战马五百匹,牛羊一千头!” 说罢,他抬头看向罗云生,补充道:“贵使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些货品,都是我们吐谷浑的价值,若是运回贵国,价值要翻一倍,甚至两倍的。” 罗云生一言不发,毕竟这种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 “也罢,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抬价了。”罗云生点点头满意的看向慕容孝隽,旋即又说道:“下面说说你们吐谷浑城池的赎金吧?我给你们便宜点,一口价一百万缗!” 听到这话,不论是慕容孝隽还是慕容顺都差一点吐血。 而这个时候,罗云生却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有什么问题吗?你不会因为这点散碎闲钱,就能赎回你们的城池吧?本使给你们维护和平,也是需要成本的,数万将士,吃喝拉撒,也是需要钱的?你让本使灰溜溜的走,将来他们怎么看我?” “而且,若是走之前,他们掘地三尺,你们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慕容顺闻言手指罗云生,气地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罗云生在攻城略地的过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损失,而且每攻占一处城市,能看得入眼的财富全都抢走了。 包括最重要的人口! 可此时此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竟然要自己赎回空荡荡的城池! 他活了这半辈子,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有本事,那些城池你搬了走!”慕容顺怒不可遏地说道。 罗云生闻言,丝毫不动怒,淡淡的说道:“城池本使是肯定搬不走的,不过走之前,一把火烧了他,还是能做到的。不过我估计你们也不在乎,本来你们也没多少城池,你们都习惯逐水草而居的不是吗?”新笔趣阁 “……” 听闻此言,长公子慕容顺与慕容孝隽对视一眼,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威逼 “八十万緍……”慕容孝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次,真的要苦一苦吐谷浑的百姓了。 说实话,八十万緍换取被大唐攻占的城池,这件事情对于吐谷浑来说,并不算吃亏。 毕竟建造一座城池,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 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建造一座城池需要的金银。 吐谷浑本来就国小,如果城池都被毁坏,再想重新建造,没有个几十年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还不算,城池被毁坏,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如何安置,也将成为一个大问题。 虽然说,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去赎买原本属于吐谷浑的城池,没有一个人会开心,可是如果不去赎买,难道真的看着这位大唐的观风使,一把火把吐谷浑的城池全都烧了吗? 慕容孝隽丝毫不怀疑,罗云生敢带着士兵攻入大唐,就一定敢一把火烧了吐谷浑的城池。 毕竟在慕容孝隽看来,这位观风使年纪轻轻,其冲锋的性情,完全不下雨他们家长公子慕容顺。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还怒气冲冲拔出了宝剑,信誓旦旦的要砍杀了自己家长公子。 谁也不敢保证,如果自己,亦或是慕容顺稍微说出刺激性的话语之后,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而现在吐谷浑是真的需要和平,万一他冲动了,烧了吐谷浑的城池,先不说吐谷浑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单说不死不休的争战局面,该如何收场? 关键是,人家大唐是入境作战,真的是人家打输了,大不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吐谷浑就在这里,他所受的伤,是无法弥补的。 慕容孝隽想了想,起身对罗云生说道:“我吐谷浑愿意赎买这些被大唐占领的城池,不过这个价格,还需要商量。” 罗云生看了看慕容孝隽,知道这件事情有门。 其实他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想法,其实对于罗云生来说,此次吐谷浑之战,大唐已经得到了充足的好处,是绝对完全没有必要在折腾下去了。 即便是他们不愿意花钱赎买城池,大唐也早晚得走的。 当下淡淡的说道:“钱是不能少太多的,说实话,今年冬天,要不是我们大唐帮你们养着百姓,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如果换做平时无所谓,我大唐乃是天朝上国,帮你们养一些百姓,这种仁善之举肯定乐意效劳,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是交战时间,我们大唐为贵国所做的一切,你们都要付出代价。” “你……”慕容顺气呼呼的指着罗云生,半天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大唐占领了吐谷浑的城池,结果和谈了,还要被勒索。 他明明抢夺了吐谷浑那么多钱财,那么多的人口,还要贯以仁善之名。 他慕容顺也是在大唐呆过一段时间的,但是为何就没有发现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呢! 要知道,刚才和谈的内容之下,他们吐谷浑要拿出来的财物和牛羊就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 结果这一次,还要花那么多的银子,去买回那些被大唐祸害的不轻的城池,这让他心中郁郁难平。 于是乎,他用气愤的语气对罗云生说道:“贵使怕是以为我吐谷浑之国土,跟大唐一样膏腴吧。你可知道,你跟我们索要的赎金,在将来我们十年都未必能收得回来?” 此时此刻,慕容顺恨不得跟罗云生换一下位置,让他也好好羞辱对方一番。 这么一想,就不得不怪自己手下的士兵作战太无力了。 “我们在谈事情,不要随意动怒!动怒能解决任何问题吗?俨然是不能的!”罗云生看了一眼慕容顺,然后淡淡的说道:“这样吧,除却百谷城之外,其他城池一并换给你们,你们只需要付出四十万緍如何?” “百谷城?” 慕容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却顾不得与罗云生继续拉扯了。 要知道,百谷城可是吐谷浑与大唐之间重要的战略平章。 其战略意义太重要了。 这一次,若不是大唐拿下了百谷城,以百谷城作为跳板,源源不断进攻吐谷浑,吐谷浑根本不会落入如此艰难的境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慕容顺问道。 “本使还能做什么?既然你们没有钱赎买城池,本使又无法全部带走,肯定要打包带走百姓,金银,粮草,然后一把火烧了百谷城。”罗云生轻描淡写的说道。 说实话,罗云生却是没有办法将百谷城纳入大唐的治下,但是却可以一把火烧了这座城池,这样跟大唐一样,他们下次想要入侵大唐,也同样没有了跳板。 “贵国两位使者要明白,现在是我大唐占尽上风,战争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现在是我们想打,就继续打,我们想谈就继续谈,二位如果没有诚意,尽早请回吧。”罗云生的声音,充斥着怒意。 俨然对眼前这两个贫困户十分不满意,已经不想搭理他们了。 罗云生的装腔作势,是具有十足的震慑意义的,果不其然,慕容孝隽道:“贵使,我们是有诚意的,能否在价格上再做调整。” 慕容顺瞪了一眼卑躬屈膝的慕容孝隽,这种卖国求和的事情,这种卖国求荣的话语,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也不想看着自己身边儿人说出口。???..coM “两种方式,第一,贵国一口气再支付大唐八十万緍,本使会命大唐将士,大唐忠唐军将我们占领的城池,白白归还。第二,不算百谷城,我只需要四十万緍,走之前我烧了百谷城。” 说道这里,慕容顺看了一眼慕容孝隽,然后淡淡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百谷城对你们意味着什么,但这个价格也是本事最后的底线了。” 慕容孝隽听闻此言,面容微变。 他哪里看不出来,罗云生话语间的意味。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慕容孝隽思索了许久,仿佛认可了罗云生的话。 “好!”见慕容孝隽也不多说别的了,他知道此事差不多定下了,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欢喜。 他不敢保证,这是大唐立国以来,打的最威风的一仗。 但是他敢保证,这绝对是大唐立国以来,打的最挣钱的一仗。 如果以后的大唐,都能够按照他这种方式打仗,大唐绝对会成为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 当然,罗云生的想法其实有些偏颇,那就是眼下这个世界的财富,几乎都集中在大唐,其他国家的财富,太过于渺小了。 不过,单单是这个样子,罗云生肯定不会满意的。 吐谷浑对治下的百姓剥削那么狠,他们的名王以及他们的国库,肯定还会有存银的。 于是乎,罗云生眼珠一转,有笑着说道:“那么下面,说说这些城池的百姓吧。二位准备拿多少银钱,赎回贵国的百姓呢?不瞒二位,如今我大唐正在准备车马,将这些人接到大唐去过好日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这些百姓我也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们的!” “什么?”慕容顺怔怔的看着罗云生,仿佛在看一个魔鬼一般。 他确实想过,和谈需要花钱,甚至城池要回来,也需要花钱,但是绝对没有想过想要城池的百姓,也要花钱。 “你不要太过分,这些百姓都是我们吐谷浑的臣民,为何要花钱?而且你已经要了那么多钱了,为何还不满足?” “当然不满足,而且因为饭还没吃到肚子里,本使感觉更加饥饿了呢。”罗云生耸耸肩说道“贵使,你们要明白,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大唐士兵不用阵亡,就能获取的好处,如今愿意坐下来,跟你们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真的是天大的让步了。” “而且,我真的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些百姓对于我们大唐来说,真的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同时,将这些百姓交还给你们,让你们奴役,以我大唐的仁善来说,是要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的。” “这个让我们背负心理负担,你们不要花钱吗?” 慕容顺和慕容孝隽闻言同时皱了皱眉,他们都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人,但是绝对没有见过罗云生这么脏的雨。 “有本事你就将人全都拉走,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大唐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反正是你们吐谷浑的长公子不要他们的,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走,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罗云生端起茶杯,对长公子慕容顺笑着说道:“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考虑好,如果这些人跟我们回国,会不会有你们现在治下的百姓跟着走呢?” “毕竟我大唐是天朝上国,愿意追随大唐的部落,可不在少数。” 说着罗云生看向田猛淡淡笑道:“田猛,现在跟大唐在谈的部落和名王有多少家?” 田猛思索了一番,一脸正经的说道:“启禀家主,大概有二十余家!” 罗云生啧啧称奇道:“你们慕容氏是怎么做人的,那么多部落,拼了命的也想离开你们,想要投入怀抱,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跟你们谈了,我只要在你们吐谷浑在扎根一段时间,我觉得根本不用吐蕃动手,单凭你们吐谷浑国内的势力,就能推翻你们慕容家的统治,不是吗?”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和谈成功 在罗云生的威逼利诱下,长公子慕容顺和伏允的心腹之臣慕容孝隽都没有同意用银钱赎回那些百姓。 其实也不意外,因为在他们这种大贵族看来,人口其实跟牛羊一样。 这座城池的牛羊空了,他们再去其他地方驱赶就是了。 不过罗云生其实也不在乎慕容顺是否真的愿意花钱赎回他们,因为罗云生的本意便是让慕容顺放弃,同时让那些不愿意跟随队伍迁徙的百姓死心。 确实,连他们的长公子都决定不要他们了,他们再去坚持有什么意义呢? 看到慕容顺一脸不信的样子,罗云生心中暗暗发笑,“等到日后,这些吐谷浑的百姓在大唐生活的无比习惯,当这些吐谷浑的百姓将他们习俗也带到了大唐,你们吐谷浑少不了有不满你们慕容氏统治的人,默默的赶着牛羊逃到大唐!” “我能带回去的是一部分,真正的大头,还在大唐的仁善政策之下的吸引力呢!” “你们这是自己给自己断后路,可怪不得我罗云生,是你们当初自己不愿意花钱的!” 双方嘴上达成共识,接下来便是拟定正式的合约。 这位大唐和吐谷浑友好协约,将以国书的形式分别送到吐谷浑国主伏允以及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手里,作为这是停战的保证与约束。 片刻功夫,大唐宰相魏征,大唐将军侯君集,李大亮各位大佬的见证下,罗云生代表大唐与吐谷浑的代表慕容孝隽和慕容顺签订了合约。 代表着大唐与吐谷浑的战事正式结束。 这份协约的内容主要有三条。 第一,吐谷浑无条件勒令潜伏在大唐内部的细作,潜藏的部落回归吐谷浑,交还掠夺的百姓,但大唐不得趁机对这些人发起进攻,同时日后也不得追究。 这也是无奈之举,罗云生已经发现吐谷浑在大唐境内潜伏了情报系统,以及一些类似于拓跋部落这样的小部落,他们就算是不自己撤回来,有朝一日,也会被大唐给吃掉。 第二,吐谷浑拿出等价的物品,来清算今日协商的财物,连续三年,每年支付,不允许少分毫。 罗云生直言不讳的告诉慕容顺,别说不给,就算是逾期,我们大唐也会派兵过来攻打的。反正这一次我们大唐占尽了便宜,而你们元气大伤。 我相信灭国之战,可能不会轻易发动,但是发财之战,还是很多人愿意打的。 一次性灭国,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但是,一次次钝刀子割肉放血,那对于大唐来说太简单了,而对于吐谷浑来说,就只剩下痛苦了。 对此,慕容孝隽答应的也很干脆,他们吐谷浑虽然是国小,但是说话还是算数的。 第三,大唐在收到钱财之后,不能继续在吐谷浑逗留,必须无条件撤离吐谷浑,并不能暗中留下情报系统,不然吐谷浑有权直接停止还款。 在相互阅读之后,慕容顺拿出了自己的印章,而罗云生则在战争开始之后,便得到了李世民的授权,也有一枚属于自己的印章。 和约肯定是要一式两份,一份归属大唐,一份归属吐谷浑,毕竟这种协议,是重要的凭证。 当然,在罗云生看来,这东西没有鸟用! 大唐只要强盛,别说连续三年给钱了,让他们年年进贡,岁岁称臣,他们也得干! 但是大唐如果自己有问题,别说三年了,连一年人家都不会给。 然而在协议签订之后,罗云生才明确的告诉他们,从道义上来讲,战事已经结束了。 但是希望你们吐谷浑老老实实做人,切莫主动生事了。 我罗云生说到底,只是个观风使,这一次确实得到了大唐皇帝陛下的授权,可以与你们谈判,但是如果你们不当人,我大唐是有能力,有权利撕毁协约,再次出兵的。 最后,罗云生更是明确的告诉吐谷浑,协约这东西,只是强国约束弱国的工具,但是对于强国,这东西没有任何约束力。 罗云生不愿意跟慕容孝隽这种文绉绉的文士多言,而是直接告诉慕容顺。 想想也是,毕竟反攻吐谷浑这件事情,其实罗云生相当于打乱了李世民的计划,其实在李世民心中,对于吐谷浑这种不讲信义的国家,他是要来一次大排面的灭国之战的。 尽管灭国之战之后,还是要扶持伏允的子嗣做君主,但是李世民的面子,大唐的面子更重要。 罗云生这一战,虽然里子十足,但是却显得大唐多少有些小家子气。 所以大唐憋着劲儿,想要找机会在来一战,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此事,出乎意料的是,慕容孝隽却丝毫不敢以外,点头笑着说道:“此事才合乎情理,若是一纸协约,便说换我吐谷浑之和平,我还以为大唐有什么阴谋呢!便依大使所言,我们签订协约,您这一方退兵,至于未来的和平,自然有使者前往长安,直接面见大唐皇帝陛下!” 说实话,慕容孝隽一点都不担心罗云生出尔反尔,亦或是这位观风使直接杀一个回马枪。 收了战争赔款,然后再杀回来,这只会让天下各国嘲笑大唐贪得无厌,大唐素来自称的仁义道德,就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罗云生这么说,有罗云生自己的难处。 他乃是大唐的臣子,他大包大揽,啥都替李世民答应了,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会这么说,说明这个年轻的统帅非常的可怕,即便是面临这种大胜,也十分的冷静。 对此,罗云生也只能劝告,而管不了其他的了。 反正他这一次出征,确保了大唐的胜利,确保了战争债券不赔钱,就足够了。 毕竟,罗云生是以极其微小的代价,换取了数十倍,上百倍的战争报酬。 谁都无法指摘他什么。 甚至于这笔巨款,足够李世民用于建设他的贞观盛世,以及去年寒冬之下,朝廷为了赈灾,付出的所有损失。 以至于,罗云生算过之后,觉得李世民肯定还有很多余存。 罗云生的话,让慕容顺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感情我吐谷浑花了那么多钱,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是接收了被你占领的城池,然后礼送你们这帮客人出警。 一旦你们不开心了,你们大唐的皇帝陛下,还会随便找个理由来打我们? 针对此事,罗云生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你放心,我们大唐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如果你们不犯错,我们大唐绝对没有必要派兵劳师远征攻打你们,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国之大事便不是我们一个长安少年可以决定的,你们再作死,下一次亲自来的,也许便是我恩师李靖了。” 其实,吐谷浑内部早就得到了情报,知道李世民本意是发动灭国之战的。 而带队的便是军神李靖。 罗云生此行,其实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战争的烈度。 至于为何知道这种情况,慕容孝隽依然坚持要谈呢? 这便是一个政客的可怕支出了。 他并不在乎未来大唐会怎么做,他现在只想达到与大唐暂时停止战争的目的。 达到这一阶段之后,才好开始他们下一阶段的计划。 那就是拉拢大唐,改善与大唐的关系。 大唐讲究仁义道德,我们主动跟你交好,做你的马仔,你不能天天想着干我了吧? 要知道,在新罗,女王天天说自己是李世民的妃子,然后挨揍了,就找李世民求援,李世民都要帮帮场子。 我们吐谷浑低着头,做你的小弟,你不得对我们更好一点? 甚至于,慕容孝隽坚信,只要他们表现的好,所有的战争赔偿,需要给一次,第二年仁慈的唐王君主会主动免掉一切债务的。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吐蕃与大唐的协议很有可能已经搭成了。 而吐蕃那边儿,对吐谷浑的威胁太大了,大唐这边儿还没走,吐蕃如果再来了,那么吐谷浑就真的要亡国了。 因此,为了解决日后的威胁,他们吐谷浑只能跪地求饶了。 只要跟大唐搭成和约,那么吐蕃再对付吐谷浑,首先便是吐谷浑有反抗之力了,其次,如果跟大唐搞好关系,还欠着大唐钱呢,大唐总得帮帮场子吧? 而显然,罗云生也知道这层因素,闻言笑着拱手说道:“如此,在下在返回大唐之后,便恭候二位大驾了。” 听闻去长安,慕容顺内心肯定是满是回忆和向往,毕竟他在长安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国。 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轻易是不可能回去的了。 倒是慕容孝隽笑着回礼道:“何必言恭候……小国之臣当不得这般大礼的,事实上慕容孝隽对于长安也是十分向往的。只是眼下还未必是在下出使贵国,日后若是国主将此事交付与我,到时候说不得在下,还要叨扰公子呢!” “哪里哪里,罗家庄肯定扫榻以待。” 可能是双方已经签订了协约,解除了战争关系,罗云生与慕容孝隽心情都很不错,在那边儿直接聊了起来。 压你看着两个人其乐融融,一时间跟友人一般,慕容顺心中甚是不快。 想想也是,他们吐谷浑被揍得那么惨,罗云生可是罪魁祸首,幕后主使之人啊! 而如今竟然要跟这个恶人,一起卑躬屈膝的说说笑笑,他慕容顺心中如何能舒服呢? 这便是慕容顺不如慕容孝隽的地方了,只要能换取吐谷浑的强大与眼前的和平,别说跟愁人一起说说笑笑了,就算是喊罗云生一声爹,他都愿意,而且丝毫不会犹豫。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浮出水面 “出使大唐,连正经做生意进入大唐的商人,都似得不明不白,谁敢去大唐呢?”慕容顺一脸不悦的嘲讽道。 听闻此言,罗云生与慕容孝隽的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 尤其是慕容顺,一脸无奈的看向慕容顺,心中甚至埋怨,好不容易才有了如此解决,就不要瞎折腾了啊。 于是乎,慕容孝隽忍不住轻声提醒道:“长公子。” 要知道,吐谷浑之所以入侵大唐,用的就是商旅死的不明不白的借口。 这个时代,讲究一些名正言顺的,这一次吐谷浑用的借口便是如此。 慕容顺的态度更加直接,在冷眼看了慕容顺一眼后,直接嘲讽道:“贵国商旅死在大唐确有其事,我也对他们的死亡确实感觉到惋惜,可是贵国在我大唐安插眼线,并且在防线集结大军,怕是也有挑事之嫌吧。” “你什么意思?”慕容顺皱眉道。 这一场战争,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一方。 “本使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罗云生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大唐兼容并包,四海之内的商旅皆可以入我大唐贸易,为何别国的商人安然无恙,贵国的商人却死的不明不白呢?要知道,这种事,往往是你们自身招的借口罢了。” “……” 慕容孝隽闻言,颇有些惊讶的看向罗云生。 商旅大面积被偷袭死亡,虽然是借口,但是也是事实。 虽然他早就猜到,大唐这种泱泱大国,不至于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要要知道,全世界的商人都要去大唐贸易的。 如今听罗云生这么一说,使得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关我慕容顺什么事情?你不会觉得本公子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吧?”感受到罗云生质疑的目光,慕容顺勃然大怒。 罗云生冷笑一声说道:“据本使所知,商旅是贵国另外一位公子手下,而想要贸易势必会途径公子的地域,为了打击另外一位公子,夺取贵国的最高权利,这种事情似乎不奇怪吧?” “荒谬!”慕容顺拍案而起,反驳道:“你的意思是,我为了争权夺利,坑害我手足的仆人!可笑,本公子想要夺权,必用堂堂正正之法,何必如此肮脏!” 只见罗云生眼神一冷,沉声说道:“肮脏不肮脏,在下不知道,我只知道,按照你们吐谷浑原定的作战计划,最大的功勋之人,就是你!你是受益者,我为何不怀疑你呢?” “你真的是笑死本公子了。”慕容顺用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回应着罗云生。 “不要装了,若不是你有意入侵大唐,早有准备,我大唐早就推进到你们都城了。” 听到这里,慕容孝隽亦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慕容顺。 莫非长公子早就有所准备,此次吐谷浑与大唐之战,并非是殃及池鱼? 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长公子手下的军队,是很难抵抗大唐的进攻的。 但是这一次,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稳住了。 眼见慕容孝隽用惊骇而愕然的眼神看着自己,挑起战争的人,似乎要在吐谷浑国主,转移到自己身上,长公子慕容顺气的火冒三丈,指着罗云生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如果是老子做的,老子自当承认,如果老子真的做了,早有准备,还至于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你罗云生还真的当自己是天兵天将了。” 看着慕容顺如此愤怒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在作假,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变得有些将信将疑。 吐谷浑确实有意入侵大唐,但是却有一张无形的手给推了一把。 这最终导致战争提前了。 吐谷浑准备不足,亦是此次大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楚行之所以质疑,是因为长公子慕容顺的领地,集结的士兵最多,反应最为迅速,确实抵挡住了他的脚步。 慕容顺气呼呼的说道:“本公子驻扎在百谷城的堂弟慕容义,不是被你们俘虏了么?他负责百谷城的防务,对于贵国与吐谷浑之间动向最为清楚,你把他叫过来,问一问便能证明我的清白!” 罗云生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师兄侯君集。 侯君集会议,点点头,便走出房间,对负责值守的部曲吩咐了两句。 而在这个时候,罗云生则将信将疑的看着慕容顺。 说实话,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如果发生战争,并不一定是对慕容顺有利,对于大唐的某些人也是极其有利的。 曾几何时,罗云生觉得这一次战争爆发,十有八九是吐谷浑主动的。 因为吐谷浑一直想要谋求西域的霸主地位,对大唐异常不尊崇。 可如今看慕容顺的样子,似乎他们确实想入侵大唐,但是压根就没准备好。 “如果不是慕容顺所谓,也不是吐谷浑国主所为,难道真的是我大唐的某些野心家蓄意挑起的?” 望着气呼呼的慕容顺,罗云生的脸色有些阴沉。 因为如果此事,如果真的不是慕容顺干的,那就意味着,他们大唐境内的世家,亦或是野心家,正在意图垫付朝廷。 处理内部事务,可就不像是外部事物那么简单,可以快倒斩乱麻了。 没过多久,便有几名士兵搀扶着被在百谷城之战中,身受重伤的慕容义。 同行的,还是忠唐军的拓跋木奇与阿史那飞鹰两位将军。 显然,拓跋木奇这是不遗余力地向罗云生表明心迹,让罗云生更加信任于他们已经舍弃了过去,为此,他们不惜与长公子慕容顺这位曾经的旧主对目而视。 “很好……很好……” 不可否认,当长公子慕容顺瞧见对他微微笑着的拓跋木奇时,神色有些扭曲,因为他起初就曾怀疑拓跋木奇早已投靠了大唐,只是当时未被他抓到把柄罢了,而如今这一幕,证实他当初的怀疑是正确的。 “让你活到现在,真的是本公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呢!” 慕容顺阴沉着脸恨恨说道,其眼神针对拓跋木奇的怨毒之色,甚至还要在针对罗云生的程度之上。 想想也是,毕竟他憎恨罗云生的理由,无非就是罗云生击败了他罢了,因此确切地说,是慕容顺技不如人,但是拓跋木奇,那却是背叛了他与吐谷浑的将领。 而望着慕容顺阴沉的目光,拓跋木奇面色自若,微笑着说道:“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了。” “哼!”慕容顺冷哼一声,遂又将目光望向阿史那飞鹰,有些难以接受地喃喃道:“阿史那飞鹰,我们吐谷浑对你不薄……” 阿史那飞鹰作为突厥人,崇尚的是大唐这样的强者,对于慕容顺的指责,一点都不往心上放。 见此,慕容顺颇有些心灰意冷。 阿史那飞鹰还好说,毕竟他是突厥人,只是受了突厥的恩惠而已,可拓跋木奇就不一样了,他是地地道道的吐谷浑人,他的背叛对于慕容顺来说,绝对是不容宽恕。 而此时,慕容顺瞧着被两名唐军搀扶着走过来的慕容义,他的堂弟慕容义。 慕容顺瞬间虎目含泪,“阿义,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义闻言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不由的看向了罗云生。 见此,慕容顺心中恍然,顿时满脸怒意地转头看向罗云生,咬牙切齿地说道:“罗云生小儿,你竟敢……” 见到自己的堂兄慕容顺真心关心自己,慕容义心中颇为感慨,连忙喊住了堂兄,发自肺腑道:“兄长,罗云生对我不错的。” “……”慕容顺闻言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明白,罗云生对于吐谷浑的进攻虽然疯狂,但是人家身上保留的君子之气是丝毫不作假的。 这种重伤自己堂弟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说到底,他是关心自己的堂弟罢了。 在得知慕容义是大战之中,因为知晓被骗城,力战至这般模样之后,慕容顺冲着罗云生冷哼了一声,对慕容义说道:“阿义,对方竟然怀疑是本公子挑起的战端,你跟他们说。” “吐谷浑与大唐之间的争端,不是你们先挑起来的吗?”慕容义诧异的看向罗云生心中暗道。 不过看罗云生的表情,似乎他对于此事也一无所知。 当下他最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大唐观风使阁下,我兄长绝对没有主动挑起战事,此事我等可以发誓。”???..Com 古人重视誓言,一般说对某某发誓,就绝对做不得假。 至于像是司马懿这种发完誓当放屁的,还是少数人群的。 “如果不是你们主动挑起战端,为何其他名王治下,都不是我大唐一战之敌,唯独你们长公子的兵马,可以跟我忠唐军打的有来有回?” 慕容义闻言,也不隐瞒,徐徐的说出实情,“并非是我堂兄意图侵略大唐,之所以囤积士兵,是因为天柱王和另外一位公子,对我堂兄意图不轨,治下的士兵是为了保全自身。” “如何?”慕容顺冷笑连连地看着罗云生。 罗云生闻言,默不作声地与侯君集对视了一眼,二人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之色。 实情很简单:如果慕容顺和慕容义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八成就是他们大唐人干的了。 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在觉得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时候,依然敢有人挑起战事,意图将大唐打入战争的深渊,其心可诛。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发财喽 “此事非同小可,待回到长安之后,势必要上奏圣人,然后彻查一番的。不然国有蛀虫,不知道何时,再引出乱子来不可。” 罗云生心里暗暗想到。 不过眼下,自己跟一众人都深处吐谷浑,距离大唐千里之遥,肯定是查询不到这件事情的真相的,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要大军后撤,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自己也没有时间去关心此事。 而慕容顺和慕容孝隽,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罗云生与侯君集之间的眼神教会,知道这件事情怕是有隐情,将此时暗暗记在心中。 从两位大唐的高级官员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到现在也只是怀疑,根本就没有查到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排除了慕容顺这个长公子之后,事情反而清晰了许多。 十有八九,就是大唐的人,自己暗中做的。 目的,就是为了他们自己背后的政治动机服务。 但是这件事,慕容孝隽并没有立即说破,毕竟在他看来,罗云生等人对此毫无头绪,贸然提起只会增添双方毫无必要的不愉快。 即便要提,也要等日后在长安与大唐礼部的官员交涉,谈未来如何保持和平一事时候,再提起。 那到时候,对吐谷浑来说,肯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筹码。 相比慕容孝隽来说,慕容顺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此时此刻他考虑问题也比较直接:罗云生这厮被自己怼的无言以对,老子的心里是真的痛快至极。 我吐谷浑也就是国力不济,不然这一次,肯定不会轻松放过你们的! “既然和约已经签署,我等便就此告辞了……阿义,走!” 说着,慕容顺便示意身后两名护卫,去搀慕容义。 然而此时,罗云生却出言喊止了慕容顺:“等会!” 慕容顺皱眉回头瞧了一眼罗云生,却见罗云生指了指慕容义,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他不可以。” “为何?” 罗云生哂笑道:“慕容义,可是我军的俘虏,岂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 “你想怎样?” “拿钱来赎。”罗云生搓了搓拇指与食指。 很显然,他还惦记着慕容顺的口袋里的钱财呢。 “不是已经签署停战和约了么?”慕容顺愕然问道。 罗云生轻佻地撇了撇嘴:“是谁规定,双方签署了停战和约,就必须无条件释放俘虏的? 再说了,他这些日子在我军中吃的、住的,你看,还专门有人伺候,这都不要钱啊?”他指着搀扶着慕容义的两名士兵,补充道。 慕容顺皱了皱眉,问道:“多少?” 只见罗云生上下打量了慕容义几眼,轻描淡写地说道:“除了他之外,军中似乎还有一个你的堂弟是吧?对吧?打包价,两个人四十万緍。” “什么?”慕容顺闻言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四十万緍?” 他心说,两个人就要四十万緍,真的当我们吐谷浑有的是钱啊! “两个人,十万!”慕容顺恨恨地说道。 “还两个人十万?”罗云生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顺,摇摇头说道:“十万,也就只能赎回慕容义一条胳膊一条腿……你要左边还是右边?” “你……”慕容顺气地面色涨得通通红,不敢再减价了,毕竟这简直就是拿慕容义这个一直支持着他的堂弟的性命开玩笑。 思忖了良久,慕容顺咬了咬牙,强忍着心中那心疼地仿佛在滴血的感觉,沉声说道:“某没有那么多积蓄,两个人,二十五万緍这是最多了……若是你还嫌不够,我与慕容义今日便死在这里!” 说罢,他抬头望向罗云生,冷冷说道:“若是我与慕容义今日死在这里,别说方才和约上的那些钱你罗云生拿不到,相信自此大唐与吐谷浑两国不死不休,你也不希望看到吧?” 正如慕容孝隽方才在心中评价罗云生与慕容顺的那句话,麻杆打狼两头怕。 不夸张地说,罗云生与慕容顺的性格很像,都是那种一旦火起就会不管不顾的人,因此,慕容顺不敢太过于触怒罗云生,而罗云生亦不敢过于逼迫慕容顺。 “见好就收吧……”也瞧出了几分端倪的侯君集,小声在罗云生耳边劝道,反正在他看来,他们大唐此番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没有必要因为那剩余的钱财,破坏了谈妥了一切。 “真他娘的小气!” 罗云生怏怏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若他再逼迫慕容顺,慕容顺很有可能真的会鱼死网破,想到这里,他缓缓点了点头:“立下字据!” “哼!” 不多时,便由侯君集亲笔写了一份字据,著名双方是罗云生与慕容顺,因为这并不属于和约。 从旁,吐谷浑慕容孝隽静观不语。 虽然他有些遗憾于方才没有在合约中提起俘虏一事,不过他也明白,即便当时他提起了此事,罗云生也不可能无偿释放慕容义。 他看得出来,罗云生留着慕容义不杀,分明就是为了狠宰慕容顺一笔,谁让慕容义是慕容顺最信任的堂弟呢? 作为慕容顺的支持拥护者,无论是出自感情,还是慕容顺仍旧希望他们协助治理楚西,慕容顺都不会放弃这二人的,哪怕倾家荡产。 相信,这也是罗云生如此笃定的原因。 “满意了吧?” 慕容顺在两份字据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也盖上了手印,毕竟他的私印未曾携带在身边。 “呵呵。”罗云生轻笑了两声,小心地收起其中一份字据,旋即笑眯眯地对慕容顺等人说道:“几位走好,就不留几位用饭了。” “哼!”慕容顺冷哼一声,径直走向慕容义,搀扶着他离开了书房,临走时仍不忘提醒罗云生:“尽快释放我的堂弟!” “看在这张字据的份上,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罗云生扬了扬手中的字据,并没有阻拦慕容顺、慕容义二人的离去。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讲究诚信,各国也以信义立国,因此,但凡是许下的承诺,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越发不会轻易背弃。 因此,罗云生不怕慕容顺出尔反尔,因为他若是敢这么做的话,只要罗云生拿出字据作为证据,日后将不会有贤才投奔慕容顺。 钱没了,可以再积攒,可信誉若是倒了,那一个人可就算是毁了,相信慕容顺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决定。 “这三十五万……就不上报了,咱们自己分了。” 目送了慕容顺、慕容义、慕容孝隽后,罗云生转头对侯君集、拓跋木奇两位一军之帅眨了眨眼。 不上报朝廷(大唐朝廷)……么 侯君集与拓跋木奇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要知道价值三十五万吐谷浑特产,待在大唐售出,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巨资。 谁说大唐的将军就不爱财? 取之有道而已! 此次与慕容顺以及慕容孝隽谈判,罗云生捞到了数不尽的财富,以及大量的个人财富,在加上这段时间忠唐军各部在各地的搜刮,可谓是挣得盆满钵满了。 不仅仅是罗云生自己,手下的每个人都发了笔小财。 毕竟罗云生当时给他们的命令是:寻常楚民不得侵犯,其他名王嘛,看着办吧。 相信那些吐谷浑平民出身的忠唐军将军,必定能很好地理解看着办三个字的含义。 不过这笔财富,罗云生就不打算动了,他准备将这笔钱用来笼络麾下的忠唐军,毕竟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必须喂饱草料。忠唐军的士卒也一样,只有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在他罗云生麾下更有前途与“钱”途,这些楚人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 所谓的忠诚,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纵观整个天下,能有多少人是为了情谊而誓死跟随?更多的人还是难免看重利益的。 而在这方面,罗云生很看得开,他可不会像吐谷浑的那些贵族、名王们似的,紧紧攥着手中的财富不放,自己吃肉喝汤,而叫手底下的兵卒吃糠米,这样的军队,能够几分忠诚? 这不,让罗云生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拓跋木奇与阿史那飞鹰后,这两位将军很是雀跃,毕竟收刮那么多座城的财富,亦是一笔不小的巨资,难得的是这笔巨资罗云生不准备经手,而唐军也放弃了,全给予他们忠唐军,这是何等的优待。 虽然这样的安排,使得罗云生手中那三十五万就没有了忠唐军的份,但是拓跋木奇、阿史那飞鹰等人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估算他们忠唐军所能得到的,哪怕不及罗云生,也不会差地太多。 至于罗云生手中的巨资,大头肯定是不能动的,毕竟那是吐谷浑支付给大唐的战争赔款,必须交割给朝廷户部,轮不到罗云生来分配。 不排除大唐天子李世民,在得到喜讯之后,拿出一部分赏赐给罗云生以及及其他功臣将领的可能,但是在李世民开口之前,哪怕是罗云生与侯君集,都没有资格插手。 但是那三十五万来自长公子慕容顺的赎金,意义可就不同了,罗云生可以私下匿起来。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野生袁道长 吐谷浑因为罗云生深入讨伐的原因,其实已经进入一种极其混乱的状态。 而相比之下,陇右道则十分宁静。 战事结束之后,罗云生返回陇右道等待圣旨,奇怪的是,圣旨久久不至,没有李世民的调令,罗云生仍然是观风使。 这段时间,以萧潇岳为首的商人,一批接一批的进入陇右道,满载着修缮城防专用的砖石泥瓦和制造皮革的石灰。 罗云生专门找当地的官员划出一块地,建造起一座巨大的皮革作坊。 当初因为战乱而不得不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今也一批批的得到安置,看到如今欣欣向荣的凉州城,忍不住在尘土中哭嚎一阵,然后擦干净眼泪,一声不吭的加入重建家园的大队伍。 当然,萧潇岳肯定不会只挣那些费力气且不算讨好的活的。 随着萧潇岳的到来,凉州城仿佛换了癌症一般,在勃勃生机之中,搞出了让人厌烦的病症,越发的混乱起来。 短短的几日,便开了数家赌场,勾栏,大把大把的银钱流水般花了出去,于是凉州城莺歌漫舞,夜夜笙歌,银钱堆砌起来的欢声笑语传扬城外夜空。 这座战乱甫息的城池,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 ……… 贞观九年,三月初,一个寻常的日子。 罗云生百无聊赖的看着将士们训练,思考着接下来的人生。 这一天,罗云生仍旧没有等到皇帝的圣旨,却意外等来了一个道士。 道士是个老道士,但是鹤发童颜,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拿着个拂尘,另外一只手杵着拐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 一脸慈眉善目地站在辕门外,笑呵呵地看着来回巡弋的将士。 道士云游四方,来到凉州城首先要拜见凉州别驾崔雄,可惜这段时间,大战方歇,唐军刚刚回到凉州,可以用百废待兴来形容。 崔雄忙得脚不沾地,道士根本没见到他的人。 在城中打听了一番之后,得知城里还住着一位跟钦差一般的观风使,而且还是皇帝陛下颇为喜欢的泾阳县子。 所以此时此刻,道士站在了大营的辕门外,笑呵呵的等待罗云生的接见。 罗云生如今已完全将凉州大权交还给崔雄,相比崔雄的忙碌,罗云生却显得非常清闲,清闲得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琢磨今天该干点什么事来虚度漫长无聊的时光。 听说有道士求见,罗云生当即便来了精神。 道士啊,应该会开光吧?至不济也叫他给自己批个八字,算算流年什么的…… 来到这个世界几年了,罗云生与道士还没打过交道。 罗云生对宗教并不排斥,只要是和平的,没有侵略性的,教义不走极端的宗教,罗云生都能接受,当然,最重要的是,宗教能够指引人心向善。 说它是迷信也好,蛊惑人心也好,不论何种手段,毕竟目的是好的,各种宗教造出的各种神佛,他们法力无边,逍遥自在,评判人间善恶,历尽沧海桑田,终归有一样:它们都在指引世人向善。 善良的人才有资格跟神佛们一起玩,不善良不带你玩,当然,如果你是恶人,又想和神佛一起玩,很简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者……放下屠刀,一起炼丹。 上辈子,罗云生倒是和和尚相处过一段日子,说实话他对和尚的感官并不怎么好。 白天上班念经,下班回家照样吃肉。 倒是道教,楚行有点好感。 主要是在李唐,道教是国教,老李家一帮子人,寻找存在感,竟然找到了李耳身上,以至于即便是罗云生也不敢对他没好感。 但是穿越到了李唐这么久,罗云生还真的跟道爷们没啥接触。 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穿着一身飘逸长袍,感觉一阵风就能吹飞的道爷,看起来确实不错。 但是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汗酸和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极了百年未曾得到过清扫的东司。 那味道,真的很酸爽。 不过,道爷却有一双无比澄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清泉,可以容纳这个世界所有的污秽,透彻着对世间的洞彻和豁达,以及对苍生的怜悯。 罗云生走出辕门。第一眼便看到了他的眼睛,然后才是他整个人。 道士在朝他笑,笑得很和善,漫长的行路令他满面风霜尘土,可笑容却干净得像冬天的白雪。 见身着华贵的罗云生走出辕门,道士笑容更深了,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后,双手合什躬身,低宣了一声道号。 “无量天尊!听说尊驾乃是在长安救苦救难的罗云生!贫道有礼了。” 罗云生楞了一下,然后堆起笑脸,准备亲自上前搀起他。 别看罗云生不怎么鸟那些文官团体,但是对于宗教人士,却是绝对不敢得罪的。因为这群人每天没事情干,谁敢得罪他们,他们整天琢磨你,绝对让你受不了。 “道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罗云生有样学样。也双手合什躬身回礼,然后朝道士走近一步。 笑容如春风般准备将他扶起来。 刚走近道士身前,道士身上一股臭味和汗酸味像一股飓风般席卷而来,罗云生眉头猛然皱起,道士身上的怪味令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吸了毒气般满脸发绿。 “呜呼哀哉,臭死我也!”罗云生掩鼻脱口而出。 很不礼貌。但罗云生真的没闻过这么臭的味道,实在无法忍受了。 道士脸色顿时有些尴尬,笑道:“贫道走了很远的路,大漠里缺水洁身,所以难免……” 话没说完。却听罗云生大喝道:“来人!” 辕门前值守的将士上前抱拳听命, 罗云生指了指道士,道:“速去备一大桶水,把他冲洗干净,记得一定要将道长使劲揉搓,再揉搓,没把道长洗干净,军法处置!” 真的无法忍受又脏又臭的人,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折了寿数。 将士大声领命,然后,一左一右架起道士便朝大营走去。 道士大惊失色,脸上那悲悯众生的笑容再也看不见了,此刻需要悲悯的是他自己。 “县子,县子不可如此对待出家人,贫道……啊!贫道是……” 声远,人亦远。 道士被架远,罗云生眼看着将士备好大木盆和水,将道士扒了个精光,二话把说将道士高高抬起,扑通一声直接扔进盆里,道士发出一声惨叫,木盆旁边的将士却充耳不闻,拿起麻布巾子,照罗云生的吩咐一丝不苟地揉搓起来。 罗云生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眯着眼笑了几声,刚才那个把道士扔进盆里的动作……好眼熟啊。 下意识地用宽袖扇了几下风,刚才道士身上的味道似乎仍停留在空气中。 “脏成这样,好意思说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是讲究六尘不染吗?差评!”罗云生恨恨地给道士下了结论,想了想,扬声道:“把道长洗白白了送到帅帐来!” 将士齐声应是。 罗云生走了两步,忽然发觉自己刚才这句话有点污,于是又补充道:“……洗白白了给他穿上衣裳再送来,别光着!” “是!” 小半个时辰后,道士被送进帅帐果然洗白白了,虽然皮肤仍然很黑,但看起来干净多了,只是表情略带几分狼狈,进了帅帐很不满地瞪着罗云生。 罗云生很礼貌地朝他笑:“这才赏心悦目嘛,道长何必恼怒,凭良心说,干干净净的模样不比刚才脏兮兮的样子迎人多了?” 道士脾气似乎很不错,把他折腾成这样也没见发怒,涵养不是一般的好,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后,道士很快释然而笑。 “脏道士和干净道士都是道士,世人看重的只是皮囊表相而已,不过……罢了,干净其实没什么不好。” 罗云生笑道:“这才对嘛,皮囊表相不能当作不爱洗澡的理由,干干净净才惹人爱,小孩都懂的道理,道长一定也懂的。” 见道士耷拉着脸苦笑,罗云生拱了拱手,笑道:“与道长结识的过程如此愉悦,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道士行礼礼,道:“贫道袁天罡。” 罗云生惊异地瞪圆了眼睛:“………” 罗云生终于明白为何刚才老道看着如此眼熟了,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袁天罡了。 罗云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碰到了袁天罡。 “袁天罡,跟李淳风一起推背的袁天罡?”罗云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见李世民都没这么激动过。 罗云生的激动反应令袁天罡有点吓到了,神情惊疑地打量了罗云生半天,这才迟疑地点点头:“确是贫道……” 犹豫了一下,袁天罡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观风使推背为何事?李淳风贫道倒是相识。” “哈哈哈,误会,误会,我开玩笑的。”罗云生这才意识到,所谓的推背图或许是后人牵强附会,亦或是还为发生之事。 “道长这是在云游四海吗?”罗云生的激动仍未退去。 “是,贫道自认为这天下当有长生之术,只是贫道机缘未到,所以未曾遇到,这才四处巡游,寻找机缘。” 罗云生对袁天罡的叙述毫不关心,他不是宗教人士,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长生之事。 不过大体,穿越都能有,其他事情也许会有。 “飞剑呢?道长可会御剑飞行?”罗云生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猴子呢?”罗云生忽然冷不丁问道。 “呃……啊?”袁天罡呆住。 “道长啊,您是修仙人士,不会御剑飞行吗?您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多艰难啊!不会御剑飞行,那驭雷术总该会一个吧?侯友根!” 原来道长真的不会御剑飞行,也不会雷法。 一时间让罗云生有些难以接受。 当年见到李世民时都没这么激动过,但此刻见到袁天罡却整个人燃起来了。 罗云生也是爱幻想的。 试问那个男孩子,不想脚踏飞剑,逍遥天地间呢。 对于御剑飞行的幻想,连带着,罗云生对于袁天罡也抱有很大的期待。 飞剑不会飞,雷法不会雷,你起码会点法术吧? 罗云生激动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良了,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袁天罡,不时发出瘆人的笑声。 相比罗云生的热情,袁天罡却觉得浑身发毛。 因为……这位县子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横看竖看,总觉得不怀好意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琢磨着从他身上哪块地方下刀似的。 “道长莫非就不会点特殊的东西?”罗云生很热情地问道。 “啊?” “不是,道长啊,你啊什么啊?作为修仙之人,不会点什么半年不吃饭,依然生龙活虎,不会点什么,双脚互踩,然后飞天什么吗?” 袁天罡:“………” “道长,你真的不会飞吗?” 袁天罡:“………” 袁天罡脸色越来越黑,情不自禁看了看天色,结结巴巴道:“天不早了,贫道……贫道还是进城暂住一宿……” 罗云生亲热地拦下袁天罡的话,笑道:“大营内帐房甚多,道长何必进城?” 开玩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着的修仙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不,贫道……贫道还是进城吧。”袁天罡脸有点白,眼前这位县子看起来很不正常,像疯子。 “好了好了,咱们好好说话。”罗云生努力让自己正常一点。 虽然眼前这位道长啥都不会,可现在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真不会飞?”罗云生不死心地问道。 “真不会!”袁天罡瞥了他一眼,表情仍有些惊惧,这位年轻的帝国勋贵……好像病得不轻,莫名其妙说什么飞剑、飞翔、雷法,他又不是神仙,怎么会这些?为何这位县子一脸失望的表情? “你应该会点东西的,你啥都不会,怎么忽悠长安的勋贵给你钱?”罗云生很痛心很谴责地看着他。 袁天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拂尘,这话不知如何答了,他发现大家的思维根本不在同一个位面,完全不理解这位县子到底在说什么。 罗云生确实很失望,眼前这个道士看起来很平凡。 而且落魄得像个叫花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御剑飞行的仙人。 “贫道真的不会御剑飞行,再说了,贫道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御剑飞行那速度得多冷,不得冻死人!” 罗云生叹了口气,收起了失望的情绪,其实,明知御剑飞行啥的是虚构的,可心里还是留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大抵是自己性格里纯真的一面吧,一个相信童话的成年人,终究不会坏到哪里去。 “道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知道长接下来欲何往?”罗云生合什问道。 袁天罡叹道:“颠沛流离了那么多年。贫道自然要回去长安看看的,此次四处寻找长生之术无果,自然也要给相识的道人们一个交代的。” “道长若意欲回长安,不妨与我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道长意下如何?” 袁天罡笑着拒绝道:“能与县子同行,贫道之幸也,只是贫道另有一桩俗务缠身,怕是辜负县子美意了。” 罗云生笑了笑,也不介意,命人准备饭菜,为袁天罡洗尘。 跟道爷一起进餐,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罗云生也不知晓袁天罡具体是吃肉还是吃素,本着尊重的原则,给他准备了一桌风声的素餐。 甚至本着尊老的原则,罗云生还亲自下了厨,看的一群大头兵目瞪口呆的,暗道这老道长好福泽。 说实话,在大西北这贫瘠的地方,吃上一顿标准的素斋,比起吃酒喝肉要麻烦多了,不过好歹罗云生乃是大唐观风使,大权在握,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难事。 此时此刻,罗云生坐在一边儿,抱着一盆水晶羊肉正在大肆朵颐,不时还端起酒盏,喝上两口高昌密藏,一副暴发户的姿态。 袁天罡则非常有礼貌,没有刻意跟罗云生解释道士云游四方,是吃荤还是吃素的问题,而是来者不拒,夹了一口青菜放进嘴里,然后闭着眼睛,酝酿了许久,然后转头一脸幽怨的看着罗云生。 罗云生被一个老年人用幽怨的眼神看的很不自在,便忍不住开口道:“莫非是小子准备的饭菜不可口?大师尽可以提,小子定然竭力满足您。” 袁天罡摇了摇头说道:“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罢了,平日也没少风餐露宿,有口吃便是心满意足了,怎么会挑剔大人照顾不周?只是恕贫道无礼,大人乃是托夫国家大事的臣子,担负着大唐在西北的安危,岂能沉浸于这易牙之术。” 罗云生神情一怔,旋即明白了袁天罡的意思。 《盛唐》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长安封赏无他名 这是自己的饭菜准备的太好吃了,这位袁道长以为自己沉浸于美食,而忽视了军政要务。 当下解释道:“大师此言谬也,当初霍骠骑远征匈奴,也曾带了厨子队伍的,可见这国家大事,并不是一味艰苦才能处置的明白。小子年少,嘴巴贪吃了一些,没想到让您老人家误会了。” 袁天罡奇怪的看着罗云生,在他看来,罗云生年少成名,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肯定是那种傲气冲天,目中无人的家伙。 谁曾想,他面对自己的指责,竟然坦然面对,竟然言语很是谦虚。 当下,袁天罡忍不住问道:“老道冒昧开口,大人不觉得心中不忿么?” 罗云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然后展颜一笑,“大师说的什么话,云生亦是唐人也,长辈指教,乃是云生的福气,何来不忿一说。” 袁天罡叹气道:“希望大人能坚守本心,此回长安,大人要面临的指责,怕是不会少的。” 罗云生呆愣不语。 袁天罡见他的模样,便知道他肯定没有想到,自己未来回到大唐的处境。 如今外敌已经除去,他昔日里的很多逾越之举,便会被有心人拿上台面上人。圣人作为一国之君,要维持朝局的稳定,肯定也不会过于关照罗云生。新笔趣阁 所以很多关卡便要由他自己度过了。 袁天罡乃是时局之外的人,自然有些事情看的透彻一些,今日与罗云生投缘,便忍不住开口点拨了两句。 看罗云生的反应,很明显是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没有想通这一点。 许久之后,罗云生开口问道:“以道长之念,此次回归长安,小子该作何自处呢?” 袁天罡笑着说道:“大人可以多去道观听听长生之道,少干预些朝中大事,缓一缓便是守身之道了。” 袁天罡说完之后,罗云生一脸的无语。 这日子真的不容易,老子打了胜仗,还要装孙子。 这做人好麻烦,要不……直接跟李世民辞职,然后回家养老算了。 累了,不想瞎掺合了。 或者……直接拜师袁天罡,跟李淳风也做好朋友,然后我们一行三人来一个推背图? 话说,他跟李淳风两个大男人,推背图的时候,想的是未来之事么? 思绪无限发散,罗云生看向袁天罡的眼神逐渐变化,充满了邪恶的味道。 袁天罡放下筷子,恰巧看见了罗云生的眼神。 顿时感觉脑海里一片恶寒,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小子好厉害! 为何自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不主动去害人就不错了。 无量天尊! 烦躁缺觉的袁天罡在大营中度过了极其令人无语的一夜。 他被大唐观风使罗云生硬生生的拉着做了一夜的化学研究。 他可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家。 单凭什么硫磺、木炭、硝石怎么就可能发生爆炸呢? 莫非观风使得了失心疯,以为神仙便有无限伟力了不成? 关键是老道要是有那本事,何至于苦苦寻觅长生不死之道呢? 次日,来不及清洗的袁天罡,盯着黑漆漆的脸出现在罗云生面前,神色惊恐,他现在终于知道外界的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这位观风使的钱没有一分是白给你花的,只要用在你身上,他就能从你身上炸出三两油来。 看着盯着黑眼圈,惨兮兮的袁道长,罗云生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着上前行礼。 作为晚辈,认真求学没有错吧? 你是道长,既然求长生之道,这炼丹之术怎么也要懂一点吧? 你既然懂炼丹,那化学也该懂一点点吧? 一把年纪的,都不会制造火药,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凉州是大唐的雄城,加上小子与一众朝中同仁的辛辛耕耘,现如今已经是丝路之上少有的繁华之城了,大师云游四方,寻求长生之道,不如试试红尘炼心,躲在市井之中走一走。我寻几个家将侍奉您,保护您。” 说着,罗云生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看您挺疲惫的,不如去一趟红袖招,那里面的女先生,都是萧潇岳培训过的,一个个手法超绝,您这后背啊,手脚啊,有什么暗疾,他们都能舒筋活血。” “当然,您年纪也不小了,加活就免了。这群蛮族之女,也配不上您的身份。” 袁天罡一脸苦笑,摆摆手说道:“多谢观风使,不过老道昨日与您一起研究这丹汞之术,略有心得……” “哦?”罗云生眸中喜色一闪,“那道长在帐中好好搞科研也好,毕竟我觉得长生之道过于虚无缥缈,不如踏踏实实为百姓做点实事。有的时候,人死了,却为千万人牢记,未必不是一种长生之法。” “这便是你常言的,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吗?”袁天罡一脸震撼的看着罗云生,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少年,竟然有这么高的境界。 罗云生哈哈笑道:“这是一个叫做罗贯中的说书人所言,非小子所语。道长且好生做科研,累了便好生休息,待圣人旨意一到,我们便启程回长安。” 听闻长安二字,袁天罡也一脸的感慨,“是啊,长安,那是我大唐的瑰宝,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罗云生看得出来,袁天罡虽然是方外人士,但是对于唐人这份身份,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但话音刚落,袁天罡又说道:“贫道昨日也曾经跟大人说了,有一桩俗事缠身,怕是无法与您一通回归长安了。” 罗云生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问道:“道长,再往前走,那是西域更深处了,莫非您要去高昌过喝葡萄酒不成?” 袁天罡笑道:“出家人怎么会在乎那些俗物。不过确实也是俗事。昔日游览四方,我曾经结交了一些草原上的朋友,许久未见了。” 罗云生好奇道:“草原上的朋友?您莫非要跟唐玄奘一样,偷偷摸摸出关不成?道长我跟您说,小子虽然与您关系不错,但是这通关文牒却给不了你,犯大唐律的事情,咱可不敢做。” 袁天罡笑道:“何至于犯大唐率,是突厥的阿史那飞鹰部罗的首领,贞观二年,我曾经与你首领阿史那骁豹偶遇,那家伙救过我的命,听我念过经,也很崇敬我们中原文化,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寻他们,看看他们的变化,劝道他们在大唐的治下,好好的生活。” “突厥各部落臣服大唐不易,老道虽然是化外之人,但是能做一番善举,也是要做的。” 道长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表情很回味,脸上的笑容很温暖,看来他跟阿史那豹骁确实有一段不浅的渊源。 可是罗云生的脸色却逐渐的变化了。 这个世界很大,达到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县镇,一辈子无法领略世界的风情。 可这个世界又非常小,小的随便两个人都能产生联系。 当然,这种联系不是罗云生希望见到的。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人部分绝对的好坏。 可能在阿史那部落的子民看来,他们的族长阿史那豹骁,是带领他们反抗大唐暴政的勇士。 但是在罗云生的眼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就是他联合了吐谷浑,进攻凉州城,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数千将士的性命,永远埋藏在这里。 甚至罗云生自己,都差一点被箭矢夺走了性命。 对于罗云生来说,阿史那豹骁这个家伙,没能力,不识时务,还偏偏有太大的野心。 这种死了,也就死了,自己不会在乎他一分一毫。 然而这种人,对于袁道长来说,却不一般了,这是他草原上的信徒,他的救命恩人,他希望用自己的信念去改造的对象。 袁道长很讲究效率,将一大叠稿纸交给罗云生,然后他哪里知道,其实罗云生他们早就研制出来了火药,只是希望他能改进配方而已,希望他能创新出新的东西来而已。 道长很认真的对罗云生说道:“大人,您所言的火药,我已经有一定的思路了,待研制成功,一定会交给您的。” 说完便要走,仍然拿着拂尘,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赶往阿史那飞鹰部罗的方向。 罗云生犹豫了许久,在袁道长离去的那一刹那,忽然咳嗦了一声,止住了道长的脚步。 “道长,您还是别去了,西域的战事刚刚结束,路上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太平,万一有什么乱兵贼寇,伤了您可就麻烦了。”罗云生的表情有些尴尬,甚至于劝人的话,说的都很假。 道长笑着说道:“县子您不知道,人人都盼着有来世,便是贼寇也不肯轻易对我们这些道人动手的!况且,您别看老道年迈,但是腿脚很不错,三五个毛贼,也是近不了身的。” 看着道长仍然是一脸即将看见旧友的喜悦,罗云生不准备继续隐瞒下去了。 思索了片刻,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这种事情隐瞒不住的。 “道长,实不相瞒,阿史那飞鹰部罗已经消失了,灭掉他们的正是小子,至于阿史那豹骁,更是魏征相爷亲自监斩的。” 这句话仿佛一道霹雳忽然出现在袁天罡的耳畔。 尽管老道长一把年纪,见过不知道多少风雨,依然忍不住身体猛烈的颤抖。 罗云生一脸遗憾的看着他,阿史那豹骁该死,他的解决从他背叛大唐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不管他做过什么好事,又是谁的朋友。 可是眼前这位云游四方,一心求道的道长,他的那颗纯洁的赤子之心,罗云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的。 这个世界想要找一个纯粹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袁天罡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动,目光落在罗云生脸上。却仿佛失去了焦距般空洞无神,久久不发一语。 、“道长,您知道的,国法无情,阿史那豹骁犯了唐律,便是大罗神仙来了,我也要灭了他的。” 袁天罡回过神,神情哀伤地摇摇头,两行浑浊的热泪从眼中滑落。 “是贫道过于追求长生之法,却忘了身边儿人,当初如果我留下,教化他们的部落,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田地。敢问大人,这阿史那豹骁,到底犯了何等唐律,要您亲自杀了他。” 罗云生道:“道长有所不知,去岁吐谷浑意图进攻我大唐领土,这阿史那飞鹰部以及其他几个小部落野心不死,竟然跟吐谷浑联合起来,在凉州一带作乱。我大唐将士为此付出数千人伤亡的代价,才维持住了平稳。” “小子素来讲究睚眦必报,他们竟然敢侮辱大唐,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听罗云生缓缓将事情经过说出来,袁天罡长叹口气,泣道:“原来有因有果,怪不得别人。只怪阿史那豹骁自己,过于贪婪,这才有了此等下场,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大人。” 袁天罡阖目喃喃念了几句经文,随即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大人为贫道搭一座法台,贫道想为老友最后尽一份心力,为他超度亡魂。” 罗云生点头:“自当遵从。” 罗云生一声令下,法台搭得很快,连一应道家法事用具都给袁天罡备得妥妥当当。 袁天罡在营帐内盘腿打坐,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夜里偶能听到营帐内传出低低的啜泣忧叹声,第二天,袁天罡身披道袍,坐在法台上念诵经文,这一坐,便是三天。 罗云生没有打扰他,并且下了军令,严禁营内任何人打扰袁天罡,法台方圆十丈内空无一人,只闻超度之声,苍茫大地间回荡不息。 这三日里,整个大营无形中都变得庄严肃穆起来,罗云生也盘腿坐在法台之外,静静听着袁天罡的超度经文,三日里,罗云生仿佛也领悟到许多。 这人只有吃饱了撑的,才搞这些玄乎的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干活,多吃一口热饭。 当然,有些话确实不能跟道长说,他可能接受不了。 等待已久的圣旨终于来了。 贞观九年,三月中,凉州城东面行来一支骑队,大约一百多人的样子,这点兵马走在丝绸之路上,若在以往,或许多少有点冒险,丝绸之路的盗匪可是很猖獗的,然而自从罗云生率领大军,在西域打的吐谷浑抬不起头来之后,一时间丝绸之路上的盗匪大受震撼,人人自危,看见大唐军队打扮的骑队便自动自觉躲得远远的。 当一个强大的帝国终于露出獠牙后,得到的便是四面八方的敬畏。 这就是典型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骑队为首的是一位宦官,裹着一身麻布,连眉眼都遮得严严实实,离凉州城二十里,宦官发现骑队附近不时有骆驼和马匹载着人飞快往城池方向飞驰,不由大惊失色,待到同行的骑队主将悄声告诉他,这是戍守凉州的唐军斥候时,宦官惊魂方定,这才换上正式的朝服玉带锦冠,手捧黄绢圣旨,朝凉州城外大营浩荡而来。 制曰:“……往因离乱,保据州乡,镇静一隅,以待宁晏。识机慕化,远送款诚,宜从褒宠。 官的语调抑扬顿挫,展开圣旨念得摇头晃脑,非常陶醉,罗云生,崔雄,程处默,李君羡等一干人跪在帐前,俯首垂目,神情恭敬。 圣旨是非常正式的官方制文,四六成骈,对仗工整讲究,罗云生跪在前面听得两眼发直,完全不懂,依稀能听出李世民大概在夸赞他们守城有功之类的,直到最后,宦官才终于说出封赏的内容。 “……剌封,凉州别驾崔雄通议大夫,赐黄金三百两,丝百匹,敕封果毅都尉杜志静明威将军,上骑都尉,赐黄金二百两,丝百匹…李君羡……赐黄金三百两,丝百匹,与战者皆以战功论诰封,战死者厚恤……” 宦官念到这里,跪着的人群里纷纷皱起了眉,封赏了这么多人,偏偏对此战功劳最大的罗云生却只字不提,这道圣旨有点不正常。 直到最后,宦官快念完时,终于提到了罗云生。 “……观风使罗云生,着令即日启程,召还长安面君。钦哉!” 很不正常的圣旨,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有参与此战的将士,包括李君羡这个摸鱼党都有封赏,是赐金又是赐丝帛,给他们加了一大堆衔号勋号,唯独刻意漏过了罗云生。 凉州有多重要,击败吐谷浑这到底是多大的功劳,大家都很明白。 罗云生作为三军统帅,在此次战争中发挥的作用有多大,大家都很清楚。 可是,所有人都有封赏时,唯独罗云生却没有,只是轻飘飘一句“召还长安”,这就令人万分不解了。 大唐军功最丰厚,而且自立国以来,一般都是赏功罚过分明,有功当场就封赏,从来不耽搁,罗云生明明是此战的第一功臣,偏偏他却没有任何封赏,官职也好,爵位也好,衔号勋号也好,甚至连黄金丝帛之类物质的奖励也没提一句。 宣旨的宦官念完旨后便离开大营进城了,崔雄朝罗云生扔了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紧跟着宦官后面,安排他在城里的吃住去了。 李君羡,程处默等人则站起身,拍了拍膝下的尘土,人群内顿时尘土漫天飞扬,呛得大家一阵阵咳嗽。 “这不对啊,罗云生为啥没有一点封赏?陛下怎么可以……呜。”程处默性子最急,当即便嚷嚷开了。 罗云生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瞪了他一眼,道:“宣旨的天使还没走远,嚷嚷这么大声,给自己找麻烦是吧?” 《盛唐》正文 第三百章归来归来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宦官在崔雄等一行人的陪伴下,消失在院门外,程处默这个维护师傅的徒弟,才悻悻的哼了一声说道:“不对劲!我听啊耶说圣人素来大方,每次大战必有封赏!恩师这一次也算是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就给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恩师这一次差点连命都交代在凉州了,我不服!” 程处默话音落下,一干弟子皆露出了忿忿之色。 对此,罗云生倒是颇为淡定。 本身经过跟袁道长的聊天,他心里就有所准备了。 他知道,战争结束了,有很多东西就会变得不一样。 而且他本身对于权利和爵位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李世民乃是一国之君,他是否封赏那肯定有他的考量。 先别说是否要权衡各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单说自己就有可能什么事情,表现的让李世民不满意,然后故意给自己挑刺。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别说是古代,便是现代,你作为企业的功臣,给老板立下了赫赫的功劳,老板也不一定立刻给你涨工资啊! 这是常态啊! 而且,即便是李世民这样的明军,对于自己这件事情,是否对国家有功劳,有多少功劳,也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朝臣们评议,是皇帝说了算。 这种事情,要得到皇帝的认可。 他认为你有功劳,你才真正的有功劳。 否则豁出去命,他不认可,也是白瞎。 是的,当皇帝。就是这么任性。 罗云生知道弟子呵护自己,但是这种场合说这种话,确实不对。 所以罗云生上前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朝着不远处的李君羡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臭小子,别胡说八道。” 众人顺着罗云生的视线看了李君羡一眼,瞬间知道这里还有个圣人的眼线呢,立刻全体噤声。 不过程处默依然不服气,恶狠狠的瞪了李君羡一眼。 李君羡也没有想到,那么长久的陪伴,战场上的拼死厮杀,也没有换来这群小家伙的亲近,反而一点小事,就显得格外疏远。 当下上前,朝着罗云生以及弟子众人拱手说道:“诸位,不必防范我!虽然陛下下令,让我看护你们这群小家伙,但是我可曾有一次告密的无耻行径?而且战场上,为了你等舍命拼杀,还换不来诸位的信任吗?” 别管在长安,自己这群弟子跟李君羡到底发生过啥,但是人家李君羡确实是长辈,此次凉州之行,人家也是竭尽所能在帮忙。 所以罗云生立刻朝着李君羡回礼,诚恳的说道:“李叔叔多心了,处默这小子就是心直口坏,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小子担心他因言生祸,这才让他噤声!您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如何会提防着您呢?您切莫往心里去……当初来凉州城对您防范,是因为与您并不熟悉,小子一直非常愧疚,也请李叔叔多担待。” 李君羡看着罗云生装作一副诚恳的模样,也勉强的笑了几声,“你小子打出了我大唐的威风,保护我的大唐百姓的安危,就算是有什么逾越之举,我也不会特意揪住你的小毛病不放的。但是有一点,你竟然收拢了吐谷浑蛮族的妻妾,这件事情可要防范有心之人,找你麻烦!毕竟你是皇后娘娘的义子,这婚姻大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罗云生点点头。 罗云生又不是傻子。 阵前收妻,而且还是蛮夷培养出来的女字,这件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种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因为李世民他们自己出征打仗,那些将军们,也没少抢异族女子当小妾。 就看李世民心里怎么想了。 作为义父,没有亲自执掌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肯定有不爽的情绪在内。 但拿这事大做文章却不大可能,天可汗的胸襟不会这么狭隘。 一瞬间,罗云生忽然想到了很多,比如这次李世民故意不封赏他,多半有这一层的原因在内,当然,问罪不大可能,毕竟罗云生立下大功,没有拿功臣问罪的说法,刻意不封赏,李世民大概也存了敲打警告的心思。 想通了关节,罗云生反倒轻松很多。 封不封赏的,罗云生并不在意,只要别回了长安,给自己找麻烦,那就是上上吉了。 见程处默仍有些忿忿,李君羡忽然一笑,不轻不重使劲拍了他一下,道:“圣旨里面有讲究,自己没听出味道来,好意思生气,丢不丢脸?” 程处默愣了一下,然后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当初李君羡自己猜透了罗云生的布置,贸然间出现在了战场之上,虽然说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是说到底抢了他们年轻一辈的心思。 这件事情,从程处默到罗云生的其他弟子,心里都有疙瘩。 所以平日里,除了真正打仗的时候,需要互相配合的时候,大家可能会一起共事。 其他时间,罗云生的弟子们压根不搭理李君羡。 当然李君羡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找这些后辈玩儿,毕竟当初在长安被一群小家伙给揍了。 所以配的上李君羡的,便只有魏征和侯君集,奈何魏征是个闷葫芦,对他这样的文官,没啥好谈的,整日里忙自己的事情,要么就踅摸菠菜吃。 罗云生也显得蛋疼,每天就琢磨怎么给魏征盖暖室,种菠菜。 至于侯君集,那是狂傲酷炫吊炸天的存在,除了李靖谁都不服,所以压根跟李君羡没有共同语言。 所以说凉州一行,李君羡过得是相当的苦闷的。 李君羡也懒得跟他计较,只缓缓道:“圣旨里该封赏的人都封赏了,唯独漏了云生,若说陛下忘记了,自然不可能,之所以没有封赏云生,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李县子做了某件令陛下不满的事,陛下存了敲打的心思,其二……” 李君羡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顿,程处默的耳朵却早已支楞得老高,见他停下卖关子,气得一跺脚,浓眉一掀便待发飙。 李君羡若有深意地朝罗云生扫了一眼,道:“其二嘛,估摸陛下觉得观风使所立功劳太大,今日圣旨里所封赏的,不是加衔号勋号,便是赐黄金丝帛,而吐谷浑一战,观风使的功劳显然不是几个衔号勋号或黄金丝帛能服众的,所以,陛下可能要对观风使单独封赏,这道封赏怕是轻不了……” 说着李君羡朝罗云生拱拱手,笑道:“倒要预先恭喜观风使了,回到长安,恩旨颁下,日后重逢怕是要喊你一声侯爷了……” 程处默到底不笨,闻言睁大了眼睛,惊道:“你的意思是,恩师会晋爵?起码是个侯爷?” 李君羡斜瞥了他一眼,哼了哼,冷冷道:“莫跟我说话,我懒得搭理你,你们若是有你恩师三分本事,怕是早就封爵了。”新笔趣阁 玉儿在收拾行李,神情愧疚,眼眶微红。 圣旨的内容早已传遍大营,所有参与守城的人都有封赏,唯独自己男人却被陛下刻意忽略了,只轻飘飘一句“召还长安”。 他虽然是吐谷浑人出身,但是却也自幼学习中原文化。 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跟她说,他便知道大体什么意思。 而且她也早就将自己当成了罗云生的人来看待这些事情。 所以这个结果,她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他非常清楚,这个年少的男子汉为了大唐付出了什么…… 可是轮到最后论功封赏时,却没有她男人的份? 玉儿刚开始很气愤,甚至有过找宣旨宦官理论的可笑心思,直到后来,大营里传说纷纭,说起罗云生未被封赏,大抵跟他竟然私自收了一个吐谷浑妾室有关,皇后娘娘和陛下知道此时之后,非常不满。 于是把这位功劳最大的有功之臣故意晾在一边,或许回到长安还会跟他算帐云云。 各种传闻喧嚣尘上,玉儿多少听到了一些,然后,心情由气愤迅速转变为愧疚,自责。 原来夫君没被封赏,一切是因为她。 玉儿难受极了,无意之中,她竟阻住了自己晋升的路。 在这个年代,妻子阻碍丈夫的前程,是很严重的罪过了,尤其对自小被洗脑以夫为天的玉儿来说,简直比杀人放火更严重,一个无法给夫君任何帮助,还时时拖他后腿的妾室,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她本来想照顾他的。 躲在角落偷偷哭了一阵,玉儿抹干了眼泪,默默地回到帅帐为罗云生收拾行李。 一边收拾,玉儿一边愧疚,心中如万箭穿心,红着眼眶偷偷地抹泪,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行李的包袱皮上。 她甚至一度想要寻短见,解决自己男人的麻烦。 可又舍不得罗云生。 罗云生原本没注意到她,直到听到耳边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吸鼻子的声音,罗云生这才觉得奇怪,转头一看,见玉儿无声地哭个不停,罗云生顿时满头雾水。 “玉儿啊,收拾个行李没必要搞得这么委屈吧?要不,您一旁歇着,我来收拾?” 玉儿背着罗云生慌忙擦了泪,转过身强笑道:“妾身不委屈,再说,哪有让您亲自操劳的道理。” “那你哭什么?舍不得吐谷浑?” “妾身……妾身……”玉儿说着说着,小嘴一瘪,索性大哭起来:“妾身对不住您,妾身因为爱慕您,便追求您,非要做您的妾,听说回到长安后,陛下还要跟夫君算帐,夫君……您还是杀了妾身吧。” 罗云生啼笑皆非,见玉儿哭得真是伤心了,又忍不住心疼。 “你……你听谁说陛下要跟我算帐?” 玉儿抽噎道:“大营里都这么说,妾身给您添麻烦了。” 见到她哭的梨花带雨,罗云生上前为她擦拭了泪水,笑着说道:“封不封赏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我本来就志不在朝堂之上。再说,陛下封不封赏,身为一国之君,他要有他自己的衡量。” “你太小瞧我们大唐儿郎了,怎么会因为你一个弱女子,便绝了我的封赏呢?” “别啥事都往自己头上扣,搞得我非常没有担当似得。以后在我们罗家过日子,要有规矩,要听家主的话,要侍奉家主,要及时给家主暖床,要给家主唱曲,别人说的话都是放屁。” 玉儿仍哭个不停,摇头道:“夫君还是杀了妾吧,这事听说很严重,陛下要问罪呢,事情是因妾身而起,妾身自来领罪,不拖累夫君。” 罗云生翻了个白眼,“因为别人的流言,我就要处置我的女人,我以后怎么做人?给我老实点,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玉儿这一生谨小慎微过来的。 他本来就是吐谷浑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妾室,他的人生就如同笼中鸟一般。 如果不是遇到了罗云生,他这一辈子只能是贵族的玩物,如同朽木一般。 直到遇到了罗云生,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一个人。 而罗云生作为大唐军队的统帅,所自然而然的留露出的气质,也深深的吸引了她,让她的心跳的非常厉害,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 最后她终于成功了,成为了罗云生的女人,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但开心的同时,她又感觉到了深深的自卑。 虽然她是处子,但是却依然感觉自己的身份卑贱,配不上他。 而他样样都好,无论出身,官爵,才华,相貌,可以说是完美。 而她,只是贵族培养的侍妾,是礼品,是玩物。 自己真能配得上如此完美的男人吗? 如此完美的人,能配上他的大概只能是当朝的公主殿下吧? 而且,听闻将士们谣传,说夫君在长安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公主喜欢他。 到时候皇帝陛下肯定是要赐婚的,也不知道哪位公主会有那么大的福气,做他的妻子。 可是又听说,他纳妾了,皇帝很有可能就因为礼法等什么原因,不能将公主赐给他了。 自己非要成为他的妾室,不仅仅连累了他,让他升不了官,升不了官,晋不了爵,还使劲拖了他的后腿,让他娶不了公主,玉儿越想越乱,越想越悲伤。 玉儿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悲伤中不可自拔,可是……似乎夫君与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玉儿啊,我既然纳你为妾,你就是我的女人。你的一切都要由我包容,别人说什么,都与你没关系。你钻什么牛角尖呢?你要是无聊,可以晒晒太阳,喝点葡萄酿,或者去收拾收拾行礼,咱俩那贴身之物,你莫非要让我手底下的糙汉们收拾吗?再说了,你天天吵着让伺候我一辈子,怎么我饿了,也不知道给我做饭?” 玉儿擦了眼泪,急忙道:“啊,妾身给夫君弄点吃的。” 说完便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匆忙跑了出去。 罗云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笑了,身边儿有那么个可爱的女人,感觉真的很不错。 时间不等人,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大军自然要启程了。 来的时候,车马萧萧,回去的时候,自然浩浩荡荡。 毕竟时节不同,心情也大不一样了。 跟着罗云生一起走的,有薛仁贵率领的骑卒,还有程处默率领的部曲,以及一些西北各地的守军。 这些人本来就不属于陇右道,如今陇右道已经太平了,自然要回他们自己的防区。 这件事情本来是要李大亮去做的,但是这厮跑的比较快,嘴上还非要说让罗云生风风光光的。 而侯君集自然是要留下的,在此地处置后续事宜,毕竟吐谷浑被打趴下了,战略态势发生变化,李世民要决定下一步该揍谁了。 罗云生觉得,下一个倒霉的,十有八九级是高昌。 毕竟高昌的葡萄酒是真的好喝,连魏征都天天抱怨,既然高昌的葡萄酒那么好喝,那么贵,我们为啥不将高昌拿下来呢? 当然,罗云生也有自己的看法,高昌这种地方,打下来光喝个葡萄酒太愚蠢了。 那可是人均娜扎热巴的地方,你就只喝个葡萄酒吗? 愚蠢! “我就的葡萄干也不错!”程处默默默的说了一句。 “你闭嘴!你啥时候吃过葡萄干?”杜志静冷冷的说道。 大军东行,兵马在辕门外列队。 玉儿骑在骆驼背上,身着素色高腰襦裙,头上戴着一顶黑纱遮面的斗笠。 此时她的身份发生了剧烈的转变,他不再是吐谷浑贵族们的玩物,而是大唐爵爷的小妾。 小妾虽然卑贱,但是于玉儿来说,也是千千万万吐谷浑人只能仰望的。 罗云生走出辕门,大量的军将已经在辕门外等候,尤其是崔雄,更是亲自送行。 见罗云生出来,李君羡正要下令大军楚行,罗云生忽然说道:“李叔叔,魏相,小子想要再看看凉州城。”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长安居,大不易 魏征还沉浸在跟一群坏小子的插科打诨之中不能自拔,马上要走了,以后再想喝高昌的葡萄酿就没那么方便了。 而且温室的菠菜刚刚生长完毕,此时正一口高昌葡萄酿,一口菠菜的快乐朵颐。 见罗云生要看看凉州城,自然欢乐的摆摆手。 毕竟这马车虽好,但是喝着酒,吃着饭,再加上摇晃,很容易晕车。 到了他这个年纪,他可很爱意身体。 能晚走一会儿是一会儿,至于罗云生他们这帮子小年轻的心思,魏征也不会在乎,他们小年轻心里想什么,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看透了。 李君羡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薛仁贵和骑卒们策马跟上。 罗云生朝着后面的骑卒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虽然说,凉州的战事也好,吐谷浑的战事也罢,都是以大唐的无往不利为结局,但是连番大战下来,大唐儿郎冲锋陷阵,怎么会没有损伤。 此时回头望去,那些从长安陪伴自己来的卫士,以及家将部曲,已经十不存一。 果然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一句虚言。 自己这还是连战连捷,将士们都是这幅惨象,若是打几场败仗,岂不是更加悲苦? 而且在场的将士们,哪怕是好活着的,也有很多落下了残疾。 罗云生打眼望去,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 但是他们的腰板挺得笔直如钢枪,胸膛高高的,如同山峦。 朝阳如火,照映在这群百战余生的战士甲胄上,镀上一层金色的霞光,仿佛从云端落入人间的威武天兵。 凉州城外,全城官员百姓静静地站在当初的战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不见首尾。 罗云生心里很清楚,这都是铁一般的汉子。 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维持住了大唐的威严。 崔雄等人纷纷策马迎了过来。 罗云生下了马,崔雄与他互相行礼。 “观风使今日启程回长安,凉州的父老乡亲都想来送送你。” 罗云生向前两步,朝百姓们躬身一礼:“多谢父老。” 黑压压的人群整齐划一地躬身还礼。 罗云生转过身,看向了崔雄说道:“我还是要看看将士们的。” “大人请!”崔雄知道,罗云生所言的将士们,是那些为大唐战死的将士。而且不管别人心中如何做想,崔雄是真心感激罗云生的,如果没有罗云生,别说是今日的崔雄,便是昨日的崔雄也已经死了。 而且罗云生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他带来功勋,还有数不尽的金钱。如今的崔家,谁敢不高看崔雄一眼? 所以罗云生虽然走了,但是联系不会断。 萧潇岳等一干跑到凉州发财的商人们,早就捐款为那些阵亡的将士们,立下了石碑。 当初的战场,因为凉州发展的原因,已经收拾完毕了。 唯独留下了一个高大将近十丈的石碑。 石碑上镌刻着铭文,详细的记载着凉州之战的每一个细节,吐谷浑之战的每一个故事,下面刻着一个个勇士的名字。 这些人是当之无愧的大唐勇士。 罗云生努力的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自己脑海中的容颜对起来。 索性自己的记忆不算太差,脑海中很快便浮现出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可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一具具尸骨,一个个冰冷的名字。M..coM 风吹在罗云生的身上,沙子在拍打他的脸颊,但是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他知道这是勇士们再与自己告别。 可怜无定河边骨,夜深仍是梦中人。 可能在长安深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还在等待他们的男人归来吧。 石碑立在风沙里纹丝不动,默默守护这片荒凉的孤城。 罗云生静静呆立许久,忽然面朝石碑跪下,端端正正行大礼。 身后,崔雄,薛仁贵等人也纷纷跪下。 百姓人群里,忽然传出几声压抑的哭泣,随即人群纷纷拜倒尘埃,人群里,哭声渐渐喧嚣起来,此起彼伏不休。 “凉州的父老乡亲拜别罗观风使!” 罗云生转过身,面朝凉州百姓下拜还礼,抬头时,眼眶已发红。 起身,罗云生转头望向凉州城墙,道:“仁贵,咱们沿城墙走一圈。” “是。” 薛仁贵一招手,骑卒纷纷上马,薛仁贵拿过一面大唐军旗,旗帜在风沙中招展摇摆。 环视身后的百姓们,薛仁贵吐气开声喝道:“列队!将军巡城!” 百余位血战余生的老兵簇拥着罗云生,众人骑马沿着城墙缓缓绕行。 狂风卷起漫天尘沙,大唐的军旗迎风猎猎作响,向天空发出了傲然的怒吼。 队伍离城很远,回首仍能看到凉州的轮廓。 玉儿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城池,指着那座大漠里的孤城忽然道:“夫君,百姓们还站在城门外送你呢,他们在感你的恩德,是你守住了这座城……” 罗云生没有回头,离别总令人脆弱,他不忍回头。 “我守住的不仅仅是这座城……”罗云生淡淡地道。 “还守住了什么?”玉儿好奇地问道。 罗云生笑了笑,摇头不语。 还守住了什么? 守住的,是心里的良知,勇敢和担当,在这些可贵的人性几近崩塌时,这座城把它们拉回来了。 到如今罗云生都无法想象,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守住凉州,整个大唐的西北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大唐很强,强到可以随意征伐一个国家。 大唐又很脆弱,脆弱到你若是不用极致的力量去维护他,他随时都可能从某一处崩塌。 罗云生越发的明白,是大唐这个名字,是长安这个符号,驱使着万万千千的英豪,去努力,去拼搏,去挥洒热血。 归途漫漫,枯燥且无聊。 归去虽然伤感,但这源于人在某个地方呆久了之后的被环境所感染的迷恋。 但思乡之前是不言而喻的。 尤其是,归乡之时,与来的时候又大不相同。 彼时大雪纷飞,在路上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 而在战场上又是刀光剑影,不得不去面临生死离死别。 但归去却是烈酒、舞蹈、亲人相伴,而战功又会给家庭带来富足的生活,所以此时此刻,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双骑兵走,畅想回归长安候的美好生活。 队伍里很多人回去后,确定会卸甲归田,有的因为年纪,有的因为残疾。 此刻大家畅想的,是归田后的安逸生活,朝廷赐一二十亩良田,攒下几年的辛苦钱买一头耕牛,盖一栋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生活的房子,最后再娶一个不漂亮却贤惠的婆姨…… 最好盘子大一些,这样据说好生养。 人心的欲望,其实并不大,有一种境界叫刚好够了,懂得这种境界的人,要么从生死边缘蹚过无数回,看淡了世情贫富的老人,要么是天性无欲无争的平凡人,然而,许多高高在上的权贵却不懂,拥有的东西越多,越不懂什么叫“刚好够了”。 队伍里的讨论声很热烈,说到未来不用刀口舔血的平凡日子,老兵们纷纷笑开了颜,就连那些残疾的将士,眼中也露出了期待憧憬,他们残了,但并没有废掉,只要日子有奔头,缺只胳膊少条腿,日子还是一样能过得充实。 罗云生静静听着老兵们的高声谈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其实,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也是他期待的,甚至于,他在老兵们身上学到了更多。 一声高亢清亮的嗓音,很突兀地从人群里绽开,声音如利箭刺破苍穹,直透云霄。 “打碗碗花儿就地开,妹妹的脸儿是真的俏。” 原汁原味的中原秦腔,沙哑的嗓子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和不羁味道,听得罗云生情不自禁扭头望去。 原来是赵老憨。 赵老憨骑着战马跟在田猛身后,看起来一脸的老相,整个人憨憨的,像极了田垄旁的老农,可嘴里发出的嘹亮秦腔的每一个字符音节,都像一个个活泼的精灵在半空中跳舞。 罗云生笑着朝赵老憨招了招手,赵老憨嘿嘿一笑,抬袖很不讲究地抹了一把鼻子,脚下踢了骆驼的腹部几下,很快与罗云生并骑而行。 “老憨,我听玉儿说了,在跟我汇合之前,他曾经被吐谷浑派兵追杀,是你拼死才保了他周全,回到长安候,罗家必有重谢。” 罗云生与赵老憨相识,是攻入吐谷浑后面的事情。当时吐谷浑试图袭击玉儿,将玉儿抓捕到手,用来做威胁楚行的筹码。 当时大兵在外,确实疏于防范,是赵老憨关键时刻,久了玉儿。 在这之前,赵老憨只是军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伙长,一个扔在人群里泛不起半点浪花的寻常老兵,这样的老兵在骑营里比比皆是。 赵老憨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年纪已五十岁,按说战阵经验已十分老练,却仍只当了个伙长,像一个昏昏噩噩在军营里混日子的老兵油子。换了以前的罗云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平凡得没有任何出彩的老兵。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老兵,在紧要关头却豁出了性命,勇敢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像只不自量力的老牛,将柔弱的玉儿护在身后, 毫不犹豫地将她肩上的重担卸下来,扛在自己的肩上,也正因为有了赵老憨的挺身而出,才解救了陷入危机的玉儿。 不然,罗云生虽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有损国体,但是想到一个玉人,因为自己香消玉殒,这份薄情肯定是要自己承担的。 所以从罗云生的角度而言,他是罗家的恩人。 玉儿在来到罗云生身边儿之后,将此事与罗云生娓娓道来,罗云生特意去大营内,向赵老憨行了谢礼,并很执着地从李大亮那里将赵老憨要了过来,当作自己的亲卫。 赵老憨也很会为人,跟田猛等人处的都非常不错。做亲卫部曲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没有被排斥。 亲卫是主将最信任的人,能够毫无怀疑地托付以家小性命,反过来说,亲卫也是主将的死士,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为主将挡刀挡箭的人,不仅要有丰富的厮杀搏击经验,还要有一颗忠贞无二的忠心,这样的人不容易找,找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罗云生的运气不错,从玉儿的叙述里。 他知道赵老憨是一个值得托付生死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要留住,哪怕他年纪大了,体力弱了,仍是未来李家的一面屏障。 “回长安后,直接来我们村子。我会给你五十亩良田,再给你配上两头牛,分你一间大房子,想娶婆姨了,家里给你娶,若是年纪大了,生养不了,我会寻人与你养老送终。”罗云生向赵老憨做出了承诺。 赵老憨有些受宠若惊,咧嘴笑道:“家主莫客气,折煞老汉了,成,老汉以后就住罗家庄了,大半辈子活在刀光血影里,老汉没别的长处。就只有一门杀人的手艺,只要家主不嫌弃。老汉以后就是家主的庄户,背靠罗家的大树安度晚年,日后若有外人对家主不利,老汉虽老,手里的刀把子却不含糊。” 罗云生大笑,适时改了口。道:“好,能得赵老憨,是罗家一桩幸事,以后大家是自己人,莫再这般客套了。” 赵老憨有些扭捏的说道:“家主,其实您不用担心老汉的丧事,老汉那家伙还行,样儿娃娃还是没问题的。” 罗云生笑着谦让了几句,却发现赵老憨额头渐渐渗出了汗,而且神色颇为着急,这才察觉赵老憨不是在跟 他谦虚,人家是真的可以。 自己多少有点以貌取人了,不过男人这种东西,真的至死都是少年,看来有机会还得给他寻个婆姨。 玉儿跟在罗云生后面,见自己的恩人被夫君如此看重,眼中不由露出喜色,大大的杏眼渐渐弯成了一弯新月,皎洁而明亮。 随即,玉儿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目光中又浮上几许愁意,看着前面不停与赵老憨闲聊笑谈的夫君,幽幽地叹了口气。 似乎……还有一桩心事没解决呀,这件事,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队伍走得很慢,数千人沿着丝绸之路走了小半个月,速度算不上快,毕竟环境不一样,也没有那么卖力了。 不过如今丝绸之路并不太平,尤其是去岁因为灾情,不少人沦落为盗匪,都靠着丝路谋生。 而且据说手段比以前更残酷,盗匪们似乎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毕竟大唐的伟大,是不允许他们这种人存在的。 于是抓紧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的日子敛财抢掠,并且日夜开会商讨转型方向。 小半月来,当罗云生一次又一次见到丝绸之路上被盗匪们抢掠后仍被害了性命的商队尸首横倒在道路中间,有的尸骨已被秃鹫啃噬得干干净净,有的仍血肉模糊死无葬身之地。 一次两次,当不记得多少次见到遇害的商队尸首后,罗云生终于动怒了。 、盗亦有道,劫了财就得放人家一条生路,要么干脆就杀人,财物分毫不取,都说得过去,可是劫了财还把整支商队灭口,这就说不过去了,世上没这么轻松的道理,都说丝绸之路是鲜血和森森白骨铺就而成的一条血路,说法归说法,真正亲眼看到一支又一支商队的惨状后,罗云生终究还是动了怒。 夜里扎营,罗云生找来李君羡,很正经的商议了半晚,李君羡答应从队伍里临时调遣两千将士深入丝路,一路横扫过去,肃清丝绸之路上的盗匪窝点。 商议过后,当天夜里,队伍里两千将士拔营而去,策马驰入茫茫夜色里不知所踪。 余下还有三千多人则继续朝家乡行进。 路途仍旧枯燥且乏味,好在这次回程没有压力,心情自比当初去凉州赴任时轻松很多,四周皆是同生共死守城击敌的袍泽兄弟,多日相处大家都渐渐熟悉,再加上队伍里不时有赵老憨扯着嗓子唱秦腔,粗犷豪迈的歌声,粗俗不堪的歌词,都能引来队伍袍泽们会心一笑,大家都是俗人,高雅的东西玩不利落,粗俗的东西却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连罗云生有时都情不自禁被赵老憨的秦腔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检讨自己的人品和节操。 有罗云生在身边,玉儿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妇人,仿佛隐形了似的默默跟在罗云生身后,每日扎营时将热腾腾的吃食端到罗云生面前,不仅如此,路途中热了给罗云生打扇,夜里凉了给罗云生盖褥,乏了给罗云生捶腿……来回忙碌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虽说是封建主义糟粕教育下的可怜产物,但罗云生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封建社会真是太有爱了,然而次数多了以后,连罗云生也觉得不忍心,一次又一次劝她不必做这种下人丫鬟做的事,但玉儿仍我行我素。 北国的昼夜温差很大,此时夜晚冷的邪性。 罗云生和玉儿睡在同一个帐篷里,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热腾之间的隔阂和陌生逐渐减少,但是二人终究是没有跨出那最后一步的。 以来罗云生觉得虽然是纳妾,但是也该见过父母,二来毕竟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之间喝了那么多酒都忍住了,即便是忍不住,使用的也是稚嫩的葱葱玉手,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做。 再有就是这种事情,在罗云生看来,终归是要有些情趣的。 帐篷周围几千个糙汉子打着呼噜,教二人如何办事?被人偷听到什么,简直跟被绿了一个性质,所以,二人圆房再着急,也要回到长安后再说。 跟自家女儿圆房,罗云生没义务让几千个糙汉子在外面听动静。 二人睡在一个帐篷里,却是隔着老远睡的,各自盖着一张褥子,可谓相敬如宾,不越雷池半步。 今夜有点邪,二人似乎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各自不知在想着什么。 罗云生想的事情比较复杂。 眼看要回到长安了,回到故乡自是欣喜,可当初留下的恩怨也无法避免的来了,与长安诸王或多或少的交情,诸多人或事,一回到长安便都冒出来。 除此之外,罗云生还想到了更多。他的身份与别人不一样,别人不知道的历史大势和事件,他多少还能记得一些的。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跟一个叫做称心的男童搞在一起。 还有一位晋王殿下,李世民繁殖能力无比强大,生了二十来个儿子,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小正太,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竟然是隐藏版的大手子,十数年后,诸皇子争得头破血流的皇位,莫名其妙掉到他头上,罗云生打定了主意,长安城里那么多皇子,得罪谁都没关系,唯独这位晋王殿下万万不可开罪,否则真就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了…… 还有那些恼人的世家,总是跳出来跟自己作对。 混在长安,实在是真不容易,什么都要操心。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意外之悲 月明星稀,帐篷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大营依山傍水而建,外围明暗哨保证安全,内有巡逻兵打着火把不断游弋。 即便是老将李君羡等人,都不得不赞叹一声,观风使的不俗。 可见罗云生自西北吐谷浑之战以后,整个人的带兵能力不论是从大方向,还是从细节上,都有莫大的升华,已非昔日。 只是夜色渐深,大多数人已经沉沉睡去。 唯独罗云生依然在胡思乱想,思绪杂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自己已经远离朝堂这个是非之地许久了,说实话虽然纵马疆场,刀光血影,确实让人感觉提心吊胆,经常会有今日之大好头颅,明日是否还能归自己的感慨。 但军中汉子,大多纯粹,跟他们在一起,往往是拳头大的说话管用,没有必要整日里勾心斗角。 即便是有些算计,往往也是大家同仇敌忾,对付外敌。 可回归朝堂之后,事情往往就不一样了,世家、宗室、皇帝、文武百官,就像是一个大漩涡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罗云生有些想家了。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思念家乡的柔软,此时他所想念的,并不是长安的家,而是未来蓝星的家园。 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朋友,同学,恋人。 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也只能用活在当下来安慰自己。 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不远处,玉儿的声音幽幽传来。 “郎君,睡了么?” 罗云生半闭着眼睛,半响之后说道:“玉儿,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漆黑的帐篷里,玉儿的声音听起来愈发幽怨,像一缕怨魂。 “郎君,这个时候,您不做些该做的事情也就罢了,还给奴家讲课。” 罗云生嘴角勾起一道上翘的弧线,嘴里却道:“不是讲课,是我自己分不清眼前是梦幻,还是现实罢了,以至于心生了庄周梦蝶的感慨。” 噗嗤一笑,玉儿嗔道:“夫君,您贵为大唐勋贵,陇右道观风使,执掌大军,行灭国之战,隳名城,杀豪杰,聚吐谷浑之财输之咸阳,通丝绸之路,便天下之商旅,富大唐之民,这是实打实的壮举,为何会心生梦幻之感。” 罗云生苦笑道:“莫要恭维我,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长安少年郎罢了。” 玉儿哂笑道:“若是郎君觉得这一切梦幻,不若上前摸一摸奴家,看看奴家的心肝儿是不是热的。” 这话多少有些勾引了,罗云生也笑了,侧过身来,面对玉儿,笑着说道:“那玉儿缘何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玉儿的眼睛睁着,一双美眸如星辰般点缀着帐篷里的黑暗。 “妾身……睡不着。” 罗云生眨眼:“有心事?” “嗯,妾身确有心事……” 说完二人都沉默了,帐篷里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异样情调。 夜半谈心,这还是罗云生从今日西北之后的第一次,放下了大战在即,深入敌国的紧张感,此时此刻,男女共处一室,竟然有了些朦胧的热烈,青春的悸动。 两颗心的距离,此刻仿佛只隔了一层比纸还薄的窗纱,想扯破它,又舍不得,因为想享受这种欲破而未破的旖旎情愫。 “说说看,有什么心事,有我在呢,天大的事都有我担着。”罗云生的声音充满了笑意。 听到罗云生温柔的话语,黑暗之中,玉儿沉默了片刻,柔声说道:“奴家给郎君添麻烦了,奴家终究是对不起郎君的,郎君身份尊贵,而奴家终究是吐谷浑贵家里豢养的花瓶而已。本想着侍奉郎君一生,给郎君带来些宽慰,谁曾想却给您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罗云生顿时哭笑不得,“还惦记着这件事情呢?我都说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呢?不仅不能怪你,我还要感谢你。你我本无缘,你却敢将一生想拖,我又如何不担负我大唐儿郎应有的责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以诚待我,我又如何能欺你呢?” “乖,不要想那么多了,真的没事。要知道,你男人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功勋,杀上千百个战俘,都没有人说闲话,更不要说这点小事。圣人英明果决,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而治我的罪的。” 玉儿又没有了声音,过了许久之后,委屈的说道:“夫君,妾身还是觉得,是因为奴家的存在,误了您的大事。”.CoM 罗云生有些急了,“哎,你怎么一点西北女子的豪迈都无,要我说什么你才相信,我乃圣人义子,圣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怨我?” 说完这事,玉儿忽然打断他,委屈的说道:“奴家对不起夫君,并不是因为此事,而是奴家的存在,很有可能导致圣人不能下嫁公主与您,而且奴家也有别的过错……” 罗云生闻言,愣了愣。 一双眸子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你还有别的过错?” 对于娶不娶公主,罗云生倒是不咋在乎,在他看来,你即便是公主,也不能过分干涉我罗云生的事情吧。 况且,公主在大唐,并不是多么抢手的事情。说实话,罗云生对公主们的美色感冒,但是对驸马爷的身份,并不是如何感冒。 甚至在大唐的风气里,娶公主,还是相对比较丢人的一件事情呢。 比如说,老房家的遗爱,还让高阳公主给绿了,关键是还绿给了一个小和尚。 他主要是疑惑一点,玉儿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还会有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你还有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惹了什么祸端?” 罗云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罗云生脸色顿时有些发苦,果然红颜是祸水啊。 而且从她的语气来看,甚至于比阵前娶妻这件事情还大。 黑暗里,罗云生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夫人啊……赶了一天的路,为夫我很累了。承受能力也不大好,你惹了什么祸。还是明日再告诉我吧,好让我有个准备……”罗云生叹道。 玉儿似有几分赧意,乖巧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然后……罗云生失眠了。 说是承受能力差,但既然起了这个话头,便忍不住朝这个方面去想。左思右想,仍不得头绪。 想不通啊,一个柔弱小女子,到底多有本事,还能闯下自己兜不住的祸事吗? 罗云生的眼皮子猛地跳了几下。 阵前娶妻,这种事情在罗云生看来是小事。这种事情在大唐又不少见,谁还不娶几个小妾呢。 就算是李世民怪罪,毕竟自己有大功给自己挡着呢。 静寂不知多久后,漆黑的帐篷里,终于传出罗云生悲苦的声音。 “玉儿啊,你到底闯了什么祸患,还是先如实告诉我吧,早说了,我也好早先安排,就算是解决不了,这西北之路如此宽阔,咱们还能一起跑路。” 玉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轻声道:“那个……夫君,可能要花些钱财了……” 听到钱财二字,罗云生顿时感觉心脏猛烈收缩。 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不在乎高官厚禄,他不在乎什么爵位,但是钱他是真的在乎。 “钱?玉儿,你说什么钱?”罗云生有些颤抖了。 他的钱可都是他一点点辛苦积攒下来不的啊。 “那个,当初在百谷城的时候,吐谷浑人偷袭百谷城,赵老憨在内众人抵挡不住,且大家都觉得保护奴家一个异族,有些不值,所以不少人心生怨气。 奴家一个异族女子,其实死不足惜,但奈何随行的文官在,您缴获献给朝廷的物资在,为了振奋士气,奴家代替您做主,拿了您赠予奴家的玉佩,许诺部曲、将士,说您曾经许下诺言,有战功者,每人赠铜钱五緍,若是战死,每人二十緍,当时镇守百谷城,以及驰援百谷城的将士,拢共有六千余人。”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魏征?”罗云生艰难的说道。 “嗯。”玉儿愧疚的不行,解释的说道:“那是箭在弦上,魏相说唯有此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郎君的大事,奴家不敢耽搁。魏相还说,这点钱才,对于夫君来说,其实只是九牛一毛。奴家想郎君,也是大唐的大人物,应当不至于吝啬这些黄白之物。” 漆黑的帐篷里,罗云生久久不发一语。 玉儿慌了,急忙唤道:“夫君,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罗云生幽幽叹了口气,道:“玉儿啊,你是让魏征这个老货给骗了,为夫我行得正,坐得端,从不贪污,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财!即便是有钱才,那也是为夫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啊!难怪回长安这一路上,这帮人兴高采烈跟捡了钱似的,若算上战死的补恤……算了,先不算这个,总之,这钱该花,夫君岂是为了钱财而不晓大义之人? 若非玉儿你舍得花为夫的钱,估计百谷城动荡,会引起连锁反应,这钱该花!” 玉儿这才高兴了许多,多日萦绕心头的心事一扫而空,心情轻松了许多,闻言高兴地道:“郎君不怪妾身么?” “不怪,你是在为为夫考虑,纵然是天大的祸事,为夫也不会怪你的。”罗云生闷闷地道。 “夫君不怪妾身便好,妾身终于松口气了……” 帐篷里又安静下来,玉儿放下了多日的心事,安心地睡了。黑暗里只听得隐隐一阵接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玉儿声音再次幽幽回荡在帐篷里。 “夫君,你……哭了?” “没哭。”罗云生瓮声瓮气道。 “你哭了,妾身听到你吸鼻子了,分明哭了。”玉儿很犀利地拆穿了他。 “没哭!” “夫君,你真哭了,声音都变了。” “我……只是鼻子发酸而已,钱财是身外物嘛,可是一想到这些身外物丢了那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何……悲从中来……”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谈心 这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意外之悲。 这么一大笔钱财,自己家里不知道要堆多少蜂窝煤才能挣出来。 而且天气暖和了,这蜂窝煤也不好卖了。 一想到此处,罗云生就忍不住心生悲苦之念,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似得。 钱应该给。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发财的。 其实魏征这家伙虽然心眼不正,看自己发财眼红,但是也有他的深意,那就是这么一大笔在战场上获取的钱财,如果带回去,肯定是要被人攻击的。 但是这笔钱,如果自己不要,手底下人又怎么发财呢? 魏征这其实是找了个合理的渠道,帮助自己把钱花出去而已。 相当于在回长安之前,变相的帮自己洗白了,甚至于自己其实是应该感谢魏征的。 其实当听玉儿这么说的时候,罗云生顷刻间就明白了魏征的深意,不然以罗云生的脾气,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去找魏征,真人打斗殴了。 道理罗云生都懂,可是,白花花的钱财,没有了啊。 活了两辈子,钱这个东西有多重要,没有谁比罗云生更清楚,人在江湖飘,哪能没有钱? 所以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罗云生捞钱的手段可谓风生水起,丧心病狂。 所以罗家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积累了大笔的钱财,于是大房子有了,土地也有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躺下就躺下,罗云生如此消极懒散的人生态度,归其根源,一切都是因为“老子有钱”的底气。 可是现如今……钱没了啊! 不忍心去计算家里还剩余了多少,只想到马上就要花出去几万贯,罗云生就觉得自己不该活着,自己应该死亡…… 接下来的日子,队伍里的将士们,再也看不到罗云生俊朗的面庞里展现出任何笑颜了。 这位被大唐皇帝陛下召回长安的年轻少年郎,看谁都像是欠他一大笔钱才似得,眼神非常的恐怖。 大唐观风使心情不好,周围人自然不敢盲目开心,甚至于都没有人敢靠近他,甚至于连他的学生都躲的他远远的。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比如说狄仁杰,就非要靠近说两句话,结果被罗云生踹了一顿之后,也安心的去拽着袁天罡刚科研了。 这个时候,袁天罡才知道,观风使到底有多调皮。 原来火药这个东西,人家早就有了,这臭小子只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当然,惊为天人是真的,原来大唐已经拥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了。 情绪低落了几天之后,罗云生觉得自己该招人沟通一下,开解开解自己了。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医生,倒是有个人可以作为倾听者,而且毕竟活了一把岁数,又有充足的见识。 当然,这个人不是忧国忧民的魏征,他是属于不爱钱,无法理解别人丢失钱痛苦的。 这个人是闲云野鹤的袁天罡。 自从得知阿史那豹骁被自己搞掉之后,袁天罡就忧郁了,整天望着自己的后背发呆,罗云生就很恐惧,担心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 在罗云生的观念里,道士吗,都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比如他后世有位道爷,天天劝大家相信科学,然后接着从几十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跟道爷聊天其实相当不错,毕竟他们关注的点,更多的是形而上学,亦或是心里上亦或是肉体上的长生之道,跟魏征他们这种动不动就是治国大道不一样。 那种案牍劳形,忧国忧民反而让人更加郁闷。 毕竟此时罗云生的心态,是偏向于自我的一种满足感。 而修道其实也是一种私欲,在罗云生看来,只要是私欲,就是共通的。.c0m 所以罗云生找到了袁天罡,决定让他开解一下自己。 毕竟他的求生之道,也不顺遂,他肯定有自我安慰的办法。 袁天罡是独自一个人谁在小帐篷里的,这是罗云生对于这位长者的独特的关照。 连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单独为他准备一份的。 每日拔营的时候,老道长只需要将包袱放在马背上,营帐和一些杂物,自然有将士们帮他收拾,这种待遇对于袁天罡现在的身份来说,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天下怎么会有占大唐便宜的好事,所以罗云生觉得是他该付出些什么的时候了。 于是乎,罗云生专门挑了一个黄道吉日,走进了袁天罡的帐篷,准备跟他聊一聊。 袁天罡正盘膝坐在一块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手里抱着一本抱朴子,努力跟葛洪做一对年代久远的好友,帘子忽然被掀开,一道刺眼的光芒撒入,照的袁天罡似乎在发光。 这位虔诚的道长似乎若有所得,茫然不知有人进入。 罗云生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种方外之人的姿态一般都很高的。 权贵的身份再高他们也要端着架子不搭不理,这样才显得高深莫测,然后……算命的时侯就能收到额外的小费。 当然,这也跟权贵内心的下贱有关。 对方越是装的高大上,权贵们越是信服。你要是不装一点,人家反而不信服。 按照正常的剧情,此时的罗云生就得跟程门飞雪的杨时,三顾茅庐的蓓蓓一样,表现出足够的尊崇,老老实实的候着,等他装神弄鬼结束之后,再上前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一个有足够的教养、学识,且涵养也不错的勋贵,耐心和素质,也是他们能够拿得出手,且为人称道的本事。 奈何,罗云生不喜欢俗套的桥段,也不喜欢世人的津津乐道,那些东西太俗套了,而且严格来说,罗云生虽然是勋贵,但是他不是那种五姓七望的门阀,需要那种虚伪的东西,特别是发动了吐谷浑的灭国之战以后,罗云生的性格虽然发生了音乐的变化。 说他是洒脱不羁也好,说他大智若愚也罢。 总之,做过真正大事的人,是不在乎这些小节的。 进入营帐之后,先是耐着性子等了袁天罡片刻,以为袁天罡怎么见到自己这大头目来了之后,也该跟自己客气一下。 结果等了片刻之后,发现这老东西,沉浸在修道的世界之中不能自拔,再等一会儿,估计就要一身七彩祥云上天了。 罗云生就有些不耐烦了,更何况最近丢了钱财,这位大唐的观风使心态也不咋地。 于是罗云生便使劲咳嗽了两声,袁天罡仍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道爷抱着一本《抱朴子》冥思苦想,就能飞升吗?” 袁天罡这才将视线从抱朴子那里停下,转头看向罗云生,眼神之中一片纯净。 “长生尚且不易,更何况白日飞升,所谓求道有的时候只是一种精神追求罢了。人活着,总该有些追求,无非是我们追求的有些不被世人理解罢了。” “连您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长生之道吗?” 袁天罡摇摇头,苦笑道:“若是真的有长生之道,为何偌大个大唐从未听说过谁真的长生呢?所谓长生之法,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说法。老道也十有八九是为天下先,走一条其他人没走通的路罢了。” 罗云生点点头,大概理解了袁天罡的意思。 长生之道若是真的存在,当初秦始皇坐拥六国,早就该实现了。 为何还是死掉了呢? 若是真的有人能够长生不死,以华夏人的习性,又怎么会不见于史书呢? 袁天罡所走的路,无非就是前面没有人走通过,他想走出一条路来罢了。 当然,敢问世上可有真仙,敢问世上可有长生之法,这种话题太高端了,罗云生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而且,即便是罗云生感兴趣,他也是丈二和尚,不知道从何谈起。 今日来寻袁天罡没有其他目的,主要是跟他来沟通情绪的,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 毕竟每天心烦意乱的,真的让人灵魂都不妥帖了。 “大师,其实长生没什么意思,还是别想了,不如跟我聊聊天,享受下当下的人生,你瞅瞅,那灵龟百年,几十年未必挪动几步,古树千年,也难以挪动根茎,至于顽石倒是有可能万年不朽,可他结果就是一块石头。” “石头?”袁天罡愣了一下,旋即眉头紧锁。 “对啊,你看那些神像,那些石头,那个不是流传千百年的,可是那玩意没思想,又不能动,有啥意思?” 袁天罡皱眉了许久,旋即展颜道:“那算什么真长生,真长生自然是容颜不老,肉体不腐,逍遥人间的。” 说着,袁天罡端详了罗云生片刻道:“观风使莫要刁难老道了,今日你来寻老道,怕是有什么心事吧?” 本来想借机刺激刺激袁天罡的,谁曾想被他一语道破,罗云生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道长,我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困境。”罗云生道。 “官途不顺?”袁天罡疑惑的看着罗云生。 罗云生摇了摇头。 “那是情场失意?” 罗云生再次摇了摇头。 “那是何事?” “人活着,钱没了。”罗云生委屈巴巴的说道。 袁天罡诧异的盯着罗云生半天,最后忍不住嗤笑了起来,对罗云生缓缓的说道:“大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人到底快不快不快乐,取决于你的心态,你心里若是快乐,身无分文那也是逍遥自在,你若是悲苦,便是作用金山银山,也无济于事。” 袁天罡果然开始巴拉巴拉巴拉…… “道长,您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无外乎快乐与否,取决于本心。可是您这说法太心学了,我觉得我的快乐来源于比较,我昨天有一文钱,明日有了一百文,这种暴富使我快乐。我昨天有十两,今日倒欠别人三十两,我就无比的悲伤,您可以说我低俗,但是我就是这么现实。” 袁天罡一滞,然后……就不知该如何劝导了,这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啊。 “哎,终究是世俗之人,看不透这些表面的幻象,大人不如多读读道德经,黄庭经,这些东西研究透了,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道长,您说的这些我不在乎,我只想要钱。” 袁天罡叹了口气,可以肯定,这位小爷是无法看透世俗的表象的。 无量个天尊。 自己一肚子的圣贤之道都白费了。 看到袁天罡总是皱眉,罗云生清楚,道长的温润如玉是有限的,便笑着说道:“道长,别说那些烦心事了,您别隐藏了,帮我算算运势,看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富可敌国。”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近乡 罗云生一直觉得这些修道之人,你让他们真的活个千八百的,是无稽之谈。 但是算个卦啥的还是有可能比较灵验的。 这一点,上一世的罗云生比较灵验。 因为他就遇到过这种能人,他创业之时,曾经偶遇过一个终南山的道爷,分文未取,给他批命。 准的就很邪乎。 一见面便道破了职业,说他是个创业者。 然后还精准了预测了他公司和他个人发展的未来三年的走势,可以说是不差分毫。 但是那位大能就是没算到他会穿越这一点。 不然他肯定提前问问,他该怎么回去。 所以罗云生觉得,袁天罡再怎么不济,也该比自己之前遇到的终南山老道士要强一些吧。 袁道长的脸色有些难堪,“贫道确实不会算卦。” “你不会算卦,你算什么道长。”罗云生一脸不忿的说道。 “不会就是不会。大人,您是执掌大军的人物,当初您决定一国命运,做征伐之事的时候,您怎么不算一算呢?”袁天罡反问道。 “这种大事,即便是算着出师不利,我也是要去的。” “大事您都可以这般去做,为何关乎个人,您反而要着相呢?” 见老道长竟然隐隐约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罗云生也觉得很惋惜,他觉得这老道大体是会点的,只是不愿意浪费精力跟自己说而已。 他上一世也听说过谣言,说什么算命是要浪费自己命数的。 尤其是给大人物算命,更是要付出大的代价。 罗云生估计自己怎么也算是个大唐的大人物了,以他老人家这体格,估计给自己算完了,就要一命呜呼了。 当然,这个东西有个前提,那就是马克思管不到大唐。 “好吧,既然道长不愿意多言,小子就不跟道长聊这个了。” “毕竟如果论命,小子现在应该在村里放牛才对。” 见罗云生这么说,袁天罡脸上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贫道周游大唐,寻觅长生之法,在这陇右道,多少听说了一些大人的事迹,大人镇守凉州,杀入吐谷浑,为大唐立下了大功,回到长安之后,前程怕是不可限量了,贫道在这里,先行恭贺大人了。”袁天罡含笑道。 “道长谬赞了,这都是些微薄的功劳,其实都是将士们用性命堆砌而成的,对我而言,若是能够换的更多的将士活下去,我情愿没有这些功劳的。” 袁天罡低吟了一声道号,说道:“斯言善哉,大人秉承仁义之心,功劳甚大,功德也更大,贫道观大人器宇不凡,面润额宽,乃是大贵大富之相,若是继续坚持积德行善,将来必有大福报,也能恩荫子孙后辈,绵延富贵百年之上。” 罗云生眨了眨眼,“道长,你好可恶,你刚说你不会算卦,这是啥?” 道长笑道:“贫道之是说不会算卦,没说不会相面啊。一个人,一个家族的前途如何,其实一切都写在脸上,拿大人来说,相貌端正,器宇不凡,且气质中正平和,品性又乃是上上之选,若是您不能成就富贵之业,又有何人能成就呢?” 罗云生嗔道:“大师别说废话,小子现在真的在乎钱,快帮我算算,最近有啥赔钱的大头。” 离开凉州将近一个月,队伍走的不快不慢,终于抵达了大震关。 这属于丝绸之路的南线,往来的书生、商旅非常多,在原先的历史时空,在中唐时期,大唐对西北逐疏于管控,而吐蕃崛起,南线就无法畅通了。 大家伙更加倾向于走会州、甘州这条北线,以保障自身的安全。 在大震关短暂补充了粮草和淡水。换了一批马匹,罗云生下令在大震关休息三天,三天后,队伍再次启程往东,朝凤翔方向行进。 仍是一路枯燥,仍是一路释然。大家带着满满的食物和饮水,还有对余生满腔的期待和希望,在烈阳下漫行渐远。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里,从西到东的路程,往往便花费了人生的小半年时间。 又是半个多月,队伍终于抵达了凤翔。 不少追随李大亮进入陇右道,并追逐罗云生的脚步,杀入吐谷浑的将士,将止步于此。 夕阳快落山时,凤翔遥遥在目,三军将士欢呼振奋,打起精神加快行程,在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刹,队伍终于进了凤翔。 当夜凤翔守将李守泽在城内设宴款待罗云生等一行人,众将士卸去一身疲倦与风沙,在篝火堆旁痛快喝酒吃肉,忘形处互相抱头痛哭。 漫长时日的并肩战斗和同路同行,从凤翔出发的大唐将士,与观风使的队伍,接下了深厚的情谊。 今夜过后,大家便要分道扬镳,若无意外的话,一生中已不会再见,人生的下一段路程,换与别人同行。 痛饮,放歌,大哭,沉醉。凤翔的当夜,将士们在这样的气氛里尽情宣泄过后,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身披着满身氤氲与霞光,队伍再次上路时,已只剩下观风使行辕队伍的众人千余人。 进入凤翔境内,距离长安就越发的近了,似乎这里的春风都比外面的温暖了许多,照拂着每一个将士的内心。 越靠近长安,人也变得越多起来,与西域千里罕无人烟的景象截然相反。 中原汉人的打扮,头上挽着髻,挑着担子或背着竹篓,微风轻拂送来阵阵麦香,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久违的炊烟味道。 距离家乡越近,罗云生和众人的心情明显振奋了许多,路上每一处都有着不同的风景,不像关外的大漠,走到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沙尘。 程处亮自入关后,表现得最兴奋,这段日子与赵老憨的关系处得不错,两人并骑走在一起,程处亮甚至能够有模有样跟赵老憨吼几句字正腔圆的秦腔,嘶哑难听的嗓音吓得人畜退避,鬼见鬼愁。 “再走约莫一个月便能到长安了,哈哈!总算回家了,这里才像人待的地方。”程处亮扯着嗓子吼了两句秦腔后,使劲抹了把脸大笑道。 罗云生皱了皱眉,拨马离他远了点,噪音太大,罗云生喜静。 “之前的封赏只是些黄铜之物,想来是陛下先给我们个甜头,待回到长安,兵部应该会有具体的封赏文书吧。”上一次封赏了许多人,不过具体都是给崔雄这种大人物的,像是程处亮、程处默、狄仁杰、杜志静这种小辈,基本上都是些丝绸布匹、金银财务,对于具体的职务,并没有提及多少。 “这还用说,圣人向来是赏罚分明的,我们师徒一行人此去陇右道,为大唐立下的功勋也不小,朝廷也好,圣人也罢,总归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杜志静亦是兴奋的说道。 程处亮兴奋得直搓手:“能封个啥?陛下若是龙心大悦,手指缝一松,说不定便封我个县子爵位啥的呢……” 罗云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卫视奉劝你一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封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你们在吐谷浑胡作非为的事情,圣人不可能不知道。况且程家一直追随圣人脚步,积极推动革新,得罪的名门望族不在少数,想要拿爵位可不容易。” 杜志静也说道:“是啊,老程,别总是惦记着爵位,你的未来是继承你家老爷子的爵位,而不是现在。” 程处默有些不乐意道:“咱们兄弟几个,随着恩施东征西讨,总不能啥都落不下吧。” 罗云生淡淡的说道:“怎么可能什么都落不下,你们几个在战场上立下那么大的功勋,即便是爵位没有保障,起码官职上也要动一动吧。有此次吐谷浑之战的战功打底,你们总算是有个不错的开始,不至于总是被人家嘲笑靠父辈上位。” 程处亮愈发兴奋:“还能当更高的官儿?” 罗云生笑道:“回到长安。陛下必然会召我觐见面君,待我在陛下面前述职过后,捎带提你们一下,估计一个中郎将是跑不了。手底下管着好几个校尉呢。”.CoM 程处亮瞪圆了眼睛,接着仰天大笑几声“哈哈”,一时间似乎他老爹都被他踩在脚下。 “鬼哭狼嚎之前先滚远!”罗云生很不客气地破了他的功。 程处亮心情灿烂得不行。屁颠颠地跑到队伍最前方开始狼嚎。 “恩师,我不想做什么大官,只想侍奉在您身边。”狄仁杰一脸诚恳的说道。 罗云生转过头看着他。神情并无意外,显然狄仁杰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做官不好吗?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出入乘车骑马,有人在前面给你打着仪牌仪仗,不仅威风,而且很招桃花……” 狄仁杰看着热闹的队伍,看着因为随时会升官,而欢呼雀跃的师兄弟,一脸的不屑,“恩师说的没错,这做大官确实威风,可以得到百姓的敬畏,可以得到长安姑娘们的喜爱,可是官场就是个大漩涡,恩师过得什么日子,弟子一清二楚。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危险重重。弟子如今的心思在律法,在研究,不在于此了。” 罗云生神情一滞,没想到沉默寡言的狄仁杰,思想竟如此深邃,一语便道破自己的处境。 “为师清楚,其实你随着为师走了这一遭,很多官场的事情也看透了。你的性子却是适合做科研。” 罗云生抬头,看到了狄仁杰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脸上写满了留恋。 “脸拿开!别离我那么近!还有,我不想搭理你了,你这人怎么跟你大师兄一个样子。”罗云生嫌弃地将狄仁杰推远。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好活当赏 晚春风浓,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罗云生终于领着观风使行辕的队伍抵达长安。 近乡情怯,听着近在耳畔的乡音,看着眼前熟悉的乡亲们,再看看眼前那雄伟巍峨的城墙在目,罗云生、程处默等一行人的眼眶都红了。 就连一把年纪不怎么跟小辈讲道理,整日里倚老卖老的魏征,都整理衣冠,一脸肃容的看着眼前的长安。 众人在都亭驿馆前驻足了许久不已。 唯独没有这种复杂情绪的便只有玉儿了,她自幼生在吐谷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大的城池,所以恍惚间那么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还以为在做梦。 但看到自己男人那宽厚的肩膀,她恍惚间觉得,这即便是梦,也是香甜的。 不少路过此地的百姓、商旅、留学生都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因为这支征尘仆仆的队伍,虽然很多人已经残疾了,但是却精气神高昂,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对,你没看错,留学生这个词汇,彼时就已经在大唐流行了。 所谓的跟遣唐使一起来趟学习的读书人,来大唐学习天国的风貌文化,在遣唐使归国之后,继续留下的,便叫留学生,归国的便叫还学生。 可见彼时在大唐就有留学和海归一说了,只是这来大唐留学比较麻烦,因为当时的信风肆虐,这些所谓的留学生动不动就被吹到交趾去。 当然,此时此刻,罗云生等人却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在乎别人想什么。 当初离开时鲜衣怒马,翩翩少年,如今回来满身风尘,百战余生,其中艰辛只有自己知晓。多少好友袍泽,死在战场之上。 看似一切都胜券在握,但是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明日。 即便是贵为观风使的罗云生,也是经常要身临最前线的。 所以,眼下,包括罗云生在内,都生出了一种,明明只离开了一段时间,却仿佛隔了一生那么长久的感觉。 圣旨上明确要求,罗云生在抵达长安之后,片刻不可耽搁,要即刻进宫面圣的。 罗云生只能忍住归心似箭的心情先朝长安城走去,玉儿贴心地给他换上了崭新干净的朝服,程处亮、程处默、李君羡等人陪着他走进城门。 长安西城延平门外,罗云生下了马,朝守门的将军递上腰牌和告身文书,将军检查过后惊讶地看了罗云生一眼,随即侧过头朝身后一名军士低声吩咐了一句,军士点头领命,独自一人飞快朝太极宫方向飞奔而去。 罗云生和李君羡等人满头雾水,守城门的将军也不解释,只朝众人恭敬抱拳行了一礼。 程处默已安排程家庄子的老兵先行回家,罗云生也安排罗家的部曲散去,罗云生等人只领着骑营百余人进了城。 长安城仍如往常般繁华似锦,罗云生等人走得很慢,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看着来往穿梭不停的商贩和百姓,沿路听到粗犷的叫卖声,甚至还有原汁原味的关中话骂街,罗云生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不知不觉,他已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热爱,他早已融入了这个世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而前世的种种,似乎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梦,他是真正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唐人。 牵马入城,穿行西市,拥挤的人潮里,罗云生和李君羡众人悠闲惬意地朝太极宫方向走着,罗云生甚至几番停下来。在路边的店铺里给玉儿买了一支鎏金碧玉簪花,当着众人的面插在玉儿如云的发鬓边,羞得玉儿俏面通红的同时,也虐死了无数单身狗。.CoM 穿过西市坊门,前面快到延寿坊时,忽然听到前方一阵敲锣声。一队金甲翅盔,盔帽上直插着两根长长的白雕翎毛,身着华丽的骑队远远行来,路中的百姓商人们纷纷躬身退避。 离得近了,罗云生等人也认出来,这是太极宫的羽林卫,真正的皇帝贴身仪仗和卫士,为首一人穿着绛紫色宫装,却是一名中年宦官。 长安城里。羽林卫这帮人是老大,他们代表的是皇帝仪仗,轻易不会出宫,一旦遇见,只有清道避让的份。 罗云生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不约而同地朝大道旁边让开,让这群羽林卫禁军先过去。 谁知羽林卫和宦官离罗云生十丈距离时,却忽然同时下马。宦官径自朝罗云生走来。 罗云生呆住了,神情有些惊愕。直到宦官面带恭顺的笑容走到罗云生身前,这才回过神。 “大唐观风使罗云生接旨!”宦官嗓门尖细,中气却十足,一开口附近数十丈的行人百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迎着闹市中百姓商贩们惊讶的目光。罗云生整了整衣冠,面朝宦官拜下。随着罗云生的下拜,周围无论臣民百姓商贩皆面朝宦官跪下。 “臣,罗云生接旨。” 宦官徐徐道:“传陛下旨,观风使罗云生克定凉州,攻略吐谷浑,功于开疆,特赐罗云生长安城骑马,授紫袍玉带。” 罗云生惊了一下,急忙垂首道:“臣谢隆恩。” 很快,两名羽林卫禁军上前,将罗云生原来的官帽和腰间的锦带摘下,为罗云生换上了一顶镶嵌玉石的梁冠,冠上三道竖线,代表着罗云生的官阶高低,腰间也被系上一根由两百多片翠玉镶成的玉带,搭配着他紫色的官服,显得愈发俊朗。 李君羡,程处亮和程处默等人羡慕得两眼通红,瞬间变成一群兔子,红着眼看着罗云生。 玉儿静静站在罗云生身后,兴奋得俏脸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在无声的方式用力宣泄着喜悦的心情。 闹市周围的百姓听到宦官的旨意后,才明白这位穿着官袍的年轻人和他身后那群伤的伤,残的残的汉子们竟是克守凉州,攻略吐谷浑,威震吐蕃,百战余生的大唐将士,顿时肃然起敬,待罗云生换上玉带后,人群恭敬而整齐地朝罗云生躬身行礼。 “观风使辛苦,大唐万胜!” 震耳欲聋的恭贺声回荡不息,喧嚣的长安闹市在这一刻,为一位年轻的观风使短暂地寂静了片刻。 罗云生眼眶一红,长长呼出一口气,默然朝百姓们回了一礼。 宦官仍面带笑容,朝罗云生笑道:“请观风使上马,圣人特许观风使日后可以长安随意纵马。” 罗云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上马,接受百姓们的行礼。 李世民的这道旨意里,长安城骑马,授紫袍玉带等,虽然看似不起眼的赏赐,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却是一种极高的荣耀,这种荣耀以前也有过,一般都是赏赐给大胜归来的国朝名将,而且非开疆辟土平天下之大功而不可得,对一个年轻的后辈赏赐这些,尚是大唐立国以来的首次,已然算得上是厚赐了。 罗云生心情有些激动,看着李君羡程处默他们的羡慕目光,还有玉儿兴奋得通红的崇拜喜悦表情,以及四周百姓商贩们恭敬的行礼,长呼一口气后,心中竟生出一股“大丈夫当如是也”的豪情。 有了这道圣旨,接下来前往太极宫的路竟通畅了许多,罗云生独自骑马在前,身后跟着李君羡程处默和骑营将士,再后面便是百骑羽林卫禁军护送,队伍浩浩荡荡朝太极宫行去,路上无论官员百姓见之无不恭敬行礼,退避一旁。 穿过西市,经过延寿坊,太平坊,当队伍跨过太平坊的坊门,离太极宫只有两三里路时,前方又急匆匆跑来一队羽林卫,照例,羽林卫禁军队伍前又是一名宦官。 这次罗云生心里有了数,于是赶紧下了马,朝宦官迎去。 宦官走到罗云生身前,尖着嗓子大声道:“大唐观风使罗云生接旨——” 罗云生当先下拜,周围的百姓们也跟着下拜。、 “传圣人旨意,大唐观风使罗云生,镇守陇右道,血战吐谷浑,威慑吐蕃,还我大唐西疆之太平,兴丝路之繁盛,功在社稷,少年英杰,殊怀大志,忠烈可嘉,着赐金鱼袋,并赐赏太常寺‘秦王破阵乐舞’。” 罗云生呆了一下,又赶紧垂首道:“臣谢隆恩。” 很快,两名禁军上前,将他腰间的蹀躞解开,毕恭毕敬地给他换上了一只金鱼袋。 换好后,罗云生起身,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太平坊的坊门外人山人海,围着数千百姓商贩,而坊门中间一个小小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二十余名身着铠甲,手执剑盾的大唐将士,这些将士穿着明光铠,随着高台后的乐班一阵编钟敲击声,这些将士执剑盾而舞。 领舞之人,赫然便是秦琼秦叔宝。 两个男人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便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罗云生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下,李君羡程处默和百姓们离他足足两丈,致使罗云生方圆两丈内一片空旷,连宣旨的宦官都静静退避一边。 这一刻,这一舞,是独属于罗云生一人的荣耀! 罗云生看着台上的歌舞,兴奋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接连两道赏赐的圣旨,此刻罗云生也渐渐咀嚼出了味道。 当初凉州时,李世民的圣旨封赏众人,唯独漏了罗云生,不是刻意的忽略,而是李世民想要给他一份万众瞩目下的荣耀和体面,今日这般阵仗闹得长安皆知,这便是李世民给他的体面封赏。 罗云生相信,在自己迈入太极宫的宫门以前,一定还有封赏的圣旨在等着他。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极致荣耀 秦王破阵武,展示的是大唐非凡的鼎盛,演绎着天朝大国的非凡气势。 大唐自建国以来,便不乏战事,除却渭水之盟这种奇耻大辱之外,大唐几乎没有败绩,毕竟天可汗的威名是靠刀枪打杀出来的。 每当经历大战,大唐的将士们得胜还朝,慷慨仁慈的皇帝陛下,便会令长安城阖城欢庆。 并且命九寺之一的太常寺在长安的繁华之地,搭建一处高台,派出专门的队伍,或者充满阳刚威武之气的将士,亦或是舞姬为军将表演节目。 这也算是一种犒赏了,而秦王破阵舞则是常见曲目。 对于这种情况,其实大家多少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但是像是今日这般,令秦叔宝带队,为一个年轻的臣子,专门表演,可真的是开国以来的头一次。 这种事情,不论是对谁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可以吹一辈子的那种。 高台上的秦王破阵舞依然在继续,二十余名将士手持剑盾,在秦叔宝的带领下,舞的风生水起。 因为没有派舞姬,而是派出了正统的将士,所以动作不仅流畅,且充斥着阳刚之美。 当然,这种独属于大唐的美,此时此刻,便是如一朵盛放的花朵,只为罗云生绽放。 这种盛世,自然围观之人极多。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种荣誉是属于罗云生的,所以他们都自觉的距离罗云生两三丈的距离,将最好的观赏位置留给他。 秦叔宝一把年纪了,还卖力的为他的后辈表演者。 当然,在罗云生看来,这不仅仅是表演那么简单,更是大唐武勋一种精神上的传承。 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身穿战甲,为荣归故里的儿郎们表演,让他们继承者自己的意志,去击碎一个个敢于冒犯大唐天威的敌人。 人群中的目光,不仅仅留在破阵舞的将士身上,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在了那个面庞平静如水的少年郎身上。 这等青年才俊,谁不爱。 甚至有不少豪门大户涌上街头,一睹罗云生的容颜,想着是不是可以将眼前这个俊逸,并未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郎抢回去,做自家女婿。 没过多久,围观的人群里不可抑止地传出了窃窃的议论声,他们在议论那个平静的少年。 大唐这些年屡战屡胜,对外征战基本都是大胜而归,甚至连付出的牺牲都不算太大,长安的百姓们早已对一桩又一桩的大胜感到麻木了。 每次红翎捷报飞马入长安,引来的只不过是百姓们一阵啧啧赞叹,然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转过身,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大胜回朝的将军他们也见得多了,秦王破阵舞也见了不少,这些都已形成了惯有的仪式,百姓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毕竟巨唐锤爆几个边陲小国,确实没啥值得称道的。 可是,今日的种种却勾了长安百姓们的好奇心,因为他们从来未见过只为一人而舞的仪式。 长安已经为了这个少年沸腾过了。 但是他们依然不清楚,这个少年郎,到底立下了多大的功勋,才值得大唐圣人为他专门派出队伍,只为他一人表演破阵舞。 议论声此起彼伏。 罗云生这个名字,之前便在长安相当出名了。 毕竟是他创造性的生产出了蜂窝煤,羽绒服,棉被解决了无数人的寒冷问题。 此后更是配合陛下,在长安大斗世家,不知道给长安百姓带来了多少便利。 山崩地裂般的齐喝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罗云生,转身回头。 见身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躬身行礼,久久不起身,罗云生笑了,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很正式地朝百姓们回了一礼。 玉儿立身于人群之中,见到自己的男人被百姓们如此的尊敬推崇,眼睛之中闪烁着无数的小星星,小脸变得通红,藏在袖子之中的拳头攥的发紧。 浑身不自主地微微轻颤,心跳徒然加快,望向那块空地中间的罗云生时。目光竟从未有过的迷醉,自豪。 程处默、李君羡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羡慕的看着罗云生,直到一曲完毕,众人退下,二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相视一笑。 程处默看向罗云生的方向,一脸羡慕的说道:“何其壮哉!有生之年,我必追随恩师的脚步……”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中却露出坚毅之色。 李君羡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有生之年……” 二人的话都没说完,但彼此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沙场建功业,回师朝天阙,大丈夫当如罗云生! 当然,李君羡也羡慕程处默、程处亮兄弟,因为相对而言,他们还比较年轻,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比自己多太多了。 而相对之下,自己已经老了,自己更多的可能只是呆在深宫之中,做圣人的宿卫罢了。 歌舞毕,罗云生仍站在高台下一动不动。 宣旨的内侍上前,恭敬的对罗云生说道:“观风使请继续沿着隆恩前行,一路之上自有皇恩浩荡,以彰显我大唐天威。” 罗云生谢过宦官,迈步继续往太极宫方向走,而后面的李君羡程处默等人却停步了。 已经走到此地,再往前走,他们的神色变得有些为难了。 大家都不是痴傻之人,此时此刻,他们也都看出来了。在圣人心中,在文武百官心中,在吐谷浑,在陇右,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劳的,是罗云生。 今日势必是罗云生极致荣耀的日子。 以弱冠之龄,行灭国之事,震慑西北,贯通丝路,是何其的荣耀。 所以他们觉得,从太平坊的大门到太极宫的宫门,剩下的这一段路,这一段荣耀之旅,应该由罗云生继续走下去。 大家都是袍泽,是兄弟,是朋友,没有人愿意分润罗云生的荣耀和风头。 罗云生走了几步,听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却见李君羡等人迟疑地看着他。 罗云生朝他和众骑营将士展颜一笑,然后招了招手,道:“走啊,发啥愣?怎么,战场上是兄弟,现在就不是了?” 李君羡和众将士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几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观风使一如既往的是他们的观风使。 这大抵便是观风使的人格魅力,也是他获取荣耀的原因。 大家继续追随他,不会分润他么的荣耀,只会继续给他的荣耀增添光彩。 于是乎,众人脚下迈开步子,跟上了罗云生。 西北的土地上,大家都为社稷流血拼命过,这荣耀,也应有他们的一份。 继续向前,整条路已空空荡荡,百姓商贩们自动自觉地将大路全部让了出来。 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郎,领着一群又伤又残,甲胄破烂的府兵,走在通往太极宫的路上。 大路两旁店铺的矮檐下,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姓商贩,将士们每走过一处,百姓们纷纷站在檐下行礼,无声中带着满满的,发自内心的尊敬。 喧嚣繁华的长安城,今日,此刻,因为这群百战归来的府兵,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安静。 一群人穿过太平坊,离太极宫门只有一里左右时,玉儿轻盈的脚步渐渐放缓,然后,站在人群里不动,含泪看着罗云生和他的袍泽们迎接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刻,而她,主动走出了参与者的角色,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太极宫巍峨高耸的宫门已在眼前,宫门前禁卫如林,中间一片广袤的空地。金水桥外的空地正中,静静站着一名手捧黄绢的宦官,含笑看着罗云生等人越走越近。 当罗云生走到宦官身前丈许,宦官缓缓展开了手中的黄绢,含笑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大唐观风使罗云生接旨。” 罗云生和身后众将士纷纷拜倒。 “臣罗云生,接旨。” 黄绢是内宫所出的圣旨,非常正式的格式,也是今日三道旨意中最正式的一道圣旨。 “朕嗣纂鸿业,思恢至道,端拱垂裳,于兹九载,式修文德。宁谧区宇,徼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 而吐谷浑蕞尔小蕃,负固河右,地不远千里,众不盈一万,不量其力,不恤其人,肆情拒命,抗衡上国,犯我陇右。 朕每遣行人,入蕃晓谕,并引其使者,临轩戒勖,示以善道,劝以和亲,欲使境上无虞,各安其业。 训导积年,凶顽未改,剽掠边鄙,略无宁息。华夷兆庶,同心愤怨,咸愿诛讨。 大唐观风使罗云生,器识恢宏,风度冲邈,宣力运始,效绩边隅,残部五千,克守凉州,为国展效,固守贼境,久冒艰危,血战余生,岂不知委。 特近罗云生为蓝田县侯,实食邑五百户,赐黄金三百两,丝帛二百匹,可令所司,备礼册命。钦哉。” 冗长晦涩的一大通制文念下来,饶是有些基础的罗云生眼中的茫然之色越来越深,因为他一句都没听懂。 这道圣旨太正式了,里面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内侍舍人精雕细琢考究所出,再盖上皇帝印玺,便成了将要载入史册的封诰圣旨。 罗云生没听懂,可身后的李君羡却多少读过一些书,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李君羡竟不顾仪态地兴奋大叫了一声。 “封侯了!云生封侯了!” 罗云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竟封侯了。 这一步来的真的很突然,甚至于有些始料未及。 因为此战,虽然大唐占尽了便宜,但是却并没有跟之前一样,灭其国,毁其宗庙,按照道理来讲,是不应该封侯的。 但是罗云生却又意识到,此时封侯,意味着自己可能会成为一道风向标。 以后给大唐打仗,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预示着,以后为大唐打仗更难了。 你不仅仅要用最小的代价战胜敌人,还要为大唐拿下足够多的好处。 当初在凉州,大家的议论果然没猜错,吐谷浑之战,大唐斩获全胜,不仅仅获取了财物和人口无数,顺道还震慑了吐蕃,这是自大唐立国以来的大胜。 而陛下对于有功之士,该赏赐的也都赏赐了。 加勋号,加衔号,赐金赐丝赐田,他罗云生却是唯一一个晋爵的,在如今大唐天子有意无意削减爵位的大环境里,罗云生独树一帜竟然晋爵,皇恩之隆,天下无可比肩。 身后,随着李君羡大叫一声后,骑营众将士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发出一阵欣喜的欢呼。 旨意已念完,宦官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些不懂规矩的家伙们有些不满,目光转到罗云生身上时,宦官立马换上一脸笑容,双手将黄绢捧到罗云生面前,笑道:“恭喜罗县侯,请县侯接旨吧。” 罗云生回过神,急忙双手接过圣旨高举过头顶,伏地面朝太极宫门拜道:“臣罗云生,谢陛下隆恩。” 宦官直起腰,笑道:“陛下有旨,着蓝田县侯罗云生即刻入宫,甘露殿觐见。” “臣遵旨。” 罗云生起身,朝身后众将士笑着行了一礼,众将士急忙回礼,然后站立宫门前不动。 显然,他们也明白,入宫觐见天颜这么荣耀的事肯定轮不到他们,大唐天子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于是,在宦官的带领下,罗云生独自一人过金水桥,龙首渠,走进太极宫门,缓缓朝甘露殿行去。 宫闱美景仍是那么的熟悉,罗云生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曾经进出过许多次的宫中景色,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目光正视前方时,器宇间已多了一份沉稳自威的气势。 马上功名,少年封侯,人生得意自飞扬。 穿过宫中无数楼台亭阁,宦官将罗云生领到甘露殿门外,命罗云生殿外等候,他则进去通禀。 没过多久,殿内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声。 “罗云生回来了?给朕滚进来!许久未见,看你个子长高了没。” 罗云生暗叹口气,脱去了鞋子,穿着足衣跨进殿内,远远拜倒。 “臣罗云生,拜见陛下。” 笑声很熟悉,以前罗云生听到这阵笑声,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冒出一股把这笑声的主人的脑袋摁进恭桶里的冲动。 “罢了,起来吧,上前让朕好好看看你。” 罗云生抬头,见李世民身着黄袍,笑吟吟地盘腿坐在殿内的矮桌后,眼里露出喜悦的目光。 罗云生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在李世民身前一丈左右站定,然后抬头直视着面前这位天可汗陛下。 长安的水土养人,但是绝对不养皇帝。 虽然离开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比先前的满头黑发,意气风发,此时的李世民鬓边竟然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多了许多,伸出的双手按在桌上,手上的皮肤渐显松弛,人也比以往瘦了一些。 唯一不陌生的,大概便是他那双眼睛了。 那双眼睛似乎比以前更锋利,更莫测,更直透人心。 罗云生直视片刻,很快垂下头来。 李世民却显得很高兴,自罗云生进殿后,笑声一直未停过,捋着长须仔细打量着罗云生,不时点点头,端详得兴起,甚至站起身绕过矮桌走到罗云生面前,伸手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下,然后大笑道:“哈哈,不错,居然长个子了,多吃些肉,再长几年,约莫便有个大人模样了,哈哈,好!” “臣……谢陛下赞誉。” 李世民又一阵大笑,扬声道:“来人,备宴,上酒!” 罗云生顿时苦起脸来。 刚到长安,连家都没回,原打算进宫谢了恩后马上回家看老娘去,可是看眼前这架势,李世民似乎不打算这么痛快放他走。 ……大家分别那么长时间,应该不太熟了才对啊,哪有这么多话可聊的。 几名宦官弓着腰。无声地端着酒菜进殿,还是老规矩。分餐制,两人面前各自一份一模一样的酒菜,各吃各的。 罗云生爱死了唐朝的分餐制,太讲卫生了,绝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筷子朝菜碟里捞,菜送进嘴里后还把筷子含一下,舌头舔几下。然后继续伸筷…… 菜是宫廷御膳,但不多,宦官殷勤为罗云生斟满酒,酒味飘进鼻子,嗯,很熟悉的味道,这酒还是他酿出来的…… 魏征这老东西可以啊,不仅仅处理朝政是一把好手,做生意也不赖,居然把生意做进了皇宫? 了不起。不知今年能分多少红利,罗家最近已经很穷了。 李世民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还未饮酒已是满面红光。 这个状态正是传说中的“龙颜大悦”满血满蓝状态,此时此刻无论提任何要求。只要不是造他的反,一般都会答应。 端起漆耳杯,李世民又大笑了两声,道:“罗云生,与朕满饮此杯。便当是朕为你洗尘接风了。” “啊?满饮……”罗云生额头顿时渗出了汗,为难地看着眼前的漆耳杯。这个漆耳杯颇具大开大合之豪放神韵,一杯酒不多不少,大约半斤的样子,一口灌下去,今日啥事都别干了……话说,不仅仅是魏征,他们罗家顺便连漆耳杯的生意都做进皇宫里去了吗? “臣年纪尚幼,那个,不胜酒力……陛下真欲满饮?”罗云生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年龄,觉得暂时还能忍住恶心扮一扮嫩。 李世民笑得很开心,垂头一看自己面前的半斤漆耳杯,笑容顿时有些僵,沉吟片刻,似乎觉得自己应该也没办法一口干半斤,于是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那便浅酌即止,莫说朕欺负小孩,今日以君臣叙旧为主,啊,叙旧。” 很佩服啊,找完台阶连脸都不红。 于是君臣二人非常有默契地从豪放派转化为婉约派,端起酒盏浅浅地啜了一口,烈酒入喉,互相一阵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的样子,罗云生依稀感到殿外蓝蓝的天空飘来一个大写加粗的“垃圾”二字。 “好酒!”李世民大赞,反正不管酒好不好,照惯例都必须要赞一声的,否则便是不识相,没品位。 罗云生不想昧着良心附和,虽然后世都喝烈酒,可他真心不喜欢这酒的味道,太烈了,还是葡萄酿好喝。 李世民搁下酒盏,这才缓缓道:“云生,你虽长了个子,但却清减了许多,在吐谷浑那个荒蛮之地想必受够了苦楚委屈,朕把你调任陇右道,并给了你那么重的担子,你……恨不恨朕?”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王的孤独 有些事儿,心里想想也就算了,绝对不能说出来。 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绝对不能当真。 罗云生并不愚蠢,自然不会当着李世民的面,说你真他娘的是个昏君,老子在西北遇到那么大的麻烦,你在长安歌舞升平。 而是肃然的回应道:“陛下言重了,您将臣调往陇右,又命臣主持与吐谷浑之战,乃是对臣的锻炼,是对臣的信任,臣感激涕零尚且不急,如何会怨恨陛下?” 李世民自少年便心怀大志,结交英豪,豢养死士,跟唐俭一起谋取天下霸业。 又与父亲一道,整天演戏欺骗隋炀帝。 到如今又整天面对一群老奸巨猾的臣子,早就锻炼出了一副冰冷的心脏,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感动的。 所以罗云生说完之后,他只是呵呵一笑。 一双凌厉的眸子,忽然见盯住了罗云生。 罗云生似乎有所察觉,也抬起头来看向了李世民的眼神。 少年人的眼睛澄澈,坦然,无所畏惧。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看了许久,忽然间展颜一笑,满意道:“终究是自己人,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却一点都不恨朕。当初调你去西北,确实存了几分让你远离是非的心思,并且给你派了李君羡、魏征支持你,想着是让你积攒一下功劳。朕也没有想到,时局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待吐谷浑叛乱,朕便是有心支援你,奈何朝堂上乱成一锅粥,也是有心无力了。” “当然,朝堂之上也有一种说法,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已经脱离朕的管控,有心让你死在西北,所以在你遇到困难之时,朕无法支持你,你以为如何啊?” 罗云生闻言,忍不住哂笑道:“何其缪也,陛下乾纲独断,震慑朝堂群杰,方有今日天唐之圣,即便是有三五宵小,有些自私自利之人,又如何能够左右圣上?臣窃以为,陛下非是不能不救西北,而是没有必要,若是连吐谷浑这种撮尔小国,都需要朝堂调集重兵,我大唐天威何存?” 李世民目光一闪,道:“你果真如此想的么?” 罗云生苦笑道:“陛下,臣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没有那么多算计机谋,更没有野心非分之念,臣做这个官,封这个爵,全因陛下皇恩浩荡,陛下亦知臣的秉性,其实是不太愿意当官的,臣对这个世道无欲无争,所以活得坦然自在,想什么,便说什么。” 直到这时,李世民的神情才彻底松缓舒展开来,罗云生敏锐地察觉到,从他进殿到此刻,李世民眼下露出的,才是最真实的笑容。 神情不变,罗云生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可后背却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刚才若是自己的表情稍微露出一丝丝的怨恚之意,李世民会做何反应?大唐天可汗的胸襟再宽广,会宽广到容许一个对他心存恨意的人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吗?会对一个嫌弃他的人满意吗? “出去历练一番,说话倒是四平八稳了,呵呵,看来确实有了长进,朕许久未见你,今日你回长安,朕心中着实欣喜,来,云生,与朕多喝几杯。” 说是“多喝几杯”,实则君臣二人端杯痛快地喝了……一小口,然后将自己的脸扭曲成一团痛苦的麻花儿,罗云生隐约察觉到,殿外天空那个大写的“垃圾”二字仍未消散。 罗云生觉得李世民其实挺可怜的。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二郎不见了。 当初那个跟着秦叔宝等人纵马天涯的李世民再也不见了。 他当初有多么厌恶隋炀帝,那么今日便与隋炀帝相似。 帝王终究是帝王,他站得高,看得远,在他的脚下,几乎人人都要仰视着。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讨好,写满了奉承。 而他呢?他在俯视下面的人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即便是亲如子嗣,在他看来,那张温柔的面孔下,恐怕也是存了一颗阴暗的妄图取而代之的心吧。 帝王从来都是孤独的。 所以他虽然以帝王的姿态俯视众生,虽然他的脸上写满了温和的笑意,但是其实在这张虚伪的面孔之下,他依然对一切哦度充满了防备的。 他怕留下祸患,他怕有人跟他一样造反。 他担心他被人从龙椅上推下去,让他自己,让他的家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便是君主的无奈,这便是身为天子的孤独。 所以,身为君主,他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值得他掏心掏肺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世民对罗云生的试探很正常,一个合格的,英明的帝王,大抵都会冒出这个想法,既然干了帝王这个特殊的独一无二的职业,就必须要非常在意有没有人怨恨他,心存怨念便是祸患,无数造反都是从怨念开始的。 李世民当着罗云生的面问出这句话,已然算得上胸怀宽广无比了,怕就怕那种什么都不说不问,暗里却用眼睛阴沉地盯着他的那种帝王。 罗云生很理解李世民,换了他是皇帝,也会在意有没有人怨恨他。 而罗云生之所以能无畏无惧地直视李世民探究的目光,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野心。 李世民喜欢罗云生这种没有野心的人,可以说,从当初决意将罗云生从民间强行拎上来,不吝给他封官赐爵,放心交托大事,其根源并非罗云生那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而是罗云生那双看不出有丝毫野心的眼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世民今日才会当面问罗云生有没有怨意。 君臣二人都不是君子,跟旁人说起瞎话来眼都不眨,可偏偏李世民这么问了,罗云生这么答了,然后。 李世民就信了,而罗云生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很奇怪的相处模式。连罗云生自己都觉得别扭,可偏偏是事实。 问过之后,一切又是和风细雨,殿内充满了浓浓的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之情。 “西北的战事,朕虽然只是看了些奏报,但是也知道,你才是真正劳苦功劳的人。若不是你,吐谷浑这群蛮夷,怕是已经给我大唐造成了巨大的危难。这一战,你不仅仅是打败了吐谷浑,你更震慑了吐蕃、高昌,乃至于西域各国,给我大唐营造了不可战胜的形象。 可是朕也知道,你的艰辛,孩子,苦了你了啊。”李世民叹息一声道。 此时的李世民终于从帝王坠落人间,成了一个长辈,一名义父,有了真实的感情流露。 可是他不演了,罗云生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罗云生垂首道:“臣不苦,苦的是那些为大唐战死的将士,臣的个人荣辱不足计,只请陛下厚恤战死将士家眷,以告袍泽们在天之灵。” 李世民点了点头,“中肯之言。朕已经传旨,西北之战的所有战死或伤残将士,三省将格外优恤,云生可放心。都是血性的关中子弟,都是朕的英勇忠烈之士。朕怎会亏待?” 罗云生拜伏行礼道:“陛下仁义圣明,万民幸甚。”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哼了哼,道:“陇右一行,还真是磨了你不少性子,以前你可不会与朕说这些话的。” 罗云生也笑道:“臣历经了生死,也算死人堆里打过滚,一些棱角也该磨平了,陛下若不喜欢臣现在的性子。臣这便在长安城里做几件混帐事给陛下开开眼?” 有李靖,有秦叔宝,有程咬金一棒子长辈帮扶,甚至于连太子爷都是自己的弟子,罗云生在长安素来是横着走的,从始至终也没少给李世民找麻烦。 李世民愣了一下,接着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抖抖索索指着他道:“刚夸了你一句,马上便说起了混帐话,云生啊云生,你性子磨得再平,终究也是个混帐货……不过,最近长安城少了你这号混帐人物,风平浪静得很,久了便觉索然无味,说来朕倒颇为想念之前不时闯祸的你呢。” 罗云生嘿嘿陪笑几声,也不敢再继续开玩笑了,眼前这位可是名垂青史的唐太宗,跟这种人开玩笑,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玩死了。 李世民与罗云生又喝了几口,搁下酒盏沉吟一阵,道:“朕听闻从凉州之战到吐谷浑之战,打的都颇为惨烈,当时朕正忙于内政,腾不出手来驰援,只听说你在西北做出了一番功业,你且与朕细细道来。” 罗云生应是,组织了一下措辞后,便从刚上任观风使开始,一直说到解决内乱,如何招商,如何打进吐谷浑,如何守城等等,诸多往事如走马观灯,一一向李世民娓娓道出。 当然,有些地方罗云生有意跳过去了。 比如说崔雄如何搜刮异族的民脂民膏养活汉族百姓,当初既然选择与崔雄站在一条战线上,此时此刻就必须为他做做遮掩。 比如说,将士们如何丧心病狂,杀良冒功,奸淫妇女。有些事情就算是罗云生再怎么控制,也是无法避免的。 当听到罗云生领守军,与敌军在城下殊死厮杀时,李世民目中含泪,仰天喟叹不已,直到罗云生神情平静地说完这西行的一切,李世民哽咽道:“云生,真是苦了你了,朕这些日子时常后悔,不该把你调任陇右,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郎,哪里吃得了这般苦楚,后来朕在北方听闻军报后,曾与辅机言曰,就算陇右守不住,朕也不怪你,朕只愿你能平安活着,陇右之得失,只不过大唐一隅之得失,疥癣之患而已,而你若有个好歹,却是大唐之巨痛矣!” “朕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守住了陇右,为大唐保住了丝绸之路和整个西域,使得大唐从此后能够放心经略西域,在百年棋局上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子……” 时隔久矣,罗云生的表情和语气已没有半点波澜,回首往事,脑海里只有一片尸山血海,和一阵阵惨叫哭嚎,还有那座仿佛用尸骨和鲜血堆砌起来的石碑。wap..com 李世民沉默片刻,终于平复了情绪,然后缓缓道:“那个部落的首领,名叫……拓跋木奇?” “是。” 李世民目光又变得锋利起来:“那支所谓的忠唐军,是你给他的?” “是。” 李世民语气渐渐冷了起来:“你不怕犯了忌讳吗?” 对于李世民的诘问,罗云生面无惧色的看向他,“那是西北已经危在旦夕,臣手下实力有限,与其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监视他们,还不如让他们为大唐所用。臣既为大唐之臣,当务之首要者,先保住西北为上,为了保住它,臣不惜一切手段,只要臣问心无愧,任何法子臣都愿意一试,若陛下觉得臣犯了忌讳,臣请治罪。” 李世民紧紧盯着他,许久,终于展颜一笑:“不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凡事被框条所禁锢,终究只是个庸碌无为的蠢货,那支联军用得好,这件事你没做错。” 罗云生笑了笑,坦陈此事以前,他便猜到李世民不会加罪,否则他便不会开口了,只是说这件事也要看人,若换了崔雄来说,此时恐怕已被打进了大理寺,事情虽是同样的事情,说的人不同,结果也大相径庭,简单的说,罗云生和崔雄二人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没有可比性,崔雄属于后娘养的那种。 罗云生想了想,道:“多谢陛下宽宏,西北守住了,但臣许诺拓跋木奇的一些事情,还请陛下开恩照准。” 李世民沉吟了片刻,点头说道:“朕不会让你失信于人,朕已经命侯君集代替你,经营西域,待西域彻底稳定之后,朕会在陇右道旁边儿设置安西都护府,所以朕明日便会下旨,可将拓跋木奇所部尽数迁往庭州以北的草原,朕允其建牙帐,放牧,繁衍族群,并封安远将军,赐金银粮食生铁和牛羊若干,由安西都护府都督节制,明年上元节,赐其进长安朝贺。” 罗云生拜道:“臣代拓跋木奇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笑道:“你也不必代他谢朕,西域平定后,大唐之威名远迈万里之外,对邻国和异族,亦不可一贯施以威吓,日后也需怀柔温抚,将来无论大唐还是域外,但凡尊我大唐为宗主者,皆视之为朕的子民,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历代帝王做不到的事情,朕,可以做到!” 走出宫门时,已近日落时分。 罗云生眯着眼看了看血红的夕阳,轻叹一口气。 或许因为许久未见,也或许自己的心性比以前改变了许多,今日面对李世民时,罗云生越来越感到来自他身上那股帝王气势,这种气势令罗云生很有压力,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思前想后,三思而后言,一番君臣对话下来,仿佛跋涉千山般疲惫。 值得玩味的是,李世民今日赐紫袍玉带,赐金鱼袋,赐赏歌舞,甚至将他晋爵为县侯,可是,种种赏赐晋封后,却并未给罗云生授予任何实职,这就有点意思了,今日这番众目睽睽下接二连三的封赏,虽不乏“千金买马骨”的用意,让大唐臣民都知道皇帝如何厚待功臣,从而收尽世间人心,但罗云生本身的功劳和本事也值得被重用,谁知罗云生被召进宫后,李世民对他以后的安排半字不提,聊过以后便放他出了宫,实在令人难以揣摩用意。 罗云生摇头苦笑。 所谓“圣心”,就像大姨妈期间的女人一样,千万别去揣摩它,怎么揣摩都是错的,都会被甩一脸血。 太极宫外,李君羡,程处亮,玉儿和众将士仍在等着罗云生。 程家兄弟一行人都已经回家了,这次离开家乡,追随罗云生出征,他们收货的好处都不少,正如罗云生所言,他们确实升职了。 正儿八经的中郎将,而且是靠军功打下来的那种,以后再也没有敢说他们兄弟伙靠爹吃饭。 从小到大程处默兄弟二人都没这么风光,今日回了长安,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打算在他老爹和兄弟们面前显摆了。 李君羡等到罗云生出来,上前再次恭贺了他几句,然后行礼告辞。 李君羡也是长安人,在长安有家有父母妻小,离家数年,此刻也是归心似箭。 至于观风使行辕剩余的兵士,他们原来便是右武卫所属,则要回右武卫交令,然后等候兵部的安排,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这一次都将卸甲归田,等兵部和当地官府按军功给他们分田地,赵老憨却老神在在站到罗云生身后,从此他便是罗云生身边的亲卫,他的未来早已确定。 老兵们在宫门前一一向罗云生告别,然后转身离去。 从长安城门到太极宫门,今日这一路上,他们收获了无数的爱戴目光,也得到了长安城百姓们最大礼节的尊敬,可以说,今日是他们一生中最荣耀,最辉煌的时刻,此时围观的人群已渐渐散去,老兵们互相搭着肩,嘻嘻哈哈往右武卫驻地走去。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将这群可爱的老兵们的影子拖得冗长,罗云生看着这群老兵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回忆,耳畔依稀听到嘶哑的喊杀声,还有一幕幕并肩以命相搏的画面,曾经,大家都可以将生命交托彼此的。 “诸位,请留步。”罗云生忽然道。 老兵们停下,转身看着他。 罗云生笑了:“诸位这次交令后,大多卸甲归田了吧?” 老兵们点头。 罗云生又笑道:“罗某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大家也知道,今日陛下封赏甚厚,实食邑六百户,就在长安城外蓝天县。 那里风景甚美,民风淳朴,诸位若是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去罗某的家乡?从此安享余生的太平日子,我与大家曾经一同并肩杀敌。生死袍泽的情分比什么都重要,我绝不会亏待诸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老兵们愣住了,大家面面相觑后,一名老兵走出来,面带苦笑道:“侯爷的盛情,我们这些老伙计深铭五内,只是大家都是些粗鄙武夫。而且小半已终生伤残,若在侯爷的庄子里过日子,不仅会给侯爷添负担,也会让外人笑话侯爷……” 罗云生哼了一声:“为国征战,伤残正是你们对外人炫耀的资本,也是我罗云生对外炫耀的资本,不论谁敢笑话,你们只管大嘴巴扇过去,出事我来担待。朝廷的赐田很快会下来,我把它都分给你们。不收你们的租赋,每年地里所出皆是你们的,至于说什么给我添负担之类的,诸位。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在凉州城外背靠背流血厮杀,难道我罗云生在你们眼里如此不堪么?” 看着老兵们那一张张满面风尘沧桑的脸,罗云生挺直了胸膛道:“你们都来我庄子,残了的我养你们终老,病了伤了。遭灾了,惹祸了,我罗家一力担之,娶妻生子罗家给你们出聘礼,送礼钱,有家眷老小的只管迁来庄子里,无妻无子孑然一身的,李家给你们送终,日后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罗家管你们一辈子。” 老兵们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忽然一人双膝跪地,朝罗云生大礼拜下:“我愿为侯爷府上部曲,从此祸福与共,生死不弃。” 紧接着,百余名老兵全都跪下,齐声道:“愿为侯爷部曲,祸福与共,生死不弃!” 罗云生眼眶湿润了,上前将众人扶了起来,笑道:“好,我们祸福与共,曾经是袍泽,一辈子都是袍泽。” 一记拳头不轻不重捶上其中一名老兵的胸膛,老兵纹丝不动,罗云生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仿佛传染了大家,很快大家也都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太极宫门外空荡荡的广场上,引得阵阵回音激荡。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有女媚娘 一群有了归宿的老兵,自然欢天喜地。 罗云生自忖,他们追随自己,总归自己去种地要强。 而罗云生招纳他们,除了增加自身的安全性之外,其实更多的心思是给他们一个好一些的归宿。 说实话,罗云生真的见不得,那些跟自己并肩作战的老兵被人压迫。 毕竟这是封建社会,一名所谓的胥吏,就能逼着他们底下高傲的头颅。 一行人簇拥着凯旋而归,春风得意的年轻人,纵马走在长安城外的道路上。 马背有些颠簸,当然这相对于吐谷浑,已经算是平坦了。 但是罗云生的心情确实起伏不定的。 “没想到大人您这么仗义,竟然把这些老兵都给收了,他们大多数残疾,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薛仁贵一路上高兴的不行。 在西北这段时间,薛仁贵跟袍泽们也混熟了。 他也受罗云生的恩惠,将家里的夫人接到了罗家庄。 一想到,可以跟昔日的袍泽住在一起,薛仁贵也兴奋的直咧嘴。 罗云生笑道:“老薛,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地道了。搞得跟我很不仗义似得,都是些同生共死的袍泽,我怎么能不给他们个着落。他们大多数断了手脚,将他们扔在外面,我如何放心。” 仰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罗云生叹道:“这一生,注定要得罪一些人,亏欠一些人,也会施恩于一些人,被人爱,也被人恨,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只求做人做事不违本心便是了……” 人生啊,就该在放肆的年纪,尽情的放肆。 出了长安城,没有了御史纠察大队,罗云生,玉儿,薛仁贵等人明显加快了步伐。 家,近在眼前,谁能不归心似箭。 平日里,要走两三个时辰的路,今日一个多时辰便赶到了。 远远的便看见村口那一排熟悉的青柳,罗云生忽然勒住战马。 马蹄高高掠起,发出一声嘶鸣。 众人皆在村口停住,提着缰绳在路心转圈。 终于活着回家了。 当初在凉州城,在陇右,在吐谷浑,顶风冒雪,罗云生带着袍泽们在尸山血海之中厮杀,玩弄人心,摆弄权术,看着一片片的人头摆在自己面前,罗云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家在眼前,本应该是最温暖,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却让他生出了些许畏惧之心。 心里乱成一团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转头看了一眼薛仁贵,却见薛仁贵愁眉苦脸,表情甚至有些畏惧,罗云生好奇道:“你这是咋了?” 薛仁贵叹了一口气,幽幽的看了罗云生一眼道:“你忘了,先前我是气不过,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落魄无能,便偷偷的离家出走,将老婆仍在家里的事情了。虽然后来接回村子里了,但是终究没有见到我那夫人。我担心夫人怨我。” 薛仁贵那英俊的脸上使劲抽了抽,凄惨道:“而且,大人您尚未婚配,不知道这结了婚的女子,到底有多恐怖。别看属下强壮如牛,在夫人面前,啥都不是的。我真的担心,我一腔壮志,尚未有何大作为,便死在浑家的棍棒之下。” 罗云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的说道:“你这么说,我还真的明白了几分。而且咱们罗家庄,除了本族长之外,女子一个赛一个强悍,你那浑家来了罗家庄怕是学过去几分。哎,多吃点枸杞补补吧。我现在的心情就跟你不一样,我现在叫近乡情怯,虽然透着一股子矫情味,也算是一种很诗意很优雅的心情,而你呢,你这纯粹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打是亲,骂是爱,若是钟情用脚踹。 放心上路吧,真被你婆姨活活揍死了,我去跟朝廷说,你的军功和封赏送你家堂弟了,终归让你含笑九泉便是。” 罗云生也没有想到,战场上让人闻风丧当的白马银枪薛仁贵,竟然是个耙耳朵。 薛仁贵见罗云生丝毫没有给自己做主的觉悟,踯躅半晌,狠狠一咬牙,怒道:“末将杀过那么多人,岂能畏惧家中浑家?简直笑话!今跟她挑明了,再敢揍老子。明就休了她,老子不过了!” 见帅气逼人的薛仁贵用最温柔的面孔,说出最狠辣的话,罗云生也是肃然起敬,“不孬啊,老薛,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异族的好汉,这威风,这霸气。” “你在村子里转转,看见那个狗叫唤的厉害,你不踹他两脚,你都对不起你薛仁贵这三个字。” “对,保持你现在的霸气,赶紧回去对嫂子一阵雄风。” “低于半个时辰,兄弟们都看不起你!” 薛仁贵被罗云生几句话煽动,顿时感觉回到了大营之中,他带领大军,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的日子。 仰天大笑,颇为豪迈,猛地一踢马腹,单人单骑带着满身百万军中取上将级的凌厉气势,绝尘而去。 罗云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扭头朝狄仁杰笑道:“赌一文钱,猜一猜这家伙能坚持多久?” 狄仁杰冷笑道:“算了恩师,这天气燥热久了,下不了连绵细雨。” “换个赌法,猜他明日身上的伤痕是单数还是双数?” “我猜双。” 近乡情怯终归还是要回去,罗云生与骑营老兵们在村口转悠了片刻后,终于提缰策马往村里缓缓走去。 到底是长孙皇后的义子,罗云生虽然外出征战,但是罗家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 各家的车队,诸如秦家的,程家的,尉迟家的,甚至皇室的,来往不绝,大家都跑到罗家的庄子里交易,并未受到季节的影响。 由于跟魏征合作,罗云生觉得自己家的葡萄酒生意,未必就比高昌的差,而且诸多商品,还有萧家作为战略合作伙伴,开辟渠道。 此时此刻,罗家庄在罗云生的视线里,比一般的县城都要繁华。 当然了,罗云生此时看着眼前的罗家庄,脑海里的画面却比较复杂。 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便是此时此刻,放下对圣人的防备,不由而然的想起,那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弟子竟然是女儿身。 还是未来历史上的女帝。 我滴乖乖,李世民也真不要脸。 人家可是你正儿八经的臣子,虽然女扮男装,但是也是为朝廷做出不少贡献的,结果你这老货,竟然不知羞耻的要收人家做才人。 果然,历史是有其强大的收束力的。 即便是武媚娘在努力,也再次面临被皇帝喜爱的命运。 当然,眼下大唐的历史已经被罗云生改写,玩世不恭的李渊,竟然做主,让长孙皇后收了武媚娘做义女,还赐给了他公主的身份,尊号新城。 罗云生也颇为感慨,李渊是真的跟李世民不对付,一把年纪了,还不让儿子如意。 当然,武媚娘也够坚决,知道李世民这老东西贼心不死,竟然一股脑出了家,做了道姑。 罗云生的情绪非常复杂,现在回想与杨明空的点点滴滴,这那里是师徒间的情绪,这分明是一个饱受压迫,得到了温暖的女子,给予了一次次热烈的回馈。 当然,自己大多数都做了“负心汉。” 也不知道重新回归女儿身的杨明空,现在是什么模样。 罗云生沉入伤怀的思绪,座下的马儿也不自禁地越走越慢,身后的队伍也跟着慢了下来。 玉儿一直在旁安静地看着他,顺着夫君的目光,好奇地朝河滩望去,一无所获后,不解的目光又落回他的脸颊上。 关于自家男人跟所谓的新成公主的事情,玉儿听说过,但是不多。 长叹了一口气后,罗云生扭头朝玉儿笑了笑,忽然扬鞭一甩,马儿在乡道上飞驰起来,身后玉儿和众将士急忙跟上。 茂密的树林深处,一位身着麻衣的绝色道姑静静坐在黑暗的树荫下,看着罗云生一行人从村口飞驰而过,珍珠般的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半点声音,婆娑的泪眼一直盯着远处的罗云生,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乡道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绝色道姑这才幽幽叹了口气。 道姑身后站着一位俏妇人,见道姑流泪,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哽咽道:“妹妹,昨夜便知侯爷要回长安,今日大清早便坐在这里,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痴痴等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见着他了,为何不出来与他相见?你这是……何苦啊!” 道姑流泪摇头道:“大姐,我如今跟先前不一样了,身为弟子,我可以第一时间拜他,迎接他,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出征归来,先见父母才是正理,才是人子之道。” “若是他见了我,让外人知道了,便是流言蜚语,便是圣人怕是都要迁怒与他。我怎么能人心给他添麻烦了。” “至于我,只是见他一面,便足够了。我起码知道他平安归来,没有受伤。” 道姑说着,忽然绽开了笑颜,像黑夜里乍现的昙花。 “活着回来了,也见到他了,足够了,上天已经很眷顾我了呢。” 《盛唐》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再相逢 大唐日新月异,归乡的路变得极其的陌生。 但路边儿的一草一木,在罗云生的视线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快速的生长,明明自己不在,但是仿佛能感知到他们成长轨迹一般。 他们明明那么陌生,却又仿佛那么的熟悉。 恍惚间,成长轨迹却又在回放一般,重新变回了他离开之前的模样。 仿佛罗云生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扛着父亲留下的陌刀,领着罗家的儿郎们,去找邻村的老府兵拜师学艺,幻想着成为盖世英雄。 情境不断的交替,心里有畏惧,又有几分心急。 手中的鞭子不自觉的加大了力气,这种近在眼前的温暖,却又不能立刻抵达,太过于煎熬了。 尽管罗家庄已经若隐若现的出现在眼前。 天色将晚,夕阳的最后一点金色余晖努力扑在宽阔的乡道上,散发着一股暖洋洋的味道。 路上的妇人们赶着耕牛,纷纷走出了田头。 尽管罗家庄以商而兴,但是罗家庄的农人们却不敢忘记本业。???..coM 天的田间劳作结束,大家都在朝一个名叫“家”的地方走去,且行且笑。 一幕幕景象那么的熟悉,连路上遇到的面孔都熟得可以脱口叫出名字。 道路上的罗云生,以及他身后的部曲,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因为这支队伍太特别了。 能够在罗家庄附近搞出这般阵仗的,除了李靖夫妇,尤其是神出鬼没的红娘子,以及如今地位尊崇的新成公主,便只有出征在外的族长了。 见到领队之人郝然便是罗云生,大家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在路边儿驻足的罗云生。 罗云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翻身下马,走到一位妇人面前,朝着妇人笑道:“李大娘,这才多久,都不认识小子了?” 满脸皱纹的李大娘手中的鞭子直接抽在幼子身上,抽的幼子哇哇暴叫,李大娘听到儿子嗷嗷叫,这才回过神来,“竟然是真的。” 直接上前,摸着罗云生的脑袋,失声道:“哎呀,真的是云生!真的是云生!你小子出息了,封侯了,以后李大娘可不敢这般摸你脑袋了。快回家,你娘在家等急了。” 罗云生笑着朝亲人们招呼了一声,然后再上马。 李大娘跟在马后不住地摇头念叨:“娃子你也太狠心了,这一走便是半年多,你娘守在家里苦啊,虽说是为国征战,也不说了,快家去!” 罗云生笑应了一声,打马朝家中飞奔而去,身后的玉儿和部曲们急忙策马跟上。 百骑在狭窄的乡道上飞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气势如虹贯日,令乡民们纷纷侧目。 李大娘看着罗云生等人离去的背影,叹息道:“这才多久的光景,罗家便再次崛起,罗铁锤,你真的生了个好儿子啊!” 一路疾驰。没过多久,罗云生等人便到了家门口。 整个罗家庄变化最小的应该便是罗府了。 几乎与当初罗云生离开的时候一般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唯独干净了许多。门廊的柱子油光清亮,显然今日被家仆们刻意擦拭过。 看来罗云生长安并且被晋爵县侯的消息早已传了罗家庄,为了迎接家主,家里刻意搞了一次卫生大扫除。 隆隆的马蹄声还在乡道上荡,芸娘和一众家仆丫鬟已蜂拥而出,站在门外空地上神情激动地翘而望。 待到罗云生下马,芸娘一个箭步冲上前,眼泪纵横地拽着罗云生的手泣不成声。 “恩师,总算是回来了。” 罗云生的眼眶微红,强笑道:“芸娘,这才多久不见,你都发福了。怎么,我不管着你们,便放纵开了,也不想找个好婆家了?” 芸娘摇头抽泣道:“芸娘才不要嫁人,芸娘要一生一世侍奉恩师呢。快去,这些日子,夫人虽然见谁都摆着笑脸,夜里却时常偷偷哭,别人不清楚,芸娘我却是知道的,你是铁锤大哥留在世间唯一的香火。可不敢出甚事啊。” 罗云生点点头,门前一众下人丫鬟纷纷朝他行礼。 转过身,见玉儿躲在骑营老兵的人群里,有些畏缩地朝里看,罗云生笑了,朝她招招手。玉儿咬着下唇,怯怯地走上前。 罗云生牵住她的手,笑道:“到自己家了,你怕什么?” 玉儿忧虑的说道:“郎君也是知道的,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日子妾身一直担心老夫人的事情呢,她不会嫌弃奴家出身卑贱吧?” “你一路风尘仆仆,不辞辛苦的照顾我,他怎么会责怪你呢?走,陪我一同进门拜见母亲。” 二人手牵着手,跨过尺高的门槛,踏入前院内。众人都一脸惊讶,这相貌俊俏的女人是谁,竟然跟侯爷一起跨进正门? 莫非罗家有了主母吗? 不该啊,这种大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院里那株老柳树树仍如当年般郁郁葱葱,柳树下,已经有了不少银子的罗氏静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座迎风招展的红缨枪,见罗云生和玉儿走进前院,罗氏的身躯微微一震。 罗云生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久蓄而未落,二人加快脚步走到罗氏身前,双膝一软,同时朝她跪拜下去。 “娘,孩儿不孝,今日终还,让娘在家中受苦了。” 玉儿怯怯的说道:“慕容玉见过母亲。” 罗氏的脸颊布满了泪水,抖索着伸出手,将二人扶了起来。 “来就好,平安就好,不怪你们,为国征战是正道,你的事情,老身也听说了,虽然出身寒微了些,但是侍奉夫君也算是尽心,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将来为罗家开枝散叶,定叫你有享不尽的富贵。” 毕竟在老夫人看来,慕容玉是外人,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再次看向罗云生,“我可怜的儿呦,老身养的圆圆润润的,怎么去了一趟西北,便瘦成这个样子,也黑了,真不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泪痕未干,罗云生却笑着摇头道:“儿子没受苦,真的。儿子在陇右当观风使呢,那可是天子的钦差大臣,连魏征都要听儿子摆布,怎么会辛苦。” 罗氏叹道:“莫要诓骗为娘。为娘也是娘子军出身,当初追随平昭阳公主南征北战,如何不知道这征尘的苦。况且陇右早就有战报传到长安,萧潇岳那孩子都跟我说了。” “陇右苦啊,圣人那寡情的男人,又不给派援兵,让你一个人独撑大局,那份辛苦为娘如何猜不到。” “幸好你是赢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如何跟你爹交代啊。” “你可知道,为娘一宿宿的说不着觉,担心你受冻,担心你挨饿。” “一直到外面不停的来人,前来恭贺,说他罗铁锤有了好儿子,为大唐立下了功勋。” “我将他们赶了出去,他们都觉得,我儿出息了,便来攀铁锤的交情,当初咱们母子受苦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问一嘴呢?” “他们只知道来道贺,我儿在战场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们怎么就不关心呢。”罗氏哽咽得说不下去,使劲抹了把泪,叹道:“不说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为国征战也算尽了本分,一次两次,也算是可以了,以后陛下再召你出征,老娘去太极宫撞柱子死给他看!走。都进屋,洗一洗风尘,去祭拜完你爹,再吃顿家里的饱饭。” 说完罗氏当先走进前堂,罗云生静静看着老娘的背影。曾经挺拔笔直的身躯,如今竟佝偻得像个迟暮的老人,离家仅仅半年多啊,这些日子,她心中的苦楚。有没有人问过? 二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罗氏的胳膊,罗氏挣了几下,瞪着通红的眼,倔强地道:“干啥?我还没到老得走不动的光景,不需要你们扶!” 罗云生愈心酸,强笑道:“好,不扶,娘您正当壮年,身子骨比孩儿都强。当然不需要扶。” 罗氏脚下一顿,叹道:“儿啊,你跟你爹一样的脾性。若论勇猛无敌,有谁比得过你爹呢?可他结果不也死在了疆场上吗?人一旦死了,自己便痛快了。可留下的呢,便是一个个的苦命人啊!你看看咱们罗家庄,有多少苦命女子。他们白日劳作,晚上一宿宿的哭泣,他们便不思念他们的丈夫吗?” “为娘当初不让你学武,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你走你爹的老路。” “可是你这孩子不听话啊!非要这般张扬,结果呢,被李二一脚踹到了陇右。你给他李家挣得是百年的太平,可祸害的是自己的性命!苦的是娘亲啊!” 罗云生也没有想到,往日里坚强的母亲也变得絮叨起来。 硬生生的拦着罗云生到了父亲的灵位前磕头报了平安,母亲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终于一套流程走完,罗云生与玉儿终于吃到了熟悉的家里的饭菜,饭后撑得不行,打着饱嗝儿在前院里散步消食,然后命人搬了几张摇椅置于前庭。 再叫了一壶酒,与老娘坐着聊了一阵,将这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一丝不漏地跟罗氏说了一遍,罗氏听到血战凉州处时,已然是心惊肉跳,然后连连叹息,再看罗云生时,已是一脸后怕和庆幸。 睡在自己熟悉的卧房里,罗云生总算睡了出征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打着呵欠伸懒腰时,早早等候在外的丫鬟们赶紧端上水,服侍罗云生穿好衣裳,罗云生迷迷糊糊耷拉着眼,木偶般任由芸娘在他身上套里衣,圆领长衫,玉带,纱冠等等,穿戴整齐后,又打水给他净面,还将他专用的牙刷洒上细盐,塞进他嘴里进进出出,一直重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 直到一切做完,罗云生这才清醒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后,满足地出一声叹息。 这便是封建大贵族的堕落生活啊! 让人沉醉啊! 既然自己现在是侯爷了,家里这小门小院的有些寒酸了,看来自己要布置布置,扩充扩充门面了。 自己这清心寡欲的,已经不止一次被萧潇岳吐槽了。 以后定然要让这帮畜生,看看什么叫做排面。 思绪不停散,然后,罗云生忽然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现状貌似自己刚刚损失了不少钱,这般奢靡似乎有些不太好。 一想到此处,罗云生都想将魏征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这个老不羞,竟然坑骗晚辈的钱财。 无比幽怨地叹了口气,接着罗云生的心情忽然复杂起来。 昨日家时已天黑,来不及去逛逛,今日的天气似乎不错啊。 有些事情,当面对的,还是去积极面对的好。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既然自己知道了,就应该去解决他。 想到这里,罗云生急忙走出卧房,朝门外走去,前院里遇到老娘从外面归来,罗云生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走了,罗氏叫了半天没叫住。 重重叹了口气,罗氏刚跨进前堂,前堂屏风后,一道窈窕丰润的丽影轻悄走出来。 罗氏一愣:“云生刚刚出门了,你看见了么?” 玉儿垂睑点头:“看见了。” 罗氏忍不住道:“你可知道他去见谁吗?” 玉儿沉默片刻,道:“知道。” “你不生气?” 玉儿摇摇头,强笑道:“我如何能气呢,我是郎君在异国他乡捡回来的,能进入罗家大门,便是天大的福气,至于郎君喜欢谁,奴家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呢?罗家有我一口饱饭,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罗云生对于感情一直是相当被动的。 只是当他听说,自己的徒儿,也就是武媚娘为了自己,竟然舍弃到手的富贵,出家为道的时候,他内心即便是再坚硬,也会有所触动。 罗云生走在那片昔日里带着罗家庄的娃儿们练武的草滩上,心里忍不住苦笑,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那么轻盈如风,比以往多了几分沉重。 英雄一盏酌江月,最难消受美人恩。 以前除了母亲,罗云生的情感世界可谓是独身一人,然而,在茫茫大漠,罗云生的世界出现了慕容玉,她言语不多,却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而杨明空,也就是武媚娘呢? 那个崇拜自己,默默的帮助自己的弟子呢? 他与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罗云生不停的问询着自己。 罗云生并不觉得自己对她有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 可是当他听说,她的所作所为的时候,罗云生还是想见她。 于是,脚步尽管迟缓,却仍一步一步朝草滩走去,每一个脚印都深嵌在青草上,如同他在自己人生里留下的每一个不合时宜的痕迹。 草滩边儿上,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碎石摊,先前总是在这里领着弟子们烧烤。 当时杨明空在,晋王李治也在,后来太子也来过,李恪也来过。 此时此刻,这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罗云生却一阵恍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沧桑。 草滩边空无一人,武媚娘没在,罗云生以为她已经出家为道,总归放下烦恼,来这里放空自己,晒晒太阳,闲情雅致一下人生的。 这里也是罗云生特别喜欢来的地方。 狄仁杰喜欢在这里做实验,四小只喜欢在这里比武。 李治喜欢在这里看闲书,看一群罗家庄的孩子练武。 当初的狼群的狼皮还在小校场上摆着当靶子,如今已经被孩子们收拾的破破烂烂了。 脚下有两块大石头有些特别,比草滩上别的石头更光滑,仿佛浸了一层透明的玉质,显然有人经常拂拭。 罗云生掏出一块方巾,细致地擦了擦,然后放心地坐下,静静看着绿油油的草原。 发呆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罗云生记得,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喜欢躺在草地上发呆的。 静静听着草滩边树林里的蝉鸣,聒噪中带着几分宁静,久违的无聊且惬意的生活。罗云生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回到了正轨,重新恢复了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 于是罗云生又开始犯困了,脑袋一耷又一耷,和原来的生活轨迹一样,听着蝉鸣,睡个午觉,醒来再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就在眼皮快要闭上的时候,一道影子铺在罗云生的视线里。 先生一双小巧的十方鞋。 脚型精致如弓,里面穿着雪白的足衣,目光顺着鞋子再往上,一身黑白相间的百衲道袍出现在眼前,罗云生瞳孔一缩,便看见一张布满了泪痕和浓浓思念的脸。 雄兔眼扑朔,雌兔眼迷离。 罗云生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 明明每一个毛孔都是如此的熟悉,但是眼下,却又如此的惊艳而陌生。 “你是……明空?” 见道姑点点头,罗云生嘴巴张了张,半天才略显复杂的说道:“为师,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恩师,何必说着违心的话,您若是觉得我不会来,您又何必来这里呢?” “我……”罗云生一时语噎。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再相逢 “恩师,你不必如此。”她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水一般的柔情,再坚固的石头,都仿佛能够顷刻间融化。 武媚娘的美,自不必说,倾国倾城,不然李世民也不会不讲道理的将一个臣子非要纳入宫中。 彼时的李二,还是要点脸面的。 只是不得不说,武媚娘的美,可以突破李世民的底线而已。 至于李治,则更加混不吝一些,因为他能为了她突破道德上甚至人伦上的底线。 “你不必如此……我……其实我一直盼着你来,”武媚娘控制不住情绪,默默的抽泣,“我已经在一旁看着恩师许久了。” 武媚娘是一个非常擅长表演的人,她能在强者面前楚楚可怜,她能在智者面前,愚钝不堪,她能在上司面前,长袖善舞,他能在敌人面前,展现她无边的坚强。 可是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在罗云生面前,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此时此刻,她只是他的仰慕者。 她只想得到罗云生的关注,得到罗云生的心思。 罗云生沉默了许久,也有些复杂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主动来见我呢?” 武媚娘主动搀扶着罗云生,想让他在石头上坐下歇息。 即便是罗云生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往日里习惯到不能再习惯的动作,今日却有一种触电一般的酥麻感。 罗云生想将手抽回来,但他发现,这小娘子的手力气很大,尝试了两次之后,便放弃了。 任由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口鼻,旋即整个人便炽热了几分。.CoM 武媚娘羞红着脸,不顾罗云生的挣扎,一直拉着罗云生的手臂,紧紧的搂在怀里,仿佛簇拥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恩师的味道,还是如此的令人迷醉,只是见了恩师一眼,媚娘便感觉心都融化了。”其实不仅仅是罗云生的反应很大,便是红娘子都感觉迷醉,闻着罗云生身上浓郁的气息,梦呓一般的呢喃。 见罗云生并未拒绝,红娘子更是攀住了罗云生的肩膀,红着一双眸子抽泣起来。 “恩师你别怪我,我也不想骗你,可是我怕你赶我走。” 武媚娘像极了没有家的孩子一样,簇拥着罗云生哭泣。这一刻,罗云生感觉到了,她的畏惧,她的孤独,她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艰难。 当得知了杨明空的身份之后,很多事情罗云生自然而然的也就知晓了。 他知道了武家兄弟是如何欺负她的,也知道了他们母女在老武离开世界之后,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所以他的肩膀并没有离开,而是任由她依靠。 不知道在他的肩膀依存了多久,武媚娘尽情宣泄完情绪之后,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她知道自己一个出家人,以这个姿势靠近自己的恩师,是为世俗所不能容忍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法接受师徒之间的恋情。 自然,道姑和侯爷之间的情愫,更不能为世人接受了。 “对不起,让恩师您笑话了,我已经遁入道门,这般是犯了戒律的。”武媚娘红着脸颊,稍稍后退了一步。 罗云生看着她的情绪逐渐稳定,嗤的一声笑道:“行了,别跟为师装了,若是换旁人说她安心求道,我或许会信,你说你要求道,骗鬼么?你觉得你能放得下这滚滚红尘?” 武媚娘本来被自己伤感的不轻,结果被罗云生这么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刺激到了,顿时破了功,如雪的面庞红的更加厉害了。 武媚娘气急败坏,却不敢造次,嗔怒道:“本以为恩师是个成熟稳重的,谁曾想您也这般轻佻。哼!” “愚蠢了不是。我这般年纪,如何能跟魏征那种老头子一样,再该热烈的年纪不热烈,那便是浪费人生。”罗云生笑道。 二人就这样笑了起来。 杨明空本来就是罗云生众多弟子之中较为亲近之人,如今见罗云生并未记恨当初她的女扮男装,也并不是如何在乎什么师徒的身份,那种陌生与隔阂顷刻间便消除了。 笑累了,二人便坐在那块石头上,肩并肩,望着眼前的青青草地。 二人都不是沉默的性子,而且许久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讲,没有多久,沉默便被武媚娘打破了。 “恩师,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罗云生笑道:“这还用问,追随为师那么久,你何时见为师吃过亏?” “陇右道那破地方虽然贫瘠了一些,关系也复杂了一些,再夹杂上这两年丝路也不太平,可是你忘了,我是圣人派去做观风使的,我可是地道的圣人脸面。” “就算是别人再苦,也苦不到我。你那些师弟,跟着我也是一起享福。” “我每天都会在大营里搭建一个暖棚,然后搞来一些葡萄干啊,葡萄酒啊,烤着火炉,那就一个不亦乐乎。” “不夸张的说,若是再来几个窈窕的碧眼胡姬,跳上一段胡旋舞,那日子简直妥帖的跟神仙没啥两样。” 武媚娘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嗔道:“莫糟蹋了神仙,哪有中土的神仙搂碧眼胡姬的?也不怕老天降雷劈你。” 罗云生笑道:“差点忘了,你已在道教入伙了,以后你是神仙那一边的,听不得别人糟践你的同伙……” 对于武媚娘能够走出身份之间的差距,敢于“僭越”锤自己,罗云生并未有什么过激反应。 与他看来,一辈子沉浸在师徒身份之中,陪伴青灯古寺那才是与她这个年纪最大的残忍。 “恩师,您说话好难听,我只是侍奉道祖,又不是什么入伙做贼。当心道祖听去,拿雷劈你。” 罗云生轻笑不语,道祖什么的,可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在他的世界观里,只有马祖能够感召他。 武媚娘继续幽幽的说道:“你只管诳骗我,在我面前只说好的,不说坏的,陇右那是什么地方,你当我不知么?吐谷浑是什么地方,我能够不晓得吗?你忘了,我数学那么好,你们需要物资,大多数还是我调配的呢! 这些日子,我每日都盯着西域地图,我知道尤其是吐谷浑哪里,哪里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风便是沙,方圆千里孤立无援,我也让大小武打听过吐谷浑的风土,那里……根本是不毛之地,吃的喝的用的俱无,刮一阵风便能将半个城池埋了,似你这般娇惯又爱干净的人,真不知你这是如何撑过来的……” 武媚娘说着说着,眼中又流下泪来,哽咽道:“更别说,你是冬天发动的战争,又是敌国,人家能不跟你拼命吗?” “半年前,从西北传来的军报,我也看了无数遍,一个字一个字的数着看,守凉州城那一战,到底有多辛苦,我也很清楚。这种军政大事,便是当朝大将都未必能行。 你这侯爵,是实打实的拿命换来的,谁都比不上你。 恩师,您知道吗?媚娘一直担心你,盼着你,直到此刻看到你,活生生的在我眼前,我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罗云生反手举过头顶,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不管怎么说,我活下来了,挺过了这一关,人生又是一片坦途,打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武媚娘点点头,话题却徒然一变。 “听说,你在吐谷浑寻到了一个小妾。而且你这小妾还临危不惧做了一些大事?” 罗云生点头:“不错,她也是个好姑娘。” 武媚娘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跟我说说。” 罗云生叹了口气,将玉儿这一路为他付出的点点滴滴娓娓道出,武媚娘神情先是钦佩,再是惊讶,当听到她的出身之后,更是珠泪涟涟,泣不成声。 “你……与师徒关系来说,你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师,与男女之事来说,你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你竟然能……”说完武媚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罗云生苦笑道:“夸她我并不反对,但也没必要为了夸她而狠狠贬低我吧? 怎么说,我也是引领长安风尚的大好少年啊!” 武媚娘擦了擦泪水,嗔道:“英杰都不知藏哪个山沟沟里去了,才把你这号英杰放出来招摇过市,祸害人间,老天真瞎眼了!” 幽幽的一叹,武媚娘柔声说道:“此时你我不是师徒,我劝你一句,罗云生你要好好待他,我们都是出身微寒,我更知道他的不易。扪心自问,一个女人能临危不乱,为你舍生忘死,已经是极其高贵的品质了。扪心自问,她为你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徒儿的,也未必能做到。”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你,也为你付出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不一样,一切皆有缘法,苍天不愿意我多看你几眼,便派了圣人来做这座大山。若不是皇后娘娘仁慈,我此时已经身陷宫廷之中,成了提线木偶了。” 罗云生转过身来,柔情的看着她,“你是个好姑娘,你不比谁差,你慨叹命运不公,老天爷不也是让你认识了我么?你可是我最倾心传授的弟子了……” 温柔的话语,听得武媚娘面红耳赤,羞得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偷偷的笑,笑靥如春花。 时间从不为某个人而停歇,而人和事物也会时时刻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 罗云生自己也变了,说不出具体变在什么地方,经历了惨烈的战争后,罗云生外表仍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时常没个正经,但只有他最清楚,自己的心态也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 他再也不是当初长安城外,那个放浪不羁的少年郎了。 他成长了,也变得不像自己了。 成长,真的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武媚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改变,罗云生自己也隐藏得很好,一个从战场下来,手里还攒着无数条人命的人。 站在武媚娘面前甚至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戾气,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混吃等死懒得令人发指的灿烂少年,可是,心中终究多了一股子无法言喻的不同寻常的东西,说它是凶性也好,沧桑也好,终归与当年不同了。 说起凉州经历,罗云生刻意轻描淡写,只拣一些有趣的好玩的话题说,对于那几次守城之战的惨烈,反倒是寥寥数语带过。 有情人见了面,武媚娘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回去继续跪在道君像前,有口无心地念诵经文,或许夜深人静时,会想起簇拥罗云生的甜蜜时刻,然后把头蒙在被褥里羞红了脸,远离朝堂喧嚣的修行,从罗云生回长安的那一天起,宣告破功。 修道斩不断凡心,终究不是真正的道门中人。 罗云生也回了家,与武媚娘只是短暂见一面,来日方长,不争朝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武财神 见过武媚娘,罗云生是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的。 首先要见一见的,自然是瞒着自己好苦的武家兄弟。 武家兄弟当初嚣张跋扈不假,但是不得不说,他们也有惧怕的人,这个人无疑就是罗云生。 当初他们从川蜀跑到长安来,寻武媚娘麻烦,为罗云生蛰伏,便彻彻底底的成为了罗氏的黑手套。 虽然这黑手套也有自私的地方,比如武大整日往来南北,将罗家的货物贩卖到川蜀,大赚其财,比如这哥俩仗着罗云生的支持,没少报复当初欺负他们哥俩的赌场。 再比如明明他们知道武媚娘是女儿身,却不肯相告。 这些都是罗云生不喜欢他们的地方。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一对黑手套,其实很有用处,他们甚至在关键时刻,可以救罗云生的性命。 自从这哥俩进入长安之后,罗云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们兄弟二人。当然,罗云生也不知道这哥俩过得到底咋样。 罗云生只知道,他们家武家商号都开到了罗家庄,甚至当初还慧眼识珠的给了薛仁贵股份。 这是一笔连罗云生都没有料想到的战略投资。 如今薛仁贵在军中那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意味着武家的腾飞,只是时间问题。当然,前提是武家觉得眼下这种状态不好,非要往前冲一冲。 在罗云生看来,武家兄弟未必有这个心思了。 武大郎武元庆来的很快。 昨日天可汗李世民在长安城内,众目睽睽之下,一连数道旨意,封赏罗云生。 这件盛世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即便是当初与罗云生有些嫌隙的世家都无话可说,甚至于当初倒戈的郑家,与罗云生一直关系不错的萧家,武勋家族的程家,秦家,尉迟家,此外还包括正儿八经的世家崔家,都主动帮忙吆喝,夸赞咱们长安出了一个如此豪杰的少年郎。 这般盛景,在大唐立国以来,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那一日,武大郎正在贩卖烧饼。尽管他觉得这个活不太适合自己,但是作为掩饰,确实能够忽视大家伙的实现。 见到罗云生受到如此殊荣,想到自己妹妹与罗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是涨红了脸,声嘶力竭的叫好。 只是当时人太多,情况太热闹,罗云生没有听见罢了。 待罗云生进宫之后,武大便扛着烧饼赶忙回去布置了。 昨夜,罗云生归家,与家人团聚,罗云生没有发现奇怪之处,但罗家的卫生打扫,便是他暗中派人帮忙做的。 此外,武大还很细心没有去打扰。 包括今日白天,罗云生去见武媚娘,武大也很贴心的没有去搅和,甚至还借机拉走了武家大姐,给罗云生和武媚娘创造机会。 一直到罗云生与武媚娘告别,一肚子的回味的时候,武大这才一脸贱兮兮的去拜见罗云生。 罗云生很吃惊,盯着眼前这个贱兮兮的,扛着担子,佝偻着要的青年男子半天,才确定眼前这个是武元庆武大郎,而不是武松他哥。 于是乎,武元庆很礼貌的将礼单送了过去。 罗云生素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 “正要去找你,你便自己过来了。走换个地方说话。”罗云生示意武大郎一眼,朝着旁边儿的树林走去。 武大郎皱着眉头,“侯爷,咱可提前说好,不是在下不愿意跟你提及舍妹的事情,实在是舍妹的拳头很硬,而且剑法绝伦,我们兄弟想多活两年。” “你胡说,媚娘的手很软。” 武大郎闻言,立刻反驳道:“胡说,舍妹打人的时候,那拳头硬的跟铁一般,可……” 话说道一半,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连忙嘿嘿笑道:“侯爷,好饭不怕晚,你若是满意,今夜我便绑了舍妹,给您送过去。” “你怎么还这般混不吝。”罗云生气的直摇头。 武元庆嘿嘿笑道:“开玩笑呢,侯爷您征尘仆仆,刚刚回长安,肯定是要好好歇息一番的,怎么会有心情做这种事。” 武元庆解下扁担,跟罗云生一人一个筐子,然后坐下。 “侯爷,您这一趟出去,真不容易,人都瘦了。看来这丝路的买卖不好做。先前我那兄弟还跟我商量,是不是可以往喜欢走一走。” 鉴于他们兄弟跟武媚娘的关系,别管他们之前如何折腾,毕竟是兄妹二人,今日武媚娘也说了,这两个哥哥,多少有点迷途知返,对她鼎力支持的意思。 当初身份暴露,二人甚至冒着丢命的心思,想要帮着武媚娘逃走。 所以罗云生也没有隐瞒,“先等等吧,如今这丝路还不是你们能折腾的时候,我那师兄还在清理西域,我去了都要掉层皮,你们就别想了。” “我明白,我明白,昨夜听薛家兄弟说了一些。” “哦,说起薛仁贵,你们兄弟倒是聪明了一回。”罗云生道。 提起薛仁贵三个字,武元庆一脸坏笑道:“侯爷就不感兴趣,不想问问为何薛仁贵归家之后,不主动拜见您一番呢,还委托我给您谢礼。” 罗云生嘁了一声,鄙夷地道:“这还用问?听闻昨夜一箭能吓得三个部落后撤三十里的英雄薛仁贵,竟然被娘子拿一根狼牙棒追出三四里去。这事儿今个儿在罗家庄传的那么邪乎,相比咱们的白面将军,此时应该躺在院子里哀嚎吧。”wap..com 武元庆惊讶道:“这您可猜错了。” “哦?” 武元庆得意的说道:“咱们家薛仁贵将军这体格子是真不错,连番大战,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赢了,前半夜是薛将军到处逃命,后半夜可都是薛夫人在求饶。我住他隔壁,听得真切,连着脆饼都做不圆了,一个个都跟油条似的。” 罗云生大感敬佩,高山仰止道:“果然是人间豪杰。” 话毕,罗云生又到:“不提他了,估计彼时他都未能起床,说说你们兄弟,这段时间在长安混的如何?” 提起他们武家兄弟来,武元庆立刻将他的八卦精神扔在脑后,然后献宝似的跟罗云生说了起来。 “侯爷,您不知道,有了您人脉的加持,我在长安简直是起飞了。不信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武财神。” “等等,你说的是关二爷?”罗云生打断他。 武元庆摇摇头,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得意道:“非也,非也,此武财神,可不是义薄云天的关二爷,而是咱武元庆是也。因为我追随您的脚步,积极投身新兴产业,我现在在长安,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有钱人,人送绰号,武财神!” 罗云生:“……你继续说。” 武元庆继续眉飞色舞道:“真的不一样了,武元庆再也不是当初的武元庆了?我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罗云生不得不打断他,“你之前不是?” “哎呀,侯爷,您别打岔,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有钱了,有势力了,现在在长安,一般人怎么也要敬我几分。如今在长安,我的生意遍布方方面面,论挣钱我肯定没您强,但是若论人脉,论势力,论人口,我肯定比您强。” “如今这长安一百零八坊,起码有七十余坊,有我的人。” 罗云生讥笑道:“原来是带头大哥武大哥当面。” 武元庆当下吓得浑身都哆嗦,立刻皆是道:“侯爷莫要取笑在下,有了萧相爷的清扫,如今谁敢折腾青皮无赖的事情,我那都是正经雇员,还给了股子的。而且我们武家兄弟,能有今天,如何也离不开您的支持与帮助啊。” “没有您在暗中支持,我武元庆在长安城算个屁啊!” 罗云生叹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是没有你们兄弟的聪明才智,我再帮你们,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那倒也是……”武元庆很不谦虚地收下了罗云生的赞美,道:“按照你的指示,还有我的领悟,我不仅按律纳税,还主动参与坊市建设,那里有灾情,也是配合官府捐款捐物。” “这段日子,我不仅结交了不少不但结识坊官武侯。 朝中那些国公权贵家的厨子,管家。仆役,很多也有几分交情。 如今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包括朝堂里的传闻和风向,我都能打听出一二了。 侯爷,您回长安了,这是好事。 但长安城的水太浑浊,日后你免不了会牵扯进一些事情里,我虽然帮不上你太多的忙,但打探消息或是散播流言之类的小事,我自问还是能帮你担待一二的。” 罗云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客气话我就不跟你说了,往后要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从今日起,你我的关系还是低调一点,莫再让任何外人知道了,有你在背后支撑着我,我终于不再孤单。 如今你家妹子已经是公主,再有我扶持,武家势必会风云再起的。” 武元庆点头,“放心,当初你安排我,为的便是今日。我幸不辱命,也算是有几分模样。今日与侯爷交谈,却是张狂了几分。但是却也是武元庆心中所想,毕竟从落拓的败家子到今日的武财神,真的很不容易,真的值得庆祝,我也只能与侯爷您分享,在外面,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罗云生点点头,他知道,如今的武元庆确实与先前不一样了。 停顿了片刻,武元庆忽然笑道:“你在长安人脉深厚,确实一般人为难不了你,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 “何事?” “越王李泰跟之前大不一样了。”武元庆叹息一声道。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长安,你们的侯爷回来了 武元庆笑的有些苦涩,“这位越王殿下越来越不一般了,人家现在是雍州牧,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余官如故,听说圣人还要徙封魏王。” 罗云生听闻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没说什么。 而是听着武元庆继续说道:“这还不算,连太子都是在春宫老老实实读书,偶尔外出赈灾,可如今这位越王殿下,已经搬进了武德殿居住了。” “武德殿,我记得在东宫一侧吧,这是一个非常强烈的政治信号,陛下想做什么?”罗云生皱着眉头道。 “侯爷明鉴,提起武德殿可太不一般了,这武德殿是当初李元吉和李建成互通有无的地方,陛下即位之初,也是在武德殿听证的。”武元庆继续说道。 罗云生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圣人要魏征辅佐自己这个年轻的观风使。若是魏征在,断然是不会让他做这种事情了。 甚至于罗云生觉得李世民是不是有些昏聩了,他当初就是因为他老爹拎不清,将他跟李建成的地位搞得太过于接近,所以导致了宣武门之变。 可如今呢? 如今李承乾名义上依然是太子,但是在武德殿还有个副太子,这玩意李泰能不多想吗?李承乾能不多想吗? 罗云生下意识的问道:“太子最近如何?” 武元庆说道:“太子最近低调了许多,平日里就是闭门读书,他知道魏征不在,你不在,没有人能帮主他,平日里很少听说他的动静,连陛下惩治世家,他都没有怎么参与。” “越王呢?” 武元庆有些嫌弃道:“这还用说,太子殿下不争气,越王殿下自然飞起啊。如今在他身边儿聚集了一大堆的世家大臣,为他作为援助,如今的越王殿下在朝中树大根深,掷地有声了呢。” “看来越王是真的成气候了。这些世家,肯定是想着有朝一日,恢复昔日的荣耀和权利,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推着越王上位的。” 武元庆却说道:“我看未必,越王殿下如今不一样了,陛下舍不得让他外放,他仗着圣人的宠爱,又有大臣们的支援,也不再像是之前一样装装样子了,什么熟读经书,什么温文尔雅了,跟他没关系了,像是房相这样的老臣都不喜欢他。” 罗云生好奇的眨眨眼说道:“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武元庆开始掰着手指列举,“圣人越是宠爱,越是胡作非为,你在外面出征吐谷浑,自然是不知晓,越王势大,手下人想巴结他,竟然强抢了东市的胡商,但凡是奇形怪状的宝物,都被抢到了武德殿,供他玩赏。” 罗云生明白,这就是势力庞大的坏处。 看似队伍庞大,树大根深,但是实际上,任何组织,任何团队,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私心。 这些被抢劫走的财务,能够有三成流到李泰手里去就不错了。 关键是,李泰还要承担相应的政策责任。 “侍御史,朝散大夫马周看不过眼,在朝会上直诉其过,竟然被一群朝臣联手打压,马周何其铁骨铮铮的人物,竟然被一群人压迫的抬不起头来。” “听说若不是太子殿下关键时刻阻挠,怕是马周都要下大牢了。这些旧的世家是真的恐怖,马周何其清廉的人物,但是在他们的联手攻击下,竟然成了贪腐无数的大贪官。”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陛下后来调查清楚之后,陛下也是很生气,当场将越王叫到甘露殿训斥了一番,但是依然没有将他外放的意思。” “经过此事,大家都看透了越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更不敢得罪了。” “越王表面上认错,但是回到武德殿后,对属下官员说道,马周等人鼠目寸光,他年他若是登基称帝,必然要涤荡旧臣,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出去,那些世家更加紧密的团结在越王近前,为他营造声势,陛下也被蒙在鼓里,还赏赐了他两扇九翅玉屏仪仗用物,据说九翅玉屏这东西,非帝王和储君不能用。” “现在都在传,圣人有心储君,朝中越发的动荡。” 武元庆说了一大通,罗云生听得很认真,每个字都细细咀嚼琢磨了几遍,然后笑着缓缓道:“这位越王殿下,还是真的愚蠢呢,太子殿下无过,陛下如何会易储,陛下之所以容忍他,纵容他,无非就是想要借他之手,缓解朝堂之上的矛盾罢了。” 武元庆眨眨眼道:“我猜未必,我觉得圣人是真心喜欢越王,毕竟比起收拾这些世家比起来,国本稳固,才是大唐之幸。” 说完之后,武元庆思索了一番之后道:“当然,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新鲜事罢了,或许对你有用。” 罗云生笑道:“当然有用,我久离长安,对如今的大唐都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出门就会闯祸……你再跟我说说,当初我离开长安之前,曾经遣你送到越王身边儿偶遇的辩机小和尚如何了?” 武元庆神情古怪的说道:“那个辩机,还真的是妖孽,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被越王当成了宝贝,听说两个人经常同榻而眠。” 武元庆说着,面带迷茫之色,道:“这事我一直没弄明白,男的跟男的……皇室的人玩的都那么花吗?还有这辩机和尚想要靠近高阳公主,差点被高阳公主给杀了。” “高阳公主还放出话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你这样的伟男子才配得上他。”说着,武元庆一脸贱笑道:“侯爷,您看看您这魅力,大唐的公主都稀罕着您呢?还有东阳公主,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罗云生一脸无语,却听武元庆回忆道:“似乎还有晋阳公主。” “打住!” 罗云生皱着眉头说道:“说越王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这辩机后来如何啊?” “我手里他的把柄,他不跟不听我们的,他现在就专门干着蛊惑越王不务正业的事情,亦或是带着越王玩耍,如今越王,虽然声势浩大,但是若论素养和综合学识,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罗云生点点头道:“越王这小子一直跟太子作对,也该让他涨涨教训,倒是没想到,你寻来的这辩机,还真的是个人物。” 武元庆道:“那是自然,只有沉沦过的人才知道,沉迷享乐,到底有多么的毁坏人心,消磨斗志,辩机只是个引子,可是这引子一旦发动,便一去不复还了。不过这越王如今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一切的一切都是表面工作,若是有朝一日,他做了君主,这大唐的江山可就麻烦了。” 武元庆说得滔滔不绝,罗云生神情越来越舒缓。 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自己和李泰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但是自从上次斗诗赢了李泰之后,这家伙竟然对自己念念不忘,一直在找机会报复自己。 若是他真的登基做了皇帝,还有自己活命的机会? 如今他腐朽堕落,罗云生自然喜闻乐见。 他每做一件丧德失心的事,便意味着他离万丈深渊更近了一步,只是他并未察觉罢了。 武元庆看着罗云生渐渐舒缓的表情,笑道:“我也觉得越王气量狭小,若是他气量宽宏,为人正派,咱们也不至于这样对待他。” 罗云生点点头,“一定不要放松警惕,其实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归结于太子身上。之前太子多少有些顽劣,陛下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没有危险的感觉。可如今太子逐渐变得优秀,陛下自然担心有朝一日太子取而代之,所以才有心扶持越王。我估摸着,越王只要不作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越王的恩宠就不会减少。” 武元庆挠挠头,苦笑道:“这做太子也太难些,做不好,所有人都苛责他,做的好了,皇帝又不喜欢他。” 罗云生神情一肃,正色道:“眼下有一件事,还真得你亲自去办……” 见罗云生如此严肃,武元庆的表情也变得肃然起来,沉声道:“你尽管说,赴汤蹈火也给你办妥了。” “没那么严重,你回去跟薛仁贵说一声,让他这些日子在家莫要懈怠,勤学武艺,总归有他再次上战场的那一天。” 武元庆只是武元庆,他不是罗云生。 所以他无法跟上罗云生跳跃的思维,跟罗云生这种人说话很累,前一刻还一脸阴谋算计越王,下一刻罗云生的思维便跳到自家兄弟上去了。 心很累,不想跟他多说话了,回长安跟小弟们喝酒吃肉骂娘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 武元庆连忙点头称是。 “大吃大喝随便,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武元庆,你们需要一点改变了。”罗云生正色看着他道。 武元庆狐疑地看着他,试探道:“你莫不是也喜欢男人?” “混账。”罗云生很严肃。 再三确定罗云生的思维没有再跳的迹象后,武元庆这才认真道:“我和手下的员工,本就是按你的吩咐聚拢起来的,它是你暗中埋在长安城里的一步棋,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若说那些员工个个为你赴汤蹈火,这个我办不到,不过帮你跑跑腿,打听打听消息,或是造个什么谣言,对他们来说还是很容易的,你要怎么改变,尽管说,我回去就办。” 咱们的商行如今也是树大根深了。 罗云生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缓缓地道:“你如今也算是长安城的一号人物了,手下也聚拢了一堆人,我虽不知你的那些手下对你到底有多忠诚,不过可以想象,这才短短一年不到的功夫,你的手下恐怕还谈不上什么忠诚……” 武元庆不服气地掀了掀眉,似乎想反驳,结果认真想了想后,不得不承认罗云生没说错,只好颓然叹了口气。 罗云生似看穿了他所想,笑道:“泄气个啥?短短一年能有这般气象。已然很了不得了。 ‘忠诚’这个字眼很可贵的,别以为人家见了你纳头便拜是好事,遇到这种人,马上拖出去埋了,这种人不能用。你自己都在嘲笑越王,为何不想想自己呢? 你的那些手下目前与你是各取所需,这并没有错,一般人行走江湖,都是讨生活的,拿钱买他们的忠诚也是一种法子,只是作为他们的首领,你自己要有个清醒的认识,知道这样的‘忠诚’其实并不牢靠,想得到真正的忠诚,不仅要花钱。也要花感情,你对他们好,时刻关心,处事公道,树立威信,自然便得到了忠诚……” 闻言,武元庆变得格外严肃起来,他知道罗云生这是在教育自己。 “我刚才说的改变,是你们这个群体的结构……听不懂吧?没关系,我其实也挺喜欢看你这一脸无知的样子。 非常的赏心悦目……意思就是说,你目前在长安城算是扎下了根。但你们还只是一盘散沙,所以,你需要在这些人里面找几个真正的心腹亲信,这些心腹亲信必须是可以为你出生入死,可以交托大事,可以为你卖命的。 别告诉我你混了一年连这几个人都找不出,那你就太失败了。” 武元庆不停点头,这次有了底气,挺起胸膛道:“有。” 罗云生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真有?” “真有!有五六个。属于那种我要他们的脑袋,他们可以眼都不眨的自己割下来送给我的,我武元庆混迹长安长安,多少也干过几桩救人性命的善事,这五六个人,我对他们有再造之恩,他们的品性我也暗中观察过了,没得挑,个个是磊落汉子。” 罗云生笑道:“看来我还真小瞧你了,将你留在长安,是真的不错。” 武元庆也笑道:“多少比以前还是有长进的,不然白糟蹋粮食不成?” “有五六个心腹亲信,长安城里的架子便可以搭起来了,你把这些亲信都分派到长安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坊间,给他们找个房子住下,另外将你的所有手下全部均分给他们,由他们来管理,而你要做的,便是管好这五六个亲信,抓权,也抓钱,并且在他们中间树立起绝对的威信……” 武元庆听得满头雾水,不停的挠头:“这样做……到底为了啥?以前那样不行吗?大把的挣钱,肆意的快乐。 每天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几碗酒下肚,哼哼唧唧几句,散了席天大的事都给办了,为啥要把手下全部分散给那几个亲信?” 罗云生叹了口气:“因为无论是组织还是企业,要想长久生存下去,内部的管理结构必须严谨,初期一团糟无妨,但是手下人马多了,已经渐渐形成势力了以后,再这样下去可就不行了,必须要立规矩,‘规矩’懂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M..coM 武元庆:“………” 罗云生朝他眨眼:“是不是听不懂?” 武元庆猛点头,嘴上还可怜兮兮道:“侯爷,您这要求太过分了,我先前也只是个赌鬼啊,我有现在的模样,已经是改过自新了,您还想让我多厉害。” “听不懂就对了,听不懂说明道理很深,很深的道理一般都是好道理,你只管崇拜仰视便是,仰视完了照我的话去做,别的不要多想,以后你会懂的。” 武元庆的目光顿时变得很认真,“侯爷放心,听不懂,也听您的。” “好。” “所以,您的意思是……把手下全分散出去,遍布长安城的每个角落?” 罗云生肃然道:“对,全分散出去,不过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以后你也要慢慢淡出这些手下的视线,再过一两年,真正知道你的人只能是你那五六个亲信,这几个亲信之间互相不统属,不联系,各过各的日子,需要这股势力办事时,由你暗中遣人吩咐那几个亲信,你不必露面,只需等结果,至于这一摊子平日的开销花费,仍由商行来负担,你负责把钱分配下去,记住,财权必须要握在你手里,这是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的。” 武元庆疑惑地看着他:“我咋觉得这个做法……有点古怪呢?侯爷,你这么安排,到底想做啥?”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我只想在这纷扰复杂的长安城里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活得如鱼得水就更好了……” 回到长安后,日子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平淡,安逸。 杀伐声远去,曾经浴血厮杀。沙场搏命的画面,如同成了上辈子的记忆,遥远得好像隔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脑海里只剩一片氤氲的朦胧景象。 如何安享太平日子,成了目前困扰罗云生的最大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双手双脚摊成一个“大”字形状,躺在床上活活懒死比较符合罗云生的性格。 长安的夏天不见得比沙漠凉爽,同样燥热得令人心烦意乱,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冰桶里过完整个夏天。 回到长安已整整三天,罗云生见过武媚娘和武元庆后,便躺在家里不分昼夜睡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清晨,罗云生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门。原地蹦达了几下,发现自己已再次生龙活虎了。 长安,你们的侯爷回来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光侯爷 舒舒服服的在家里躺着,肯定很爽。 但这不是罗云生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 毕竟已经踏上了这个大染缸,不进则退,这个世界有太多优秀的人,在看着自己的位置,琢磨着如何将自己取而代之。 这一点,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当然,维持阶层的办法有很多。 诸如罗云生眼下使用的一种,就是极其简单的方法,构建利益共同体。 这个说法,这个做法,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残忍。 但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在闲了一段时间之后,罗云生首先要做的便是拜见自己的长辈。 特别是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恩师军神李靖、叔父秦琼、生意合伙伙伴程咬金。 首先要拜访的就是叔父秦琼。 毕竟秦琼,是长安城中,最亲近的人了。不是罗云生不想拜见长孙皇后,实在是长孙皇后因为越王李泰、太子李承乾的事情反心情极其糟糕,谁都不见。 对于此,罗云生也没有办法,他知道长孙皇后的考量。 自己是典型的太子党,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如果自己作为皇后义子,在两个皇子夺嫡的时刻,拜见了她,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火上浇油的行为。 所以罗云生即便是诚心实意,长孙皇后也选择避而不见,只是收下了罗云生送去的礼物,并给予了丰厚的回礼。 此外,便是诸如程咬金这一类人了。 这位魔王应该归入惹不起也不敢躲的那一类,不能怠慢。 更何况他将两个儿子,家中的部曲一股脑的借给自己用,并在陇右和吐谷浑大放异彩,这份恩情却是不小,而且程家也是罗家的重要战略伙伴,必须拜访回礼。 既然是“拜望”,便不能缺了礼数,礼物是必须要备齐的。 打开罗家的库房,看着堆积如山的库房忽然少了一截,罗云生的心非常痛。 玉儿对将士许下的承诺,回到长安的当天便兑现了。而远在丝路之上的战利品,缴获还在路上。 也就是说,玉儿小姐一张嘴,花了家里将近百分之一的家产。 这罗云生如何能忍? 人生在世,岂能乱花钱呢? 回来后圣旨有赏赐,罗云生当时没听明白,除了“蓝田县候”的爵位外,似乎黄金丝帛和田地什么的都有,只不过朝廷的赏赐发放下来是需要时间的,旨意要在三省核实,再转到户部,户部再转到度支司拨付,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 左思右想,罗云生决定先去拜望秦琼。 拜望长辈也要讲顺序的,先挑相对比较讲道理的,最难对付的留到最后。 于是罗云生吩咐下人备马,带上田猛和几个老兵,情当是自己的侯府仪仗,就这样空着手进长安城了。 长安城仍旧人流穿梭,繁华似锦。 数日前,罗云生凯旋而归,圣人隆重赏赐,让罗云生在长安城里打出风头。 也让长安百姓再次记起了当初那个引领者长安城风骚的年轻人。 这才过去多久,罗云生再次进行,许多长安的百姓依然记得他,顿时引来无数好奇且敬仰的目光。 罗云生进了城门便下了马,和所有人一样,老老实实牵着马朝朱雀大街走去。 虽然说,李世民赏赐了罗云生紫袍玉带、金鱼符,甚至允许他在长城内随意纵马。 但是这种赏赐,罗云生在自己有限的记忆力,他似乎已经被赏赐两次了。 上一次,解决钱粮问题的时候,李世民也使用过。 对此,罗云生一直秉承着自己的做人理念。 形式主义的东西没有必要,自己又不想造反,搞这些东西纯属找死。 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昂首挺胸骑马进城,可以肯定没人敢拦他。 只不过坐得太高也太显眼,被有心人记住了不是好事,从古至今活到寿终正寝的人,大多数都活得比较小心,太显眼的地方是给短寿的人准备的。 进了城,心情豁然开朗,罗云生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没带礼物登门拜访长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这么熟了,长辈想必不会和他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太俗。 秦琼住在朱雀大街的南端,属于离太极宫比较偏远的角落。 大唐立国后,开国功臣们开始瓜分胜利果实,朱雀大街这条直通皇宫的大街被李家父子赏赐给了开国功臣们,秦琼不声不响让到一旁,所有功臣们挑过以后,他才收下南端那块偏远角落的宅子。 这在于罗云生看来,是极其不公平的,因为秦琼在大唐的建立过程之中,真的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秦琼的一身伤,就是大唐今日繁盛的基石之一。 而相比之下,程咬金就是典型的混不吝了。 这位老匹夫从未改变他的山大王的品行,人家是分,他是抢。 他抢夺了一处距离皇宫最近的所在,也是占地面积最广的存在,只是为了早朝的时候,可以多睡一会儿觉。 这种显赫的位置,本来肯定是李道宗这样的人物的,结果却成了他的。 罗云生估计这厮没少装疯卖傻,甚至借着酒劲,要挟李世民都有可能。 走到秦琼的宅子门前,罗云生站定,仰头看着门楣上的牌匾,苍劲有力的“敕造翼国公府”、“大唐上柱国”、“左武卫大将军”几个大字旁,留着李世民的亲笔落款。???..coM 大门稍显破旧,门上好些地方脱漆了,铜制兽首门环也失去了光泽,出现斑斑锈渍,大门紧闭,门口只站着几个老迈的府兵,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了,仍执戈按剑而立,像一杆杆标枪一般站得笔直,眼中露出几分冷厉之色。 罗云生是秦府的常客,老兵们自是认识他的,见罗云生一行人走来,老兵们露出一丝微笑,纷纷抱拳行礼,也没人通报,马上有人打开了侧门请罗云生入内。 不经通报,任由进入,这是对客人的最高礼节,或者说,秦府上下已根本不拿罗云生当客人,而是真正当作了自家子侄亲人。 以前来过秦府很多次,那时尚不觉得,只知门外站的几个老兵在耍酷,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厉气质,罗云生也是下意识的觉得不易接近。 如今经历过战场厮杀后,罗云生顿时明白他们身上那股冷厉的气质从何而来了,和罗云生一样,这是一群真正从死人堆里打滚侥幸活下来的老兵,手下攒的人命怕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毕竟秦琼是能够在战场上碾压尉迟敬德,率领几十骑打爆窦建德的猛男。 他手底下人又如何是泛泛之辈。 临进门前,罗云生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 老兵们则回以友善的微笑,一笑便咧出两排黄黄的,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罗云生打了个冷战,赶紧跨进了门槛,刚才打算撬墙角挖人的心思不翼而飞。 太丑了,而且好像不太在乎个人卫生的样子,还是留给秦叔父吧。 进了秦府,绕过照壁,前庭种着一片桃树。 如今正是六月,桃花渐渐凋零,树上结了稀疏的青色桃子。 稳健的脚步声传来,每一步都踏得不急不徐,秦琼那张俊逸的老帅老帅的脸映入眼帘。 老天爷真的好残忍,比如自己,比如秦叔叔,明明已经那么强了,还有一张帅气的脸庞。 最关键的是啥,越老越有味道。 如果让秦叔叔再就业,就凭这张脸,也能在长安混的有模有样。 这比道明寺不强一百倍。 “叔父,想煞小侄也……”刚一见面,罗云生就已经泣不成声,赶忙躬身行礼。 秦琼神情有些激动,上前将罗云生扶起,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眼眶已湿润了。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忍不住在罗云生的头发上,不断的摩挲着。 “好,活着回来便好,你这些日子,出征在外,叔父每日提心吊胆,以后可不敢往外跑了。” 秦琼扶着罗云生的胳膊,久久不肯松开,盯着罗云生上下不停打量。 半晌,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瘦了,不过扎实了,胳膊上都有腱子肉了,看来陇右这一遭没白去,娃子年纪还小,也该受点磨难和锤炼,不然一生难成大器。” 罗云生苦笑道:“差点连命都丢了,这应该不止是锤炼了,简直是过鬼门关。” 秦琼哼了哼,道:“我们这些老将一生戎马,谁没从鬼门关里蹚过几个来回?单只你金贵么?不受点磨难,怎成男人大丈夫?就你以前那懒散惫怠的德行,谁见了都想抽你一顿,把你送去凉州,就是为了改改你的毛病。” 罗云生笑容愈发苦涩,“事情我给圣人办的妥帖了,可是家里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为人臣者……” 秦琼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陛下委屈你了?” 罗云生垂头道:“小子怎敢妄揣圣意。” “在你秦叔叔面前,不必遮掩,先不说当时朝堂汹涌,你在长安继续呆着,免不了横生祸事,再说了,与之前相比,老夫觉得你无论是精气神,都比之前强了太多了。” 罗云生笑了笑,点头称是。 秦琼瞥了他一眼,道:“你前些日子,回长安,老夫听说你大出风头,陛下连下数道旨意。 当着满城臣民的面褒奖封赏,还晋了你的爵位,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竟也是侯爷了,谁家小子能有你今日这般风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小子当然满足。” “既然满足,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别胡思乱想!” 秦琼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罗云生,叔父一直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因为你不在长安,圣人竟然想拿你弟子开刀,将武媚娘收为才人。老夫告诉你,你心中不能再有怨恨。很危险。” 罗云生沉默片刻,道:“小子已无怨。” 秦琼深深地看着他,道:“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云生,凉州有凉州的好,长安有长安的险,远赴凉州固然艰辛,可在长安也是处处凶险,你此番回来。 陛下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褒扬封赏,虽说风光一时无两,可你日后的处境也将处处被人侧目关注,日后你当愈发如履薄冰,稍有不察,便将落入有心人的算计,更何况,你是太子一派,与越王自然是不慕的,如今越王势大,更是不能不防。” 一番恳切凝重的叮咛,看得出秦琼是发自内心。他确是将罗云生当成了自家子侄看待了。 罗云生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感动不已。 今生能遇上这样一位关心自己的长辈,实在是自己的福报,长安城纵然再凶险,总好过在凉州时那种孤立无援,茫然无措的绝望感。 “多谢叔父提点小子。”罗云生毕恭毕敬朝他行礼。 秦琼哈哈笑道:“罢了。老夫年纪大了,喜罗嗦,你记住便好,说来也是县侯了,大唐十几岁的侯爷。却少见得很,你小子算是个人物了,日后更需长进些才是。” 罗云生唯唯称是。 秦琼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站在外面说话不是礼数,来人,设宴,上酒!小子,咱们进前堂喝个痛快!” “啊,喝酒?”罗云生顿时脸色发青,“叔父,您这身体还是莫要喝酒的好,而且还有程伯父、尉迟伯父要拜访……” “拜望个屁!程家一个老恶霸领着一群小恶霸,府里不啻龙潭虎穴,你进去了焉能竖着出来?反正都是醉,今索性便醉在老夫府上,多少还能给你个照应,莫罗嗦,进屋!” 秦琼不由分说将罗云生推进了前堂,二人前脚进屋,府里的下人们后脚便将热腾腾的酒菜端了出来,效率之高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所有大唐名将的府上都养着几十个厨子高举着鸡鸭随时待命,所以家主一声令下便马上把鸡鸭扔锅里,眨眼间便端出来…… 秦府的酒宴很朴实,不像程家那么奢华,毕竟是武将家,菜式虽简单,但分量却十分吓人。 一盆盆的大菜和一坛坛烈酒端上来,罗云生呆呆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酒菜,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 “来,满饮三杯再叙别情,不废话,干了!”秦琼很豪迈,仰脖子便饮尽了杯盏中的烈酒,龇牙咧嘴一阵后,黝黑的老脸顿时浮起一抹潮红。 罗云生仍呆呆看着面前那杯足足有半斤分量的漆耳杯,又吞了口口水,脸色有些发白。 “哈哈,好烈的酒,叔父喝一口,就想到当年的济南历城县,拳打黄河两岸的日子了。小子,明明你府上有这种烈酒卖,为何非要喝文人那种软绵绵的葡萄酒,来来来,干了这杯西风烈。” “啊!喝,喝!小子这就喝……”罗云生装模作样将斟满的酒杯凑进唇边,忽然眼睛一亮,发现稀世宝贝般盯着前堂内一根朱红色的堂柱,惊道:“啊呀!好雄伟的一根……柱子!跟秦叔父一样伟岸,好宝贝!” 顺势赶紧搁下手里的酒杯,一个箭步上前,如同吃了我爱一条柴般抱着柱子死不松手,摩挲爱抚不停:“这粗细,这漆光,这长度……啧!好柱!” “你撒手,这不是柱子,这是你表哥怀玉!” “秦叔父,您家里的柱子不是凡品啊!好柱!不知用怎样的木料,怎样的朱漆,小子回去后当效仿之……”罗云生拼命将话题从喝酒岔到柱子上。 “你是不是瞎了,你连你怀玉熊掌都认不出来,怀玉啊,给他灌酒,让他清醒清醒。” 罗云生面色有些尴尬,秦琼的声音太大了…… 还有表哥怎么又长个了? 一顿酒宴,说不上宾主尽欢。秦琼看出罗云生酒量不佳,也没再劝酒了,罗云生屡次偷奸耍滑,秦琼自顾自不停满饮,于是酒宴最后,秦琼……莫名其妙把自己灌醉了。 将西风烈当成葡萄酒、三勒浆不停灌的人。 不醉实在是没天理了。 最后秦琼满脸通红,两眼发直,舌头都大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开始跟罗云生说起了知心话。 “好娃子!真是好娃子啊!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你这种妖孽般的娃子……好! 老夫知你这段时间在西北受苦了,十多岁的娃子,领着满城军民守土抗敌。怎能不苦?好在苦尽甘来,回了长安你也风光了,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风光,尽可昂首挺胸受下,罗云生,你很不错,不枉老夫当年亲自将你带到长安,你对得起老夫。 也对得起陛下……往后,秦家就是你的家,来去尽可随意,哪怕你把秦家一把火点了,也随你高兴,老夫绝不责怪……云生啊,千万莫与老夫客气见外。知道吗?” “秦叔父,您醉了,回卧房歇息去吧……”罗云生温言劝道,说着就示意秦怀玉抓紧。 “谁说老夫醉了?没醉!来,满饮此杯,再看老夫舞锏助兴。为陛下寿!”秦琼仰脖饮尽杯中酒,瞋目大喝道:“来人!取锏来!” 然后,在罗云生的目瞪口呆之下,秦琼说完这句后,圆睁着双眼,脑袋重重朝矮脚桌上一磕……彻底醉死过去。 秦府一位老管家和几名抬着铁戟的下人站在前堂门廊外,呆呆看着自家老爷昏睡过去,怔忪半晌,老管家挥了挥手,下人抬着铁戟退下。 “少郎君莫怪,我家老爷素来如此,醉倒了便睡,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少郎君还请自便。”老管家陪笑道。 罗云生也笑道:“不要紧,秦叔父是性情中人,我素来仰慕,怎会见怪?” 话毕,罗云生看向秦怀玉,“哥,刚才叔父说,要我把秦家当成自家,哪怕我把咱家点了,他也不会怪我。” 秦怀玉哈哈大笑,他出门办事,回的晚了些,没有参与酒桌战斗,此时担负起家中少主人的身份,见罗云生开口,他大气道:“你这坏小子,心中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自己过日子不容易,花销也大,正好我爹开口了,你看上啥随便拿。” 罗云生眨眨眼:“这不好吧?” 秦怀玉急忙道:“有什么不好的!” 罗云生喜道:“那就好,那我就动手了……” 在秦府管家和门口一众部曲老兵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田猛和一众罗家老兵抬着秦府的铜炉,字画,精瓷等物,欢天喜地离府绝尘而去。 管家见状,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秦怀玉看着远去的罗云生的背影,一招手一群亲兵走了过来,“赶紧捡值钱的东西搬,算我兄弟账上。”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霸道山大王 出门前,罗云生看过黄历了。 今日拜访的行程,第一站应该是秦家,然后是恩师李靖,接着是徐茂公家,再往下是萧家,长孙无忌,魏征,杜正伦。 当然,尉迟敬德理论上也是要去的,奈何人家尉迟老汉最近负伤了,不接客。 听说是脸上负伤,搞得罗云生很疑惑,在秦叔叔在家养老的情况下,是谁能伤害到尉迟敬德。 那大黑炭,可是战神一般的人物。 至于程家,那是要排在最后的。 没办法啊,程家汉子们太多了,先不说老的不要脸,后辈们都是自己的徒弟辈。 当然,不要觉得乱,他们年轻人是各论各的。 一想到程家那一大家子,罗云生就头疼。 所以要留在最后拜访。 而且罗云生也料想到了,只要自己一踏入程家的大门,等待自己的必定是长醉不复醒。 这东西绝对没有悬念。 所以要趁清醒时把该拜见的人都拜到,最后认命地沉醉在程家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毕竟程家的规矩是贵客上门,不让他横着出去,便是他们程家怠慢了。 崔婶子别的都行,唯独这个可耻的习惯,无法给程家改过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罗云生深深低估了程家的流氓程度,也终于知道这条朱雀大街多么的该死。 老将军们基本都住在朱雀大街上,这条街横穿长安南北。 从秦府出来,下一个目的地是大唐战神李靖家,那是自己的恩师,该死的是,从秦家到李家这段路,必须要经过程家的大门前。 当田猛和一众老兵扛着从秦府打劫来的各种铜炉字画瓷器招摇过市时,程家门口值卫的部曲远远便瞧见了罗云生。 当初在战场上,罗云生还救过这厮一命呢。 结果这厮一点都不知恩图报,反而转身飞快朝门内跑去。 当罗云生屏声静气,打算像个优雅的美男子一般无声地从程府大门前路过时,只听得程家侧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便是一阵豪迈狂放的大笑声。 “哇哈哈哈哈,好个小后生,终于来看老夫了,算你有孝心!” 未见人,先闻声,接着便是一股滔天杀气袭来。 程家大门前,罗云生听到如此放浪的笑声,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正打算转身原路撤退,眼见着从侧门内窜出一条魁梧的人影,二话不说便拎起了他的衣领,像买了块条状猪肉回家下酒似的,悠哉乐哉拎着罗云生往府内走去。 “来人,设宴,上酒!” 罗云生两脚悬空,身后的田猛和众部曲们惊呆了。 “程伯伯松手……程伯伯您先放小子下来,误会了,这个误会太大了,小子当面跟您解释……”罗云生委屈的在半空中无助地蹬腿挣扎。 别看罗云生在战场上,也是砍瓜切菜的悍将,但是在程咬金面前,就跟无辜的小鸡崽子差不太多。 见罗云生不停挣扎,手一松便将罗云生放落地上。 “贤侄,你莫不是啥了?都来叔父家了,有啥解释的,都在酒里面呢。”程咬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半年多不见,你小子黑了些,分量也足了,再过两年老夫怕是拎不起你了。” 想想程咬金的恐怖势力,罗云生一脸的惊恐之色。 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道:“程伯伯恕小子无礼,其实小子只是路过贵府……真的只是路过,小子打算先去恩师家拜望,回头再来给程伯伯见礼,程伯伯您……信吗?” “药师家?”程咬金扭头朝李靖府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仰天大笑:“放屁!虬髯客出海刚回来,正是人家一家三口甜蜜的大好时候,你去搅合啥?再说了,他是你老师,能收你这么多礼品吗?来来来,别犹豫啊,把东西抬进来!” 程咬金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示意部曲动手,就跟一群强盗一样。 “程伯伯,小子……真没跟您客气!”罗云生急了。 他第一不想现在见到程咬金,第二他对风尘三侠齐聚的场面也是格外好奇的。听说人家老大在海外都建国了呢,而且据说这哥俩爱上同一个女人。 谁知程咬金耳朵里仿佛装了自动过滤软件似的,对罗云生的话语充耳不闻,一个箭步冲到田猛和老兵们面前开始验货。 “字画?啧!瓷器?啧!” 程咬金很嫌弃地撇了撇嘴,扭头道:“小娃子,这次就算了,下次直接给老夫送钱,老夫独喜此物,别的东西莫往俺家送了……” 这无耻的嘴脸…… 一个年迈一些的部曲,还觉得差点劲儿,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从了唐王命,照发买路财。 “程伯伯,这些礼物真不是……”罗云生苍白无力地解释。 “咦?这个金佛好眼熟!”程咬金单手提起一尊金佛,直接上牙咬去,上面还有个熟悉的牙印。 对照一番,老程笑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小子可以啊。” 说完程咬金若有深意地朝罗云生瞥了一眼。 这一眼令罗云生很尴尬,老脸不由一热,站在原地嘿嘿干笑两声。 “程伯伯,天色不早了,小子先去恩师府上拜望,回头再来给您见礼……” 程府门前是非之地,罗云生决定赶紧溜。 抬脚刚迈了一步,罗云生顿时悲哀地发现……自己又被程咬金拎在半空中晃荡了,好没面子的姿势。 老子是帝国侯爵,给个面子。 “来了就是客,进门便是礼,这些物件老夫收下了,来人,帮罗家娃子把东西搬进府里,快快,莫让二哥……咳,莫让那二哥发现了,快!” 一声令下,程家部曲蜂拥而上,将田猛和众老兵手里的礼物抢掠一空,扬长而去,眼睁睁看着那些礼物进了程府。 罗云生知道,这些礼物如同打过狗的肉包子,进了鬼门关的冤魂,再也不可能要回来了。 “哈哈,好,没想到二哥也有今日,小娃子,老夫越来越发觉,你的脾性很对老夫的胃口,走,进去喝酒!今日不醉不归,谁敢偷奸耍滑就是昆仑奴养的!” 说完程咬金如同捉到唐僧的妖大王似的,欢天喜地拎着罗云生进了府门。 小毛贼遇到了大强盗,除了以恭敬的姿势乖乖送上脏物,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囊中羞涩,拜访长辈不能不带礼物,好不容易克服了良心的谴责,努力淡化了羞耻心。 从秦琼府上弄来的赃物,出门没几步便眼睁睁被老流氓截了道儿,不但赃物被劫,连罗云生本人也顺手被劫进了程府。 今天……真是黑暗的一天,老了写回忆录时,今天的情节一定要用春秋笔法带过去,太没面子了。 每次进程府总是一成不变的老套路,二话不说先开宴,上酒上菜上西域娘们,狂喝海塞顺带着公然伤风败俗,偌大的卢国公府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瓦岗寨聚义厅兼窑子的气氛。 罗云生进程府不止一次两次了,然而直到今日仍感到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己像一叶单薄的扁舟,在怒海的惊涛骇浪里挣扎,沉浮。 许久未进程府,罗云生觉得有些陌生,程府的庭院和前堂似乎重新修缮过,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看来最近又发了笔不小的财富。 庭院里栽种着绿意盎然的桃树和梅树,前堂门廊下的廊柱刷着油光可鉴的朱漆,玄关和前堂的地板也重新漆刷过,脱鞋走在上面如同踩着粼粼的波光,触目所及的任何物件都透着极度的奢华,每一处皆是富丽堂皇。新笔趣阁 程咬金对罗云生很喜爱,拎着他进门后直到进了前堂才把他放下来,然后抚着乱糟糟的胡子大笑。 忍不住给了罗云生一拳,罗云生顿时感觉眼前冒金星,差点命丧当场。 “好小子,比去岁结实了不少。老夫都有点拎不动了。不错,男儿大丈夫,就该多吃肉,多长肉,壮得像一座山似的。 别人看你的块头就不敢欺负你了,老夫别的不敢自夸,看看家里六个小混帐,虽然做人做事一塌糊涂。可块头却养得壮壮实实的,走在长安大街上,任谁见了心里都发憷,这便是俺老程家的底气!” 罗云生苦笑着唯唯称是。 心里琢磨着,回头如何在程大、程二身上报复回来。 程咬金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俺老程命不好,从祖上到下面的儿孙,个个生得壮实,却都是些憨傻之辈,沙场厮杀卖把子力气不在话下。 若论机巧谋算,六个加起来怕都比不上你小子一根手指头,也不知祖上造过什么孽,程家楞没出过一个灵醒人,幸好俺老程家运气不错,虽然个个憨傻,但是老大、老二拜你为师。 程家如今老夫当家,应该出不了纰漏,往后老夫蹬了腿。程家气运如何,谁都说不准,云生啊,你是个灵醒娃子,又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来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多与俺家几个小子来往,说不定程家哪天遭了难,还要靠你来搭救……” 罗云生赶忙躬身道:“小子出征凉州,是程叔叔不管不顾将程家部曲,程大程二兄弟送上,援为助力,这种恩情,小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忘。往后程家但有能用到罗家之处,罗家世代绝不推辞!” 说完罗云生直起身,正视程咬金的眼睛,神情严肃正经,这句话已不止是罗云生个人的承诺,而是上升到了罗家世世代代的承诺。 确实是恩情。 自己虽然顶着军神弟子的名分出身,但是说到底就是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奶娃子。 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程咬金不仅仅将一双儿子奉上,还将程家的部曲一股脑的借给了自己。 说实在的,单单是这份信任,就值得罗云生感激。 更不要说,战场上,程大程二与自己并肩搏杀,程家的部曲舍生忘死,为自己立下赫赫战功打下不浅的根基。 单单是凉州城下一战,程家部曲战死五成,单单是抚恤金便是个天文数字。 可人家程家愣是眨一下眼睛都没有眨,就是那么硬气。 待二次求援,程咬金更是将多年解甲归田的老袍泽给召唤过来,充当马前卒。 这份恩情,罗云生铭记于心的。 听到罗云生严肃的承诺,程咬金终于展颜一笑,使劲拍了拍罗云生的肩。 “好,不废话,来人,上菜,上酒!上月老夫与尉迟老匹夫比拳脚,老夫连抓带挠的,总算略赢一筹,把他家一位貌美的胡姬赢来了,一直藏在府中未曾享用,今你来倒赶了巧,便让那绿眼胡姬陪你,中意的话便送你了,哈哈,想到尉迟那老匹夫的脸被老夫挠破了相,老夫便感到无比爽利!上酒上酒!” “挠……”罗云生两眼顿时发直,原来正主在这里啊。 想象两位绝世名将决斗的场面,一人揪头发吐口水,一人挠脸抠眼珠顺带猴子偷桃,那幅画面……啧! “对,老夫挠的,咋了?”程咬金瞪眼:“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的便是个结果,无论用的手段怎样下作,赢了就是赢了!谁让那老货这么嚣张的。” 说着程咬金怒哼一声,伸手在自己的裤裆处揉了几下,神情颇为痛苦,接着冷笑道:“你以为仅老夫一人下作?尉迟老匹夫好到哪里去了?一记撩阴腿差点害老夫断子绝孙,老夫只在他脸上挠了四道印子,算便宜他了!” 罗云生目光愈发呆滞。 绝世高手决斗的画面,瞬间变成了痞子无赖撒泼,从名垂青史的名将之争,变成了争夺朱雀大街扛把子地位,这种心理上的落差…… 跟他们这些老江湖比起来,自己终究是太过于年轻了。 还没适应过来心理上的落差,程家下人已将酒菜端进来了,接下来……便是罗云生神智逐渐丧失的阶段。 程家的酒宴风格与秦家不大一样,虽然都是武将之家,走的都是大开大阖的套路,但程家的酒宴无形中更透出一股子横扫千军的气势,如果说秦家属于豪放派的话,程家简直就是野兽派,罗云生从进程家的门开始,便有一种误入老虎笼子的惶然。 菜都很实在,一盆盆的鸡鸭牛肉,分量多得足够撑死一头壮汉,酒是一坛坛装的,端出来打开泥封,一股熟悉的浓烈的酒味顿时飘散在前堂内,果然不出所料,真是西风烈。 罗云生每次进程家时,都无比痛恨自己当初为何脑子抽筋顺手发明这个高度酒,本来以为可以作为酒精消毒使用,结果却便宜了程咬金。 “胡姬呢?把那个绿眼睛的胡姬带出来,好好陪我侄子尽兴,敢装佯作态,莫怪俺拾掇她!”程咬金扯起嗓子吼了一句。 很快,一位穿着大唐高腰宫裙的异国胡姬风情万种地从后厅走出来,进了前堂一屁股坐在罗云生的身旁,巧笑倩兮地给罗云生斟满了酒,然后……伸出魔爪便开始吃罗云生的豆腐,还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像极了前世岛国片里没皮没脸的痴女。 罗云生受不了了,说实话,应付程老流氓已经够劳心费神了,实在分不出心思再去应付一个异国的……女猢狲? 果断抓住胡姬的手,罗云生很严肃地瞪着她:“住手,再摸我要找你收钱了,老实给我坐着。” 程咬金满饮了一杯酒,回味半晌后,眯着眼嘿嘿笑道:“看出来了,你小子不喜欢胡姬,难怪几次在俺家饮宴,你对府上的胡姬碰都不碰。” 罗云生陪笑道:“小子口味比较淡雅……” 程咬金点头:“嗯,确是老夫待客不周,便应你所请,明就去买俩高丽女,果然还是黑头发黑眼珠子的看着迎人,黄毛绿眼的确实不合口味。” “啊?”罗云生呆住,啥叫“应我所请”?我请什么了我? 挥挥手,程咬金令胡姬退下,堂内只剩他和罗云生二人。 程咬金把玩着手里的漆耳杯,眯眼笑道:“说说吧,怎么一回事,你把二哥家抢了?眼光倒也毒辣,真被你抢出不少好物件,那只金佛,老夫两年前便看上了,二哥死活不肯给,老夫差点跟他动了手,他还是不松嘴,今日倒被你这小辈弄来借花献佛了,好娃子,老夫没白疼你一场。” 哪壶不开提哪壶,罗云生顿时无比尴尬,老脸臊得通红,结结巴巴解释道:“哪里是抢,借,借点东西……自家人的事,怎能说是抢呢?只是秦叔父家没人看家,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拜访各位长辈又不能空着手……” 程咬金哈哈大笑:“好小子,老夫早就说过,你与老夫是一路人,你这脾性将来绝不会吃亏,可惜还是火候不够,脸皮太薄了……” 眯眼盯着罗云生,程咬金笑道:“当初你欲提大兵,踹吐谷浑,可见形势已经急迫到了什么地步了。似你这般要面子的人都派人来长安求援了,可见真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是求援就大大方方求援,陛下不愿意伸出援手,那是吐谷浑那边儿正在大军压境,老叔伯们都在呢。 结果呢? 杜志静那厮别的没学会,竟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半句都不曾提到西北危急的情势,说是你吩咐的,老夫若听得懂,自然便懂了,若听不懂,便合当性命该绝。 云生啊,你这真是死要面子,为了这点面子,差点把命都赔上,值吗?假若当时老夫没听懂,你怎么办?”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的大师兄太不稳健了 罗云生苦笑道:“其实当时的形势是,仅凭忠唐军就能碾压吐谷浑,但是小侄不放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表面上大方,暗地里还是得防着。这才寻叔伯们求援来了。” 程咬金沉默了半响,缓缓的说道:“对头,你小子处置问题,能够分清形势,能够提前布置后路,单说这一次,若是忠唐军反了,就凭叔伯们的部曲们,就能踹他们个人仰马翻。就是这忠唐军太过于老实,你这刀片子砍了他们那么多人,竟然没人敢造反,真的不解气。” “你也知道去年什么情况,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的,老夫不爽很久了,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外面领兵,硬是没有机会,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老程絮叨着说道:“你小子有恩于我们程家,若不是你,我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出息,如今都进了左武卫,做了中郎将,那是个勋贵历练的好去处,他们又有军功傍身,飞黄腾达只是早晚的事情。” “而你自己也年纪轻轻就做了侯爵,来日前程不可限量,眼看你罗家就要因你而发达。 当然,未来日子里,大风大浪必然也不少,你我两家经此一事,将来罗家和程家当守望相助,互结世代交好之谊才是……” “所以,从今往后,程家就是你的家,你就是老夫的亲子侄,进出程家尽可随意,哪怕你一把火把程家房子点了,老夫也绝不责怪,自家人,啊,咱们是自家人!” 罗云生感动得唯唯称是,一番话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片刻,罗云生忽然咧了咧嘴。 嘶……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哪里听过似的…… “自家人”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不一样,或者说,罗云生对它的理解不一样。 自家人的意思是不见外,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秦家的就是罗家的,程家的还是罗家的。 这么理解没错吧? 在被老程欺负了一顿之后,罗云生立刻没有节操了。 程家的酒宴仍在继续,罗云生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四下乱瞟,程家前堂里的各种摆设一一落在罗云生眼中,然后罗云生情不自禁开始给前堂的各种摆设估价…… 相比秦家,程家富裕多了,真正的大富之家,毕竟老程的媳妇姓崔。 各种铜器摆在堂上,擦得光可鉴人,各朝名人的字画也高挂墙上,老流氓虽说是武夫,不过嫂夫人却是清河崔氏,起码的文化氛围还是必须有的。 前堂里的装饰处处富贵逼人,以罗云生的心算能力,最后竟也算不过来,简单的说,如果这时候一群土匪冲进程家打劫一番,仅只将程家前堂的物件抢走几件,估摸能潇洒过上一辈子的好日子。 而罗云生现在的目光,就像是土匪派进程家卧底踩点的小探子,眼珠子转得飞快。 “小娃子没个礼数,老夫问你话呢,贼眼珠子朝俺老程的摆设上乱瞟是怎么个意思?刚洗劫完秦二哥家,又惦记上俺老程家了?你今日是想办个惊天连环大劫案咋地?”程咬金眯着眼粗声道。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示意仆人,赶紧把值钱的物件搬走。 毕竟眼不见,心不馋,老程可真的担心罗云生惦记。 一时间,罗云生竟然有一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只是这位知己,年纪大,更不要脸罢了。 罗云生回神,神情顿时尴尬起来,遇到对手了,今日怕是动不了手…… “程伯伯恕罪,恕罪,小子刚才心念西域局势,故而分神了……”罗云生脸不红气不喘地编着瞎话。 程咬金捋须点头,赞许道:“不错的娃子,回了长安心还念着西域。贼眼珠子盯着老夫的铜器放光,还一脸忧国忧民的嘴脸,勉强也算是本事了。” 罗云生愈发的感觉尴尬了。 干咳了两声,正色的说道:“小子确实忧心西域的战事。陛下见小子在西域打了胜仗,赚了银钱,便打手一挥,命师兄侯君集继续发动战事,意图横扫西域。” “有战争债券的支持,各家都有所收益,如今的大唐如同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而西域一片散沙,虽然有国三十六,任何一国都不是大唐的对手。” “怕就怕,这不服管教的高昌国灭亡之后,西域各国联合起来,对付我大唐王师。” “毕竟吐蕃、吐谷浑这两个国家素来狼子野心,这一次并不是真的服气了。” “此外,再往西,还有大食、波斯,这都是强国,若是王师的行动,惹得这几个强国不满,纷纷出兵,到时候和西域动荡不堪,祸患丝路,便是战争也难以挣钱,到时候这债券的钱财谁来支付呢?” “我担心引起连锁反应,到时候户部再怪罪到小子头上来。” 程咬金冷笑不止,“屁大个娃子,真的以为自己打了个吐谷浑,就是绝世名将了?这种事情轮得着你操心么?你真的当你师傅是干饭的?这都想不到,咱们大唐估计就要走前隋的老路了。” 罗云生眼角抽了抽。 话呢,是好话,用客气的语言翻译过来无非是“贤侄勿忧。陛下和朝中王公必有决断”等等,这话到了程咬金嘴里说出来,令罗云生分分钟想掀桌子再公然洗劫程家后拂袖而去…… 程咬金见罗云生一脸不忿,当下继续解释道:“陛下之所以要侯君集率领大军荡平西域,一来是西域诸国,借机吐谷浑生乱,犯我疆土,你也知道,你在吐谷浑征战时,国家已经到了抽不出多余兵将支援你的地步。我大唐非是忍气吞声之国,这种仇怨必报。二来,丝路在你的经营下,越发的重要,为了掌控丝路,必须发兵。至于侯君集折腾到哪一步,出征之前,陛下已经与朝臣有了定论。” “这些东西都是经过测算的,你那个娇娃小徒弟也参与了。为何陛下非要想收她为才人,实在是你那小女徒弟教得好啊,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猜陛下也担心她落入贼人之手。” “叔叔的意思是,这战争会在一定程度上结束?” “自然,又不是为了战争而战争,虽然战争债券这东西,让人迷醉,但是咱们毕竟是农耕之国,所谓的战争,一是为了和平,二是为了给未来的发展,创造机会。三在圣人看来,不论是蛮夷,还是华夏儿郎,都是他的子民。” 罗云生细细品味程咬金的话,顿有所悟。 天可汗的胸襟真的不一般,说他是千古一帝都不过分。 打还是要打的,为了立威,为了教训,也为了掌控丝绸之路,但是打只能轻打,不可能真的将整个西域荡平,那时固然扩增了版图,但西域之外,还有更强大的敌人,没了西域诸国这片缓冲,大唐将来面对大食,波斯,天竺这些大国时,或许会更吃力。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大唐的国力是支撑不起一场世纪之战的。 当然,罗云生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吐谷浑一战,竟让给师兄做出了完美的示范,给大唐找到了一条合适的经营西域的丝路。 程咬金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拍了几下胡须上残留的酒渍,笑道:“你回长安之前,不知有多少拨西域小国的使节跪在太极宫门前求见圣颜,陛下皆一一召见,严厉训斥之后又温言安抚,恩威并济之下,西域诸国使节已代国主向陛下朝觐,正式拜大唐为宗主,西域这盘棋下到今日,算是尘埃落定了,侯君集的大军只消再灭掉龟兹,便已是立了威,建好安西都护府后,不日便要班师还朝,小娃子,你以为陛下为何对你封赏如此之重?莫非真的是因为你震慑了吐谷浑和吐蕃,而是你小子在西域走的旗不错,让大唐一下子掌握了主动性,所以莫说是一个县侯,便是国公都当得起……” 说完之后,程咬金缓缓地说道:“说起你师兄,老夫倒是想问问,你在陇右道也算是颇具影响力了,为何你师兄出兵,你不跟着继续行动?我听说对此,你师兄还颇有怨言,连李靖都骂了一顿。” 罗云生茫然道:“为何跟着行动?这……小子的职责是守陇右,小子是陇右道观风使啊! 陛下没说让小子与侯大将军共灭西域诸国啊,难道小子做错了?对与小子来说,吐谷浑投降,便是战争结束了,我再折腾岂不是抗命?” 说着,见程咬金一脸不信,罗云生只能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想家了,我又不想升官发财。” 程咬金仔细打量罗云生的神情,然后点点头,叹道:“你小子,懒是懒了一些,但是懒人也有懒服啊!幸好你当初没跟侯君集凑这热闹,不然你回长安可不会那么风光的又是晋爵又是赐金了……” “啊?”罗云生大吃一惊:“程伯伯何处此言?莫非我那师兄吃了败仗!不能啊,我师兄不是挺强的吗?连我恩师都称赞,说他出师了呢。”???..coM 程咬金眯着眼嘿嘿的笑,表情说不出是轻蔑还是幸灾乐祸。 “侯君集啊,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呵呵,惹了大祸了……” 这里提一嘴,侯君集虽然是李靖的弟子,但是李靖并未像是传授罗云生那般,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这让侯君集很愤怒,甚至跑到李世民那里告状,所李靖藏私。 所有在程咬金等一干老将看来,侯君集这厮典型的欺师灭祖,要不是李二喜欢他,他早就被程咬金等人带头干翻了。 见程咬金一脸冷笑,罗云生神情愈发震惊。 看见罗云生震惊的神色,程咬金喝了一口酒,笑道:“败仗倒是没吃,可是却惹了大祸。这家伙跟你不一样,你看看你仗怎么打的,驱使一群降兵降将,都能与百姓做到秋毫无犯,谁敢违犯,立刻斩杀。 可是他侯君集呢?率领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天兵!结果他攻入高昌之后,竟然纵兵烧杀抢劫。 甚至糟蹋妇孺,侯君集不但视而不见,还派亲卫将高昌王宫的财物洗掠一空,纳入他自己的腰包……” 罗云生长叹了一口气,这纯属是作死了啊。 程咬金看着罗云生,悠悠道:“娃子。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这仗是按照你老师传授的知识打的吧。攻城略地,用的是咱们大唐的惯用思路。你这师兄还不如你,他能有好吗?” 罗云生点点头,“确实恩师教导过,所谓破城,按照咱们军方的规矩,大军攻城,双方攻守,我方若是破城,可以允许一定程度的报复。” “屠杀几日,抢劫几日,甚至放火几日,都是有明确的规范的,便是军法官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拼死反抗。” 程咬金点点头道:“你看,你一个战场新丁都知道的规矩,他侯君集能不知道?可是他侯君集就敢玩狠的,以为天高皇帝远,就没人知道吗?人家高昌国王都吓死了,第二天人家就投降了。他侯君集竟然敢纵兵烧杀抢劫。杀俘不详啊,不是说老天爷怪罪,而是失去民心,道义上站不住脚啊。” 程咬金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侯君集个废物,做了也还留下马脚。留下了活口,是鞠文泰的宗室,掏出了高昌,沿着丝路一路散播,最后赶到了长安,在太极宫前哭诉了一番,留下血书,直接撞柱而亡。” “那么多遣唐使看着呢,大唐的颜面尽失。” “陛下知道此事之后,你知道有盛怒,立刻派出了侦骑,打探事故的始末,连玄甲军都出动了。你说说你师兄能有好下场吗?” 罗云生震惊片刻后,嘴角渐渐露出苦笑。 “师兄啊,师兄,你怎么那么愚蠢!你这也太不稳重了。” 罗云深摇摇头,对程咬金问道:“我那师兄回到长安之后,圣人会如何处置他?” 程咬金冷笑道:“功劳封赏别想了,入狱怕是免不了的,屠城就是屠城了,说破大天去,终归是没道理的, 陛下这些年苦心经营,对邻国又是打又是拉,恩威并济这些年,终于博了个‘天可汗’的尊号,如今侯君集一人胡作非为,将陛下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你说陛下想不想一刀剁了侯君集这个老杀才?” 罗云生点头,不由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答应侯君集一同灭高昌,因为……自己太懒了,懒得动弹,免了一桩麻烦。 懒人有懒福,做人懒一点,偶尔还是能收获到一些意料不到的好处。 程咬金叹道:“幸好当初你没跟侯君集一同出征高昌,否则你在西域拿命拼出的功劳怕是要打个折扣了,你纵然不是大将,总归参与了此事,难说陛下会不会把你牵累进去,你立的那些功劳,总归要被扣个七七八八了,娃子你命好,避开了这场祸事。” 前堂内,二人沉默了一阵,程咬金展颜一笑,道:“说这些烦心事做甚?即便是侯君集没了,李靖还有你这个低传弟子来,娃子,与老夫满饮此杯,算是为你接风了!” “啊?又满饮?”罗云生苦着脸,被赐了自尽般壮烈地……小啜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赶紧搁下酒盏正襟危坐。 “好,说说看,刚才进屋你贼眼珠子瞟了半天,看上俺家哪个物件了?” 罗云生呆了一下,接着大喜,这是要发啊!于是急忙说道:“刚才那个马,还有那个花瓶,还有那副北风图!” 程咬金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点头,神情不变:“贼眼珠子倒真是毒辣,俺家值钱的几样物事都被你挑拣干净了……” “程伯伯把这些送小子?”罗云生抑着惊喜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说送你了?老夫只是考究一下你的眼光而已,要不说咱俩是知己呢?臭小子你记住,咱们虽然说是一家人,但是若是东西丢了,你得赔,因为这些宝贝,就你见过。丢了,肯定是你监守自盗了。” “自家人”的说法显然是有底线的,谈感情可以,谈钱就伤感情了,自家的好东西绝没有往外送的道理。 老实说,程家大门照壁上应该雕个貔貅才符合这家人的气质,招财进宝,只进不出,谁敢说半句劫富济贫,立马上斧子剁了。 程家酒宴的后半段,大家聊完了感情,该聊些正经事了。 幸好这位侯爷名下还有一点产业,不至于真被逼到穷途末路上,否则罗云生也不可能悠哉坐在程家前堂里,此刻应该出现某座不知名的荒山古道边,领着刚收的百名老兵干那剪径劫掠的无本买卖了。 不幸的是,罗云生名下的买卖找的合伙人不对,至少眼前这位合伙人的态度很有问题。 “程伯父,小子离家日久,不知道咱们的矿山生意做的如何了?”罗云生小心而委婉地提起此事。 “矿山?呵呵,你小子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的矿山生意可了不起了,这冬天虽然过去了,但是煤矿生意却照常火爆,这炼铁、日常都离不开这煤石,这那里是矿山,这分明是金山。老夫每隔几天,就要去矿山瞅瞅,看看那些商贾满载一车车的银钱排着队,啧!太爽利了!” 程咬金捋须哈哈大笑,两眼冒出的金光跟罗云生看见钱时的德行一样一样的。 罗云生大喜,急忙道:“如此甚好,小子恭贺程伯伯日进斗金,当然,小子也日进斗金……”说着罗云生换上一脸惴惴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小子是日进斗金吧?矿山所得纯利确有小子的一份吧?” 说实话,花藏在地窖里的银子,跟花新挣来的银子感觉是真的不一样的。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罗云生的适应能力在大唐是点满的。 当初在吐谷浑时,罗云生敲诈那些吐谷浑的贵族,竹杠敲得那叫一个砰砰作响。 别看他对老百姓那叫一个秋毫无犯,隔三差五还替天可汗邀买人心,搞个赈灾杀得。 可是对于那些世族、富豪,那叫一个残忍,完全是一副梁山豪杰的嘴脸。 从吐谷浑的顶级富豪到街边儿的寒门百姓,往往只需要一夜之间。 罗云生自忖他是仁慈的,他起码会给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一条活路。 如今罗云生不得不说,他遇到了对手了。 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残忍的家伙,他对待自己人,比自己对待吐谷浑世家更残忍。 他十分担心,自己费尽力气,帮着程咬金开采矿石,帮他铺设渠道,甚至连资金都出了一部分。 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要怀疑,这厮能够从一个山贼出身,混到瓦岗寨的大当家,李密都凉透了,他还跟着李世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靠的是他这张不要脸的皮。 有些人可能年纪大了,收敛一点,积点阴德。 程咬金正好相反,他觉得他年纪大了,他是弱势群体,所以他更加肆无忌惮。 在朱雀大街他都敢光着膀子抢劫。 还他娘的念叨从了唐王命,照发买路财。 那抢劫一下合伙人的分红,那也是很正常不过的操作吧? 毕竟这位老东西,已经没有道德底线了。 相比之下,罗云生的脸皮太薄了。他连忠唐军的好处费,都不敢耽搁一天。 程咬金这样的人生境界,罗云生估计这辈子是达不到了。 程咬金斜睨着他,鼻孔哼了哼,笑道:“今日洗劫完秦家,进了俺家贼眼珠子转悠得没停过,说来也是侯爷了,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也不容易,最近有花销?你怎么那么吝啬,进了你家地库的银子,就不能花了?你怎么能跟我学!我不要脸,你也不要脸?” 罗云生:“………” 要不是打不过他,早一记大嘴巴扇上去了,不要脸的事你干得比我少吗?大家明明是同一类别同一属性。 你怎么就那么光明正大,为何我就不可以了? 幸好程咬金虽然混帐,基本的商业道德底线还是有的,独吞合伙人红利的事大抵干不出来, 当然,也不否认因为合伙人是罗云生,若换了个老实巴交长着一脸“快来欺负我呀”的生瓜怂蛋子,老流氓说不定就真出手独吞了。 比如萧潇岳,听说萧家跟程家,属于百世不能合作家族。 萧瑀一把年纪了,下班之后,还差点在宫门口,跟程咬金打一仗。 说他倚老卖老,连后生晚辈都不放过。 “这矿山生意呢,却是不俗,不仅仅是咱家,就连公孙家,秦家,都挣了不少。去岁你不在家过年,所以红利一直存在老夫这里,原打算便分给你的……” 看着罗云生忐忑的表情,程咬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小娃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放心,老夫再混帐,也不至于占你一个晚辈后生的便宜,这点脸面还是要的,小子你这一脸被抓到瓦岗寨的表情很欠抽,看在今日为你接风的份上,老夫暂且饶你一次。 下次再在老夫面前摆出这副怂样,定抽得连你妈都不认识。” “您说的是我亲娘,我还是义母,你能打得过那个?”罗云生诚恳的回应道。 “啧啧啧,”程咬金一脸苦恼道:“忘了,你小子还有后台啊,长孙皇后我惹不起,你娘那拼命三娘我似乎也打不过啊,他可是平昭阳公主的账下大将来着。算了,老头子吃点亏。” 罗云生大喜,急忙躬身应是。可算解决一个大麻烦了,老流氓还算天良未泯,犹存一丝人性,此刻再看他的模样,觉得分外闪亮伟岸…… “程伯伯,不知去岁,至今累积的红利,小子能分多少?”罗云生喜滋滋地道。 程咬金挠挠头,道:“这种破事老夫哪里清楚?回去问问你婶娘,大抵三四万缗吧,毕竟每年还要从红利里扣除一部分,将煤石买卖铺开到关中各州府,买卖扩充也需要钱的,老夫便没打招呼,直接从你红利里扣掉了。” 罗云生笑道:“买卖做得越大,投入也越大,这点规矩小子还是懂的。” 程咬金笑道:“我知道,你家底子薄,你舍不得花地库的钱。今日便允你拉走些钱财吧。别老是惦记叔父家里的宝贝,那都是老夫当年在瓦岗寨时候攒下来的老婆本,将来要传给孩子们的。咱来不一样,我孩子多,将来一想到我没了,他们受冻挨饿,我这心里啊……” 说着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程咬金,竟然当着罗云生买起惨来,老泪纵横。 罗云生讪笑不已。 心情大好啊,有了这三万缗,家里总算能支撑下去了。 他肯定是不会搭话的,搭话就要受损失。 程咬金见罗云生这臭小子竟然不上当,干脆也不演了,把腰一掐,脸一黑说道:“孩子,你不善良,就莫怪叔父不要脸了。” “啊?这……”罗云生脸上的笑容顿敛,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老流氓又要出幺蛾子! “当初说好了,分红一月一取对吧?” 罗云生笑着说道:“叔父说的没错,这不是出征耽误了,没事儿,我不收您利息的。” 程咬金冷笑道:“年轻人,好不讲道理,我替你保管钱财,你竟然想收我利息,你缴纳保护费没有?” 罗云生:“………” 说实话,他真的想过去抽他一顿。 满长安就数这位最没个长辈样子,发自内心的无法愧疚,每次踏进程家大门都有种杨子荣打入匪巢见座山雕的错觉。 “程伯伯的意思是……”罗云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咬金冷笑一声,“我就不怪你人走了,没安排人过年来府上问候的过错了,单说这保管费用,合计收你无万缗不过分吧?你可知道这长安动荡,贼子无数,保管你这几万缗,我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这已经是折上折了。” “………” 额头青筋暴跳是肿么回事? 罗云生只觉得有股凌厉的杀意在胸腔里翻滚,沸腾,想抽死这个老不要脸的。 深深吸了几口气,罗云生不停提醒自己,要冷静,要睿智,要淡定,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再说……他也打不过这个流氓。 实在憋屈啊。 你作为长辈,不主动将银子的分红送到我府上也就算了。 你竟然义正言辞的要跟我收保护费? 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就不怕你遭天谴,生儿子不带脑子? 咦,这么说似乎不太对,他已经遭报应了啊! 他还在乎什么? 闪闪发光的银饼装了好几车,银饼全是东市库所铸,价值两万五千贯,原本该有三万贯了,罗云生命不好,银饼没装车就被某程姓老恶霸打劫了五千贯。 有了这笔钱,地库总是可以满满的了,罗云生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如果没被人打劫的话,此刻的心情想必如同窜天猴一样飞起。 罗家的产业,有皇后和太子的照应,自然不会太差,先不提其他的,单说快餐店这个现金奶油,就能让罗云生赚得盆满钵满。 程咬金这厮为何要扣罗云生,无非就是嫉妒罢了。 罗云生决定明日再进城拜访长孙无忌,大家合伙的利润也该结算一下了,拜访时多买点礼物去,只盼望长孙无忌是读书人,脸皮能够稍微薄一点,不会恬着老脸欺负晚辈,莫名其妙又扣下什么保护费。 毕竟长孙冲,是他的天使投资人之一呢。 这个年代的人,终归都是有廉耻的……吧? 不会都像程老流氓一样……吧? 罗云生的心情有些惴惴,程家一行后,罗云生的三观显然受到不小的打击,令他对人性失去了希望。 银饼送进自家库房,罗云生亲自给库房上了一把又一把锁,钥匙拔出来,塞进母亲的手里。 “娘,这是咱家的钱,您可得看好了,如今惦记咱家钱的人太多了。”罗云生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罗氏身边儿,小鸟依人的玉儿,搀扶着母亲的胳膊,一脸羡慕的看着钥匙。 没办法,她是妾,这财政大权注定是得不到的。罗云生本意是给她的,却被她硬生生的给还了回来。 还说什么他是西域人,不太懂东方的花销,生怕再脑子一热,花出去郎君辛苦攒下钱财的万分之一。 只是让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老娘看着满当当的地库,又看了看孝顺的儿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将钥匙交给了身边儿的玉儿。 “孩子,娘年纪大了,看不清楚数目,云生又忙,这地库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说着不容拒绝,便将钥匙递给了她。 玉儿呆了片刻,这钥匙郎君给的,跟老太太给的,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小丫头攥着钥匙,死死的攥在手心里,小脸蹦的紧紧的,仿佛接受了户部尚书的职务一般,整个人都多了一股严肃的气息。 “老夫人,您放心,就算是一只耗子从地库里出来,孩儿都会把毛剃光了,看看他有没有偷吃。” 老夫人教导道:“我在长安就关系也不少,如今咱家发财了,估摸会有借钱的,你不一样,你熟人没有,谁敢打着我跟云生的名号借钱,你直接喊田猛,打出去。” “嗯,听您的。” “平时多翻翻账本,谁家敢给分红了,谁家该给孝敬了,要跟老田提醒一下,虽然老田从不出错,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要核对好,及时提醒。” “嗯!嗯!”玉儿跟小松鼠一样,连忙点头。 罗云生满意地笑了,不错,不错。 这小丫头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 “对了,我没钱了,刚才忘记给自己拿钱,玉儿,把库房打开,为夫取几个银饼出来……” 玉儿攥紧了钥匙,两手背到身后使劲摇头:“……不给,夫人刚才跟玉儿说过,男人有钱就变坏。” “莫闹!你郎君本来就不是东西!”罗云生黑脸了。 “夫人还说了,您是坏人头头,他们会给您花钱的。您要钱没有用。” 罗云生头痛,这小貔貅。 八月,很热的,李世民都少有的请假。 关中平原像一座火炉,炙烤着万千生灵,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大地,连树上的蝉儿都仿佛被晒蔫了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嘶鸣。 罗家院子中间的柳树下,阳光从茂密树荫里执拗地透洒出星星点点,不规则地铺在树荫的空隙间。 罗云生穿着芸娘亲自制作的大唐版裤衩,如今已经是风靡大唐的新鲜事物了。 如今大唐男子谁在家里纳凉的时候,不穿一件罗家庄生产的裤衩,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唐好儿郎。 身后的丫鬟给他不停地打着扇,右手边的矮桌上摆满了各种零食,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冰块。 冰块这玩意对罗云生很容易,有了硝石就有了冰块。 到了夏天,罗家庄的小商人们,推着小车,沿着朱雀大街,将脆脆冰送到了千家万户。 而罗云生就比较纯粹,他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只喜欢将冰块直接扔进嘴里,然后嘎巴脆的享受。 但是架不住长安的姑娘们喜欢啊,什么奶油味的,什么西瓜味的,反正脆脆冰和老冰棍的出现,又让罗云生彻彻底底的赚了一笔。 这长安的稻子就是香啊,每年冬天割一茬,夏天割一茬,要不说穿越者混得开呢。 程咬金已经登门拜访罗云生好几次了,都被罗云生巧妙的躲避了。 哼,敢占小爷便宜,这个时候我岂能信你? 不过这时候没有电,罗云生睡着的时候,又不喜欢别人在身边儿,所以午睡过后,便是一身汗水,黏糊糊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本来他准备了不少材料,准备修建自雨亭和七轮扇的。 自雨亭是一种可以利用水车把水输送到提到殿堂房屋的顶部,然后水沿屋檐落下,行成人工水幕。 这样,水中凉气便源源不断流入屋中。 七轮扇则是一种大型古代风扇,据说现在失传了,狄仁杰经过研究之后,大体可以复原。 其实就是一个巨轮上,有七个巨大的叶片,一人操作摇柄,叶轮飞速旋转,堪比螺旋桨。 奈何李世民不要脸,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一口气都给弄走了,搞得罗云生还要坚持几天,才能放飞自我。 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罗云生睁开眼,坐直了身子。新笔趣阁 关中这天热得邪性,让人心情烦躁。 抬头看看从树荫缝隙里透下的阳光,哪怕只有星星点点,罗云生仍被刺得眼睛生疼。 今天已洗了五次澡了,现在又出了汗,怕是又要跳进澡盆里冲洗一番,饶是罗云生如此爱干净讲卫生,也情不自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干净得太过分了一点,洗得快脱皮了。 田管家匆匆从门外走进来,先给罗云生行了一礼,笑道:“侯爷,有喜事,官上来人了……” 罗云生热得有点烦躁。没好气道:“大热的天谁吃饱了没事到处晃?官上谁来了?” “户部度支司,一位姓韦的郎中……” 罗云生挠挠头:“姓韦的郎中?咋这么耳熟呢?他来做甚?” 老田管家喜滋滋地道:“说是给侯爷丈量土地,还有,从汉水那边迁来了六百户人家。往后他们就是咱家的庄户了。” 罗云生愣了愣,道:“六百户庄户?” 田管家看着他道:“前些日陛下给您的封赏旨意,您难道忘了?实食邑六百户呀,‘实食邑’,就是朝廷实打实的送您六百庄户。” 罗云生恍然。这几天忙着算家里的钱财,倒真忘了李世民还给自己赐了地和庄户。 想着想着,罗云生烦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实食邑啊从此这六百庄户就是罗家的人了,当地官府对罗家的田地也要划出来单独造册,因为罗家的地已经算是朝廷的封地。每年田地所产不必向朝廷上缴分文,全便宜自己了。 “哈哈,好事,喜事!韦郎中人呢?”罗云生拽着田管家道。 田管家笑着指了指门外,道:“门外等着侯爷召见呢,今时不同往日,咱家可是堂堂县侯府,区区一个郎中,可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侯爷是何等权贵人物。哪能说见就见?终归等侯爷心情爽利了,想见他时,他才能进门……” 老田管家面带傲色,胸膛挺得直直的。 眉宇间露出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气,罗里罗嗦一大通,全是抬高身价的马屁。 罗云生大手一挥:“请他进来,快,送人又送地,可不敢让人家久等。要客气点。” 田管家得了吩咐,急忙踮着脚往门外走,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打量了罗云生一眼,为难地指了指他。 “侯爷,您这光着身子待客,是不是,呃,是不是有点……那啥。” 罗云生垂头,发现自己还精赤着上身,露出洁白如玉的胸膛,以及迷人的八块腹肌。 “傻愣着做甚?还不赶紧侍侯侯爷更衣!” 田管家瞪圆了眼睛,朝罗云生身后打扇的丫鬟吼道,丫鬟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取过一件青色绢丝圆领长衫,正待服侍他穿上,却听身后一道雍容平静的声音道:“你退下,我来服侍郎君更衣。” 罗云生回头,见玉儿穿着一身的宫裙款款盈盈走来,乌黑的发鬓边斜插着两支长长的金步摇,随着步履有节奏地摆动。 玉儿接过丫鬟手里的长衫,细心地给罗云生穿上,一边穿一边轻声埋怨。 “夫君是陛下封的侯爷,正经的大唐权贵,放眼整个长安城,哪个权贵似夫君这般打着赤膊,毫无威仪的? 妾身听说如今朝里的御史可管得宽,若夫君这模样传出去被御史知道了,一道奏疏递进宫里,参您一本,不大不小也是桩罪过,平日夫君多提神些,也能省了这点麻烦……” 罗云生得意的笑道:“怕个甚,如今连老魏头,都穿咱们的贵宾版大裤衩呢。”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陌上有女 提起赚钱来,玉儿也是开心的紧。 先前以为郎君在打仗一途上已经天下无敌了,谁曾想到了长安,她才发现,原来他家郎君,挣钱比打仗更勇猛。 长安多少豪门大户,都抢着跟自己家郎君合作。 所以玉儿也如家随俗,开始变得越发有罗云生的影子。 玉儿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郎君,这些日子夫人带我拜访了不少豪门大妇,也听说了些勋贵家的秘闻,这官上的人坏的很哩。他们净坑一些新入门的勋贵,将那些没人要的劣田分出来,我提前嘱咐田大叔去看了,他知道哪里肥沃,那边儿缺水荒的厉害。” “您是拿命换来的富贵,可不敢让他们那些坏人糊弄了,若是非要给那些荒地,大不了先不要,圣人肯定给您做主的。”.c0m “咱家虽然有万贯家财,但是土地才是根本,将来留给子孙后代的,可不敢疏忽啊。” 罗云生对着小妮子是越发的满意了,笑着说道:“你尽管放心,能忽悠我罗云生的坏人,还没出生呢。再说了,现如今我执掌着战争债券,各部寺都上赶着给我送福利,谁敢得罪我。” 说话的功夫,院外传来脚步声,想来是老田已经把人带来了。 玉儿虽然是西域的姑娘,但是被老娘教育的很好,知道闺女,连忙带着女仆,跑到内院休息去了…… 罗云生穿戴整齐常服,眯着眼睛向外望去,只见一位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官员,盯着官帽急匆匆的朝着他走来。 离着罗云生十几步开外,就开始吆喝行礼,“下官户部郎中韦乘风,拜见县候。” 声音很熟,而且……不知是不是幻觉,罗云生总觉得这道声音透着几许心虚和颤抖。 “哈哈,韦郎中当面,本侯有礼……咦?好面熟啊……” 罗云生愕然。 韦乘风抬起头,朝罗云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呵呵……” 啪! 罗云生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这不是韦郎中吗?您还活着啊……” 话音刚落,韦乘风脸色大变,刷的一下全白了。 罗云生急忙改口:“不好意思,说错话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还是不对,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韦郎中,久违了,能够在人世间看到你,说实话,挺惊讶的。” 是熟人,熟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在罗云生的世界观里,熟人也分等级。 比如杜正伦,那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再比如眼前这位,那就是他一直惦记着,啥时候死去的熟人。 当初罗云生奉命出台战争债券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搅局,仗着韦家的身份,看罗云生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即便是政策出台之后,也一直阳奉阴违。 秦怀玉亲自揍了他几回,也不管用,因此秦怀玉还替罗云生蹲了刑部大牢。 对于此人,罗云生一直没有时间收拾他,谁曾想今日他主动撞上门来了。 别看韦家现在支持圣人新政,但是此人却属于罗云生的重点打击对象。 “侯爷,您莫要这样看下官,下官害怕。当初下官也是奉家族之命行事,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在朝中,下官乃是最坚定的新政派,是素来支持圣人的新政的。” 见罗云生分外不屑,吓得韦乘风说道:“真的,侯爷如果不信,可以去户部问一下下官的同僚,下官真的是新政的铁杆支持者,一直未新政摇旗呐喊啊。” “你这牛皮吹得够大的。”罗云生笑眯眯地拍了拍韦乘风的肩,手掌落在肩头,吓得韦乘风一激灵,差点又做出双手护头的羞耻动作,确定罗云生没有揍他的意思后,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你一个小小的郎中,都能参与新政的决策,岂不是显得朝中诸位王公大臣无事可做?”罗云生见她吓得跟蛤蟆一样,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去岁的那些破事,圣人都能不计较,我一个小小的侯爷,更不敢了。” “侯爷您说笑了,您是县候,是为国家立下功勋的,谁敢说您小。” 韦乘风惊魂方定,然后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因为在这位侯爷的潜意识里,自己已经死了。如今自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会以自己意想不到的姿势死去? 而且家族正在恢复期,根本不敢得罪罗云生,会不会直接将自己当做弃子,将自己的人头送上? 让自己好端端的被死亡? 自己的上官断是会做官,那自己的大好生命做人情。 我的老天爷! 韦乘风绝望的在心里呐喊。 罗云生承认,当他看到这位韦郎中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弄死他。 但是在动心的那一刹那,他清醒过来了。 毕竟只是政见不同而已,自己就像杀人,这也太过分了。 这已经不是西北站场了,这是长安啊,长安有长安的规矩,自己怎么能乱来呢? 而且听说,自己拿秦怀玉兄长,领着一帮长安的纨绔,当初差点没讲人家打死。 按理来说,该记仇的是他韦乘风啊。 自己是受气者不假,这口气到现在也没发出来也不假。 但是人家才是受害者啊。 可是对于韦乘风来说,他虽然是受害者,但是他绝对不敢记仇。 随着新政的推广,随着韦家的倒戈,韦家的族人都开始逐渐变化了。可对于韦乘风这种当初为家族冲锋陷阵的官员来说,真的很无辜。 实在是家族倒戈的太快,导致他们里外不是人。 这日子过得想当困难。 就拿朝堂的日常升迁考核来说吧。 正常来讲,韦乘风的资历早就该升迁了,可是每当有升迁的机会,是老派官员觉得他们是叛徒,支持新政的官员觉得他的忠诚度有问题。 所以每次升迁,他都完美的错过了。 甚至于,今日户部给侯爷度田,还送他来当人情。 他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登门的。临行前,还跟家人大吃了一顿,喝了一杯酒,完全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不过他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 罗云生虽然挖苦了他两句,但是笑容很客气,很真诚。 似乎真的不计较当年的恩怨了,想想也是应该,当年他韦乘风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要计较也该是他计较才对。 可是,今日此刻面对笑如春风的罗侯爷,心中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惊惧怯懦是怎么回事? 朝堂上的郁郁不得志,已经让韦乘风不会做人了。 “朝廷赐田的事韦郎中也管?”罗云生好奇地看着他。 韦乘风使劲挤出个笑脸,道:“举凡朝廷一应支出封赏等事,皆由户部处置,下官属于度支司。”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况且人家不仅仅是对自己笑那么简单,人家是来送田地的。 罗云生笑着说道:“那麻烦韦郎中大方一点,不要公报私仇,给在下分配一堆荒地。” 韦乘风顿时浑身一凛,连忙说道:“可不敢,可不敢,下官来之前,上官已经嘱咐过了,说大人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这田地要分配最好的。况且,大人在吐谷浑扬我大唐军威,下官也是极其钦佩的。” 说到此处,韦乘风一脸的敬佩之色。 这一点,罗云生倒是不怀疑,大唐举国上下,除非过度变态的,正常人对于国家对抗异族这件事情上,还是一条心的。 罗云生笑道:“那请把,请韦郎中给我划几块良田出来,这可是惠及子孙后代的事,马虎不得。” 韦乘风行礼道:“下官自当倾力而为,断不会委屈侯爷。” 这就对了,大家相处其乐融融,你快乐就是我快乐,多和谐的画面。 给罗家丈量土地不是小事,工作量非常浩大,因为圣旨里赐给罗云生的土地不是小数。 韦乘风不是独自来的,他还带来了户部的几位小吏和二十多个差役,门口停着的马背上一捆又一捆的细绳,和一堆看起来很复杂的木制框架,正是丈量土地所需要的工具,显然韦乘风这次来的很有诚意,真是为了办事而来。 罗云生见状愈发满意了,抛开当年的恩怨不论,韦乘风这家伙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严谨的,这也是圣人无论如何跟世家斗,也没办法彻底摆脱世家的原因。 因为寒门却是不争气,真正能办事的人,很多关键位置,还得是世家。 韦乘风带上小吏和差役,罗云生则带上田管家和几名下人,众人出了侯府大门,神情悠闲地朝村头的田野走去。 罗家庄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经过几次扩张,如今已经有一座县城大小,不过这些土地,都是经过备案的,属于正常开发,是朝廷许可的。 不过罗家庄外围,还是有大量的荒地。 因为从武德到贞观,其实尚未过多久,大量的荒废土地,依然闲置。但是这些皇帝并不是不肥沃,只是无人耕种而已。 这主要是久经战乱,人口步卒导致的。从根本上来讲,这个问题如果想要得到解决,起码要再过五六十年。 但是当土地荒废问题解决之后,又预示着土地兼并问题已经来临。 武媚娘被长孙皇后认作义女之后,赏赐了不少金银财宝。 而武媚娘这些年为官,又有罗云生生意的股份,多少也积攒下来一些钱财。 又想着离着罗云生近一些,便在罗家庄东边儿,买了些土地。因为东边儿的土地,确实相对来说比较肥沃。 此次韦郎中前来丈量土地,按罗云生的要求,也将朝廷赐下来的土地重点放在村子东面。 这里是一片平原,土壤质地很不错,中间夹杂着几座不高不矮的丘陵小山。 地是荒地,山是荒山,山上稀稀疏疏长着一小片不成林的杂树,地里不时窜出几只瘦弱的兔子,山上也不时跑下来几只锦尾野鸡和狐狸,站在原野中间,顶着头顶炎炎的日头,却无端感到一股悲凉萧瑟的气息。 丈量的事自然由下面的小吏差役去做。 韦乘风的心思一直放在罗云生身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每隔一会儿便情不自禁瞟一下罗云生的表情。生怕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侯爷。 见罗云生忽然皱起眉,韦乘风心头一紧,急忙陪笑:“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不打紧,换个地方重新量一下便是,下官来您这之前,已经查阅过当地的文档,各处荒废的土地很多,侯爷对这块地不满意,咱们换一个地方便是。” 罗云生摇摇头,朝身后的田管家瞥了一眼。 田管家会意。上前蹲在地里,双手插入干涸的土壤中,挖起一大团干土,用手指掰碎了仔细端详,然后凑到鼻子前闻了几下,最后直接放在嘴里尝了尝。 罗云生看得眼角直抽抽,有必要搞得跟毒枭验货似的吗? 瘆人。 “好地!”田管家点点头,随手扔掉干土,拍了拍手,神情很满意:“算是良田了,待到秋冬时多下几场雨,明年开春后土里肥得流油,种啥长啥。” 罗云生点点头,抬起手臂一划拉:“这一块地多大?” 韦郎中手搭凉棚认真眺望片刻,道:“没量出实数,以下官看来,约莫五百来亩吧……” 罗云生指着广袤平原里一些小山包,道:“这些山也给我了,不过不能记在册里,你也知道,山上不长粮食,只能种点树,十几二十年的不见模样,给我我当然要了,但记在户册里我就亏大了,韦郎中你说呢?” 韦乘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成,都划给侯爷了,山包包长在地里,要挪也挪不开,官上便不造册了,全由侯爷处置。不过户部现在对矿山管理严格,如果您这山里发现了矿产,您虽然有优先开采权,但是一来当地官府要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此外还要缴纳大额额税金。这是新政的内容,下官也参与制定了的。” 反正都是荒山,而且是朝廷的山,与韦乘风干系不大,慷朝廷之慨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别到时候真的出了麻烦,找到自己。 对此,罗云生也没有拒绝,而是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们罗家一直是大唐的交税主力呢。 整个丈量土地的过程很和谐,很融洽,没有任何争论,罗云生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是有求必应,令罗云生心情舒畅。 眯着眼眺望远处的田野,罗云生指了指前方一块已经种上麦子的良田,道:“那块地上面种了现成的庄稼,要不也直接划给我?” 韦乘风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苦下来了。 “侯爷,那……是新成公主殿下的封地啊,下官,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新成公主的事情,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然他是罗云生的弟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也看上了。 大唐的宗室,缺乏道德底线,谁知道皇帝陛下,哪天心情不好,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保不齐就是娘娘了。 所以对于此事,韦乘风根本不敢答应。 别说是新成公主他不敢答应,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地,人家上面已经种满了庄稼,眼看快秋收了,你大嘴一张就要划过来,没这么欺负人的。 “新成公主家的地吗?那更没问题了……”罗云生试图说服他。 韦乘风汗都下来了,今日小心再小心,这位侯爷终于还是出了幺蛾子。 “侯爷……这真不是下官能管的事,要不,您跟公主殿下商议一下?” 正说着话,远处忽然走来俩人,一个穿着玄色道袍,另一个也穿得很素净,身材丰腴圆润。 罗云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嗯,熟人,不过和韦乘风这种性质的熟人不一样,这位可是真正的熟人。 这二位走路轻,身材熟,说实话,罗云生感觉自己越发的禽兽了。 这事儿得怪老程,这个老不休的就不带自己点好事。 烈日下,武家大姐撑着伞,帮武媚娘遮住刺眼的烈阳,姐妹二人亦步亦趋,朝罗云生众人走来。 武媚娘眼里也含着笑意,似久别重逢的情人,美眸里柔情流转,像一团团理不清的线,缠缠绕绕住罗云生的心。 田管家和众下人自是认识武媚娘的,急忙躬身见礼,当着众人的面,罗云生也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也朝武媚娘躬下身去:“臣,蓝田县候罗云生,见过公主殿下。” 这关系就变得很复杂,即是师徒,又是君臣。 虽然罗云生也是长孙皇后的义子,但是却只是义子身份,又不是王爵,可是人家武媚娘已经是公主了。 武媚娘似有些羞涩,也有些无措。 毕竟那是她的心上人,又是她的老师,在公开场合给她行礼,让她很不习惯。 才是的武媚娘还没有历史书上的本事,紧张地抬头理了理发鬓,武媚娘才端起架子,掩饰般扭过头假装看风景,嘴里淡淡道:“贫道如今是化外之人,侯爷不必多礼。” 一旁的韦乘风看呆了,他只是户部一个小郎中,平日里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新成公主的,见罗云生都行礼了,顿时瞪圆了眼睛脱口道:“公……公……” 这事儿倒不能怪他,罗云生听说,李世民第一次见到武媚娘容颜的时候,也是嘴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成长是有代价的 罗云生咳嗽了一声,拉回了韦乘风的心神,安抚他说道:“干你的活,还世家子呢,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个韦乘风之所以失仪,纯粹是因为他被武媚娘这个妖精给勾了魂了,而不是说惊讶于她公主的身份。 要知道,大唐最不缺的便是公主。 别看李世民是千古一帝,但是他可没少和亲。 说实话,在罗云生看来,挺丢人的。 吐蕃想打架,送公主,吐谷浑想打架,送公主。 甚至于公主不够用的情况下,还想认亲做公主,然后嫁到国外去。 眼前武媚娘这种新成公主,还有历史上的文成公主,都属于这种情况。 而实际上,世家子真的未必看得起公主。 因为李世民这个家族的地位,在真正的老贵族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 甚至他们觉得,还没有程咬金媳妇家的地位高。 众目睽睽之下,武媚娘自然不能表现得跟罗云生太亲密。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的,反过来,罗云生也要持臣子之礼,二人装模作样。面子上礼仪上都过得去。 不然,这事儿要传到李世民耳朵里去,李世民肯定得崩溃,然后砍死罗云生。 朕都吃不到的豆腐,凭什么你去吃? 你是有多看不起朕? “罗县候这是……丈量土地?”武媚娘趁人不注意,朝罗云生悄悄眨了眨眼。 罗云生笑道:“是,陛下御旨,赐臣良田,户部的韦郎中奉旨给臣量地。” 韦乘风急忙行礼道:“臣。户部郎中韦乘风,拜见公主殿下。”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说过了,莫叫我公主,贫道如今是方外之人,当不起公主名号。” 韦乘风连连称是,可仍以臣礼事之,显然谁都没把武媚娘这句话放在心上,只当是谦虚客气几句,别说出家。就是出殡了,公主仍是公主,谁敢不当回事? 而且,这还是皇帝相中的女人。 越是得不到,这男人越是忘不掉的。韦乘风也是男人,他很理解李世民的。 看着眼前这韦乘风紧张的模样,罗云生笑道:“咋样,要不是本官,你那里有福气遇到新成公主,你得感谢本官啊,多划几百亩地给本官如何?” “啊?”韦乘风愕然,福气就福气。凭什么多给你划土地? 您是嫌我活的太久,还没死去是吗? 武媚娘隐秘地朝罗云生瞪了一眼,然后道:“韦郎中勿多礼,既是奉旨量地,秉公处置便是。贫道回观静修了。” 罗云生韦乘风和一干小吏差役纷纷行礼,目送武媚娘离开。 罗云生的心旌有些荡漾,刚才武媚娘转身时,扔给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看懂了。 眼神自是相会的信号,多年的师徒关系,有些话不必多说,一个眼神就能知道。 为何自己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反而感觉非常兴奋? 罗云生先前对武媚娘纯粹是师徒的感情。 可是不知道为何,从凉州回来之后,也武媚娘在一起呆了几次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柔情蜜意的感觉。 感觉自己的情感世界,似乎被新鲜事物填充了一样。 甚至于还有一种甜蜜初恋的味道。 罗云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历史书里记载的女皇,不愧是让两个男人魂牵梦萦的女人。 妈妈,我好想也要恋爱了。 而且,还是异地恋,地下恋。 然后,更加而且,这还是国家总统都得不到的女人。 每天等候着我的光临。 妈妈呀,这也太刺激了。 不过这几天太热了,搞得罗云生也浑身燥热。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这对于同样感觉自己初恋了的武媚娘也非常难过。 一算日子,这都五六天没见到罗云生了,自然忍不住跑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与罗云生打招呼,目的就是为了临去时扔的那一记眼神。 罗云生不笨,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一记眼神自然全看懂了。 这已经不是懒不懒的问题了。 这已经上升到是不是一个男人的问题了。 武媚娘走后,罗云生又与韦乘风软磨硬泡,家里的三勒浆也好,冰块也好,拿了不少送韦乘风,目的就是为了让韦乘风手指缝里漏一点,睁只眼闭只眼的,给罗家多划几百亩地。 韦乘风收了礼,哼哼哈哈打了几句官腔,下面的小吏自然识趣,于是丈量土地时手抖了几下,土地便多了几百亩,还有很多荒山,然后,宾主尽兴而归。 都是好人,都是讲究人,罗云生心花怒放,站在村口还送了几头羊,以及一大把会员体验券,拿着他可以在长安九折买到高级衣服,也算是一种可以用来交际的名片。 罗云生其实对土地并不太看重,而且很不理解这个年代的人为何把土地当成命根子般宝贝,搞点小发明小创造,卖来的钱买多少粮食都足够了,何必非要亲自去种粮食呢?新笔趣阁 而老娘罗氏的想法却跟罗云生完全相反。 自己这老娘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思想却异常古板,她认为土地才是一个家族繁衍旺盛的根本,反而罗云生弄出来的姨妈巾,羽绒服,煤石等等买卖,在罗氏眼里根本就是奇淫巧计,捞偏门,非正道。 两代人的代沟,其实是相差一千多年的历史代沟。 给家里多争取了二百亩地,罗云生对老娘也有交代了,看着田管家红光满面乐颠颠小跑回家报喜,罗云生长长舒了口气。 可以肯定,今晚老娘会高兴得满地打滚,酒一定会多喝两盅,喝多了说不定心情愈发舒畅,于是半夜去敲村里的闺蜜家的房门…… 好事,值得鼓励,老娘除了自己,也就剩下那群老姐妹了。 如果不让她去找他那些老姐妹,他肯定将火力对准自己和玉儿,逼迫自己抓紧时间传宗接代。 一想到,要生个小孩子,每天苦兮兮的折腾自己,罗云生就绝望。 韦乘风走了,田管家也走了,罗云生独自在村口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身朝新成公主府走去。 与其说是公主府,不如说是一处道观。 袁天罡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还专门给提了字。 门口守门的不是道士,而是两排披甲戴盔的武士,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清静的道门出家之地,搞得杀气腾腾的,也不知武媚娘出的哪门子家。 当然,罗云生也很清楚,李二这家伙是在防备着谁。 无非就是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呗。 走进道观很顺利,这群邻居早就被薛仁贵用拳头,以及老田的美酒给收买了,浑然无视罗云生,任由罗云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道观。 很有意思的小细节。 有人想要占有武媚娘。 而有人又在暗处想要推自己一把。 想了很久,罗云生也想明白了。 这件事情,罗云生想了很久,才想通了。 他李世民好歹也是千古一帝级别的人物,怎么能够跟自己的义子抢女人。 最关键的是,自己这义子,还是对自己忠心耿耿。 当然,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你说要是兄弟媳妇,甚至儿媳妇,他也可能眼睛一闭,就试一试,可是这是义女啊。 所以时间久了,李世民也就放宽了心思了。 可是放宽了心思,不代表李世民不要面子,所以就有了眼前这一群人,正常聊天无所谓,如果自己敢有逾越之举,他们肯定能切了罗云生。 所以,罗云生今日能够大摇大摆走进道观。 只不过,“体面”是属于君臣彼此的,大家都需要体面,李世民睁只眼闭只眼了,罗云生也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出格。 大家都要脸面的,皇帝尤其要脸,罗云生与武媚娘之间那道跨不过去的天堑看似消失了,然而,天堑却似乎比之前更深了。 毕竟李世民还活着。 罗云生走进堂内,仰头看着三尊三清老君像,静静看了很久。 堂上老君大约一丈多高。宝相庄严,目光慈悲,头微微垂着,以神明俯视芸芸众生的姿态,静静看着世间的悲喜离合。 罗云生在堂内站了很久。忽然朝老君像深深一礼。 罗云生并没有信仰,无论佛与道,他也说不清为何要行这一礼,只是觉得应该行礼。 无论信与不信,只要这个宗教是引人向善的,便值得尊敬。 行礼过后,罗云生绕过堂前老君像,穿过前堂直行,然后便是公主府的后花园。 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娇艳,炎炎夏日的热风吹送,带着几分暖暖的香气。 花园占地很大,走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接着便是一片大池塘,池塘边一条水榭直通池塘中心的凉亭,水面上铺满了翠绿的荷叶,荷叶的缝隙处,开满了一朵朵白色红色的荷花,衬映着一声声蛙叫蝉鸣。简简单单的布局竟透出一股浓浓的雅趣。 罗云生眯着眼朝水面凉亭望去,却见一条袅娜人影托着香腮,正痴痴盯着水面发呆,不知想什么心事。 罗云生露出笑容。刚准备抬步朝凉亭走去,耳畔却冷不丁传来一声娇叱。 “奸贼!受死!” 声音来自身后,罗云生大吃一惊,身体却做出下意识的反应,飞快朝左侧横移半步,然后赶紧回头。 却见一位艳丽的宫装少女横眉怒目瞪着他。嘴里说着“受死”,其实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小皮鞭。 罗云生的笑脸立马变成了苦脸。 “东阳公主殿下,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多年不见,何必见面就戏弄我?” 身后宫装丽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东阳公主,罗云生不知道的是,长孙皇后收武媚娘之后,并不是简单的名义,而是实打实的当武媚娘是自己的干闺女。 虽然她不能经常出宫,但是却让东阳照看武媚娘。 当然,东阳作为皇后娘娘身边儿的理财小达人,也肩负着跟武媚娘学习数学的任务。 同时,武媚娘因为不能进宫,却聊表孝心的缘故,也经常托付东阳公主帮自己献礼给皇后娘娘,一来二去小工具人东阳公主便成了武媚娘的闺蜜。 当然,主要也是武媚娘的社交能力太强,对东阳公主降维打击了。 此刻的东阳却根本看不出交情不错的样子,气鼓鼓地瞪着罗云生,眼中的怒火连瞎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呸!谁跟你老相识了?谁戏弄你了?你若再不走,我真拿剑刺你!你个负心男!”东阳怒道。 罗云生万分不解,这副架势很眼熟,分明就是好姑娘骂渣男才有的样子。 可是我渣谁了? 于是罗云生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小心地道:“公主殿下,在下没欠你钱吧?” “没有!”东阳硬邦邦地道。 “没欠你钱,你凶什么凶?有病快去吃药。”罗云生很不客气地顶了上去。虽然他不是王爵,但是也是长孙皇后的义子,他才不伺候这种疯疯癫癫的公主。 “你个混账,去了趟吐谷浑,就了不起了是不是,就欺负人了是不是?本宫咬死你!” 说完东阳很没形象地挽起长袖,准备动武。 动静闹大了,凉亭里发呆的武媚娘自然也听到了,见东阳和罗云生对峙起来,吓得武媚娘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出家人的淡定了,一路从凉亭小跑过来。 “姐姐不要动手!”武媚娘边跑边唤道。 跑到二人中间,武媚娘微微喘气,先朝罗云生投去一记歉意的目光,转身安抚东阳道:“姐姐,他是个糙汉子,混不吝的东西,你跟他计较什么!” 东阳狠狠剜了罗云生一眼,怒道:“枉费你一腔的心意,结果这家伙去了趟吐谷浑,就带回来个狐媚子,最近更过分,连来都不来了,一看就是负心汉,死不足惜。” 武媚娘哭笑不得:“你……你怎知他没来见过我?我与他见面莫非定要当着你的面才算见过吗?” 东阳顿时语滞,想了想,这通火确实发得没道理。 再看看武媚娘越发圆润的身躯,想想那些日子听过的秘闻,立刻一脸警惕的说道:“妹妹,你们两个不会?” 见武媚娘立刻羞红了脸摇头,不知道为何竟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强做硬气的说道:“妹妹,我跟你说,这个负心汉坏的很,当初在宫里就经常欺负我们,你以后一定要离着他远一些。” 罗云生在旁边冷哼道:“他离我远一些,好便宜你啊?” 这话一出口,不仅武媚娘大羞,咬着银牙狠狠掐了他一把,连刁蛮如东阳者。也飞快红了脸,呸了一声,嘴里连连骂着“登徒子”。 罗云生伸了伸懒腰,指了指前面池塘水面上的凉亭道:“天热得邪性,还有心情发无名火,公主殿下真够闲的,真闲得慌不如去亭子里坐一坐,弄一碗小碎冰来,你一口啊我一口,我一口啊又是我一口……” 二女同时噗嗤一声笑了。东阳呸了一声,笑道:“什么便宜你都占齐了,连嚼个小碎冰都不忘占便宜,不去!不想跟你这种人坐一亭子里!” 罗云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算了,我这里有几瓶塔普提香水,从西域传来的,尚未仿制成功,先让你试试?” 东阳杏眼一亮,板着脸道:“十瓶!” “就一瓶哈!这东西珍贵的很,我花了好几百缗才从波斯商人手里买到的。喷了之后,整个人都跟仙女一样美丽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一个丑八怪被香水改造成仙女,你还想要什么然后?” 东阳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 攥起小粉拳一路将罗云生追杀到凉亭内。 许久未见,大家都变了不少,就连武媚娘也不似当初那么忙碌。 从为国为民,变成了青灯古庙,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东阳也变了。 如今她已是大姑娘了。 而且终究也没逃过李世民的魔掌,去年李世民下旨,将她尚予高士廉的儿子高履行。 然后受到高履行的牵连,日子过得并不是很美丽。 “公主殿下,听说你要嫁人了,而且高履行,实在可喜可贺……”罗云生装模作样拱了拱手。 东阳瞥了他一眼,哼道:“你闭嘴,谁要嫁那个书呆子。” “啧啧,你还嫌弃人家,人家不嫌弃你刁蛮任性啊!” “你!欺人太甚!”东阳暴走了,瞬间变身美少女战士,小小凉亭内顿时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苦了武媚娘,左拉右劝,好半天才劝住了暴走的东阳,扭过头看着罗云生,叹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罗云生见东阳怒气冲冲的样子,笑道:“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说人话……我与公主殿下勉强算朋友吧,作为朋友,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很嫌弃高公子吗?” 东阳怒道:“你说呢?我也是在你课堂上读过书的,我跟他家那么近的亲戚,生出来的小孩儿,万一是八条腿怎么办?而且那是个典型的书呆子,什么都是我爹曾经说过,愚蠢至极。真的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罗云生暗暗叹气,没办法,作为李世民的女儿,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也不得不付出代价。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背锅大侠李君羡 说实话,如今东阳公主的变化,让罗云生变得很陌生。 当初那个甩着小皮鞭,领着妹妹跟自己打架,嚣张跋扈的公主殿下不见了。 相对于眼下,在罗云生的感官里,那个在宫殿里给自己送饭,领着小兕子吵着让自己讲故事的公主更加可爱一些。 为什么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变化那么快。 高家覆灭的事情,其实还很遥远。 有些事情未必不能改变。 他也没有兴趣去参加人家的家事。 但是一想到,当初这也是跟着自己混过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提点两句。 “高家对圣上有恩,关系有如此亲近,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受苦的。”罗云生先是口不应心的先安慰了一句。 东阳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亲近又如何?我跟太子哥哥还亲近呢。” “那么你是真的不喜欢高履行?你若是真的不喜欢他,不如趁早去跟陛下说,陛下仁慈善良,又疼爱你,未必不会改主意。” 东阳嘴角往上一勾,明明是明媚如春的笑颜,看在罗云生眼里却冷得像三九寒冬。 “哼!我去见父皇,我说什么?说我不想嫁给高履行?可是我不嫁给高履行,总该要有个目标吧?”东阳冷冷的瞥了一眼,“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不如一个吐谷浑的女人,起码人家有人为了他,敢冒天大的风险,把他带回大唐!而我马上就要没有家了。” 罗云生轻呼一口气。 他明白了东阳公主的心态了,他对于皇帝安排的婚事非常不满,但是却没有合适的意中人。 所以他虽然抗拒,最终却只能认命。 罗云生揉揉鼻子苦笑着说道:“东阳,有些话可能是我多嘴了,俗话说,女子嫁人,要相夫教子,若是不可以改变,你就尝试着将他变成你心目中的样子。” 东阳冷哼道:“照你这么说,父皇许我一个乡野村夫,我能将他教成真正的英雄吗?” 罗云生指了指自己,道:“看清楚,我的出身就是乡野村夫,你再问问新成,他愿不愿意嫁给我?” 东阳秀眉一挑,接着很快又耷拉下来,幽幽叹道:“你也太看轻自己了,你这样的乡野村夫,世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可得,似你这般薄情的坏男子,哪怕日子过得再平淡无华,也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骛。” “你欲新成虽然波折,可是新成却对你痴痴念盼,你若是寻常乡野村夫,怎配新成对你这一番心意?而高履行,只是被教坏的书呆子,满脑子都是权利富贵,嫁给她怕是……” 转过头,东阳痴痴盯着池塘水面的荷花,眼中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罗云生语滞,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毕竟是家事,聊到这里差不多已算僭越了,再聊深一点,罗云生得给自己上一个“八婆”的尊号了。 凉亭里气氛忽然变得很凝重,武媚娘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刚才虽然吵闹不休,多少也带点欢乐气氛,现在却沉闷得令人待不下去了。 罗云生打了个呵欠,亦觉意兴索然,正打算告辞,却不料东阳抢先起身,淡淡说一句“我回长安城了”,然后转身便走。 东阳走了,罗云生反倒不急着走了,今日本是来与武媚娘相会的,直到此时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如今罗云生与武媚娘的关系,隐隐约约拉近了许多。 武媚娘也敢于在罗云生面前,流露更多的情绪。 武媚娘看着东阳孤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俏脸浮上几许愁容。 “那个高履行我见过,读书读傻了,跟东阳说的一样,一肚子官司,嫁给他,真的是毁了一生。像是他们这样的家族,稍有不慎,便是毁家灭门之祸呢。” 武妹妹的政治见地,罗云生从来不会质疑,眼前这个姑娘,可是会成长为玩弄大唐王朝所有人于鼓掌之中的地步。 他能看透,一点都不奇怪。 罗云生深深看着她,道:“你呢?你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吗?” 武媚娘笑了:“不,我可不怕。我的意中人,不仅仅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且风姿万千,万人欣赏,有趣的很呢。” 武媚娘的话,让罗云生内心有些发苦。 本来他们之间,就有师徒关系这一道鸿沟,如今又加上了李世民的事情,更恼人的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公主。 虽然避免了李世民做坏事,但是把他们两个也带进沟里去了。 这种复杂的关系,想要解开,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点开心的事吧,今日大家都搞得比忧伤派诗人都矫情,让我很不习惯……”罗云生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非常没形象地朝凉亭内的石桌上一趴。 武媚娘从石桌的果盘里拿出些葡萄,用她羊脂玉一般的手指剥掉葡萄皮,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罗云生的嘴里。 罗云生的嘴蠕动几下,再吐出几颗葡萄籽,武媚娘也不嫌弃,用手接了扔掉,然后继续剥。 “恩师您说的简单,这时间纷纷扰扰,就像是一张细密的大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也都有自己的无奈,哪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其实,活着就不错。追求快乐,追求自由的代价太大了。无欲无求,未必不是一种快乐。” 武媚娘垂头,眼睛盯着手里的葡萄,很有耐心的剥着,神情很专注,似乎给自己的恩师剥葡萄才是她最开心的事。 “这葡萄不似大唐的葡萄,是不是西域那边儿的?”罗云生疑惑的说道。 “是龟兹国进贡,用冰块震着送到长安,累死了十几匹马呢,母后念着我修道清苦,特地送来的。你这大师兄可是厉害的很,一场屠杀,吓得西域诸国瑟瑟发抖。” 武媚娘说到这里,一贯温柔平静的俏目忽然浮上几许凛冽的杀气,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这一刻,武媚娘浑身散发出来的霸气,像极了史书中的霸气女帝。 连罗云生本生都看呆了。 “你给我变回去!你是本侯爷叫出来的俏书生,怎么搞得杀气腾腾的。你师爷说过,传男不传女呢。” 罗云生赶紧提醒道。 武媚娘一呆,然后斥道:“你才杀气腾腾呢,人家是温柔似水的女子。” 顿了顿,武媚娘继续给他剥葡萄,一边剥一边恨恨地道:“我本来就想安安生生的侍奉恩师你一辈子,报答你的恩情,可是西域那群狗东西,非要给你找麻烦。看你一个后生镇守陇右,就都给你添堵。现在好了,侯君集去了,谁敢不服,全都杀了。” 一边说,一边恨恨将剥好的葡萄塞进罗云生嘴里,动作略粗鲁。 吞下这颗满带杀意的葡萄,罗云生摆摆手:“行了,别喂了,这杀气腾腾的,跟往我嘴里喂刀子似的,快念‘善哉善哉’,消弭嗔念……” 胳膊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要是喜欢和尚,我就换个职业,给你换换口味!”武媚娘挑眉道。 “别了,我不喜欢制服,尤其是你这种制服。” 男女在一起,总是信马由缰的胡扯。甚至你不知道下一刻说什么。 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没有任何忌讳,哪怕大逆不道调侃几句李世民,对罗云生和武媚娘来说也仅只是一个玩笑,说过便说过了,完全不担心话会传出去。 这叫私房话,充满了乐趣。 能说的话题太多了,或者说,大家在乎的不是说什么话题,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此刻唯剩天与地,我与你,说什么不重要,在一起才重要。 道观与当初的公主府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冷清了许多。 “说起有趣的事,我倒真听说了一桩……”武媚娘静静地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朝他嘴里塞了一颗剥好的葡萄,这一次没带杀气了。 “听东阳说,前些日子,陛下召李淳风和袁天罡入宫了呢。” “我说最近没见这老东西,原来他跑到宫里去蹭吃蹭喝了?不过袁天罡貌似只会相面之术,陛下请他去作甚?” “自然是算一算国运了,你没发现最近太白星总是白天冒头吗,这可不是好兆头。钦天监算不出来,圣人只能找外援了,毕竟这二位,在咱们大唐也算是一流的高人了。” “那然后呢?” “听说这二位道长又是开坛,又是做法的,最后的出来一个女主昌的结论。” 武媚娘当作闲话般一边轻轻说着八卦,一边为罗云生剥着葡萄,忽然间发现罗云生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奇异古怪之色,武媚娘不由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为何突然失了魂似的?不喜欢我说这些零碎事么?” 罗云生呆怔半晌,武媚娘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急忙摇头道:“不,我很喜欢听,你刚才说到了女主昌,那然后呢?” 武媚娘愕然:“我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长孙皇后那么贤惠,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我觉得是算错了。”M..coM 说完俏生生白了他一眼,武媚娘难得地闹起了小脾气。 “不爱听算了,我还不想说了呢,日头也偏西了,你还不赶紧回家,赖在我这里做甚?” 罗云生笑道:“我还偏赖你这里了……乖,接着说啊,宫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我还从没听过,就喜欢听这些。” 武媚娘哼了哼,面色稍霁,罗云生催了几声后,才慢慢道:“好像是什么三代之后,女主昌。我就觉得匪夷所思,三代那起码是圣人的孩子一代了。那也太不靠谱了,那起码要几十年以后的事情。” “而且,咱们大唐虽然女子地位高一些,但都是男人当家做主的,怎么可能出现女帝。反正我是不信。” 罗云生面色平静,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你为什么不信? 这历史上的女帝,说的就是你啊,你就一点野心都没有吗? 现在换罗云生给武媚娘剥葡萄了,一颗又一颗,剥好了皮送进她的小嘴里,武媚娘一边吃一边笑。 “能见你服侍我一回,可真难得……” “好好吃你的,吃完了赶紧说你的闲话,往后我服侍你的机会多着呢。” 武媚娘美眸一转,流光闪动:“可说好了啊,这辈子可指望你多服侍我几回呢。” 罗云生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中了武媚娘的套路,被她越拉越近了。 “再废话我就不剥了,赶紧说事,后来呢?” 武媚娘着实享受了几颗罗云生剥的葡萄后,才缓缓道:“我听东阳说,圣人也觉得女人当皇帝不靠谱,又联想到你跟袁天罡在军队归来的事情,觉得道家卜卦可能是骗人的。” 罗云生不假思索道:“我也觉得道家都是装神弄鬼,就拿袁天罡来说,我还计划跟李淳风,一起写一本搓澡图呢。” 武媚娘愕然,瞪圆了眼睛盯了罗云生很久,然后气愤道:“呸!呸!呸!什么搓澡!袁道长人那么好,你怎么能胡说八道。” 武媚娘气鼓鼓,最后罗云生告饶,她才再次开口。 “后来,有一次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位道长奏对,圣人想起了袁道长跟你的事情,便嘲讽袁道长,说他们是装神弄鬼。” 李道长很不服气,就说他算得清清楚楚,“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两位神棍的结论对李世民和武媚娘来说很可笑。 一个女人,充其量貌美,机灵,聪慧一点,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已是绝顶的好命了,至于说什么女帝,可真教人笑掉大牙,至少李世民当时确实笑掉了大牙。 武媚娘也笑得不行,捂着小嘴肩头一阵耸动。他丝毫没觉得,这个武有可能说的是她,毕竟太匪夷所思了。 “自虞朝以来,期间历经多少朝代兴亡,或许有女人擅权,也有后党预政,祸害天下者,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女子能当上皇帝……” 罗云生也笑,笑得有点勉强。 是的,女人不可能当上皇帝,因为这是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大唐再怎么开明,女人终归是附属于男人的,这是千年传延下来的普世价值观。 可是罗云生却很清楚,自己如今生活的这个年代,强盛开明之中出现了异数,而且这个异数还他娘的在自己手心里。 武媚娘很快发现了罗云生古怪的笑容,白了他一眼,哼道:“你笑得好难看……难道不好笑吗?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世上阴阳有序,哪有乾坤颠倒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罗云生强笑道:“后来怎样了?圣人如何处置?” 武媚娘笑道:“后面跟两位道长没啥关系了,好像是一次,陛下在宫中摆酒席,请大臣吃饭。吃着吃着,李世民就和大臣开心娱乐一下,玩儿起了酒令,要求大臣轮流自报小名。轮到李君羡时,他老老实实地报上小名——五娘。李世民当时就乐了:“有你这样强健的姑娘吗?” 大臣们也乐呵乐呵地笑了。 陛下笑完之后,忽然想起二位道长说的女主昌,陛下觉得所谓“女主昌”,并不一定是指女人,很可能是指名字里有“女”的男人。 还有那句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李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封地武连县,是唐武定人,而且他的工作岗位又是在玄武门。他身上怎么这么多“武”? 陛下很生气,已经将他贬斥为华州刺史了。 罗云生叹了口气。 得了,这是给武媚娘背黑锅了。他却是想为李君羡伸出援手,毕竟二人在战场上关系不错。 可这件事情,涉及到皇权,谁碰谁死。 而且这件事情,看样子已经平息了,自己如果再去提,万一牵扯到武妹妹怎么办? 从武媚娘的道观回来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去了。 回到家时快掌灯了,田管家正指挥着下人挂起两盏灯笼,门楣上斗大的“敕造蓝田县候府”几个大字被昏黄的灯光照映得分外深沉。 见罗云生独自回来,田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神色,长安城皆知自家侯爷与新成公主的传闻,今日丈量完土地侯爷就不见人影了,去了哪里自然不问便知。 而且看侯爷一脸的疲惫相,看来是没少忙碌。 一脚将正在挂灯笼的杂役踹得一趔趄,田管家怒道:“长着狗眼出气的?主次都分不清楚,没见侯爷回来了么?赶紧上前侍侯着,灯笼待会儿再挂。” 年轻的小杂役急忙过来给罗云生见礼,然后飞快将家里的侧门打开,顺手拎着一只灯笼走在前面给罗云生引路。 罗云生左右望了望,道:“我娘呢?” “回侯爷的话,夫人下午时分去新丈量的田地里转悠,田管家遣人问了两次,夫人仍不愿回来,说是要琢磨明年种什么粮食……” 罗云生皱眉:“天都黑了,摔了怎么办?我这里你别管了,叫两个人把我娘请回来,明年种什么是明年的事,官府还没给新田造册呢,着什么急。” 杂役急忙转身,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回过身把手里的灯笼交给罗云生,行了一礼后拔腿跑了。 罗云生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着懒腰往家里前堂走去。 这一天好辛苦,又是丈量土地,又是跟东阳斗嘴,还要吃葡萄,想换换滋味……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舍得 折腾了一天,确实很疲惫。 人就怕闲着,人一旦闲着,这骨头架子就开始不利索。 罗云生现在只想躺在自己一丈宽的大床上,铺着竹面凉席,让玉儿给自己扇着风,好好的睡一觉。 只是让罗云生没想到,老娘这边儿尚未归家,前堂的烛火却在摇曳着。 罗云生进入庭院,就见前堂里端坐着两人,旁边儿还有些仆人侍奉着。 人罗云生肯定都认识,女方无疑就是罗云生的妾室玉儿,男方就比较让人厌恶了。 他性慕容,单字一个闻字。 当初就是他做出卖了玉儿,后来罗云生攻入吐谷浑,便择机为大唐做事。 罗云生也没有想到,像是他这种投机倒把之人,竟然能兢兢业业伺候大唐到凯旋而归,而且还因功得了一个小官,如今跟自己一样,也算是同僚了。 不过罗云生到底是嫌弃此人的,曾经数次想过不让他登门造访。 但奈何此人做事颇守规矩,在长安风评也不错,罗云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总不能当了侯爷,便不认妾室的穷亲戚吧,这要是传出去,可真的够打脸的。 而且此人也是玉儿在长安的唯一亲人,听闻她被卖了之后,这个做叔父的还经常去给他送吃的,也不是那种纯粹的寡情之人,罗云生便不怎么管慕容闻的事情了。 只要他部胡作非为,就当他不存在。 在罗云生尚未归来之前,慕容闻端着架子,做的笔直,捋着模仿中原人士留下的胡须,竟然高高在上的训话。 而玉儿也颇不争气,人家说一句,她就点头应一句。 罗云生刻意放重了脚步,慕容闻听到外面的动静,扭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如春风化雪般,刚才训话时紧绷着的帅脸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变脸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啊呀!罗侯爷,您可……想煞下官也!”慕容闻从前堂跑出来,玄关处匆忙穿上鞋子,然后张开双臂大步流星朝罗云生跑来,看样子……似乎想要给他一个亲密的拥抱? “罗侯爷,吐谷浑一别,下官对您想念得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实谓苦苦相思,摧心断肠……”慕容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罗云生面前,双手拉着罗云生的手开始……奉承? 罗云生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那双被慕容闻紧紧握着的手仿佛被狗咬了一口似的,飞快抽了回来,背在身后不停擦拭。 “好生说话!离我远一些,不然翻脸。” 罗云生非常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些蛮夷都什么毛病,俩大男人动不动手拉手,还“苦苦相思”,还“摧心断肠”。 真不知道吏部的狗东西都是在干什么,这种人也能做官? 这政策也太宽泛了吧?我汉家儿郎没有人才? “哈哈,侯爷,您是否也未曾想到,下官能回长安吧?” 慕容闻的笑容顿时化为苦笑,颇有几分缘分之感。 只是迎接他的是罗云生的面无表情。 只是慕容闻却一点都不脸红,反而自顾说道:“慕容闻仰慕天朝文化,才有了来长安为大唐效力的机会。下官不似那些蛮夷,偷奸耍滑。 不过不得不说,下官能有今天,也全赖侯爷点化。下官在司经局工作从未懈怠,只想给您争一争脸面,无奈司经局异族过多,尤其是那些东瀛来的贱货,总是抢我的活,慕容闻想要施展才华而不能,实在可惜!” 罗云生眨眨眼。 大唐虽然开放并包,像是慕容闻这种人贩子,都能来大唐做官。 但是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而且竞争非常激烈。他这种没什么文化的,跑到司经局,肯定饱受东瀛二鬼子的打压。 而且看样子,他在司经局过得并不愉快,不然慕容闻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虽然罗云生经常感觉亚历山大,但是作为一名唐人,他真的觉得非常骄傲。 因为周边儿的蛮夷,都抢着给大唐为奴为婢,为了一个九品小官这种肉包子,都能打破脑袋! 而且一进入大唐,就变得忠肝义胆,将同袍视为蛮夷。 可谓是归化中的顶级归化。 “需不需要我为你说两句好话?”罗云生笑着拱手回礼,客气得一塌糊涂。 慕容闻吓先是一愣,然后急忙托住了罗云生的胳膊,阻止他回礼,颤声道:“侯爷不必如此,您身份何其尊贵,而我又何其卑微,您为我说话,只会平白坠了您的身份。倒是我自己,如今稍稍遇挫,定是我不够努力的结果。” 罗云深也没有想到,当初连亲人都贩卖的慕容闻,竟然如此聪明。 知道这人情越用越少,自己帮了他这一次,以后怕是登门都难了。 反而想着靠自己的努力,果真是个聪明人。 有玉儿这一层,那么有心人自然知道他跟自己的关系,所以自己即便是不说话,也能得到些照顾。 这种长久的生意,比起短暂的帮主有意义的多了。 于是乎,罗云生对于慕容闻有了几分兴趣。 “那你今日登门?”罗云生有些犹豫。 慕容闻急忙道:“今日下官登门,想着下官官职虽小,但也有一腔热血,若是侯爷有需要帮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罗云生撇了撇嘴,这话说的,不就是拜神仙么…… 估计这话,他都不知道跟度搜好人说过了。 登门的目的知道了,罗云生有些意兴阑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自己说到底是军方的人,文官的事情还是少掺和的为妙。 再说了,像是慕容闻这种异族,想要升职加薪,却是非常艰难。与其帮他浪费精力,不如让他好好锻炼锻炼。 上门是客,何况还是自己妾室的亲叔叔,罗云生当即请慕容闻入堂高坐。 玉儿过来与罗云生见礼,小声的说了几句话,便赶紧安排下人奉酒,上点心,张罗完后,识趣地坐在罗云生的身后陪坐,按礼家主见客,女人应该回避的,只是慕容闻身份不一样,他是玉儿的亲叔叔,长辈登门若也回避,反倒是大大的不敬了。 慕容闻坐下后,罗云生与他寒暄一番。 话题多是借他之后,了解一些吐谷浑的事情。慕容闻颇为健谈,将吐谷浑的宗族关系,势力分布,说的一清二楚,甚至一些关于他们的历史,也能娓娓道来。 罗云生偶尔也插上几句,算是相互印证。 在交谈的过程中,罗云生发现,这慕容闻,是个聪明人,脑子极其灵活,他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便说的非常详细。 只要自己的眉目稍微变化,他便会主动转变话题。 整体上来讲,双方的沟通是非常愉悦的。 当然,罗云生不会天真得以为慕容闻赖在自己家到天黑,就为见自己一面是为了扯闲篇的,吐谷浑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了,罗云生双手端酒相敬,慕容闻连道不敢,回礼后满饮,二人搁下酒樽,罗云生朝慕容闻瞥了一眼,发现他面现忧色,眉宇间郁郁不展。 罗云生暗暗点头,嗯,这般麻烦的事情,能耐得住性子不开口求助,算是个人物。 若是能度过此劫,自己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于是……罗云生又开始扯闲篇,这次的话题从吐谷浑扯到了长安,开始聊起了长安的风土人情。 慕容闻有点不适应,他发现今晚聊天的节奏有点乱,不受掌控了。 按规矩,同僚之间拜访的话,先扯淡,扯完了找个话头慢慢说到正事,可罗云生现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架势,根本没打算让他张嘴啊。 莫非适才自己表现的太过分了。 这位侯爷当真了? 慕容闻到底不是庸人,起码的耐心还是有的,于是耐着性子与罗云生热烈地参与到新的话题,继续妙语连珠,继续画龙点睛,令罗云生非常赞赏,这家伙简直是革命的一颗螺丝钉,干什么都在行,陪聊也是专业级的…… 就在慕容闻耐心耗尽,打算直接说正事时,罗云生忽然打了个呵欠,伸了个冗长而疲倦的懒腰,然后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朝他笑。 慕容闻是个老人精,顿时明白了,人家这是要送客了,再不识趣的话,反倒惹人厌了。 暗暗叹口气,知道了这位侯爷的态度。 慕容闻起身告辞,罗云生急忙留客,一副打算秉烛夜谈嗨通宵的架势,慕容闻苦笑着拒绝。 罗云生只好告了不周之罪,二人互相告辞。 玉儿是侄女,自由她亲自相送,罗云生则含笑将他送出前堂玄关后,便转身回了内院。 叔侄二人沉默着一直走到大门外,此时已入夜,慕容闻转身与玉儿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离去,走了两步,脚步忽然一顿,不知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着玉儿。 “玉儿,今日户部来给侯爷丈量土地,听说走的很早,侯爷还送了礼,为何到了晚上才回来,你可知晓?”新笔趣阁 夜色下,玉儿眸光闪动,接着黯然,垂头道:“郎君乃是帝国的侯爵,终归有许多事情忙的,至于他究竟忙什么,侄女却是不知。” 见侄女黯然的神色,慕容闻仿佛明白了许多,沉吟道:“听说……新成公主殿下的封地也在罗家庄一代?圣人、侯爷、公主三人之间的纠葛,在坊间传的挺热闹,你可知晓?” 玉儿无声点头。 慕容闻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道:“玉儿,你是叔父在长安唯一的亲人,叔父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即便是当初卖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 玉儿缓缓点头。 慕容闻见此,继续说道:“好,既然你不怪叔父,叔父便与你多说两句。” 此刻的慕容闻哪里还有半分在罗云生面前阿谀逢迎的谄媚模样,罗家大门高挂的灯笼下,慕容闻的脸半边映着昏黄的灯光,另半边却隐藏在无尽的阴暗里,看起来非常深沉。 “汉人高贵,蛮夷卑贱,长安求生,何其不易。” “你能够成为侯爷的妾室,是极其不易的,这是你的命。” “所以要珍惜眼下,切莫有了不该有的执念。” 玉儿相对来说是比较单纯的,被慕容闻整的有些迷糊,便开口询问道:“叔父,什么是执念?” 慕容闻苦笑道:“叔父想做大官,却被同僚欺压。你想独自占有侯爷,却有的时候,连侯爷的面都见不到。” 玉儿懂了,神情愈见黯然。 慕容闻叹道:“这便是我们异族人的人生啊,即便是我们再努力,也只能说漂泊半生,有望抵达长安城。可是大唐的子民,有无数人出生便在长安呢。” “叔父是男人,叔父一无所有,所以可以一往无前的拼搏。你不一样,你已经登上了船,只要你不多想,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你明白吗?”慕容闻继续道。 玉儿伤感的点了点头。 慕容闻却摇了摇头,“爱,孩子你还是不明白。你要记住,你是他在战场上,每天面临杀戮时的一抹暖意,你是他出征归途中贴心的呵护,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你跟他有过一段渊源,他对你也有感情。” “我们的出身不好,只能通过感情来羁绊他。” “不要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位置,那是没有用的东西,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对于侯爷来说,公主虽好,但却又一道鸿沟。” “对于侯爷来说,你虽然平凡,但是却时刻温暖着他。” “男人不可能一直沉迷于女色,他要奋斗,他要在长安的漩涡之中搏杀。那么他就会疲惫,家是他放松警惕的唯一港湾。孩子,你要做的便是温暖他,照顾她。” 慕容闻今晚说的话,若是千年以后的人特别是女人听到,必然先撇撇嘴,然后很不屑的骂一句王八蛋,这话属于典型的直男癌晚期患者说的,可是在如今大唐贞观这个年代,慕容闻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错处,甚至,可以说是站在相对尊重女性的立场上说的。 慕容闻看着垂头不语,虽然伤感,却明显已经听进去的玉儿,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咱们家的孩子凭什么比别人差,但这就是现实。” “玉儿,我想你看得出来,侯爷的本事大的很,前途不可限量,侯爷的位置算什么,未来开府建衙,裂土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咱做不了大夫,只要侍奉好侯爷,生个一男半女,便是享不尽的富贵了。” “还有,现在侯爷大妇的位置悬而未决,但早晚是有的,你与其纠结,不如想想如何和未来的侯爷夫人好好相处,甚至达成同盟,这样你的位置也就更加稳固了。” “如果你不听叔父之言,成为了侯爷夫人这件事情的阻碍,别说更好的未来,便是如今的地位也保不住。” “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叔父说那么多,一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二来也是念着血脉亲情。” 慕容闻说了一大通话,玉儿一直垂头不语,这时才抬起头,露出豁达的神情。 “叔父,您说的这些道理,侄女明白了。可是明白,却不妨碍我委屈。可正如您所言,即便是委屈,我又能怎么办呢?咱们的地位太卑贱了,卑贱到不配去追求很多东西。我会按照您的指点去做事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人微言轻,帮不了您什么的。” 慕容闻点头,笑道:“今日侯爷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你好好的,便是对叔父最大的帮主了。” 慕容闻摇摇头,自己这侄女终究是憨了一些。 不过憨有憨的好,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念头。 今日与侄女说的这一番话,慕容闻完全没有作假,先是为了自己,后面才是关怀晚辈。 他很清楚侄女的性格,他会明白的。 玉儿回到内院时,已是夜深时分了。 夜空挂着一轮皎洁的半月,透过庭院中间繁茂的树叶,洒落一地冷星。 玉儿的脚步很慢,很轻,秀长的黛眉微微蹙紧,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快走到罗云生的书房门前时,蹙紧的黛眉已渐渐舒展开。 书房里有灯,玉儿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神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书房内,罗云生正在看书,玉儿推门便看见了那本书的书名,《管子》。 玉儿也算是读过一些书的,只看了一眼书名,玉儿就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叔父说,侯爷的前途不可限量。 见玉儿进来,罗云生放下书,笑得很温和:“慕容闻走了?” 玉儿垂睑:“是,妾身已送走堂叔了。”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情吗?”罗云生的情绪有些冷淡。 玉儿犹豫了片刻,说道:“郎君回家前,堂叔与妾身说了一件事,中秋在大唐是盛大的喜事,侯爷如今也是大唐的贵族了,是不是该在中秋那天,邀请一些亲人朋友做客,举办个诗酒宴会,也算是咱们罗家懂得礼数,不知道郎君意下如何?”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宴请新成 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搞一个大唐版本的高端酒会。 这玩意在上一世,罗云生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次。 对于玉儿的提议,罗云生有些惊讶。 对于性子慵懒一些的他来说,这种所谓的饭圈之类的酒会,他并不感兴趣。 在他看来,这其实就是一群地位高,爵位高,亦或是官职高的人,每天不务正业,闲得蛋疼,想搞点社交,弄个圈子,结果碰头一琢磨,便找到了一桩更加无聊的事情。 可是,这个提议是玉儿提出来的,也是他第一次这般正式的跟自己提起。 “好好好,依你便是,中秋节办个宴会,咱们家包个园林,请长孙家、秦家、程家、恩师一家、尉迟家等等长辈过来,大家热闹一番。” 罗云生毫不犹豫的定了下来。 搞不搞宴会并不重要,但是玉儿的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 玉儿见自己的男人答应,心中顿时想起了慕容闻的告诫,顿时无比喜悦。 “郎君答应了,妾身这几日便着手操办此事,总要办的妥帖,不坠了罗家的脸面才是。” “好,都依你。”罗云生笑道:“长安城内的芙蓉园不错,以前归皇家所有,后来用来生产蜂窝煤,今岁归还了朝廷,但是限制却也放开了,听说不少权贵都曾包下此园,搞些盛大的宴会。 明日我便进城,将芙蓉园包下来,既然是游园宴会,便不必吝啬,敞开了折腾,咱们罗家有的是钱。” 玉儿亦笑道:“该省省,该花花,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多少得有个数,总要惠而不费,又不失了礼书才好。” 两个人说了一阵零碎话,既然决定办游园宴会。 自然要把他当做一件正事来办,细节方面尤其重要。 对罗云生来说,这也是他踏足大唐权贵阶层的第一次登场,所以宴会不仅要办得体面隆重,宾客名单也必须整理齐备,请谁不请谁之类的,名单没列好便结了大仇。 罗云生的圈子算不上宽广,但也不狭小了。 当朝那些名将自然要请的,一个都不能漏,文臣方面,长孙无忌,孔颖达,褚遂良,魏徵,杜正伦等等,自然也要请,至于皇家的人,李世民就算了。 罗云生自觉没那么大的面子,那几位留在长安的王爷,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必要请。 请多少文臣武将没关系。 同僚情谊嘛,请王爷味道就不一样了,这个层级的人物都很敏感。 而且目前越王跟东宫争得厉害,太子一方稳扎稳打,四面八方稳若磐石,密不透风,而越王也不甘示弱,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 罗云生虽然是天然的太子党,但是却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游园会,将自己牵扯到政治漩涡里面去。 二人俩商议宾客名单正酣时,玉儿直起身,理了理略见凌乱的发鬓。 用正常平淡的语气,貌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郎君。新成公主,乃是您的弟子,情谊深厚,虽然如今身份变化,但是毕竟有那么一份情谊在,定然不能漏了。” “可是新城已经出家了?”罗云生犹豫道。 玉儿回应道:“虽然说出家了,但出家终究是个幌子而已。她永远是您的弟子,也是大唐的公主,咱们办宴会,不请他,那不让外人看笑话吗?” 罗云生顿时尴尬了,老脸一热,赶紧朝玉儿脸上瞟去,却见玉儿俏脸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端倪,罗云生犯起了嘀咕,也不知这句话究竟是有意啊,还是……有意啊? 玉儿和媚娘,两个人虽然离着不算远,但是自从玉儿随自己归来以来,两个人还真的没有彼此见过。 一个深居简出的妾室,另外一个是苦守青砖的出家人。 二人在大漠之中相识,疲于奔走,见过不少风浪,也算是共情过。 回到长安后日子渐渐过得平静了,谁知玉儿忽然提出这个要求…… 挠了挠头,罗云生打了声哈哈,道:“既是公主,又是师徒,自当请她的,只怕新成公主如今已是出家人的身份,超然脱世,浑然物外,怕是不愿参与这些凡俗事……” 玉儿眨眨眼:“夫君很了解出家人?” “哈!”罗云生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节,然后朝门外看了一眼,喃喃道:“今日喝了太多水了,小解一次接一次,真是让人困扰啊,啊,啊……” 说着起身往门外走,经典的尿遁手法。 玉儿噗嗤一笑,揪住了罗云生的衣袖,道:“还是请公主殿下吧,妾身相信公主殿下一定去的……” 罗云生好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玉儿笑着颇有深意道:“妾身是个会侍奉人的,定然会将宴会办的妥帖的。郎君只消与公主殿下说,他定然会同意的。” 罗云生飞快眨眼,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郎君为何不说话了?”玉儿眨眼比他还萌。 “我现在有点乱……”罗云生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了一声,道:“这样吧,咱们把今日的话题重新捋一下,行不?先从你问我要不要办游园会开始……” 玉儿红艳的薄唇一抿,轻笑了两声,很配合地道:“好,那么,郎君,咱家中秋节办游园会吗?” “不办!” 再老实温顺的女人,都有作妖的一面。 这是罗云生对女人的新认识。 原本罗云生还在奇怪,无端端的为何要办个宴会,玉儿本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啊,直到最后,玉儿终于扔出了她的目的。 简单的说,这次宴会根本就是王见王的鸿门宴啊,说不定玉儿暗里已笼络了投奔罗家的一百老兵,游园当日每人手执刀斧,埋伏在廊下,只等她摔杯为号…… 风起云涌,杀气盈野,俩女人揣着刀把子找对方的要害,罗云生呢?鸿门宴上作为男主角的罗云生该干嘛? 当然是当场死一个,给两个人助助兴。 “宴会?去哪里办宴会?”媚娘万分不解地看着他,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是我罗家出钱,你说去不去吧?不去是吧?不去就不去,我回去说一声,少准备公主的一份。”罗云生说话飞快,说完拍屁股就走。 “回来!话说清楚,没头没脑的,你到底在说什么?”武媚娘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让走。 罗云生仰天叹口气,真是……造孽啊! “你看啊,我当侯爷了,了不起吧?古人云:‘富贵不请客,如锦衣夜行’,我这位年轻的新晋侯爷想请长安城的长辈和朋友们聚一聚,顺便显摆一下自己,合情合理吧?你不去也好,那天场面肯定很乱,什么人都有,大部分的人都没素质……” 罗云生说的很诚恳,毕竟像是程咬金这种混不吝,一旦喝高了,八成是要大喊一声,大风起兮,龙飞翔的。 武媚娘噗嗤笑了,掐了他一把,嗔道:“‘富贵不请客,如锦衣夜行’是谁说的?” 罗云生大拇指一翘,指着自己,气定神闲:“罗子曰的。” 武媚娘点头:“楚霸王的原话改两个字,恬着脸说是自己的,也算本事了……说实话吧,你不是爱显摆的人,依你懒散得令人发指的性子,绝不可能劳心劳力又劳财去办什么宴会,到底是谁的主意?” 罗云生叹道:“你不能怀疑我,懒人也有虚荣心的,凭什么懒人就不能显摆了?懒人招谁惹谁了?” 武媚娘仔细盯着他半晌,薄薄的唇角渐渐上扬。 “既然你不想我去,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此事?你不说,我不知,情当没有此事岂不更好?” 罗云生笑道:“是啊,刚才过来找你,可能脑子有点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武媚娘摇摇头:“今日你说话很怪,此事……你怕是不由自己吧?” 话声停顿片刻,武媚娘眼中已满是明悟之色:“莫非……你是应你侧室所托,来请我游园的?” 女人都是妖孽,一个比一个妖孽。 平日柔柔弱弱的,一旦遇到跟情情爱爱有关的事,智商嗖的一下直追爱因斯坦。 罗云生很吃惊,他没想到武媚娘猜得这么准,自己刚起了个话头啊,她居然马上猜到玉儿身上,这种神奇的本事…… “你莫非是千年修炼的狐妖?”罗云生吃惊地瞪着她,伸手便不客气了:“快让我摸一下,尾巴藏哪了……” 大手抚上武媚娘的翘臀,尾巴没摸到,但圆圆的,很有弹性。 “呀!师傅!你好坏!”武媚娘大羞,吓得跳了起来,顺手狠狠抽了他一记。 狠狠瞪着他,武媚娘喘息有点急促,脸蛋通红,罗云生不由心旌荡漾,这个时候的她,更像狐妖了。 转头看了他一眼,武媚娘哼道:“师傅可算是出息了,不但晋了县侯,还办酒会,这是真的把自己当侯爷,当贵族了。只是我很奇怪,以恩师您那吝啬的性子,怎么会舍得那么银子?” 这句话说得罗云生的心猛地往上一提,眼睛都瞪圆了。 “‘大笔钱’是多少钱?你别吓我,我的预算是一百緍……”罗云生惴惴不安地道。 “一……一百緍?”武媚娘愕然,片刻后忽然噗嗤一笑,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别闹!” 罗云生的心悬得更高了,“别闹”是啥意思?说清楚啊!一百緍难道不够? “说正经的吧,果真是你家妾室邀我游园么?”武媚娘垂着头,一边说一边给他剥着葡萄,紫黑色的西域葡萄塞进嘴里,牙一咬满嘴甘甜的汁液四溅,味道很不错。 “那个啥。我家夫人说,今年中秋罗家办个宴会,想请新成公主殿下赏面一聚。还说大家这么多年师徒……”罗云生一边说,手已不客气的环过武媚娘的纤腰。 上下而求索…… 武媚娘拍掉他那双不老实的手,红着脸道:“师徒?大唐可没有一见面便搂搂抱抱不规矩的师徒!” 罗云生眨眼:“所以,你不去?” “去!为何不去?”武媚娘站起身,整了整略见凌乱的衣裳,恨恨白了他一眼,道:“你家侧夫人有请,我怎会不去?再说,这可是你罗家第一次办宴会。不管怎么说我也该给你撑个场面。” 罗云生呆呆看着她,发现这一刻武媚娘从里到外的气质全变了。 以前那个温婉柔弱的形象不复再见,此刻透着一股强烈的“你要战,那便战”的杀意。 “你别这样乱飙杀气,我害怕……”罗云生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你该不会拎把青龙偃月刀去游园吧?” “青龙偃月刀是何物?我为何要拎它?” “关老爷用的刀,专门用来赴会的那种……这不是重点,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真的,万一廊下埋伏了刀斧手你咋办?” “不是有你在么?” 罗云生黯然叹息:“我只会自裁……” 出了道观。罗云生的心情忐忑不安。 被吓到了,他一直不清楚,在长安城里办个宴会究竟需要多少钱。 看样子。一百緍肯定不够。 罗云生第一次觉得大唐权贵这帮子人实在是一群败家货,败家老货加败家小货,游个园子看看风景,几个熟人聚在一起吹吹牛皮,这种事应该完全免费才对。 改个方式多好,罗云生可以请他们去河滩边烧烤啊,买点肉,再加葡萄酒,一群老杀才小杀才吆五喝六。 家眷便在河滩边摸螃蟹,摸鱼。想吟诗的直接找块大石头站上去,照样找得到凭栏临风念天地之悠悠的感觉。如同酒后找个暗巷胡同小便似的,想吟多久都行。 这样一算,肯定花不了一百緍,而且方式很另类,罗云生很想这样安排,唯一不美的是,长安城那帮老货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这样干的后果除了收获独特另类的口碑,还有可能收获更多的……拳脚? 都是见多识广的老将老臣,不好糊弄啊……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百姓无辜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侯爵,李世民竟然不给安排工作,这在罗云生看来,多少有些打击报复的成分。 都说男人到死是少年,在武媚娘这方面,罗云生觉得李世民肯定是动了心思的。 不过毕竟是在前线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李世民又不是迷糊的君主,所以在他老人家的指使下,户部的工作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在丈量之后的次日,县令便领着人将土地的制造手册送了过来。 对于赏赐,朝廷是一点折扣都没有打的。 李世民许诺的食邑六百户,就是实打实的六百户。 六百户可不是说六百个男丁而已,而是六百个家庭。按照一户六个人算,那也有将近四千人。 放在后世,那也是一个人口庞大的村庄了。 放在现代,如果给这些人都穿上铠甲,拿起武器,那也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军队。 而且听说,皇帝很大方,这些家庭每一户,都有两到三名壮劳力。 不过据说是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虽然朝廷经历了李渊和李世民两位君主,但是人口并不算密集,遭灾之后,迁徙人口非常正常。 这一次,别看李世民在中央跟世家闹得欢,其实地方上的麻烦一大堆。 拿去岁来说,仅仅是罗云生知晓的水灾,便有十几万的百姓需要安置。 朝廷的地方官为此都愁白了头发。新笔趣阁 在罗云生看来,李世民之所以一口气给了自己那么多食邑,与其说是赏赐,还不如说是让自己安置灾民。 这些苦哈哈的灾民,聚集在罗家庄外围的谷场上,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此外妇人和小孩儿,则显得非常局促和紧张。 尤其是被路过的罗家庄百姓观察的时候,他们的神色更加不安了。 毕竟背井离乡在很多人看来是非常羞耻的情况。 而且他们未来的主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他们的未来。 这种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想来是没有人喜欢的。 户部的小吏领着罗云生和田管家到了场地,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庄户,罗云生皱了皱眉头。 罗家庄随便拎出来个娘们,都是容光焕发的,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而这群百姓,却一个个面黄肌瘦,仿佛一口气都能给吹到。 这种人别说给他种地,自己不补贴粮食,养活他们,给他们看病都是好事。 “这些都是重灾区的灾民吗?”罗云生皱着眉问道。 户部的小吏姓秦,也不知道是几品的官员,在罗云生面前,显得很是拘谨,听闻侯爷问话,立刻回应道:“启禀侯爷,这些都是去岁遭了灾的灾民,难民之前被安置在下面县城,朝廷花了不少心思养活他们,下官遵从韦郎中的嘱托,特意挑选了其中一些精壮的农户……” 罗云生诧异的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农户,冷笑连连道:“你他娘的管这些叫精壮?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说这话不会痛吗?这都是我大唐的子民,被你们养成这样,一口气都能吹到的样子,你跟我说他们是精壮?大唐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肯定是你们给贪腐了,信不信老子砸了你们户部衙门!” 秦小吏闻言一呆,顿时羞的面红耳赤,因为眼前这位侯爷是大唐的财神爷,他的战争债券和皇家商行的建设,甚至于公司合营的一切买卖,确实给朝廷提供了大量的财富。 让大家过了一个勉强还算富裕的年。 但是侯爷只管挣钱,这家大业大的该怎么花钱他不知道啊! 小吏连忙拍着大腿喊冤道:“侯爷,这话可不敢乱说!户部分下来的救灾粮食,我们可是一粒都不敢偷吃啊!您是做过观风使的,您肯定知道观风使行辕查的有多严格,我们甚至要自己拿钱补贴损耗呢!” “实在是朝廷虽然去岁比往年富裕,但是也只是能勉强让他们活下来而已!往年若是闹了这么大的灾,他们早就没有了。” “您不知道,今年户部因为没有饿死一个灾民,已经受到了相爷们的夸奖了呢。” 这确实有些出乎罗云生的预料之外。 他总是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本事,给大唐带来那么大的财富,所以大唐就天下无敌了。 遇到点灾民,花点银子就能解决了。 他哪里知道,他那点钱对于大唐来说,就是沧海一粟。 他挣来的钱,李世民虽然花的开心,但是偌大个大唐,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怎么可能都用在这些灾民身上。 灾民经历了大难之后,背井离乡,而且族人死伤,肯定心神得到重创,再加上一路颠沛流离,饱受风霜颠沛,到了地头被官府赈济,饥一顿饱一顿的,再精壮的汉子也会变得面黄肌瘦。 想想也知道,若送来的庄户一个个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那也太颠覆逻辑了。 罗云生倒不是存心陷害户部,只是看着这些百姓的样子,从心里就心疼的厉害。 他也是人,他也有善念。 罗云生也过过苦日子,当初为了跟娘亲吃上饱饭,他都开始搞姨妈巾了。 眼前这些百姓的情形,比自己之前要差太多了,甚至根本没法比,因为自己虽然被逼着做事情,但是一来并无背井离乡,二来娘亲是为了磨练自己,并未让自己真的长久挨饿,家里的地窖里,是藏着许多金银财宝的。 所以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辛苦,而且知道他们未来姓罗之后,罗云生未免有了一种类似于老母亲的心态,立刻对户部表达了不满。 要知道当初户部收钱的时候,可是非常痛快的。 小吏喊冤喊得很大声,神情很悲愤,指天画地发誓,连自家祖宗都顺带着搭进了誓言里,非常的诚恳。 在这个官清民纯,朝堂民间风气出奇良好的年代里,官府克扣灾民口粮可是很严重的罪名,国法究罪不说,世世代代的后人都抬不起头。 小吏悲愤喊冤时,一名庄户看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站了出来。 “侯爷,您错过秦大人了,官府并没有克扣咱们,无家无田之人,为了活命不得已背井离乡,到了长安后,官府赈济咱们,灾荒年头没让饿死一个人,历朝历代的官府都做不到啊。但是咱们大唐做到了,圣人仁义啊!秦大人也是好官啊!”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武大之见 此人说完之后,身后的百姓纷纷附和。 这位小吏如蒙大社,红着眼眶,给这些百姓还礼。 没有办法,刚才罗云生的质问,让他如坠冰窟。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如果真的跟他蛮不讲理起来,他可怎么办! 户部舍得将韦郎中扔给侯爷出气,就绝对不会花心思维护一个暴怒的侯爷救下自己。 幸好这些百姓事懂得事理的,给自己说话,才让自己免遭劫难,所以刚才给百姓还礼,他是真的发自肺腑的。 罗云生也颇为感动,忍不住拍了拍秦小吏的肩膀说道:“本候给你赔礼道歉!刚才是我一时情绪失控,失礼了。你也体谅一下,任谁见到我大唐子民落入这般田地,心中都难免生恨。” 小吏闻言,如何敢有一分委屈,急忙上前行礼道:“侯爷抬举下官了,莫说您是侯爷,便是您只是寻常官员,单凭您这份爱民如子之心,下官便敬佩不及,又如何敢让人赔礼道歉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跟官职,跟爵位没有关系!”说完罗云生看向那些百姓,高声喊道:“诸位,且看清楚,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主家!到了罗家庄,你们的沉痛的日子算是结束了。我会给大家划出充足的土地,先给你们修好房子,然后每家每户按照需求耕种土地。” “提前说好,我罗云生跟那些黑心的老爷不一样,我可以免你们三年田租,这三年你们种出来的粮食,自己保存好,以遮蔽风险,但是三年后,就要按照规矩缴纳田租。此外,收粮之前的口粮问题,本候也会给你们解决。” 说完这一番话后,罗云生面带矜持的微笑看着眼前这些庄户。 自己也算是有良心的资本家了吧。 先把你们养肥了,再让你们给我充满干劲的996. 嗯,遇到那么良心的资本家,你们岂不是得给我雷鸣一般的掌声? 等了半天,寂静无声,甚至场面有意思尴尬。 罗云生偷偷的大量,却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说话。 最终有个在人群之中有威望的老者站了出来。 “侯爷,您的善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是大唐的子民,我们是有骨气的,没有道理白吃白喝您的,这会坏了唐人的规矩。” “也容易让子孙小辈生了懒惰之心。侯爷不必给我们省田租。至于口粮问题,侯爷也不必担心,我们都有手有脚,我们会自己找活干,不需要您解决!” 众庄户纷纷应和。 罗云生的表情有些讪然,这么顶的吗? 一刹那间,罗云生觉得,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而自己只是拥有了一丁点财富,便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暴发户。 人家身上那种坚韧不屈的精神,将自己的那点伪善,如同遭遇强光一样,照的一文不值。 安顿这些庄户是个辛苦活,而且说实话,有点费力不讨好。 说实话,别看罗云生是侯爵,但是在充满机遇的初唐,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卑微一辈子。 大多数人都是非常有自尊心的,他们更像是给罗云生打工的工人阶级,而且是充满自尊心的工人阶级。 根本不肯接受罗云生这个虚伪的资本家的一丁点多余的善心。 可能在他们世代相传的普世价值来看,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吧。 田管家从庄子里找来了工匠,又召集人手采集石、木等建材,给他们盖新房子。 谁知道,这些庄户门也不买账,他们坚持自己盖房子。 不需要主家动手帮忙,反正他们最强,他们最有自尊心,一切要靠自己。 这让罗云生对与大唐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一个帝国的伟大,绝对不是因为他们某个首领,某个领头人强悍。 而是从上到下,甚至于伟大到每一滴血液之中。 这些自强不息的百姓,即便是没有遇到自己,他们也会过得很好。 安置好庄户之后,罗云生的心思再次放到中秋宴会之上。 看来李世民是存心找自己不自在,罗云生也不至于闲不住没事干,闲着休息休息也不错。 况且安排宴会也是个大工程,罗云生亲自跑了一趟长安城,先找著名的长安活动家,人称长安小孟尝的大表哥秦怀玉聊了聊芙蓉园的事情。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自从上一次朝廷将芙蓉园借给自己,算是入股做生意赚了一大笔之后,朝廷便已经飘了。 人家觉得芙蓉园一般价格租赁出去,那就是浪费。 再加上长安的达官显贵舍得花钱,如今的芙蓉园成为了顶级娱乐场所。 朝廷不仅仅清楚了当初工厂的痕迹,还修缮的大量的景色,还安排了大量的官方服务人员,使得这里的服务档次提升了很多水平。 罗云生也不得不感慨,皇帝这是学聪明了,知道从自己身边儿的肥猪身上割肉吃了。 据大表哥所言,今岁的中秋佳节,如果想要包一天芙蓉园,预估得三千贯起步,这还是仗着他是侯爷的身份,一般人不给他抢的情况下。 对此,秦怀玉建议罗云生可以试试程家的面子,因为程家在长安非常跋扈,这种租园子不给钱的行为属于常态,官员们也不敢说啥。 但是对于这个建议,罗云生是死活不干采纳的。 因为借用程家的面子或许不用花钱给官府,但是绝对要花费超过三千贯给程咬金。 心疼得不行,可既然已答应了玉儿,再贵也得咬牙认了。 虽然玉儿只是罗云生的妾室,但是在罗云生看来,只要是自己的女人,不分身份,都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回到罗家庄许久,想念着自己花掉的钱,许久许久,罗云生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武大郎来了。 据说武大的好兄弟,也就是得了他们恩情的薛仁贵,将自己的小姨子介绍给了武大。 武大还是有品的,有这种好事儿先紧着弟弟二郎来。 二郎这个家伙也顶没有出息,不知道孔融让梨的道理,贪图人家薛夫人妹妹的美色,先大哥一步娶了妻。 结果这位夫人竟然跟薛夫人如出一辙,一样的残暴。据说武家二郎,只要稍微不听话,便给打的三五天起不来床。 对此,罗云生是非常理解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薛仁贵那副钢铁一般的身板。 所以这位武夫人,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便改变了武家二兄弟的恶习。 武大、武二兄弟二人一旦不整天游手好闲之后,确实有几分大家子弟的风范,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罗云生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是有道理的。 不然为何,武家兄弟一旦改邪归正之后,进步那么快。 融入进言行气度哪里有一点浪荡不羁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有点类似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反正罗云生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生成这个模样,肯定极其完美。 但这种气质,在别人身上,罗云生肯定不乐意。 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很low。 “我再警告你一次武大,你如果再在我面前装公子哥,我就让田猛打断你的狗腿!”罗云生恼火的说道。 武大立刻停止了装逼的行径,朝着罗云生嘿嘿笑道:“太投入了,太投入了,这都是爹爹当年教的,要维持人设,不装逼,会被人看不起的。 贵族要有几分贵族的样子,包括穿衣,走路,吃饭,甚至睡觉都要有模有样的。这样不管是谁,都要高看你一眼。”.c0m 罗云生气笑了,合着你们世家贵族的规范,如果我们新晋的贵族,如果不学习,根本就融入不了你们的圈子被。 “回罗家庄干啥?不在长安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 “没啥大事,就是越王旁边儿的辩机小和尚送消息出来,说越王因为扳不倒太子殿下,脾气越发的乖戾,不但无缘无故杖杀了数名宫人,还在醉酒时,公开抱怨圣人不公。此外就是越王殿下的本性最近暴露无疑,荒淫无度不说,还公开勾结宗室,密谋大事。” 罗云生皱眉道:“哪个宗室?” “汉王李元昌?” “就是我建议太子疏远的那个志大才疏,跟圣人同父异母的兄弟的那个?”罗云生很诧异道。 “正是!” 罗云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个大概,武大有些犹豫说道:“侯爷,武大得了您恩惠,自然为您考虑,有些事情难免多说两句,您也别恼。” 罗云生笑道:“有舍妹这层关系在,你我便是一家人,何至于这般见外的话,有什么心里话,速速说来便是。” 武大便开腔道:“你与诸位龙子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事情您可能看不清楚,反而我这局外人看的透彻一些。在武大看来,太子虽然贤德,却过于年长,陛下春秋鼎盛,久而久之,父子之间,必胜嫌隙。毕竟以人性论,没有人愿意做几十年的太子。至于越王殿下,武大觉得,虽然其人有些才华,但是性格焦躁、乖戾,做事情过于阴暗,是故难成大事。” “而侯爷您呢,又是陛下的义子,圣眷深厚,本身又有实力,完全可以靠功劳维持局势,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下桌吃这顿饭,不如等形势明朗一些。” 不得不说,武大这家伙,是有些政治上的天赋的。 罗云生沉吟了片刻,没有回应武大,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越王荒淫玩乐,我很好奇,他们玩什么?是听曲赏舞,还是夜夜笙歌,御女无数?这些东西,整天搞,难道不烦吗?” 这个问题将武大问蒙了,因为罗云生的跳跃性思维又开始了,他琢磨了半天,才回应道:“侯爷,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若是能天天玩这些,给个神仙都不换的。”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仰望苍天,喃喃自语道:“连玩都玩的那么低级,如何成大事!我是不是可以辩机小和尚,给越王带来点新的风气!”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罗云生的谋划 玩也是门高深的学问。 古人为了玩甚至还写了很多书籍,其中有一本比较知名的,叫做闲情偶寄,乃是大神李渔的传世之作,罗云生上一世在拜读的时候,直接惊为天人。 怎么玩?怎么玩得好,人家都写的漂漂亮亮的。 绝对不是说,每天吃酒喝肉祸害姑娘就是会玩了。 事实上,这种玩法也过于大众化、低俗化,在罗云生看来很不上档次。 大唐如今是纯粹的农业社会,论综合生产能力,甚至还不如前隋。别看李世民整天很努力,但是大唐刚经历战乱,其实很多东西还在缓慢恢复之中。 大唐的经济,此时此刻还很脆弱,他之所以给人一种很强悍的感觉。 那是因为他的赫赫武功,以及涌现出来的一大票为人津津乐道的文人武将。 而实际上,举国上下,绝大多数人口,还在为了温饱而忙碌,娱乐活动自然不算多丰富。 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顶级权贵,玩起来也是单一乏味,没啥意思,喝酒和跳舞是永恒的主题,偶尔有几个才华横溢的小伙子赋诗一首,便是极致的场面了。 然后就是打马球,玩投壶,或者射箭等等,大多数是跟体育活动相关的,倒是挺健康环保。 看起来,似乎名目繁多。 但是每天重复这些事情的话,其实真的很无聊。 这些无聊的娱乐活动,罗云生看都不会看一眼。 在他眼里,别说是越王殿下,就连李世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当然了,你也不能说古人就完全不会玩。 在罗云生的记忆力,很多精通吃喝玩乐的君主,比如宋朝的君主,写一手瘦金体,能成为后世书法爱好者争相模仿的典范,比如说有喜欢坐羊车选妃的君主,不知道让多少男人羡慕,再比如后世一名比较出名的君主。 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智斗文武百官。 而且人家玩的还挺热闹,斗鸡,遛狗,耍蛐蛐儿。 甚至皇宫里特意开了一条商业集市,将宫人打扮成商贾小贩,贩卖各种玩意,而他则一个个摊位店铺走过去,兴致勃勃与商贾们讨价还价。 除此之外还在皇宫里建了一个大大的动物园,国内国外的珍奇禽兽囊括其中,大到虎豹野象,小到昆虫飞鸟,皆是他皇宫里的玩物,而这位皇帝则像人猿泰山似的每天在动物园里嚎叫飞奔,玩得非常嗨。 玩到这种境界,才叫真正的“玩”,跟这位皇帝一比,大唐的越王殿下弱爆了。 所以罗云生觉得他有必要出手,有义务为这位伟大的越王殿下,开拓一下眼界,增长一下见识。 搞业绩,整cpi,实在是太卷了。 荒淫无道,昏聩无能,才是他这样的年轻人该走的道路。 “玩就是玩么,还有啥新风气?”武大郎很是茫然。 显然他的思路,跟大唐的传统贵族很像。 在他看来,在城里收几个小弟,然后耀武扬威,然后挑选长安最贵的馆子,喝酒吃肉,这都是不错的选择。 让他去玩,他顶多想起来,把动物放在铁笼子里,做烧烤这种奇葩的操作。 至于再搞其他的,他是真的没辙。 “有趣的,好玩的东西多了,干点啥不比吃肉喝酒祸害姑娘强!”罗云生的笑容并不是很善良。 武大、武二跟罗云生的弟子们不一样,他是个好玩的,不然也不会沉浸于赌场不能自拔。 闻言当即搓着手,兴奋的说道:“云生,你有啥好玩的项目,我能试试不?” 罗云生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胡闹才行么?” 见罗云生面带不悦之色,武大赶忙道:“我只是好奇!好奇!” 罗云生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着瞎掺合,回城后你找个人递个消息进辩机那边儿,我有件事情吩咐他去做,让他撺掇越王殿下搞点有趣的事情。来,附耳过来,这种事情,只能小声交谈,可不敢公之于众。” 低声在武大郎耳边嘱咐了几句,武大郎眼睛越瞪越大,罗云生说完后。武大郎古怪地看着他。 “罗云生,我一直觉得你是大唐的顶级善人……今天才发觉,你应该不是善类。” 一脚狠狠踹上武大郎的屁股,罗云生怒道:“你一个混到差点卖妹子的混账,好意思说我不是善类,就你那打摆子的德行,咱俩站一块让别人来评,谁更不像善类?” 武大郎张口结舌,似想反驳,垂头看看自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 再看看面白唇红,颜若冠玉的罗云生,武大郎颓然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似乎……是我。” 武大郎匆匆回城了。 罗云生的嘱咐他不敢怠慢。 罗云生似乎在布局,把他安排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武大郎这短时间在长安城里厮混,渐渐开拓了眼界和见识。 隐隐对罗云生的布局有点明悟了。 这家伙在织网,像蜘蛛一样吐丝,编织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这张网里有王侯国公,有文臣武将,也有市井闲汉和城狐社鼠,长安城里的大人物,小人物,全都在这张网里。 而武大郎、武二郎,在这张网里起到一个很重要枢纽作用。 这张网里每一个纵横交叉的交点,都有他的身影在其中,现在看来这张网还很脆弱,看不出什么端倪,一阵小小的微风吹过来,都有可能支离破碎。wap..com 可是,罗云生还在吐丝加固,这张网还在努力的越盘越大,每一根纵横网线会越来越牢固,五年后呢?十年后呢?谁能预测五年十年后,这张网最终发挥起作用来,将会将长安城的风云搅动成怎样的景况? 一想到这张网,还有自己在这张网上的重要作用,武大郎便忍不住兴奋莫名。 他相信,自己未来的成就和地位,比薛仁贵那个凶猛的汉子要高得多。 而罗云生现在无疑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个小小的县侯,闲极无聊阴谋算计越王,武大郎回城的路上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是不是作死啊?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三人成虎 举办宴会,看起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放在豪门大户,家主随口提一句,府里的下人们便将事情办利索气派。 可罗云生家不太一样。 你要说他有钱吧,实际上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几乎人家比他有钱。 但这是封建社会,有钱不代表什么。 古代大商人不胜枚举,但是在权利面前一文不值。 而罗云生与那些大商人又有不同,他也属于权贵。 唯一的缺点,那就是他是属于新晋的权贵。 所谓新晋的意思就是,与那些豪门大户相比较,还是缺乏一些底蕴的。 这种差距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别的权贵家里,每日钟鸣鼎食,而罗云生家里也不差,甚至罗云生过得比他们更好。 可一旦遇到事情了,哪怕只是举办一个小小的宴会,区别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手底下的掌事的人少,门路也不算多,一切都得靠罗侯爷自己刷脸。 而且,有很多时候,他这个侯爷刷脸也未必管用。 所以罗云生这几日忙得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走了武大的门路,找了一名殿中省的宦官,才将芙蓉园包了下来。 这芙蓉园建设罗云生也出了不小的一份力,可是一旦交出去,那就是归李世民所有。 万物只要沾染了皇权,就得变味。 不过好歹,芙蓉园是租下来了。 租下芙蓉园之后,玉儿也忙,忙着调派家仆,生产点心酒水,布置游园装饰品等等。 包下了园子,罗云生又马不停蹄地往长安城各家权贵长辈家里跑,毕竟罗家办游园不是小事,也算是隐晦的中秋答谢会,答谢这几年各家长辈对他的提点照顾。 一家一家的跑,收获了无数笑骂,屁股也莫名其妙被各家长辈踹了几脚后,随着天气渐渐转凉,中秋节也快到来了。 本是玉儿一时兴起提起的游园建议,罗云生刚开始敷衍式的答应了,然后敷衍式的打听了一下。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做的时候漫不经心,成也好败也好,情当是打发时间,也没有什么得失心,可是一旦将事情铺垫好了以后,心态就不一样了。 渐渐有了斗志,觉得应该做下去,而且必须以严肃认真全力以赴的态度去做好它。 凡事只要迈开了第一步,不管这一步是不是自己愿意迈下去的,第二步的时候,惯性已推动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继续迈下去。 罗家的宴会也是这样,玉儿提议的时候罗云生只当是哄她,顺口便答应了。 后来事情一步步的发展,这件事也渐渐成了整个罗家上下的工作重心,因为这是罗家以权贵豪门的身份正式登场亮相,宴会在罗家已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而且李世民也很不识趣的颁布了圣旨,势必要将罗云生恶心到底。 慕容玉被敕封为诰命夫人,也不管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反正从此开始,慕容玉就是罗云生的大妇了。 这很无耻,也很李世民。 但是罗云生也只能默默忍受。 中秋节当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遍关中的时候,罗家上下已忙活起来了。 罗云生特意起了个大早,看着府里管家下人们来回忙碌不停,玉儿接了皇命,身份改变之后,更是拿出当家婆的威势,像一阵龙卷风似的从内院刮到外院,各种颐指气使,各种风风火火。 罗云生坐在院子中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今日这宴会,也不知是吉是凶,玉儿若跟武媚娘见了面,是先各自叉着腰骂街呢,还是二话不说直接亮刀子,而自己夹在中间……万一被他们劈了怎么办? 老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娘,咋还没换衣裳?马上要去芙蓉园了,今天日子不一样,您还是换身华丽点的衣裳吧。” 老娘今日的表现有点奇怪,闷闷的,好像有心事,沉默半晌,道:“今日你都请了哪些权贵?” 罗云生笑道:“长安城与孩儿有过来往的权贵都请了。不是国公就是郡公,几位大将军,还有三省的宰相仆射等等,热闹得很。娘,快去换衣裳吧,您是侯爷他娘,去了芙蓉园只管挺起胸脯跟他们说话,咱们不比他们矮一截。” 老娘脸色似乎变了一下。然后摇头:“不去咧,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啥世面,我娃有出息咧,我就不去丢你的人了……” 罗云生脸色也变了:“娘,您这说的啥话,咱家如今年景不一样了,丢谁的人?谁敢笑话您丢人,孩儿今就把他废了。” 说着罗云生脸上露出一股罕见的戾气,陇右经过生死杀阵后。罗云生的骨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杀气,平时不显露,上火时才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能感到浑身上下的杀气嗖嗖的往外飙,不停的飙,飙半个时辰保管天上都有乌云…… 啪! 老娘看不下去了,狠狠抽了他一记,罗云生完美破功,往外飙的杀气顿时一滞,天空继续晴朗。没有半点乌云蔽日飞沙走石的征兆…… “当了个县侯不知自己斤两了是吧?今不是国公就是郡公的,你一个小小的县侯能废谁?再摆出这副吃人的鬼样子,老娘抽死你!” 罗云生颓然垂下头。 好吧,事实证明。散王霸气这种事还需要多练习,不练散不出来,也要看场合和对象,不然会被抽。 “不去了,朝廷刚赐了良田,家里的庄户也才刚把房盖好。我去田里看看,顺便跟庄户们聊一聊,六百户人家咧,种一年的地,能打多少粮食,世代传下去,子子孙孙享福,哈,有劲头!”说到种粮食,老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里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这是真正的农民,她的心,她的根,全扎在土地上。 说完老娘便走了。 罗云生看着老娘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刚才劝老娘去宴会,她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 他怕个啥? 怕忍不住给李二一巴掌? 上午时分,罗云生与玉儿乘坐马车晃晃悠悠进了芙蓉园。 说完老娘便走了。 罗云生看着老娘的背影,露出深思之色。 刚才劝老娘去宴会,她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 他怕个啥? 怕忍不住给李二一巴掌? 上午时分,罗云生与玉儿乘坐马车晃晃悠悠进了芙蓉园。 程家来得最早,而且气势也最恢弘,隔老远便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一位长满落腮胡的老恶霸从滚滚烟尘中杀将而出,路边的百姓商贩慌忙避让。 老恶霸后面仍是烟尘滚滚,整整齐齐一排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年郎恶霸紧随其后。 “他娘的!让路让路!马踩死了俺可不管埋!” 隔老远传来程咬金狂放跋扈的声音,玉儿站在罗云生身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往罗云生身后缩了缩。 显然,她被程咬金的豪迈风格,或者说强盗风格给吓到了。 罗云生脸颊抽搐几下,很想掉头就走,或是背过身…… 假装看风景,干什么都好,反正不想让长安的商贩百姓们知道自己认识这群恶霸,很伤人品的。 然而,躲不了了…… “哇哈哈哈哈,罗家娃子,不错,孝敬老夫几千緍以后,如今也识礼数了,还知道在这里迎老夫!” 来不及躲了,大小恶霸如同风一样男子,瞬间便飞驰到罗云生身前,程咬金翻身下马,巨灵熊掌狠狠拍上罗云生的肩膀,啪的一声响。 现在找个大夫验伤的话,估摸三级伤残。 “小子携内人,拜见程伯伯……” “拜个屁!等老夫死了,你去坟头上拜也不晚!”程咬金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玉儿小脸已被吓得煞白,显然她仍未适应程家大开大阖的豪迈派风格。 见程咬金不准夫君行礼,玉儿屈膝到一半便停住了,也不知应该继续行礼还是就此打住,神情很无措。 程咬金转过头望向玉儿,眼神明显和蔼许多,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抚着自己乱糟糟的落腮胡笑道:“哈哈,好一个俏丽女娃,不错不错,脸生得福相,是个旺夫的命,来,初次相见,给你个见面礼,收好。” 说着程咬金一挥手,身后的程处默笑嘻嘻地捧上一个紫檀盒子,面朝罗云生夫妻打开,里面金簪,金步摇,金宝钿……全都是金的,而且分量非常足,仅一个鎏金头冠便足有小半斤,盒子打开一片金光闪闪,亮瞎狗眼,非常符合程家的风格。 罗云生和玉儿眼都直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罗云生朝玉儿点点头:“长者赐,不敢辞,收下。” 玉儿这才双手接过盒子,朝程咬金屈膝行了个福礼。 程咬金点点头,叹道:“当初在吐谷浑,你散家救国的壮举老夫也听说了,还亲临前线鼓舞士气,是个忠烈女娃,多少须眉男儿做不出的事,你做到了,老夫这等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也不得不说声佩服,云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程咬金对玉儿的印象确实不错。 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知道当时的局势有多恐怖,男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玉儿却做到了。 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自是入得程咬金的法眼,所以今日见面便送了一份厚礼,足见关爱和欣赏。 见罗云生和玉儿并排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程咬金点了点头,道:“女娃俏,男娃俊,确实相配……” 罗云生和玉儿急忙行礼:“多谢程伯伯谬赞。” 程咬金叹道:“不是谬赞,莫看女娃出身平凡,难得的是有情有义,云生啊,往后好好待她,莫教她受了委屈,如此出众的女娃,该当宠爱一生,勿弃勿离。” “是,程伯伯放心。” 拍了拍他的肩,程咬金笑道:“得女如斯,夫复何求?喜见云生得佳人,只盼来日早生男娃,承继香火,也不枉费当初老夫与你在大街上同摸闺女纤腰的一番苦心了……” 罗云生和玉儿倒吸一口凉气,这口黑锅扣的,当初根本是这老流氓摸闺女屁股好不好?怎的却把自己搭上了? 玉儿小脸也布满吃惊之色,接着脸蛋一红,转头望向罗云生时,目光里已带了几分古怪的意味。 罗云生急了:“程伯伯,小子何时……” 程咬金却摆了摆手,不由罗云生分辩,径自领着小恶霸们进了园子。 罗云生欲哭无泪,这老流氓,太缺德了! “郎,郎君。你真的和程伯伯……那个……”玉儿吃吃地道。 罗云生叹道:“玉儿,你要相信我,为夫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全是这老……老将军胡言乱语。” 玉儿红着俏脸,轻点螓首:“嗯。妾身相信夫君。” 夫妻二人站在园子门口没等多久,远处又是一阵缓慢的马蹄声。 定睛望去,却是李靖和红拂女一家从远处行来,众人也是骑马,但马儿走得很慢,与刚才程家一众恶霸的声势大相径庭。 尤其是红拂女,带了昆仑奴和猛虎,声势浩大。.CoM 罗云生急忙迎上前,行弟子礼,李靖翻身下马。 见礼之后。李靖朝罗云生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玉儿身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女娃不错。有福相,难得的是有情有义,救国救家的壮举,我们这些老将都听说了,好娃子,子正娶了你,合该罗家兴旺。” 玉儿急忙屈膝福礼。 李绩转头看着罗云生,道:“往后带着玉儿多来我家走动,莫跟程老匹夫厮混。跟他厮混你能落得什么好?” 罗云生深有体会,一脸认同地点头:“师傅金玉良言。小子记住了。” 李靖满意地点点头,领着红拂女准备进园。 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指着罗云生道:“往后若再教老夫听到你和程老匹夫在大街上干那摸人家闺女的下作事,你娘不抽你,老夫来抽。” 罗云生:“………” 李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红拂女则回头朝罗云生投去深深的一瞥,目光似乎有点……表扬的意思? 活不成了,罗云生想死,一头撞死在程家大门前,以证清白。 回过头,玉儿正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古怪之色更浓了。 罗云生无奈叹息:“玉儿,你……真的要相信我,外面谣传颇多,师傅属于不明真相群众……” 玉儿迟疑了一下,道:“夫君,妾身信你。” 话音刚落,园门外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却是秦琼一家来了。 鼻青脸肿的秦怀玉紧随其后,见到罗云生之后,一直挤眉弄眼。 罗云生急忙迎上前,隔近了才发现,秦琼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翻身下马后,也不等罗云生行礼,抬腿一脚踹上罗云生的屁股。 “臭小子,知道为啥踹你不?” “啊?”罗云生愕然半晌,忽然露出羞惭之色,事情过了很久不大记得,现在才想起来,貌似从长安回来后,他趁秦琼喝醉,从秦家搬了不少值钱的物件,然后被程咬金半路截了道儿黑吃黑…… “小子该死,您大人有大量……” “混账!你叫老夫如何大量!老夫一觉醒来,家里跟被盗匪抢了似的,满室皆空,没过几日,程老匹夫端着我家的宝贝在老夫面前臭显摆,说是路上捡的无主之物,老夫与他大战三百回合都没能要回来,臭小子,你说你缺不缺德?” “缺!”罗云生无奈叹息。 秦琼转眼看见玉儿,脸上的怒色终于舒缓了几分,点了点头,赞道:“好个女娃,标致得很,绝色倾城又有情有义,哼,配罗家这小子绰绰有余!闺女,那些老货都是冒名顶替,老夫才算是正经的长辈,往后罗家小子若欺负你,只管来我秦家告状,看老夫抽不死他!” 玉儿忍着笑,垂头应是。 恶狠狠瞪了罗云生一眼,秦琼怒道:“等着,事没完,十日内给老夫把那些物件完璧归赵,不然老夫杀到罗家庄,当你娘的面抽你。” 罗云生尴尬不已,急忙答应了。 秦琼怒哼一声,拂袖朝园子走去,走了两步后忽然回过头,道:“听说几年前你还跟程老匹夫在大街上摸人家闺女的身子?你说你这个没出息的货……越来越下作了!以后少跟那老匹夫厮混!” 罗云生脸上的表情已麻木了,不用回头都知道,玉儿此刻的目光是怎样的古怪…… 秦琼走进园子后,玉儿看着罗云生,红艳的嘴唇嗫嚅几下,似有话要说。 罗云生赶在她开口前拦住了她,叹道:“不用再说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既如此,好吧……我摸了闺女的身子了,咋样?” 玉儿看着憋屈万分的罗云生,掩嘴一笑,道:“夫君当年做过的荒唐事可不止这一桩,你忘记你在县里的名声了么?说您曾经自己开了家青楼,然后还对芸娘行不轨之事,现在县里的百姓还津津乐道呢。” 罗云生仰天露出悲愤之色。 真不该办这个该死的宴会啊,自己在玉儿心里的完美形象完全崩塌了…… 玉儿垂头,红着脸小声地道:“夫君勿自责,年少轻狂时,谁不做几件荒唐事?如今妾身与夫君既为夫妻,夫君想做什么,妾身……不会拒绝的。” 罗云生睁大眼睛看着玉儿,玉儿的脸蛋通红,头垂得很深,说出这句话已然羞得不行了。 罗云生眨眨眼,这话是邀请呢,邀请呢,还是……邀请呢?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冤家聚首 不到半个时辰。 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差不多就都到了。 一时间,曲江池贵气逼人。 此时此刻,昔日的破煤窑,高朋满座,不是当朝国公,就是大唐猛将。 不是当朝宰相,就是当世名儒。 可以当得起一句星光灿烂。 要是谁敢在这里扔一枚炸弹,罗云生敢保准,明天大唐帝国就得瘫痪。 大唐帝国可以没有李世民,但是绝对不能没有眼前这帮人。 当然,大家都来此地,并不是罗云生面子大。 而是芙蓉园风景如画,不论是哪个冤大头花了钱,大家都肯来。 而且中秋佳节,这些老兄弟,老袍泽,老同僚本身就有意思聚一聚,喝点小酒,在外面干点浪荡事,总比在家里胡作非为要强。 恰好罗云生请客,这小子在勋贵圈里又名声不错,大家便一起给了这个面子,借机聚在了一起。 搁在平时,可不敢这么玩。 李世民虽然开明,但是那么多功臣名将聚集在一起,他保不齐还以为大家要造反,派羽林卫来驱逐呢。 人员齐聚,都是相熟的人物,一时间芙蓉园里处处欢声笑语,莺歌漫舞。 园子处处秋色,罗家在园子各处搭了高台,请来的杂耍戏班和歌舞伎在台上卖力地唱作。 台下或多或少聚集了一些权贵家眷,下人们端着美酒瓜果点心如穿花蜜蜂一般,在权贵家眷人群里穿梭不息。 当然,权贵也是分不同的小圈子的。 比如老阴间人长孙无忌,老书呆子孔颖达,长安第一硬汉魏征,这些人就聚在一堆,喝着葡萄酿,看着舞蹈,商讨着国事,偶尔插播一点风月之事,聊的不亦乐乎。 大家伙平日里在朝堂里,你骂我,我骂你,那是工作。 就跟大公司的钉钉群里,整天撕逼,是一个兴致。 真的搁平常,也没啥深仇大恨,毕竟是他们大多数也是跟着李世民发家的新兴权贵,典型的利益共同体,在老贵族倒下之前,他们永远是盟友。 而且,李氏一朝,有着共深层次的战略目标。 那就是建设伟大的天朝上国,四方臣服,大家还是信得,愿意追随的。 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关系自然融洽一些。 武将们则完全不一样,少年郎们已经开始撂场子摔跤了,老将们也开始嚣张咆哮。 尤其是程咬金这厮。 一把年纪了,嗓门还特别大,罗云生离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粗鄙的骂娘的声音。 如此文雅的环境之中,有他们的存在,确实大煞风景。 让罗云生以为自己穿越错了时空,一不小心来到了瓦岗寨,遇到了昔日的混世魔王。 玉儿摇曳着小身子板,与各家贵妇们凑在一堆聊天。 罗云生站在人群之中犹豫了半天,忽视了魏征的招手,最终决定走进武将的圈子。 那帮文人太过于雅了。 甚至于让罗云生觉得他们患了雅病。 刚才他都听见魏征喝了点小酒,开始作诗了。 说实话,他的谏太宗十思疏写的确实不错,但是这种即兴之作,确实一般。 而且,自古文人相轻,他的诗作得差劲会被人笑,作得好,又会被人记恨,想来想去,还是不跟他们凑一起了。 相比之下,混武将堆里便舒坦多了,不需要作诗,也不需要讲究太多的礼仪。 听老将们吹牛皮说说当年沙场以一敌十敌百的,不管是真是假,听起来也能让自己热血沸腾一下。 于是罗云生脚步一抬,果断朝武将堆里走去。 诚实的说,罗云生觉得自己比较喜欢跟老将们打交道。 虽然老将们比较粗俗,而且脾气都不算太好,不管高兴还是生气,动辄非打即骂,不过罗云生还是喜欢凑在老将堆里。 因为程咬金这些老将很直爽,虽然他们个个都混成了老人精,一个个老奸巨猾的,但却从未算计过罗云生。 相反,罗云生这些年无论在长安还是西域,都受到老将们诸多照拂,明里暗里都有老将们的双手在背后托着他,哪怕程咬金那位处处占罗云生便宜,一张嘴敲诈他几千緍的老流氓,也是没少给好处的。 如此情分,如此恩义,于情于理,罗云生都会不自觉地往老将那里靠拢。 他很清楚,这辈子哪怕爵至国公,自己与武将们的来往只会越来越深。 所以罗云生在文臣武将两堆人群里几乎未做任何犹豫,抬腿便朝程咬金那里走去。 走了两步,罗云生情不自禁回头,见玉儿在不远处与权贵家眷们聊得正欢。 说是“正欢”,也只是家眷们正欢,毕竟今日的游园,罗家是真正的主人,况且家眷们出门前大抵也被各家的家主叮嘱过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靠自己亲手立下的功劳裂土封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有如此成就,罗家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哪怕只是眼下,罗家便已不知不觉悄悄迈入了真正的权贵圈子,虽比不上崔家郑家这些老牌的千年世家门阀,但假以时日,必然与程家长孙家这些新兴门阀不相上下。 所以对罗家的人,必然要客气一些的,这也是权贵家眷们与玉儿“相谈甚欢”的根本原因。 家眷们大多是各家家主的正室原配。 今日是正式的场合,那些当妾室的可没资格在这个园子里露脸,眼下这些原配们大多都是中年妇人,虽说一身贵气。 但无可否认有些人老珠黄,那些妇人大多都是中年时才凭夫而贵加封的诰命,像玉儿这样年轻而绝色又有诰命在身的女子还是很少见的,所以玉儿站在贵妇人群里如同鹤立鸡群般显眼,罗云生一眼便看到了她。 玉儿的神情有点局促。 罗云生远远能看得出她的紧张和不适应。 身份有了,站在贵妇人群里比谁都不差,可玉儿终究是低下的出身,能面对面与各家权贵家眷们平等聊天,以前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玉儿毕竟年轻,对这样的场面缺少掌控,显然非常的沉默寡言,只是脸上仍挂着微笑,不至于得罪人。 见自家婆姨如此局促。 罗云生有心去给她解解围,然而转念一想,罗家终究已是高门大户,今日这样的场合,往后每年不知有多少,玉儿既然受封,是他的夫人,只能靠她自己去适应新的身份和地位,这种时候若靠夫君来解围,舒缓她的紧张,未免教人看轻。 反而得不偿失。 思虑过后,罗云生还是决定不过去了。 转过头再朝园门处看了一眼,园门内外空无一人,罗云生不由有些奇怪。 武媚娘说好了来参加游园的。此时已近午时却仍不见人影,难道她生了怯意,反悔变卦了? 不来也好,罗云生还真担心两个女人斗起来难看,虽说武媚娘和玉儿的性子都是温婉柔弱那一类,但是情敌相见恐怕没有理智可言。 老将们五六人凑在一起,还在吹牛皮,闲话当年攻城拔寨时,老夫多少将士破了多少城池,老夫万马军中如何轻描淡写将敌酋的首级摘了当球玩。 那个球我是怎么玩的云云,总之各种夸大各种超脱于现实,罗云生远远听到便觉得自己再次穿越了时空到了仙侠修真位面,这群老杀才已不是人,而是仙,而且个个都是无形无色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的仙。 “呸!就你个老匹夫,征突厥那年你还单人单骑冲颉利可汗的亲卫阵? 越老越不要脸了,那年突厥的主力是卫公正面相抗,老夫不才,领军守碛口,出云中,牵制突厥侧翼,江夏郡王出灵州,与老薛所部自后路合围包抄,这才平灭突厥,活擒颉利可汗,程老匹夫你说说,这里面有你什么事?这话你也就在我们几个老伙计面前说说,传出去教人笑掉大牙……” 罗云生走过去时,尉迟敬德正在吐槽,吐槽的对象正是程咬金。 尉迟敬德平日不多话,看起来是一员“风度翩翩”的黑将,但吐槽时的样子很……不好形容,有点欠抽。 “还单人单骑冲亲卫阵,亏你领军多年,知道啥叫‘亲卫阵’么? 一军主帅身边的亲卫个个都是身手超凡,且甘愿为主帅赴死的死士,一人之勇可当千军,就你那两把破斧子,还冲亲卫阵,还把颉利可汗吓得落荒而逃,转奔碛口,才教老夫拣了便宜,要脸不?啊?老夫只问你,你要脸不?” 罗云生看不下去了,尉迟敬德这番话难听是小事,更难看的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光看表情就让人心里很不爽,那是极度蔑视与极度嘲讽,特别是斜着眼,看程咬金的目光,那目光分明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坨屎,嫌弃到极点。 罗云生暗叹口气,他不是挑事的人,只是这表情…… 换了被吐槽的对象是他,他绝对不能忍。 程咬金的脾气涵养比罗云生差多了,很显然,他更忍不了。 果然,尉迟敬德说完,旁边秦琼等几位老将不怀好意的放声大笑,程咬金的脸皮终于挂不住了,脸孔迅速涨红起来。 “尉迟老匹夫,敢与老夫一战否?且让你个老杂碎看看,看老夫有没有单骑冲亲卫阵之勇!”程咬金怒了。嘶哑着声音吼道。 尉迟敬德冷笑:“程老匹夫,当老夫惧你不成?可敢动兵器?老夫很早就想领教你那两把破斧子了,一直奇怪天上的神仙多闲得慌,为了你特意下凡一遭。授你一套斧法,来来回回也就那三招,多无聊的神仙才干得出这种事……” 罗云生又叹了口气,这位李老将军领兵打仗的本事如何他不知道,但挖苦讽刺的口才却是绝顶的高。这话说出口,不打都不成了。 果然,程咬金怒极而笑,嘿嘿怪笑几声,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滔天的杀意,紧接着,程咬金忽然出手,砂钵大的拳头朝尉迟敬德脸上招呼而去,尉迟敬德往后退了一步,不慌不忙避过这一拳。 然后再一拳击向程咬金的肋下三寸要害…… 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一团和气吹牛皮的美好和谐画面瞬间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罗云生急了,今日游园,罗家可是主人,若两位老将打出什么好歹,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急忙跑到秦琼身边,小心地道:“秦伯伯,咋真动手呢?伤了和气不好吧?您赶紧劝劝?” 秦琼笑呵呵地看着场中二将相斗。 一丝担心的表情都看不到,嘴里淡淡地道:“劝个屁,二人火气正大,老夫若中间插一手。搞得里外不是人,那时这俩老杀才只怕会把一肚子火气全冲老夫来了,劝?呵呵,当老夫傻么?” 说着秦琼忽然露出愤愤之色,恶声道:“让尉迟狠狠揍程老匹夫一顿正合我意,拿了我家的宝贝还到处显摆。故意气老夫,不要脸的货,该揍!” 从这句话里,罗云生听出了两个意思,一,程咬金果然人见人憎,名声虽然不至于比一坨屎还臭,至少也是过街老鼠级别的,人人喊打。 二,秦琼的气量显然也不大,以后可不敢再摸他家东西了…… 场地正中,程咬金与尉迟敬德鏖战正酣。 这下好了,中秋游园该改名了,叫中秋擂台赛算了。 二位老将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吸引了文臣和家眷两堆人群的注意。 奇怪的是,所有人对两位老将的厮斗见怪不怪的模样,淡淡一笑过后,非常淡定的回过头来,继续刚才未尽的话题,长孙无忌和魏征还笑骂了两句“为老不尊的老杀才”,然后继续商讨黄河修堤拨付银粮的国事…… 罗云生终于看懂了。 像今日这种冲突厮斗事件恐怕经常发生,而且频率还不小,所有人已经司空见惯,波澜不惊了。 不仅如此,文臣们看老将厮斗的眼神还很特别,就像是一群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看校园不良少年小混混打群架,非常的……幸灾乐祸? 罗云生犹豫了一下,索性决定袖手旁观,大家都不急,他急什么? 打出脑浆子也不关他的事。 罗云生心大,决定不管不问以后,居然真的看起了热闹,对两位老将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不仅如此,对二位老将的招数还津津有味的品头论足。 哎呀,这招面目全非脚好卑鄙,尉迟将军的脸上貌似多了一个鞋印,哎呀,这一招狮子偷桃偷得妙,最好把程老流氓变成程大婶,看他以后还有没有兴趣大街上干坏事…… 二人的武力值似乎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便宜,打了半天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各自挨了对方不少拳脚,打了一炷香时辰后,二人已见疲态。 忽然,程咬金大笑三声:“哈哈,痛快!有日子没这么舒坦了!尉迟老匹夫,你我各自奈何不了彼此,改日再战如何?” 尉迟敬德也豪态勃发,大笑道:“好,下次再教训你便是!” 于是二人收手,同时往外一跳,一场龙争虎斗结束,令罗云生吃惊的是,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各自鼻青脸肿,居然互相勾肩搭背走回来了,二人神态亲密得马上就要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的架势,仿佛刚才打得你死我活的情景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男人嘛,不像女人那么斤斤计较,敢爱敢恨敢打架,一言不合,血溅五步,打完了就打完了,继续论交情,方才的不快和怒意算是一笔勾销了…… 道理罗云生都懂,可是……这画风变得未免太快了吧?说好了打出脑浆子来的呢? 罗云生呆怔看着亲密得不行的二人,二人愈发亲密了,互相勾搭着,表情似乎……有点甜蜜?再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他们会当众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举动,罗云生依稀可见天空远远飘来一个大写的“污”字…… 啪! 罗云生发愣时,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发啥愣,叫人端酒来,没个礼数,打了半天渴死老夫了!嗯?罗家娃子,你那是什么眼神?信不信老夫今就把你挂在园子门口的旗杆上?”程咬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很危险的信号。 “信!来人,上酒!” 刚才打得轰轰烈烈,停了手以后云淡风轻,一帮老杀才居然开始聊起了正经话题。 罗云生发现自己很难跟上老将们的节奏,有种被与时俱进的时代抛弃的惶然。 “听说老侯班师回朝了,这一次倒教他出了一回风头,四万大军长驱直入,横扫西域无敌手,据说西域三十六小国因此一战,往长安派遣使节,愿尊我大唐为宗主的国主不小二十,啧啧,大唐的西面算是清扫干净了,看以后哪个宵小敢于大唐龇牙。”程咬金捋须哈哈笑道。 秦琼冷冷瞥了他一眼,见程咬金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顿觉分外解恨,眼中的冷意消散许多,只是语气还是不怎么客气。 “出风头?呵呵,程老匹夫你眼瞎了?老侯回长安后你以为他真出得了风头?多半要蹲大理寺大狱,横扫西域的功劳也会被抹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等着看吧,这次不仅是老侯遭殃,西征大军里的许多将领恐怕还会人头落地,长安城又快不安生了。”秦琼叹道。???..Com 程咬金和诸老将沉默。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老将心意 许久,尉迟敬德端起酒盏,豪饮一口,长叹一声道:“侯君集这厮做的太过火了,大抵是被开疆辟土,平灭敌国的功劳冲昏了头,亦或是听信了外人的谗言,相信狡兔死,走狗烹的鬼话,他们这一脉,总是想得太多。李靖整天闭门不出,他便是杀人自污,别管如何,都挺闹心的。” “不论如何,大唐的脸面不能坏。可他竟然然纵容下面的将士烧杀抢掠,而且烧杀的还是敌国都城,更遭殃的是,居然还被跑出来一个高昌国的人物。 “那这件事情的兴致就变了。” “让人家跑到长安,以性命为代价告上这一状。此事怕是不可轻了,长安城里多少异国使节都等着侯君集还朝,他们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看陛下如何处置,对侯君集处置轻了重了,都不妥当,陛下这几日只怕也为难至极了。” 程咬金沉默片刻,忽然怒道:“老侯不争气,怪得谁来?叫俺老程说,烧杀抢掠屁大个事!咱们当年领军时谁没干过?老侯不争气的是,居然让人跑了,事情没干利落,该他倒霉!” 诸将闻言捋须不语,可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比较认同程咬金的样子。 罗云生的表情很是震惊。 这帮人,有点毁三观啊。 每朝每代的初期,无论君或臣都有一种狼性,“狼性”代表着掠夺,残杀,侵略,和对生命的漠视。 说得好听点,这是开疆辟土之心,巩固社稷,光耀庙堂,开拓千秋万世之伟业。 李世民和程咬金,尉迟敬德等这些君臣也是这样,他们对异国的土地,物产和百姓都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活着的时光似乎就是为了征服这几样东西。 于是,君臣有野心,军队有士气,大凡大一统的朝代,初期总是越来越强盛,为下一任的皇帝打下了良好的盛世基础。 所以对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来说,异国百姓的人命不算人命。 侯君集所部大军屠城掠城,只不过是杀了几头牲畜而已,武将总是强势的,他们认为用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况且屠城掠城这种事,并非侯君集开的首例,几乎所有大唐的名将在征伐时都干过。 军队是个很复杂的群体,越有士气有战斗力的军队就越有野性。 军中桀骜不驯的兵痞比比皆是,这些兵痞在攻城拔寨时往往是军队战斗力的核心力量,只是战斗结束后,往往也是最能惹祸最没人性的一类人,像一柄双刃剑,可伤敌,亦可伤己。 从古至今,军队攻下城池后,总会进城抢掠屠杀一番,为了安抚暴躁的军心也好,为了肃清城内残余的敌对势力也好,为了报复攻城时己方的伤亡也好。 总之,主帅将领们对将士抢掠屠杀的举动往往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顶多下一道军令,进城后抢几日,屠几日。 约定个时间,时间到了就收手,这几乎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对侯君集犯下的罪其实是存有同情心的,他们不觉得侯君集犯了多么滔天的大罪,至多也就是时运不济,运气欠佳。而且自己“不争气”,放跑了一个高昌国的人,让他来长安告了刁状,除此之外,侯君集错在哪里了? 根本没错嘛。 杀几个异国的百姓算什么错? 洗劫了高昌国王宫算什么错? 放了几把火算什么错? 城池攻下了,城池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包括百姓在内,胜利者凭什么不能处置自己的战利品? 不讲道理嘛! 老将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生气。 气的不是即将要处置功臣的李世民。也不是犯了大罪的侯君集,大伙儿的火气一股脑全朝那个屠城时跑出来的高昌人而去,看程咬金的意思,似乎想把他从地里挖出来再杀几回。 “打下了城池,还是灭国之功,回来却落个锒铛下狱,杀几个猢狲算得甚事?活不成了!”程咬金咧开大嘴黯然叹息,有种末世的悲凉。 尉迟敬德沉默片刻。忽然转过头望着罗云生,道:“老夫听说。当初侯君集解陇右之困后,曾邀你一同征伐高昌,娃子,你为何没去?” 罗云生愣了一下,叹道:“因为小子想家了,这一出去那么久,怎么也该回家看看,小子还年轻,没有必要非要争夺功劳。” “人家都说李广难封,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前线拼命!但是小子不一样,小子征伐吐谷浑,镇守陇右,功劳充裕,怎么也能混个爵位,没有必要在折腾了。” “小子啥性子,诸位叔伯,莫非不清楚吗?” “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既然可以得闲,何必再折腾了。” “再说了,小子又不爱喝高昌的葡萄酿,去那边儿跟着杀人干啥?” 众将表情复杂,一脸无语的看着罗云生。 许久,黑黝黝的尉迟敬德开口,“你小子的命数倒数不错,若是你念及师兄弟的恩情,跟着侯君集走这一趟,多半要被他连累。你立下的这天大的功劳,怎么也得抹去一半,到时候圣人震怒,可就没有你回长安的这般风光了。” 秦琼对于侯君集的生死倒是不怎么在乎,反而说道:“如今我大唐对西域的控制逐渐增强,连续发动战事不说,连西域的小国都一口气灭了这么多,那打下来的疆域,该如何善后呢?” 程咬金霸气的说道:“既然打下来,那便是我大唐的国土!何必需要善后,就跟当初打下山东来,派出魏征去治理一般,建立安西都护府,一砖一瓦的去治理呗。” 尉迟敬德摇摇头道:“不妥,灭国归灭国,划归大唐归划归大唐,大唐若是将这些小国一口气全都纳入囊中,怕是难逃天下悠悠之口。西域各国会对大唐有意见。” 秦琼也点头,道:“不错,况且西域再往西便是大食国,若将西域收进版图,少了诸国在中间的牵制平衡,少了一大块缓冲之地,将来大唐西面便直接与大食接壤,往后难免兴大战,大唐得不偿失,丝绸之路咱们已拿捏在手里,老夫觉得被灭掉的那几国该还政于王室,如此,咱们才算占住了优势,诸邻国也将感恩戴德。” 程咬金咧嘴笑道:“你们几个老匹夫在这里议论有屁用,看见那头的长孙老匹夫没?这会子怕是正在商议如何将西域收拢起来,纳入大唐版图了,陛下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打下来了,岂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尉迟敬德忧心忡忡地摇头:“咱们武将本不该预政,只是这一次,咱们也该劝劝陛下了。” 秦琼颇为赞同,点头道:“不错,老夫明日便上疏劝谏,大唐应该放弃西域,还政于诸国,帮诸国再立新国君,让他们仰我大唐鼻息比直接划归囊中更得实惠。” 程咬金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撇了撇嘴:“行吧,明日老夫也劝劝陛下,往后若西域再不老实,老夫自请领军再收拾他们一回便是。” 罗云生一直很安静地听老将们聊国事,这种事他插不上嘴,或者说,他还没资格插嘴,只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听着听着,罗云生便有些意兴索然,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尉迟敬德的眼睛忽然盯住了他,冷不丁道:“罗家娃子何妨与老夫等一同上疏劝谏?” 罗云生呵欠打到一半,吓得他差点呛了气,愕然道:“啊?” “啊啥啊!跟你说话呢,没礼数的东西!”程咬金狠狠瞪了他一眼。 “尉迟伯伯,这不关小子的事啊……”罗云生继续愕然。 “军国之事,臣者本分,况且你曾在陇右驻守,大唐王师横扫西域说来与你也有几分干系,再说如今你年岁渐长,又有大功于社稷,你说的话,陛下多少会仔细参详考虑。咋就不关你事了?”尉迟敬德淡淡地道。 罗云生飞快眨眼,绞尽脑汁想借口拒绝。 这事他真不想掺和,大唐收不收西域与他何干? 收有收的道理,不收有不收的好处,而且看得出李世民想把西域被灭掉的诸国收进来,自己若上疏劝谏。岂不是跟李世民对着干? 若不小心再次惹得龙颜大怒,索性一脚再把他踹到某个不毛之地当一辈子的蛮夷土著,那时他是在蛮夷之地舞剑呢,还是跳草裙舞呢? “天不早了,家里好像炖着汤忘记关火了……”罗云生忽然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 啪! 屁股上果然挨了一脚。 “滚!滚远!当不得事的小混账!”程咬金指着他笑骂道。 罗云生讪笑几声,顺势滚远,老杀才们商议国事他还是不凑热闹了,游园去。多好的风景,花了大价钱呢,得看个够本。 迈腿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远处自家的下人扬声道:“新成公主殿下到,高阳公主殿下到” 罗云生一惊,眯眼望去,却见武媚娘和高阳二人相携而来,武媚娘仍穿着一身素色道袍。 高阳也很低调地穿着一身青色高腰宫装,二人并肩而行。远远望去就像……白娘子和小青下山作妖? 罗云生下意识朝贵妇人群中的玉儿望去,见玉儿怔了一下后,很快挺起胸膛,露出雍容镇定之色,不慌不忙朝贵妇们告了一声罪,然后转身朝武媚娘二人迎去。这一刻,罗云生才发现玉儿的诰命夫人风采。 眼皮跳得厉害,罗云生很担心二女会打起来,急忙也迎了上去。 “拜见新成公主殿下。拜见高阳公主殿下。”玉儿朝二女盈盈行福礼。 武媚娘急忙避开,低宣了一声道号,道:“罗夫人不可多礼,贫道已是方外之人,当不得的。” 高阳杏眼朝玉儿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就是玉儿?罗云生的夫人?” 玉儿温婉笑道:“命妇正是。” 高阳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也不怎样嘛,不如皇姐长得迎人……” “皇妹!”武媚娘扭头瞪着她,显然动了怒:“你再三央我带你来,约法三章你忘了?” 高阳又撇了撇嘴,委屈地道:“皇姐我错了……” 看着不卑不亢的玉儿,高阳不情愿地道:“喂,本宫听说过你在西域的事,为了罗云生那家伙,你不辞劳苦风险,本宫对你有点佩服……好啦,其实是很佩服啦,干得不错,咱们女人就该比男人更厉害,更有情有义……” “高阳!又没规矩了!”武媚娘瞪了她一眼。 高阳不爽了:“我又哪里错了?” 武媚娘没理她,只朝玉儿歉意地笑了笑:“皇妹性子跳脱,说话没个礼数,贫道代她赔礼了。” 玉儿笑道:“高阳公主殿下没说错,罗云生是命妇的夫君,当时陇右的局势陷入危机,命妇相信他的本事,纵然没有命妇,他也能化险为夷,倒是命妇胡作非为,给夫君闯了祸,害他为命妇善后,说来惭愧得紧。”新笔趣阁 莫名其妙的,三女之间聊起来忽然和风细雨,吹面不寒,罗云生怀着一肚子拉架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走了几步后发觉此时自己实在不宜插入这几个女人中间,否则本来和谐友好的画面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变得电闪雷鸣。 脚步迈了几步后,罗云生果断决定转身后撤,再次凑到老将人堆里。 “咋回来了?”程咬金眯着眼,幸灾乐祸的笑:“那边不是公主就是自家婆姨,她们可不会逼你上疏劝谏,顶多,嗯,哈哈,顶多你给她们灌两壶醋喝,出不了人命……” 说完诸将同时放声大笑,望着罗云生的目光充满了暧昧。 武媚娘与玉儿的第一次见面和风细雨,双方亲切友好,相敬如宾,没有任何撕起来的预兆。 罗云生颇有些意外,虽说二女性子温婉,但他以为就算不会当面打起来,至少也会你来我往互相冷嘲热讽几句,毕竟……二人地位不一样,一个是罗家正室大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见,虽不至于打得头破血流,但眼前这幅你快乐我也幸福的画面,实在太违和了。 罗云生心不在焉地混在老将人堆里,不时回头张望,老将们说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恍惚之间,便远远看见武媚娘和玉儿笑着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二女牵起了手,神情亲热得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罗云生眼皮抽了抽,越来越不对劲了,这一见如故恨不得结为异姓姐妹的架势到底是肿么回事?她们该不会把他一脚踹了,索性高调宣布……百合真好? 与玉儿亲热聊了许久之后,旁边不少安静等候的贵妇们终于一齐上来,纷纷与武媚娘和高阳见礼,嘴里的称呼都是“新成公主殿下”,而不是什么“道姑”,尽管武媚娘一个劲的宣称自己已是出家人,但贵妇们可不管,不管什么身份,但终究是有了公主身份。 皇家公主的待遇不一样,在这个宴会里如明星般光芒四射,贵妇们见礼过后,长孙无忌为首的一帮文臣,还有以尉迟敬德程咬金为首的武将纷纷上前见礼。 面对这些与父皇平辈的开国老臣,两位公主也放下了身段,一口一声叔伯,神情恭敬得很,这些宾客如众星拱月一般将两位公主捧在中间。 场面热闹非凡,倒把罗云生这个花了钱包园子的主人扔在一旁。 罗云生夹杂在人群里,满不是滋味地咂摸咂摸嘴,有种花钱当了冤大头的失落感。 园子是我花钱包下的,你们要捧的人是我才对啊…… 真想把这群人赶出园子,然后找殿中省的宦官退钱啊…… 一番客气寒暄之后。众人这才纷纷散去,仍如刚才那样,三五人凑成各自的圈子天南海北的继续聊天。 玉儿仍与武媚娘站在一起,二女笑吟吟的牵着手,玉儿不时附在武媚娘耳边说着一些隐秘的悄悄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二女竟同时朝罗云生望来,然后掩嘴垂睑娇笑。 罗云生叹了口气,为何女人在男人面前如不沾凡尘的仙女般玉洁冰清。而一旦两个仙女般的女人凑在一起便瞬间秒变八婆的节奏?瞧这说悄悄话的架势,瞧那一副说出了天大八卦秘闻的鬼祟样子,还有那掩嘴娇笑的满足表情……啧! 二女笑得很开心,两双明眸杏眼同时盯着罗云生,罗云生暗叹一声,终于硬着头皮上前,与武媚娘见礼。 “臣罗云生,那个啥。见过公主殿下……” 武媚娘神情闪过一抹不自在,仍端庄地笑道:“罗县侯免礼。” 一旁的玉儿仿佛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尴尬。笑道:“公主殿下与咱家可是老相识了,妾身今日才认识公主殿下,才发觉原来殿下竟如此平易近人,若殿下不弃,往后咱们两家可要多走动才好,夫君。妾身说得可对?” 罗云生咧了咧嘴,干笑道:“对,对……应该多走动。” 武媚娘目光闪动,心虚地瞥向一旁没出声。 玉儿笑道:“远亲不如近邻,能与殿下做邻居也是一段缘分。莫教缘分淡薄了才是,今日游园过后,妾身想去公主府上拜望,还请殿下莫怪妾身唐突,殿下也可来罗家串个门,两家近在咫尺,不来往可不行,殿下您说呢?” 武媚娘扯了扯嘴角,点头虚应道:“罗夫人所言有理,本宫独居道观,有时也觉得寂寥,罗夫人若来陪本宫说说话儿,最好不过了。” 玉儿点点头,杏眼朝罗云生一瞥,识趣地道:“那边还有许多客人等妾身招呼,便请夫君陪殿下说说话,殿下请恕妾身不周之罪。” 武媚娘和罗云生如释重负,同时松了口气,武媚娘含笑点头道:“你且忙去,不必在意这里,本宫……稍停便走。” 玉儿笑着朝她行了一礼,然后盈盈离开。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李二来袭 高阳公主在旁边儿一直未曾发声。 此时,见玉儿走了,也觉得有些意兴索然。 撇着嘴,瞪了罗云生一眼说道:“你倒是娶了个好夫人,虽然是寒门小户出身,礼数倒颇为周全,还以为今日会起争执呢,我这才专门为媚娘姐姐来撑腰,结果……哼。” 武媚娘面露薄怒,斥道:“高阳,非要我现在赶你走吗?说话怎的如此失礼。” 高阳悻悻一哼,转身离开去看歌舞伎和杂耍了,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二人。 罗云生这时也轻松下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仰头望天喃喃道:“这种刚从鸿门宴上逃出生天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武媚娘噗嗤一笑,道:“只不过是一个道姑和一位诰命夫人闲聊几句,有那么可怕么?” 回头看了看玉儿的身影,她似乎很放心,正与贵妇们相谈正欢,神情也不见一丝不豫之色,武媚娘望了一眼,叹道:“高阳没说错,你果真娶了一位好夫人,也不枉圣人赐下诰命,罗云生,你当好生珍惜她才是。” 罗云生苦笑道:“说的什么话,你们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应该珍惜谁,又该舍弃谁?舍弃谁我都会心痛。” 武媚娘黯然道:“恩师,与她相比,我竟有些自惭形秽了,她样样都比我好,当初虽然出身寒微,却无怨无悔陪你在西域,历生死,拼性命,而我,却只能躲在道观里修道,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与她相比,我算得什么?” 罗云生叹道:“你难道忘了,当初我在陇右,你在长安,你也是为我日夜难眠,你也是为了我,拼尽心力,后来发生了圣人的事情,你更是拼死坚持。你们……都很好,都对我好,不好的是我……” 武媚娘眼眶一红,摇摇头:“你也很好……为了我,为了她,一直尽力周全,世上男子如你这般重情义的,还有几人?” 罗云生展颜笑道:“明明是中秋家宴的喜庆日子,搞得这么伤感做甚?能吃能睡能笑能哭,日子淡如水却仍过得有滋有味,便该感激上苍恩赐了。” 罗云生与武媚娘的情事闹得满城皆知,如今传闻中的两位主角站在一起,罗家的正室夫人离得远远的,浑若无事般与旁人说笑,三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引来了许多猜测和好奇的目光。 玉儿表情淡定,不见一丝变化,连眼角都没往罗云生和武媚娘身上瞥一眼,似乎自家的夫君正在招待一个很普通寻常的客人。 至于旁人投往她身上的好奇和古怪的目光,玉儿则回以灿烂的微笑,笑得旁人自己都不好意思,主动收回目光,玉儿便回过头,继续与旁人说话。 与玉儿的淡定相比,武媚娘终究脸皮太薄,忍着旁人目光的各种不适,强自镇定与罗云生聊了片刻,终于实在忍不住了,身子不自在地扭了一下。然后决定告辞。 武媚娘和玉儿的见面没有半分火药味,彼此之间似乎刻意带了几分追捧和讨好,尽管该说的话半句都没说,可是一转眸。 一颦笑,双方各自接收到对方的眼神,好了,该表达的意思便在这目光交换里表达清楚了。 若问她们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除了她们自己。 恐怕谁都不知道,包括罗云生都是满头雾水。 该见的人已见了,该表达的意思已表达了,再留下已无必要,武媚娘的自尊不容许旁人用各异的目光如此看她。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武媚娘走到玉儿身前,二女再次手牵着手,拉情无限地含笑互视,约定了再见的日期,然后告辞离去。 想看到的戏码没上演。 众人的目光渐渐失望,黯然得欠抽,最欠抽的是程咬金,别人还只是无声的失望,罗云生隔着十几丈都听到这老流氓重重的叹气声。 宴会很成功,作为新晋权贵,罗家这次算是正式在这个圈子里登场亮相,从今往后,罗家在长安城也占了一席之地,这次罗家办的游园。相当于对长安的权贵圈子发出了一份通告,通告罗家的存在。 一个小小的县侯,有什么资格发出这个通告? 就凭今日中秋宴会,罗家请来了无数长安城的顶级权贵。 开国功臣,三省宰相,当世名将,国公郡公,几乎一网打尽。 这就是一个小小县侯的面子,放眼长安。 除了罗家,哪位县侯还有这样的面子,这便是罗家的底气,蛮横霸道挤入长安权贵圈子的底气,日后谁想动罗家,第一个念头便会回想起今日中秋游园时的盛况,自问掂量得起罗家才会动手,否则,三思而行。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宴会也进入了尾声。 宴会不可能整天整晚,到了傍晚便该散场了。 今日是中秋,按理中秋是要与家人团聚的,月上柳梢时,与家人围坐藤树下,把酒赏月,怀古颂今,这才是真正的过节。 当客人们不约而同抬头望着天色时,罗云生与玉儿很有默契地走到园门前,准备与客人们话别。 曲终人散时,谁都没想到,罗家迎来了更大的荣耀。 权贵相携家眷刚走到园门口,便听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羽林禁卫将军匆匆打马而来,马还未停稳便翻身下来,大声道:“陛下御驾即至,旨令蓝田县侯接驾!” 罗云生和权贵们都愣了。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快散场的当口,李世民跑来做什么?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也愣了,大家都急着回家与家人过节呢,此刻陛下御驾即至,他们是留下呢,留下呢……还是留下呢? 很快,芙蓉园门外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远远行来一队威武亮丽的羽林禁军,头盔上直插着一根长长的白色翎羽,乍一看就像禁卫军中了敌人神射手的埋伏,整队兵马全都脑袋中了箭似的。 御驾行近,罗云生率先躬身,长孙无忌和诸臣及家眷们纷纷伏首弯腰。 李世民的仪仗很简单,没有兴师动众,他大概已到了人生寂寞如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境界,已不需要用仪仗来抖自己的威风了,哪怕他不穿衣服光溜溜的站着,那也是……和别人光着时一样伤风败俗,有碍风化。 两百多人的禁卫走过,李世民骑着马,出现在众人眼中,他身着明黄圆领长衫,腰系黑玉锦带,穿戴很随意,见众人行礼相迎,李世民很快翻身下马,疾走几步,首先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扶起,又扶起尉迟敬德程咬金秦琼等一众武将,哈哈笑道:“此地非庙堂宫闱,众卿不必在意虚礼,尔等与朕尽可随意……” 说完了这句话,李世民这才抬脚朝罗云生的膝弯轻轻一踹,哼了声:“你也平身吧,小子何德何能,等朕搀你不成?” 罗云生苦笑,这差别待遇……太明显了,我才是主人啊,今天我花了钱的,花钱的人就算得不到大爷的待遇,也不能比孙子还差吧? 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不同的人解读出了不同的意思。 罗云生觉得自己待遇差,不被李世民待见,可李世民当着众臣的面轻踹罗云生的那一脚落在长孙无忌等人眼里,众人的目光顿时一凝。 亲与疏,内与外,喜与恶,这轻轻的一脚,已经昭示许多了。 人与人交往,态度和动作往往能透露出很多意思。 从小到大的发小,见面骂骂咧咧拳打脚踢,这些举动反而显得亲密无间,反过来说,两人见面不停的行礼说客气话,代表着交情还不够深,没到挖心掏肺的份上,所以客气意味着各自有所保留。 今日李世民对罗云生的言行,很深刻的说明了这个道理。 亲自扶起的是老臣名将,代表敬重和亲切,对罗云生轻踹一脚,味道便不一样了,再结合李世民的语气,分明已将罗云生当成了自家子侄看待,亲与疏的区别就在于此了。 当着满朝权贵做出这个举动,谁都说不清陛下到底是有意做罗云生的倚仗,还是无意为之,活到这把年纪,混到这个地位,谁都不是傻子,看在长孙无忌等一众文臣武将眼里,众人纷纷一凛,再次望向罗云生时,眼中多了几分重视。 长孙无忌捋须微笑,心中暗忖,罗家……怕是要起来了,如今的罗家有财力,有人脉,有圣眷,什么都有,缺的只是一点世家门阀的底蕴,以及能够承继罗家爵位的后人,西域一战鼎定大唐西面战局,此功堪比开疆辟土,回到长安马上封侯的圣旨,也很深刻说明了李世民对罗云生的感激和倚重,那么将来的日子,陛下恐怕要重点栽培罗云生,联想到罗云生如今的年纪…… 刻意栽培如此年轻的臣子,为的是什么? 如今大唐名臣名将数不胜数,多罗云生一个不多,少罗云生一个不少,罗云生本事再大,治国平天下的事怕是还轮不到他,如今重点栽培罗云生,莫非……陛下欲倚之以托孤重任,为下一代即位的帝王培养能臣干吏? 肯定如此了,谁不知道,当今太子跟罗云生早年关系。 这是举世皆知的事。 所以一个问题呼之即出,那就是圣人虽然疼爱越王李泰,可是终究只是那份父亲的喜爱罢了。 试问万一越王将来即位,怎会重用罗云生? 不杀了他已经算客气了,反过来说。 罗云生又怎会甘心对越王效忠? 将来越王即位后,罗云生的第一反应恐怕是立马辞官,携家小远遁避祸才是,陛下今日落下罗云生这颗棋子,根本是一步废棋。 完全没有作用,可是再往深处联想一番…… 长孙无忌眼皮猛跳几下,眼中瞳孔迅速缩成针尖,目光不易察觉地透出极度的震惊。 圣明英武的天可汗陛下,说任何话,做任何事,自然不可能毫无目的,所以长孙无忌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罗云生这颗棋子是一步废棋。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对越王已生不满。 他已经完全不是太子的对手。 如此反过来推理一番,罗云生这步棋就说得通了。 既然你越王殿下配不上仁君之位,那么陛下自然还是要选太子的。 太子与罗云生没有矛盾,还有师生之情,兄弟之情,重用罗云生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当然,陛下也不一定就此彻底冷落越王。 帝王处世总会有两手准备,若将来李泰赢了太子,登临大宝,那么罗云生这步棋。废了也就废了,一个臣子而已。 帝王无情,天威莫测,这句话不是嘴上随便说说的。 长孙无忌不愧是治世名臣,李世民一个小小的举动,竟被他推理出如此骇人听闻的结论。想到这里,长孙无忌捋须的右手不禁有些颤抖,然后惊觉失态,趁没人发现,赶紧放下手,将手拢于袖中。 李世民来芙蓉园来得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说来便来了,风一样的老男子。 他来了,别人就不敢走了,再怎么急着回去与家人饮酒赏月,只要李世民还没走,他们就得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芙蓉园里。 罗云生是今日芙蓉园暂时的主人,见李世民开始迈步往里走,罗云生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程咬金,程咬金的反应很利落,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把他踹得一趔趄,于是脚步便跟上了李世民,后面一群文臣武将小心地跟着,一大帮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朝曲江池走去。 傍晚时分,夕阳的金黄色余晖柔柔地铺洒在曲江池上,水面反射出粼粼波光,池边的杨柳仿佛洒上了一层金粉,映在眼中微微刺眼。 李世民的脚步很慢,闲庭信步般悠闲,走到池边时,李世民回身,见文臣武将们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李世民不由笑道:“今日中秋佳节,众卿都跟着朕做甚?都回去与家人团聚,朕今日批阅奏疏有些乏了,来曲江池随意走走,尔等不必跟着,快回去吧。”M..coM 长孙无忌犹豫片刻,与房玄龄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众人纷纷行礼,向李世民告辞。 行礼过后,众臣转身离去,罗云生眨眨眼,也像模像样行了一礼,非常低调地混在人群里打算和大家一起走。 刚走出两步,便听李世民冷冷地道:“云生,朕让他们回家,可没说让你走。” 罗云生神情一滞,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自己左右两边的肩膀被大力金刚鸡爪给拎起,程咬金和秦琼微一使力,罗云生从人群里踉跄后退,一直退到李世民的身前。而程咬金和秦琼却头也没回,拍拍屁股随着人流往外走。 罗云生又惊又怒,落井下石,好卑鄙!秦琼也被程老流氓带坏了。 看着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表情,罗云生叹了口气。 从西域回到长安后,除了李世民当日封赏召见的那天,罗云生再没与李世民见过面,能躲尽量躲了。 倒不是对李世民有什么怨恨,只是纯粹的不想见而已,他很清楚,见到李世民肯定没好事,不说别的,回到长安数月,李世民只给他封了县侯,没安排别的官职,罗云生这些日子嗨到飞起,若见了李世民。这悠闲的日子怕是过不了了。 罗云生此刻很想以忧国忧民的嘴脸仰天怆然长叹,没想到今日又落入他的魔掌…… 朝众臣的背影瞥了一眼,李世民的笑容有些狰狞。 “罗家好大的气派,包下芙蓉园。遍邀长安权贵老臣老将中秋游园,半个长安城都被你惊动了,嗯?” 实话实说,李世民对于罗云生这个小子,心里肯定或多或少有些怨气的。 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武媚娘,结果人家还心有所属。 观音婢也从中作梗,坏自己好事。 在李世民看来这简直不可饶恕。 自古以来,和君主抢女人,有几个好下场的,罗云生现在能活着其实已经是李世民大度了。 而且,李世民竟然还封了罗云生侯爵,这在一些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罗云生陪笑:“小子性喜玩闹,亦喜热闹,闲着没事乱请……” “乱……乱请?”李世民语滞。罗云生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迅速黑了一下。 罗云生发现李世民的表情越来越不悦了,心中无比疑惑,搞不清自己又哪里惹他不爽了,吾日三省吾身,于是罗云生赶紧反省自己,把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很快得出结论——自己最近安分得跟鹌鹑似的,然后罗云生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直视李世民。 我没闯祸你不爽什么?有病吧? 李世民见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脸更黑了。想抽他,又觉得皇帝当众殴打县侯不太好,于是神情有些踯躅迟疑。 “长安城的权贵今被你一网打尽,从宰相到老将,该请的都请了,云生啊,朕不太明白,为何云生偏偏不请朕呢?莫非朕在你心里连那些宰相老将都不如?”李世民阴森地笑,雪白的牙齿在夕阳的余晖泛出金光,很恐怖的表情。 “啊?”罗云生目瞪口呆。原来因为这事不爽?说好的天可汗博大如海的胸襟呢? “这个……陛下,陛下是真龙天子啊……”罗云生开始编瞎话。 “真龙天子不过中秋么?不能游园么?”李世民冷哼。 罗云生朝他竖起中指,是的,中指。反正这个时代的人也不知道竖中指啥意思,在李世民看来,罗云生则在指着天,于是抬头往天上看去。 “真龙天子,遨游四海,吞吐天地。降雷霆,施雨露,万民敬仰……”滔滔不绝的马屁送上。 李世民皱眉,显然这番真诚的马屁没有戳中他的……那啥点。 “说人话!” “陛下您在天上飞呀!”罗云生露出委屈的表情:“臣哪有胆子打扰陛下的飞翔……” 李世民咂摸咂摸嘴,脸色阴晴不定,拿不定主意该高兴还是龙颜大怒。 话呢,是好话,大概是夸赞的意思,可是……这话为何听起来如此别扭加欠抽? 罗云生说完后垂手屏气,不出声了。 刚才的马屁够真诚了吧?龙族嘛,自然会飞的,不仅皇帝飞,从李渊到越王,全家都特么在天上飞…… 迟疑了许久,李世民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龙目一抬,发现池畔不远处,身着华服的玉儿静静站在十丈开外,李世民皱了皱眉,指着远处的她,淡淡地道:“此女,便是你的夫人慕容氏?” “是。”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帝前赋诗 见罗云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李世民的嘴角轻轻一勾,似有得意之色。 深深的看了玉儿一眼,开口说道:“朕曾听闻,这慕容氏当初为了稳定军心,不惜以罗氏的家资犒赏三军,还以你的名义,擅自调动军队,可有此事?” 罗云生心猛地一沉,完了,要秋后算帐了。 他一直在奇怪,当初回长安时李世民只封赏,对此事竟一字不提,这段日子他还以为李世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确有此事,臣的内人乃是吐谷浑人,不知朝廷法度,闯下祸事,是臣管教不严,此事臣一力担之,请陛下发落。” 李世民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成了亲,年岁渐长,到底比以前懂事了,还知‘担当’二字,你可知并无官身,却擅自调动军队是何等罪?” 罗云生笑了:“左右一死而已。” 李世民眼睛眯了起来,阴沉地道:“你料定朕不舍杀你吗?” “赏功罚过,臣立了功劳,陛下不吝封赏,臣犯了过错,甘领罪罚,这很公平。”.CoM 李世民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道:“你的夫人擅自调动军队,拿私产犒赏朕的军队,朕也知道,她是为了大局着想,也是为了你的安危,所以给她抬高了身份,赏赐了她命妇,让她做你的正妻。这是朕对于他的勇敢、忠烈的赏赐。 但是此风不可长,否则我大唐境内,无论是谁遇到为难,都学你家做事,大唐的律法何在?律法没有了威严,朕又如何治国?” 罗云生点点头,平静地道:“陛下所言甚是,所以,臣甘领罪罚。” 李世民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算你小子明事理,便罚俸三年,赐予的土地,一并收回,你自己呢,去大理寺领罪,朕也不过分,便圈禁你十日,以儆效尤,如何?” 罗云生垂首叹道:“臣口服心服。” 李世民点点头,道:“既口服心服,明日你便去大理寺自请圈禁十日吧。” “臣领旨。” 李世民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曲江池,沉声道:“云生,朕这些年南征北战,治下偌大的疆土,人多了,地广了,治理也更难了。 帝王行事,身正言正,不可偏颇,门阀权贵,草芥庶民,在朕眼里都是子民,并无区别。 如此,朕每决断一事,必能对得起天下人,对得起江山黎民,所以,朕行事只能倚法度和规矩,纵是朕之所恶者,立了功劳,该赏必须赏,纵是朕之所喜者,犯了过错,该罚必须罚,云生,朕这么说,你明白么?” 罗云生点头:“臣明白,臣甘领罪,绝无怨尤。” “明白就好,朕罚你,不是罚你这个人,而是罚这件事,做错了就该罚,今日如是,未来亦如是,这句话你须牢牢记住。” “是,臣记住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后面紧跟着一群宦官和禁卫,不知不觉走进了芙蓉园,李世民抬眼环视一圈,指着一处亭子笑道:“前面有凉亭,走,且与朕进去暂歇。” 罗云生笑应,隐隐落后李世民半肩,二人走进了凉亭。 凉亭建在芙蓉池中央,四面环水,北面有条狭窄的水榭直通亭内,此时夕阳已渐渐落山,夜幕即临,亭内有些黑暗,早有宦官在亭子四角架起了宫灯。 君臣二人走进亭内坐下,宦官奉上几样瓜果和奶酥,李世民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看着周围的湖光山色,满意地点点头,眼睛看着风景,嘴里却淡淡地问道:“云生回长安多少时日了?” “已三月有余。”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心大,朕晋你爵位,未封官职,太极宫里等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你上疏问一声,这三个月里,怕是玩得忘乎所以了吧?莫非你以为朕给你个县侯爵位,你便可以安老终生了?” 罗云生面色发苦,果断扭头假装看风景,然后露出赞叹之色,一脸沉醉美景不可自拔,浑然物外的样子。 罗云生的猜测很准确,李世民就算是心里不爽,不会放任他这么懒惰悠闲下去,毕竟李世民是个实打实的明君。 他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做出格外出格的事情,毕竟此时的李世民,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不是年迈昏聩的时候。 而且,说实话,罗云生这种懒散德行很不符合如今的普世价值观,这个年代的人很纯朴,很勤劳,农户种地,商贩兜售,臣子忧国,武将戍边,就连皇帝也是没日没夜的批阅奏疏,处置国事。 全国人民都累得像条狗的时候,人群里冒出一条懒惰闲散以混吃等死为终生理想的狗,就显得非常突兀了。 于是这条狗难免被人鄙视,处处被人看不顺眼,尤以李世民为甚,他最看不得罗云生一副胸无大志无所事事整天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来打发空虚日子的德行,皇帝都累成狗了,你凭什么这么悠闲? 所以李世民每次见到罗云生时,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很不悦的,一个明明可以为大唐发挥更多光和热,立下更多功劳的年轻人,老天给了他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本事,却给了他一颗懒得令人发指的心,难怪人在情绪激动时总会跪下双手撑天状,大呼一声“苍天已瞎,黄天当立”什么的疯话…… 比如现在,罗云生故意不接他的话茬儿,假装看风景的样子就很令李世民生气。 “说话!左顾右盼的啥意思?闲散了这些日子,你就没有一丝一毫为大唐再立新功的想法么?”李世民不满地喝道。 罗云生眼皮跳了跳,忙道:“臣……臣一直想为大唐肝脑涂地,再立新功,随时等待陛下召唤,嗯嗯……” 李世民气笑了,指着他道:“偷奸耍滑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也算是本事了吧?朕问你,回长安到如今已三月余,这三月里你都在做甚?” 罗云生睁大了眼,仔细回忆了半晌,最后颓然摇头。 三个月。 竟拿不出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其实生活得很勤奋很积极,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简直是瞎了眼,这时罗云生才发觉,别人看他不顺眼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吃饭。睡觉,吃各种饭,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姿势睡各种觉……总的来说,臣这三个月还是过得很丰富多彩的……”罗云生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李世民愕然:“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没别的了?” 罗云生眯着眼陷入回忆。然后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李世民也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似乎在检讨大唐的教育体系出了什么问题,以致于一个好好的天才少年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头不思进取只知吃饭睡觉的猪…… “书呢?哪怕闲极无聊,看看书也好,这三个月你都读了什么书?”李世民不甘心地问道。 日子过得像猪他忍了,做人总该有点求知心和上进心吧?人和猪终归还是有区别的,不可能真的只是吃饭睡觉。 罗云生无辜地看着他:“臣……在很多年前便是公认的大唐才子了呀,作出来的诗人人传诵呢。为何还要看书?” 李世民:“………” 一个人的外号叫胖子,他可能其实是个瘦子,一个人穿得很寒酸,他可能其实是个大富翁,但一个人如果看起来很欠抽,那么……他一定真的很欠抽。 “你说你会作诗,今日中秋佳节,你便以中秋月为题,现在给朕作诗一首,若作得不好。朕可不会与你客气,大理寺圈禁十天改为二十天,速速作来。”李世民怒道。 罗云生叹了口气,突然恨自己嘴贱了。没事说什么作诗呀,他能记得的就那几十上百首,每一首都是他的隐形资产,将来日子难过了拿来换钱的,少一首就少了很多緍钱呀…… 然而相比之下,少圈禁十天似乎更重要。虽然他享受大理寺牢房白金贵宾待遇,但是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去…… “作两首陛下能将圈禁全免了么?”罗云生试着讨价还价。 “不行,就一首,作得好你便只圈禁十天,十天不能免,你必须为做错的事接受惩罚。”李世民的语气不容置疑。 罗云生点点头:“臣遵旨。” 站起身,罗云生面向曲江池负手而立,夜晚的风拂过,脸微凉,凉亭之上,一轮皎洁的满月高高挂在天空,淡黄色的月光均匀地铺洒在池面上的每个角落,摇曳生光。 良久,罗云生忽然吟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话音落,凉亭内寂静无声。 宦官宫女站在凉亭的角落里面无表情不吭声,李世民捋须的动作停滞,目光呆怔地看着他。 罗云生有些讪讪,如此佳作,此处应有雷鸣般的掌声才符合逻辑啊…… “好诗!”罗云生打破了沉默,情不自禁脱口赞道,顺便呱唧呱唧自己给自己鼓掌,掌声非常热烈。 老李,对不住了,为了少坐十天牢,先借您一首诗,以后……以后恐怕也还不上了。 李世民仍处于呆滞状态没回神。 令罗云生作诗呢,其实是李世民脱口而出,算是一句气话,因为这小子太狂妄,得了个才子的名头便不思读书,李世民存了教训他的心思,当即令他赋诗一首。 诗这个东西,大半要靠才华的,很多绝世好诗的诞生往往只是诗人心中的一个念头,或是几个很关键很有灵感的字句,靠着这几个关键的字眼慢慢将其拼凑,大部分佳诗的诞生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过程,要符合心境,意境,要朗朗上口,要不停的翻韵脚,改动格律等等,可是李世民却没想到,罗云生当着他的面说作便作,而且作出来的这首诗……居然该死的真的很不错! 李世民不得不发呆了,以往罗云生的诗被他听到,都是外面传扬了很久才拿到他面前的,以大多数诗人的习惯,想必每首诗也经过了好些时光的雕琢修改,外人所吟诵的,自是修改到完美后的成品,今日是李世民亲眼看见他在自己面前作诗,而且是随口吟诵而出,仔细推敲诗里的一字一句,竟无半点可挑剔之处。 李世民想叹气,这小子果然不负才子之名,实在是个妖孽。 “陛下……陛下?”罗云生小心翼翼的呼唤令李世民回神。 见罗云生那张脸凑得很近,李世民很嫌恶地将他的脸推远一点:“做甚?” 罗云生小心地笑了笑,道:“臣已作好了诗,请陛下斧正……” 斧正?李世民苦笑,这首诗……他如何斧正?以他的文才,竟改不了一字半句。 见李世民沉默不语,罗云生试探地道:“诗作好了,是不是可以把二十天改成十天了?” 等了许久,李世民阴沉着脸,忽然从龙嘴里迸出一个字:“滚!” “是。臣告退。”罗云生面露喜色。 “慢着!”李世民忽然叫住了他,冷冷道:“诗才,不过小道尔,偌大的江山社稷,治国平天下可不能靠几首诗就能办到,男儿丈夫,当有大志向才是。你若无志向,朕帮你立志…… 大理寺出来后,你便入尚书省,封尚书省都事,参知政事,滚吧!” 罗云生呆住了。 李世民瞪着他,喝道:“还不滚,等朕抽你吗?” 罗云生叹了口气,行礼道:“臣谢皇恩。” 看着罗云生缓缓走出凉亭的背影,李世民的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啧!”李世民低声吟诵罗云生刚才作的诗,摇摇头,叹道:“诗确是好诗,难得的是这份急才,看来他当初在西域,确实吃了不少苦啊。” 走出芙蓉园,门前仍有大队禁卫戒备森严。 罗家的百名老兵安静地站在园门十余丈处,跟那些铠甲光鲜的羽林禁卫相比,罗家的老兵显得很平庸。 而且站没站相,穿着一身粗布短衫,腰间马马虎虎系一根布带,看起来就像一群平凡得毫无亮点的老农,一群人聚在一堆小声地不知谈论着什么,不时朝禁卫森严的队列方向指来指去,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些讥讽。 说起厮杀搏命,罗家这百名老兵都当仁不让。若把厮杀当成一门专业技能,这一百人可谓是行家翘楚,干的就是刀尖舔血的勾当,而且一干许多年,实际上他们都是一群杀人杀腻味了才卸甲归田的百战余生之士。 见禁卫将军不满。赵老蔫却不客气,完全不复以往在罗云生面前的谦恭态度,扬手指着那名将领道:“哼啥?不服气咋?不服气你挑个时候出来练练,说你们是怂货还不高兴,杀过人没?知道刀从哪个地方扎进去能最快要人命?拳脚揍在哪个地方最痛?一刀刺过来避不开,让它刺在自己身上哪个地方能活命?知道不?” 禁卫将军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仅是他,园门口站着的整队禁卫将士脸色都不好看了。 赵老蔫哼道:“穿一身新铠甲就吓唬人了?上了真正的杀阵,手里攒上百十条人命才算,瞧你们站着连下盘都不稳当。唬得了谁?” 罗云生叹气,哪里都不消停。 按说这些羽林禁卫其实不错,至少在罗云生眼里看起来很不错,羽林禁卫是皇帝贴身卫士,是从各卫中抽调精锐将士组成的。 首先必须政审,很严格的政审,往上数三代必须根正苗红,没有任何把皇帝当仇人的念头,其次。 这些禁卫大多数还是上过战阵的,这年头的府兵真不是样子货,特别是皇帝身边的亲卫,没点真本事轮不到他们保护皇帝。 只是相比之下,他们经历过的战争或许没有赵老蔫他们那么惨烈,论战阵经验,杀人技巧,或许也比赵老蔫他们差一点点,于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居然被这一群看起来像老农的老兵们鄙视了。 “闭嘴!走。回家!”罗云生斥了赵老蔫一句,然后朝那位被气得浑身直抖的禁卫将军报以歉意的一笑。 赵老蔫不甘不愿,悻悻地哼了哼,走时还不忘最后补一刀。 “小人没说错,他们真就是一群样子货,侯爷您看那打头的,不但站不稳当,还不停打摆子,简直是老弱残兵,陛下咋想的,让这群人当禁卫……” “闭嘴!人打摆子那是被你气的!” 罗云生上马,赵老蔫牵着缰绳,百名老兵跟在玉儿的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入夜,平日的长安城早已全城宵禁,城门坊门落闸,但今晚是中秋佳节,李世民早已下旨今晚放开宵禁,全城嗨起来,所以罗云生一行人走得不慌不忙。 众人刚启行,西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宦官模样的人领着几名禁卫慌慌张张跑到园门口,这群人一副冲陷敌阵的架势立马引起了门口羽林禁卫的警惕,顿时纷纷拔剑相向。 宦官气得跺脚:“我是武德殿的人!快让我去见陛下,武德殿出事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越王失德 宦官的声音很大,罗云生忽然勒住了马,扭头往后看。 却见禁卫将军正在核实宦官身份,然后一挥手,让他进去。 跟着宦官的几名禁卫,却被拦在门外。 赵老蔫等老兵都是见过大阵仗的,见状,皆识趣的停住了脚步,虽然好奇,但是却能不看也不问,确实有了几分世家爪牙的风采。 玉儿却掀开车帘,柔声道:“郎君,为何不走了。” 罗云生的嘴角也泛起一抹冷意,朝着芙蓉园的门看了一眼,笑道:“走,咱们回家。” 芙蓉园,凉亭。 李世民仍独自坐在凉亭里发呆,懂事的宦官奉上瓜果和一壶酒。 李世民便自酌自饮,微风拂来,带着几许秋天的凉意,李世民放下酒杯,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孤独。 一统江山,宇内称霸,大军横扫天下,举世莫敢敌者,皇帝一生追求的至高境界,他都做到了。 可是,今夜此刻,这个举家团聚的美好日子里,为何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寥? 宫中佳丽数千,儿臣公主数十,他们此刻都等在太极宫里,等着与他团聚,饮酒赏月,但李世民却忽然很不想回到那座冷冰冰的宫殿里。 当了十余年的皇帝,当年的种种是非恩怨,种种正义的非正义的杀戮,如过往云烟,终究已逝去,李世民不年轻了,他已过了不惑之年。 曾经横扫天下,让每个难缠的敌人诚惶诚恐匍匐在他脚下,等待他的宽恕的喜悦,如今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不堪一提。 这一生,他得到了许多,可是,他失去了更多,至少在今夜这个应该欢庆的佳节里,他忽然觉得不开心,似乎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或许,像罗云生那样懒散悠闲的活着,与世无争笑看闲庭落花的日子,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跟那个年轻人比起来,李世民都说不上自己和他到底谁过得更幸福,更从容自在。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色里的沉静,也打破了李世民伤怀的情绪。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脚步声的主人无疑是很不识趣的,李世民抬眼望向水榭尽头,眼中露出几许不悦。 片刻后,一名宦官慌慌张张跪在李世民面前,身躯颤抖着禀奏道:“陛下,武德殿出事了!” “何事?”李世民的表情不复刚才的伤怀落寞,眼中露出熟悉的锐光,像一柄在夜色中吞吐锋芒的利剑,直刺人心。 “越王殿下中秋节饮酒,不知道何故,与弘文馆学士萧德言,蒋亚卿起了争执,并,并,并……”宦官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有些迟疑。 李世民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重重一拍石桌,怒道:“说下去!” 宦官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跪地伏首道:“……越王大醉,喝令将士拿下了蒋亚卿和萧德言,并欲杖责二人,尚书王珪见势不妙,命奴婢面圣禀奏。” 李泰确实闯祸了,而且这个祸还真的不小。 李泰虽然不是储君,但是李世民给他的配置,其实已经相当于常务副太子了。 李世民以括地志的名义,给李泰配备了大量的弘文馆学士,这些人其实就相当于李泰的属官,平日里除了编纂括地志之外,就是劝谏越王殿下向学,体察民间疾苦。 甚至,还让尚书王珪做了李泰的老师。 可见李世民对于李泰其实是寄予厚望的。 蒋亚卿和萧德言二人在前隋就已经出名,是李世民在朝臣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二人不仅相貌堂堂,熟读经史,也作得一手妙笔文章,而且都有过基层苦熬的资历,任用这两位来时刻督导教育越王,实在是上上之选。 然而,李世民看中的人,李承乾不一定看中,因为这两位太正直,也太罗嗦了,试想每天越王刚睁开眼,便看到两张充满慈爱和温柔的脸,一脸期盼地看着他,“起来啦?殿下今日读点什么书呢? 《吕氏春秋》好不好?不合胃口啊?那么……《晋书》?《左转》?《尚书》? 哦,殿下今日口味比较重,没关系,《说苑》,《申鉴》如何? 都是重口味哦,总有一款适合您……什么?今日殿下不想读书?呵呵哒,信不信臣这就一头撞死你面前,让你看看臣的脑瓤啥颜色……” 越王殿下活了这么多年没被逼疯,足可见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非常强大的。 不过今日杖责弘文馆学士之事,倒非越王殿下积压多年的发泄,说起来此事跟罗云生脱不了干系。 李世民是个成功的帝王,他雄才伟略,野心勃勃,自登基以来,来依仗强硬的外交和武力,将周边邻国打得半残半死,剩下的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对内大兴民生。 广开言路,鼓励生育,扶持农桑,朝堂上翻云覆雨。 左右平衡,古往今来,如此有能力有政绩的皇帝实在不多见了。 然而,李世民却是一个极度失败的父亲。 他最失败的地方在于他的强势,他觉得儿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就必须是什么样子的,十余年前发动玄武门兵变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为了不让儿子们有样学样,他对自己的子女也玩弄左右平衡的帝王之道。 尤其是李承乾的优秀,给了李世民莫大的压力,让他从他的身上,找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所以李世民竟然不顾朝臣的反对,公然扶持李泰,并且让他住进武德殿,用来平衡东宫的势力。 但是揠苗助长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李泰过得并不咋滴,一方面长孙皇后依然身体健康,而且太子在罗云生的引导下,越发的有仁君之相,所以其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而相比之下,李泰则只是凭空拿了相应的位置而已。 他的心里压力非常大的,来自于东宫的庞大压力,来自于父皇的强势。 还有就是武德殿里的学士们,每天恨铁不成钢的叽叽歪歪。 实可谓内外交困,终于,越王受不了如此沉重的压力,开始自暴自弃了。 这一点,罗云生倒是挺理解李泰的。 就像是学校里的平平无奇的学生,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学霸,再努力一阵之后,往往就会是李泰这个样子。 自暴自弃首先就是嬉闹玩乐,不思向学,然后便是每日设酒宴,常常痛饮大醉,自我麻痹,最后搜罗天下奇珍和美女。 玩得不亦乐乎,种种行径荒淫暴虐。 再后来,越王连奇珍美女都玩腻了,天底下似乎已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 于是口味渐渐偏重,玩法推陈出新,创意无限,那位妩媚妖娆的辩机和尚美男就是重口味玩法之一。 辩机和尚这个人,罗云生在布下这颗棋子时绝没想到他会如此争气,争气的帮助他蛊惑越王祸国殃民。 当罗云生前些日出了个损主意命武大郎递消息入武德殿,辩机和尚再次不负重望,成功地蛊惑越王干了一桩祸事。 辩机和尚先是在越王面前故意展示一些突厥风格的物件,酒壶,酒盏,羚羊号角等等,装作很喜爱的样子。 如今他是越王的亲近之人。 亲近之人的喜好,很快便引起了越王的注意。 于是辩机和尚有意无意地与越王说些关于突厥的风俗人情,那些与大唐的习惯和礼节完全相悖的东西,越王正是无聊且自暴自弃期间,于是很快对异族的风俗感兴趣起来,跟着辩机和尚有样学样。 这个时候辩机和尚非常聪明地深藏身与名,任由越王自由发挥,越王浑然不觉,渐渐对突厥的一些越来越感兴趣,于是召集了一些突厥人进武德殿,更深入地了解突厥的习俗风气,饮食起居等等,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首先换上突厥的长袍,整日在武德殿嬉乐,日常礼节语言也以突厥为主,玩到嗨起了,索性在武德殿的园子里搭了一片突厥帐篷,命武德殿宦官武士皆着突厥服饰,行突厥礼节,其言其行之荒谬,跟千年后一位年号正德的皇帝颇为相似。 今日中秋佳节,李泰终于玩过头了。 大早上,诸皇子公主进太极宫向李世民问安,李泰人模人样地去了,后来李世民忙于政务,传话不见,令皇子晚间再入宫赏月饮宴,李泰回到武德殿闲极无聊,于是设酒宴歌舞买醉,喝到迷迷糊糊时,越王突发奇想,换上突厥服饰,假装自己已死,命武德殿诸属按突厥习俗哭丧,下葬,于是他便躺在木柴搭好的高台上,身边环绕鲜花,而武德殿所属穿上突厥衣裳,骑着马围在李泰身边,一边哭一边绕圈,场面非常悲凄。 这个举动终于彻底激怒了越王身边儿的学士蒋亚卿和萧德言,老实说,二人忍越王很久了。 他们甚至觉得皇帝是不是眼瞎了,才给他们配了这个愚蠢的皇子。 人家太子每天不是读书,就是赈灾,了解民间疾苦。 自己家这位越王殿下,就跟精神病人一样。 越王着迷突厥文化习俗时,二人便常有劝谏,认为有失大唐皇子体统,劝谏切切,可惜越王不纳,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 今日中秋,越王连假扮死人,令属官给他举行丧礼这么过分的事都干出来了,蒋亚卿和萧德言出离愤怒。 此举已大大超越了二人的心理底线,越王丧行失德,所言所行诸多荒唐,事态已超出了二人的掌控。 蒋亚卿和萧德言当即大发雷霆,掀翻了高台,大骂武德殿近臣,越王给自己精心准备的葬礼被二人完全破坏,不仅如此,蒋亚卿和萧德言还严厉斥责越王,言其荒淫昏聩,无道无德,不具皇家气象云云,一通大骂也终于惹怒了越王。 二位学士忍越王很久,反过来说,越王何尝不是忍了他们很久? 大家这些年已经互相越来越瞧不顺眼了,见二人搅黄了自己的丧礼,越王深觉自己无法入土为安,于是大发雷霆,命武德殿禁卫将二人拿下,趁着八分酒意未散,下令禁卫杖责二人。 武德殿被闹得一片鸡飞狗跳,尚书王珪见势不妙,急忙命宦官直奔芙蓉园,向李世民禀奏。 事情很简单,宦官结结巴巴说了一炷香时辰便差不多说清楚了,然后垂首屏息跪在凉亭内,连头都不敢抬。 李世民已满脸铁青,眼中怒火喷薄,狰狞恐怖。 “越王已杖责二位学士了?” 宦官浑身一抖,急忙道:“奴婢出武德殿时,越王殿下已下了令,只不知此时有否施刑……” 李世民重重怒哼:“越来越过分了!传旨武德殿,命越王即刻入芙蓉园见朕,不准动二位学士一根毫毛!” 李世民头大如斗,他真的是越发不理解李泰了,两位自己都需要尊重的学士,当初他们追随过李建成,自己都能捏着鼻子认了。 自己的儿子,哪里来的勇气,要揍人家? 宦官急忙应了,刚起身准备传旨,李世民忽然道:“慢着,你领一队羽林禁卫去武德殿,将武德殿里那些突厥人拿下,全部当着越王的面杖毙!记住,当着越王的面杖毙!” 宦官吓得一激灵,颤声应是。 宦官走后,李世民脸上的杀机渐渐消敛,随即脸上露出疲惫和失望至极的表情。 近年越王所言所行,李世民常有听说,初时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越王年岁不大,少年偶有失德丧行之举,也无伤大雅,年岁渐长之后自然会懂事,李世民自己还是秦王时,不知干过多少缺德事,如今还不是圣明英武,举世赞颂。 可是越到后来,越王所行越过分,李世民终于感到不对了,于是除了任命学士之外,连王硅、孔颖达、李百药等,皆被李世民请入武德殿,教导越王学问和处世之道,没别的办法,只好用鸿儒名士包围战术,李世民的初衷是好的,试想这么多道德鸿儒包围着越王,每天与他相处的人都是饱学之士,道德先锋,所谓近朱者赤,不求越王一定会变赤,至少也不该在这么多朱色团团围住的日子里变成黑吧? 结果李世民没料到,越王有一颗执着的,坚韧不拔变黑的心,在这么多鸿儒的包围下,还真就变黑了,而且一黑到底,绝不回头,往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凉亭内寂静无声,李世民单手握着酒杯,饮下一口酒,烈酒入喉,顺着食管缓缓流入腹中,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烈酒的滑落,也越来越冰冷。 失望,彻彻底底的失望,当初那个聪敏好学,天真无邪的越王,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哪里出了错? 李世民对他的信念越来越动摇,一个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疑问,再次不可遏止地浮上脑海。 这个越王,真的配做太子的竞争对手吗? 如此德行,还与太子竞争,若是他真的那些旧势力裹挟着走上皇位,得到了大唐江山,他会治理成什么样子? 武德殿正殿外的庭院内。 越王李泰满脸通红,怒意与杀机互相交织,通红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跪在庭院正中的蒋亚卿和萧德言。 四周的武德殿禁卫高举火把,昏黄暗淡的火光照映出李泰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分外可怖。 蒋亚卿和萧德言跪在庭院正中,四名禁卫分别将他们的头死死往下摁,二人却毫不屈服地使劲昂起头,与禁卫较着劲,两双眼睛盯着李泰,目光中露出深深的失望,寒心。 李泰打了个酒嗝儿,脸色愈发红了几分,见二人盯着他,李泰酒意上涌,顿时将平日的君臣情分和对父皇的顾忌抛到九霄云外,指着二人怒道:“孤乃越王,堂皇贵胄,天之骄子,尔等不过酸儒庸臣,天家之奴,有何资格竟敢咆哮武德殿,指摘孤过?周定周礼,汉定汉礼,哪条礼法上写着臣子可对孤如此无礼?尔等可知罪乎!”???..Com 蒋亚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相貌堂堂,目光清正,闻言直视李泰,冷冷道:“君王无道,臣以死谏,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君若荒淫,已失君礼,臣为何不能失臣礼而谏之?陛下雄才伟略,一统四海,天下归心,侍中魏徵大人仍多次直颜犯上,陛下不也善纳良谏吗?何时见陛下治过魏徵之罪?” 冷冷一笑,萧德言紧跟着来了一句神补刀:“殿下确实是天之骄子,可殿下别忘了,太子殿下之仁德,世人皆知,可殿下别忘了,陛下还有十几位皇子,嫡子更是有三人,以殿下今日之所作所为,您觉得您自己还有希望吗?” 这话终于触到了李泰的逆鳞。 幼时的李泰确实是惹人怜爱的,而且聪敏好学。 待人彬彬有礼,无论言与行,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哪怕是古板固执的孔颖达,魏徵等老臣。 都不得不夸一句天纵之姿,有王者气象,可是越长大,受到的诱惑越多,而李世民这个失败的父亲为了牵制东宫,遏制太子,也为了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要捧李泰上位。 可眼下的李泰,如何跟太子比。 要知道如今的太子,不仅聪慧好学,而且发自内心的孝顺知礼,令李世民都颇为欣慰。 直到如今,李泰除了李世民不断拔高的地位,根本就没有跟太子想比得上的地方。 如此一来,李泰的压力徒然加重,偏偏在外人面前还得装作和以前一样温文和善,彬彬有礼的样子。 可是越压抑,对父皇的恨意也越深,心中越来越担忧,害怕有一天,太子登基,自己作为竞争对手,会被碾压的粉碎。 渐渐的,李承乾有朝一日登基称帝,成了李泰永远的噩梦。 李泰近年各种荒淫无道,各种自暴自弃的言行,皆因这个担忧而起。 此刻萧德言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地提起此事,终于将他彻底激怒。 狂怒再加上醉酒,李泰将所有的后果全部抛诸脑后,充血的眼眸死死盯着萧德言蒋亚卿二人,二人凛然不惧,平静地与他对视。 良久,李泰森然道:“左右,将此二人杖毙庭前!”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都是坏消息 一旁的越王亲卫将领迟疑了片刻,见越王李泰疯狂而有冷静的神情,将领露出了惧色。 狠狠心,一咬牙,喝道:“行杖!” 左右将士执棍,从二人的腋下穿过,狠狠往半空一挑,四道棍影狠狠落下,重重击在二人的背脊上,二人痛呼一声,咬着牙生生扛下这一记,脸上青筋暴跳,冷汗潸潸而下。 既然下了“杖毙”的命令,一棍下去便奔着要命而去,于是左右将士也不再客气,狂风暴雨般的棍棒狠狠落在二人身上,只打了十记,二人便彻底昏迷过去。 李泰此时酒已醒了三分,见二人这般模样,不由心生悔意,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清醒之后他才渐渐感到事情闹大了,这两人可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学士,用来辅佐自己的。 若真被他杖毙了,父皇明日岂肯饶过他? 群臣的口诛笔伐岂会甘休?父皇近年本就对他有些失望,出了这桩大事,他的越王之位恐怕真就保不住了。 “住手!”李泰忽然喝止。 下面的将士立马停手,再看蒋亚卿和萧德言二人,背脊上一片血肉模糊,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根本不见呼吸起伏。 李泰心悬了起来,吓得额头渗出了冷汗,酒意顿时全消,终于发觉自己闯下了大祸。 正待叫人把他们抬入内殿医治,武德殿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名宦官匆匆而入,李泰眯起了眼,他认得此人,正是父皇的贴身内侍,名叫徐汤。 秦王府时便已是父皇的贴身内侍,至今已侍侯父皇近二十年了,据说他早在父皇面前发下宏誓,若父皇崩天,他必自戕随葬陵园,所以此人眼里只有父皇一人,对其他皇子包括他这个越王都丝毫不假辞色。 见地上奄奄一息躺着的学士,徐汤目光如电,在李泰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点点头,冷声道:“陛下有三道旨意,其一,不准越王殿下施刑二位学士,这道旨怕是来不及了,其二,陛下诏令,命越王殿下即刻入芙蓉园觐见,其三……” 徐汤说着,目中露出冷意,语气仿佛三九寒冬里的冰窖。 “其三,着令羽林禁卫入武德殿,拿下蛊惑武德殿的突厥贼子……” 李泰汗如雨下,脸色愈发苍白。 徐汤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挥手,武德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队羽林禁卫蜂拥而入,进了前庭后兵分两路,朝内殿奔去,很快内殿传来无数女眷和宦官的惊叫声,没过多久,五名身着皮袍,五官长相深邃的突厥男子被禁卫押了出来,站在徐汤面前惊怒交加地用突厥话吼着什么。 徐汤冷冷一哼,仰头望天,禁卫们毫不客气,一脚踹向突厥人的膝弯,五名突厥人扑通几声全部跪倒。 徐汤瞥了李泰一眼,转头望向五名突厥人时,眼中顿时露出无边杀意,冷声道:“陛下诏令,蛊惑越王,祸乱武德殿的突厥人全部杖毙!” 李泰吓得手脚冰冷,即将发生的惨烈景象他实在不敢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期期艾艾道:“孤,孤……这就去芙蓉园觐见父皇。” 转身抬脚刚迈出两步,徐汤冷冷地叫住了他。 “越王殿下,陛下有旨,这五名突厥人,必须当着殿下的面杖毙之,还请殿下好生看着,莫违了陛下令旨,来人,动手!” 呼! 在李泰目瞪口呆的木然表情里,裹挟风雷之声的棍棒重重朝突厥人击去,这一次击的不是背脊,而是头颅。 “杖毙”这种刑罚早在春秋战国时已存在,这是一种很折磨人的刑罚,被行刑者不仅完全断绝了生望,而且死亡的过程非常痛苦,被活活打死的滋味很不好受。 五名突厥人今晚有幸享受到了这种滋味。 棍棒狠狠击中他们的头部,数声闷响之后,五人的头颅冒出汩汩鲜血,人还没死,甚至还有意识,棍棒紧接着朝五人的身体各部位击去,五人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行刑的禁卫显然是老手,每一棍落下,恰好击中身体的关节部位,将他们的骨头关节击碎,数十棍后,五人的身体已成了一堆没有反应的死肉。 待到全身的关节被击碎后,五人差不多离死也就一步了,行刑的禁卫这才抡圆了棍棒,狠狠朝五颗头颅砸下。 啪的一声,五颗被砸烂的头颅像被人暴力踢碎的西瓜,红的白的洒满一地,尸身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李泰手脚冰凉,脸色铁青看着地上的五具尸首,眼中流露出恐惧,恶心,怨恨……各种情绪在眼中反复交织。 徐汤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挥了挥手,行刑的禁卫退下。 “请越王殿下这便随奴婢去芙蓉园面圣吧。” 李泰木然点点头,仿佛失了魂魄般呆呆地跟着徐汤往武德殿外走去,走出武德殿,李泰忽然弯下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到没有东西可吐,李泰这才直起身子,朝徐汤笑了笑。 很诡异的笑,谁都没想到越王殿下这个时候居然笑得出。 “给常伴伴添麻烦了,孤今日醉酒,若非常伴伴来得及时。孤险些做下错事。” “伴伴”是李世民的皇子公主们对徐汤的尊称,对这位追随服侍了李世民半生,立誓将来殉陵的老宦官,皇子公主们还是很敬畏的。 徐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殿下如何作为,与奴婢无关。奴婢只遵陛下旨意而已。” 李泰笑得愈发灿烂了,连连点头应是。 徐汤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在前面领路,李泰跟在徐汤身后,身影隐没在昏黄的光亮中,看不清表情。 芙蓉园的凉亭里,李世民挥退了周围所有的宦官和禁卫,李泰跪在他身前伏首请罪,李世民表情冷漠。奇怪的是,竟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天上的圆月呆呆出神,父子二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整整维持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李世民忽然挥了挥手,下令回太极宫,然后起身,绕开身前跪着的李泰。离开了凉亭,从头到尾。李世民一句话都没说。 李泰仍跪在凉亭内,看着父皇的背影消失在园林黑暗的阴影里,他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仿佛掉进了冰窖。 李泰离开时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回到武德殿时已是深夜,前庭的五名突厥人的尸身已被清理。 连地上的鲜血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李泰踏入前庭,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了恶心,弯下腰开始呕吐,胆汁都吐出来了。仍觉得不适,刚才那五名突厥人被杖毙的样子,那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交织混杂在一起的画面如噩梦般在他脑海里不停浮现。???..Com 生平第一次,父皇对他如此严厉,当着他的面处决了蛊惑他的突厥人,也是生平第一次,父皇对他如此冷漠,冷漠到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欠奉,父子之间从未如此陌生。 走进内殿,一道瘦削的身影迎上来,此人男生女相,昏黄的灯光照映下,他的脸艳若桃李,竟是绝色倾城之姿。 此人正是辩机和尚。 见越王进殿,辩机和尚迎上前,一脸梨花带雨,哭得凄然。 “殿下……小僧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辩机和尚拉着李泰的手大哭。 李泰满腹怨恚惊惧,见到辩机和尚时竟莫名其妙平静下来。 二人相处一年多,以李泰喜新厌旧的性子,辩机和尚竟然没失宠。 反而在李泰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足可见辩机和尚还是有一些本事的,至少别的女子或男子便做不到让他心境平静。 “说甚傻话,孤只不过去见见父皇而已。”李泰强笑道。 辩机和尚摇摇头:“是小僧害了殿下,当初不该在殿下面前摆弄突厥人的东西,害殿下也喜欢了突厥物事,闹出今日这桩祸事……” “孤喜欢的东西,喜欢便是喜欢,谁也勉强不得我,与你何干?”李泰笑容渐渐被愤怒代替,握紧了拳头,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声嘶吼着:“只恨孤无名无权,登不上那个位置便处处被人所欺,此生不得肆吾所欲!” 辩机和尚一惊,急忙道:“殿下,隔墙有耳,此话大逆,不可胡言。” 李泰朝殿外瞥了一眼,悻悻一哼,终于还是不敢再说了。 “说来还是小僧的不是,殿下终被奴所害。 今夜那五名突厥人被杖毙,小僧当时便躲在内殿屏风里偷看,吓得六神无主,当时真怕下一个便轮到小僧了……”辩机和尚说着抚了抚胸,抬眸痴痴地看着李泰:“小僧怕的是,死后不得与殿下再见,小僧不怕死……” 李泰闻言,顿觉整颗心都被融化了。 “辩机,有孤在的一日,必不负你。”李泰握紧了他的手,随即叹道:“只恨父皇渐不容我,日后处境不可预料……” “陛下方才责骂您了么?” 李泰面容渐渐苦涩,摇头道:“父皇一句话都没说,冷落了我一个时辰,比骂我还难受……” 说着李泰面容扭曲起来:“虽未说一句话,但我察觉到……父皇已生弃我之心!” 辩机和尚大惊,顿时花容变色:“这可如何是好?” 李泰垂头,沉默。 许久之后,他忽然抬头,冷冷的说道:“我是越王,我乃天潢贵胄,当年父皇能够在玄武门发起兵变,焉知我……” 李泰忽然住口,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连说一说都会令他恐惧。 辩机和尚呆呆看着李泰那张苍白的脸,心中若有所感。垂头幽幽叹息。 似乎……他已在李泰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或许是背后那位不知名的大人物希望看到的结果吧,完成了任务,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何心里却如此痛楚? 回家的马车有些摇晃。 百名老兵前后簇拥,玉儿坐在马车里,罗云生骑马与马车并行。 路很黑,很长,队伍很安静。 长久的寂静总归令人不自在,玉儿掀开了车帘。朝罗云生笑了笑,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眉眼,但罗云生能察觉到她的笑。 “夫君,陛下今日与你说了什么?夫君有点不高兴呢……” 罗云生眨眨眼,笑道:“我哪里不高兴了,高兴着呢,陛下刚刚封我官了……” 玉儿喜道:“夫君终于有事做了么?” 罗云生的笑脸有点僵硬,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夫君到底有多游手好闲啊…… “夫君,陛下封你什么官职?” 罗云生咳了两声。道:“入尚书省,封尚书省都事,参知政事……” 玉儿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喜道:“恭喜夫君,二十来岁年纪已入省了,这可是寻常人大半辈子都进不了的地方啊。将来夫君必然能当宰相的,嗯嗯,一定能!” 罗云生笑道:“全托夫人鸿福。” 玉儿嗔道:“全是夫君的本事,与妾身何干?只不过,陛下赐封官职是喜事。夫君为何不高兴呢?” 罗云生叹道:“因为除了封官,还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夫人想先知道哪个?” 玉儿眨眨眼,道:“妾身想先知道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陛下终于提起了百谷城的事,决定罚我圈禁大理寺二十日,明日就去蹲大理寺的监牢了。” 玉儿大惊失色,顿时珠泪涟涟,泣道:“此事是妾身所为,陛下为何罚夫君?停车!” “你做什么?” 玉儿握紧了小拳头,面露坚毅之色,道:“妾身要进城回芙蓉园面君,百谷城的事自有妾身领罪,要打要杀任由国法,怎能连累夫君?” 罗云生笑道:“事情如此处置,陛下已然皇恩浩荡了,你若面君,那才真正的惹祸,对你我的处罚可就不会这么轻飘飘的了,知道吗?” 玉儿又气又急,道:“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样办了,大理寺我熟得很,从正卿到牢头,个个都与我有交情,大理寺里面还有我的专属牢房呢,干净,舒适,令人流连忘返……” 玉儿想笑,然而想到自己连累夫君坐牢,又愧疚自责得无地自容,泣道:“都什么时候了,夫君还有心情说笑,二十日啊,夫君在牢里会吃多少苦……” 罗云生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呢,夫人不想听么?” 玉儿一愣,抬头喜道:“莫非陛下……” 罗云生点头:“不错,今日中秋,陛下节假日优惠大酬宾……给我打了五折,” “五……五折?”玉儿呆住了。 “对,所以,二十天改为十天了……”罗云生眨眨眼:“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玉儿呆怔半晌,忽然又哭了。 “夫君又诳我,这哪里是什么好消息,分明还是坏消息……” 今日对玉儿来说可谓又喜又忧。 喜的是夫君被封了官职,以二十来岁的年纪能够入省,已然是前无古人的记录了。 只不过“尚省都事”这个官职虽然入了省,但其实并不大,论品阶只有六品,它的职能相当于宰相的副手,而且是跑腿的副手,一道国事奏疏从地方递入尚省,先由尚省都事递入左右仆射面前,左右仆射批阅处理之后,都事再把奏疏文往相应的六部尚,六部尚再具体按照宰相的意思执行处理。 都事还有一个职能,那就是监印,宰相需要用印了,都事双手奉上,让宰相盖个痛快。 看起来这个官职真的只是跑腿的,任务只是捧着文在宰相和尚之间跑来跑去,但李世民给罗云生封的官职之后,又多加了四个字,“参知政事”。 这四个字的分量就比较重了,具体来说,罗云生如果赴任的话,地方递来的奏疏文,罗云生可以一边给宰相跑腿的同时,一边打开每一份奏疏看一眼,如果宰相对某件国事的处置有些犹豫,顺嘴那么一问,这时罗云生就可以上前提出自己的建议供宰相参考,采不采纳是宰相的事,但能够在尚省里合理合法地表达对国事的处理意见,本身就是一份很了不得的荣耀。 这个官职可不是火器局监正这种权力外围的闲散官,而是实实在在进入了权力中枢,大唐朝廷治理天下的每一道政令几乎都会经过他的手来往传递,而且如果罗云生这几年能够在尚省里待得老老实实不出幺蛾子,并且在处置某些国事时意见中肯老练,或是推陈出新,那么再过十来年,罗云生的地位会实现质的飞跃,从都事到郎中,再到左右丞,以罗云生表现出来的能力。如果能够改掉懒惰的坏毛病的话,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重臣老迈之后,下一个接任大唐宰相的,多半便是罗云生了。 这是李世民对罗云生的期望。 自从罗云生在西域经历了战火的洗礼。磨砺了性格之后,李世民便将罗云生未来的官路安排好了,对于罗云生,李世民确实是抱以厚望的,正因为厚望。李世民才会选择把他遣去西域磨练打熬,历经生死之后,自有锦绣前程等他。 玉儿不懂官职背后隐藏的意义,她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的觉得夫君入尚省当官便是大人物,非常非常大的人物,连逻辑都很单纯,因为尚省是帮皇帝陛下治理天下的,所以夫君就是治理天下的。 然而,伴随着封官的喜事。接踵而来的却是夫君即将入狱的坏消息,而且夫君入狱完全是被她所牵累,夫君张开了手,帮她挡住了灾噩,玉儿又觉得自己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还给夫君惹祸。 当初她为夫君来穿行大漠,塞外的风沙,路途的艰辛,刀兵的险恶,这些都磨练了她的性格。到长安后,玉儿明显比刚嫁进罗家时自信多了,她的性格里多了一些坚韧,执着。不屈的东西,这些东西触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蛰伏于她的血脉中,与她生息共存,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告诉自己。终于能够勉强配得上夫君了。 可是今日,当李世民的处罚降临,玉儿颓然地现,原来自己仍是那个一无是处,只能给夫君添麻烦,而且永远需要夫君周全保护她的弱者,玉儿的心情顿时落入了低谷,久违的浓浓的自卑心理慢慢抬头。 “妾身终究帮不了夫君。”玉儿低垂着头,眼泪无声地顺腮而落:“夫君,妾身真的很想帮你,只是妾身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妾身以为是对的事情,做出来后却还是给夫君惹了麻烦,妾身该怎么办” 马车摇摇晃晃,队伍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玉儿低沉的啜泣声,马车前后的百名老兵听得清楚,赵老蔫走在马车前面,嘴唇抿了抿,然后一挥手,老兵们很有默契地离马车远了一些。主家的家事,大家很识趣地不打扰。 罗云生听出了玉儿语气里深深的自责和自卑,暗叹了口气,笑道:“夫人妄自菲薄可不对,知道陛下今日在芙蓉园和我说了什么吗?” 玉儿情绪低落,流泪摇头。 见她没有应,罗云生便自顾笑道:“陛下说,我这辈子好福气,娶了个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好姑娘,家有贤妻,罗家兴旺之日不远了。” 玉儿仍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闻言睫毛微微一颤,泪珠顺势落下。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理寺贵客 “郎君又诓人,若是陛下真的夸我,怎么会罚你入狱?”玉儿心情低落的说道。 罗云生叹道:“你我一家人,我怎么会骗你?陛下确实是这么说的。三月前,我们回长安时,陛下晋我爵位,后面又赐你正妻身份,赐你诰命,这本身就是对你的认同。若不是如此,为何要无缘无故赐你诰命?” 玉儿这时才悄悄抬起了头,显然认真在听。 罗云生接着说道:“吐谷浑之所以能赢,不仅仅是靠我和兄弟们在前线拼杀,那一次你在后方稳住局势也很关键,玉儿,你的成就比你想象中的要重。” 玉儿眼泪顿止,杏眼渐渐绽放出了光芒,如春风化冻,桃李争妍,整个人仿佛忽然注入了一股生命的活力。 罗云生趁热打铁道:“至于陛下罚我入狱,是因国法,并非因你惹祸,夫人不妨这样想,若不是关键时刻你出手,或许吐谷浑之战,我大唐已经败了,后续的征伐高昌又从何谈起?如果机会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呢?” 玉儿不假思索脱口道:“妾身还是会听魏相的建议的!” 罗云生笑了:“你看,这样一说,夫人是否已开悟了?既然无悔当初的选择,那么更应该无惧今日的结果。蹲十天大狱换我这条命,值吗?” 玉儿睫毛上仍挂着泪珠,却也跟着笑开了颜:“值!夫君,妾身没做错事。” “你不仅没做错,还救了我的命。若是当初后方彻底乱了,才是真的要了我的命。” 玉儿用力点头。 沉默半晌,玉儿忽然垂头轻声道:“夫君刚才说,妾身真的很重要么?” 罗云生笑道:“是的,你很重要,对我,对罗家,都很重要。 往后不可再妄自菲薄,罗家的御封诰命夫人,走到哪里都应该是堂堂正正,威风凛凛,令人不敢仰视的,今日宴会你是女主人,与那些权贵家眷来往落落大方,礼数周到,也做得很不错,以后就照今天的样子活着。” 玉儿羞涩地笑了。忽然觉得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刚刚消失的自信悄然到了身体里,融合于血脉中。 其实,罗云生说了那么多。她真正听进去的,只有那句“你很重要”。 在他心里,“你很重要”,这就够了,无论“士为知己者死”,还是“女为悦己者容”。倾心倾力付出后,想听到的,无非只是这句话。 她只为他活着的。 越王醉酒,杖责蒋亚卿和萧德言的事终于不可抑止地传开了。 这件事生在武德殿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第二天,朝堂顿时炸了锅。 这是大事,而且是罪大恶极的大事,往小了说,失德丧行,堂堂越王竟沉迷曾经大唐的敌人的服饰和风俗,而且还干出装死办丧礼这种荒谬之事,简直是荒唐轻浮。 往大了说,越王杖责进谏忠臣,将当今两位名士打得奄奄一息,这是大唐立国以来闻所未闻的恶性案件。 大唐立国后,从高祖皇帝到当今陛下,向来秉持的国策便是广开言路,风闻奏事,两代帝王对进谏的大臣从来都是虚心听取,无论纳不纳谏,态度都必须端正,该有的礼节从来不会马虎,君圣所以臣贤,所以历史上那位有名的谏臣魏徵如今才会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上窜下跳。 李世民无数次想把这老头千刀万剐,最后都不得不陪着笑脸,待以国士,因为帝王对谏臣的纵容,以至于魏徵这老头进谏变本加厉,上到国策朝纲,下到鸡毛蒜皮,但凡所见所思令他不爽便进谏,从来不管李世民是什么感受,他就喜欢李世民恨他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变态的心理,玩的就是心跳。 在如今谏臣生存土壤如此肥沃的大环境里,当今越王却杖责谏臣,甚至要将二人置于死地,简直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这个真不能忍。 于是,尚省侍中魏徵先跳出来了,气急败坏。 进谏是魏徵的老本行,而且干得非常专业,实可谓挑战生存极限的骨灰殿堂级老玩家,这类玩家擅长的就是犯颜直谏,虎口拔牙,一看同行竟栽了,于是老玩家气坏了,大家按照游戏规则玩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就把游戏规则改了,这个苗头可不对,必须掐死在摇篮中,再说了,如今还轮不到你一个越王更改游戏规则,你没那实力! 于是魏徵跳出来了,朝堂上声泪俱下顺带口诛笔伐,言称越王不仁,暴戾无道,闭塞言路,防臣之口,帝王一叶障目,弥久昏聩,大好的盛世气象何存? 到底是三朝老臣,到底是玩极限运动的老玩家,起哄架秧子无比专业,魏徵一开口就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高度,直接与大唐未来的社稷扯上了关系,一扯上江山社稷,顿时直接命中李世民的那啥点。 当日朝会的气氛很凝重,从魏徵到一干大臣纷纷出班指责越王无道不仁的过错,长孙无忌神情凝重,捋须不语。 一干老将面露忿忿,隐忍沉默,至于龙椅上高坐的李世民,从头到尾阴沉着脸。 不知在想什么。 魏徵越说越严重,不仅如此,越王这几年所言所行的一些老帐也被他翻了出来,滔滔不绝地数落了一个时辰,这么一说。 顿时给人一种越王的罪过罄竹难的感觉,最后魏徵收尾,请求李世民严惩越王,不可开处罚谏臣的先例,否则国将不国云云 话里话外说得通透,有心人未经琢磨就听出来了。 魏徵似有劝谏君主,稳固储君,打压越王,别搞竞争这一套的意思。 魏徵说完,嘴角冒着白沫子心满意足的了朝班,而李世民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了。 “乱滴很!” 罗家庄口的银杏树下,武大郎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为罗云生述说着今日长安朝堂的情景。 “散了朝,几位老将军了府,马上下令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长孙无忌和孔颖达这些文官也一样,好像长安城忽然传了瘟疫似的,大臣们的府邸都不见客了。 至于武德殿,到现在都没传出任何消息。不知那位越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武大郎说着,不怀好意地笑,笑得很开心。 地上太脏,石头上也脏,罗云生只好蹲在银杏树下,腿有点麻,站起来蹬了蹬腿,活动了一下,然后瞥了武大郎一眼。 “说话就好好说,不必用表情来衬托气氛,我问你,你隔壁家的婆姨生了个大胖娃子,你开心不?” 武大郎一呆:“我为啥开心?又不是我干的” “所以,朝堂上的事情,你那么开心做甚?本来模样就不迎人,苍蝇飞你脸上都崴脚,现在还来个眉飞色舞,啧!”罗云生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你吓坏本宝宝了。” 武大郎:“……” 心好痛,感觉中了箭 没理会武大郎的黯然神伤,罗云生摸着有点扎人的下巴,笑着喃喃道:“没想到辩机和尚居然真把这事办成了,呵呵,有点意思,这家伙生得俊俏,竟然还是个人才” 武大郎在罗云生面前属于没心没肺那一类人,短暂的神伤之后,马上恢复了心情,继续眉飞色舞道:“你说辩机和尚暗中坑了越王这一回,越王该失势了吧? 虽然我不懂朝政,可是听说大臣们把杖责谏臣这事看得很严重,魏徵那老头今日就差没在太极殿里破口骂街了,连越王的亲舅舅长孙无忌都没好意思出来帮外甥说话” 罗云生摇摇头,叹道:“太子英睿,果敢,以显峥嵘之象,陛下内心危机感十足,又在鼎盛之年,搞二子相争这一套势在必行。且陛下宠溺越王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此事,只能算是在千里长堤上钻了个蚂蚁洞,真要把越王扳下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武大郎失望地道:“这样都扳不倒他,咱们用这招数有什么用?辩机和尚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再过分的话,怕是会被越王察觉,那时顺藤摸瓜把咱们揪出来”.CoM 罗云生踹了他一脚,气道:“你才是瓜,你是瓜怂!谁说这一招没用?只是它的用处不会摆在明面上让你看见的,你以为我搞出这件事是吃饱了撑的?” “用处在哪里?” 罗云生左右环顾一圈,声音压得很低,缓缓地道:“这件事只是个由头,知道吗?目的就是让越王最真实的禀性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由别人去判断越王到底适不适合当下一代的帝王,这个‘别人’,既是君,也是臣,包括所有能影响越王位置的人,它的用处便在于我在君臣心里埋下了‘犹豫’,在越王心里埋下了‘怨恨’,这就够了” “好深奥,但是”武大郎的神情由茫然渐渐转为崇拜,两只小绿豆眼璨然光:“好厉害啊!” 百思不得其解啊,这种迷一样的崇拜从哪里冒出来的? 罗云生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看树根下的蚂蚁搬家。 这一次坑越王,是他主动出手。 罗云生与越王其实说不上深仇大恨,顶多只是以往的一点小摩擦而已。 但是,罗云生知道李泰的心眼并不大,被这种人惦记的后果很严重,如今罗云生有李世民宠着,恰好也立了一点功劳,正是当红炸子鸡的阶段,所以李泰很聪明的没有对他下手,然而,待到将来李世民死后,若李泰当了皇帝,他罗云生会是怎样的下场? 时间永远是事件最好的催化剂,有的事情经过时间的洗刷,或许会消逝无踪,而有的事情,则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无限放大,放大到要命的程度。 所以,世事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只因当初一点小摩擦,罗云生却与越王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了活命,罗云生别无选择。 脑子里千头万绪,罗云生想得有点头疼。 村口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罗云生抬头望去,却见滚滚烟尘里,一骑飞驰而来,十余丈外似乎看到了罗云生,急忙勒马停下。 来人穿着青色差役服色,一脸小心谨慎的笑容,尤其离罗云生越近,神情便越小心,那种把罗云生当成疯狗,一有风吹草动拔腿便跑的模样令罗云生很不爽,很想咬人 “侯爷,小人有礼了。”来人隔着一丈远停步,行礼。 “干啥?”罗云生蹲在地上龇牙,语气很恶劣,表情透着一股脖子上没拴缰绳的凶狠。 来人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陪笑:“小人是大理寺差役呃,今早殿中省来陛下旨意,说侯爷会去大理寺领罪,孙正卿等到晌午都没见到侯爷的人,所以派小人来问问侯爷” 话没说完便顿住,差役默默看着罗云生,目光很谴责,说好的领罪呢?犯人也要讲诚信啊 罗云生拍了拍额头。 一大早起来光听武大郎说长安朝堂的热闹,竟把去大理寺领罪这事给忘了,还得让大理寺卿亲自派人来催他领罪,侯爷做到这般光景,也算是奇葩了。 武大郎早在差役来之前便识趣地避开了,他和罗云生的关系不能公诸于众。 领罪是题中应有之义,算是自,只不过是被李世民逼着自,不管怎么说,蹲大牢总归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更不高兴的事,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请他去蹲大牢,所以罗云生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差役的表情很局促,看得出这桩差事他也不愿接,毕竟罗云生的身份不一样,事情他也听说了,陛下亲自下旨让他去领罪,而且是轻飘飘的蹲十天,基本跟走个过场差不多,这哪里是蹲大牢,简直是进大理寺休闲娱乐,舒缓精神压力啊,更何况这位罗县侯还有大理寺卿亲自颁的白金贵宾卡,不仅牢头狱卒得小心翼翼侍侯他,连牢房都是专属专用的,能在大理寺监牢里横行成这样,整个大唐也是没谁了。 道理罗云生都懂,可是他还是很不爽。 毕竟是坐牢啊,待遇再好也提不起兴趣。 见罗云生的脸色黑下来,差役顿觉嘴里苦,他越来越觉这不是个好差事。 “侯爷,都是孙正卿的意思,小人只是跑腿的,领罪的事不急,您看着办,若今日不想去大理寺,只求侯爷给小人一句交代,小人这就城向孙正卿复命。” 罗云生哼了哼:“谁说我不想去大理寺了?陛下的旨意都来了,我敢不去么?” 差役松了口气,陪笑道:“那么,侯爷这就?” 罗云生表情更不爽了,大拇指一翘,反手指着自己的脸:脸没?我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吧?” “当然没有,侯爷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罗云生瞥了他一眼。一为了这桩差事,这家伙也挺可怜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连成语都学会了两个 “既然没长一张天生作奸犯科的脸。说明我不是坏人,一个不是坏人的人却要去蹲大理寺的牢房,你觉得合适吗?” “啊?”差役额头渗出了冷汗,这神逻辑 “侯爷的意思是” “去跟孙正卿说说,蹲家里闭门思过行不行?商量商量” 差役脸色更难看了:“侯爷。小人只是个跑腿的,您莫闹了。” 罗云生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行” 差役快哭了,当然不行!陛下的圣旨能打折扣吗? 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是下午了,罗云生有气无力朝差役挥挥手:“你先去,告诉孙正卿,我收拾一下就去蹲大牢,顺便跟牢头说一声,老规矩,老地方。打扫三遍,一尘不染,被我现里面有一粒灰尘,抽不死他。” 差役如蒙大赦,急忙点头行礼,脸上笑开了花。 罗云生的心情又不爽了。 “我蹲大牢你很开心吗?” 差役笑容顿敛,马上露出沉痛唏嘘的表情。 “啧!虚伪!”罗云生嫌弃地道。 这次蹲大牢算是有备而去。 罗云生到家里,玉儿指挥着下人开始忙活起来,崭新的被褥,一坛坛葡萄酿。 一本本经史子集,一套套精美的用具,田管家骂骂咧咧指挥下人一样样往马车上搬。 当家老爷莫名其妙要蹲牢房,虽说只是短短的十天。 田管家还是觉得憋屈,于是脾气也不大好了,下人搬东西动作稍慢了一点,田管家便飞身一记鞭腿,很厉害,罗云生怀疑他是个高手。虽然高手鞭腿过后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那也是崴了脚的高手。 “搬这么多东西,去哪么?陛下又要你出长安?”老娘老娘从田里来,进门后脸色有点难看。 玉儿和田管家看了罗云生一眼,没吱声。 罗云生笑道:“娘,是要出长安一阵子,不过不太远,就在咱关中,陛下令我巡视关中诸州,纠察官府风纪,十来天就来了。” 老娘狐疑地看着他:“关中那么多州府,你十来天能来?再说,你一个奶娃子,要啥没啥,朝里那么多重臣,陛下不挑别人,凭啥挑你?” 罗云生真诚地看着他,正色道:“孩儿很厉害的,陛下觉得朝中那么多重臣都不如孩儿厉害,这次巡视诸州,陛下还赐了我尚方宝剑,看谁不顺眼孩儿就把他喀嚓了” 老娘咂咂嘴,斜瞥了他一眼,再看看玉儿和田管家的脸色,见二人脸色虽不好看,但也没有凄苦悲伤之色,老娘心情顿定,抬脚将罗云生踹了个趔趄。 “什么巡视诸州,什么尚方宝剑,糊弄老娘,嗯?哈啐!”一口浓痰吐在院子里。 忙碌的人群里飞快闪出一名下人,熟练地抄起铲子将痰铲起来,驾轻就熟地扔进隔壁史家院子。 罗云生很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不管你做什么,记得平安来,外面莫惹祸,都侯爷了,一点不省心”老娘摇摇头,叹了口气,负手进了屋子。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住习惯的大理寺 罗云生朝着玉儿和田管家使了个颜色,二人皆是会意的点点头。 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整整一马车,罗家的老兵列队。 罗云生左右巡视,颇有几分风流之态,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直奔大理寺。 对于罗云生来说,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大牢,他都是长期的vip客户,里面有大批的徒子徒孙。 他住大理寺,哪怕是明天要砍头,也吃不了大亏。 当队伍抵达大理寺门前时。 门口值守的差役面色当时就不对了。 浩浩荡荡又是家当又是部曲的,这是要闹事的节奏啊。 于是差役中的一人赶紧扭头朝衙署跑去,剩下的人手按腰刀,如临大敌地盯着缓缓行来的队伍。 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的度很快,而且满脸震惊不解。 执掌大理寺这么多年,五花八门的奇葩事见得多了,有在门口跪地喊冤的,有单枪匹马指着大门骂街的,还有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 但是带着部曲队伍浩浩荡荡一副打砸抢的架势上门的,还真是头一遭,孙伏伽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到底何方妖孽花样作死。 一脚跨出门槛,孙伏伽一愣,只见门前百名老兵分两排雁形列队,只看一眼便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显然这帮老兵是真正经历过杀阵的,队伍前列,蓝田县侯罗云生笑吟吟地站着,身旁还有一辆堆得小山高的马车。 见孙伏伽愣,罗云生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蓝田县侯罗云生,奉旨领罪。” 孙伏伽脸色古怪地道:“你是来领罪的?” “是。” 指了指那群剽悍的老兵,孙伏伽不确定地道:“你管这种架势叫‘领罪’?” 罗云生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无辜地看着他:“孙正卿,哪里不对么?” 孙伏伽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来示威的吧?” 看了一眼那辆堆满了物事的马车,孙伏伽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叹道:“罗县侯,你再告诉本官,这辆马车是什么意思?” “坐牢啊”罗云生无辜地眨眼:“坐牢已经很痛苦了,我只是努力把痛苦的日子过得精致一点” 孙伏伽摇摇头,没法说什么了。 罗云生本就是个特例,今早宫里传来旨意,说是罗云生要来领罪,至于罪名,旨意并没有明说,但朝中诸臣都清楚,大抵是跟罗云生的夫人擅自指挥军队有关。 往小了说,事急从权,随机应变,当时西域城危兵险,所作所为亦是是题中之义。 罗家夫人做了这桩事,陛下的处置仅仅只是大理寺圈禁十日。 很显然,陛下只对罗云生薄惩了一番,当初罗云生长安时被封赏,罗家夫人还顺带着封了个五品诰命便可见陛下的心思了。 只是蹲大牢不是什么光荣事,你要不要这么高调? 大理寺卿孙伏伽对罗云生还是很认同的。 看孙伏伽此人,是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正经的科考出身,凭自己的真本事名列进士第一,虽然如今执掌大理寺,被朝中不少人背地里骂他是黑面阎王,但是不可否认,这位阎王是非常正统的文化人。 真正的文人并不相轻,对那种有才华有担当的文人往往惺惺相惜,心思狭隘容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的人,先便违了圣人道德教诲的本意,算不得文人,因为文人必须是君子,君子的气量和胸襟都是非常宽广的。 孙伏伽显然是君子,他对罗云生甚至有些小小的钦佩,因为罗云生为大唐百姓确实做了很多好事。 可惜的是,被他钦佩着的罗云生却有点不争气,进大理寺的次数太多了点,而且还很奇葩,孙伏伽感到很不解,自古文人才华横溢,颇多异行,魏晋之时以不羁浪荡为美,有些人嗑了五石散,披头散脱光了衣裳在大街上裸奔都被誉为风雅之举,一群摇滚疯子光溜溜的写诗作赋,竟被世人疯狂追捧,尊为“名士”,包括李世民的偶像王羲之,只知他法一绝,谁知道他嗑了药以后是怎样的德行? 所以,举凡言行异常,疯癫浪荡的人,都可以称为名士。 在孙伏伽看来,罗云生也是名士,因为这家伙太怪异了,说话也好,做事也好,总会给人出奇不意的惊喜或惊吓。 没见过蹲大牢蹲得这么休闲惬意的,看看马车上装的东西。从酒肉到被褥,从躺椅到恭桶,样样精细无比,简直把大理寺当成侯爷府了。 “罗县侯。你这是打算在大理寺长住?”孙伏伽脸色有点黑。 罗云生目光不善,这家伙莫非咒我? “不是说好了十日吗?” 孙伏伽指了指马车,叹道:“但你带来的东西分明能用十年”M..coM “都是我每日要用到的东西,哪一样都抛舍不下,”罗云生眨眨眼:“孙正卿若觉得有碍观瞻。可以把我赶出大理寺啊” 孙伏伽气笑了,想得美,留你多住几日还差不多。 于是罗云生便在大理寺住下来了,摆出侯爷的架势大摇大摆进了监牢,老地方,老规矩,两名牢头苦着脸,认命地接下了服侍罗云生的工作,从颐指气使的牢头摇身一变,成了低眉顺目的小厮下人。罗云生一声吆喝,要啥给啥。 牢房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当然,全都是牢头布置的,从被褥到恭桶,从案到美酒,牢里可谓样样俱全,人在里面住着,牢头在外面侍侯着,基本有求必应。直到罗云生提出牢房面积太小,提出想把隔壁牢房打通搞个一室一厅套间,牢头终于果断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于是,牢中惯犯。大理寺白金贵宾罗云生便在大牢里住下了。 每天小酒喝着,小曲哼着,没事看看经史,打着呵欠读圣人教诲,读着读着便睡着了,醒来百无聊赖。一看便把牢头叫来,勒令他陪自己聊天。 其实大牢并没什么不好,相对而言,罗云生住的地方很干净,几乎可以说一尘不染,每天喝喝酒,打打瞌睡,无丝竹之绕耳,无案牍之劳形,日子跟在家时一样懒散,无聊。 大多数时候是闲着的,酒终究有腻味的时候,这种时候罗云生用来思考人生。 如今皇帝的孩子都逐渐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准备了,比如抱大腿。 是的,懒散如罗侯爷者,也要抱大腿的,不然这种美好的懒散时光恐怕过不了多久。 大腿有三条,而且三条都非常粗壮,一条是晋王李治,这是个隐藏版的大波sss,直到目前,谁都没想到千古一帝天可汗的继任者,居然是嫡出子女里的老三,李世民英雄一世,最后的皇位没传给嫡长子李承乾,也没传给正当荣宠的李泰,而是传给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皇子夺嫡中毫无底蕴根基的嫡三子李治,这个决定实在令当时天下震惊。 如今的李治,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虽然李世民封了他并州大都督的官职,只不过却是遥领,“遥领”自然是客气的说法,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也不可能治理好一方水土,事实上真正行使大都督职权,军政一把抓的人是李绩,这位名将还兼着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官职,说是“长史”,实则并州的权力全由他管理节制。 另一条粗壮的大腿自然是那位千古仅见的武妹妹了,罗云生也没有想到,武妹妹竟然机缘巧合成了自己的弟子,还跟自己暧昧不清,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优势。 她哪怕是进不了宫廷,凭借气聪明才智,也能成为自己莫大的助理。 第三条,则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正处于人生低谷。虽然一直在努力,却不怎么招陛下待见。但是跟罗云生关系不错,而且仁义爱民,被罗云生改造的非常优秀,也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罗云生的优越性便在这里,他知道王朝兴衰,知道谁是人生最后的赢家,知道如何趋吉避凶,任何人混得再风光,罗云生只要看他的名字,便知道这人大概什么时候会倒霉,比如李泰。 想了很久,罗云生渐渐有了主意。 蹲大牢的日子偶尔也有不寂寞的时候,比如程家小公爷来探监。 程处默是个不错的弟子。 有福能共享,有难能同当,见好师傅进了牢房,程处默每隔两三日便进来看他,陪他说话聊天,陪他喝酒。 这一天程处默又来了,进了监牢吆五喝六,把牢头支使得团团转,气焰比罗云生还嚣张。 “师傅,算算日子,你在大理寺住了六七日,再住几日差不多该出来了,出来那天俺去接你,二话不说红袖招,先喝个痛快,再叫几个姑娘陪你玩个痛快,又吃又喝又玩,牢里带出来的晦气便去掉了,咋样?” 程处默拍着胸脯豪迈地道,说到“姑娘”时眉飞色舞,表情非常的龌龊。 “不咋样”罗云生懒洋洋地道:“出了监牢我就家,蹲了十天,家人还不知急成啥样,哪能没心没肺在外面吃吃喝喝” 更何况这年头也不知有没有花柳病这东西,没有青霉素,更没小雨衣,染了病可就乐子大了。 程处默挤眉弄眼笑道:“师父原来也怕夫人,这好办,出来后咱们去房家,你这德行跟房相一般无二,房家老二娶了高阳公主,也是个怕夫人的怂货,你们爷仨肯定有话聊” 罗云生表情不善,扭头大喝道:“牢头!牢头滚出来!大理寺监牢重地,谁让你们把这种闲杂人等放进来的?快赶出去!” 程处默哈哈大笑:“师傅,师傅莫闹了,也不用你赶,我等下就走,今日房家老二邀宴,给人接风,我得赶去凑个热闹。” “给谁接风?” “两位皇子,齐王祐,还有一位是你的熟人,勉强算我师弟的吴王恪,他们被召还长安了。” 吴王李恪是老熟人了,长着一张比罗云生还英俊的脸,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顾盼之间便招来一大堆桃花,很招人恨。 齐王李祐倒是不熟,正所谓“龙生九子”,李世民生的那些儿子里各种奇葩都有,而且心眼都不少,罗云生不大愿意跟他们来往。 “去吧,莫误了时辰。”罗云生很大方地朝程处默挥手。 程处默叹气道:“这顿饮宴其实我也不想去,吴王好说,跟俺家几个兄弟都熟,人也敞亮,但齐王祐……” 罗云生眨眨眼,看程处默这表情,似乎齐王此人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 “齐王咋了?” 程处默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师傅,我这人已经够混帐了吧?” 罗云生严肃点头:“师徒之间要说实话,不然就不真诚了……没错,你很混帐。” 程处默:“师徒之间偶尔也可以不必这么真诚的……好吧,我这人虽然够混帐,但齐王祐比我混帐一百倍,这家伙性子暴戾,心眼也不大,谁对他好转眼就忘,谁得罪了他能被他记一辈子,不,谁得罪了他,一辈子也活不到头了……” “既然不想见,你可以装病推托。” 程处默叹道:“我毕竟是卢国公府的长子啊……” 转过脸看着罗云生,程处默笑道:“你也无法置身事外,齐王祐昨日回长安便说了,他深慕罗县侯的风采与为人,对你入大理寺表示同情,并且希望你出来后与他共谋一醉……” 罗云生现在就醉了,不仅醉,而且急,脸色很难看:“我想我可能病了,病得很严重,大半年无法见客……” 程处默哈哈大笑:“没事,齐王会带大夫亲自登门给罗县侯诊病。病治了立马跟你共谋一醉。” 罗云生头痛了,他发现自己真的病了。 对齐王原本没有印象,但程处默说过以后,罗云生脑海里将史书里的齐王与现实里的齐王渐渐重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影像。 历史上的齐王,绝对算不上好人,用“穷凶极恶”来形容也不过分,贪婪,昏庸。自私,心胸狭隘,弑师,造老娘的反……世上所有的坏品质他都占全了,现在这个坏胚子忽然说仰慕罗云生的风采,要与他共谋一醉…… 罗云生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好想在大理寺多住几天,半年也行,只要能躲开那位齐王殿下。 然而,时光终究荏苒。罗云生的十天刑期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九月底的时候,狱卒打开了牢门,满脸恭敬的笑容,恭喜罗云生刑满释放,顺祝侯爷阖家团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罗云生以后小心谨慎,大理寺的牢房能别来尽量别来了,你住着舒服。我们服侍得很累…… 可惜,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释放犯人”,至少罗云生的表情就显得很不情愿。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我打算在大理寺多住几天……”罗云生躺在牢里的大床上。连身都没翻。 狱卒呆住了,他发誓自己没听错,这家伙居然住上瘾了。 “多……多住几天?” “对,多住几天,小半年也行,说真的。我对大理寺有感情了,你们的服侍也很周到,令我宾至如归,所以我决定多住几天,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狱卒快哭了,意外确实意外,开心的爽点在哪里?知道这十天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么?被你呼来喝去,毫无狱卒的尊严,这样的日子谁过谁开心。 “侯爷,侯爷……您莫闹了,赶紧回去吧。”狱卒苦苦哀求。 罗云生猛地一拍大腿:“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还干过一桩罪大恶极的事,这桩罪大理寺少说要判我半年,不然不足以平民愤,把你们孙正卿请来,我要继续领罪……”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群英买醉 罗云生最终还是被赶出了大理寺。 狱卒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一个差役,不敢得罪正儿八经的侯爷。 但是孙伏伽却不怕他。 孙大人很忙,进了大牢二话不说命人将罗云生架上。 然后扔出大理寺大门外。 踉跄转过身,罗云生想指着大理寺的大门骂街。 身后却传来动静,罗云生回头,却见一群人站在门外起哄。 罗云生叹了口气,躲来躲去还是躲不了,人家在门外等着自己呢。 这群人里大部分是熟人。 程家的,秦家的,房家的,长孙家的,还有几位衣着华贵,微笑而不失傲气的年轻男子,总之,全是一群纨绔子弟。 秦怀玉第一个冲上前,拍着罗云生的肩膀大笑:“我秦怀玉的好兄弟果真与众不同,刚才我们都听说了,贤弟赖在牢里不出来,说什么要在大理寺大牢里多住小半年,这是个什么说法?” 说完身后一群纨绔子弟哄然大笑起来。 罗云生干笑:“念旧嘛,任何地方住久了都有感情的……”???..coM 程处默点头:“倒也说得过去,古往今来自请在牢里多住半年的,恩师也是第一人了。” 罗云生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是来看笑话的?” 程处默腼腆一笑,还没说话,身后忽然窜出一个年轻男子。 “云生兄,一别经年,可让我想死你了。” 台词很熟悉,罗云生有种置身春晚的错觉,愕然望去,却见一个英俊得活该被泼硫酸的家伙冒了出来。 面白无须,长着一双招灾惹祸的桃花眼,顾盼间竟比女人更具风情。 “我是恪啊,吴王恪,云生兄不认识我了?”李恪很热情地抓住他的手腕。 罗云生叹气,其实……长得比自己帅的家伙他一个都不想认识,认识了也会很快忘记。 哪怕是曾经携手并肩也不行。 “啊,原来是吴王殿下,罗云生拜见……” “拜啥拜,你我情同手足,何必来这套虚礼,孤近日刚被父皇召回长安,刚想去罗家庄拜会兄弟,却听说兄弟入了大理寺,等到今日才与你相见……” 接下来一干纨绔子弟蜂拥而上,争着与罗云生见礼,一个个热情得像沙漠,令罗云生很不适应。 而且很困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县侯,这些人不是皇子王爷就是各国公家的嫡子,按说实在也没必要对一个小小县侯如此热情。 一个个纨绔子弟走马观灯似的闪过,罗云生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房家老二房遗爱。 罗云生与房遗爱认识很久了,前几年在长安时也偶尔与这些纨绔子弟一起出来聚会。 但他对房遗爱的印象不深,在他的记忆里,房遗爱一直是个比较沉默寡言的人,个子不高,穿着打扮也很低调,在一众纨绔子弟里不显山不露水,属于很容易被人遗忘的那一类。 上次因为得知高阳公主被许配给房遗爱,而且据说房家被这位刁蛮公主弄得鸡飞狗跳之后,罗云生今日才特意注意到他。 房遗爱似乎感觉到了罗云生的目光,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不自在,身子扭了一下,抬头朝罗云生笑了笑,很温和很友善。 罗云生也朝他笑,心中暗暗叹息。 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说来也是器宇轩昂的好男儿。 名相之后,怎么就被高阳吃得死死的呢?罗云生也没觉得高阳有多难对付啊,跟高阳相处倒是经常把她气得飞起。 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不少,开国功臣老将们不但打仗厉害,繁殖能力也很强大,生儿子都是一窝一窝的生。 包括高祖皇帝李渊,自从玄武门之变后,李渊被李世民软禁于大安宫内,每日举宴痛饮浇愁,李世民给大安宫送去无数美女,此举到底是为了排解李渊的寂寞,还是盼望老娘早点精尽人亡,真正的心思已不可考。 总之,李渊被软禁那几年闲着也是闲着,宠幸了无数美女,也给李世民生下了许多弟弟妹妹,光是男丁就足足有近二十个,实可谓射向人间都是爱,精华一点都没浪费。 长安城的纨绔也不少,各家权贵一家比一家能生,与那些千年门阀世家不同的是,他们都是新兴权贵,是因为跟着罗家父子打江山而博得的爵位官职,底蕴算不得深厚,爵位也只有一个,按礼只能传给嫡长子,其余的儿子们,则不痛不痒封个“散骑常侍”“云尉将军”之类的闲散虚衔,由着他们满长安横行霸道,相对而言,争气的反而是各家的长子。 罗云生眼前的这群人明显属于不争气的那一类,除了程处默以外,其余的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甚至老五老六,这群人脾气火爆,放浪形骸,没事上青楼或是带着狗腿子出城游猎,虽不至于人见人憎,也着实是影响长安城治安的不稳定因素。 房家老二,长孙家老三,再加上一个因为母妃身份,所以地位有点不尴不尬的吴王李恪,一群人站在大理寺门口,便组成了一股祸害长安城的邪恶势力。 罗云生很客气,对谁都客气。跟谁都笑得很甜,而且很会说话。 看着房家老二时,罗云生笑谈房相上次中秋游园时喝得微醺。 诗兴大发作了一首好诗,听得房遗爱目露异彩,对罗云生的态度更热情了几分。 看着长孙家老三长孙濬时,罗云生又笑说长孙伯伯太讲诚信。合作的买卖上季刚过便将红利送来,不像别的合伙人,不按时分红就算了,还倒扣钱,欺负小孩子打不过他…… 看着程处默时……罗云生没好气地重重一哼。 还有脸笑,你爹那么流氓,你就没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么?羞耻心呢? 总的来说,与这群人在一起,罗云生的接人待物完美到无可挑剔,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记友善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谁都不觉得被冷落,谁都觉得自己被对方重视,于是,罗云生瞬间成了这群纨绔子弟的核心人物,润物无声间,无可取代。 自然,大方,不矫情,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交情。 看的不是本事,不是功劳。 不是身份地位高低,而是情商。 一个恰好的时机,说一句恰到好处的暖心话,玩笑话,交情便生成了。 一番寒暄过后,程处默便提议去酒楼买醉,有姑娘陪酒的那种酒楼。 提议自然得到了所有纨绔们的轰然响应,喝酒,搂姑娘,这些项目一直是纨绔们的日常,都不是吃素的。 罗云生却有点排斥,他一直不太喜欢那种太狂放的场合,因为他见识过纨绔们喝醉后是什么德行,正可谓肚兜与犊裤齐飞,尖叫共娇.喘一色,混乱得实在看不下去。 “诸兄自去,愚弟我便不与诸兄共襄盛举了……”罗云生摆出柔弱不堪的造型:“大家都知道,愚弟刚蹲了十天大狱,元气大伤……” 话没说完,秦怀玉忽然将他的脖子一勾,罗云生不自觉地踉跄着身子被带走。 “说什么屁话,你明明在大牢里过得比我爹还滋润,还伤元气,你元气多得快喷出来了……” 酒楼不幸,迎来了一大波祸害,店伙计刚迎上前,便被程处默一脚踹飞,一帮子祸害不是王爷就是小公爷,最次的也是位侯爷,不是区区一个小伙计有资格迎的,于是掌柜陪着笑亲自出迎,将众人引到阁子里,二话不说先上酒上菜,酒过三巡,大家将将有几分微醺,宴席气氛也慢慢爬升到一个恰好的高度时,姑娘们粉墨登场,顿时引来纨绔们的一阵狼嚎。 接下来,这顿酒宴就开始乱套了,反正罗云生已没什么兴趣再看,一群纨绔忙着给妹纸们检查身体,姑娘们咯咯笑着敞开胸怀让客人们检查,各种颜色质地的薄衫肚兜漫天飞舞,阁子里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罗云生身边也坐了一位姑娘,没怎么注意看长相身段,有洁癖的人一般不喜欢这种烟花之地,于是把身边的姑娘扔给了程处默,自己独自一人喝着酒,倒也自得其乐。 酒宴过半,阁子内的欢乐气氛终于被硬生生打断。 一道很不和谐的声音从阁子外传进来。 “诸家兄弟倒清闲,尔等饮宴却没叫上本王,看来本王果真惹大家厌烦呢……” 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夹杂着一丝跋扈张扬的味道,罗云生立马皱眉。 其实这种跋扈的声音罗云生经常听到,比如阁子里这些纨绔们结伴出行时,无论任何场合和地点,大致是有礼貌的,但或多或少都夹杂着一丝跋扈张扬味道,官二代爵二代嘛,有礼貌是家教好,但权贵的天生优越感总难免会漏出一丝来,面对平民百姓时,哪怕彬彬有礼的笑着,心里终归也是自觉高人一等。 听多了这种跋扈的声音,罗云生渐渐也就适应,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不觉带了几分高人一等的味道,只是刚才这道声音,虽然同样也是跋扈张扬,罗云生却听得浑身不舒服,就像身体里忽然钻进去了一条蠕动的蛆虫,不仅恶心,而且浑身寒毛直竖。 阁子里的纨绔们表情也很精彩,所有放浪形骸的动作顿时停滞,仿佛被猴子使了定身法似的保持不动,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幻,然后,大家以极快的速度面面相觑之后,吴王李恪首先挤出了笑脸,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纨绔们纷纷也挤出了笑脸。 罗云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大伙儿的表情,嗯,很有意思,人生像一本书,在整个人生的阶段里,随时能在这本书里面看到学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经验,知识,教训,还有喜怒百态。 阁子外那道声音落地没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光,而且面前这位也确实没有辜负少年意气,风发得不能再发了,一身紫色圆领长衫,胸前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击空的大鹏,腰带用各种颜色的宝石镶嵌而成,稍有一丝光线反射便闪瞎旁人的狗眼,头顶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乱发都看不到,头发油光水滑,金黄色的髻冠将发髻罩在冠中,一根金簪横插而过,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 此人进了阁子,先是顾盼一圈,然后朝李恪瞥了一眼,笑道:“原来三皇兄也在,皇弟来迟了。” 李恪点头,淡淡笑道:“皇弟也来了。” 众纨绔这时表情已颇为自然了,纷纷迎上前与此人见礼,口称“齐王殿下”,罗云生顿时恍然,原来这位便是齐王李祐。 别的历史人物往往难分功过是非,好与坏都有,评价起来洋洋洒洒一大篇,但是这一位的评价却非常简单,简单到可以用四个字概括,“一个坏人”。 这就够了,难怪刚才听声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坏人的出场总是与众不同的。 李祐对众纨绔还算客气,只是这人说话很不招人待见,不管什么话到了他嘴里说出来,总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罗云生分明注意到,众纨绔与他见礼的几句话功夫里,因为李祐阴阳怪气的腔调,至少冷场了三次。 众人见礼过后,李祐慢慢走进阁子中央,罗云生只好迎上前躬身。 “蓝田县侯罗云生,拜见齐王殿下。” 李祐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上前扶住罗云生的双臂,笑道:“原来足下便是罗县侯,本王可是久仰了,年纪轻轻便爵封县侯,他年为我大唐再立几个旷世大功,裂土封王亦非难事,罗县侯不必多礼,来,与本王把盏尽欢!” 罗云生笑应。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每个人仍旧推杯换盏,与姑娘们嬉闹玩乐,似乎与刚才毫无差别,只是随着齐王的到来,罗云生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欢声笑语的背后,好像多了一丝僵冷。 罗云生嘴角露出了笑容。 嗯,看来齐王进阁子前的第一句话说得非常客观,显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这家伙果然惹人厌烦,只是大家都是权贵子弟,大家努力维持着良好的教养和耐心。 人与人交往要看缘分,所谓“一见如故”,又所谓“白发如新”,看对眼了,初识便成知交,看不对眼,认识一辈子也只是泛泛。 然而,如果一个人活到周围所有人都不待见,那就不是缘分的问题了,而是这个人有问题。 很显然,这位齐王殿下在长安城的人缘并不算太好,差不多到了人憎狗嫌的境界了。 因为李祐的乱入,这顿酒宴立马变得有些寡然无味,只是李祐自己似乎并未察觉,反而频频与众纨绔端杯敬酒,其中与罗云生喝酒的次数最多,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齐王对罗云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热情得有点过分,时而劝酒,时而勾肩,时而握着他的手,深情地摩挲,摩挲…… 如果说刚才听到李祐的声音相当于身体里钻进了一只蠕动的蛆虫,那么此刻罗云生的心情就如同几千只蛆虫在身体里爬啊爬…… 今日有太多的不解,一众纨绔对他热情得过分,现在来了个齐王也对他热情得过分,好像罗云生突然间变成了香饽饽,每个人都争着想来咬他一口似的。 “罗县侯的事迹,本王很早便听说过了,说实话,祐对罗县侯委实仰慕不已,县侯当初血战西域,以五千残卒力抗吐谷浑虎狼之师,而保城池不失,是条硬朗的好汉。” 罗云生笑道:“传言大多夸张不实,罗某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倒教齐王殿下谬赞了。” 李祐摇头,笑道:“是与非,本王也分得清楚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能博出个县侯,也是本朝的异数了,本王还听说县侯家境颇丰,而且擅理财,往后本王还得多向县侯请教,还望罗县侯不吝赐教。” 罗云生连道不敢。 不尴不尬。不咸不淡,二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闲篇。待到酒宴将散时,罗云生竟有些微醺了。 与一众纨绔告别,齐王李祐最后一个走到罗云生面前,笑容颇有深意。 “罗县侯,我们定有再见之日,本王盼与县侯再谋一醉。” 看着齐王颇具深意的笑容,罗云生一怔。很快回神,笑着客套了几句,于是众人告别。 直到坐进回家的马车,罗云生的后背仍一阵阵的发毛。 刚才齐王那记笑容,那种被贼惦记上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吃茶 中秋转瞬即逝,天气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枯黄的树叶被秋风扫落,光秃秃的树丫上立着几只寒鸦,不时发出难听的叫声。 给秋色平添了几分萧瑟。 罗云生在凉亭内正襟危坐,难得有了一回跟君子比较相似的坐相。 亭内石桌的对面,武媚娘正素手调配着各种作料。 桌旁的地上置一红泥炭炉,炉上有一只雕刻精美花纹的铁釜。釜中茶汤已沸,氤氲的雾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武媚娘将手边早已备好的油脂,茴香,姜丝,还有一小撮被碾成粉末的茶叶按顺序倒进沸腾的汤中,罗云生面无表情地坐着,眼皮随着武媚娘的每一个动作而抽搐。 画面很美,武媚娘未施脂粉。 素手烹茶,鬓边一缕黑发散落腮边。眼眸低垂,专注地盯着茶汤,只看见长长的睫毛在白色的雾气中微微颤动,唯静唯美,此景可入诗入画。 罗云生看她的目光很欣赏,如同看着一只稀世的瓷瓶,小心翼翼地远观,生怕打扰了这幅美景,也怕碰坏了这只世间仅有的精瓷。 茶汤一沸,各种作料被依次放进汤中,武媚娘这才抬眸看着他,羞然一笑,轻轻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跟着公府的茶师学过一点皮毛,以往只给姐姐烹过两回,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你烹茶,倘若味不正,你莫笑我,我慢慢再学便是。” 时间是个怪人,罗云生离开长安没多久,昔日的弟子们,也已经放弃了之前自己推广的饮茶方式。 当然,这也和当初罗云生发明的炒茶叶并不完善有关,大家当时只是喝着新奇,而且量很少,随着罗云生出征,这种喝茶方式,转瞬间被人忘记。 罗云生笑着点头:“味道不好也没关系,只是此情此景,犹令人难忘,无声无息,志趣高雅,所谓‘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烹茶的人对了,茶不好有甚关系?经你素手烹过,香茶更胜美酒。” 武媚娘噗嗤一笑,道:“你倒真会哄女人,几句话能教人甜死……” 说着武媚娘将刚才那句诗复念了一遍,颔首笑道:“‘竹下忘言对紫茶’这句,却不知是哪位前人的诗句?我倒真不曾听过……” 罗云生眨眼笑道:“忘了谁写的诗了,反正也是个穷酸,没钱买不起酒,于是只好喝茶,结果喝了几盅喝出了幻觉,把茶当成了酒,竟喝醉了,啧!多半嗑了五石散……” 武媚娘怔忪片刻,不由叹道:“好好一桩风雅事,被你一说,顿时全俗了,你好歹也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就不能假装一下翩翩君子,也好教我的茶汤不至于玉儿暗投呀。” 罗云生大笑:“委实高雅不起来,你知道的,所谓的才子,无非多作了几首能换钱的酸诗罢了,一想到我肚里还有许多绝世诗作没找着买家,我这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 武媚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罗云生朝她眨眼:“要不,我把诗卖你算了?都熟人,打八折。” 武媚娘俏目马上望向身旁沸腾的茶汤,看样子想端起铁釜朝他头上泼去,罗云生立马闭嘴,恢复了君子模样,非常的乖巧。 武媚娘心中也甚是感慨,当初投卷,用的也是恩师的诗篇呢。 实际上,自己的写诗之道,比起恩师来不知道差多少。 只是自己的恩师,着实有些高雅不起来罢了。 罗云生老实了片刻,又不消停了,于是换了个话题。 “前日从大理寺出来,一群祸害……不,一群国公家的子弟都来大理寺门前迎我,实在令我很费解啊,以往也跟他们有过来往,可是这次却不知他们为何对我如此热情,热情令我害怕……” 罗云生一边说着,手开始不老实,不知不觉摸上了她的手,嘴里淡淡地道:“那啥,长安城里除了越王殿下,没听说哪位祸害有分桃断袖的癖好吧?这个事情么,我是不歧视啦,只不过我不好此道,他们呢,比我先走了一步,我呢……还没到那境界呢。” 武媚娘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分桃断袖,难听死了,男风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魏晋以来便谓为雅趣,只是……” 武媚娘俏脸一红,目光愈发不善地瞪着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你可不准行此道,明白么?”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会行此道,我是直的,只走水道,不走旱路。” 武媚娘也没听懂什么水道旱路的,悠然叹了口气,道:“那些国公叔伯家的子弟待你热情,倒与男风之事无关。 恩师,如今恐怕连你都不知自己在长安城里有着多响亮的名声,权贵家中除了嫡长子,别的孩子都无法继承爵位。 而且大唐尚武,权贵们便常有将嫡长子之外的孩子送入军中的习俗,只是这些人虽然入了军,却甚少有随军杀敌者,许多人在军中打熬几年,本事练出来了,却只能充入羽林禁卫,入宫值卫宫城,他们大多一生无法真正经历杀阵,建功博业……” 武媚娘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道:“如今长安城里出了一位罗县侯,年纪与他们相当,却能血战沙场,与悍敌博命厮杀,亲手挣得这功名官爵,更被圣人接连三道封赏旨意彰显全城,如此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做出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会不倾心而交?” 罗云生恍然,道:“如此说来,我成了他们的偶像?这群祸害个个都是我的脑残粉了?” 说着罗云生黯然一叹,道:“……被这帮子货色崇拜,我为何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想独怆然而涕下?” 武媚娘茫然眨眼,显然听不懂“偶像”,“脑残粉”之类的新词,只不过大概意思倒是懂了八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罗云生咂咂嘴,笑得有些怪异:“好吧,这些人的热情我能够理解,但是……齐王殿下也对 我如此热情,我可就实在想不通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或许有,但绝不会出现在成人的世界里,孩童时期,小伙伴会冷不丁递过一块糖给你吃,不需要你帮他拎书包,不需要你为他写作业,目的很单纯,就是想给你吃,想和你分享这份单纯的甜味,回他一句“很甜啊”,他便已很满足。 可是,那是孩童的世界,那是一片没被污染的净土,孩童终究会长大,终究会被这个复杂的世界渲染成五颜六色,长大后的他再给你一块糖时,还会只是单纯求你一句“很甜啊”的赞叹吗? 成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对你百倍热情,但凡情商及格了,都会忍不住在心里犯个嘀咕。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利益?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大阴谋? 完全不同的想法,到底什么变了? 或许,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眼中的世界。 罗云生不是孩童了,庸俗也好,市侩也好,眼里的世界终归不再童真,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他也不能免俗,总要怀疑一下对方的动机。 毕竟一个人缘很差劲,人憎狗嫌的人莫名其妙对自己好,而且恨不得当场摆出烧黄纸斩鸡头的架势,若说他完全没目的,罗云生两辈子就算白活了。 “齐王?”武媚娘脸色忽然有些凝重:“齐王李祐?他……回长安了?” “对,前日还一起饮宴。” 武媚娘烹茶的动作都停下了,搁下手中的茶勺,直起身肃然道:“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罗云生眼皮跳了跳:“他把谁家孩子扔井里了?” “莫闹!你真要离他远一点!”武媚娘很严肃地道。 罗云生眨眼:“每个坏孩子都干过几件令人唏嘘的坏事,快告诉我,他干过什么坏事。” 武媚娘叹了口气,“虽然我是被皇家敕封的公主而已,用处无非就是与世家联姻,或者远嫁和亲,但是总算是有了皇家两个字,也知道些皇家秘辛,这位齐王殿下干过的坏事,可不止几件,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都不过分。 四年前,他才十岁出头之时。 便在王府虐杀了十多个宫女,‘虐杀’知道吗? 用火活活烧死,用烙铁活活烫死,用绳子活活勒死……他是阴妃的儿子,自小跋扈张狂,他有一个舅舅,名叫阴弘智。 因玄武门之变前夕检举建成阴谋有功,被父皇倚重,父皇登基后任阴弘智为吏部侍郎,此人阴冷毒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齐王李祐与他来往甚多,受他蛊惑也甚多,自小便手段毒辣。 不仅把王府里的下人当牲畜动辄虐杀,对外面的百姓也同样如此……” “……贞观六年,李祐出行泾州。刺史出迎慢了半个时辰,他竟下令仪仗将泾州主簿当场斩杀。 此事震惊朝野,御史台十多位御史泣血上奏,最后父皇偏袒,也只罚了李祐闭门思过半年,至于后来李祐奸淫妇孺,鱼肉百姓等等恶事,数不胜数,朝中每年关于李祐的参奏不下数十……” 武媚娘盯着罗云生,肃声道:“对这个人。你千万要小心提防,莫与他走得太近。此人的恶名虽然为皇家遮掩,但长安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连那些权贵的子弟都不敢与他相交太深,因为……他简直是长安城的毒瘤,谁都不敢沾惹的。”???..coM 罗云生恍然,终于明白前日那些纨绔子弟为何与李祐保持距离了,这个人已不仅仅是混帐,简直是恶魔,谁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能够勉强与他同室饮宴已然算是涵养惊人了。 罗云生沉默半晌,展颜笑道:“我胆子这么小,自然更不敢沾惹,你放心。” 武媚娘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胆子小?你胆子就差包天了。” “我胆子很小的,你看,我想摸你的手都酝酿半个时辰了,现在还不敢动手……”罗云生说着便忽然将她的纤手握住,武媚娘想抽回手,然而罗云生的力气太大,只好放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茶汤都两沸了!味道完全差了!”短暂的温馨过后,武媚娘忽然惊觉。 “没事,一沸跟两沸都一样,反正我喝不出差别……”罗云生无所谓地道,其实,最好是不喝,他对如今的所谓茶汤真的很没兴趣,味道太怪了。 “怎能一样呢?一沸和两沸不一样的。”对茶道,武媚娘非常讲究,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种。 于是武媚娘回头命人换了茶汤,重新准备了一套作料,这一次二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地将烹茶的套路再走一遍。 茶汤一沸时,武媚娘用茶勺将暗黄色的汤舀进茶盏里,端起茶盏双手平举齐眉,递到罗云生面前。 罗云生看着面前这盏散发着一丝古怪味道的茶汤,面色不由发苦。 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搁,喝一口下去实在很担心会不会中毒啊,话说,孙思邈道长离自己挺远的,中了毒恐怕他也赶不及抢救自己,一位明明可以震古烁今的大唐英杰被公主殿下活活毒死,墓志铭上该刻一个大写的“冤”字,还是一个大写的“傻”字? 武媚娘平举茶盏的皓腕已有些发酸,见罗云生五官纠结,神情犹豫,一副被赐自尽的样子,不由嗔道:“怕我害你呀?” “不怕。”罗云生干笑,接过茶盏,里面的茶汤晃晃悠悠,折映出粼粼波光。 迎着武媚娘期许的目光,罗云生暗叹口气,这年头医学太不发达了……应该发明洗胃的啊。 闭上眼,罗云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茶汤入腹,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渐渐在嘴里发散,带着一丝姜味,油脂味,微微的辣味,还有一丝苦味……果真是五味杂陈,据说有神经病把茶道跟儒道结合在一起,若真是如此,当年秦始皇坑儒应该更加彻底点才是。 “好茶!”罗云生脱口赞道,不赞不行,这是惯例,不管多难喝都要叫声好的,不然接下来会再来一盏…… “真的吗?”武媚娘高兴极了。 “真的。”罗云生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很诚恳。 “再来一盏。”武媚娘动作飞快,刷的一下再次斟满。 罗云生:“………” 嘴贱有时候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凉亭内,久久的沉默。 “喝呀……”武媚娘眨眼,期许的目光令人无法拒绝。 可是……罗云生觉得自己的肚子有造反的迹象了。 “我觉得。喝茶的时候应该谈谈人生。”罗云生严肃地道,顺势搁下了茶盏。 “茶要趁热含在嘴里。慢慢的咽下去,品位各种不同味道的转换,才能体会到儒家的各种妙谛,别凉了。”武媚娘很专业地拒绝了罗云生的耍赖。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来谈一个大话题,这个世上的所谓茶道。其实走进了歧路,我觉得应该改变它。” “歧路?” “对,歧路!”罗云生露出了傲娇的面容,道:“茶,不是这么喝滴。” 很困惑啊,大唐有名耀千古的诗赋,有精美巧致的瓷器,有滑若凝脂的丝绸,还有……寂寞如雪的天可汗? 可是。大唐的人偏偏不会喝茶,实在很不能理解,这种麻烦且土鳖的喝茶方式直到近百年后才被一个叫陆羽的先行者打破。 罗云生等不了一百年。他很怕武媚娘玩茶道玩上瘾了,隔三岔五把他抓过来当小白鼠试茶。百年难遇的少年英杰不能死在茶手里。 茶应该怎样喝才对? 大繁若简。 前世的罗云生喝茶很简单,一点五升的大钢杯,抓一把茶叶扔进去,开水一冲泡就喝,一天喝两大杯,从早到晚精神百倍,特别提神。 从武媚娘的道观回来,罗云生便对喝茶的事上了心。 其实,主要还是怀念前世的味道。在这个年代里,能找回的前世已不多了。 炒茶的工序很复杂。 首先……要有茶叶。 如今的茶叶并没有大规模种植,绝大部分是野生的,因为品茶是上层圈子里极少数的需求,供给量很小,也没有专门的茶农种植,最紧迫的东西仍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搜集新鲜茶叶很简单,罗家庄就有,先前罗家是炒过茶的。 现在的人也不讲究茶叶的品种,茶叶大抵都是一样的,罗云生一声令下,闲散的老兵们马上有了新任务,于是成群结队上山采茶,一天的功夫便收集了百来斤,罗云生估计这帮老兵已将罗家庄附近山上的野生茶树抄家灭族了。 新采摘下来的茶叶被铺散在罗家大院里晒着,这个过程叫“摊青”,目的是用阳光除去新鲜茶叶里的水气和涩气。 接下来便是杀青,是的,“杀青”不仅是影视名词,最早是炒茶术语,这个过程需要把茶叶放在烧得滚烫的大锅里不停的翻覆,揉搓,就像流氓半夜遇到了美女那样揉搓,揉搓…… 直到茶叶被揉搓成中间宽,两头尖的形状,最后下锅翻炒,烘烤,让茶叶本身的香味散发出来,这个过程叫“提香”。 过程不复杂,但罗云生并不专业,之前的实验一直不怎么成功。 如今这位侯爷闲散起来,倒是可以继续研究了。 罗家的厨房里,厨娘被罗云生赶了出来,他独自一人钻进厨房里忙碌,一篮篮的茶叶拎进去,不满意或是失败了,再一篮篮的扔出来…… 奇怪的举动惊动了老娘和玉儿,田管家的禀报后,老娘和玉儿急忙来到厨房门外,恰好看见厨房里面飞出一片实验失败的茶叶,漫天花雨般洒了一地。 “咋了么?”老娘皱眉,神情有些担忧。 玉儿更急,当着老娘的面却无法表露,怕被责怪不端庄,只能暗暗咬牙焦虑。 “夫君……夫君为国事忧虑过甚,拿几片茶树叶子撒气也不要紧的,母亲莫急。”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礼尚往来 炒茶……勉强也算国事吧? 毕竟为了大唐人民从此以后能喝到省心省事而且味道不那么古怪的茶,而罗家顺便从中牟点私利,既有伟大情操又生财有道,家国天下全没耽误。 如此说来,罗云生确实在为国事忧虑,因为……他不记得该怎么炒了。 炒茶的手续不算复杂,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少,其实在前世的农村,很多农民家庭都会自己炒茶,因为很简单,无非是摊青,杀青,提香这几样工序,罗云生也曾有幸去当地农民家做客,人家端出来待客的茶都是自家炒出来的,各地风俗民情不同,有的待客喜欢在茶水里放点炒熟的芝麻,有的喜欢放点山椒子,可是里面的茶叶却是货真价实的自产。 可惜的是,罗云生对这门技术只是半桶子水晃荡,前世的记忆里,关于炒茶这方面实在是太零碎了,拼凑很久也没能连贯起来,于是,炒废掉的茶叶一篮接一篮,罗云生顿时充满了挫败感。 厨房里不断飘出茶香,那是新鲜茶叶被火烘烤后散发出来的香味,只是香味有浓有淡,若有懂行的人自然能看得出,这是烘烤的火候出了问题,有时太轻,有时太重,没把握住火候,炒茶自然失败。 大方向没错,偏偏罗云生没法将它们具体化,每一步的火候也没掌握好,于是炒废掉的茶叶一篮接一篮,幸好都是山上采摘的无主之物,扔多少都不心疼。 厨房里面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从午时一直到黄昏,老娘蹲坐在厨房院外叹气,他发现儿子今日有些魔怔了,犹豫要不要去请孙道长来家里给儿子看看。 而玉儿则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洒满一地的废茶叶出神。 田管家轻手轻脚走来,在老娘面前恭敬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开饭。 今日罗云生把厨房占了,罗家的晚膳都是厨娘委委屈屈在前院搭灶做的。 老娘挥了挥手。起身便去了前院,走两步又停下,吩咐道:“莫打扰他,等他折腾到肚子饿了自然出来了,饭菜热好留一份。” 田管家应了,转身再请玉儿,玉儿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朝田管家摇摇头。然后轻抬莲步朝厨房走去。 厨房已点上了灯,灶里的火烧得很旺,通红的火舌不时吞吐,照映出罗云生那张红红的面无表情的俊脸。 玉儿犹豫了一下,道:“夫君……” 罗云生回头一怔,然后笑道:“夫人来了,里面又脏又暗,夫人快出去吧。” 玉儿摇摇头,道:“夫君这么爱干净的人都不嫌脏,妾身怕什么。” 顿了顿。玉儿看着罗云生用一只大铲子不停翻炒着茶叶,不由好奇道:“夫君这是……试烹新菜?” “新菜?”罗云生一愣,接着笑道:“不是菜。是茶,你没看出来这是茶叶吗?” 玉儿眨眼:“妾身也奇怪,以为夫君想把茶叶当野菜了呢,夫君的心思确实活泛,这茶叶下锅炒一番后果然很香,或许……当菜吃也不错呢。” 罗云生大笑:“或许千百年后有人会把它当菜吃,但是如今,茶就是茶,泡水喝的。” 玉儿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指着茶叶道:“这些被炒过的茶叶,还能泡在水里喝?夫君可莫诳妾身没见识。妾身没出嫁前其实也学过一点点茶道的,茶叶哪里能炒呢?就算要喝。也应该配上许多调料,一沸而烹煮方为茶汤,这炒过的茶叶……” 罗云生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她,道:“世上永远没有‘不能’‘不应该’这些字眼,‘不能’和‘不应该’是前人给后人设下的框条,你不打破它,便永远只能活在这些框条桎梏之中,所思所想,所食所用,皆是前人的东西,只能活在前人的阴影之下,一生过后,我们也成为了前人,这样的一生,没有意义。” 玉儿眨着眼,对罗云生的这番话似懂非懂,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赞同,然后指着茶叶道:“所以,夫君要创出一种新的喝茶方法?” “对,如今所谓的茶道是高雅名士或权贵名门才有资格享用,还非常牵强的跟儒家意境扯上关系,寻常百姓却与它无缘,世间万物理当由世间万灵所用,所以我要自创一种简单的喝茶方法。” “炒茶……能喝?” “能。”罗云生笑了笑,很快又苦下脸,叹道:“只是这个火候一直没能把握,怕是要多琢磨些日子。” 玉儿迟疑片刻,道:“夫君,炒茶应该和烹菜的道理相近吧?妾身见灶里的火烧得如此旺盛,可妾身听说‘过犹不及’的道理,夫君要不要试试……呃,把火弄小一点,慢火慢炒,不急不躁?” “呃……”罗云生顿时惊觉,接着脸上有点火辣辣。 丢人啊,没脸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要一个古代女人提醒才明白,依稀间罗云生似乎看到自己被无数后人绑在一根大柱子上不着寸缕,柱子上方刻着一个大写的“耻”字…… “夫人提醒得甚是,或许我太急于求成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也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罗云生搂过玉儿的纤腰,使劲在她俏脸上吧唧一口,大笑道:“此茶若成,全托夫人功劳,日后便叫它‘玉儿茶’,使它流传千古。” 玉儿又喜又羞,嗔怪地横了他一眼,抿唇垂首轻笑起来,明亮美眸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玉儿茶……”玉儿喃喃念了几遍,神情愈发欣喜。 “对,玉儿茶,夫人,此茶定能流传千古,夫人也能在青史上留名了。” 玉儿笑道:“妾身妇道人家,留不留名有甚干系,明明是夫君花费的心思,可不能让妾身抢了功劳,夫君有心便好,茶名却不可以妾身名之。” “不,就叫玉儿茶!”罗云生的态度很坚决,其实对他来说,茶取什么名字无所谓,重要的是,炒茶的面世或许会改变许多生活里的东西,比如他自己,可以整天端个大瓷杯躺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抽冷子灌口茶,也不必学权贵们喝茶那样正襟危坐惺惺作态,茶就是茶,是给人喝的,提精神的东西,强行赋予它任何的礼仪和文化都是矫情。 将灶里的旺火撤掉一半,火势渐渐变小,罗云生将大铁锅里的茶叶捞出来扔掉,重新倒了一篮进去,一边翻炒一边揉搓。 有了玉儿的提醒,这次翻炒出来的茶叶明显好了许多,直到最后烘烤出熟悉的焦黑色,出锅后带着悠悠的清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罗云生闭上眼深深闻了一阵,心情有些激动。 果真是熟悉的味道,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前世的痕迹,实在很不容易了,闻着闻着,心里便泛起一阵乡愁…… “夫君……成了么?”玉儿看着罗云生沉默的样子,不悲不喜地闭着眼,不由小心地问道。 “成了……”罗云生睁开眼,神情悲喜交加:“夫人,我以后……有茶喝了。” 玉儿不解地眨着眼,她很不明白,喝茶而已,为何夫君如此激动? “情怀懂吗?情怀!” 情怀不是请客吃饭,情怀是捧着大瓷杯子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路边,以一种市井小民迷一样豁然的笑容,笑看世人的营营碌碌。新笔趣阁 “夫人明日叫下人去长安城跑一趟,找家窑口定制一批新瓷。” 玉儿点头,认真记下:“夫君需要怎样的新瓷?” “呃,需要一种很大很大的瓷杯,它的口有那……么大。”罗云生比划了一下,又划出一个弧度:“还要配一个盖子,杯子边要一个把手,记得嘱咐窑口一定要烧得精细。敢偷工减料明我就带人砸了他的窑。” 玉儿自动忽略了他的威胁,道:“上面需要刻花吗?” 罗云生想了想。摇头道:“不刻花了,刻几个字吧,红色的草书,‘为人民服务’,嗯,就这样。” 茶叶炒好了,最后还需要摊晒。 两天后,罗云生将茶叶收拢起来,满满装了一篮,抓一把均匀地摊在手心里,深深闻着浓浓的掺杂着几许烟火味的茶香,满意地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玉儿定制的一批特大号瓷杯也运到罗家,罗云生迫不及待迎了出来,拎出一个瓷杯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烧上一壶沸水,抓起一大把茶叶扔进杯中,沸水冲入杯里泛起一圈细细的白色泡沫。一阵淡淡的清香顿时满室萦绕。 罗云生吹拂着茶水,小心地浅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腹,微微的苦涩过后满口留香。 “这才是情怀啊……”罗云生满足地叹了口气。 玉儿好奇地看着古古怪怪的夫君,一时捺不住好奇心,也凑上前小心地啜了一口,然后……俏丽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夫君,苦的……”玉儿吐着小香舌愁眉苦脸道。 “喝的就是这味儿,懂啥。”罗云生瞥了她一眼。 玉儿咂咂嘴,迟疑地道:“苦过以后……确实口齿留香,这东西还是有点意思……” “是吗?”罗云生如同找到了知己。马上直起身子,期许地看着她:“来。再试一口,慢慢的,你会体会到里面更多的味道。” “呃……”玉儿看看天色:“哎呀,快晌午了,咱家地里今日收镰呢,妾身催催田管家赶紧将秋粮入库,晚了怕潮。” 说完玉儿果断地离开,那一杯所谓“口齿留香”的茶她再没看过一眼。 “女人每天要多补水,夫人回来我再给你泡一杯,不喝完不准睡觉!”罗云生双手喇叭状朝她背影喊道。 端庄的诰命夫人脚步顿显踉跄。 中秋已过了半月,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天地间笼罩着浓浓的萧瑟之意。 月初的一个下午,太阳懒洋洋地爬在半空里,发出微弱的暖意,秋风带着轻轻的啸声,卷起院子里的落叶,叶子在秋风里无力地打着旋,被带到不知名的远方。 罗云生这几日去了一趟尚书省,将旨意和调动文书递到了房玄龄的案头,房玄龄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以长辈的姿态话里话外充分赞扬了这位少年英杰为大唐社稷做出的贡献,并且无比期许地希望罗云生为大唐再立新功,顺便咬牙切齿骂几句自家老二房遗爱是个怕老婆的怂货,希望云生贤侄没事多来房家走动,与我家那不争气的房老二多来往,好好教诲一下他,至少被公主老婆殴打时能够堂堂正正站着挨打,而不是跪着,丢尽了房家的脸面…… 这话不好接,千古名相房玄龄说这话时怕是忘了自己被老婆殴打时是怎生的怂样了,基因遗传这个东西很强大,不是交个不怂的朋友就能改变的。 最后房玄龄非常体贴地告诉罗云生,不必急着来尚书省入职,若是觉得不适应,不妨在家里歇息几日再来尚书省应差。 罗云生笑着点头答应了。 房玄龄说的或许是客气话,但罗云生绝不会跟他客气的。 所以罗云生回到家后果然开始歇息,这一歇息便是十来天,期间再没去尚书省露过面。 房玄龄以往与罗云生的交道并不多,显然,这位青史留名的名相深深低估了罗云生的无耻程度,大唐英杰当仁不让地把别人的客气当成了福气,二话不说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不适应嘛,当然要多休息几天调适一下心理,不会休息的人怎能干好革命工作呢?毕竟将来要在尚书省跑腿的…… 这天下午,罗家来了一位客人。 准确的说,这位不是客人,而是门客,齐王府的门客。 拜访依足了礼数,先递帖,随帖还送上一份冗长的礼单,罗云生接过礼单,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凝重。 礼送得很贵重,从红珊瑚到鸽蛋大小的东海珍珠,从毫州丝绢到东汉古玉,出手阔绰得一塌糊涂。 “今过啥节?”罗云生抬头冷不丁朝玉儿问道。 玉儿满头雾水想了想,摇头道:“啥节都不过呀,中秋早已过了,寒食和元旦还早,前后都没挨着。” 罗云生垂头看着礼单,曲指弹了弹,苦笑道:“不年不节的,送这么重的礼,而且还是王爷屈尊给县侯送礼,这位王爷难道已经反省过自己人缘太差,所以不惜一掷千金到处交朋友么?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千百年来,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句句俗语留给后人,这些话都是血淋淋的教训积累起来的,充分表达了对于没事乱送礼的人的一种深深的戒备心。 罗云生现在的戒备心也很深。 虽然自己很英俊,自己很有魅力,自己很爱钱,自己恨不得给自己安上一个“从长白山到海南岛连绵八千里江山上下五千年老少皆宜男女通杀古今第一美男子”的尊号,但是……看到齐王的礼单那一刹,罗云生仍感到了深深的戒意。 从程处默口中,武媚娘口中,还有前世依稀记得的史书中,罗云生大致了解了齐王的为人,以齐王的为人品性,才只见过一面便恨不得与他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并且很快派门客上门给他送了一份重礼,若罗云生真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人格魅力所致,那他根本活不到成年授冠的那一天。 “这份礼怎么样?”罗云生笑着朝玉儿扬了扬手中的礼单。 玉儿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吃惊。 自从嫁到罗家以来,平日里逢年过节,罗家收到的礼品不少,回的礼也多,无论送礼还是回礼,她都没见过如此阔绰的手笔,可以说,这份礼单上的东西如果换算成钱或银饼的话,这个数字大概可以维持罗家这个新兴权贵府邸十年左右的日常开销,简单的说,这份礼对罗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都算是发财了。 “如此贵重的礼,夫君,你和齐王殿下交情很深么?”玉儿不愧是商贾出身的女子,马上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罗云生笑道:“只见过一面,你说深不深?” 玉儿黛眉深深蹙起,沉默片刻,叹道:“还是夫君拿主意吧,妾身没法说什么了。” 罗云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玉儿静静地看着他,聪慧如她。此时也知道这份礼单的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是她也相信夫君会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置办法。 “这份重礼,咱们罗家得收下。”罗云生沉吟许久后,终于下了决定。 不能不收,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讲究人情和脸面的社会,每个人都好面子,地位越高。 越怕丢面子,被人拒绝礼物是件非常伤面子打脸的事,哪怕是好意和谦逊也不行,处在齐王和罗云生这个阶层圈子里,被拒绝往往便意味着结仇了。 说实话,罗云生不想得罪齐王这种静如变态,动如疯狗的人,不得不说,这是个狠角色。不到万不得已,罗云生不想与这种人交恶,因为得罪这种人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和伤害。 处事圆滑一点,维持目前平淡而浅薄的交情。彼此见面仅限于友好地点头打个招呼,这是罗云生最希望看到的关系,不能太浅,浅了难免生怨,更不能太深,深了会把自己带进不可掌控的漩涡里。 玉儿对罗云生的决定从来都是无条件赞成,只是这一次,玉儿也难免心尖儿一颤。 “夫君……果真决定收下了?” “嗯,收下了。必须得收。”罗云生点头,语气很坚定。 玉儿暗叹口气:“好。妾身便吩咐田管家收下。” “慢着,别忙着收礼,你顺便叫家里的帐房先生入库房核查一下,给今日这些礼物都估个数,看看折成银钱大致值几何。”罗云生缓缓地道。 玉儿眨着眼:“然后呢?” “然后……明日派田管家亲自进长安城一趟,去齐王府,回送一份更重的礼,记住,回礼不可超过太多,其价值比今日的礼多一点点便足够,多了,也得罪人。” 玉儿眼睛一亮,笑道:“夫君果真聪明呢,这一来,既没得罪人,礼数也周全,咱家的麻烦也解决了……” 罗云生苦笑摇头:“麻烦解决?呵呵,你想得太简单了,夫人,咱家的麻烦才刚开始呢,若齐王真对我有所图,你以为他送了一次礼便就此罢手吗?” 顿了顿,罗云生肃然道:“告诉田管家,明日回礼时,礼数一定要周到,话要说漂亮,就说你送的礼我罗家已还清了,以后别来烦我,不然别怪我翻脸,想占我的便宜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如果觉得不自卑你再来占……” 玉儿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落寞的太上皇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放松一下心情。”罗云生笑着把她拥入怀里。 “夫君,你吓死妾身了!”玉儿在他怀里忿忿地捶了他一记。 “说正经的,叫田管家礼数做周到,就说齐王殿下的重礼罗家承意万分,只是古人云无功不受禄,罗云生未对齐王殿下立过寸功,贸然受礼心里委实不安……嗯,反正就这意思,田管家是个老人精,相信他知道怎样把这事办圆满的。” “嗯,妾身这就吩咐下去。”玉儿犹豫了一下,道:“齐王府的门客还在咱家门外等回话,夫君要不要见见他?” 罗云生想了一下,摇头道:“人我就不见了,一个门客还没资格让我亲自去见,王府的门客也一样,莫教别人看轻了罗家,显得罗家很廉价似的,吩咐田管家好生相待,给足他面子,走时送他一点小恩惠便是。” 第二天清晨,田管家领着十来名老兵,满载两大车贵重的礼品进了长安城。 等到田管家回来时,已是落日时分,回到家后田管家连饭都来不及吃,先去了内院禀报。 齐王府很客气,照例,齐王也没有露面,仍是昨日来送礼的那个门客接待的田管家,很痛快地收下了回礼,并招待田管家好吃好喝。 随后将田管家客客气气送出门,从头到尾都是闲聊。 没说过半句正题,更没透露齐王的任何用意,仿佛亲戚串门似的平常,你好我也好,大家一团和气,田管家也是老人精,也不忙着打听齐王的想法。 不动声色陪着门客聊了大半天,最后吃饱喝足,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拍拍屁股告辞了。 罗云生听完田管家的禀报后不喜反忧,长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啊,没完了。 “侯爷,老汉办事没办好,进了齐王府家的门房后,左思右想。觉得实在不该先开口打听齐王的意图,老汉这一开口,难免会传到齐王耳中。那时便显得咱罗家先坐不住了,弱了咱侯府的势头。反倒落了下乘,于是一直忍着没问,还请侯爷责罚。”田管家道。 罗云生笑道:“田叔没做错,事也办得好,今日情势确实不该打听,一开口咱们就被动了,回头去帐房支三贯钱,算府上赏的。” 田管家顿时眉开眼笑,急忙道谢。 接着田管家似乎为了对得起这三贯赏钱。又道:“侯爷,老汉今日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今日一整天坐在齐王府的门房里,却见王府人来人往,登门者并非寻常权贵人家,反倒都是生得满脸横肉,穿着短打的粗鄙汉子,似是游侠儿一般的人物,老汉当时好奇问了一句,那门客笑言这些都是王府禁卫,说完朝后面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出去了,然后,那些粗鄙汉子便再也没有从门前出入过,老汉觉得……这里面似乎有蹊跷呀。”新笔趣阁 罗云生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齐王府竟有游侠儿出入?” “是,说是王府禁卫,但老汉这双招子看人也看了大半辈子,权贵人家的禁卫和游侠儿还是分得清楚的,两三个时辰里,进进出出大约十来个,有的单独,有的结伴。” 罗云生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喃喃道:“齐王招揽游侠儿……他想做什么?” 造反?不大可能,齐王如今没有这个实力,而且这里是大唐的都城长安,禁卫森严如铜墙铁壁,齐王若想靠这点人马把他老娘的玄门武事件重新复制一遍,只怕死得不是一般二般的惨。 想不出原因,但罗云生越发觉得齐王是个危险人物了,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能与他有半点沾染,否则大祸不远。 “今日在齐王府所见所闻,田叔还是忘了吧。”罗云生盯着田管家的脸缓缓道。 田管家无比伶俐地躬了躬身,笑道:“老汉年纪大了,记性向来很不好的,今日老汉干了什么,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了。” 罗云生赞赏地点点头,很识趣的老头,一把年纪没白活。 接下来的几天,齐王没有任何动作,罗云生也不急,他知道,该来总会来,早晚而已。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罗云生自创了不少好东西,基本都被世人认同追捧,烈酒,煤球,火药等等。 尴尬的是,再次提上日程的炒茶叶,似乎遭遇到了冷落。 从玉儿到老娘老娘,对炒茶的态度都是统一的嫌弃,玉儿照顾夫君的面子,偶尔还能悲壮自尽般仰脖子喝一口,再说两句昧良心的夸赞话,老娘老娘的反应就比较真诚一点,第一次试喝时便“啊……呸!” 从此以后再也没正眼看过它。 罗云生的心情有点失落,明明是个好东西呀,为何不被世人接受? 于是罗云生拎着新炒出来的茶叶,拜访好邻居武媚娘道姑。 天气已有些凉意,凉亭内早早被下人生了一炉炭火,二人坐在亭内一边吹着秋风,一边烤着炭火,倒有几分论英雄的味道。 新烧制的大瓷杯子,上面刻着血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草书,几乎与前世某位伟人的笔迹仿佛,充分满足了罗云生个人的恶趣味。 武媚娘好奇地盯着大杯子,似乎被它新颖的式样所吸引,双手捧起来,试图把自己的脑袋伸进去量量杯口直径。 抓把茶叶扔进杯子里,沸水直接冲泡进去,一股氤氲袅绕的雾气升腾翻滚而上。 “好了,凉一会儿就能喝了。” 武媚娘吃惊地指了指杯子道:“就这样?” “不然你想咋样?” “调料呢?器具呢?蕴含的儒家精气呢?” “知道何谓‘大繁若简’吗?”罗云生傲娇地俯视她,顺便抚摸她的头顶:“年轻人,你们现在所谓的茶道弱爆了,重于形却未得儒家之神韵,真正的儒道精气是什么?知道何谓‘知行合一’吗?跟道家的‘道法自然’一个道理,殊途同归,知行合一也是儒家的最高境界,喝茶搞那么多器具,又是手法,又是调料,终归都是牵强附会之举,曲高和寡,远离了百姓人间,再高深的学问和道法都落了下乘,能入世的学问,能入世的道法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嗯嗯……” 武媚娘两眼一亮,忽然直起腰,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道:“你刚才说……‘知行合一’,是为何意?” 罗云生眨眨眼:“我说了‘知行合一’这几个字么?没有!你幻听了,来,茶快凉了,试一试。” “你明明说过……” “喝茶呢,说那些废话干啥,管我说了什么,赶紧喝一口。”罗云生很蛮横地打断了她。 武媚娘只好将香唇凑近硕大的杯口,轻轻啜了一口,还未吞进去,便见她两眼徒然睁大,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仿佛整个味蕾都麻木了似的,正待张嘴吐出来,罗云生一旁冷冷地道:“你若敢吐出来,信不信我把这一整杯都给你灌进去?” 武媚娘鼓着小嘴,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悲壮地一仰脖子,不甘不愿地将茶水吞入腹。 罗云生暗叹口气,连感想都懒得问了,从她的表情里已能看出一切。 凉亭内顿时有些尴尬,武媚娘喃喃沉吟,似在组织措辞,许久后,才吭哧地道:“这个……炒茶,其实,呃,其实还是颇具别样风味的,而且,嗯,而且……你刚才说的大繁若简也很有意思,你弄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将来肯定又会名扬长安……” “好喝吗?”罗云生很直白地问道。 武媚娘犹豫迟疑片刻,终于冒着被道君怪罪的风险,昧着良心点头:“……好喝。” “那你把这一整杯全喝了,快,我看着你喝。”罗云生期盼地盯着她。 武媚娘望天,显然准备拿天色编借口,然而从小到大终究很少说谎,半晌都没编出一个说得过去的好借口。 “天色不早了,该做晚课了,对吧?”罗云生很好心地帮她编出了瞎话儿。 武媚娘如释重负地点头,目露感激之色:“对。” 再怎么打破传统,喝茶这种事总无法避免跟文化掺和在一起。 任何事情只要跟“文化”俩字挨上边,简单的东西就变复杂了,端杯一仰脖子的事非要搞出许多眼花缭乱的花样,以证明文化这个东西的存在。 于是罗云生化繁为简的炒茶没了市场,因为没文化,哪怕顶着大唐才子的名头也推销不出去。 “不喝别喝,别糟践了好东西。”罗云生夺过武媚娘的大瓷杯,仰头灌了一大口,一股浓浓的苦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苦得他打了个激灵。 武媚娘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心疼,仿佛眼睁睁看他灌了一口尿似的,最无奈的是那种想拦又拦不住的心情…… “其实也挺好喝的,味道虽然古怪了些,喝久了怕是也会习惯,你留点茶叶给我,我在家慢慢品。”武媚娘人美心也好,总归不想让罗云生下不来台,非常照顾他的自尊心。 “行,留给你。”罗云生也懒得改变大唐名士权贵阶层的自虐心理了,明明烹茶那么难喝,还好意思说炒茶的味道古怪…… “不说喝茶的事了……”罗云生不动声色地把大瓷杯推远了一些,今日冲泡的茶,貌似茶叶确实放多了点,苦得连他都张不开嘴了。 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石桌,罗云生沉吟半晌,道:“说个正事,你好好听着,能不能办你先想想。” “什么正事?”武媚娘好奇地眨眼。 “如今以你的身份,还能进太极宫么?” 武媚娘嗔道:“跟我在一起时又是摸手又是搂腰,把出家人亵渎得够够的,道君看到了非降下九天神雷劈死你,现在倒想起我的身份了。” “道君爷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以前经常劈错人……”罗云生笑道。 “别编排道君,当心报应!”武媚娘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如今我虽已出家。但我终归还是公主。 说是出家人,无论百姓还是太极宫的宦官宫女,还是拿我当公主看。 每月殿中省给皇子皇女派发月例,都没忘了我这份,而且我这份似乎比别的皇子皇女更多一些,每次外地有好物事上贡,皇后觉得还可以的,通常也会赏赐到我的道观里来,至于出入太极宫……那就更简单了,只是我不愿去而已。” 罗云生叹了口气,他大致明白李世民的心情。 当初因为他和武媚娘的事,他跟长孙皇后的感情都产生了一些问题。 逼得武媚娘最后出家做了道姑。 如今李世民虽然有了一些后悔之意。 对罗云生和武媚娘这对不知羞耻的师徒之间的藕断丝连他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明证。 “好端端的,为何问我能不能进太极宫?”武媚娘狐疑地盯着他:“你又想使什么坏?” “我哪敢在太极宫使坏,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罗云生笑着眨眼:“既然能进太极宫,去见见太上皇没问题吧?” “太上皇?”武媚娘噗嗤笑了:“好端端的去见太上皇做什么?有圣人看着,谁敢没事儿去凑合太上皇?我虽然是公主,但终究是个外姓的,赐姓的李也是可用可不用,我哪能去那种地方?” 顿了顿,武媚娘露出一丝畏惧之色。低声道:“太上皇那里虽然不是冷宫,却比冷宫更可怕。那里经常死人的。” 罗云生苦笑道:“本来想请你帮忙去太极宫几趟的,但看样子你对那个地方甚是不喜,我倒不好开口求你了……” “太极宫与你有何干?你要我去太极宫帮你做什么?” 罗云生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探望一下太上皇。” “太上皇?”武媚娘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如今你圣眷正浓,侍奉好圣人才是正道啊,你怎么想起太上皇了?” “我母亲是太上皇的义女,你知道,自从我这一次回归长安之后,长孙皇后也不允许我进宫了,但是太上皇却是无辜的,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了,没有几年活头了,我不希望老人家活的太孤单。”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家无情,太上皇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颇为不易。不过掐如你所言,太上皇确实很孤单,而且听说最近身体一直不好。” “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去看看他,若是身体确实不适,我寻个机会,去探望他。” 武媚娘想了想,道:“这个地方我确实不想去,毕竟圣人的意图不明,不过我可以寻高阳他们一起去。” 罗云生笑道:“那就太好了,回头派人来家里找我,我托点东西让她带进宫里。” 武媚娘叹气:“我总觉得你又在使坏……” 罗云生急忙摇头:“怎么可能,这次是真的孝心,太上皇一把年纪了,我跟他能有什么利益牵扯。” 三天后,罗家来了一位客人。 一个意料之外又算是意料之中的客人。 客人姓阴,名弘智。 姓氏有点怪,但出身名门望族,祖父是前隋名将阴寿生,父亲是前隋名臣阴世师,当然,这些前朝的出身都是浮云,也没见哪个缺心眼的顶着前朝的显赫出身满世界晃荡,只不过他还有两个身份却不容忽视,他是李世民的小舅子,如今的吏部侍郎,齐王李祐的舅父。 最后一个身份令罗云生的心一沉。 该来总会来,除了父母,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前几日齐王又是折节结交,又是送重礼,当时罗云生以为齐王和越王一样被掰弯了,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现在看来,罗云生对自己的魅力似乎太过自信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位朝堂上的大佬的登门的礼节,可以说是毫无挑剔可言。 先递名帖,再送礼单,管家进内院通禀时,他便在门外廊下静静地等着,脸上永远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罗云生接到名帖后长叹口气,然后整了整衣冠亲自出迎。 按理说,罗云生做过观风使,如今又是县侯,一个吏部侍郎而已,还不至于让罗云生隆重的迎接。 只不过这家伙背后站着齐王,齐王这人怎么说呢,有时候是人,有时候不是人,性格充满了玄幻色彩,不知道哪天想不开了,直接咬罗云生一口。 所以,对阴弘智还是礼貌一点比较好。 二人相见,互相行礼,罗云生热情地将阴弘智引入前堂,各自坐下。 罗云生吩咐设宴,其实此时才上午时分,上不挨天,下不挨地的时辰。 不过大唐的风俗就是这样,可能主人总是担心登门的客人离饿死只有一口气了,所以不管什么时辰,只要客人登门,通常都是设宴招待。 趁着府里下人准备宴席的空档,宾主各自落座,开始没营养没意义浪费时间蹉跎光阴的寒暄废话。 一边说着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废话,罗云生抽空不经意似的打量着阴弘智。 阴弘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肤色有点黑,脸型跟秦琼有点相似,都长着一副方方正正的板砖脸,夜里不点灯的话,迎面撞上还以为被人偷袭了。 看起来很正派,相比秦琼不苟言笑的表情,阴弘智倒是永远带着笑容,笑容和温和,说话时眼睛总是不卑不亢地直视对方,很容易让人发现眼中的真诚之意,或许这也是他能官至吏部侍郎的原因吧,天生自带正义凛然属性的家伙总不会混得太差的,比如慕容闻那样的…… 混迹大唐日久,罗云生也深知不可貌相的道理,所以尽管阴弘智的长相非常的正派,罗云生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 不速之客也是客,客人按规矩按礼仪登门,主人也要按规矩按礼仪接待。 所以罗云生也很客气,从门口迎进阴弘智,一直到前堂坐下,罗云生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很担心当着客人的面忽然面瘫抽搐,是不是不太礼貌…… 没办法,这家伙背后站着的人太恶劣了,名声比茅坑里垫脚的石头还臭,跟这种人来往,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冗长的废话过程结束,府里下人也将酒菜准备好了,罗云生笑着举杯敬酒,阴弘智急忙回敬,二人互视,大家都笑得很真诚,仿佛突然在自己的人生中发现了一位可以共奏高山流水的知己一般,各自开怀不已。 “早闻罗县侯少年成名,为社稷立功无数,极得圣眷,如今更听说陛下将罗县侯调入尚书省任都事,可参知政事,看来陛下对县侯寄予厚望,若干年后罗县侯拜相封王亦是情理中事了。” 罗云生打着哈哈,谦虚了几句,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阴弘智,真心希望这家伙能赶紧步入正题,没营养的废话说几句就差不多了,不能没完没了,大家都挺忙的。 在罗云生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阴弘智捋须笑了几声,然后缓缓地道:“……中秋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了,眼看冬天要来了,据说李淳风道长掐算过,说是今年入冬早,下雪也早,明年我大唐又是一个丰收年,实在是可喜可贺……” 罗云生垂头盯着手里的酒杯:“………” 要不……把这废话连篇的家伙赶出去算了?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杀,如此说来,自己已被这家伙捅了好几刀了……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罗云生打起精神仍笑得开怀,耐住性子陪阴弘智继续废话。 这也是罗云生最厌恶古人的地方,说上半天,也未必能进入正题。 阴弘智官至吏部侍郎,察颜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情商智商都很感人,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发现罗云生的笑容已有点勉强。阴弘智敬了一杯酒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听说罗县侯心思敏锐。聪慧无双,放眼大唐无人可及,历数罗县侯独创的东西,从活字印刷到煤球,还有债券和火药,罗县侯之大才,实在令阴某感佩五地。”新笔趣阁 罗云生顿时坐直了身子。他有预感,这句话里终于有干货了。 见罗云生洗耳恭听等待下文的模样,阴弘智捋须笑道:“众所周知,齐王殿下被陛下封爵,封地在齐州,并被陛下任为齐州都督,掌领齐州,莱州,青州。密州等诸州兵事,虽说如今齐王年幼,都督之权暂由他人代掌。齐王殿下在长安遥领,不过齐王心系齐州百姓。常思造福一方以报父恩,君恩……” 罗云生眼睛眨得飞快,一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应付这句鬼话。 李祐爵封齐王,遥领齐州兵事,按朝制,皇子成年后必须要离开长安去封地长居的,可是大唐的礼制被李世民折腾得乌烟瘴气,都城长安向来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皇子们成年后谁都舍不得离开,于是今天这个王爷病了。 明天那个王爷病了,仿佛李世民的强大基因生下了一堆病秧子,王爷们纷纷上奏疏,奏疏里要多惨有多惨,李世民也心软,尽管明知这些儿子们怀着撒泼耍赖的心思,仍然全部照准,允许他们继续留在长安静养,暂不必去封地。 当然,对犯了错惹了祸的皇子,李世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比如曾经的吴王李恪,就一点屁大点的事,李世民当即下了严旨,态度坚决地把他赶出了长安,勒令他马上回封地。 当然,这里面也存在了太子一脉实力过于强横,出于平衡势力,提高李泰这一方的原因。 现在听阴弘智说什么“心系齐州百姓”,“常思造福一方”的鬼话,罗云生脸颊微微抽搐了几下,命令自己不准笑,笑了未免太失礼了。 “啊,这个……齐王殿下有此孝心和忠心,实在令李某敬佩。”罗云生打了句哈哈。 阴弘智点点头,说起鬼话来眼都不眨,神情还很严肃,仿佛在说普世真理一般,标准的政治家嘴脸。 “是的,老夫忝为齐王舅父,也时常被齐王的孝心所感动,齐王殿下是个纯朴善良的好孩子,所以老夫这几年心甘情愿为他驱使……” 罗云生脸颊又抽搐了几下,越说越离谱了,再不拦着他,罗云生怕自己会吐出来。 “呃,侍郎忽然说起齐王殿下,不知为了……” 阴弘智捋须叹道:“齐州位处关东道,说是离当年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的蓬莱仙岛不远,实则却是穷厄困顿,常有天灾,百姓苦不堪言,齐王殿下曾至封地巡视,回来后便说,若欲百姓富足,地方安定,首先则应开世人之明智,民智不开,诸事弗为也……” 罗云生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当然不可能是齐王想出来的,多半是眼前的阴弘智的想法,不得不说,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阴弘智见罗云生点头,不由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道:“……欲开民智,自是要从头开始,在齐州广建学塾,遍请读书人当先生,教幼龄稚童读书识字,十来年后,齐州多了千百个读书人,这些读书人再教新的幼童,如此反复,数十年后,齐州民智开矣,此事,是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非数十年而不可毕其功……” 罗云生听得眉头蹙起,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可他却渐渐听出别的意思来了。 “阴侍郎的意思是……” 阴弘智朝他温和而善意地笑了笑,拱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罗县侯独创的活字印刷术名动天下,齐州位处偏远,欲行此千秋伟业,罗县侯的印刷术不可少,今日阴某登门,为的是想求罗县侯行个方便,将活字印刷术的秘方惠赠齐王殿下,助齐王开齐州民智之一臂,当然,齐王殿下也不可能白要,所需银钱只请罗县侯说个数便是。” 活字印刷书,这东西其实在大唐并未真正的在大唐大肆推广,他其实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改进技术,罗云生这边儿的技术也不成熟,甚至比不过雕版印刷术,除了配方献给了了李世民之外,大多数都是自己内部使用。 罗云生没想到,竟然被有心人发现了。 罗云生不解地道:“可是,活字印刷术的秘方罗某早已献给了陛下,陛下也下过旨意,大唐各地官府可着工匠制版刻度,凡印书者皆可用之,此事阴侍郎想必清楚,您来找我也没用啊……” 阴弘智笑了笑,叹道:“罗县侯,您还是没明白齐王殿下的意思啊……” 罗云生眨了眨眼,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刚才确实没明白意思,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明白了。 这些天又是结交,又是送礼,原来为的是活字印刷术。 早在初识齐王的那天开始,罗云生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帝王家出来的孩子不是逢人就挖心掏肺的缺心眼,态度太热情总有一种黄鼠狼上门拜年的感觉,而罗云生,就是被拜年的那只鸡…… 多日的疑团,直到今日终于彻底解开。 活字印刷术,嗯,确实值得齐王热情一下了。 可惜齐王毕竟年岁不大,事情的前半段干得很漂亮,很有城府心计的样子,不慌不忙做着铺垫,后半段就有点操之过急了。 如果他能耐住性子,以交朋友的方式接近罗云生,也不需要多久,半年左右罗云生大概会真把他当成朋友,再往后的话,一切都好说,说不定将来齐王要干什么傻事蠢事作死的事之前,罗云生还会伸手拉他一把,将一些作死的苗头掐死在萌芽中。 所以说,一个人的性格很重要,它能决定你这一生可以走多远,爬多高,或是……该不该死。 终究还是急了些,铺垫做完美了,但齐王缺少足够的耐心让整件事的火候升温到一个适当的地步再提出要求,所以,这件事做得可谓虎头蛇尾,搞得罗云生都替齐王犯上了尴尬症。 阴弘智显然也觉得有点尴尬,他是成年人,而且浸淫官场多年,算是一只老狐狸了,他当然也觉得提出这个要求的火候还没到,不过可惜的是,谁叫他摊上一个毛毛糙糙且地位又比他高得多的外甥呢? 罗云生终于听懂了阴弘智的意思。 活字印刷术是个宝贝,对齐王来说,是个能敛财的宝贝。至于刚才说什么“开齐州民智”,“千秋伟业”,听得连罗云生都情不自禁热血沸腾,撸起袖子准备为大唐扫盲事业添砖加瓦。结果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个借口而已,齐王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活字印刷术这门买卖。 活字印刷术到底能赚多少钱,罗云生其实心里也没底。 罗家如今在长安城里的根基渐渐深了,而且名下的买卖也有好几门,说实话,跟羽绒服、蜂窝煤、烈酒比起来,印书只是一个小数目。 甚至于往日里都没有人提,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印书对罗云生来说可有可无。 奇怪的是,齐王怎么会看上这笔蝇头小利? “蝇头小利?”阴弘智摇摇头,叹道:“罗县侯太小看印刷术了,或者说,罗县侯的手只在长安城这个小锅里搅动,未曾把眼光放到长安以外,你独创的活字印刷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陛下的江山终究要靠读书人治理,有了这个印刷术。大唐日后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读书人多了,要读的书自然也多了……” 罗云生不解地道:“可是。关于活字印刷术,陛下已下了旨,由大唐各地官府推行,事情已经交给官府去办了,齐王所图之利在哪里?” 阴弘智叹道:“交给官府的东西,自然还可以收回来的,齐王毕竟是陛下的亲儿子,若向陛下求恳,将来独揽天下印书一事。想必陛下也会答应的,甚至还可以为印书而专门新立一个官职。由齐王掌领,如同陛下特意为罗县侯而新立火器局一样。这其中之利,呵呵……” 罗云生恍然,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真正的好算计啊! 阴弘智的话没说透,或者说,刻意对罗云生有所隐瞒,把活字印刷术抓在手里,已不仅仅是赚钱的事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抓住天下士子之心。 至于抓住天下士子之心以后,齐王还想干什么……罗云生嘴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原来,每个皇子都不简单,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都在等着老爹蹬腿以后,那个显赫至极的位置能够轮到自己,哪怕不是嫡出的皇子也一样。 罗云生总共认识一大堆皇子,每个都不简单,用的方法各异,手段令人眼花缭乱,而且都非常有创意,这种人活在千年以后,干个金牌策划不是问题。 只是,齐王露出勃勃野心,毫无避讳地跟老爹求恳独揽印书一事,以李世民和满朝文武公卿的睿智目光,会看不穿他的想法?、 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办这事,怎么看都充满了违和感,若换了以勤奋好学而著称的魏王李泰来请求,李世民答应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当然,做这件事的难度也非常高,不但要保持低调不被他英明神武的老爹看穿心思,手底下还要网罗一大批甘愿为他效死的有勇有谋的文武人才,不仅如此,还需要摆出低姿态来迎合士子们,每天都要玩几出倒履相迎的把戏,见谁都要惊喜万状大惊小怪的吼两句“得公相助,如鱼得水,天下已取其半”之类的虚伪话,这些都做到了,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看老天给不给面子,赐你这份极尊贵的福分…… 老实说,罗云生并不觉得齐王是这块料,这些所谓的野心多半是身边的谋臣撺掇的,跟阴弘智绝对脱不开干系,只不过罗云生很尊重别人的梦想,再夸张再异想天开的梦想都是值得尊敬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逆袭了呢?撞大运了呢? 阴弘智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 相反,他显得非常的温和亲切,面对面与罗云生侃侃而谈,细剖利弊,如同面对一个相交多年的知己老友般,痛快地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所以罗云生明知这家伙实则正在干一件巧取豪夺的事,也对他生不出恶感,反倒有些欣赏,这种欣赏类似于对慕容闻的观感,脑门上实实在在刻着“坏人”俩字,面对面很坦率地告诉你,我今天想抢你一件东西,希望你好好配合,最好不要反抗,大家都是斯文人,撕破脸就没意思了…… 阴弘智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后来觉得光在脸上表现歉意还不够,于是站起身,郑重地向罗云生行了一礼,苦笑道:“说起来确是齐王殿下过分了,这事齐王做得没道理,是我们理屈了,不推搪,抛开齐王的身份不说,他比罗县侯也只是略长两岁,情当是看着孩子胡闹,罗县侯莫与他计较,活字印刷术是个好东西,若罗县侯有意出让,齐王定会给罗县侯一个满意的价钱,也算是齐王殿下欠下一个人情,这个人情罗县侯任何时候想要都可以。” 罗云生苦笑:“我没往心里去,只是阴侍郎想必也知道,活字印刷术的秘方我早就已献给了陛下,既然齐王有独揽天下印书之意,其实完全可以跟陛下求恳,没必要来找我呀。” 阴弘智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道:“此物是罗县侯所创,说是献上了朝廷,实则它仍然是罗县侯的东西,老夫素知罗县侯并无染指印书的心思,否则这几年来你的了罗技印书坊也不会毫无动作,只偏安于长安一城,但是说法归说法,既然要办这件事,怎么也绕不开罗县侯,想必足下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罗云生点头,话说透了,他也明白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低头一步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说穿了,就是因为这印刷术是罗云生发明的,虽然并未对外声张,但是已经在内部广为使用了。 甚至罗云生已经把这一项技术送给了李世民,且李世民在整个大唐官府做了备案。 如果此事,罗云生不点头,他齐王殿下就算是在混账,也不可能拿着这东西,满世界的赚钱。 哪怕李世民偏爱齐王,答应他独揽印书之事,但答应他之前,肯定也得把罗云生叫来问一问,他同不同意。 大唐总的来说是个人人讲道理的国度,从帝王到朝臣,再到寻常的民间百姓,都非常讲道理。 哪怕齐王和阴弘智这种人打着巧取豪夺的心思,事前也登门跟罗云生承认错误,自认理亏,并且很诚恳的道歉。 罗云生是活字印刷术的创造者,他若说半个不字,以李世民高傲的帝王性格,必然也会就此作罢,齐王的打算便落空了。 看着罗云生脸上渐渐明悟的表情,阴弘智满带歉意的笑:“现在想必罗县侯明白齐王的意思了,事情确实做得不地道,但齐王殿下还是很有诚意的,该给的银钱一文都不会少,聊作补偿,当然,这点补偿罗县侯应该也不看在眼里,所以老夫斗胆代齐王殿下答应,此事罗县侯也可入一伙,足下的蜂窝煤与程家合伙,长孙家合伙,各种生意跟萧家也合作的很愉快,若印刷术与齐王合伙,则皆大欢喜,不知罗县侯意下如何?” 巧取豪夺的事干得文质彬彬,也算是一种本事。 阴弘智就有这种本事,摆明车马登门,明明白白告诉罗云生,我想抢你的东西,你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但是阴弘智说的话却非常文雅,文雅得仿佛在干一件吟风弄月的雅事,被抢的人甚至都没办法对他生出恨意。 罗云生也对他恨不起来,他实在懒得生气,话说得再漂亮,可本质还是抢劫,不幸的是,他就是被抢的受害者,只是他站的心理高度令他无法生气,仿佛在山巅上俯视下面的人,每个人的面目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块大肥肉,以前没人发现,于是闷头吃得津津有味,后来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于是忍不住也要来尝一口,或许不止尝一口,还想一脚把原先吃肥肉的人踹开,自己独享它。 说穿了就是这么一个本质,生气吗? 确实值得生气,转念再想想,其实人性不就是这么回事? 阴弘智目光直视罗云生的眼睛,静静等待罗云生的回答。 罗云生没出声,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木然而平静,二人对视许久,气氛渐渐凝重。 阴弘智也不急,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自己会等到答案,无论答案是不是他和齐王想要的答案,但,答案一定有。 良久,罗云生打破了沉默,认真地问道:“敢问阴侍郎,我若今日不答应此事,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与齐王殿下结仇了?” 阴弘智急忙摆手,笑道:“罗县侯言重了,哈哈,言重了,本就是罗县侯的东西,齐王看上了想要,事情本就干得理亏,若罗县侯不答应,齐王与老夫也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后相处该怎样还是怎样,论道理。 齐王原本就有巧取豪夺之嫌,哪有得不到便结仇的道理,罗县侯万莫放在心里。” 罗云生笑了,这家伙说话真的很漂亮,一席话说出来,哪怕明知是抢劫的本质,却还是能让被抢的人心旷神怡。 如饮甘霖,开启无限犯贱的隐藏属性,这种说鬼话的本事,不佩服都不行。 当然,如果罗云生真信了他的话,那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若自己不答应,以齐王的尿性,不与他结仇才怪。 阴弘智终究还是没等到答案。他的话说得漂亮,但罗云生的答案不会那么痛快给出来。 人情世故,全在权衡利弊。 一个人的一生里往往会面临许多次选择的机会,选择维护自尊。 选择追逐名利,或者,选择避开麻烦,这些不仅仅是人的本能,也是所有动物的本能,看到一块骨头,狗会选择扑上去抢了再说,看到一坨屎,但凡有点智商的狗都会绕开它。 当然,也有不聪明的狗会上去舔两口。这种狗属于机会主义者,万一那坨屎很好吃呢?错过岂不可惜? 阴弘智走了,留给了罗云生一个麻烦,而且麻烦还不小。 态度再怎么文质彬彬,话说得再怎么温和儒雅,终究还是在逼罗云生做选择,选择把活字印刷术交给齐王,或者,选择与齐王成为仇人。 不好选啊,罗云生是个懒人,懒惰的程度令人发指,懒人通常都很怕麻烦,怕的不是那件麻烦的事或是那个麻烦的人,怕的是“麻烦”这个词的本身,于是懒人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躲开它,因为他懒得招惹麻烦,一旦招惹上了,就意味着不能继续懒下去,踩人或是被人踩,总会有人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如果比喻成狗的话,罗云生属于那种遇到一坨屎会远远绕开的狗,绝对不会上去舔两口试试味道,因为他懒得试。 由此也可以反证出,懒人通常都是聪明人,因为这种人懒的只是身体,脑子却是时刻不停在转动的,转动的目的就是思考怎样的活法才能让身体尽量少动弹,减少运动量,达到心动身不动的禅境…… 玉儿生气了。 当罗云生将阴弘智的来意说清楚以后,玉儿的脸色开始不对了,先是有点发白,然后渐渐通红,杏眼里泛出委屈,愤怒,甚至还带着几分煞气,非常的生动精彩,罗云生看呆了,自打成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夫人不完全是温顺乖巧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居然也会生气,会愤怒,罗云生大感惊奇,惊奇得连齐王抢他印刷术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咦,你居然会生气?生气哎,好厉害!”罗云生击节赞叹。 “夫君……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玉儿俏脸涨得通红,显然气仍未消。 罗云生仍保持惊奇状态,难得平淡如水的夫妻生活里忽然泛起这么一朵小涟漪,罗云生现在关注的重点已不是印刷术,那东西的利益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难以取舍的只是觉得别人来抢自己就乖乖送上,有些没面子而已。 只是玉儿生气的表情,却很值回票价了,被人抢一回都值。 “齐王殿下还说了,印刷术的买卖我若不给他,他明日便带人打上门揍我,反正人家是皇子,杀了我也没关系……”罗云生眨着眼继续添油加醋。 砰! 罗云生的目的达到了。 玉儿拍案而起,脸色已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尖着嗓子怒喝道:“欺人太甚!朗朗乾坤,还没王法了!夫君,妾身要穿上诰命服去皇宫告御状!” 大开眼界,生气的玉儿别有一番娇媚动人的味道,而且气势十足,佛挡杀佛的架势。 “后面那句是我瞎编的,就想看看你气到极点是啥样。”罗云生悠悠地补充道。 玉儿顿时傻眼,愤怒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看得出来她想揍罗云生,只是在妇德和替天行道之间挣扎摇摆不定,理智的天平跷跷板似的一上一下,非常纠结。 “你可以揍我啊,来啊,揍我啊……”罗云生继续撩拨她,试图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贱得不要不要的语气终于令玉儿破功,瘦弱的香肩一垮,然后……开始抹泪。 罗云生慌了,女人的情绪太捉摸不定了,好端端的生着气,说哭就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于是罗云生赶紧上前安慰。 玉儿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边哭边数落。 “郎君,连你也欺负妾身,妾身不想活了!” 夫妻过日子,酸甜苦辣总要尝个遍,高兴时打情骂俏,吵架时掀桌子骂娘,和好后继续浓情蜜意,“床头打架床尾和”就是这么个意思。 罗云生总觉得和玉儿的夫妻生活太不正常了,以前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心里只装着武媚娘,甚至他刻意维持着这种相敬如宾你好我也好的关系,那时的他,心里走不进别的女人,玉儿也进不来。 西域时玉儿豁出性命,担着天大的干系拯救危局,那时开始,罗云生便真正愿意接纳这个女人了。 把心里的房子好好打扫一遍,把落满灰尘的地方擦拭干净,不知不觉为她腾出了一个空房间,把她请进去,永远住着,永远不要出来。 既然已住进了自己的心里,那么,当初相敬如宾,见面就行礼,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相处模式自然便要改变了,夫妻不能这样过日子,老了会后悔的,后悔年轻时没有吵过架,没有红过脸,一辈子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稀里糊涂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老了躺在床榻上回忆当年,竟连一点点激情和火花都想不起来,那才是一生最大的悲哀。 夫妻过日子,该有的东西都不能少,妥协让步,打情骂俏,脸红脖子粗,以及芙蓉粉帐颠鸾倒凤…… 所以罗云生总觉得他和玉儿的生活缺少了一大块,玉儿永远一副温顺自卑的模样,永远逆来顺受仿佛天生矮一截。 直到今日,罗云生才终于开发了她的新世界,虽然开发的过程有点变态。 玉儿哭个不停,她觉得被欺负了,有点委屈,可是说生气倒也不怎么生气,流泪也算是掩饰情绪的一种方法,于是躲在罗云生的怀里大哭。 哭着哭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生气。只觉得夫君的怀抱很温暖,夫君软声软语哄她的语气很舒服,玉儿索性越哭越大声,但眼泪却越流越少,最后把头埋在他怀里,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罗云生也在笑,她的小把戏自然早被他一眼看穿。看穿却不揭穿,夫妻嘛,就该这么过日子,有哭有笑有喜有怒,这样的日子过着才踏实。 最后玉儿在他怀里也赖不下去了,只好直起身子,掏出洁白的方巾拭干了泪痕,然后狠狠捶了他一拳。 “以后莫再欺负妾身了,不然夫君安慰我也费劲。妾身哭起来半天不消停的。” 罗云生噗嗤笑了:“可算见着夫人大振妻纲了,今日着实开了眼界。” “你还笑话我!” 夫妻二人打闹片刻后,玉儿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愁容满面地幽幽一叹,道:“夫君。齐王要咱家的印刷术,可怎么办呀。” 罗云生笑了笑:“他要咱们就给他吧。” 玉儿委屈地瘪嘴:“……都是夫君费了老大的心思琢磨出来的好东西,凭什么人家说一声就给他了?天底下还有讲道理的地方吗?” “有啊,可以去宫里跟陛下讲道理,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告齐王一状,保证齐王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陛下还会狠狠抽他一顿,你看,多解气。” 玉儿眼中冒出希望的光芒。急忙道:“真的吗?咱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只要自己占住了道理。大唐任何地方都能讲道理……”罗云生的笑容渐渐敛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可是,告完了状,齐王被陛下责罚,以后的事呢?夫人想过没有?” “以后……”玉儿迟疑了,虽然她不懂朝政,但最基本的为人处世和对人心的揣摩还是不缺的。 “以后咱家会不会被齐王报复?” 罗云生点头:“会,而且报复可能会很惨烈,因为直接撕破脸了,齐王也不必再维持虚伪的表相,文的武的,荤的素的,大明大亮冲着咱家来。” 玉儿又怒了:“他还讲不讲道理?得不到就翻脸,比丝绸之路上的盗匪还不如!这算哪门子的皇子!” 罗云生看着她通红的脸庞,悠悠地道:“因为别人拳头大啊,这世道有人讲道理,也有人不讲,不讲道理的人通常喜欢跟别人比拳头,拳头大就是道理,拳头小就服软,齐王就是这种人,你跟这种人讲道理,可不可笑?” 玉儿气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道:“那么,夫君的意思是……” 罗云生沉思片刻,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方法,我做人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别人骂我,我原谅他三次,第四次直接废了他,跟别人冲突了,我也先退一步,若这人不识进退得寸进尺,我也废了他。” 玉儿愣了,因为她发现罗云生脸上一闪而逝的戾气,那片阴冷的杀机,尽管只有一瞬间,可她却仿佛看到了西域城头上持抢而立的年轻将军,冷酷而漠然的俯视着城下的万千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夫君……” 罗云生笑了,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温暖,刚才那陌生的一瞬间如同幻觉,很不真实,现在他的笑,也同样不真实。 “给他。”罗云生重重点头,就此拍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希望他不要再往前进一步了,我能做的,只能退一步。” “可是夫君,若齐王再进了一步……该如何办?”玉儿忧心忡忡地道。.c0m 罗云生笑着叹气:“那么,结果肯定不会太愉快了。” 成年人做事看利弊,小孩子才凭喜怒。 罗云生很想装嫩说自己仍是少年轻狂的年纪,可是嘴边渐渐冒出头的细碎的不羁的小胡渣告诉他,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粉嫩嫩的少年郎,连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卖萌都没什么市场了,受众明显比几年前少了很多。 可是罗云生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他已活了两辈子。 两辈子经历过的事情,比一辈子要多,因为经历得多,更懂得衡量利弊,决断取舍,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不再凭一时的冲动,往往热血刚涌上脑子,理智便会毫不留情的拷问他,值得吗?想过后果吗?利大还是弊大? 三问之后,血压不知不觉降下来,再想鼓起余勇,却只剩了一腔时不我予的哀愁。 既然已是成年人了,说话做事就按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来,齐王不守规矩没关系,情当他是孩子,先让他一步。 没急着给阴弘智答复,罗云生决定先拿捏他几天,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太好欺负,否则以后真会被人得寸进尺的。 既然决定让出活字印刷术,罗云生打算换笔巨款,至于阴弘智说的合伙,罗云生敬谢不敏。 知道齐王以后会干出什么作死的事,罗云生脑子被门夹过才会跟他合伙,不但不能合伙,连沾都不会沾,当他是横在路中间的一坨屎,以傲骄的姿态绕开他便是,跟他多说两句话罗云生都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一大早,罗云生打着呵欠上了马车,在老兵们的护送下往长安城而去。 安于乡村的平淡生活,偶尔也会觉得无聊,所以每隔几天总会进城一趟,当然,必须绕开尚书省,房玄龄放了他的长假,罗云生很不客气的歇息了十多天,而且直到目前也根本没有去尚书省应差的意思,这个长假不放一两个月不算完。 名相房玄龄估摸已在尚书省里骂街了,没关系,反正自己听不到,躲远点就行。 进城后罗云生直奔朱雀大街,站在大街中间,看着两边各家权贵的大门,罗云生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拜访程家。 没办法,只能把最难对付的排前面,因为程家的那位不但擅长耍流氓,还非常的小心眼,若被他发现自己先拜访了别人,今日势必会被他用酒放倒在程家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拜访各家权贵没别的原因,罗云生打算给各家送点新炒的茶叶。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老程训子 罗云生逐渐开始适应了大唐的生活。 农业社会,离不开乡土情节二字。 也就是格外重视人情味,又极其的自私属性。 连权贵家也是如此,互相交好的几家平日得了什么稀罕物,比如异域胡商带来的宝石,金银器皿,各州府故吏部将捎来的当地特色的吃食,还有各种造型花样颇为新奇的瓷器等等,程家秦家这些叔伯往往会顺带着给罗云生准备一份。 捎的东西有值钱的金银宝石,也有不值钱的小玩意,重要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心意。 别看程咬金整天恬着老脸为老不尊总占罗云生的便宜,其实……大家不见面时还是互相很友善的,距离不但产生美,也产生美好的交情,相见不如怀念的相处模式比较适合罗云生和程咬金。 长辈对晚辈时常送点心意,罗云生自然更要投桃报李,于是自己弄出来的新东西,烈酒,衣服,包括自制的竹躺椅,八仙桌,还有平日烹炒炸煮的各种新菜式等等,但凡有了好东西,罗云生总会多准备几份,都是些不值钱却新奇的玩意,值钱的肯定不会送。 来来往往间,跟邻居互相串门似的,随便拎点东西上门,既不铺张,也表现了情意,罗云生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程咬金秦琼等老将也充分表达了赞赏之情,长安城年轻小辈里,能把人情来往做得如此到位如此贴心的后辈,实在不多了,程咬金就不止一次提过让罗云生搬到朱雀大街来,反正罗家不缺钱,论身份的话,一个县侯或许还差了点,但好在极得陛下恩宠,勉强住在权贵豪门集中的朱雀大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罗云生非常理智地拒绝了这个阴险的提议,大家隔得远才没有打起来,住得近了罗家会被老流氓洗劫多少回? 程家大门紧闭,门口两排值守府兵雁形排开,按刀而立,阵势非常的威武,迎面扑来一股沙场征战的凶悍煞气,令路人变色绕行。 罗云生毫不畏惧,程家对他而言差不多算是自家的后院了,来往太多次,门口的府兵摆出的阵势再吓人他也从没当回事。 含笑朝两排府兵点头招呼,府兵们也朝他笑了笑,其中一名火长还主动迎上前,恭敬地行礼,口称“少郎君”,俨然已将他当作程家的一分子了。 抬步走上台阶,程家侧门打开,老门房也迎了出来,笑着行礼招呼过后也不引路,只等罗云生自己进去,爱找谁找谁,从语气到举止。 完全是自家人的做派,罗云生如果缺钱想在程家顺点东西出来。 做案过程将会十分的顺利,只是这么干有点不要脸,而且老流氓可不像秦琼那么好说话,被他发现了真会领着部将杀到罗家庄的。 罗云生独自一人绕过照壁,走进程家前院,手里拎着一包茶叶,慢悠悠走在门廊下欣赏程家园林景色时。 忽然听到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 罗云生脸色立即变了,声音很熟悉,是程处默。 刻意放轻了脚步,罗云生小心地躲在一株榆树后,慢慢探出头,然后看见一幅很震撼的画面。 程处默精赤着上身,双手被绳索捆起吊在一棵大树上,程咬金手执一根长棍骂骂咧咧,抽空边朝程处默屁股上抽上一记。 程处默便惨叫一声,二人身后还站着一群人,有男有女。估摸是程家的家眷,程处默的另外几个兄弟心惊胆颤站一排。目露惊恐地看着大哥挨揍,还有几位女眷哭哭啼啼,想劝又不敢劝。 罗云生啧啧有声,这是姿势标准的吊打啊,难得一见,程咬金看似凶悍,一棍又一棍抽下去,但落点很准确,只打屁股不打别处。 显然也是手下留了情,从这个细节来看。程处默闯的祸只是中等级别,罗云生很清楚程咬金的性子,若程处默闯了个地狱级别的大祸,可就不止吊打这么简单了。 既然闯的祸不大,罗云生就不忙着劝解了,最近程处默这家伙损自己损得厉害,老拿当日自己不肯出大理寺,强烈要求多住半年的老梗逢人就说,罗云生恨得牙痒痒,奈何又有程咬金护犊子,今日运气不错,看到了喜闻乐见的一幕,太解恨了,至于程处默到底闯了什么祸……哈哈,无所谓,注重结果就好,过程不必细究。 津津有味欣赏了很久,罗云生丝毫没觉得自己变态,最后有些意兴阑珊了,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万一老流氓抽得兴起,恰好发现这里还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于是抖擞精神再来个第二击…… “咦?少郎君为何不进去,躲在此处作甚?”程家门房从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他,笑得一脸和善加褶子。 罗云生立马苦下脸来,躲在此处……还“作甚”,我在作死啊。 “何方妖孽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么?给老夫滚出来!”程咬金暴喝。 啧!都“妖孽”了。 罗云生来不及瞪门房,苦着脸站了出来,朝程咬金嘿嘿干笑。 “小子拜见程伯伯……打扰程伯伯的雅兴了,呵呵,朱雀大街上各位叔叔伯伯家的大门真是长得出奇的一致啊,小子不小心又走错门了,原打算跟秦伯伯商议国事来着,呃,今日天气不错,您老继续抽,小子告辞,告辞……” 说完罗云生果断转身走人。 “恩师救我!不可不讲义气啊……”身后的程处默凄厉大叫。 罗云生浑若未闻,背影决绝。 “哇哈哈哈哈,臭小子哪里跑!进了俺老程家的门还想竖着走出去?程家没这道理!给老夫……起!” 程咬金一声暴喝,罗云生便骇然发现自己双脚已凌空而起,后领被人拎着,没错,仍然像一块遗世而独立的……条状腊肉。 “臭小子,编个瞎话也不肯用心编,说什么找秦二哥商议国事,嘴上没毛的瓜怂,秦二哥跟你商议个屁的国事!快说,给老夫送了啥新奇物事,不说抽你。” 标准的劫道嘴脸,罗云生认命地被程咬金拎在手里,然后开始反省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跟鱼一样只有七秒,否则为何每次进程家的门总会后悔,没过多久再次不怕死的进去,不长记性啊…… 一直被拎到院云生中,程咬金才放下罗云生。 “小子真打算与牛伯伯商议国事,可不敢耽误……”罗云生拔腿继续走,试图为逃离龙潭虎穴做最后的努力。???..coM 努力果然失败,程咬金又将他拎了回来,似笑非笑地道:“再谎报军情,老夫可就真抽了啊,看见那家伙没?你跟他一样的下场。” 说着指了指程处默,程处默很配合地耷拉下脑袋,奄奄一息,垂死弥留。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罗云生没觉得程处默挨揍有什么不对,反正他本来就欠抽。只是老流氓顺带着把他也捎上,这就令他很不满意了。 不满意也不敢怎样,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就算没在矮檐下,罗云生也得低头,程咬金的武力值理论上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把他揍成任何不同形状,在这个用拳头讲道理的人面前,所有的道理都会被他用拳头碾压成碎片。 程处默的目光很悲戚,可怜兮兮地看着罗云生。罗云生心中不忍,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不知……处默做错了什么事,被程伯伯如此惩处?”罗云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咬金哼了一声,眉眼一抬,目光不善地瞪着他:“咋地?想帮这浑小子出头?” 罗云生浑身一凛,好了,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帮你只能帮到这里了。 “不敢不敢,程伯伯继续抽,您尽兴就好。”罗云生很没节操的转了舵。 程咬金又哼了一声,指着程处默怒道:“你问问这混帐东西干了什么事!” “定然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恶事,杀一千刀都不解恨。”罗云生很配合地当捧哏。 这下不止程处默,连程咬金都沉默了,父子二人郁闷地看着他。 “小子,你到底是来劝架的,还是来离间我父子的?”程咬金语气不善地道。 “劝架,当然是来劝架的……呃,程兄到底做了啥事?” 程咬金叹道:“这混帐东西不学好,在家不愿读书你练武也行啊,他倒好,终日跟一帮子纨绔厮混,每日不着家,前几日跟房家,段家几个小子跑到城外会昌寺进香,不知言语上怎生狂妄。与寺里的和尚吵了起来,吵完还不解恨。这帮混帐胆大包天,竟夜不回城,躲在会昌寺外,趁着月黑风高,在寺外放了把火……” “啊?”这下连罗云生都变了脸色,望向程处默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意。 纨绔子弟不走寻常路,连闯祸都不闯寻常祸。在如今这个人人都崇尚道教佛教,信仰无比普及的年代,这帮纨绔居然敢烧寺庙,实在是…… 这帮文盲应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程咬金怒道:“当今陛下都对佛家无比尊崇,一年办四次祈福法事,这帮混帐居然敢烧寺庙,简直无法无天,老夫今不抽死他,明日朝会陛下就得抽死我!” “该抽!”罗云生马上表明立场。在程处默哀怨欲绝的目光里,罗云生话锋一转,道:“不过程伯伯刚刚说。他们只是在寺外放的火?” 程咬金怒哼道:“若在寺内放火,这混帐此刻还能安然吊在树上被老夫抽?早被陛下一刀砍了!幸好是寺外。只烧了寺门附近的小树林,更庆幸那天夜里没起风,否则火借风势,会昌寺难保。” 罗云生小心地道:“既然只烧了寺外一片小树林,而且程伯伯刚也惩戒过程兄,想必程兄也认识到错误了,依小子看……莫如就此罢手如何?程伯伯抽久了手也累,您歇息一天,若明日还不解恨。您再继续吊打……” 程处默感激地看了罗云生一眼,大声道:“爹。孩儿知错了,求爹饶孩儿这一遭,下次不敢了。” 程咬金估摸确实也不想抽了,毕竟是程家的嫡长子,抽得他心疼,见罗云生打圆场,程处默又很机灵地认了错,程咬金于是就坡下驴,指了指罗云生道:“今也就你劝了,不然非抽死这混帐不可,来人,把这混帐放下来,叫他婆姨给他敷药。” 部曲急忙将绳索解下,一帮女眷哭喊着纷纷围了上去,有老有少,有长辈也有婆姨,众女眷将程处默围在中间哭天抢地,如同下葬般悲凄。 “哭啥哭!人还没死呢,要哭滚到后院哭,别当着罗家娃子的面丢人现眼!都滚!”程咬金暴喝,罗云生也第一次见识到封建家长式的粗暴。 直到众人抬着程处默进了后院,几个兄弟也非常有眼力地闪人了,程家前院才恢复了平静。 程咬金捋须盯着罗云生手上的纸包,笑道:“娃子又送了啥新奇玩意给老夫?莫卖关子了,赶紧拆开让老夫尝个鲜。” 罗云生叹气,真是一点都不讲究啊,当着客人的面要拆礼物,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耿直的人。 “小子最近新创了一种茶叶,它是炒出来的,与咱们大唐习惯的茶道大不相同,程伯伯您……” 话没说完,罗云生手上的纸包便被程咬金劈手夺过,哧啦几声,纸包被程咬金粗暴地撕开,嘴里不满地道:“是个啥玩意掏出来看看不就行了,挺伶俐的娃子,跟谁学的如此罗嗦……” 纸包撕开,一片一片青黑色散发着淡淡茶香和烟火气的茶叶静静地铺满在纸包上。 “咦?这是之前你做的那种炒茶叶,陛下享用过的?”程咬金凑近深深闻了一下,然后乐了:“还挺香,可以直接吃?” “啊,正确的说,它其实是……”罗云生没说完,程咬金冷不丁抓起一把茶叶往嘴里一塞,使劲咀嚼几下,随即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罗云生目瞪口呆,怔忪片刻,才吃吃地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喝的。” “嗯……”程咬金嘴里嚼个不停,蒲扇般的巨灵大掌提起来又放下,看得出他在犹豫要不要抽罗云生,不抽不解恨,抽吧,又怕一巴掌把他抽死了…… 很佩服老流氓死要面子的德行,居然强撑着把嘴里的茶叶咀嚼完,然后一仰脖子,翻个白眼,强硬地将这把茶叶生吞入腹,挤出一个吃了唐僧肉似的满足笑容。 “其实吃起来味道也不差,就是有股子糊味,下次注意火候……不挑礼了,能送来便足见小娃子的孝心,老夫笑纳了。” 炒茶虽然带了个“炒”字,但它也不能用来生嚼强咽的,罗云生觉得有必要给老流氓科普一下,否则照他这么个吃法,糟践了好东西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很容易造成便秘,当朝名将装着一肚子屎满世界横行霸道,说出去也不好听。 “程伯伯,这个炒茶,宜用来冲泡,不宜生嚼……”罗云生小心翼翼地道。 “哈,冲泡,老夫当然知道用来冲泡,当老夫没见识吗?俺先尝尝味道不行吗?”程咬金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当然行,您开心就行。” 程咬金哼了哼,大声道:“来人,取大碗来!再来一壶沸水,赶紧的,慢了老夫扒了你们的皮!” 说完程咬金一手抓着罗云生的手腕,蹬蹬蹬进了前堂,罗云生被他带得踉踉跄跄,只觉手腕生疼,不用看都知道,定已青紫了。 报复,绝对是报复,报复自己刚才刺激了他脆弱敏感的自尊心,掩饰自己身为一只土鳖的尴尬,罗云生决定忍了。 程府下人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匆匆取来两只大海碗,还有一壶犹自冒着热气的沸水。 这次程咬金不装了,朝海碗指了指,示意罗云生演示怎样喝这种新玩意。 罗云生面露难色,炒茶呢,冲泡的方法简单粗暴,论起文化内涵自然比不得如今大唐的茶道,可是……好歹也是茶啊,用个文雅点的杯子不行吗?不求天地人三才盖碗吧,也不能拿两个能当脸盆用的大海碗充数吧? 犹豫了一下,罗云生索性也懒得纠正程咬金第二次的土鳖行为了,再纠正老流氓真有可能翻脸的。于是罗云生抓起两小撮茶叶分别扔进海碗里,动作麻利地拎壶冲泡,前堂顿时满室清幽的茶香。 程咬金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奇道:“咦?果真香滴很,这玩意有点意思……” 期待地看着罗云生,程咬金道:“然后呢?” 罗云生指了指升腾着雾气的海碗,笑道:“木有然后了……程伯伯若不怕烫。现在就能喝,若是嫌烫。可以凉它一会儿再喝……” “就这样?”程咬金愕然。 “就这样。”罗云生点头。 “啧!毫无内涵,土鳖!粗鄙!”程咬金撇嘴,很嫌弃的表情。 罗云生:“………” 胸中这一股股的逆血翻腾是肿么回事?你一个连茶叶都能生吞硬嚼的家伙居然好意思骂我土鳖?要不要脸? 罗云生深深发觉,今日来给程家送茶是件非常错误的事,里外不落好,还被人鄙视…… “虽是粗鄙了些,不过这香味……啧。老夫便勉为其难尝尝,毕竟也是娃子的一番心意……”程咬金说完抄起大海碗,吹了吹凉气,然后浅浅地啜了一口。 “嘶——”茶水入腹,程咬金圆睁双眼,浓浓的苦味令他打了个哆嗦。 “啊!苦!比药还苦!”程咬金不满地摇头,咂摸咂摸嘴,细细品位了一番嘴里的茶香余韵,啧啧道:“不过……苦虽苦。喝过后满嘴留香,倒有些意思……” 罗云生眨眼:“程伯伯觉得好喝吗?” “味道怪怪的,但……还行。而且提神,喝过后只觉灵台清明。浑身有力,哈哈,娃子,这玩意真不是药?” “不是,是茶,炒出来的茶,虽说不比如今的茶道,但胜在方便简单,喝起来味道单一。有清香有余韵,比较符合小子的口味。觉得这东西不错,便孝敬给程伯伯尝尝,程伯伯若喜欢,小子以后常送。” 程咬金大赞:“好娃子,不枉老夫疼你一场,还知道孝敬长辈,跟你一比,看看俺老程生了一群啥东西,嗯,想想就生气,明再抽他们一顿泄泄心火。”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品茶 罗云生:“………” 程处默几个兄弟很可能是被程咬金捡来养大的,这什么老娘啊…… 茶喝了,程咬金似乎对罗云生独创的炒茶颇为欣赏。 又连喝了好几口,每喝一口便打个哆嗦,瘾君子嗑药似的酸爽表情令罗云生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炒的茶里是不是不小心放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看得出程咬金对茶的喜欢不是装佯,二人聊着天,程咬金一口口的慢慢将整整一海碗的茶都喝掉了,这是炒茶面世后第一位如此给面子的客户,罗云生望着程咬金的目光渐渐带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就像毒贩盯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似的,很深情。 “茶有名字吗?”程咬金冷不丁问道。 罗云生急忙道:“有,此茶名曰玉儿……” 话没说完,程咬金重重一拍桌案,赞道:“好名字!以后就管它叫‘一口闷’!” “啊?”罗云生傻眼,开始调整脑子里的波段频道,他发誓,此刻他和程咬金的脑电波一定没在同一个频道上,不然不会出现这种幻觉。 而且罗云生发现程咬金很懂得取名,从五步倒到一口闷,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俗不可耐,就像后世的脑白金广告一样,听得多也就记住了,后来一天不听都浑身难受。 茶喝完了,程咬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斜眼瞥着他道:“听说,齐王这几日找你了?” 罗云生微惊:“程伯伯怎知道的?” 程咬金嗤笑:“长安城这块地方,但有风吹草动,老夫就算想不知道都难,总有人在老夫耳边嚼舌根子。” 罗云生恍然。 说来罗家如今勉强也算高门大户了,侯爷府修得金碧辉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审美怪异的暴发户气质,曾经罗云生也以为自己算是大唐权贵了,然而今日程咬金淡淡一句话,就把罗家比得连渣都不剩。 何谓“权贵”? 何谓“世家门阀”? 不是封个高官,晋个显爵便算是人上人了,真正权贵门阀,或许门第陈旧,大门一眼望去死气沉沉,但是这扇门背后的底蕴却是谁都看不出来的,它只体现在平日细微的地方,周围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权贵门阀往往第一个知道。 这,就是门阀的底蕴,不显山,不露水,不出头,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家主端坐家中甚至不必说一句话,便有无数人为他的意志而奔忙,将他想知道的东西统统呈到面前,任其裁断。 相比之下,如今的罗家,顶多算是一个幸进的暴发户罢了,小门小户的,除了武大郎暗中网罗的一群见不得光的黑社会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罗云生暗叹口气,未来的路,还很长啊…… “是,齐王殿下确实派人上门找了小子……” 程咬金嘿嘿笑道:“当年你弄出来的那个印书的法门,被他惦记上了?” 罗云生苦着脸道:“是,小子也没想到,区区陋技,竟入了齐王殿下的法眼,小子实在是……” “荣幸?”程咬金挑眉。 “……命苦。”罗云生苦笑。 程咬金大笑:“确是命苦,小娃子也不容易,不管弄出什么新东西都被贼人盯上,连反抗都……” 话没说完,见罗云生目光古怪地看着他,程咬金笑声立止,跳脚道:“小混帐你这么看着老夫是啥意思?当年你弄出来的蜂窝煤是老夫惦记的吗?明明是你哭着喊着要与老夫签契书,老夫说我三你七,你还不答应,说什么不五五分你就死我家里了,是老夫惦记的吗?不是啊!是你硬塞给老夫的啊……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刚才的处默便是你的下场!” 罗云生:“………” 此生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又被提起,心好痛,感觉被人在伤疤上撒了盐…… “程伯伯,齐王,咱说齐王呢,您跑题了……”罗云生脸更苦了。 “啊,嗯,对,齐王……”程咬金点头,道:“齐王那小子,年岁不大,心肠可不地道,长安城里诸多老臣老将的子嗣们,整日走马章台者有之,酒醉胡闹者有之,游猎毁田者有之,甚至偷家里的东西换钱私养妓娼的不肖子亦有之,小辈们玩耍胡闹,老夫与同僚们甚少管束,唯独齐王此人……呵呵,老夫曾告诫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与别人胡闹也就罢了,若与齐王走得太近,当心老夫打断他们的狗腿。” 罗云生恍然,难怪当日与众纨绔饮宴,自打齐王出现后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原来不单单是纨绔们不待见齐王,连纨绔的老爹们也不待见齐王,一个人活到长辈晚辈都不待见的境界,真正可谓是神憎鬼厌,也算是特长了。 “齐王要你的印书秘方,你给还是不给?”程咬金目光闪动,眼里的光芒罗云生看不太懂。 罗云生想了想,笑道:“给,用印刷术换一笔钱,也算皆大欢喜了。” 程咬金笑道:“小子还不说实话,你贪财的德行老夫早就知道,齐王若真拿捏住了印书,往后全天下读书人念的书全出自齐王之手,日进斗金也不算夸大,你若果真贪图钱财,齐王邀你合伙你为何拒绝?” 罗云生看着程咬金,无辜而呆萌的眨眼:“因为小子看到齐王时忽然觉得,人这辈子不能光图钱财,偶尔也该做做几件无私奉献的好事,陶冶洗涤一下情操,给齐王的印刷术就是第一件。” 无私奉献是美德,讲究的是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从上古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到后世的英雄舍身炸碉堡,这都属于人性里最宝贵最闪耀的情操。 罗云生也有这种可贵的情操,平常看不大出来,该贪财时贪财,不该贪财时也贪财,连对公主的救命之恩都能非常精确地折算成银钱的人,“无私奉献”这个词可能在他身上隐藏得很深,唯独见到齐王后,满肚子的奉献精神全冒出来了,人性闪耀得简直亮瞎狗眼。???..coM 当然,程咬金的看法显然与罗云生不大一样,反正这番鬼话说出来,程咬金的表情很古怪。 遗憾地摇头,程咬金长叹道:“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俺的亲儿子……” 罗云生感动坏了:“承蒙程伯伯厚爱……” 程咬金没等他把话说完,仍叹息着补了一句:“你若是俺的亲儿子该多好,在你说这种鬼话的时候,老夫顺手就一巴掌扇你脸上,既不担心打死你,也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好意思……” 罗云生:“………” 越来越无法愉快的聊天了。 “还‘无私奉献’,还‘陶冶情操’,摸着良心说,你是这块料不?”程咬金万分鄙视地斜瞥着他。 罗云生揉着鼻子苦笑:“小子……很努力地往可贵的情操方向靠拢了,程伯伯应该鼓励小子才是。” 程咬金盯着他,忽然噗嗤笑了:“老夫当年第一眼见到你小子,就觉得你不是好货,小小年纪,既杀人也贪财,没声没息的还把人家公主给勾搭了,酒色财气样样不落,还偏偏有股子莫名其妙的气节,缺点多得跟筛子似的人,在陇右崩坏的当口仍一步不退。誓与城池共存亡,那一战连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们私下说起来都忍不住动容。小子,你这辈子一定是个人物,不过却苦了将来的史官,对你这个人该褒该贬,史官该如何下笔呢?” 罗云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可以肯定程咬金作文章一定烂得一塌糊涂,说着说着便经常跑题。 很不解啊,没事说起这个做什么? 程咬金悠悠地道:“为人处世也是学问。特别是少年气盛之时,不公之事临头,很少有人冷静权衡利弊,再做一个最适合最稳妥最能保全自己的决定,这一点,老夫和同僚家中的小子们都做不到,而你却能做到,所以老夫说你将来必定是个人物,不靠父荫。不靠攀附,功名和官爵全靠自己的双手挣来,到手的富贵比谁都稳妥。老夫常在担心,担心我死以后。程家的基业落在处默手里,也不知还能风光几年,幸好处默的命格不错,竟认识了你,有了处默与你的这段情分,程家百十年里估摸倒不下来……” “程伯伯,您说这些,小子不是很明白……” 程咬金盯着他,眼里浮现一抹罕见的真诚赞许。颔首笑道:“小娃子不错,是个灵性人儿。 老夫一直在暗中看着你,发现你每次遇到事情,总能做出最合适的决定,进退皆是大丈夫,对齐王亦如是,老夫听说那个印书的法门很重要,然而齐王一开口你马上就决定送出去,送出以后马上抽身而退,退得干干净净,绝不与他纠扯半分,这等决断,老夫在三十岁时都没你强……” 罗云生笑得很开心,毕竟被人夸奖的感觉确实不错,虽然这个夸自己的人经常占他便宜。 “您不觉得我这是认怂?” 程咬金呸了一声,道:“退一步就算怂了?正面撞上打得头破血流算好汉?那不是好汉!那是蠢!是不自量力!在长安这滩浑水里,能站着笑到最后还没有倒下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可惜啊,可惜你不是老夫的亲儿子……” 罗云生眼皮一跳:“您又想抽我了?” 程咬金瞪他一眼,道:“老夫在感叹,同样都是娃子,为何有的娃这么灵醒,而老夫生的那几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蠢,若换了他们遇到你这事,二话不说撸袖子就干了,最后难免结仇,从此多了一个心腹之患,不定什么时候便在暗中咬自己一口,生于世,活于世,多个仇家便多了一分危险,仇家积累得多了,离死也就不远了,你这个年纪已明白了这个道理,而我家那六个小崽子却不明白……” 程咬金说着,面容浮上少见的担忧之色,这一刻,他只是个为孩子愁苦的父亲。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因果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罗云生决定告辞,茶叶还有几家没送,得抓紧时间了,再晚等到长安城门落闸,坊门关闭,便只能夜宿哪位叔叔伯伯家了,不幸的是,这些叔叔伯伯全不是吃素的,不但不吃素,还喝酒…… 于是罗云生起身告辞,程咬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罗云生刚转过身,程咬金忽然道:“看得出你是个大方的娃子,印书的法门说给便给了,不过呢,厚此薄彼总不太好,要不你索性把烈酒也给了老夫吧,给你两万贯,以后烈酒全归程家了……喂,站住!越走越快啥意思?没个礼数……” 罗云生浑若未闻,耳朵自动将程咬金的每句话每个字当成垃圾广告一样全部屏蔽掉,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走得飞快,眨眼便消失在照壁后。 出了程家大门,罗云生擦了把汗。 好险呐,今日差点被讹破产了,程家虎狼凶险之地,以后少来为妙。 出门刚抬脚准备上马车,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腕子,罗云生大惊,回头望去,却见程处默阴沉着脸,闷不出声将他拉到程家大门旁的一条暗巷内。 “徒儿咋了?为师我可是为你仗义执言了,不然你今非被抽死不可,现在咋还一脸要跟我算帐的模样?” 程处默沉声道:“师傅,救命之恩就不言谢了。” 罗云生见程处默不像是找麻烦的样子,顿时安了心,斜瞥着他道:“自家兄弟,救命之恩就算不言谢,也该折成现钱表示一下呀……” “不说闲话,师傅,你得想法子帮我报仇,不然这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 罗云生好奇道:“报啥仇?谁得罪你了?” 程处默面露怒容,低吼道:“会昌寺那群老秃驴!” 顿了顿,程处默又恶狠狠补充道:“……还有小秃驴!” 在这个几乎人人多少都崇尚佛道信仰的年代里,能让程小公爷咬牙切齿骂出“秃驴”这个字眼,看来秃驴们真把小公爷得罪得不轻。 罗云生不觉得意外,但凡一个组织或是教派,佛也好,道也好,如果太过壮大,总有些良莠不齐的人掺杂其中,当然,这是罗云生个人帮亲不帮理的说法,罗云生是凡人,做事有凡人的优缺点,在对待一些突发事情时,总会不自觉的站在亲近一方的立场上,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秃驴骗你钱财了?”罗云生好奇问道。 程处默摇头:“那倒没有,徒儿的钱那么容易被骗吗?” 容易吗?对罗云生而言,骗程处默简直不要太容易,毕竟怎么也是跟着自己混了很长时间的人。 “以你的英明睿智,骗你的钱实在太不容易了。”罗云生正色道,表情很诚挚。 程处默果然露出了睿智的冷笑:“那是自然,能骗徒儿钱财的人还没出生呢,生出来徒儿就把他掐死。” 这话就有点不客观了,罗云生都懒得搭腔。 骗小公爷钱财的人不但出生了,而且活得很不错,一点也没有被人掐死的先兆。 “既然秃驴没骗你钱财,那就是骗色了……”罗云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三俗,专往程处默的下三路招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秃驴给你开光了?” “开啥光?”程处默没太明白,也幸好他没明白,不然罗云生会成为大唐历史上第一个因嘴贱而被活活掐死的侯爷。 “到底咋回事?” 程处默怒容满面:“那日房家老二叫上我和尉迟宝林还有几人出城游玩,游到城外会昌寺,房老二说要进寺烧香,我们刚进了寺门,便被几个秃驴拦下了,说是里面有高僧开坛讲经,寺内只容僧人闻道。不留俗客礼佛……” “我们几个虽出身权贵,也是自小有爹娘和师傅教养过的。不留俗客便不留,但大家爬了半截子山辛苦来到庙门,进去给菩萨金身磕个头便走,不算过分吧? 房家老二于是提出进完香就走,谁知那几个秃驴一点不通融,不耐烦地赶我们走,当时我们几个就怒了。这是不讲道理啊,于是便争执起来,后来寺里跑出来几个和尚抡起大棍子把我们赶出去,乱阵中大家都挨了打,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我们兄弟几个从小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罗云生理解地点头,作为权贵子弟来说,他们那天的表现算是很有教养了,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和尚们不分青红皂白便赶人。这有点说不过去了。 程处默接着道:“所以那晚咱们几个都没下山,蹲在寺外的林子里等天黑,待到掌灯时分。我们便在寺门外放了一把火,搅得寺里鸡飞狗跳。这股子恶气才算泄了大半……” 罗云生奇道:“和尚赶了你们,你们放了火,如佛家所言,这是有因有果,一啄一饮,你们与和尚的恩怨应该两两抵消了啊,程兄为何还不解气?” 程处默怒道:“本来是解气了,可今日我爹抽我这一顿算因还是算果?这个因果我找谁报还?佛家的因果,与轮回一样。本就是生生不息的,所以我今日挨的抽。还得从和尚身上报回来!” 罗云生顿时肃然起敬,看看人家说的,佛家因果,生生不息,啧!脖子上长着一颗多么有慧根和悟性的脑袋啊,至少罗云生目前的精神境界就说不出如此睿智且富含人生哲理的话。 故事听完了,罗云生抬头看了看天色,嗯,天色不早了,抓紧时间给另外几位叔伯送茶叶,晚了就出不了城了。 朝程处默拱拱手,罗云生笑道:“好故事,下次徒儿有什么奇妙经历再说与为师听,今日为师先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还没动弹,罗云生的手腕便被程处默死死拽住,抬头一看,程处默瞪着自己的目光快喷火了。 “恩师,我跟您说了这么半天,你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么?此事您既已听了前后因果,您也跑不了,您必须给徒儿想个法子狠狠报复一回那些秃驴!” 罗云生苦着脸叹道:“徒儿,为师不招灾不惹祸的,今日只是来给你爹送送茶叶……”???..Com “晚了,赶紧想办法,长安城这些兄弟里面,就你本事最大,当然,人也最坏,做事专走阴损路子,如何报复秃驴,你最有法子。” 二人虽然名义上是师徒,但是偶尔也以兄弟相称,毕竟年纪太近了。 罗云生脸色有点难看了,没这么当面扇脸的说法,谁最坏了?谁走阴损路子了?再坏再阴损能比得过你爹? “哈,徒儿莫闹,天色真的不早了,愚弟还要拜访秦伯伯和长孙伯伯……” 程处默仍不松手,瞪着他道:“当初在战场上,是谁拼死保护?咋了?现在不顾兄弟情分了?” 罗云生眼皮直抽抽。 孽缘啊,都是孽缘…… “行,我帮你!”罗云生悲壮地点头,心尖儿直哆嗦。 在这个全民笃信佛道,和尚道士最风光也最张扬的年代,他却不得不想个阴损法子坑和尚…… 这性质,大抵等同于老虎头上拍苍蝇了吧?花样作大死啊。 罗云生是个念旧记恩且心软的人,一直都是。 得到罗云生的回答,程处默高兴极了,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大笑道:“俺的招子总算没看错人,恩师果然是个仗义的,明我来你家听你的法子。 带厨子来,最近我家厨子做了道菜,羊肉剁烂了搓成球扔锅里油炸,据说跟你家厨娘学的,我管这道菜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后来嫌名字太长,改叫‘油炸秃驴’,明咱们师徒一起吃,特别解恨。”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长安大乱 罗家庄,道观。 时已深秋,眼看便要冬至了,距离道观外的小树林里,万物已然萧瑟枯黄,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不规则地伫立在寒风中,北风吹过枝桠,出凄厉如鬼嚎般的呼啸声。 罗云生和武媚娘手牵着手,并肩在林中穿行,悠闲地漫步。 天气有些冷了,二人却觉得很温暖,大家身上都披着狐皮大氅,将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和一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武媚娘斜瞥着他,道:“圣人封你为尚省都事,你从大理寺出来这些日子,去尚省应差了没?” 罗云生摇头:“最近心情不大爽利,国事哪有私事重要,待我先把私事解决了再说吧。” “这话根本就大逆不道,圣人若听到,非把你再踹进大理寺反省半年不可,你整天在罗家庄里四处游荡,晒太阳,吃烤肉,当我不知么?你还能有甚私事?” 说起这个,罗云生不由自主苦了脸,幽幽叹道:“我的私事很严重,有人逼我想个法子坑和尚,更要命的是,我到今天还没想出法子,眼看催债的要上门了” 正说着话,却听林子外石破天惊一声大吼。 “我的恩师在哪里?快快出来,俺处默来找你了,躲进林子里你也跑不掉,哇哈哈哈哈” 罗云生脸色一变,随即苦笑道:“催债的果然上门了” 武媚娘有些慌乱地道:“怎么办?我和你在一起” 罗云生斜睨着她:“怕啥?我们在一起见不得人吗?” 武媚娘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罗云生叹了口气,喃喃道:“没错,还真是见不得人” 人家已堵在林子外,躲是躲不过去了,二人只好放开牵着的手,一前一后走出了林子。 林子外,程处默来踱着方步,听见身后响动马上过身来,罗云生顿时大吃一惊。 相比前日被吊打的凄惨模样,此刻的程处默可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两块淤青,眼圈黑,额头还有些青肿,看起来像被一群彪形大汉群殴过一般。 “徒儿,两日不见,怎地这般模样了?”罗云生关心地道。 程处默幽幽叹了口气,又朝武媚娘看了一眼。 武媚娘俏脸一红,不自觉地躲在罗云生身后。 罗云生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那啥,大唐最近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我与新成公主正在林子里商议给陛下上疏,看看下一个该打哪个倒霉的邻国” 这一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武媚娘羞得不行,狠狠掐了他一下,随即头也不地跑掉了。 程处默又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不知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蠢,现在大概知道了你和新成公主那点事,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清楚,拿什么商议国事来糊弄我,你家国事是钻林子里商议出来的?我虽不如你灵醒,但也不至于蠢得那么过分吧,你这借口我感觉被侮辱了” 罗云生干笑许诺:“这次有点仓促,下次一定想个高明的借口糊弄你,保管教你不会感觉被侮辱话说,两日不见,怎么又添新伤,你在长安城里到底有多少仇家?或者又被程伯伯揍了?” 程处默斜睨了他一眼,道:“恩师,我且问你,前日你给我爹送的那个什么炒茶,那玩意到底是怎么制成的?里面放药了吗?” 罗云生微惊:“程伯伯喝出毛病了?不可能啊,那炒茶是我亲手晾晒,亲手炒制,中间并无第二人插手,怎么可能出毛病?” 程处默脸颊抽搐了两下,道:“我也不知到底算不算毛病,我爹昨夜临睡前说嘴里没味,突然想起你送的茶叶,于是冲泡了一大碗喝下去,然后他就睡不着了,院子里耍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斧法,仍觉得精神百倍”.CoM 罗云生:“……” 似乎忘了叮嘱程咬金一件很重要的事,睡前不要喝茶,特别是不要喝浓茶,这玩意跟鸡血的效果一样一样的 “然后呢?”罗云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程处默脸颊又抽搐了几下,神情浮上几许哀色,幽幽地道:“然后,我爹就把我叫醒了,二话不说把我吊起来揍了一顿啊!毫无缘由毫无预兆啊!” 罗云生愈奇怪:“为啥啊?揍人总有理由吧?” “我爹说他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奋斗得再成功也不如投个好胎,出生落地该有的就都有了,权势,钱财,人脉资源等等,爹娘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等你去继承。 如此说来,大唐权贵家的孩子们显然都是投胎这门技术里的资深熟练工,技术都挺不错,比如程处默。 但是,投了好胎并不意味着一生顺心顺意,吃嘛嘛香了,权贵家的孩子也有烦恼,也有麻烦,比如太子李承乾,他时刻担心自己被废黜,越王李泰时刻梦想着一脚把太子踹下去,吴王齐王则剑走偏锋,迂回而进,还有房家老二,他的烦恼大抵跟他爹娘相同,都娶了个不省油的女人。 至于程处默,他的烦恼大概跟老爹的素质有关。 程家的教育方式颇奇葩,从老到小都不太习惯讲道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程咬金治家教子的方法可谓简单粗暴,于是程处默倒霉了。 阴天里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当儿子的睡得好好的,被睡不着的老娘半夜叫醒后痛揍一顿,闲到如此极的老爹,实在是古今罕见。 罗云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程处默了,老子揍儿子属于家务事,而且是天经地义的家务事,李世民都插不了手的。 程处默盘腿坐在林子边的草地上,神情有点忧伤,目光呆呆地望着缓缓流淌的泾河,似乎在伤怀自己当儿子当成了孙子的悲伤岁月,顺便憧憬……诗和远方? 罗云生有点内疚,程处默的这顿揍似乎与自己的炒茶有直接关系,谁都没想到半夜打了鸡血的程咬金嗨得如此过分,若是让老流氓嗑点魏晋时期最流行的五石散,还不得嗨到飞起啊。 尽管内疚,罗云生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听了一番,从程处默忧伤的语气里,罗云生终于了解了大概。 总的来说,罗云生不大不小闯了个祸。 程咬金临睡前喝了浓茶。 精神亢奋睡不着,院子里耍了一个时辰的斧子,发现自己尚有余勇可贾,于是奋将余勇揍儿孙。 把程处默叫醒揍了一顿,大约揍了小半个时辰,把儿子揍得哭爹喊娘之后,程咬金发现……精神还是很不错,于是下令打开家门。拎着斧子冲出去了…… 要命的是,罗云生那天送茶叶不仅仅只送了程家,还有秦家,李绩家,李靖家,长孙家,房家……等等,这些权贵有的睡得比较早,但不巧的是。 那晚有的也和程咬金一样临睡前喝了茶,将军们喝茶的风格跟平日喝酒吃肉一样,走的是豪放路线,一大把茶叶扔进海碗里,滚烫的沸水一冲泡,趁热灌几大口,生生打几个激灵,结果好了,提神醒脑,阳火旺盛。 正在满院子转圈发泄精力时,程咬金这老匹夫恰好拎着斧子出门,在朱雀大街上沿路将各家权贵的大门轮着个的砸过去,不仅砸门。 还叫板骂街,旧年的恩怨一桩桩翻出来,叫嚣着要算帐,要单挑…… 喝了浓茶辗转难眠的老将军们正愁没事干,程咬金的破锣嗓子从大门外传来,将军们当即仰天长笑。 厉声下令部曲取我战马长枪,某与程老匹夫大战三百回合云云…… 那一晚,整条朱雀大街都热闹了,程咬金那晚变成了惹祸精,朱雀大街上一共敲了二十几家家权贵的门,打开门应战的老将共计十一家,有些臣非常识时务地当了缩头乌龟,任凭程咬金把家门砸得哐哐响,死也不出来,而且很没节操地叫下人从后门溜出去……报官。 至于出门应战的武将,包括李绩,秦琼,张亮,牛津达等等,十一位武将大马金刀,浑身披挂跳窜出来,站在朱雀大街中央二话不说开打。 首先大家还是很讲规矩的,互相单挑切磋,各自捉对挑了个对手,你来我往颇具西方骑士精神,后来,又是程咬金坏了规矩,觉得单挑不爽利,于是开始群殴,于是李绩秦琼张亮一伙,程咬金尉迟恭一伙,战事顿时升级,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混乱不堪。 此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不仅惊动了城内巡夜的武侯和坊官,连太极宫都被惊动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世民被宦官壮着胆子叫醒,听闻朱雀大街有黑恶势力团伙打群架,而且武侯坊官们不敢管,李世民顿时龙颜大怒,当即便下令羽林禁卫出宫,将这伙破坏大唐都城安定团结的黑恶势力全数拿下,先扔进大理寺让他们清醒清醒再作定论。 程处默用忧伤的语气侃侃而谈,罗云生越听脸越黑,神情不由惶恐起来。 这事……似乎已不再是某个老流氓半夜睡不着这么简单,分明搞大了啊,而且跟自己有直接干系,跑都跑不了。 “徒儿……莫,莫闹!你开玩笑的?”罗云生挤出笑容道。 程处默斜瞥他一眼,道:“这是昨晚的事,今早朝会之前,我爹和李叔叔,尉迟伯伯他们都还在大理寺关着呢,陛下辰时朝会,已下旨将我爹和几位叔伯从大理寺里提出去,令他们入宫觐见了,呵呵,我开玩笑?我顶着满脸青肿浑身新伤,大老远跑来罗家庄跟你开玩笑?” 罗云生呆怔片刻,顿觉冤枉莫名:“可是,我只是给各位叔伯送了点茶叶啊……” 程处默淡定点头:“对,没错,陛下问你时,你也这样推得干干净净……全推给我爹,让他在大理寺里多蹲几天,容我喘口气多养几天伤……再揍,怕是顶不住了。” “陛,陛下问我?”罗云生脸色越发难看。 程处默奇怪地看着他:“出了这么大的事,皆因你那茶叶而起,陛下怎么可能不召见你?在宫里巡守的羽林右郎将段老二今早从宫里递出了消息,据说今日的朝会很热闹,昨晚被我爹砸门的几位臣今早发威了,不知参了我爹和几位叔伯多少本,还说此事定要追查到底,嗯,所谓‘追查到底’,自然要从源头查起,这个源头么……不就是你弄出来的茶叶么?你说陛下会不会召见你?等着,估计不差的话,再过一会儿,宫里传旨的人就该到了……” 罗云生发现自己无意间闯了个祸。 这个祸貌似闯得真不小,按程处默的说法,因为自己送出去的茶叶,把长安城整条朱雀大街都闹得不消停,折腾了一夜,连李世民和羽林禁卫都惊动了。 可是,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再捋一遍,罗云生又觉得分外冤枉。 这玩意你让史官怎么记载?这不是逼死老许的节奏么。 都是千古留名的名臣名将啊,当初从史书上读到他们每个人的事迹时,都是那么的闪亮鲜明,每个人都有一段只可仰视追慕的传奇人生啊,闪耀千古的大唐盛世,就是从这帮人开始的啊……你们喝点茶就闹成这样,至于么?说好的人生寂寞如雪的高冷形象呢? “徒儿,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治我的罪?”罗云生脸色分外难看,艰难地问道。 程处默摇摇头:“说不好,此事可大可小,其实我爹和那些叔伯们私下经常切磋较艺,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作为武将,本就应该保留争强好胜的锐气,陛下也乐见其成,所以对我爹他们的较斗,陛下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罗云生闻言心情顿时一松,推了他一把,嗔道:“我就说嘛,打个架的事,有那么严重么?吓死本宝宝了……” 程处默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道:“刚才我说过,此事可大可小,私下较斗呢,自然不算大事,可是……昔年高祖皇帝立国后便有过旨意,哪怕是开国武将府邸内,亦不准私藏弓弩,甲胄,长兵器,贞观初年。长孙伯伯和房相等人奉诏制律,历时十年,终成《贞观律》颁行天下。里面有‘擅兴’一条,所谓‘擅兴’者。名目繁多,多为军戍之事,里面最严厉的便是私藏甲胄兵器,规定武将家中不可藏弓弩和长兵器,违者轻则流二千里,重则……以谋逆论处。” 罗云生睁大了眼睛:“……” “律法归律法,不过大唐立国才二十多年,陛下雄才伟略。 我爹他们那些将军叔伯们也是风华正茂,正是励精图治,征伐天下之时,虽然律法不准家中私藏长兵器,这条大多针对的是府兵平民,武将们家中演武较技,不可能没有长兵器,陛下早在还是秦王时便早知此事,那时连陛下自己的秦王府都藏有数不清的长兵器。 所以,对我爹他们家中藏长兵器一事,陛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诸武将不暗中扩充部曲兵马。 藏几件长兵器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这件事满朝君臣上下心知肚明,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程处默郁闷地叹口气,道:“可惜的是,昨夜我爹和诸位叔伯打得兴起,将这条律令抛诸脑后,当时惊动了武侯,坊官和羽林禁卫。昨夜至少有一千多人亲眼看见我爹和诸位叔伯抄着长兵器打得风生水起,抵赖都抵不过去……今日陛下将他们叫进宫。多半也是为了此事,应对得不好。陛下真有可能会问罪。” 罗云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程伯伯他们太不冷静了。” “是啊……”程处默下意识点头,随即醒过味来,瞪着他道:“都怪你的茶叶!” “好吧,都怪我,”罗云生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试探着道:“要不,我自戕以谢天下?”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再见天颜 “好啊!好啊!”程处默忙不迭点头,表情非常的赞同。 人心真险恶,罗云生瞬间就想跟这家伙割袍断义了。 “程伯伯他们……不会真被问罪吧?” 程处默斜眼看着他:“现在知道愧疚了?” “没,我就以局外人的身份随便问问,其实治罪也不要紧,流放二千里嘛,情当是出去转一圈散心了,大唐如今正是征伐天下之时,陛下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些开国将军们下重手,对吧?” 程处默哼了一声,道:“当然不会下重手,责骂一顿却是免不了的,或许还会罚俸,降职什么的,也亏得我爹运气好,昨夜若只有他一人抄着宣花斧争斗,今日陛下绝饶不了他,但是昨夜一干叔叔伯伯们都动了长兵器,呵呵,所谓‘法不责众’,陛下怕是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罗云生一颗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里,长长舒了口气。 二人说着话,却听远处村口的小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罗云生与程处默互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来人是一位宦官,穿着绛紫色宫装,骑在马背上被颠簸得愁眉苦脸。 罗云生二人知道这位宦官是冲着自己来的,程处默朝宦官扬了扬手,大声招呼了一声,宦官拨转马头朝二人飞驰而来。 “奉,奉陛下诏……”宦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道:“蓝田县侯,尚书省都事罗云生速速进太极宫面圣。” 太极宫朝会。 大唐的朝会很务实,无论文臣武将通常都不说那些假大空的废话。 提到治国,赈灾,修堤,赋税等等民生问题时,往往是文臣们的主场,武将们则在一旁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提不起丝毫兴趣。 待到文臣们把国内的事情处置完毕,开始说到外交和战备之类的话题时,武将们顿时精神一振,很快太极殿内便会响起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武将们神情激烈,嗓门高亢,对邻国动辄叫嚣着亡族灭种,去年罗云生削了吐谷浑,大唐西北大患一扫而平,国内无论君臣武将,或是普通的府兵和平民,心气儿顿时高涨许多,对那些剩余的邻国愈发不放在眼里了。 但凡文臣们稍微提出一点不同意见,武将们便勃然大怒,大骂瓜怂,软蛋,严重者直接问候对方女性先人。 使得每次有武将们参与的朝会,最后的气氛都不知不觉换了画风,变成了一群土匪在聚义厅里大呼小叫,白山黑水三十六路瓢把子划地盘的豪迈粗犷画面,一旦到这时,文臣们常常被噎得直翻白眼,李世民气得瑟瑟直抖,大骂训斥,却还是无济于事,武将们消停两日后依旧我行我素,气焰张狂。 今日朝会的气氛却颇为怪异。 平日叫嚣得最大声的几位武将全都不吱声了,十来人站在太极殿的中央,垂头屏息,一脸颓丧。 这十位武将都是大唐有头有脸的军方首脑级人物,以程咬金为首,包括李绩,秦琼,张亮,等名将,这些早年意气风发,跟随李世民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家伙,今日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伤痕淤青,垂头丧气如败军之将。 李世民满脸铁青,被这群影响大唐安定团结的黑恶势力气得浑身直颤,指着面前这十来个人,机关枪似的一路扫过去,却不知应该先骂哪个才好。 “你们这些,这些……老混帐!不修德不立身,只知打打杀杀,夜禁之时公然在朱雀大街上械斗,你们……你们想气死朕么!” “臣等知罪。” 包括程咬金在内,一干武将纷纷跪地请罪。 “程知节!此事由你而起,你说,为何夜半出门,挑衅同僚袍泽私斗?” 听到被李世民点名,平日嚣张无比的程咬金也吓了一跳,心虚地朝满脸铁青的李世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昨夜与他私斗的几位同伙,同伙报以愤怒的目光,重重一哼。 程咬金叹了口气,道:“陛下,因为臣……睡不着。” 想想觉得不服气,程咬金手一抬,指着几位同伙补充道:“……他们也睡不着。” 同伙们怒了,异口同声道:“陛下莫听这老匹夫胡说,臣……睡得着!” 半夜一路砸门挑衅,事发后统统拉下水,程咬金的人品节操已变负数,急需充值。 另外几位武将自然不肯和他同背黑锅,纷纷跳出来否认,大殿内又是一阵吵架骂娘声,李世民……继续气得浑身发抖。 一笔烂帐扯不清楚,李世民又不能真的重罚这些大将,大唐征服吐谷浑后,李世民豪气干云,自信倍增,正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寂寞如雪时期,于是渐生东征之心,消除隐患也好,办到隋朝皇帝办不到的事,以此露脸炫耀也好,不管什么目的,总之东征已开始在李世民的心里酝酿,这个时候重罚大将,显然不合时宜。 再说,用长兵器半夜打架群殴这种事……尽管确实犯了律法,但平日里君臣心照不宣,哪家哪户都有长兵器,拿这事作文章,显然会寒了臣子们的心,而且这些人都是国之重器,战场上个顶个的杀人如麻,立功无数,李世民还要靠他们为自己继续征战,怎舍得重罚? 君臣眼瞪眼,互相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名宦官踮着脚匆匆入殿,附在李世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李世民眉梢一挑,冷笑道:“正主可算来了,领他去甘露殿觐见。” 看着殿中臊眉耷眼站着的十来位武将,李世民心有不甘,手指着他们一个个点过去。 “你们这些老混帐,老匹夫,每人罚俸一年,摘去金鱼袋,换银鱼袋,赐封田产官没三百亩,实食邑减百户,散朝,都滚!” 转身欲走,李世民还是觉得不甘,回过头指着程咬金,怒道:“程老匹夫翻倍!” 宦官领着罗云生进了太极宫。一路穿过太极殿和天坛,朝内宫走去。 罗云生身着官服,神情忐忑,走得很慢。 到了甘露殿外。 宦官请罗云生站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然后入殿禀奏去了。 这次罗云生足足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罚站似的站在殿外,冬天的北风从殿外门廊下呼啸而过,罗云生冷得直哆嗦。却也不敢动弹。昨夜闹出的事令李世民火气很大,于是存了惩戒罗云生的心思。 一个时辰后,宦官终于走出殿门,笑着请罗云生入殿觐见。 罗云生跨进高高的门槛,顿觉浑身暖和了许多,殿内四角分别烧着四盆炭,中间还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铜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罗云生进殿后不自禁地抚了抚双臂,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回家后也要打造几个大铜炉,嗯。 先问问礼部的规矩,县侯家的火炉大约是个什么尺寸才不会逾制,再请工匠打造,前堂摆五个,卧房摆四个,以后冬天就待在家里死也不出去了…… 仔细端详着铜炉的造型,忽然听到殿上传来一道怒哼,罗云生这才赫然抬头,发现李世民坐在殿中首位,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臣。蓝田县侯罗云生,拜见陛下。”罗云生急忙躬身行礼。 李世民又怒哼一声,也不说话,二人就这样互相僵持着。 殿内很热。罗云生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有点累。 不知过了多久,罗云生觉得不能再弯腰了,年轻人的腰是很珍贵的,于是不等李世民说话,自顾自的直起了腰。咧嘴朝李世民报以友好和善的笑容。 李世民的脸越发黑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抄起桌上一只颇为精致的金制雕花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接着李世民闭目品位,良久才点点头。 罗云生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凝目望去,才发现李世民喝的正是他制的炒茶。 罗云生脸上顿时露出不安之色,几个武将喝了茶睡不着,半夜大杀四方,闹得长安城鸡犬不宁,若皇帝陛下喝了茶睡不着,还不得毁天灭地啊? 你怎么不嗑药呢?五石散同样很嗨啊。 “云生……”李世民终于打破了沉默。 “臣在。” 指了指面前冒着氤氲雾气的茶,李世民道:“这个‘炒茶’,你是如何想到的?朕之前喝过,也没那么大的劲儿啊!而且后来你们家不是不做了吗?” 罗云生愣了一下,没想到李世民根本没提昨夜的事,更没有问他的罪,一开口反而先提到茶叶这上面了。 “呃,臣是个懒人……”罗云生开始组织措辞。 李世民似笑非笑:“嗯,这个不用你说,朕知道,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大唐里面要找出一个比你更懒的人,比登天还难。” 罗云生:“………” 真不会聊天啊…… “呃,因为臣很懒,又素喜饮茶,可是如今大唐的茶道过程实在很繁琐,臣曾试过几次,每次水还没沸,臣已渴得不行了……” 李世民脸又黑了:“混帐话,饮茶是风雅之事,粗鄙之人才用来解渴。” “是,其实臣就是粗鄙之人,品位不出茶中诸般滋味,所以臣在家中琢磨日久,将目前大唐的茶道重新化繁为简,又将采摘下来的茶叶炒制一番,沸水冲泡后直接饮用即可……” 李世民沉默片刻,好奇地道:“你为何突然又想到炒茶?” 罗云生想了想,道:“茶之一物,是上天赐予天下人的,天下人的东西,不能只让权贵来用,所谓茶道更不能强行冠以儒家道理,以繁琐的过程和高雅做作的姿态来阻拦百姓们共享之,茶,是自然之物,天下人皆可品之,权贵的茶是坐在云端喝的,不沾凡尘,曲高和寡,而臣弄出来的炒茶,是天下人喝的,因为它带有人间烟火气,它属于天下人。” 李世民眼睛越听越亮,最后终于点头缓缓道:“区区炒茶,倒被你说出一番道理来,云生心思敏锐,尤其心怀天下,殊为不易,朕的那些皇子,还有诸多老臣的子嗣,难见似你这般胸襟者,可见云生的不同之处……说得没错,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斯言善哉,朕与诸臣得天下不过十几年,无论君臣,对社稷对士子对百姓,都当抱以敬畏之心,知其‘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的道理,这大唐的社稷方能千秋万世,你所制的炒茶,也是这个道理,做人与做事,都须带有几分人间烟火气,让百姓们觉得帝王与臣子其实离他们并不远,如此才不至君臣与百姓离心离德……” 李世民似有所悟,长长一番话不知是对罗云生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罗云生什么感受,独自一人喃喃念叨许久。 政治人物最喜欢干的事便是由小见大,任何东西,任何微小的事物,他们都有本事把这个小东西联想到治国平天下,并且无限放大,提升到国家和政治的高度。 李世民现在干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罗云生的想法很简单,百姓喜欢人间烟火气,所以制出炒茶想必应该很接地气,如此而已,结果没想到李世民居然扯到孟子,社稷,心怀天下,水亦载舟,水亦覆舟…… 罗云生心好累,不知该接什么话,感觉自己已不太会聊天了…… 罗云生无话可说,但李世民显然还有一肚子话。 “二十余年前,前隋君昏臣庸,朝廷劳民伤财,为满足昏君巡视天下之私欲而大兴土木,建行宫,修运河,造龙船,为一己之欲而疲天下,征调民夫而致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致英雄揭竿而起,朕那时潜居晋阳,逼父皇顺大势而举义旗,幸得八方英雄来投,盛极时麾下谋士如雨,猛将如云,终教日月换了新天……”M..coM 随着李世民缅怀般的语气缓缓述说,罗云生低垂着头,眼皮却跳了跳。 这话……不对呀。 顺大势举义旗的人根本是你爹好不好?怎么成了被你逼迫?再说……隋炀帝难道真如你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么? 短暂的不解过后,罗云生顿时回过神了。 说来还真是无敌寂寞惹的祸,作为一个可以称作“东方不败”的帝王,放眼天下再无对手,人生寂寞如雪时难免无聊,所以,无聊时干点什么呢? 篡改史书吧,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配角拉上来当主角,嗯,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意义。 千百年后,物是人非。唯只剩一位无比英明睿智,几乎找不出缺点的帝王在青史里光芒闪耀,亮瞎后人狗眼…… 看来今日这番话,李世民已有意为来日修史而做铺垫了,罗云生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不是第一个听这番话的人,朝中名臣老将。诸如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他们,恐怕已听过许多次了。 谎言重复百次,它便是真理。 李世民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按惯例,每当说到此处,就算没有雷鸣般的掌声,至少臣子也该一片歌功颂德了。可他停顿了片刻,却见罗云生仍垂着头不吱声。 这下李世民不由有些无趣甚至羞恼了,朕乌央乌央说了半天。你总该表示点什么呀,当了这么久的官。全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云生为何不发一语,莫非不认同朕的这番话么?”李世民眯起了眼睛。 “认同!”罗云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然后非常上道的开始歌功颂德:“陛下千秋万载,一统天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李世民愕然:“………” 好……清新脱俗的马屁! “云生你,你这张嘴……”李世民哭笑不得,指了指他,似乎想夸几句。奈何词穷。 罗云生谦逊地笑。 想篡改史书就篡改好了,对罗云生来说无所谓。千秋帝王功业,史书的论断便是帝王功业之一,反正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你坐稳了江山是你有本事,史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罗云生犯不着摆出正义凛然的样子触他的霉头,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忠直之臣誓死反对,也该是魏徵,孔颖达之流,怎么也轮不到他。 总之,你是皇帝你老大,你开心就好。 显然罗云生的马屁太过清新脱俗,而且太缺少诚意,李世民也觉得无趣了,于是忿忿瞪了他一眼,果断结束了这个令他不爽的话题。 端起金杯又浅浅啜了一口茶,李世民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甚至点了点头,看来又是一个重口味的。 放下杯子,李世民无意识地拈弄着青须,缓缓地道:“昨日军报入宫,侯君集横扫西域,扬我大唐军威,西域三十六小国里面,已有二十余国对大唐伏首称臣,此战,可休矣。” 罗云生躬身道:“西域和丝绸之路已尽握大唐之手,西面再无大患,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笑道:“你我君臣共贺,若没有你当初血战死守西域的功劳,我大唐王师欲平西域尚须多耗费五到十年,多亏了云生啊。” “皆托陛下鸿福,臣不敢当。” 李世民皱了皱眉:“是你的功劳,当仁不让领受便是,朕看得出,西域这段时间里,你的性子打磨了不少,但你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为何朕在你身上只见暮气,而不见年轻人该有的锋芒?跟谁学的这般圆滑世故了?” 罗云生垂头道:“臣以为,还是圆滑一点的好,圆滑……至少不惹祸,不必蹲大理寺。” 李世民叹了口气,有种矫枉过正的无奈感。 “朕接到军报,侯君集所部截留大半,驻于安西都护府,余者由侯君集统领,半年前横穿大漠,再过几日便可回到长安城了……” 李世民说着忽然顿住,神情露出犹豫踌躇之色,良久,长长一叹,喃喃道:“对侯君集,朕该如何处置?是赏是罚?赏,寒了西域诸国的心,刚刚臣服的西域诸国难免心怀怨恚,西域又会动荡不安,毕竟……那是屠城,归降之后的屠城啊! 自古杀降不吉,杀降尽丧人心……罚,又寒了将士们的心,明明是开疆辟土的大功,班师回朝却要受罚,将来朕若再发王师伐不臣,谁再肯为朕卖命?再说,侯君集亦是当年的从龙旧臣,是朕多年袍泽手足,朕若罚他,其他的将军们如何看朕?朕那时该如何自处?” 李世民语气低沉,述尽纠结愁肠,皱着眉头道:“世人皆云帝王如何意气,如何杀伐果决,然而,谁知帝王亦有为难踌躇之时,亦有欲断而不能断之事,每一个决定,人情世故当须面面相顾,还不能伤了老臣之心,更不能动摇社稷之本……” 长长一叹,李世民看着罗云生。道:“侯君集此战,皆因西域而起。云生最了解当时的景况,如今朕左右为难,不知云生可有良谏,为朕解忧?” 罗云生沉默。 李世民把纠结为难的问题丢给他,他该如何选择?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父母之爱子 罗云生穿越也有一段时间了。 很多事情,也逐渐不似当初那么单纯了。 从大义上来看,侯君集这事儿办的,掉脑袋都不冤枉。 大唐王师兵临城下,人家高昌国抵挡不住,吓死了国王,城内的王室臣子也人心惶惶,最后选择开城门投降。 很是无奈,却又显得很是明智的选择。 这是保命之道,在这个时代,这种操作无可厚非。 按照道理来讲,李世民不仅不能杀了人家,还得好吃好喝好招待,还得给人家非常高的官职。 这套操作,哪怕是到了后世也是常规操作。 不这么操作,掌权之人,谁敢投降呢? 可是他们看错了侯君集的人品。 城门打开,迎来的不是安抚和囚禁,而是雪亮的钢刀。 屠城,没玩没了的屠城。 近万条性命在侯君集的一念之间永远消逝于人世。 面对毫无抵抗的高昌臣民,唐军的刀剑劈下没有半点犹豫。亡国臣民的性命,成为胜利者眼中的刍狗。 屠杀殆尽,无所顾忌,不知天怒人怨,不知因果报应。 可是大义这种事是有疆界的,它的疆界便是国界,在西域诸国的眼里,侯君集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屠夫。 可是在大唐臣民眼里。何尝不是扬我国威,开疆辟土的功臣?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一句古话道尽“大义”的局限。 如此“大义”,可信服的地方在哪里? 既然大义不可信,那么,只能看利弊了。 实话说,处罚侯君集最符合李世民如今的民族政策,符合大唐当下的国情,因为西域诸国使节仍在长安怒容张目,等着天可汗陛下的表态,等着看大唐这个泱泱文明国度的处置,事情的结果,直接决定着西域对大唐是从此归心还是再次反叛。 大唐占领了一个地方,就要花费时间慢慢消化,同化。 这不是单靠刀与剑能办到的事,要真正的令它归心,令它融合成大唐的一部分,要走的路还很漫长,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对占领地区的政治外交,以及适当的妥协。 罗云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他已明白,李世民已有了决定,问他,只不过是例行的形式。 “陛下恕罪,臣愚钝,无谏可进。”罗云生低声道。 李世民定定注视着他,许久,展颜一笑,露出欣慰之色。 “陇右一行,云生果然成才了,好,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 罗云生躬身行礼,一步步退出甘露殿。 正要跨过门槛时,李世民忽然叫住了他。 缓缓地道:“朕任你为尚书省都事已两月之久,朕听房相说,你至今仍未上任?云生,懒也不能懒得太过分啊。” “这个……是,臣明日便去尚书省应差。” 待罗云生离开甘露殿,李世民仍端坐不动,眉头紧拧,不知想着什么。 良久,李世民忽然面朝空荡荡的大殿道:“徐汤……”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贴身内侍徐汤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一言不发在李世民面前躬着身。 “这个罗云生,相比以前的轻狂率直,如今似乎变得圆滑了,此非朕所愿也,此子最近为何变成了这样?” 徐汤面无表情,却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回陛下,蓝田县侯最近言行甚少,罗家中秋办过一次游园会后,便再无动作,蓝田县侯亦无言行……只不过,老奴的手下打听到了一件事,与蓝田县侯有关。” 李世民眉梢一挑:“何事?” “关于齐王的事……” 齐王李祐图谋罗家活字印刷术,巧取豪夺而得之。 这件事在大范围来说,算是秘密。 一桩天知地知,罗云生知,李祐知的秘密。 谁也不会傻到把这件事摊开到处宣扬,抢的人没脸说,被抢的人更没必要说。 只不过,对李世民来说,天下没有能瞒得住他的秘密。 他对大唐江山的掌控已到了极处,整个天下对来他说,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 徐汤自然也不是纯粹的只服侍李世民的内侍。 说句实话,李世民这位万人之上的帝王心里,能信得过的人太少了,有时候甚至对陪伴多年的妃子,自己亲生的儿女都要防一手,相对而言,李世民似乎对徐汤更信任一些。 他知道徐汤不会骗自己,更不会颠倒黑白,因为徐汤已发下誓愿,李世民若死,他跟着殉陵,等于说,徐汤已成了他的影子。 影子不仅仅是影子,他不单单只为服侍李世民而存在,许多机密的事情李世民都交给他去办,徐汤的手下,更是一个连长孙无忌,房玄龄这等重臣都知之不详的存在,神秘莫测,无孔不入。 齐王李祐抢夺罗云生的活字印刷术,对徐汤这种人而言,根本算不得秘密。 所以很快李世民就从徐汤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李世民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渐渐铁青。 “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堂堂天家贵胄皇子,竟夺臣子之产而肥己,朕……真是欣慰!” 最后一句话,李世民说得咬牙切齿。 徐汤禀奏过后便垂头一言不发,哪怕明知李世民已快陷入暴走状态。他仍不为所动,如同一尊木雕。 “难怪罗云生这小子越来越圆滑,说话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天家如此德行,他焉能不心生忌惮?李祐这小孽畜。竟敢做出这等下作事,教朕脸上蒙羞,朕焉能饶他!” “来人,叫齐王祐速速给朕滚过来!” 齐王李祐滚得很快,半个时辰后便以十分圆润的方式出现在李世民。 面色惶恐,冷汗潸潸。 李世民盯着他的目光很阴沉,像一头饿极的狼打量自己的猎物。 李祐愈发惶恐不安,强大的帝王威势。世间无人能消受得住,亲儿子也不行。 扑通一声跪倒,李祐惶然道:“父皇召见儿臣,不知……不知……” 李世民目光仍旧森然,语气却无比平静。 “祐儿,你今年已十五岁了吧?” “回父皇,儿臣已十七。” 李世民点点头:“哦,十七岁。朕记得是由孔颖达先给你授的冠吧?” “对。” 李世民的语气愈发平静:“既然授了冠礼,就不是孩子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当须三思而行。因为没人再把你说的话做的事当成孩童玩闹,说错了,做错了,都须由你自己承担,对不对?” 李祐愈发惶然。颤声道:“父皇训示得是,儿臣谨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祐脸上,李祐只觉得左脸一麻,随即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痛,紧接着小腹又挨了一脚,顺着殿内平整光滑的地砖倒溜出去老远。 李祐惊恐万状,抬头却见李世民忽然变了脸色,神情狰狞地咆哮,像一头怒极的狮子。 “你谨记个屁!谋夺臣子家产的事都敢干,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李祐磕头如捣蒜,哭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求父皇恕儿臣这一遭,是儿臣犯糊涂了……” 李世民怒视着他,冷冷道:“看来,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了?” 李祐伏首于地,头也不敢抬,带着哭腔道:“儿臣已知,儿臣一时糊涂,利欲熏心,夺了蓝田县侯的活字印刷术,儿臣错了,这便去给罗县侯赔礼,归还秘方……” 李世民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李祐,世间钱财无尽,取之有道方为君子,这些年朕并未亏待于你,赐你的金银,田产,食邑无数,据说你自己还有三支商队来往与西域与长安之间,每年获利甚丰,你齐王府的家产堆积如山,为何还如此看重钱财?” 李祐吓得浑身直颤,嗫嚅而不能答:“儿臣……儿臣……”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罗云生家中有好几处产业,羽绒服、蜂窝煤、烈酒……偏你眼光毒辣,看中了连朕都不甚在意的活字印刷术,这就令朕很不解了,听说你还要劝服朕,把天下印书之事全数交由你掌管……” 李世民弯腰,嘴凑到李祐的耳边,语气越来越平静:“祐儿,印书……可是个揽人心的活儿,尔欲代朕收天下士子之心乎?” 平静无波的一句话,吓得李祐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浑身激灵一下,不停磕头大哭,每一下都重重磕在大殿的金砖上,很快磕得头破血流,可李祐仍不敢停,一下又一下磕得非常用力。 “父皇,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纵顽劣,万死也不敢有此大逆的想法,父皇明鉴啊!” 李世民冷漠地盯着一边大哭一边磕头的李祐,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头破血流的李祐,仿佛流血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仇人。 李祐不知自己磕了多少头,磕到自己额头已麻木了,只觉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然而李世民的毫无反应却令他心中愈发恐惧。 直到李祐快晕过去之前,终于听到李世民冷冷地道:“罢了。” 李祐这才停下,仍跪在他面前垂头不语。 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世民叹道:“朕……能做好皇帝,却永远做不好一个父亲,殊不可笑!” “明日你去罗家,把秘方还给人家,然后赔礼,记住,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沾的!” 李祐如蒙大赦,急忙点头,大哭道:“谢父皇饶儿臣,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世民闭上眼,朝他挥了挥手,看着李祐如逃命般踉跄奔出大殿,李世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许哀色。 当好一个父亲,竟比当皇帝还难。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可是……如今他们都怎么了? 生平第一次,李世民忽然觉得太极宫很冷,冷得像坟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李世民生了一大堆儿子,全部都是亲生,绝无隔壁老王之类的人物在其中打酱油。 但可惜的是,这十四个儿子里面除了未成年不懂事的,余者不争气的占绝大多数。 太子是例外,自从认识罗云生以来,越发优秀,这也是李世民压力的源泉。 此外勉强搬得上台面的,也只剩下越王利泰和吴王李恪。 李治也很不错,师从罗云生,也逐渐成长。 除此四子,另外十来位皇子可就真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了。 作为一个父亲,李世民常邀群臣饮宴,诸皇子也常参与,可是除了这四位皇子外,很少有哪位皇子站在宴席当中能令李世民带着父亲的骄傲为大臣们介绍说“这是朕的某皇子,他做过什么令朕得意,足堪炫耀的事”。 在这个年代,“纨绔”这个词不算是贬义词,但也算不得褒义,皇子们将这个词的词性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每天做的便是在宫学里打瞌睡,不读书时便带着无数家将禁卫出城游猎,或是青楼买醉邀欢,偶尔心气不顺了还欺压一下良善,李世民生的儿子大部分都是这种货色。 齐王李祐便是这群儿子中的代表人物。 看着李祐踉跄跑出甘露殿的背影,李世民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占据心头。 游猎,买醉,笙歌,狎妓,没有上进心等等。 李世民素来不喜儿子们做这些,于是时时劝学,将天下有名望的道德大儒都请来教育自己的儿子,每月甚至从繁忙的朝务中抽出时间与皇子们维系父子感情,考究皇子公主们的学问…… 做了这么多,为何自己的这些儿子还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心思一个比一个歹毒冷酷? 李世民想不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把儿子们往正道上扭转。 至于李祐谋夺罗云生的活字印刷术,尤令李世民面上难堪。 儿子的阴暗心思就不说了,李世民一生睿智,活得比谁都明白,自己这些儿子们为了谋取皇位而玩弄的花样和心思,他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有些花样老成稳重,有些却幼稚得可笑。 只是身为皇子贵胄,竟效盗匪行径,将臣子的家产强夺过来,这一点却令李世民格外愤怒。 今日召见罗云生时,这小子说话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李世民初时还觉得这是罗云生磨练了性子后,变得成熟稳重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罗云生在他面前的表现其实并非敬畏,而是疏避,他眼里的皇帝已跟“盗匪他爹”这个字眼划上了等号,说话四平八稳不是因为敬畏皇权,而是如同良善百姓路遇强梁的心情一样,怕……再被抢劫? 想到这里,李世民胸腔中的怒气便愈发翻腾,也不知是气儿子不争气,还是气罗云生对他的混帐态度。 “徐汤……” “老奴在。” 李世民闭眼沉思片刻,然后睁开眼,缓缓地道:“传旨,齐王李祐月内离开长安,回齐州封地,闭门潜心向学,另……原吴王府长史权万纪调任齐王府,仍任长史,专司教导齐王学问处世之道,严厉告诫权万纪不可懈怠,务必悉心教导齐王,若有偏颇妄纵,朕必问罪。” 齐王李祐匆忙跑出了甘露殿。 此刻的他很恐惧,脑海里还浮现着父皇发怒时的模样,那是真正的天威压顶,仿佛一道道来自九天的雷霆狠狠劈在他身上,明明是温暖如春的大殿,他却如同掉进了冰窟,整个人被冻得动都不敢动。 直到现在已跑出了甘露殿,快走到太极宫门了,他还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额头的汗水一直没停过,父皇附在他耳边语气冷森的那句“尔欲代朕收天下士子之心乎”,那句质问带着冰冷的杀机,此刻回想起来仍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仿佛刚才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似的,毫无疑问,父皇的这句话将成为他此生最恐怖的梦魇。 现在的他,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印书啊,或许普通人能干,但作为皇子,绝对是犯忌讳的事。 因为他姓李,是父皇的亲儿子,是有可能名正言顺当皇帝的备选人物,所以他更不能干,因为在父皇心里,这个皇位并不属于他。 或者说,未来这几十年里,这个皇位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太子都不配!大唐的皇帝,只能是他李世民,除非他死去,或是快要死去,他才会真正考虑谁才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 而他李祐,根本不在父皇的考虑之中,想都没想过,哪怕当今太子被废黜,换个人上来当太子,嫡庶之分也好,长幼之序也好,论才能和品性也好,论朝堂和民间的风评也好,或是朝臣中支持自己的阵营势力也好……不管怎么论,轮来轮去也轮不到他。 一个绝对没有任何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忽然伸出手想接过天下印书之事,此举无异司马昭之心,而且是大明大亮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洋洋得意,任其评判。 所以父皇评判了,评判的结果是狠狠的一记耳光顺带一脚,李祐的脸上和小腹此刻仍有些痛,深深的恐惧和惶然已占据了整个身心,这一巴掌也彻底将李祐打醒了。 是的,他没有任何希望继承皇位,尤其是今日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后,更是断绝了他对皇位的最后一丝觊觎念头,从此只能做一个安享太平富贵的王爷,在未来朝堂无数大风大浪里小心翼翼的躲避,站队,攀附,甚至阿谀…… 李祐走得很慢,心中无数念头和情绪一一闪过,然后停下脚步,回首望着太极宫起伏层叠的宫殿楼宇,李祐忽然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是为了从今日起不得不选择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还是追悔过早把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到底为什么而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李祐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债主登门 “这不是本王挚爱的五弟吗?五弟缘何如此伤怀哭泣?”李佑抬头,发现越王李泰,正站在他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李泰最近很乖,比兔宝宝还乖。 中秋节那天,醉酒差点一口气干掉两个李世民的两个学士,当时李世民大怒,群臣激愤。 一时间,李泰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李世民甚至动了让他滚蛋的念头,一度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召到宫中,商讨安排李泰的事情。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可谓不严重。 所以李泰老实安分了,作秀也好,图表现也好,人前人后摆出痛改前非的模样。 不但将宫中豢养的杂七杂八的物种尽数驱散,甚至连歌舞都遣散了。 每日读书愈见勤奋上进,魏徵和孔颖达给李泰授完课后,李泰还跑去太极宫觐见父皇,主动说起今日读书的体会心得,并在父皇面前谦逊地求教治国治军的学问。 不得不说,李泰的危机公关做得很不错,不排除背后有高人指点。 总之,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痛改前非,李世民和朝臣们的满腔怒火已渐渐熄灭,有些离开越王阵营的朝臣也悄无声息地回归了阵营中,一切恢复了当初的原样。 今日魏徵给李泰授完课后,李泰照例入太极宫向父皇谈论读书心得,刚走进太极宫,便看到五皇弟李祐蹲在地上痛哭,李泰这才停步问了一句。 李祐哭声一顿,抬头见来人竟是李泰,不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李世民生的十四个皇子,这些皇子在父皇面前的表现足以羡煞世上所有的父母,真正是兄友弟恭。 一片和睦友好,然而,这仅只是在父皇面前而已。 私底下的场合,大多数皇子之间并不和睦,或者说,各自有仇。 想想也是,那么多皇子对皇位有觊觎之念,皇子那么多,皇位只有一个,可以想象日后父皇殡天,为了这个皇位不知会打得怎样的尸山血海,有了一个共同的,大家都要争抢的利益摆在面前,皇子之间怎么可能和睦得起来? 李祐和李泰的关系也是如此,或者说,但凡对太子之位有点想法的皇子,关系都不咋地。 今日跑出来一脸和气关怀地问李祐,李祐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看到一只黄鼠狼登门拜访一只鸡,关心地问这只鸡最近身体怎样,心情可好,有没有肥硕…… “哼!” 这是李祐的回答,非常傲骄。 李泰也不介意,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长兄式的微笑……最近飙演技装乖宝宝可能太入戏了,李泰发现自己的脾气都好了许多。 兄弟二人并没有沉默多久,随即从甘露殿方向匆匆走来一名脸生的宦官,附在李泰耳边悄悄嘀咕了一阵,李泰露出恍然之色,然后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原来皇弟因罗云生而受了父皇的责骂,难怪了……” 越王不愧是越王,见过大风大浪的,他本人也浪了很多年。 简单一句话,毫无挑唆离间的意思,仅这一句话便把战火引到了罗云生身上。 李泰与罗云生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了。 罗云生因为时局需要,被迫调往陇右,一连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折返之后,罗云生得到李世民的赏赐,频频拜访长辈,做人做事挑不出半点毛病,可罗云生唯独没拜会过越王李泰。 开玩笑,大家根本是仇人好不好,说到交情,二人的交情属于那种一见面恨不得大嘴巴子互扇,巴不得对方忽然发生吃饭噎死,睡觉猝死,骑马摔死等各种意外,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闲逛时都会忍不住祭起法坛,焚香祷告请求上天早点收了这妖孽。 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时刻记挂自己的人,实在很令人感动。 李泰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气量并不大,罗云生得罪过他,他能记一辈子。 只是罗云生在西域立了大功,风头正盛,而李泰频犯错误,越王地位几乎不保,忙着演戏装乖宝宝,也不方便出手收拾罗云生。 直到今日此刻,宦官告诉他甘露殿发生的事情后,李泰忽然觉得踩罗云生的机会来了。 没有任何理由,仇恨就是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有的人能将仇恨慢慢放下,忘却,而有的人,却仍无法释怀,李泰和罗云生全都属于后者。 “不得不说,皇弟实在太冤了,啧啧,竟被一介农户出身的小子坑害了一回……”李泰啧啧有声地摇头,典型的煽风点火嘴脸。 李祐没吱声,抬眼瞥了他一下,眼里戒备之色浓重。 “你少阴阳怪气,此事乃父皇训我,与罗云生何干?我知你与罗云生有仇,想借刀杀人么?当我傻?” 不得不说,李祐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白痴,李泰这番挑拨意味明显的话,令他警惕了起来。 李泰笑容不变,叹道:“咱们毕竟是亲兄弟,罗云生是你什么人,你竟为他说话?自己中了别人的计,还护着人家,蠢笨得无药可救,罢了,孤与你无话可说,就此别过。”???..coM 说完李泰拂袖便走。 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而且千百年来都很管用,大到国事外交,小到讨价还价,一旦使出欲擒故纵这一招,很大的几率能令对方马上转变态度,有时候甚至连对方的底牌都会被逼出来,不信的话注意观察,生活中常有这样的对话。 “五十不卖。八十!” “八十!你抢钱啊,算了算了,我走” “哎,回来回来,你再加点儿,五十真的太坑了,进货价都不够……” 见李泰走得坚决,又说什么自己中了别人的计,李祐毕竟年岁不大,马上改变了态度,决定……再加一点就卖了? “越王殿下且慢!”李祐叫住了他。 李泰回头,一脸不耐:“何事?” 傲骄的态度顿时击垮了李祐心里最后一丝狐疑。 “弟中了别人的计是何说法,还请殿下不吝赐教。”李祐很礼貌地躬身。 李泰冷笑:“最可悲的就是你这种人,中了暗箭还不知道身上哪里痛,教我怎么说?我说的你信么?” 李祐眉梢一挑,便待发怒,二人本就不合,他忍着嫌恶折节求教,却换来一句冷言嘲讽,怎能不怒? 只是李泰的答案太诱人,李祐犹豫了一下,终于理智战胜了冲动,摆出了低姿态。 “是,弟愚钝,还请皇兄指点,皇兄所言,弟深信不疑。” 李泰摆足了姿态,这才缓缓道:“事情一开始你就做错了,抢人家的活字印刷术,罗云生的东西是那么容易抢的么? 长安城里多少皇子公主,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多少千年世家门阀,罗云生有一件这么好的东西,这些年来为何别人不抢,便等着你来抢? 别人都眼瞎了,看不出此物之妙用乎?” 很有说服力的开场白,而且太有道理,李祐竟无言反驳,只能羞惭点头。 “你开口要,罗云生马上便给,秘方图纸给得痛快利落,花费了心思做出来的东西,送出去毫不心疼毫不犹豫,你难道没觉得有问题? 皇弟莫怪皇兄说话直爽,你何德何能让别人如此痛快的把东西交给你? 因为怕你? 罗云生可不是怕事的人,去岁关中大寒,人家干的啥事?你莫非忘了,以蜂窝煤之利,以债券之威,横扫长安世家。 实话实说,人家遇上我都不怕,人家凭什么怕你? 而且当初军训时,也没少揍你把?” 李祐露出“胜读十年书”的表情,李泰表示很满意。 “再往深处想,你拿到罗云生的图纸秘方才几天?此事应是做得隐秘,为何父皇突然知道了?还把你叫去责骂了一番……看皇弟脸带红肿,怕是还被父皇打过吧?” 李祐终于听出味道了:“皇兄的意思是说,罗云生前脚送了秘方,后脚就在父皇面前告了我一状?” 李泰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告没告状我可不知道,不过皇弟自可去印证,打听一下今日父皇宣你进宫之前,有没有单独见过罗云生,若是见过……呵呵,这事我可不好说了。” 李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忽然咬牙,冷笑。 “好,这次是本王栽了,好得很!” 说完李祐朝李泰匆匆一拱手:“多谢皇兄指点迷津,弟铭感五内。” 看着李祐愤怒离去的背影,李泰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你不傻,就是笨了点……”李泰喃喃地道。 冬天来了,李家开始大扫除。 年轻的家主有洁癖,对侯府的下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凡家主所在所经之地,眼里见不得一点灰尘,东西不但要干净,摆放也要整齐对称,左边摆放几样,右边必须一样多,两者保持对称的形状。 而罗家的大扫除,基本上每隔一天便要进行一次,干净得令人发指。 侯府的下人辛苦,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没人反对太干净的环境。 再说,家主除了这点小毛病外,做人还是很大方的,经常有赏赐发下,几文到几十文赏钱不等,日子久了,罗家的下人们几乎个个都成了大唐的中产阶级。 唯独老娘很不满意。 相比儿子的干净,老娘未免逊色许多。 简直太不干净了,卫生习惯很差,所以每次踏进内院,看到一尘不染的屋子,一件件油光可鉴的摆设,老娘便露出很嫌弃的模样。 这天下午,下人刚刚打扫完家里,罗家来了客人,说是客人,其实是熟人。 “恩师在吗?” 程处默一脚跨进了罗家的大门,左顾右盼,不见罗云生迎出来,奇怪地挠挠头,喃喃道:“师傅懒惰,向来不肯出门,怎不见人呢?哈——啐!” 罗云生急步从内院迎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程处默脱口而出的那口浓痰。 “啊,杀才住手!住嘴!你给我舔回去!”罗云生炸毛了。 个人卫生是件见仁见智的事,有的在乎这个,有的不在乎。 周定周礼,汉定汉礼,千年以来各种圣人定下各种礼,有的说“成仁”,有的说“取义”,还有的索性无为,爱干嘛干嘛,别打扰我飞升…… 可是,没有一位圣人说过要注意个人卫生,不要随地吐痰……这实在是浩瀚百家学说里的大BUG。 罗云生气坏了,想抄刀把程处默杀了,罪名是随地吐痰,或者一脚把这家伙踹出去,罗家不欢迎他。 若不是打不过程咬金,罗云生早这么干了。 “你……又来做什么?”罗云生的语气很无奈,眼睛看都不看他,只盯着院子正中的那口痰,表情纠结极了。 程处默不高兴了:“恩师,我在这呢,您老是看地上干啥?” 罗云生没理他,仍盯着地上。 程处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明白了。 “你这爱干净的毛病实在是……不就是吐了口痰么,屁大个事。”程处默不满地嘀咕,顺手抄过一把铲子,把自己刚吐的痰铲起。 “扔哪儿?” 罗云生指了指旁边围墙,围墙外是隔壁的院子。 程处默挥铲,低喝一声:“走你!” 那口痰顿时飞入史家院子,消逝无踪。随着那口痰的消失,罗云生纠结的表情神奇般的恢复了平静,眼中隐隐露出喜悦,舒坦之意,非常的治愈。 “好了,说正事……”罗云生此刻的心情不错,终于拿正眼看程处默,气定神闲地道:“又被你爹揍了?来我家求抱抱?” “恩师,莫要乱说,说得好像我经常挨揍似的……”程处默咧嘴,表情有点尴尬。 “尴尬啥?谁家还没一个喜欢揍人的呀。”罗云生为他解围,当然,说的也是实话。 至少老娘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当年对罗云生说揍就揍,直到如今儿子成了侯爷,老娘这才有了点顾忌,不再揍他了。 程处默的命运比罗云生还惨,虽然立下战功,得了李世民的封赏。 但在自己的国公老爹面前,所谓的封赏简直是个笑话,所以该挨揍的时候从不含糊,招招到肉。 程处默今日来罗家的目的当然不是闲逛,事实上他是来催债的。 前些日子被会昌寺的和尚欺负过一回,然后他和一帮纨绔欺负回去了,算是恩怨抵消,结果回到家里挨了一顿毒打,这笔帐自然又算到和尚头上。 于是又有了新的恩怨,实可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此缠绵纠结的缘分,如果会昌寺的和尚是妹纸的话,这会儿程处默该把她们娶回家修成正果了。 要报复回去,回家后还不能挨揍,不然这辈子跟和尚没完了,程处默是个粗人,坑人的法子想不出,于是索性一拍屁股把难题扔给罗云生。 所以今日程处默出现在罗家,因为黄历上写着今日宜讨债…… “你上辈子一定也是个和尚,非常虔诚的那种。”罗云生没好气地瞥着程处默。 “为啥?”程处默愕然。 “因为你上辈子在佛前不知磕了多少头,烧了多少香,念了多少经,才求得菩萨让你今生认识我这么一个义薄云天的朋友,安排你今生与我相遇相识,我才会出手帮你坑和尚,这是缘分啊……” 程处默两眼发直,罗云生的神逻辑绕得他脑子有点乱。 罗云生现在的脑子也有点乱。 在这个人人信仰佛与道的年代里,自己居然助纣为虐帮着程处默坑和尚。 要知道,玄奘大师西天取经之后,大唐崇尚佛教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若被人发现,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大抵跟提出日心说的那位姓哥的家伙一样,被绑在柱子上当成异端活活烧死吧。 程处默的表情很期待,眼巴巴地看着罗云生,而且信心十足的样子,仿佛对罗云生坑人的实力非常自信。 这种自信的态度令罗云生牙痒痒,忽然间发觉程咬金有事没事揍他一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有时候只看着他的脸就忍不住有抽他的冲动,毫无理由。 “坑和尚嘛,有点犯险……你想略施薄惩便罢手,还是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程处默顿时惊喜莫名:“好恩师,早知你是坑人的行家,眨眼就有两个法子了,俺老城这双招子果然雪亮得很,没看错人。” 罗云生脸颊抽搐了一下,硬生生忍住把这家伙踹出去的冲动,试着让自己心境平和,不那么暴躁。 “略施薄惩怎么说?狠狠教训又怎么说?” 罗云生想了想,道:“略施薄惩嘛,让和尚们受点小小的惊吓,比如做几个小点的炸弹扔进寺庙里,狠狠教训就比较严重一点了,和尚们大概会受点皮肉之苦……” “教训!狠狠教训!”程处默攥紧了拳头,不假思索地做了选择,咬牙切齿,狰狞的表情令罗云生实在不得不怀疑当初程处默是不是真的受过被和尚开光的屈辱…… “行,这事我来办,不过也要你的配合。”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没有猴子的玄奘 和尚心眼儿可不大。 他们是大地主,大财主,放高利贷的专业户,而且还专业不交税。 最关键都是,人家披着一层宗教的外衣。 这玩意就跟西方的教会差不太多。 嚯嚯他们,在罗云生看来,就跟在刀尖上跳舞一样。 一不小心倒霉的话,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交代过去的。 直到和程处默出发前往会昌寺的路上,罗云生还在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被程处默下了蛊。 所以不然不会应下这么一桩不理智的作死的事。 程处默的兴致却很高,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一路上兴奋得不行。 不仅是程处默,后面一干纨绔的表情都很兴奋。 显然上次火烧寺门后,这些人回家都被老爹狠狠抽过,不然不会露出这种变态的笑容。 纨绔人群里,最兴奋的莫过于房家老二房遗爱,别人兴奋还只是笑,房老二的脸直接扭曲了,像变态杀人犯动手前尿颤般的激动。 罗云生骑在马上,被众纨绔簇拥着,罗云生总觉得不踏实,不时回头刻意看了几眼房遗爱的表情。 很奇怪啊,这家伙跟高阳公主成亲恐怕都没这么兴奋过吧? 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古怪。 会昌寺位于长安城外西南隅二十里左右,既然名为“寺”,自然是和尚庙。 罗云生和众纨绔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城外会昌寺山脚下。 见寺庙建于山腰,自腰而上,白雾萦绕,仙气缥缈,景色美不胜收,众人下马后欣赏了一阵,这才纷纷聚作一堆,开始准备荼毒这片美景。 迎着众纨绔期待的目光,罗云生颇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此刻成了反派角色,而且是反派中的首领人物,派小妖巡山的大妖王那种性质。 干咳两声,罗云生神情严肃地道:“首先说好,事情若败露,我不认帐,你们先推个背锅的出来,若不答应也行,我现在转身就走。” “答应!”众纨绔异口同声。 罗云生的脸色越发苦涩,真希望他们异口同声不答应啊。 这样自己可以捂着耳朵一路跑远,矫情一点的话,还可以一边跑一边“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就这样跑出大家的视线…… 招惹和尚这种事,两辈子都没干过,罗云生感觉有点手生。 人已到了山脚下,纨绔们围在他身边,房家的,段家的,程家的,还有尉迟家的黑傻大个子…… 伤脑筋啊,这种情况下,临阵退缩都没办法,跟脸皮无关,关键的问题是跑不掉。 “集思广益啊,你们说,弄个什么动静出来才最解恨?”罗云生试图让古代人享受一下何谓民主自由。 “放火烧山!一人一把刀,趁乱冲进去见人就砍!”房老二第一个发言,表情扭曲狰狞,边说边兴奋得哆嗦,很丧心病狂的变态模样。 “嘶……”众纨绔齐吸凉气,同时望向房老二。 罗云生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 嗯,这里面恐怕有事。 “好主意!”罗云生表态赞同,房老二见罗云生表态,不由愈发兴奋。 “真的吗?大家一起杀进去好不好?” “好!”罗云生朝程处默努了努下巴,道:“给房公子发把刀,既然是他先提议的,自然由他第一个冲进去,我们在寺门外为房公子掠阵助威如何?” “李兄斯言甚善!”众纨绔再次异口同声赞同,表情都是非常统一的没节操。 房老二直接蔫了,叹了口气道:“我听罗兄的……” 罗云生这才道:“好,既然听我的,就必须从一而终,老程,烦请你叫人弄十几套道袍来,道士穿的那种。” “打和尚弄道袍做甚?”程处默不解地道。 罗云生叹道:“因为从古至今,有胆子打和尚的,只有道士了。” 程处默和众纨绔沉默片刻,接着露出恍然之色,随即换上一片崇拜的表情。 “然后,找个人在附近农庄里请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农家汉子,记住,一定要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直哆嗦的那种。让他们换上道袍,先在寺门放火,再冲进去,见和尚就揍,只要不出人命,怎样揍都没关系,你们在会昌寺露过脸,会被和尚认出来,我没关系,可以带他们进去,若发生意外,我还可以临机专断决定去留,最后我再问一句,此事闹大了,背黑锅的人选有没有?” 程处默一拍胸脯道:“我来!只要出了这口恶气,再被我爹揍一顿也认了!” 话音落,引来众人纷纷赞颂其无私作死的奉献精神。 “好,战事布置完毕,诸兄各自备战!”罗云生下达了最终的作战命令,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一个时辰后,十余名大汉笔直站在罗云生面前,身后堆着十几件道袍。 大汉是程家的部曲从附近农庄雇来的,道袍是从附近另一座山头的道观里搜罗而来的,纨绔们只要认真做起事来,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而且能量很大。 罗云生叹着气,默默穿上了道袍,他本来不想带这个头,只是一群大汉冲进寺庙打砸抢,若没人带头的话,情况无法控制,真伤了人命就不好收拾了,罗云生带队进寺庙就是为了指挥他们进退,把握住这件事的尺度。 大汉们也很痛快的换上了道袍,而且很有敬业精神的各自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将发髻往上挽成道髻,再披上道袍,众人摇身一变,从满脸横肉的农户汉子变成了满脸横肉的恶道士。 叮嘱了大汉们一切行动听指挥后,罗云生大手一挥,下达了进攻命令,而纨绔们则跑到寺门外的树林里躲了起来,面带红光兴奋地注视着罗云生大杀四方。 “冲!”罗云生一马当先朝寺门杀去,后面十余名恶道士紧紧跟随。 行动很迅速,程家部曲从农庄挑这些汉子约莫还是费了点心思的,里面甚至可能有卸甲归田的府兵,大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废话,罗云生一下令,众人便一声不吭地朝会昌寺冲去。 领着大汉们冲到寺门前时,罗云生忽然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现房家老二那诡异莫名的兴奋笑容,可是还没等他决定进退,一名大汉从他身后冒出来,猛地一脚踹开了寺门,瞋目暴喝:“无量天尊,秃驴受死!” 这一声喊,终于将事件引爆,罗云生再也无法遏止。 寺门内,几名小沙弥拎着扫帚不急不忙的打扫着庭院内的枯叶,正中的大雄宝殿内传来阵阵诵经梵唱。 众人踹破寺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扫地的沙弥们愣住了,罗云生也愣了一下,短暂的犹豫过后,罗云生指了指大雄宝殿,道:“无量那个天尊!冲进去,里面秃驴多,见一个揍一个!” 大汉们轰然应了,气势汹汹如风卷残云,朝大雄宝殿冲杀而去。 罗云生则倚在被踹得奄奄一息的破败寺门边,凝目注视着里面的动静,若情势不妙超出掌控,自己也方便拔腿便溜,反正黑锅由程处默背了。 对会昌寺的和尚们来说,今日绝非黄道吉日,至少黄历上应该写了“今日不宜念经,更不宜聚堆念经”。 寺门被踹开时,和尚们正在大雄宝殿开法坛听高僧讲经,殿内烟气萦绕,三丈高的如来金身在氤氲的烟雾里金光闪闪,一名四十多岁的高僧身披袈裟,端坐正中,宝相庄严,翻着经卷逐字讲解佛经要义,底下数十位和尚神情痴迷,如聆仙籁。 美好而庄严的一幕突然被人破坏,殿外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和尚们纷纷回首,见一群穿着道袍的大汉朝殿内冲来,说是穿了道袍,但一个个神情狰狞,满脸横肉,如同盗匪进村,和尚们顿时吓呆了。 “尔等何方凶徒,可知此地是什么……”一位大和尚挺身而出,话还没说完,被便大汉一拳放倒。 大殿内彻底乱了套,大汉们如虎入羊群,大杀四方,果然如罗云生所叮嘱的见一个揍一个,浑然不顾法坛上被惊呆的高僧脸色铁青,浑身直颤。 罗云生倚在寺门边,听着大殿内和尚们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心虚地叹了口气。 “无量那个天尊,造孽啊……” 罗云生没有信仰,不信佛也不信道,或者说,他最大的信仰是自己。 遭遇过的困境,经历过的坎坷,得意时的放歌纵酒,失意时的隐忍坚持…… 活了两辈子,两世祸福得失和人生感悟加起来,足够熬出一碗香喷喷令人潸然尿下的心灵鸡汤。 没有信仰并不意味着不尊重别人的信仰,所以无论哪一世,罗云生对宗教人士都是很尊敬的,远远的尊敬,不接近,不谬赞,更不诋毁,偶尔见到和尚或道士化缘,也或多或少敬上一点心意,不管化缘的是真和尚或是假和尚,给便给了,聊作种下善因。 罗云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打和尚的一天,而且自己还是主谋。 用世俗的话来说,欠下的人情或恩情,终归还得自己还,用佛家的话来说,这是因果,程处默千里驰援是因,今日自己打和尚是果,反过来说,今日打了和尚又给自己种下了恶因,来日不知会遭遇怎样的恶果,循环复循环,因果无穷尽,用道家的话来说……打得好,打死这帮秃驴。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做下,只能认帐。 幸好认帐的人是程处默,今日若事未败露倒也罢了。 若然败露,和尚挨了多少打全算在程处默头上。 更值得庆幸的是,会昌寺是一座高僧专门用来讲经布道的寺庙,寺内没有护山门的武僧,更没有传说中的十八罗汉阵之类吓人的东西,寺内全是讲道或听道的文僧,所以穿着道袍的大汉们冲进寺庙后,就像一群色狼进了美女窝,那叫如鱼得水。 大雄宝殿全乱了,柔弱的和尚们被大汉们揍得满地乱爬,哭喊成一团,不时夹杂着大和尚又惊又怒的“孽障”“杂毛”“彼其娘之”的骂声,一时间大殿内哭声骂声惨叫声交织一片,热闹非凡。 “阿弥陀佛,哪里来的道士?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么?” “如此凌虐出家人,尔等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虽佛道有别,大家终归都是出家人,何必苦苦相逼!” “师父快跑,徒儿护您先逃出去,再寻官府为咱们做主!” 罗云生倚在寺门边,看着和尚们被揍得满地找牙,想想行动前房家老二那张诡异而变态的笑脸,罗云生越想越不对劲。 整件事的起因,过程,结果,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罗云生眉头越皱越紧。 善了个哉的,该不会被人当枪使了吧? 正在琢磨揣测时,一名年轻的和尚扶着一位老和尚,从混乱的人群里杀将出来,踉跄着朝寺门跑去,后面还跟着几个追杀过来的大汉。 罗云生赶紧从怀里掏出备好的黑布蒙住嘴鼻,标准的神秘杀手打扮。 没办法,打和尚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人认出模样就惹祸了,而且是惹大祸,大理寺少说蹲半年,虽然大理寺牢房环境不错,而且罗云生专享贵宾待遇,但……那地方能不进还是尽量别进吧。 两个和尚很快跑到寺门前,见门口一位黑布蒙面的男子堵在寺门口看着他们,老和尚仰天长叹:“阿弥陀佛,天欲亡我,贫僧今日怕是躲不过此劫了!” 看到这两个和尚,罗云生的眼睛眯了起来。 年轻和尚很英俊,面白无须,生得丰神俊秀,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纯净得像一汪山泉,只不过此刻的他有点狼狈,暗黄色的僧衣破了好几处,一只胳膊软软耷拉着,似乎刚才脱了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却仍咬着牙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搀扶着老和尚。 罗云生再望向老和尚时,短暂一愣之后,不由大吃一惊。 熟人! 老和尚右边脸颊青肿,眼圈也黑了,比年轻和尚更狼狈,然而罗云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人家长安修经书的时候,自己因为好奇,跟着李二去过。 因为他就是西游记里的女一号,玄奘大师。 当时,罗云生记得很清楚,玄奘大师真的听俊俏的。 想不通啊,玄奘大师怎么会在会昌寺? 呆怔片刻,罗云生顿时回忆起程处默曾说过,上次来会昌寺进香被寺门外的知客僧拦住,言称里面有高僧讲经说法,所以不接待任何俗客,难道这位高僧就是玄奘大师? 想想也是,人家花了半辈子从天竺取来大乘佛经,独自一人穿行数千里回到大唐长安,为的不就是把这些辛苦取来的真经传播出去么? “高僧”这个词安在玄奘头上,绝对名副其实。 很可惜,这位名垂千古的高僧命不好,为了信仰颠沛奔波半生,后半生功成名就回到长安,本该安享万千信徒顶礼膜拜的风光日子,结果莫名其妙挨了揍…… 罗云生都想为这位老高僧哭一鼻子了。 看着年轻和尚搀扶着玄奘朝他踉跄跑来,罗云生忍不住心虚地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此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程处默一帮畜生果真被人当枪使了。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覆水已难收,该挨揍的都挨了,该跑的……正在跑。 思忖间,玄奘被搀扶着已跑到罗云生面前,二人颇为惊惧地小心朝他迈了一步,见堵在寺门前的蒙面人并无表示,反而身子微侧,似乎有放他们出去的意思,玄奘和年轻和尚长松了口气。 要说和尚的素质还是很不错的,情急逃命之时也不忘朝罗云生行一礼表示感谢。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施主日后必有福报,贫僧这里……咦?施主面相有些熟悉啊。”玄奘惊奇地盯住罗云生的脸。 罗云生大吃一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都能被你看出来,你眼睛被菩萨开过光吗? “大师认错人了,此地凶险,速速逃离吧,莫耽搁了。”罗云生故意压粗了嗓子道。 “咦?声音也很熟悉,施主必是贫僧故旧!”玄奘愈发惊奇地道。 罗云生快疯了,逃命的紧要关头啊,你还有闲心认故旧,取经把脑子取坏了么?而且……为何刻意改变了声音他也能听出来? “别多说了,快跑快跑!”罗云生硬着头皮,继续压粗了嗓音道。 “啊!原来竟是蓝田县侯!” 确定了,这老和尚全身都被菩萨开过光,非常的犀利。 罗云生大惊,刷的一下扯下了脸上的黑布,气道:“我蒙得如此严实都被你认出来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玄奘惊喜之后,很快叹了口气:“果然是罗县侯,久违了。贫僧虽然只鱼侯爷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贫僧记性好,不然怎么抄那么多经书回来。侯爷,贫僧实不知哪里得罪过你,为何无故凌虐我出家之人?” 罗云生一脸含冤莫白的表情:“大师你眼睛有毛病吧?你哪只眼看见我凌虐出家人了?我站在寺门口正是为了救你们啊,大师不记得我刚才要你们快跑吗?” 玄奘表情顿时变得犹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揍人揍得正欢实的大汉们,迟疑地道:“你与那些人……” “完全不识,绝非同伙,大师不可冤我。”罗云生语气坚决地道。新笔趣阁 “此地不宜久留,大师且先随我离开,再做计较。” 不容玄奘多想,罗云生急忙扶起玄奘,与旁边那位年轻和尚一左一右架着玄奘,匆匆离开会昌寺。 “这位年轻的大师面容俊朗,双目有神,有高僧之相,还未请教……”匆忙逃命中,罗云生犹不忘客气地问道。 年轻和尚搀扶着玄奘的另一只胳膊,闻言温和地一笑,结果脸上的伤令他痛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强笑道:“不敢当侯爷‘大师’之称,贫僧是玄奘法师的三弟子,平时帮忙翻译些经书,法号圆测……” “哦,很有前途啊,玄奘法师是我大唐硕果仅存的高僧,能为法师通译经文,实为大缘法,大造化,日后必然修成正果,超圣成佛……”罗云生半真心半虚伪地夸了几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师,可认识高阳公主!” 年轻的大师在罗云生一旁,忽然红了脸。 就连玄奘大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高呼,“孽障!”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做人要想帅,帽子得少戴 “砰!” 山脚下的小树林里,罗云生的大脚踩在房遗爱的脸上。 房遗爱都吓傻了,连睁着的勇气都没有,用眼睛恐慌的看着脸色铁青的罗云生。 旁边一众纨绔也吓呆了,包括程处默在内,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罗云生。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大汉们把会昌寺的和尚全揍过一遍,而且并未败露身份,现在会昌寺的和尚全都将此次事件认定为佛家与道家之争,在这个信仰红火的年代,佛与道因为传教和收信徒,经常有恶性斗殴事件发生,这在大唐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而且这种事连官府都不想插手,两面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愿干。 据说现在会昌寺的和尚们一边疗伤一边叫嚣着要大索长安内外,找出肇事的道观并且报复回去。 可以说,程处默与众纨绔的嫌疑基本被排除在外,有了罗云生的谋划,事情干得没留任何后患。 正在大家互相击掌而庆,甚至商量着要回长安城找家青楼搞个庆功宴时,罗云生独自一人回来了,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扇了房遗爱一耳光。wap..com 这就令人很想不通了,众纨绔面面相觑,视线全都集中在罗云生和房遗爱二人身上,试图看出一些端倪究竟。 程处默挠了挠头,忍不住拽了拽罗云生的袖子,低声道:“兄弟你揍和尚揍昏头了?咋连自己人都揍?” 罗云生没搭理程处默,只冷冷地盯着房遗爱,森然问道:“房老二,这里都是自家兄弟,莫说我罗云生不讲道理,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揍?” 房遗爱原本脸孔气得通红,眉梢不停跳动,显然准备发怒翻脸了,他性子再怎么温软懦弱,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宰相之子,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最基本的尊严和傲气还是有的,哪里容得别人当着众多纨绔的面对他如此羞辱? 哪怕是长安城素有名望,年纪轻轻便挣得县侯军功的罗云生也不行! 然而听到罗云生这句话,再看看他脸上布满的浓浓煞气,房遗爱愕然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怒的脸色顿时悄然变幻,最后竟换了一脸羞惭之色,缓缓垂头默然不语。 在场的纨绔都不蠢,自家老爹不是国公就是郡公,都是朝堂里打滚,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角色,纨绔们从小经父辈耳闻目染,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看到房遗爱挨了揍以后不但不发怒,反而心虚地垂头不语,众人顿时了然。 看来房老二确实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而且坑了罗云生一遭,再联想到罗云生刚为大家出头揍过会昌寺的和尚,回来就跟房遗爱翻脸,显然罗云生发飙跟今日会昌寺的和尚有关,也就是说,或许房遗爱坑的不止是罗云生,包括大家都被坑了。 想通了关节,众纨绔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了,不约而同地盯在房遗爱的脸上,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丝真相端倪。 罗云生见房遗爱不说话,他刚刚起身,又是上前一耳光。 房遗爱吃痛,蹬蹬退后了三步,赫然抬头与罗云生对视,见罗云生冰冷的目光后,房遗爱仍垂下头,默默领受了这一耳光。 罗云生点点头:“一耳光加一脚,你我恩怨相抵了,房公子,日后这件事咱们谁也不提,重新论交如何?” 房遗爱不假思索地道:“多谢罗兄宽恕,房某感激不尽,便依罗兄所言。” 罗云生挥了挥手:“好,此事揭过,该办的事办完了,咱们回城!” 说完罗云生转身就走,房遗爱加快脚步紧跟在罗云生身后,后面扔下一群纨绔面面相觑,个个悲愤莫名。 啥事啊?到底啥事啊?你们倒是说啊!憋死我们了! 风波已过去,此事成了纨绔们心里永远的一个谜,事后程处默等纨绔们憋坏了,各自纷纷拜访罗家和房家,寒暄客气玩笑,种种花样玩遍,就是想从罗云生和房遗爱嘴里打听到只言片语的真相,无奈二人仿佛嘴被缝住了似的,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 对罗云生来说,这样的结果已足够了。 当着众纨绔的面揍房遗爱,为的是震慑和警醒,事后彻底揭过此事,不把这件事到处宣扬,为的是做人留一线面子,勿因小过节而结死仇。 说话与做人一样,张弛有度才是最妥当的选择。 事实证明罗云生的做法很正确。 风波过去的第三天,房遗爱亲自登门了。 登门很客气,客气得过分,礼数做得十足,先递名帖再递礼单,门外停着三辆大马车,全是送给李家的礼物,从值钱的玛瑙宝石古玉,到不值钱却有新意的小点心,毛笔和方砚等等,零零碎碎堆满了李家的库房。 这等阵仗连玉儿和田管家都吓呆了,纵是过年,大户人家礼节来往都没有送这般重礼的说法吧。 罗云生将房遗爱请到前堂,宾主还未落座,房遗爱便给罗云生长长行了一礼,面露尴尬之色。 “今日房某特来罗家赔罪的,遗爱已深受教训,并诚心悔过,还请罗兄看在往昔交好的份上,莫予计较房某的罪过。” 罗云生眨了眨眼,笑道:“前日说过了,此事已彻底揭过去了,房贤弟又提起此事,实为不该啊。” 房遗爱脸色发红,羞惭地道:“揭过去是罗兄的宽宏大量,但做错事的是房某,自己做错的事,不能装聋作哑,终要有个交代的。” 罗云生深深看着房遗爱,目光有些欣赏。 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纵然纨绔浪荡,但不得不说,教养还是非常不错的,仅这坦然认错的态度就令罗云生非常有好感了。 房遗爱今日特地上门赔罪,然后一脸尴尬苦涩地说出了会昌寺风波的缘由。 罗云生没插嘴,一直静静听他述说。 其实罗云生也没有想到,他提前祸害了辩机小和尚,竟然还能跑出来一个新罗王子,圆测大事。 总的来说,终究还是与女人有关,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这个女人正是房遗爱的妻子,高阳公主。 历史无情,车轮的轨迹不出偏差地朝着它该走的方向驶去,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防都防不住。 是的,高阳公主在宫中认识了辩机,觉得他颇为有趣,想要交往。 辩机有任务在身,又知道高阳公主与罗云生关系不错,自然不敢犯错,便将师弟圆测推荐给了高阳。 谁曾想,这个来自于异国他乡的僧人,令她神魂颠倒。 罗云生不是局中人,所谓爱情,所谓婚姻和道德等诸如种种,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对与错,个中滋味,高阳,圆测和房遗爱三人才最清楚。 站在道德立场上,再怎么美好的相遇,终究是一段出轨的孽缘,可是,它……真的很美好啊。 一对无爱的夫妻,一对彼此爱慕的情侣,罗云生该站在哪边说话? 房遗爱跪坐在前堂里,罗家用来待客的茶杯在他面前升腾着氤氲的雾气,可他动也没动,眼里已蓄满了泪,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羞辱,难堪,愤怒,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茫然。 高阳与圆测相遇相识,二人之间来往渐多,高阳是所嫁非人心怀幽怨的公主,圆测是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僧人,三岁出家,师从高僧玄奘,早在少年时便在长安立名,虽然年少,但对佛法理解精通,口才极佳,尤以与人对辩佛法闻名。 相比房遗爱,一个是走马章台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一个是英俊风流,博学优雅的长腿欧巴,高阳公主的选择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于是高阳与圆测相识之后,高阳借研讨佛法的理由经常出入会昌寺,与圆测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高阳的举动房遗爱自然很清楚,心中不仅嫉妒而且感到十分羞辱,因为高阳从来没有与他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剩下的房遗爱已没必要说,罗云生全明白了。 说到底,这桩事从头到尾都是房遗爱谋划出来的。 从纨绔们在他的建议下登山进会昌寺进香开始,这个阴谋便已开始施行。 玄奘大师在会昌寺为僧人们讲经布道,不接待俗客的规矩房遗爱早已打听到,那个名叫圆测的和尚帮着玄奘大师翻译天竺经文的事实房遗爱也知道。 于是纨绔们进寺理所当然被拦,以纨绔们的跋扈性子,与僧人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事,火烧寺门后回到家被各自的老爹痛揍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再往后,以程处默为首的纨绔咽不下这口气,房遗爱中间再挑唆怂恿几句,接下来自然便开始酝酿更大更激烈的冲突…… 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房遗爱没想到程处默把罗云生拉了进来,罗云生在长安众纨绔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于是这件事渐渐变成了以罗云生为主导,事实上罗云生也没让房遗爱失望,雇了十几个大汉把会昌寺闹腾得鸡飞狗跳,可是鸡飞狗跳之后,房遗爱便发觉事情的发展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没想到罗云生看穿了整件事。 结果令房遗爱非常震惊,高阳和圆测相识,房遗爱暗中怀恨,策划阴谋,这些事都是秘而不宣的,根本没人透出半点风声,罗云生为何会知道? 房遗爱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无奈地归结为罗云生不愧是大唐百年少见的英杰,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现在这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 罗家前堂里,房遗爱表情苦涩,语气低沉,对罗云生娓娓道出一切因果。 丢不丢人已没关系了,今日房遗爱来罗家就是为了丢人的,不仅为了会昌寺一事赔礼,同时他也清楚罗云生与高阳的关系一直不错,属于无话不聊的朋友那种关系,房遗爱在罗云生面前坦诚一切,言外之意也希望罗云生能够从中调解,劝劝高阳悬崖勒马。 罗云生没接房遗爱的话,毕竟是夫妻间的事,罗云生插手进去不合适。 “房贤弟谋划这一切,一环套一环,所图者仅仅只是揍那个圆测和尚一顿?”罗云生露出笑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房遗爱脸色一变,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罗云生悠悠地道:“我记得房贤弟刚才说过,今日是来赔礼的,而且在家诚心悔过了?” 房遗爱脸颊抽搐了一下,沉默半晌,终于长叹口气,苦笑道:“罗兄生得一双慧眼,房某在您面前真是无所遁形。” 罗云生笑着拱拱手:“愿闻其详。” 房遗爱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其实,前日罗兄领人冲进会昌寺之前,房某已在寺内埋伏了刺客,事发之后,寺内一片混乱,若圆测不逃,则在寺内以大力震碎其内腑,外表不见伤痕,仵作验伤也只说是拳脚无眼误杀,若圆测逃出寺外,则在僻静无人处将其推下山崖,官府查问起来,也说是情急逃命失足落崖,此案便可了结。” 罗云生目瞪口呆,这家伙平日温温吞吞的,看不出竟是个狠角色,手段毒辣得很。 房遗爱接着解释道:“不论寺内还是寺外,圆测终难逃一死,虽说会牵累诸位兄弟,但好在死的只是个年轻僧人,而且所谓法不责众,陛下和诸位叔伯纵然大怒,责打一番便也交代过去了,最多大理寺蹲一些日子,而我,却借此事除了一个心头大患,使高阳公主回到正途,房家也不至于家门蒙羞,说来这桩事终是利大于弊的。” “事实上,圆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房贤弟为何放过他了?”罗云生好奇问道。 房遗爱苦笑,抬手指了指罗云生,老老实实地道:“因为这件事里,出现了一个你,你是一个变数,前日罗兄当众揍了我,我便知罗兄你已看穿了一切,圆测若死,罗兄必然第一个怀疑我,误杀与谋杀是有区别的,若然事发,我爹纵是大唐宰相也救不得我,所以我不敢行此险棋,急忙暗中下令让刺客停止刺杀。” 罗云生点了点头,虽是个坑队友的货,但至少不是蠢货,基本的揣度时势权衡利弊的能力还是有的,长安城的这些纨绔子弟,表面看去一个个混帐愚蠢,只知横行霸道,可实际上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的老爹不是开国名臣就是开国名将,他们生出来的儿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连房遗爱这种蔫软不显的家伙都能想出个借刀杀人的计谋,何况别人? 看着罗云生平静淡定的表情,房遗爱有些惊奇。 “罗兄……呃,你不生气么?” “我气什么?”罗云生不解地道。 “呃,我算计了你们啊,不应该生气么?” “可你没算计到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句话听过没?就是为你准备的,换句俗话来说,也叫‘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嗯,这句话也是为你准备的。” 房遗爱的脸孔顿时充血涨红,罗云生没生气,他生气了。 太伤自尊了,阴谋诡计是人人都会的吗?你好歹尊重一下使阴谋诡计的人好不好?偷鸡不着蚀把米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知道这件事我本来很生气的……”罗云生斜眼看着他,笑道:“后来一想,我又不生气了……” “为何?” “因为我转念一想,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反正又没害到我,而且我前日已揍过你了,更何况……”罗云生笑得很开心:“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我拿到了你的把柄,毕竟你坑的不止我一个,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全被你带进坑里去了,此事若被他们知道,想必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对吧?如此说来,我反倒从这件事里得了利。” “把……把柄……”房遗爱两眼发直。 “没错,把柄……比如说,我家最近很缺钱,怎么办呢?” 房遗爱沉默半晌,苦笑叹道:“当然由房某慷慨解囊,义不容辞。” “这就对了,朋友有通财之义嘛,这样说来,我们将来一定是极好的朋友,我很看好我们的友谊。” 房遗爱睁大了眼,定定注视罗云生良久,忽然一叹:“罗兄,我发现你也不是好人……” “房贤弟慎言,上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在吐谷浑被我勒索了几万贯才得到了我的原谅……” 《盛唐》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罗家庄的突发事件 人不可能打一辈子仗。 比如田猛父子,当初也是罗铁锤身边儿猛地一批的将士,现在也侍奉在罗云生身边儿,而且还有一大票旧友叛军在长安的各行各业,算是罗云生的触角之一。 至于赵老蔫,因为其丰富的战争经验,在解甲归田之后,则被罗云生招募为部曲,当然,不打仗的时候,则是罗云生的庄户。 不得不说,当农户的这段日子,是赵老蔫有生以来,过得最为充实的日子。 曾经的金戈铁马,曾经杀人如麻,活人的惨嚎,死人的尸骨,已在他的生活里绝迹,晚上睡觉时不必防备敌人袭营,白天干活时更不怕哪里忽然射出一支冷箭。 不是所有的罗家庄人都擅长经商,也不是所有的罗家庄人都喜欢做工。 大家在土地上耕耘了那么多年,其实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种地。 罗家庄的村民们友好且善良,每天扛着锄头走在田陌间,遇到乡亲总是彼此友善地一笑。 开始还客气地互相行礼问好,熟了以后大家便没那么多讲究,见了面勾肩搭背,开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话题总跟婆姨的胸和屁股有关。 毕竟罗家庄的男人,在罗家庄活的多少有些压抑。 而且赵老蔫存了一肚子的秦腔俚调也终于有了市场。 每次扯开嗓子开唱时,身边总会围一大群人,那些粗俗的歌词在罗云生和许明珠面前不方便唱,但在罗家庄的乡亲们面前一抖落,往往赢来满堂喝彩,听得一群人如痴如醉,一脸猥琐下作。 赵老蔫喜欢这样的日子,特别喜欢。 安宁,恬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扔下刀剑的手拿起了锄头,他的人生似乎从地狱猛地一下跳到了天堂。 蓝天,白云,野草,麦浪,还有随风飘来的阵阵炊烟…… 赵老蔫觉得自己做了一次无比正确的选择,选择来罗家庄子,是他人生最美好的归宿。 美好的归宿不仅仅是蓝天白云,还有更美好的东西。 蓝田县衙的赵司户登门给赵老蔫和一百名老兵落了籍,将他们划归到罗家户籍里。 怀着对百战余生的老兵的崇敬,赵司户与赵老蔫特意闲聊了一阵,赵老蔫和一众老兵也是天南海北一通胡吹,真真假假的,反正赵司户也听不出来,聊着聊着一来二去的,赵司户跟赵老蔫他们也混熟了。 后来老兵们起哄,说赵老蔫年已五十岁,还没娶过一房婆姨,赵司户顿时精神一振,二话不说伸手朝赵老蔫裤裆下一掏,还使劲拽了几下,引来赵老蔫恼羞成怒一顿暴捶和老兵们一阵下流的哄笑。 确定赵老蔫没毛病,男人一切功能正常后,赵司户拍了胸脯,放下话来,赵老蔫的亲事他包了,蓝田县十里八乡的良家黄花闺女…… 你这把年纪就别指望了,给你找个丧夫的中年寡妇还是不成问题的,日后自己努努力,给方家留下一脉香火,死后也有脸见祖宗不是? 赵老蔫咂摸咂摸嘴,也觉得有些心动,却有些怀疑赵司户的办事能力,赵司户当即便怒了。 怀疑?你凭什么怀疑? 罗家庄里多少男男女女都是我老扈撮合成对的。 别的不说,罗先后和慕容玉儿补办的婚事,那也是他参与了的。 话刚说完赵司户又被赵老蔫暴揍了一顿,人家婚事是皇帝指婚的,你只是跑跑腿而已,跟你一个官媒有个屁的关系。 众人笑闹一阵,但赵老蔫确实对成亲有了一点想法,满是横肉疙瘩的老脸顿时荡漾着一阵春意。 事情于是就这么定下,赵司户兴冲冲地回去准备将泾阳县十里八乡的中年寡妇全搜罗一遍,挑个最合适的说给赵老蔫当婆姨。 赵司户走后,被老兵们包围起哄的赵老蔫满脸带笑,眉眼间被笑容挤出深深的黑褶子,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青春老来迟的湛然光辉。 迟暮的年华里,生命忽然变得有意义,有盼头了,该以怎样的心情来迎接这份上天迟来的眷顾? 赵老蔫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扯起嗓子,朝天吼了几句秦腔,又引来一众老兵的喝彩。 目光望向远处罗家的宅邸,富丽堂皇的侯府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璨然生辉。 这一切都是侯爷带给他的,来到罗家庄后,赵老蔫感受到的只有满满的善意,尊重,温暖,侯爷还年轻,他需要帮衬,尽管余生不多。 但是,能陪他走多久就走多久吧。 田径外,穿着粗衣陋衫的老娘扛着锄头走来,赵老蔫和众老兵看到了,急忙敛了哄笑,老老实实列队行礼。 老娘朝赵老蔫一瞥,不满地道:“啥意思么?早跟你们说咧,不要搞这些虚招子,要行礼你们跟我儿子行礼去,我一个种地的老农妇,跟我行啥礼,滚开滚开,挡我路咧!” 赵老蔫比老娘大几岁,但尊卑有别,礼数不敢乱,于是笑道:“您是侯爷他娘,咋不能行礼,老太太有福气,生了一个这么伶俐争气的娃子,村里乡亲早说咧,说侯爷生下来时罗家房顶开满了灵芝,香气扑鼻,定是天上星宿下凡,投了罗家的胎,将来封王拜相也不稀奇呢。” 老娘笑骂道:“屁的灵芝,我娃出生那天房梁受潮,长了两朵菌菇,被那帮子碎嘴的一传,成了灵芝了,真要是灵芝我早摘下来卖钱咧,还种个屁的地。” 赵老蔫和众老兵哈哈大笑。 说来众人对罗家的感觉有点怪,罗云生和玉儿是最和善的。 对下人,对庄户,对乡亲,见了谁都是一脸堆笑,和气得不行。 可赵老蔫和老兵们在罗云生面前总是执礼甚恭,心怀几分敬畏,反倒是侯爷他老娘,每天见了他们总是骂骂咧咧,嘴里常常冒几句粗话,赵老蔫他们却觉得很亲切,在老娘面前往往也随意得多。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无形中有种熟悉的气场,拉近了老兵们和老娘的距离。 或者说,大家本就是同一类人? 闲聊了几句,老娘将老兵们一个个赶开,因为挡了他的道。 老兵们嘻嘻哈哈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赵老蔫却凑了上来,非要跟着老娘一块干农活。 “你会干个屁,杀了半辈子人,哪里还能侍弄庄稼。”老娘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赵老蔫抢过老娘的锄头,扛在自己肩上,笑道:“老夫人莫看低了小人,小人曾听侯爷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术业有专攻’,大概意思是干哪一行便精通哪一行,小人侍弄庄稼的本事不如老夫人您,不过论布阵杀人的手艺,您肯定不如小人……” 老娘呸了一声,笑骂道:“杀人了不起了吗?想当年老婆子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 话没说完,老娘语气一顿,忽然住了嘴。 赵老蔫却听出了意思,试探道:“老夫人您……也当过府兵?是娘子军?” “滚!滚远!瞎打听甚?老婆子种了一辈子地,当个屁的府兵!”老娘恼羞成怒。 老娘莫名其妙的发怒,令赵老蔫有些愕然。 他不明白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为何却令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 在如今的大唐,“府兵”俩字可是带着褒义的,而女府兵更了不得。 因为那意味着是平昭阳公主的部下。 这是一个家家户户以为国征战为荣的尚武时代,除了家国大义,府兵还包含着个人的私利,参加了府兵,意味着多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意味着可以凭个人的本事冲破权贵对寒门的封锁,以军功而赐田,以军功而当官,甚至以军功封子封侯。 只是问了一句“府兵”,老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看着老娘怒气冲冲的背影,赵老蔫挠了挠头,又跟了上去。 “老夫人恕罪,小人嘴笨,总是说错话,跟您赔个礼,老夫人莫往心里去……” 老娘脚步一顿,佝偻的身躯缓缓转过来,看着赵老蔫,沉默许久,忽然一叹。 “你们也不容易,我儿当初打吐谷浑,听说凶险得很,若没有你们豁出命帮衬,吐谷浑不一定拿得下来,我儿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话说得大一点,你们是我儿的恩人,往后在我面前莫称什么‘小人’,都是七尺高的汉子,都是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谁比谁小?”.c0m 赵老蔫忙摇头:“那可不成,礼不可废,您的儿子如今已是侯爷,实打实的大户高门人家,上下没个规矩还不乱了套?叫别人听见了笑话,我们这些厮杀汉粗鄙得很,侯爷好心给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家伙一个归宿,我们若没个规矩,外人笑话的是罗家,是侯爷。” 见赵老蔫坚持,老娘也没法再劝,拍了拍他的肩,道:“随你吧,既然看重规矩,就按规矩来。” 赵老蔫嘿嘿笑着躬了一下身。 眼睛不自主的往老太太的手看去。 这双手肤色黝黑,指关节和虎口处老茧很厚,手背青筋虬结,看起来非常的结实有力,似乎能扛起一座大山。 见赵老蔫盯着自己的手,而且重点盯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处,老娘急忙将手一缩,抽回来拢在袖中,咳了两声,向田陌走去。 赵老蔫跟上,笑得很随意。 赵老蔫为人忠直,古道热肠,但他的毛病也不少,粗俗不堪,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说话乱冒泡儿,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他喜欢较真,值不值得的事,只要落在他眼里,他都会较真。所以,赵老蔫军伍里混了半辈子,卸甲归田时还只混了个小小的火长,多年不得升迁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某些性格委实不太讨喜。 现在赵老蔫又开始较真了。 “老夫人,您这可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辛苦半生了,幸好老夫人的儿子争气,给家里挣下显赫官爵,您实在不必每日还下田耕种呀……” 老娘哼了哼,道:“老天给了我一生劳碌命,我有甚法子?” “老夫人,世上可没有天生的命格,看世人自己选哪条道了,比如说老夫人,您这双手扛了半辈子锄头,关节都握出茧子了,只不过……” 赵老蔫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常年握刀剑也能握出茧子的,老夫人,您这半辈子选的道儿,可不止一条吧?” 老娘脚步一顿,忽然回过头来,常年浑浊的眼中暴射出两道锐利的锋芒,像一柄经年久藏于鞘中的名剑忽然被主人拔了出来,锋芒直刺赵老蔫眼底,饶是赵老蔫见过多年杀阵,竟也情不自禁被老娘眼里的锋芒震慑住,整个人像一只遇到天敌的猫,后背不由自主地弓起,浑身炸了毛似的盯着老娘。 忽如其来的对峙,持续了小半炷香时辰,随即二人的戒备之势渐渐平复,因为这短短的对峙,彼此都确认了对方并无杀意。 不知过了多久,老娘身上的气势渐渐隐没,消逝于无形,如同锋利的名剑被主人收入鞘中,空气中那股肃杀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也渐渐淡化,一切恢复了平静,老娘又变成了那个身躯佝偻,目光浑浊,活了大半辈子没离开过家乡的寻常老农,表情恬静且安逸,带着几分淡淡的听天由命的无奈茫然。 老娘表情的每一丝变化,赵老蔫都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越看越心惊,越觉得叹为观止。 这位侯爷的娘……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一定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否则不会隐于村野,以寻常普通老农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是不知侯爷知不知道他爹的另一副面孔。 瞥了赵老蔫一眼,老娘冷冷一哼:“赵老蔫,你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比我还大几岁,多言惹祸的道理相信你比我更懂。” 赵老蔫恢复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连连点头道:“老夫人教训得是,小人知错了,小人混迹军伍大半辈子,如今已五十岁,这些年斩下的敌人首级都能堆成京观了,却还只是混了个火长,多年不得升迁,都是小人这张破嘴没个遮拦,得罪了不少人,老夫人莫怪,往后小人绝不多一句嘴了。” 老娘点点头,道:“五十岁,活着的年头不多了,余生安逸养老才是正经,有些话别乱说,明白吗?” 赵老蔫连连点头应了,笑得仍如往常般亲和友善。 气氛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老娘和赵老蔫走在田径上,两个差不多同龄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唠叨家常,老娘对着空荡荡的田地指指点点,教赵老蔫一些种田的学问,赵老蔫边听边点头,不时咧嘴呵呵傻笑。 冬天的田野一片萧瑟,北风从原野上呼啸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啸声,偶尔惊起一群正在觅食的鸟雀,呼啦一下冲天而起,天空盘旋一圈后再落下。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村口传来,老娘和赵老蔫凝目望去,见村口的小道上扬起一片尘烟,二十余名穿着华丽猎装的人骑在马上飞驰,这群人的骑术很不错,狭窄的乡间小道上也能策马如飞。 飞驰到小道中间,骑士中的某人似乎忽然看见了远远站在田野中的老娘和赵老蔫,那人朝二人指了一下,然后二十余名骑士忽然拨转马头,朝老娘和赵老蔫驰去,杂乱的马蹄声挟着隐隐的杀伐之气,透出一股浓浓的来者不善的味道。 离得远远的,赵老蔫的眼皮便开始跳动,此刻他感到严重的不安,那是一种曾经熟悉的,每逢大战来临前的不安和躁动。 众骑士策马冲进了田野,离二人只有一里多地的距离时,赵老蔫终于确定了,这群人果然来者不善。 “老夫人,快跑!去叫人!” 赵老蔫嘶声大吼,然后使劲一推老娘,没来得及回头看老娘的反应,俯身便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朝为首的骑士狠狠砸去。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悍勇老蔫,神勇老娘 新成公主道观。 罗云生懒洋洋没精神的半躺在内院的偏殿里。 偏殿很暖和,四角分别置了一个大火炉,中间还有一个蜂窝煤,里面烧着通红的蜂窝煤,外面寒风刺骨,里面却温暖如春。 罗云生仅着一件单衣,半躺在炉子边打瞌睡。 武媚娘深知罗云生令人发指的懒惰毛病。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于是在偏殿内模仿罗家的款式,给他打造了一张罗汉床,上面铺了厚厚一层黑熊皮。 特意将它靠近火炉边,熊皮被炉火一烤,躺上去如同躺在火炕上,旁边再置一高腿茶几,上面摆满了点心奶酥。 近些日子,由于试探出李世民的睁只眼闭只眼,罗云生来往道观渐渐频繁了,每天抽半天时间陪玉儿,再抽半天时间陪武媚娘,一天的时间很容易打发。 至于尚书省应差,这个……要看心情。 “懒死了,圣人下旨任你为尚书省都事,对你多大的期望啊,将来指望你拜相秉国,辅佐新君的呢,你倒好,封官两个月了,尚书省应过几次差?”武媚娘朝他嘴里扔了一块黄金酥,不满地顺手掐了他一下。 “别提了,过几日就要去应差了,圣人都敲打过我好几次了。以后可不敢偷懒了。”罗云生嘴里嚼着点心,含含糊糊地道。 武媚娘笑道:“可算是出息了,参知政事呢,年纪轻轻二十来岁,德不高望不重的,圣人到底看你哪里顺眼,这么上心的栽培你?” “我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亮点,连你父皇的龙目都看出来了,你却看不出,你瞎吗?” 武媚娘气得又狠狠掐了他几下。 “别的看不出,就你这张嘴吃了砒霜似的,为何那么毒……”武媚娘恨恨地瞪着他。 “水,水……噎着了!”罗云生满脸通红翻着白眼,指了指茶几。 武媚娘急忙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喂他喝了几口茶水,急道:“怎样了?好些了没?” “不……还不行,快,快给我人工呼吸!”罗云生仍翻着白眼,状若垂死弥留。 两人相处日久,武媚娘已知“人工呼吸”的意思,闻言俏脸一红,抬起粉拳狠狠捶了他几下。 “要死了!尽弄些鬼花样吓我!” 罗云生哈哈一笑,顺手搂过她的纤腰,刚想说点温存体己话儿,殿外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身着宫装的宫女出现在殿门外。 “罗侯爷,不好了!村里来了恶人,老夫人出事了!” 赵老蔫眼睛充血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朝自己和老娘冲来的二十余人。 卸甲归田几个月了,赵老蔫久不历战阵,手艺有些生疏,以前能够平静以对浴血大战的心境,这几个月来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看着冲来的二十余人,赵老蔫竟莫名感到一股紧张,于是不自禁地喉头蠕动,吞咽几口口水。 这群人显然有备而来,双方还没接战,赵老蔫已看出这群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老夫人。 他也看出来这群人没打算要老娘的命,因为他们策马疾驰时,从身后抽出来的兵器不是刀和剑,而是寻常的节棍,铁镗。 不管他们是不是要老娘的命,赵老蔫不能退,他不但是罗家的庄户,同时也是罗云生的亲卫,罗家的部曲。 家主在遭受到生命威胁时,他必须第一个冲上去打败敌人,或者,用自己的生命助家主逃脱,为他争取生机。 这是亲卫和部曲的职责,所以赵老蔫不能退,不但不退,赵老蔫还主动迎了上去。 大唐常年征战,两军接阵时府兵从来都是迎敌而上,以硬碰硬,唐军的战法和风格,已深深刻入了老兵们的骨血里,舍生,忘死,倾力一击! 看着二十余骑越驰越近,越驰越快,赵老蔫涨红了脸,扭过头朝老娘力竭声嘶地大吼:“老夫人,跑啊!” 说完拔腿往前冲去,离骑士们尚有一丈距离时,赵老蔫忽然飞身而起,身子腾空的瞬间,一手忽然揪住马儿的鬃毛,另一手化拳,狠狠朝马上骑士的脸颊揍去。 凌厉,剽悍! 接战仅只一招,一名骑士惨嚎落马,赵老蔫落地后毫不停留,再次飞身而起,将那名落马的骑士取而代之,骑在了那匹马上。 其余的骑士被赵老蔫这一招震慑住了,纷纷勒马停步,忌惮地盯着他。 赵老蔫目光阴沉环视众人,扬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行刺县侯之母,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二十余名骑士没人说话,此时此情此景,本就不是说话的时候。 为首一名骑士盯着赵老蔫,脸现戾气,忽然高举起一只手,狠狠往下一挥,其余的骑士得到了指令,拨转马头散开,其中十人将赵老蔫团团围住,另外十余人朝老娘冲去。 赵老蔫眼球充血,瞋目裂眦,大喝道:“贼子尔敢!” 狠狠一踢马腹,赵老蔫趁对方还未形成包围,竟策马朝即将合围的空隙里冲了出去,直奔老娘而来。 这个举动令骑士们的阵势出现了小小的骚乱,为首的骑士也呆了一下,他没想到赵老蔫的反应如此快,一人一骑便令一群人乱了阵脚。 赵老蔫也不轻松,心情越来越沉重。 刚才对方一个简单的变阵,赵老蔫便看出来了,这是一群军伍之人,或许经历过真正的杀阵,至少是受过战阵训练的,否则不可能在瞬间便列出如此老练的阵势。 他一个人要对上二十多人,而且还要顾忌老夫人的安危,这一战刚开始他已陷入败势。 赵老蔫与二十多人对峙时,身后的老夫人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不管她以前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眼前这一幕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老娘在罗家庄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平日为人亲和友善,从来没有得罪过人,莫名其妙竟有一群人骑着马来罗家庄找他麻烦,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跟自己的儿子有关! 情势危急,但老夫人并不慌乱,看着赵老蔫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守在自己身前,将敌人死死拦在外围,老娘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感动。 “这个瓜怂……太实心眼了,云生从哪里找来的?”老娘喃喃自语。 短暂而沉默的对峙之中,赵老蔫心有旁骛,牵挂老娘的安危,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见老娘仍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神情一点也不见畏惧,反而镇定得如同闲庭信步,赵老蔫大急,吼道:“老夫人,你快跑啊!这里离家不远,快叫部曲兄弟过来……” 老娘懒得看他,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跑,你问问他们,肯放我跑吗?” 赵老蔫一呆,然后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跑,简直是说笑了,自己二人两条腿,别人骑着马,此地又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哪里跑得掉? “老蔫……”老娘盯着为首那名骑士,忽然开口淡淡地唤道。 “老夫人。” “夺兵器,擒贼擒王!”老娘忽然暴喝。 话音落,赵老蔫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的便将老娘的话当成了命令,狠狠一踢马腹,朝为首的骑士冲去。 为首的骑士一惊,扬起手中的铁镗,迎面便朝赵老蔫狠狠扫去。 谁知一扫之下竟落了空,离他尚距半丈距离时,赵老蔫马头一拨,忽然换了攻击目标,身子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飞起一脚朝旁边一名骑士踹去。 这一脚踹得扎实,旁边那名骑士连举臂格挡都来不及,便被赵老蔫踹下了马,赵老蔫随之也落了。 趁着那名摔下马的骑士七荤八素之时,赵老蔫上前将他手中的一根节棍抢在手里,节棍刚入手,便听后面有马蹄声,赵老蔫头也不回,随即一棍狠狠朝后面挥去,这一棍没扫到人,却正好击中了马头,马儿被击中了头,痛得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惨嘶着跑远。 一系列的动作说来话长,然而连起来却只发生在两个呼吸间。 为首的骑士这时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发现面前这个老兵很不好对付,是个经历过无数次杀阵的狠角色,对阵经验无比丰富,刚接阵没多久,自己这边便栽了三个人,罗家庄罗家……原来竟卧虎藏龙啊! “一起上,围而剿之!”为首的骑士面露狠厉之色,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十名骑士很快围了上来,将赵老蔫围在中间。 仍和刚才的变阵一样,其余的十来人则策马朝老娘冲去,这是他们今日真正的目标,绝不能放过!M..coM 独木难撑大厦之倾。 这是赵老蔫此刻最直观的感受。 独自一人战二十余人,而且还要保护老娘的安危,令赵老蔫深觉束缚,本来已经很吃力了,还要分散出精力时刻注意老夫人那边的情势。 看到自己被敌人包围,而另外十余骑冲向老娘,赵老蔫顿时凄厉大吼起来,包围他的敌人不为所动,节棍和铁镗狠狠朝他劈下,赵老蔫闪身避让,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下,后背,胳膊,额头火辣辣的痛,身形也不自禁的踉跄退后几下才站稳。 额头伴随着刺痛,有股温热的东西缓缓地延着脸颊蜿蜒而下,渐渐地,那股温热的东西流到眼皮上,遮挡了视线,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仿佛天地间被罩上了一层鲜红的纱缦。 赵老蔫匆匆一擦,一手的鲜血,眼睛却仍狠狠地盯着包围他的敌人,满脸的鲜血再加上狠厉的眼神,如同从地底深处杀出来的凶神一般,连敌人都不由觉得心神一窒,一股深深的恐惧油然而生。 看到另一拨敌人策马离老娘越来越近,赵老蔫厉吼一声,手里的节棍忽然出手朝正面的敌人击去,对方急忙举起兵器一挡,一挡之下却落了空,赵老蔫手里的节棍仿佛有灵性一般,即将落下之时忽然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反而落向了身后一名骑士的马头上,声东击西的招式套路玩得非常娴熟。 这一招果然奏了效,身后的骑士完全没有提防,被赵老蔫击中马头后,马儿痛得长嘶一声,疯了似的把背上的骑士甩下来,然后猛地往前一冲,前方好几名骑士的马被负痛的马儿冲得七零八落,保龄球似的冲垮了一大截,包围圈也因此而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赵老蔫抢过一匹马骑上去,瞅准了时机冲出了包围圈,发了疯似的策马朝老夫人冲去。 两次包围,被赵老蔫两次击破,敌人不由有些胆寒,面面相觑间,露出一股畏惧之色。 赵老蔫不管身后敌人的狂追,策着马疯狂地冲向已渐被包围的老夫人。 看着敌人朝老娘扬起了兵器,赵老蔫大吼,节棍脱手飞出砸向敌人,随即身子从马背上腾空,像一只下山的猛虎,咆哮着扑向其中一个敌人,二人扭成一团重重摔落在地,“噗”的一声闷响,赵老蔫后背落地,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内脏痛得仿佛无数支钢阵在扎一样,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喊杀,嘶鸣声变得遥远而模糊,这一下差点令他背过气去。 敌人没管赵老蔫的反应,一支铁镗狠狠朝老夫人的后背击去,赵老蔫此时视觉和听觉已有些昏昏噩噩,然而还是看见了那支铁镗,于是不假思索下意识地猛然窜起,将老夫人狠狠一推,那支铁镗狠狠砸在赵老蔫的肩头,喀嚓一声脆响,他的左臂软耷耷地垂了下来,显然已折了。 舍生忘死保护老娘这一幕,看得为首的骑士都暗暗心惊,抛却此时互相敌对的立场,连他都不得不在心底里暗赞一句“忠义之士”。 赞叹归赞叹,双方敌对的立场无法改变,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下去。 赵老蔫已累得没有力气了,左臂软软地垂着,完全没了知觉,扭头看了老夫人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无法保全他的歉疚,无声地惨笑过后,赵老蔫回过头,充血的眼睛布满了临死前的疯狂。 “今日我已怀必死之志,尔等且张狂,过不多时,我家侯爷杀到,定将尔等一一诛除为我报仇,老子一条命赚你们二十条,够本了!”赵老蔫嘶哑着嗓子道。 为首的骑士眼中露出冷光,指了指一只胳膊已废的赵老蔫,他改变了策略,冷冷道:“先将此人击杀!” 一声令下,十来只节棍,铁镗狠狠朝赵老蔫头上,身上砸下。 赵老蔫厉吼,如受伤的猛兽迎着漫天的兵器正面而上! 老夫人一直静静地在旁边看着赵老蔫为他拼命,此刻见赵老蔫为了保护他果真连命都豁出去了,老娘眼中冷芒一闪,终于露出坚定之色。 无数兵器即将落在赵老蔫头上身上时,电光火石间,老夫人猱身而出,猛地拽住赵老蔫的腰带往后一拽,无数兵器顿时落了空。 赵老蔫此时摇摇晃晃,唯剩最后一丝不屈的意识和责任支撑着他不肯倒地,刚才迎身而上时他已存死志,却没想到身后的老娘出手救了他,这一出手,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老蔫艰难地扭头,看了老娘一眼,眼中竟出现一丝莫名的笑意,最后一丝强撑的意识终于殆尽,身躯一晃,赵老蔫倒地昏了过去。 老娘点头,叹道:“一场血战,能撑应到这个地步,果真是一员有情有义的悍卒,我儿有福啊……” 说着话时,老娘佝偻的身躯忽然间挺直了,整个人的气势也渐渐发生了改变,一眼看去仍是那个寻常的老农,仍是那副没精打采的站姿,可是说不出为什么,所有人就是觉得他忽然变得不一样了,身上充满了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绝不是寻常老农能有的。 为首的骑士短暂的惊愕过后,不由冷笑连连:“好,很好,原来竟是我看走眼了!” 看着仍旧松松垮垮站着的老娘,为首的那人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将老娘由目标当成了敌人。 目标是被攻击的,而敌人,是会反抗的,这是两者的区别。 “上!” 一声令下,众人的兵器铺天盖地朝老娘击去。 老娘也不见如何动作,侧头避过一柄铁镗,顺手便将铁镗夺过来,随即身子一矮,所有兵器落了空,瞬间过后,众人惊觉座下的马儿纷纷痛嘶人立,竟是老娘矮身抄着铁镗一圈横扫,将众人骑下的马腿击中,一圈横扫过后,马儿吃痛,纷纷人立而起,将众人掀下马背。 为首那人愈发心惊,他发现今日的行动已超出了他的掌控,既定的目标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看老娘刚才横扫马腿的那一招分外熟悉,典型的唐军步战招式,这一招是唐军步军专门用来克制敌人骑兵的,尤其是用在当步军陷入敌人骑兵包围的危急时刻,此时的情势,老娘使出这一招,恰是合适之极。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寻常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妇人,他怎么可能会使出如此标准且正确的唐军步战招式?此人无论从哪点来看,都不像是当过府兵的样子啊…… 老娘只使了这一招便不再动了,手持铁镗站在圈子中间,静静看着被掀下马背的敌人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老娘站在包围圈里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敌人不动,他也不动,形成了一种短暂的微妙的对峙局面,像极了一群狼环伺着一只猛虎,画面就此凝固。 原本应该很简单很干脆的一次行动,却遇到了许多始料不及无法掌控的意外,今日众人在罗家庄耗费的时间已大大超出了众人的原定计划。 抬头看了看天色,为首那人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焦急之色。 然而,焦急之色并没有维持多久,众人与老娘之间的对峙也很快被打破。 因为众人听到了马蹄声,很杂很乱的马蹄声,村口的小道上再次扬起了漫天的尘烟,翻滚的黄尘中,无数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众人一惊,为首那人顿时露出无奈的惨笑。 又是一桩意料之外的事,罗家的援兵来得好快!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怒气滔天 行动不得不放弃,再拖拉下去,今日便走不出这罗家庄了。 就在众人打算上马逃窜时,却听到罗家庄的另一面也是尘烟滚滚,不知何时得到消息的百名罗家部曲抄着兵器,远远地从另一面掩杀而来。 两面的援兵已从小道进入了空旷无垠的田野里,两面非常有默契地以半圆之势散开,瞬息间对敌人形成了包围,摆开的阵势同样老道,同样的唐军正面战场击敌之势。 敌人纷纷露出绝望之色,他们清楚,此时他们已逃不掉了, 老娘看着远处飞扬的尘土,眼中却露出了笑意。 方才威势赫赫的身躯很快恢复了平日佝偻的样子,后背有些驼,眼神也渐渐变得浑浊,脸上也堆满了憨厚的笑容,看起来又是一副平凡庸碌的老农模样。 罗云生发了疯似的不停鞭打着座下的马儿。 他的身后,是近百名公主府的禁卫,听到消息后罗云生急得打算单人单骑去救父,适时被武媚娘拦下,武媚娘到底是武媚娘。 危急时刻显露出非比常人的魄力,二话不说便将道观的禁卫借调给罗云生,罗云生领着百来人朝罗家的田地里疯狂飞驰而去。 下了田,对敌人的两面包围已成型,罗云生远远看着伫立在敌人包围里的老娘。 见老娘仍站在圈子中间稳稳当当,看起来没受伤的样子,罗云生松了口气,随即一股后怕的情绪从心底起升起。 目光阴沉地盯着十多名包围老娘的敌人,罗云生语气满带杀机,冷冷下令。 “留下几个活口查问,余者一个不留,尽数诛除!” 罗云生发怒的时候并不多,他是与世无争的性格,无论何时何地,性子都是恬淡的,懒散的,世间的任何事情似乎都无法引起他的上进心和争执心,像个世外高人,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尘世,超然物外,出尘脱俗。 然而此时此刻,他真的怒了。 再怎样恬淡无争的人,心里都有他的底线,我佛如来为降魔邪,亦难免作狮子吼,何况罗云生再怎么超然,终究也只是世俗凡人。 亲人就是他的底线,这根线任何人都绝对不准试探它,哪怕李世民敢对他的亲人动手,他都会毫不犹豫用尽所有勇气和智慧造他的反,为自己和家人争来一份公道。 领着公主府的禁卫匆匆赶至,远远便看到近二十人将老娘团团围在中间,地上躺着的赵老蔫满脸鲜血,生死不知,看到这一幕,瞎子都明白对方是冲着他罗云生来的,却先拿他父亲开刀,用以震慑或警告。 远远看到这一幕,罗云生便怒发冲冠,不可遏止。 祸不及家小,这样的挑衅,比面对面打脸宣战更严重。 公主府的禁卫在北边,罗家的百名部曲在南边,两拨人马呈半圆散开,非常老练娴熟地排开阵势,将这二十来人围在一个圈里。 看到这股杀气腾腾的阵势,二十来人已知今日逃不出去了,索性放弃了逃跑,在他们看来,老娘也不是轻与之辈,当下也顾不得老娘,自动自觉地面朝外结成一个圆阵,戒备地盯着越缩越小的包围圈。 “动手!” 罗云生冷冷下了命令,他知道这群人只是小喽罗,背后一定还有重量级的指使之人,留下活口为了查问,但活口不必要太多,敢对他爹动手,这些人已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机会,先杀一批泄泄火再说。 令出如山,公主府的禁卫们犹豫了一下,毕竟罗云生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官,这道杀人的命令他们可以选择执行,也可以选择拒绝。 禁卫们犹豫时,罗家的部曲却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因为这道命令是罗云生下的,因为他们是罗家的人,因为老夫人还被围在敌人中间,更因为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赵老蔫…… 结阵,踏步,突进! “杀!”百名老兵齐声断喝。 北风呼啸,杀气盈野! 围住老娘的二十来个敌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目光传递着绝望之色,随即各自咬了咬牙,正面朝罗家部曲迎上! 百名罗家部曲结成长阵,像一堵缓慢移动的铜墙铁壁,一切敢于拦在他们面前的人和物,都被碾压成齑粉。 “杀!” 刀剑落下,二十来名敌人发出惨嚎,第一次接阵便有十多人倒地不起,捂着伤处绝望地嚎叫。罗家部曲浑然无视,继续向前跨一步,然后……对受伤躺在地上的敌人补刀。 一阵乱刀劈过,十多名敌人的惨嚎声立止,生命已被收割。 公主府的禁卫站在对面静静地注视着,看着罗家部曲结阵,推进,杀人……这一刻罗家的部曲们不再是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农家汉子,而是一台一百人组成的冰冷无情的绞肉机,如此战力,如此杀气,如此碾压世间一切的霸气,连公主府的禁卫都忍不住心寒咂舌。 一击之下,敌人已少了一半,剩下的十来人纷纷急退,两丈外迅速组成了一个更小的圆阵,惊恐惶然地注视着面前的罗家部曲。 杀了十来人后,罗家部曲停下来了,老兵们抄着兵器斜指敌人,目光却朝罗云生望去,这台绞肉机在等待主人接下来的命令,彻底贯彻主人的意志。 罗云生冷冷注视着剩下的十来个敌人,摇摇头,道:“活人还是多了些……” “再杀几个!”罗云生扬声喝道。 罗家部曲腰板一挺,军阵继续向前推进:“杀!” 剩下的十来个人彻底绝望了,罗云生冰冷的表情看在他们眼里,他们明白,今日断无生机。 咬了咬牙,为首一人忽然喝道:“拼了!” 十来人猛地朝罗家部曲冲去,然而,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个人的意志已完全失去了作用。一阵刀剑相击和惨叫过后,还能完整站着的敌人只剩下了三个。 罗云生满意了,冷冷道:“好了,这三人拿活的,把狄仁杰叫来,审人他是高手,给我好好审一审,把我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全都给我掏出来!” 活着的三人里,为首那人也在,身上挨了四处刀伤,罗家部曲已看出他是领头的,刚才的两次接阵中刻意留了手,让他活下来了。 听得罗云生下令,为首那人面色苍白,却仰天哈哈大笑数声,厉声道:“想拿活的?做梦去吧!” 说罢三人面色决然,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柄寒光毕射的匕首,朝自己的心窝猛地刺下,三人浑身剧烈抽搐几下后,终于倒地身亡。 一切线索已断。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罗云生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死士,这群人竟是死士……” 能养得起死士的人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空旷的田野里躺满了尸首,二十多具尸首横七竖八,全是被乱刀劈死,鲜血,白骨和内脏流满一地,深深地渗入了泥土中,画面非常惨烈。 罗云生却眼都不眨,曾经在西州的时候,这样的画面他见多了,早已习惯,相反,他只觉此刻心中的怒火还未平息,死的只是明面上的小喽罗,真正该死的是后面的指使人。 “以为全死了我就没办法了?”罗云生盯着地上的尸首冷笑:“这件事没完!” 几步上前,罗云生扶住了老娘的双臂,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娘,伤着哪里了么?” 老娘憨厚地笑,摆摆手道:“没有咧,一丝一毫都没伤着……” 转过身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赵老蔫,老娘叹道:“全靠他豁命护我周全,云生,你的手下都是忠勇之士,日后定要好生善待,这些人将来就是咱们罗家的根基,他们……比千万田产和金山银山更重要,记住,要善待!”.CoM 一席话说得周围的百名老兵顿时红了眼眶,脸上纷纷露出坚毅之色,一齐朝罗家父子按刀躬身,异口同声道:“定为罗家死而后已!” “快!把老蔫抬下去,叫大夫给老蔫治伤!”罗云生招呼着,众老兵纷纷忙了起来。 不远处,武媚娘也匆匆赶到了,站在田径边看着这一切,二十多具尸首令她脸色有些苍白,咬了咬牙却强忍着心中不适站着一动不动。 罗家母子处理着善后。 老娘回头时,远远便看见了武媚娘,老娘神情一滞。 武媚娘与她的目光半空相遇,对视片刻,武媚娘忽然屈身,远远朝她福了一礼。 老娘双手成揖刚打算回礼,动作却忽然凝固,不知想起了什么,却放下了双手,含笑朝新成点了点头,以长辈的身份受下这一礼。 看着老娘若有深意的笑容,新成俏脸一红,心中却无比雀跃欢喜。 无法公诸于众的婆媳关系,但二人却已在顷刻间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婆媳之间的施礼与受礼,在无声中完成,罗云生却浑然不觉,此刻的他无暇注意这些,现在他要做的是,是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悄无声息间,狄仁杰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仍是酷酷的表情,沉默地不发一语。 罗云生没有回头,但他知道狄仁杰在自己身后,看着空旷无垠的田野,寒风中似乎还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罗云生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语气冰冷,杀意如刀。 “你马上去长安城东市,把武大郎召回来见我!” 针对老娘的刺杀事件,令长安城暗流涌动。 表面上看,长安城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有心人却发现,城里常年懒散闲逛的闲汉无赖甚至游侠儿,今日却开始莫名其妙地活跃起来。 这些人三五成群,散布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楚馆,酒肆,青楼……坊间处处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这些人不闹事,也不撒疯,只专往人多的地方凑,还有些人则守在东西两市内,遇到权贵门阀家的厨子和杂役出门来两市采买时,莫名其妙便成了闲汉们的座上宾,闲汉们纷纷主动掏钱请客,将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招待得宾至如归,这些权贵人家的下人被请上了宴席,酒肉管饱,不醉不归,长安城两市顿时变成了热情的沙漠…… 每天都有无数消息汇总,雪片般飞到长居东市的武大郎手中。 武大郎和一干心腹手下要做的便是不停的筛选,滤除,有价值的消息汇集起来写在纸上,每天百千条消息经过筛选之后,能被采用的只有满满一页纸,而这一页纸,一定会在当日长安城的城门关闭以前被紧急送出城外,直递罗家庄罗家。 一张蛰伏于长安城近许久的大网,今日便罗云生亲手启动。 连罗云生和武大郎都没料到,这张苦心编织经营,期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金钱的大网,从启动的那一天开始,竟爆发出骇人听闻的惊天能量。 城狐社鼠永远生活在每个城池的阴暗角落里。 他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见不得人,喜欢钻在漆黑潮湿且脏乱的地方,那里才是适合他们生存的土壤,越是脏乱,老鼠们越是活跃。 罗云生手里掌握的力量也是如此。 他们也同样见不得人,这股力量更不能宣之于众,因为这是一股犯了帝王和权贵忌讳的力量,李世民和朝堂重臣们绝对不会容许这股不受他们掌控,且对长安城有十足影响和渗透能力的力量存在,或者说,它可以存在,但一定要握在统治者的手里,而不是罗云生手里。 所以平日罗云生对这股力量总是小心翼翼,像捧着一柄双刃剑一样,既要伤人,也要提防它伤着自己,哪怕知道它最终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轻易不肯动用它,接触它,甚至刻意让自己和武大郎从表面上远离它,撇清它。这是对自我的一种保护,除了他和武大郎,任谁都不能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否则便是跟自己和全家人的脑袋过不去了。 可是,力量总是要被使用的,否则它的存在便没了意义。 不管之前下定了多么坚定的决心,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动用这股力量,罗云生这一次终究还是动用了它。 不管值不值得,不去权衡动用它的利弊,甚至不顾这股力量会不会暴露,罗云生还是坚决地动用了它。 该用便用,男人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这样的性格只会害了自己。 每天都有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传递到罗家庄罗家,每天都有几个脸生的人在罗家庄来往出入,每天晚上罗家的灯火都是彻夜不熄…… 像一台被开启了的机器,在主人的指挥下全速运转起来,从长安城,到罗家庄。 接连几日,长安城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消息传来,皆是权贵和市井人家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各种阴暗的,有趣的,霸道的,温暖的大事小事,然而这些事情和消息里,罗云生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罗县侯一怒之下,令家中部曲连杀二十多人,此事在长安城不大不小也是一阵轰动,在这个夜不闭户,治安空前良好的大唐都城周边,接连二十多条人命已然算是大案了。 刑部和大理寺都来了人,他们蹲守在罗家庄,罗云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接连登门拜访,规矩和礼仪一丝不苟,当然,态度仍是公事公办,不会因为他是侯爷而放过。 整件事只看表面的话,其实并不复杂。一群强梁闯进村子,向县侯的母亲行刺,罗家部曲和公主府禁卫反应迅速,在血案没发生前及时将这伙强梁全数歼灭。 查了几日后,刑部和大理寺结案,罗家纯属自卫,全歼二十多人并无不妥之处,此案就此了结,至于这伙强梁的幕后指使之人,刑部和大理寺官员皆向罗云生表示一定追查到底,绝不姑息云云,这话有几分真诚,罗云生心里有数,本也没指望这帮家伙能追查出什么东西来。 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和差役都不是瞎子,办案多年的他们怎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二十多人无缘无故闯进罗家庄,目标明确直冲罗侯爷的母亲而来,事败后果断自戕而亡,分明是权贵门阀才豢养得起的死士,才有如此做派,这桩案子若深挖下去,不定会招惹来多大的麻烦呢,就此了结才是最稳妥的。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借势大佬 事发多日后,长安城的武大郎总算传来一个有用的消息。 说是消息,其实是另一桩命案。 长安城外南面三十里的野外发现了一具尸首,尸首被扔在一座无名山的山脚,被砍柴的樵夫发现后,立即报了官。 尸首已被野兽啃噬得不成形,脑袋和四肢都没了,是一具无头尸。 官府来人查缉时已无法确定尸首的身份,倒是从衣裳里发现了一块官铸小银饼,后面竟烙着齐王府的印记,当地官府赶紧进长安城,赴齐王府上查问。 一查才知,齐王府数日前果然失踪了一个人,此人是王府一名小管事,负责王府车马仪仗维护,在王府里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 事涉皇子,已不是当地县衙能处理得了的,于是县令逐级上报,报到了刑部,大理寺,宗正寺,三司合一,对这桩案子展开了侦缉。 看似与罗家事件完全没有关联的案子,武大郎也只觉得此事值得一提,便将它写在纸上,送来罗家庄。 罗云生看着纸上对此案的详细记述,却留上了心。 主要是“齐王”这两个字太显眼了,因为这位齐王前不久还与他发生过交集,齐王很霸道,罗云生很识趣,双方说不上皆大欢喜,却也算是风平浪静,完成了一桩强买强卖式的交易。 “没得罪过他吧?” 昏暗的烛光下,罗云生摸着下巴皱眉喃喃自语。 玉儿坐在一旁陪他,眼睛有些肿,这些天哭过几次。 她哭的是赵老蔫。 那日冲突,赵老蔫豁出命保得老娘平安,罗云生虽然知道老娘很强,但是毕竟她已经老了,如果没有老蔫,娘亲绝对活不下来。 所以夫妻二人对赵老蔫感激涕零,赵老蔫受伤昏迷三日不醒,头上流了很多血,左臂也被打折,保护老娘所付出的代价可谓惨重,夫妻二人越是感激愧疚。 玉儿与赵老蔫认识最久,当初血战百谷城,都是赵老蔫在照顾她。 对玉儿来说,她觉得自己欠赵老蔫太多太多了,她已将赵老蔫当作自己的长辈看待,唯一能报答他的,是给他一个安逸平静的晚年。 然而,这个小小的报答竟也未能实现,赵老蔫为了罗家,终究又血战了一场,差点把命赔上,所以,若说罗家里面对幕后真凶最痛恨的人,非玉儿莫属。 玉儿的眼泪令罗云生有些压力。 他也着急,着急把幕后的指使揪出来,每天从长安城传来的各种消息,他逐字逐句的看,试图从里面发现蛛丝马迹,哪怕一丝丝的关联也不肯放过。 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齐王府的命案,可是这桩案本是一桩无头悬案,而且目前也看不出与罗家庄的刺杀有任何关联。 更重要的是,罗云生想不出齐王对付他的理由和动机,在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齐王,当初齐王要活字印刷术的秘方,自己很痛快便给了出去,齐王就算薄情寡义不感激他,也不应该狼心狗肺拿了他的东西还要对付他,这事说不通。 罗云生一度以为看见了曙光,然而仔细再思量,发现这件事还是陷入僵局中,除非另一个更有价值的线索出现。 “夫君,此事是与齐王有关么?” 静谧的厢房内,玉儿吸了吸鼻子,眼眶的红肿仍未消去。 罗云生苦笑:“现在还看不出与齐王有何关联,只是觉得齐王府的命案有点蹊跷……” “定然是齐王。”玉儿语气肯定地道。 罗云生奇道:“夫人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齐王不是好人!”玉儿斩钉截铁。 这个论断……好吧,很有道理。 罗云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管是谁,都是庞然大物,如果出手,会连累我,你觉得咱家该怎么办?” 玉儿沉默片刻,道:“若夫君会被连累,莫如……忍了这口气吧,夫君是咱家的脊梁,虽说年纪轻轻便位封县侯,可长安城里权贵甚多,不是王爷就是国公,这些门阀经营多年,门下势力俨然已是庞然大物,夫君与他们对上,怕是讨不得好,会害了夫君的。” 罗云生笑道:“看不出夫人审时度势的本事也不一般,寻常女子可难有如此见识。” 玉儿叹了口气,道:“妾身原本是没见识的,只不过嫁给夫君之后,平日耳闻目染的,多少也跟夫君学了一点见识,知道了事情的轻重……” 抬起头看着罗云生,玉儿正色道:“夫君,若事不可为,不为也罢,忍下这口气,先查出背后谁人指使,待到夫君封王拜相,或是咱罗家根基深厚之日,再报今日之仇也不晚,以夫君的本事,妾身相信等不了多少年。” 罗云生敛起笑容,摇摇头道:“夫人确实多了一些见识,也学会了审时度势,只不过夫人刚才还是说错了……” “妾身错了?” “这件事,已不仅仅是刺杀我娘那么简单,事情已传了出去,估摸长安城都知道了,现在整个长安城的权贵都在看着我,看我如何应对,若我选择忍气吞声。 很好,全长安都知道咱罗家是软柿子,从此以后这个来捏一下,那个来捏一下,若干年后哪怕我真的封王拜相,在长安权贵的眼中,我仍是一只软柿子,罗家仍上不得台面,罗家的人走出去,到哪里都会被人看轻几分,将来罗家的后人到哪里都抬不起头。 别人都会指着他说,‘看,这就是罗家的人,当年他爹还是县侯时被人欺负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一家子的怂货’……” 玉儿愕然睁大了眼,她确实没想过这么远,也没想到夫君竟将此事提升到如此高度,仔细一回味,却还是很有道理。 “夫人,我既已入朝堂,一举一动便代表着咱们罗家,我若怂了,咱们罗家在外人眼里都是怂货,罗家的后人也会怨恨我一辈子,并以我为耻,更何况……” 罗云生说着,语气忽然变得凛冽起来:“更何况,刺杀我母,这是世间最大的仇恨,此仇不共戴天,身为大好男儿,此仇焉有不报之理?若我忍气吞声,我有何面目见我娘?” 消息仍源源不断地从长安城传到罗家庄,罗云生给武大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幕后指使之人挖出来,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武大郎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在长安城里安排部署,手下的闲汉泼皮游侠儿上天入地,无孔不钻,力度比事发时更大了。 不仅如此,罗家的生意都暂时停下。 罗家的生意利润是巨大的,这几年长孙家、秦家、萧家、魏征家、褚遂良家和程家从中获取了天大的好处,而且摊子也铺开了,整个关中地区都有几家合伙的店铺,两家作坊这几年不停的扩建,每天加班加点生产,产量仍然供不应求。 这次罗云生猛的一下停了工,几家耐心等了三日后,终于坐不住了。 不仅是利益链突然断掉,更主要的是,断供之后各地的店铺掌柜已将作坊围了起来,每天吵吵嚷嚷要货,有的掌柜甚至直接跑到家主府邸门前静坐,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样子,要杀要剐随便,反正生意断了货,养不起家小和伙计,我也活不下去了…… 罗云生这一招釜底抽薪,事情渐渐闹大,各家家主也坐不住了。 身为家主,家里的生意买卖其实他们甚少过问,商贾之事上不得台面,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若还每天问家里有多少收入,未免太失体统,只是这一次,自家门口坐了一大堆人,每天上朝下朝都得在门口吆喝一嗓子“让一让,让一让”,这样下去,各家都已成了长安城的笑话。 几位家主很愤怒,怒火全冲着罗云生去了,于是三天后,程处默领着程府一群部曲家将,将罗云生半请半挟持的弄进了长安城。 程家。 程咬金穿着绿色团花丝袍,远远看去像一株会走动的绿色多肉植物,令人情不自禁以为今日程家的酒宴是以绿色环保为主题。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只可惜宴无好宴。 程咬金黑着脸,端杯大灌一口酒,放下杯子便恶狠狠地瞪罗云生一眼,然后端杯再灌一口,一副把他当下酒菜的架势。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喝酒也喝得很慢,而且比程咬金斯文多了,浅浅啜一口后,斜着眼瞥罗云生一下,目光很不善。 罗云生站在前堂内嘿嘿干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狼群盯住的……可爱小兔兔? “别干耗着了,说吧,小子你啥意思?没头没脑的断了货,两桩买卖,咱们几家里面,你占的份子最多,断货损失最大的是你,你罗家跟钱有仇吗?”程咬金咧嘴笑,满嘴的白牙发出森森的寒光。 “程伯伯,长孙伯伯恕罪,小子不懂事,给几位长辈添麻烦了,今就算程兄不请小子来,小子也打算登门给长辈赔罪的……”罗云生的态度放得很谦逊。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径自端杯自酌自饮。 程咬金火气比较旺,怒道:“少说废话,直接说原因!我们几家得罪你了不成?” 秦琼和萧禹两位老人家,默默的喝着茶,却并未说话,但眼神的关注不言而喻。 至于杜正伦、褚遂良这算是次一级的,虽然也在桌上,但是却没有发言权。 罗云生朝众人长长一揖,苦笑道:“与诸位长辈无关,是小子的原因,前些日小子的母亲在罗家庄遇袭,此事想必诸位长辈亦知道,刺客共计二十余人围攻我娘,幸得我家一位忠义部曲拼死保护,才保得我娘周全,事发后罗家部曲赶来救援,诛杀了一批,剩下的刺客眼见逃脱无望,纷纷拔刀自戕而亡……” 众人互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 罗云生叹道:“从刺客的做派来看,事败后果断自戕,这份果决狠辣,显然不是寻常游侠儿之流,而是权贵人家豢养的死士。 官府从他们的尸首上也找不出任何线索,养得起这么多死士的,显然不是寻常的权贵,小子不知何时何事得罪了这位幕后的指使之人,而且此案了无线索,追查多日亦不见结果,想必会成为一桩悬案,此次一击不成,对方必不肯甘休,日后必有第二次,第三次,小子是个怕事的人,只能从自身查起,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别人,或是挡了别人的财路……” 程咬金哼了哼,道:“所以,你就把生意都停了?你可知道天气渐冷,如今蜂窝煤也好,羽绒服、棉被也罢,这都是生活必需品,你这是拿百姓的安慰开玩笑,就不怕陛下震怒,砍了你的脑袋!” 罗云生苦笑道:“是小子的不对,只是此事已危及了小子和家人的安危,小子不得不慎重处置,停了生意,是担心自家的买卖是否得罪了人,毕竟小子自从回长安后一直老实本分,从没惹过祸,自家的买卖能赚钱的也就这两样,小子怀疑很可能是买卖无意中得罪了人……” 程咬金猛地一拍桌案,怒道:“这是咱们大家伙的买卖!大家都占了份子的!不是老夫说狂话,放眼大唐内外,敢同时得罪咱们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罗云生叹道:“宵小之辈自然不敢得罪诸位伯伯,但小子不一样啊,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侯,罗家也不是什么世家门阀,可以说毫无根基,别人不敢得罪您,不见得不敢得罪小子……” 程咬金正待继续说什么,久不发一语的长孙无忌忽然笑了。 指了指罗云生,长孙无忌阴恻恻地道:“小子,有话尽管直说,不要绕来绕去,程老匹夫是有勇无谋之辈,老夫可不是,在老夫面前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能在青史上留名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长孙无忌尤甚。 能被李世民引为心腹,执宰大唐二十余年,李世民干的任何一件光明的,阴暗的事情,他都有份参与,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蠢货。 罗云生不停眨着眼。 其实,敢干出断货这件事,他就存了招惹几家的打算,而且他并不介意把自己的小算盘摆在众人面前,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想要大家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的小算盘。 然而,罗云生还没来得及辩说,程咬金却被长孙无忌一句“有勇无谋”惹毛了。 猛地拍案而起,程咬金指着长孙无忌瞪眼:“长孙老匹夫,把话说清楚,老夫哪里有勇无谋了?这些年老夫南征北战,斩敌无数,哪一战老夫打得有勇无谋?今日话不说清楚,老夫叫你竖着进俺家的门,横着被人抬出去!” 长孙无忌冷笑,也不说话,只投以一记轻蔑嫌恶如同路上见到一坨屎的眼神,这记眼神令程咬金炸了毛,两位名臣名将开始撕逼…… 巴拉巴拉从隋末说到贞观,前帐翻得哗啦啦直响,其间夹杂着程咬金不停的粗话脏话兼骂娘,前堂内顿时热闹非凡。 其他人皆是一脸的无奈。 罗云生不急,只作壁上观,两位名臣撕逼还是很有看点的,将来自己老了写回忆录,今日这一幕必须写进去,也算给后世史学家留下无法考证的野史,让他们伤脑筋去。 直到最后,口才辩不过长孙无忌的程咬金气得哇哇大叫,暴喝一声“取我宣花大斧来!” 长孙无忌冷笑闭嘴,这场争议终于消停,争也没争出个结果,长孙无忌依旧把程咬金当作有勇无谋的莽夫,程咬金用嘴问候了长孙家的女性先人,也没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唯一的收获是,大家都过足了嘴瘾,于是停战休兵,偃旗息鼓。 歪了的楼被拉回正题,程咬金目光不善地又盯住了罗云生。其他人虽然默不作声,但是不代表这件事情他们不关切,甚至今日大家来赴宴,就做足了准备。 “小子,刚才长孙老匹夫说你玩心眼,啥意思?” 罗云生表情诚恳地道:“伯伯错怪小子了,你们都是朝堂重臣,一生经历大风大浪无数,小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伯伯们面前玩弄心眼,此举无异自取其辱。” 长孙无忌指着他,阴笑道:“还敢狡辩,停了大家的货,本就是玩心眼,当老夫是瞎子么?老夫且问你,行刺你娘的事情,这些日子你查出线索了吗?” “没有。”罗云生老老实实地道。 长孙无忌捋须,斜眼乜着他,道:“罗家起来也就这几年的时间,根基浅薄,底蕴全无,查不出来倒也正常,这桩案子做得没头没脑,后面又是来头颇大的权贵,断不会留下把柄让你去拿捏,你小子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查不出来,便把我们绑在一起,所以……你断了买卖的供货恐怕也只是个由头吧?那些在我们家静坐的掌柜们,怕也跟你脱不开干系吧?” 罗云生急忙指天画地发誓与自己无关,奈何长孙无忌只是嘿嘿冷笑,看样子是不信的。 程咬金眼睛微微一眯,巨灵掌提起又放下,显然想抽罗云生,又觉得此时此刻当着长孙无忌的面应该先护犊子,最后只得指了指罗云生,恶狠狠地道:“稍停老夫再与你算帐!” 长孙无忌懒得理会程咬金的虚伪嘴脸,盯着罗云生道:“小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断货又是赔罪,还扯出一大堆怕得罪人的牵强理由,总有个原因吧?说到底,就是想把大家拉进来,借我们的势,把后面那个人查出来,小子,老夫所言对否?” 罗云生叹了口气,跟聪明人打交道是件愉快的事,只是如果这个人太聪明,几句话把自己的谋算拆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未免就是件愉快的事。 “小子不懂事,让伯伯见笑了,我娘因我而受牵连,差点没命,罗家又势单力薄,若不借势揪出幕后之人,无法为我娘报此大仇,小子有何面目身为人子?放眼长安城,唯诸位伯伯对小子多年来照拂甚厚,小子逼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诸位伯伯见谅……”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原本有些怨意的长孙无忌脸色顿时稍霁,程咬金本就神经大条,也没觉得罗云生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所以他倒是一直没怎么生气。至于其他人,与罗云生关系密切,自然也不会说什么。???..Com “你这娃子,心思未免太重,既知老夫拿你当子侄,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言便是,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样有啥意思?说来也是当侯爷的人了,最后被长孙老匹夫拆穿了脸上有光彩吗?有话便直说,老夫和长孙老匹夫莫非还会眼睁睁看你孤立无援不成?” 罗云生红着脸,唯唯称是。 程咬金这几句话说得有讲究,看似大大咧咧,无形中却把长孙无忌给套住了。 长孙无忌自然也听出了程咬金的意思,恶狠狠瞪了程咬金一眼,捋须沉思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罗云生笑了,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诸位伯伯义伸援手,小子感铭五内。”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代表众人表了态,这桩案子终于被罗云生亲手往前推进了一步。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事态清晰 事实证明,大佬不愧是大佬,能量还是非常庞大了。 不论是以长孙无忌、程咬金为代表的新门阀势力。 还是以萧禹、魏征为代表的老派门阀势力。 都爆发了巨大的能量,积累了多年的人脉和消息渠道开始全速运作。 长安城,关中地区,各家的资源都被充分调动起来。 无声无息间,更多的消息和蛛丝马迹被传到程家,再由程家派人递进罗家庄。 罗云生终于亲眼见识到门阀力量是怎样的巨大,这是罗家这种小打小闹绝不能比的。 几家打听消息的渠道比武大郎隐蔽多了,长安城内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可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递进了罗家,效率非常高,而且每条消息皆是有的放矢,针对性非常强。 三天后,从长孙家传来了消息,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当自身实力有所欠缺时,便要学会变通,学会借势。 这一点上,罗云生做得不错,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很正确。 一桩没有任何线索的悬案,在经过几家调动资源追查后,终于找到了线索。 线索一共有两条,第一条来自太极宫。 不知长孙家在太极宫埋下了哪颗棋子,很快从太极宫传出确切的消息,那日罗云生被李世民召见后,李世民不知何故大发雷霆,马上将齐王李祐宣召进宫。 不但将李祐大骂一通,甚至还出手打了他,齐王离开甘露殿后,在宫门内遇到了越王李泰,二人不知说了什么,走出宫门时,齐王李祐的神情分明已有了变化,由一脸惶恐不安变成了一脸愤恨怨毒。 第二条线索是程家打听到的,也跟齐王府有关,确切的说,跟齐王府发生的命案有关。 那位死去的管事姓胡,本身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只不过在失踪前三日,这位胡管事秘密请了一个人在王府的居所内饮宴,被请的那个人的容貌,竟与当日行刺老娘的那个为首的刺客八分相似…… 两条线索汇集到罗家庄罗家,罗云生坐在书房内,看着摆在案头的两条线索,不由露出苦笑。 两件事关联重合起来,白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齐王,辩无可辩,这桩悬案水落石出,幕后的指使人跟齐王李祐脱不了干系! 罗云生甚至能猜到那日李世民为何突然召见齐王,并且责打他。 事情的源头,便是自己的活字印刷术,定是齐王巧取豪夺的行径走漏了风声,被李世民知道了,作为伟光正的天可汗陛下,自然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行此盗匪之举,这无异于让天家蒙羞,给他天可汗的伟大形象抹黑,所以,揍他正是题中应有之义。 仓皇离开甘露殿,罗云生相信齐王当时的心情是非常惶恐的,只不过在宫门前遇到越王李泰后,心情顿时有了变化。 可以肯定,越王在齐王面前绝不会给罗云生歌功颂德,他一定在齐王面前说了什么挑拨的话,但越王与齐王素来不合,齐王之所以信了越王的挑拨,可见越王的挑拨一定非常具有说服力,这个具有说服力的事实就是……整件事发生的时间太巧合了。 这件事连罗云生都无法辩白,李世民刚刚在甘露殿召见了罗云生,待到罗云生离宫后,马上又召见齐王,但凡智商正常且稍微有点联想能力的,都会猜到是不是罗云生当时在李世民面前告了状,所以才害得齐王被揍。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巧得罗云生无法解释,都忍不住怀疑李世民是不是故意在坑他,给他升级打怪刷经验的人生增加新难度了。 “果真是齐王!妾身没猜错!”玉儿一副明见万里的睿智模样,随即换上一脸愤怒的表情:“这齐王果然不是好人,当初他要活字印刷术,夫君痛快便给了他,没想到这狼心狗肺之辈,抢了咱家的印刷术还要对母亲下手,欺人太甚!” 罗云生苦笑,表面上看,玉儿没说错,但是事情的真相可没有那么简单,齐王偷鸡不着反蚀把米不说,罗家也是受害者。 “夫君,下一步怎么办?” 愤怒过后,玉儿恢复了冷静,人一旦冷静下来,想问题便清晰得多,报此大仇的难度如天堑般横在面前。 “人家是皇子啊……”玉儿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夫君若对他动手,后果怕是……” 罗云生笑道:“还是那句话,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查出来了就绝不放过,至于后果,若然忍气吞声,后果才是真的可怕,不仅没脸见我娘,死后也没脸受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我不想将来九泉之下还经常听子孙后代说什么‘有这样一个祖宗我也是醉了’之类的抱怨讽刺,地下躺着都不得安宁。” 玉儿定定注视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夫君的任何决定妾身都赞同,夫君想做什么便去做,哪怕是最坏的后果,也有妾身陪着您。” 罗云生的心情不太好。 他发觉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家主,他缺少一个正常家主应该具有的识时务晓利害的基本素质。世上的仇恨有的可为,有的不可为,有的仇恨当场就能报还,有的仇恨隔十年二十年才能施行,还有的仇恨或许终此一生都只能忍气吞声。 作为一个家主,应该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属于自己的仇恨是哪一种,是能够当场报还,还是十年不晚。 罗家这桩仇恨很明显属于十年不晚的那一种,可是罗云生却偏偏想当场就报,不计后果的报,哪怕令自己身陷囹圄,前途尽毁,他也要报。 作为儿子,作为男人,甚至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这是有情有义的表现,可是作为家主,罗云生现在的心态属于很冲动很不成熟的那种,快意恩仇过后,带给罗家的只能是灾祸。 可是……终究还是要报还的啊。 一个人活在世上,遇到的每一件事首先要权衡一下利弊,思考一番得失,预测一下祸福,再决定做不做这件事,而将这件事本身的善恶抛诸脑后作为次要的因素,这个人或许能平安活到寿终正寝,然而,他的一生真活得有意思吗?临终即将闭眼时,一生的回忆从脑海里一一闪过时,会留下多少悔恨和遗憾? 罗云生不希望自己临终时带着悔恨和遗憾闭眼,他应该是笑着的,表情充满甜蜜的,如果弥留前还能开口说话,他希望能对膝前送终的儿女说,“我此生了无遗憾,或许做错过事,但没有做过一件遗憾的事,如果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我的第二次生命仍会沿着此生的每一条轨迹重复地走下去,不会做不同的选择。” 回想此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相遇离别,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决定,扪心自问,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而不改初衷,这才是真正的了无遗憾。 罗云生想做一个这样的人。 回到今日罗家所遇的踌躇困境,罗云生接连三次问过自己,如果自己这次忍气吞声了,会给自己的一生留下悔恨和遗憾吗? 会的,罗云生甚至觉得自己的下半生都会因为这次的窝囊和妥协而陷入无尽的悔恨自责中。 那么,还怕什么? 走出家中后院的厨房,罗云生手里拎了一个食盒,食盒内装了一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还有一碗熬得浓郁如汁的骨头汤。 这些菜肴都是罗云生在厨房亲手做的,对罗云生这种凡事讲究精细,尤其是吃食特别挑剔的人来说,由他亲手做的菜,味道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自与玉儿成亲后,罗云生已很少做菜了,玉儿成了当家主母,经过最初的适应磨合,以及家中厨娘的悉心教授之后,她便学会了罗云生喜爱的各种菜色,令罗云生在家里的生活格外舒心。 今日罗云生亲自下厨,做好了菜之后拎着食盒,来到前院的东厢房里。 受伤后的赵老蔫便住在这里。 赵老蔫的伤势很重,额头被狠狠砸了一记,左臂也骨折了,罗云生派人请了长安城最好的外伤大夫才将赵老蔫的伤治好,凡用药和食补都是用的最好最补的材料,并且强行将赵老蔫留在侯府里养伤,派了两名杂役轮班在屋子外侍侯他。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令赵老蔫受宠若惊,在他认为,拼死保护老娘是他的职责所在,既然已是罗家的部曲,家主遭难,部曲豁命相护是责任,也是义务,吃罗家的粮就该为罗家效死命,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罗家给予他的回报却太丰厚了,赵老蔫十分不习惯。 见罗云生推门进来,赵老蔫急忙从床榻上强撑起身子,罗云生快步上前将他按下。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好好养伤,大夫说了,头一个月里不要随便动弹。”罗云生朝他温和地笑。 一句“自家人”,说得赵老蔫心头暖暖的,只恨不得再为罗家拼一次命才好。 依言躺下,赵老蔫发出满足的叹息。 “老汉何德何能,让侯爷屈尊亲自来看老汉,侯爷是大人物,日理万机的,不知多少家国大事等着侯爷处置,还请侯爷莫在老汉身上浪费光阴……” 罗云生笑道:“我就是一个闲散侯爷,尚书省那边的差事我也告了假,哪里有什么家国大事等我处置,现如今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就是我的大事,我们罗家的大事。” 一边说着,罗云生打开食盒,从食盒里取出热气腾腾的粥和菜,又给他盛了一碗浓浓的骨头汤,双手捧给赵老蔫。 “这是我亲手做的,多年未下过厨了,手艺难免生疏,叔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的话我叫厨娘再换做几样新菜……先喝碗汤,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方叔伤了胳膊,多喝点骨头汤补一补,吃完回头叫下人给你敷新药,身子是大事,可不敢大意。” 一席如同拉家常般的暖心话,说得赵老蔫热泪盈眶,手背抹了把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赵老蔫叹道:“当年老汉随大军征伐西域,原以为是趟苦差事,却没想到,认识了侯爷是上天赐予老汉最大的造化……” 罗云生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老蔫叔说反了,罗和内人能认识老蔫叔,才是我和内人最大的造化,也是罗家的大造化,我罗家从上到下,欠老蔫叔太多了,若非老蔫叔拼此性命,我娘那日还不知会怎样呢,您是我罗家上下的恩人呐。” 受着家主的夸赞与敬仰,赵老蔫有苦难言,老娘与他有言在先,有些秘密就必须要帮他守住,赵老蔫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老娘是个有秘密有故事的人,而且显然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甚至连亲儿子他都不想告诉。 所以,赵老蔫只好守口如瓶,尽管这只瓶子有点漏风…… 看着赵老蔫略显紧张的表情,罗云生眨了眨眼,心头浮起一丝疑惑。 忠仆家将一招横扫千军,救出家主,虽没必要大肆宣扬,但……也犯不着如此紧张吧?他在心虚什么? 怀揣着满腹疑问,罗云生叮嘱赵老蔫好生养伤,然后走出他的屋子。 罗家前院一共四间大厢房,通常是下人们住前院,老娘住中院,后院则是家主罗云生夫妇住的。 从庭院穿过前堂,老娘坐在中院拱门的石阶上,眯着眼晒太阳,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享受美好的阳光,又似乎沉浸在往年的回忆中。 罗云生隔着老远,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仔细而认真地看过老娘了。 当年罗家困顿窘迫时,母子都在为生计而奔波,忙着挣粮食,挣钱,都在努力地让这个单薄的家延续下去。 犹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母亲一身湿冷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袋黍米,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朝他憨厚地笑,那幅画面回想起来,至今仍刺痛着罗云生的心。 还记得母子二人坐在门槛上吸溜着面,母亲将自己碗里仅有的一小块肉夹到他碗里,两眼一瞪,用母亲的威严喝阻了儿子的推却。 儿子争气,罗家的境况渐渐好了,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多,为自家种地的庄户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罗家从寻常的农户变成了村里最大的地主,不但重新建了大宅子,也请了管家杂役和丫鬟,村里建起了作坊,长安城里有了买卖,往来交游者皆是当朝良臣名将,连闯祸都是惊天动地满城直颤的高级祸,罗家赫然一跃而成了大唐权贵,圣眷隆盛,如日中天。 有田有钱,有权有势,罗家无可阻挡地成了大唐的新兴贵族,家大业大,官高爵显,村里的乡亲们艳羡之余,总在背后悄悄议论,说罗家娃子定是星宿托世,此生富贵至极,并人为地制造出罗云生出生时的种种异象来论证星宿说法的真实性。 罗家翻天覆地的变化着,可是老娘,还是老娘。 她永远穿着粗衣陋裳,扛着农具下田劳作,不论自家的宅院多么华贵,她仍每天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与当年不同的是,她的身躯似乎更佝偻了,脸上不知不觉添了几道抹不去的皱纹。 似乎感觉到罗云生的目光,老娘睁开眼,与罗云生对视,然后老娘咧嘴一笑,一如既往的憨厚朴实,平凡且安宁。 罗云生也笑了,走上前和老娘一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娃,今咋咧?以前最爱干净的,今天倒不讲究了。”看着儿子坐在脏脏的门槛上,老娘斜瞥了他一眼,威严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没咋,回去再换套衣裳便是。”罗云生笑道。 接下来,母子二人沉默,一同眯着眼睛晒太阳,享受的神态如出一辙。 良久,老娘忽然道:“听你婆姨说,行刺我的幕后之人找到了?” 罗云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说是找到了,但孩儿不太确定。” 老娘奇道:“不是齐王吗?” 罗云生想了想,道:“目前各种证据都指向齐王,按说应该是他了,只是……孩儿心中仍有疑虑,并不能确定是他。”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二女会面 “什么意思?”母亲一脸疑惑的问道。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揪出这个幕后之人孩儿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但动用了所有人脉,连跟咱家合作的几家都出手帮忙了,这才查到此事与齐王有关联。 而且也从宫里打听到齐王因为我而被陛下训斥责打,动机有了,证据有了,似乎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 可是,孩儿总觉得,一切来得太顺理成章,就好像后面有人把那些证据藏在很显眼的地方,然后一步一步引导我去发现它们……” 老娘怔忪片刻,道:“你这个想法,有迹象没?” 罗云生苦笑道:“没有,全是孩儿自己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终究太虚,没有任何事实支持,连世家的人都认为此事已查清楚了,可孩儿还是心存疑虑。” 顿了顿,罗云生叹道:“行刺我娘,本是不共戴天之仇,孩儿若无此疑虑,当日查出是齐王后便该对他动手的,可是正因为此事尚有疑虑,孩儿还是迟迟未发动……” 老娘皱眉道:“云生,这几年咱罗家靠你而一步步起来了,功名富贵,官职爵位都有了,这都是你的本事,是你用才智和性命博来的,罗家也算光耀门楣了。 正因如此,辛苦得来的东西更须珍惜,不管这幕后之人是齐王或是别家权贵,都不要行险惹祸。 行刺我便行刺吧,毕竟我没死也没伤,对方没得逞,装个糊涂忍下这口气便算了,继续追究下去,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下场,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云生,没那必要,听娘一句,此事作罢便了,行不?” 罗云生看着老娘,凑近了才发觉,老娘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往年更多了,罗云生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温和地朝老娘笑了笑,罗云生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 “娘,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方的行刺若冲着我来,原不原谅的都好说,可是冲着娘您来,这个……绝对不可容忍!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这一次我也要称量一下他的斤两!” 寒风呼号,万物萧瑟。 长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晨时雪已停了,推开门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遮盖了世间一切丑恶,天地似乎全变干净了。 新成道观,后院偏殿内。 殿内烧着几盆炭火,烘得殿内暖融融的,新成穿着一身麻衣百衲道袍,宽大的袍子将她妙曼的身躯遮掩起来,炭火将脸颊烤得红通通的,透着几分可爱娇艳。 她手里握着一卷经文,也不知念到哪一页,不知不觉,握着经文的手便垂下,美眸瞟向殿外,殿外的庭院里,十几名宫女正在打扫院内的积雪。 幽幽叹了口气,新成索性搁下经书,起身走到殿门前,身子斜倚着殿门,看着院里的雪发呆。 她能忍受寂寞,可她却静不下心。 行刺老夫人的案子已发生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罗云生没再见过她。 她知道罗云生一直在忙碌,忙着上天入地揪出幕后真凶。 说实话,武媚娘很想帮把手,可她却不知从何帮起,只觉得有力无处使,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一直深深左右着她的情绪。 这次她想帮忙,倒并不是为了罗云生,而是完全为了老夫人。 犹记得事发后她将道观的禁卫临时调拨给罗云生,让他火速赶去救援,而她也匆匆跟着赶来,天幸罗家有一位忠义部曲,豁出性命保得老夫人周全,给援兵的到来留足了时间,老夫人丝毫无恙。 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老夫人对她微微一笑,当时她和老夫人相隔很远,最激动的是,当她下意识朝老夫人行晚辈礼时,老夫人没有回礼,而是第一次以长辈的姿态受下了她这一礼。 这几日每当武媚娘回想起老夫人受她一礼的画面,便不由兴奋莫名。 这一礼有讲究,在这个礼教兴国的年代,行礼是有规矩的,行什么礼,受什么礼,一丝一毫都不可马虎。 她与罗云生的事天下皆知,老夫人不可能不知,以往一直拿她当公主看待的,可是那一天,老夫人坦然受了她的礼,这里面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是的,它代表着罗家承认了她这个人的存在,承认了她是罗家的一分子,往后在别人眼里,她仍是大唐的公主,可在罗家人的眼里,她是罗家的媳妇,尽管这层关系不可能公之于众,但对武媚娘来说,已是满心欢喜了。 那日过后,武媚娘便自觉把自己当成了罗家的人,而老夫人受袭这件事,武媚娘自然责无旁贷,因为,她是罗家的媳妇。 事实上这些天不仅罗云生在追查幕后真凶,武媚娘也派出了府里的禁卫在追查,只是一直没查出有价值的线索,毕竟武媚娘以前只是个官员,而且如今是个生性淡泊的公主,她不像别的皇子公主那样有意无意地在长安城培植经营自己的势力,所以当武媚娘这次想要做点事情时,却发觉自己竟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深深的无奈和挫败感,令武媚娘这十几日心神不宁,有些焦躁。 殿外的庭院内,宫女们仍悄无声息地打扫着积雪。 武媚娘发了一阵呆后便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去再念一遍清静经,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刚转过身,却见贴身宫女匆匆穿过庭院朝她走来。 走到武媚娘面前,先屈身行了一礼,然后神情有些古怪地道:“殿下……有客来访。” 武媚娘美眸一亮:“是……他么?” 宫女知道这个“他”是谁,摇了摇头,道:“不是。” 武媚娘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哼了一声,端起了身架,道:“你跟我多年,知道我的规矩,任何客人来访回绝了便是,还通禀个甚。” 宫女迟疑了一下,吭哧道:“可是殿下……这位客人不一样,她……是罗侯爷的夫人。” 武媚娘一惊,脸色顿时变了,复杂中夹杂一丝莫名的紧张。 “她,她来我这里……你且将她请……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哎呀,我,我……这个样子怎可见客,快,叫人给我打扮一下!” 玉儿来得很突然,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登门拜访武媚娘。 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两个女人基本不怎么出门,也谈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何况,两个女人中间夹着一个男人,她们一个是无名无分的先来者,一个是有名有分的后到者,多了这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武媚娘和玉儿二人彼此知道对方好几年了,今日还是第一次主动相见。 对玉儿的来访,武媚娘表现得很正式,从来不施脂粉的她,今日竟也在脸上轻轻铺了一层淡妆,细心描了唇红,眉宇正中贴了一个鲜红色的菱形花钿。 头发也高高梳起,挽成时下大唐妇人流行的高云髻,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武媚娘在大铜镜前犹豫片刻后,忽然换下了身上的百衲道袍,鬼使神差地穿上一身翠绿的高腰宫裙。 打扮过后,与世无争的小道姑瞬间变成了白富美的大唐武媚娘,哪怕仍是垂睑静静地站在铜镜前,仍然发散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武媚娘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公主在旁边静静看着,忽然笑道:“殿下,您的眉毛若是再描一下就更美了,眉梢往上扬一点,会显得您的眼睛更大……” 武媚娘抿唇一笑,摇头道:“不妥,眉梢往上扬的话,面相太过凌厉,不仅失礼,而且也容易让人觉得疏离。” 宫女眨眨眼:“可是,今日的客人……是罗侯爷的夫人呀,殿下在她面前扮得凌厉一些不好么?往后她也不敢欺负您。” 武媚娘回头,好笑地盯着她:“我为何一定要与她争个高低?你记住,真正的高低,是在他的心里,而不是靠女人之间争出来的,我和罗夫人越争,我和她在罗云生心里的位置就会越低,就算争出了胜负又如何?难道在他心里我的位置就更高些么?这是下下之策,断不可取也。” 幽幽叹了口气,武媚娘低声道:“其实,我和她根本已不必争,她是罗家的正室大妇,仅这一条,我便输得彻底了,李世民真不是东西……” 玉儿站在道观门前,好奇地打量着道观的门楣。 道观大门紧闭,门外两排披甲禁卫雁形摆开,目不斜视地执戈而立。 道观门外正中,置着一尊硕大无比的丈高大铜香炉,炉内的香火袅袅而升,闻着便有一种出尘脱世,置身方外的缥缈感。 玉儿唇角轻勾,悄然一笑。 身在方外,心在红尘,这位公主殿下……可也不容易呢。 没等多久,道观的中门忽然大开,一身宫装的武媚娘亲自迎了出来,门外两排禁卫一愣,接着马上按刀躬身行礼。 玉儿也愣了一下。 如此隆重的迎接礼节,实在有些过了。 众所周知,无论大户人家的中门或是寺庙道观的山门,是不会轻易开启的,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比如皇帝颁旨,家主娶亲添丁,或是直系长辈过世,这才会开启中门进出,平日里不论任何客人登门,一般都是开启旁边的侧门,这是当世的礼仪规矩。 可今日此刻,武媚娘为了迎接玉儿,竟将道观的中门开启了,由此可见玉儿在武媚娘心中的地位。 二女都是聪明的女子,玉儿见武媚娘这般隆重的迎接礼仪,短暂发愣之后,不由暗暗一叹,然后朝武媚娘露出灿烂的笑脸。 再看武媚娘今日的穿着和俏脸,分明是刚才刻意打扮过,玉儿心中的滋味愈发复杂起来。 “罗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莫见怪。”武媚娘未语人先笑,一边说一边走到玉儿面前,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来,握住了玉儿的纤腕。 玉儿不敢托大,急忙朝武媚娘屈身一礼:“拜见……” 话没说完,礼也未行完,便被武媚娘适时地托住了胳膊,并且打断了她的话。 “行这些虚礼可就没意思了,罗夫人故意疏离我么?”武媚娘笑容愈盛,语气带了几分嗔意。 玉儿也笑了:“能与公主殿下做近邻,是罗家的福分。” 二女相视一笑,然后武媚娘与玉儿手牵着手,一同进了门,亲热得像俩姐妹似的。 偏殿落座,武媚娘亲自给玉儿沏了一壶茶,沸水冲入精致的新瓷茶壶里,满殿飘荡着诱人的香气。 玉儿眨眨眼,笑道:“这茶……倒是挺熟悉的,莫非是我家夫君所制的炒茶?” 武媚娘点点头,道:“不错,正是罗县侯所制,入冬前新制了一批,给我捎了几斤。” 玉儿道:“夫君是个有本事的人,无论治国安邦还是诗词小道,所言所行皆凌于世人之上,唯独这炒茶……” 玉儿笑了笑,叹道:“这炒茶却教夫君狠狠碰了回钉子,制出来后似乎不被世人所喜,仅仅程伯伯喝了,还闯出个大祸来,公主殿下似乎对此茶颇为喜爱,不知何故?” 武媚娘抬袖掩唇,轻笑道:“罗县侯所制的茶其实味道挺不错的,只是他冲泡的方法不对,头几次见他饮此茶,往往一大把茶叶扔进去,冲泡出来自然又苦又涩,并无半点回味,我的口味素来清淡,前些日试着只取一小撮,沸水冲泡过后满室清香,饮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这才发觉此茶是件风雅妙物,委实妙不可言,罗夫人若不信,不妨试试如何?” 玉儿笑道:“倒教公主殿下见笑了,此物之妙,却连我也不甚了了,这便试试。” 武媚娘于是执壶给玉儿倒了杯茶,单手端至玉儿面前,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单手端杯的动作忽然一滞,接着变成了双手捧至玉儿面前。 玉儿微惊,急忙起身,恭敬地接过茶杯。 二女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各自闪烁意味深长的光芒。 简单的一个递杯的动作,里面似乎表达了很多意思,一切尽在不言中。 玉儿的红唇凑近杯沿,小心地啜了一口,脸上那一丝不甚自然的表情被白雾袅绕的茶杯遮掩,放下茶杯时,她的表情已恢复如常。 “果真味道不一样了呢,确是风雅妙物,此物虽是我家夫君所制,只怕连他都不知其中究竟,无端浪费了那么多茶叶,倒做了回牛嚼牡丹的俗人……” 玉儿这话倒非违心之语,确是真心实意,而且越说眼睛越亮:“今年夫君被陛下钦赐了许多良田,还有两座山头,正愁不知该种点什么,日后可命庄户在山上种植茶树,每年有所产出,夫君再将茶叶炒制,此物或可推行长安甚至关中,家里也多了一个进项……” 越说越兴奋,玉儿忽见武媚娘含笑静静地看着她,于是话音一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殿下面前说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事,诰妇失礼了。”玉儿红着脸赔罪。 武媚娘摇摇头,忽然噗嗤一笑:“罗夫人赔礼赔得毫无道理,你夫君爱财如命,这事全长安都知道的。”.c0m 玉儿俏脸愈发通红,只觉面上无光,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算外人,她与自家夫君的关系天下皆知,这话便当是自家人关上房门,私下议论自家人而已,想到这里,玉儿顿时释然,于是也噗嗤笑出了声。 “夫君他……真不知怎生想法,明明一身本事,却对银钱俗物分外计较,家里的库房夫君每天都要进去清点一遍,常见夫君在库房搂着一堆银饼傻呵呵乐不可支的模样,真叫人哭笑不得……” 说完二女互视一眼,接着不顾仪态地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之前的些许隔阂竟莫名其妙消逝无踪,待到笑声停下,二女再次互视,这次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亲密之意。 相比上次二女中秋在曲江园的见面,这一次玉儿作为罗家正室大妇主动登门,意义更重大,不夸张的说,玉儿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破冰之行。 她与她,此生唯一的交集,唯一的纽带,只有罗云生。 二女笑了一阵,殿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武媚娘不知玉儿今日登门的来意,可她很清楚,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玉儿不会无缘无故登门来看她,终归要说到正事上的。 “上次有恶贼入罗家庄行刺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如今可无恙?”武媚娘试探着问道。 玉儿叹了口气,俏脸浮上黯然之色:“幸得家中忠义部曲拼死相护,老夫人无碍。” 武媚娘接着问道:“幕后真凶可查出来了?” 玉儿抿唇沉默半晌,武媚娘见状不由心中疑惑,于是重复问了一句,玉儿这才低声道:“我只是妇道人家,不知夫君这些日发动了多少人脉,昨日长安城传来消息,据说幕后真凶……是齐王。” 玉儿话刚出口,武媚娘猛地坐直了身子。 “齐王?齐王李祐?”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罗云生的猜想 玉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正是他。 武媚娘惊愕道:“这没道理呀,齐王抢了罗家的印刷术本就过分了,抢了东西不说,还派刺客上门行刺,世上纵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玉儿苦笑摇头:“其中有内情,我原本也不知,夫君解释后才明白……” 说着玉儿将齐王被李世民宣进宫责打,齐王惶恐离宫时恰好遇见越王等内情娓娓道出。 说完之后,武媚娘愣了半晌,幽幽叹气:“以齐王的心性和名声,这桩事倒真像他干的,罗县侯怕是被他记恨上了,齐王此人据说心性毒辣,常有欺凌良善之举,任何事若不称他心意,动辄便是打杀,老夫人这番被刺,多半与他有关。” 玉儿垂睑叹息不语。 武媚娘转脸看着她,道:“接下来罗县侯打算怎么办?” 玉儿叹道:“夫君说……此仇不报,无脸见家母。” 武媚娘眼皮一跳,忙问道:“他要报仇?可……那是齐王呀!” “夫君说了,天王老子动了家母,他也要报仇,看来是心意已决。” 武媚娘惊道:“他……想怎样报仇?动了齐王岂不是惹了大祸?” 玉儿满面愁苦地道:“不错,确是惹了大祸,可他却说……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刺母之仇若不报还,不仅对不起生养他的母亲,将来死了也无颜受罗家后人香火供奉……” 武媚娘沉默半晌,盯着她道:“你是他的正室夫人,你如何想的?” 玉儿垂头,幽幽地道:“一边是家母被刺之仇,一边是夫君即将可能惹下的大祸,两头为难,左右皆不是,公主殿下,我知你不是外人……” 话没说完,玉儿便已打住,武媚娘的脸蛋顿时飞起一片红霞。 “事情到了这般境地,我也不知所措了,问句不敬的话,若殿下不是公主,又是罗家正室夫人,你当如何处置?” 武媚娘愣住了,良久,长叹口气,道:“我若是你,我也不知如何处置,说这话不是敷衍你,我自小便是个没主意的人,幼时鱼母亲居于公爵府之中,由于不是男儿,也不得宠,我虽然有点小聪明,也是恩师传授的。后来遇到圣人,又乱了阵脚,若不是长孙皇后相助,我怕是已经成了笼中的金丝雀了。说来说去,我虽然如今成了李唐的公主,但是也只是一寻常女子罢了。若是问我主意,一时慌乱之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到最后,武媚娘眼圈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玉儿目中露出心疼之色,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了武媚娘的手,她的手白净纤细,冰凉如雪。 武媚娘深吸了口气,强笑道:“相比之下,你比我强多了,当初你在百谷城,在关键时刻,竟然能影响大局,你不知道,你的壮举,连宫里的宫女们都在传扬。 所以,论罗家正室夫人,你比我更合适,说真的,若我当时遇到那种绝境,真的无法做得似你这般好,我的夫君若陷于绝境,我能做的只能是为夫君收尸,然后在他坟前自戕全节,如此而已。” 玉儿苦笑道:“既然选择了郎君,便是一生同命,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了我,时势逼到那个境地,任何人都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也会生出和我一样的勇气,在这之前我也是个没有主意的女子,自小养在深闺,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可是当夫君陷入绝境时,勇气和担当就在那一刹忽然冒了出来,当时只觉得夫君扛不下的东西,必须我来帮他扛,公主殿下也一样,相信当他身临绝境时,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你自认为的没有主意,只因你并未走到那般绝境。” 武媚娘垂头默然不语,玉儿也不提今日登门有何正事,二女就这样陷入沉寂中,唯有殿内的炭火偶尔劈啪作响,惊起一室涟漪,随即又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玉儿忽然一笑,道:“今日诰妇来认个门,这便告辞了。” 武媚娘起身,笑道:“既是近邻,无事时多来走动,罗县侯若忙于公务,你无聊时我们二人作伴也好。” 玉儿笑着答应,然后告辞。 武媚娘一直将她送出门外,直到她的背影已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殿。 宫女忽然从后殿屏风处闪身出来,看了看空寂的庭院,又看了看武媚娘。 “殿下……这位罗夫人,她今日登门到底为了什么呀?婢子只听到你们漫无目的的闲聊,却没提一件正事,难道她真的只是来认个门?” 武媚娘瞪了她一眼,嗔道:“又没规矩了,谁叫你偷听的?” 宫女嘻嘻一笑,仰脸正义凛然地握紧了小拳头:“她可是罗家的正室夫人呀,婢子担心她来者不善,所以在屏风后面听动静,随时保护殿下。” 武媚娘噗嗤笑了:“什么‘来者不善’,这话可不能对外说,教人笑话……” 宫女眨巴着眼,道:“殿下还没说她今日到底来做什么呢。” 武媚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叹了口气道:“你没听懂,我却听懂了,她……也不容易,一边是家仇,一边是夫命,左右皆不是,实在难为她了……” 宫女茫然地眨着眼,满头雾水地看着她。 武媚娘也不说话了,只盯着殿内炭炉里暗红的火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武媚娘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俏脸满是坚毅决然之色。 “找几个靠得住的禁卫,进长安城打听一下齐王近日行止,打听清楚了速来报我。” 宫女呆怔片刻,骇然道:“殿下您……您意欲何为?” 武媚娘脸颊泛起一抹激动的潮红,拢在袖中的纤手紧紧攥成拳,仿佛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激动,缓缓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没主意的人,这一次,我想自己拿个主意,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切勿冲动!”宫女急了。 武媚娘轻轻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可是谁让我喜欢他呢?这辈子我只能遇到一次这样的男子,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为什么做不到呢?” 武媚娘想为罗云生做一些事,什么事都好。 她只想用沉默的方式告诉罗云生,玉儿能做到的事情,她也做得到,甚至,比玉儿做得更好。 今日玉儿登门拜访,虽然只是闲聊,一句正题都没说,更没有向武媚娘求助或提要求,聊了几句便告辞,似乎登门的目的纯粹只为认门顺便联络感情,但是武媚娘何等的冰雪聪明,寥寥数语间她已看出玉儿的犹豫挣扎。 长安不是百谷城,不是吐谷浑。 她在吐谷浑敢做的事情,在长安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这件事里,玉儿无法做什么,但是玉儿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武媚娘做不到。 出身终究不一样,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武媚娘再如何不掺和世事,毕竟也是大唐公主,长孙皇后的义女,大唐公主的底气与诰命夫人不可同日而语。 道观内的禁卫很快被派遣出去,武媚娘跪在老君像前诵经,表情平静,心如止水。 既然决定做了,就没有必要再担忧和不安。 玉儿今日登门,虽然话说得含糊不清,但武媚娘很清楚,罗云生即将要闯一个大祸,对新兴的罗家来说,这个祸罗家担当不起,可是却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武媚娘决定由她来做,她的身份决定她最适合做这件事,也能把后果的严重性降到最低。 村口的槐树下,罗云生蹲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 武家兄弟站在他身后,武大郎最近的气质有了一点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身子的重心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无意识地抖啊抖,嗑了药似的根本停不下来,用句俗话来说,这叫“站无站相”,还有句俗话罗云生都不忍心说出来打击他,正所谓“男抖穷,女抖贱”…… 显然这些日子跟长安城里那些闲汉泼皮们来往多了,武大郎这家伙不知不觉间带了一股子痞气。 武二郎则不一样,因为前一些日子,被罗云生扔进军中磨练,整个人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站得笔直,像支标枪般一动不动,只不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还肿了半边,至于他受伤的理由……罗云生懒得问,因为不必问他都知道答案。 这哥仨加上薛仁贵,一水儿的耙耳朵。 俩兄弟站在罗云生身后久了,顿觉不大爽利,于是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一个蹲着,一个坐着…… 罗云生终于忍不下去了。 深深叹了口气,罗云生缓缓道:“二位兄台,说实话,我可以忍受你们不爱干净,但是……你们可不可以工整一点?一前一后,一蹲一坐,你们想逼死我吗?我要求的一丝不苟的对称呢?” 武家兄弟互视一眼,二人马上并排坐在地上,与前面的罗云生恰好形成等边三角形,画面非常的赏心悦目。 罗云生满意了,神情渐渐变得柔和,发出舒坦的叹息。 武二郎嘴唇嗫嚅了一下,道:“兄弟,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明我进城请孙神仙给你瞧瞧可好?” 罗云生叹道:“追求完美,怎么是病呢?一个不工整不对齐的世界,跟地狱有何区别?” 武二郎眨了眨眼:“你真能忍受我们不爱干净?” 罗云生沉默地看着他们,半晌忽然道:“……好吧,我刚才说谎了,不爱干净我也忍不了,你们别坐地上,学我一样蹲着,回去后记得洗手洗屁股……” 武二郎大笑,不过还是没起身,笑容扯动脸上的青肿和伤痕,疼得直吸凉气,罗云生只好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武大郎却一直很沉默,罗云生望向他,目光充满了询问。 “罗云生,我给你丢脸了……”武大郎的表情很愧疚:“我的手下查了好几天都没查出究竟,倒是长孙家和程家随便一伸手就查得水落石出了,这几年你花的钱布的局,全没起到作用。”wap..com 罗云生笑道:“愧疚个屁,拿你手下一群刚认识没几年的闲汉泼皮去跟人家门阀权贵去比,要脸不?偌大的长安城里,门阀的网铺了多少年,咱们才多少年?根本没得比。” 武大郎仍愧疚得不行,有种分分钟切腹死给罗云生看的迹象。 瞥了他一眼,罗云生悠悠地继续道:“再说,他们查出来就是真相吗?” 武大郎赫然抬头盯着他:“你的意思……幕后指使之人不是齐王?” 罗云生叹道:“也许是齐王,也许不是,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此事有因有果,齐王因被陛下责打而记恨于我,然后暗中派遣刺客对我爹下手,事败后果断杀了王府里参与此事的管事灭口,撇清干系,你看,有动机,有过程,有结果,什么都有,按说幕后之人是齐王没错了……” 武大郎茫然地道:“对呀,样样证据都指向齐王,板上钉钉的事了,难道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罗云生叹道:“你不觉得揪出这个幕后指使之人的过程太顺利了么?” 武大郎眼圈顿时泛了红,脸也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太顺利?这是什么鬼话!你可知长安城成百上千手下这些日子上窜下跳打听动静,吃不香睡不着,为了这件事奔走多日却仍一无所获,太顺利?啊?太顺利?” 罗云生充满歉意地看着他:“对不住,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世家揪出幕后指使的过程太顺利了,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话令武大郎的眼圈更红了,有种泫然欲泣的悲凄。 我们上窜下跳一无所获,人家却“不费吹灰之力”,这是人话吗? 武大郎黯然神伤,武二郎却道:“幕后指使之人若非齐王,会是谁呢?” 罗云生摇摇头:“现在说不准,很多人都有嫌疑,我身负圣眷,家中几桩买卖又是日进斗金,既有名也有利,外人看我风光无限,殊不知我如今的处境其实已有累卵之危,背地里眼红我的,嫉妒我的,嫌我挡了道的不知凡几,谁都有可能背后捅我一刀。” “至于齐王……原本他的动机最充足,证据最确凿,但正因为如此,我反倒觉得他并非幕后指使之人,似乎有人故意误导,将追查的证据暗中引向齐王,所以世家追查起来才如此简单容易。” 武大郎愕然道:“若不是齐王,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罗云生垂头不语,良久,忽然道:“武大郎你今日便回城,想办法往武德殿递个消息,问问那个和尚,看他有什么说的。” 武大郎愣了一下,惊道:“你怀疑……越王?” 罗云生叹道:“我怀疑谁并不重要,只是个方向而已,毕竟齐王被陛下责打后,在宫门前遇见了越王,二人说了很多话,若幕后之人不是齐王,就剩越王的嫌疑最大了。” “如果查出来确是越王所为,你打算怎么做?” 罗云生想了想,正色道:“选个月黑风高的黄道吉日,我灌几口毒药,死在越王府大门前……怕不怕?我就问你,越王怕不怕?” 武家兄弟愕然睁大了眼:“………” “放松,别搞得那么严肃,不管谁干的,这事终究没完。”罗云生拍着他的肩笑道。 顿了顿,罗云生的目光瞥向武二郎,看着他脸上的万紫千红,还有一处处淤青红肿,罗云生摇了摇头:“好了,现在说说你的事……” 武二郎茫然:“啊?我的事?我有啥事?” “你没事,我只好奇,所以想问问你脸上的伤咋回事?” 武二郎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咳了两声,道:“昨晚起夜,天太黑,撞门上了。” 罗云生悠悠地道:“脸撞门我能理解,只想请问你,你家门板的形状到底多奇葩,居然能把脸撞得如此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武二郎老脸一红,索性一跺脚:“好了!我婆姨揍的,咋样?” “你婆姨为啥揍你?” 武二郎叹了口气,一脸困顿苦闷的忧伤表情,低声道:“这不,冬天了嘛,地里不播种不收割的……” 这下轮到罗云生愕然了:“你婆姨揍你跟庄稼有啥关系?” 武二郎脸颊抽搐了一下:“流年不利,没事在她面前晃悠了一下,而她,闲着也是闲着,也就不客气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辨机和尚 天气越来越冷。 长安再次下起了雪,不过这一次有敞开供应的蜂窝煤,长安百姓过得很舒坦,不必担心寒冷。 腊月初九,长安城西面延平门外,徐徐行来一支骑兵。 骑兵大约二百余人,为首之人四十多岁年纪,浑身披甲,颌下青须半尺,面色沉静,双目如电。 离延平门尚距五里时,此人忽然单臂高举,喝道:“下马步行!” 二百余人一声不吭下了马,牵着马儿朝城门踯躅而行。 寒风裹挟着雪片漫天飞舞,风刺骨,雪亦刺骨。 一行人走到城门外时,赫然发觉城门正中伫立着一位中年宦官。 身着绛紫长袍,头戴黑色笼纱帽,神情冷漠地盯着徐徐行来的二百余骑,肩头和纱帽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显然已等候多时。 见众人走近,宦官扬声道:“有旨意,陈国公,陈州刺史,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跪聆。” 为首之人正是从西域班师回朝的侯君集,领军回到关中道后,便下令兵马驻扎长安城百里外,而他则领着二百亲卫回长安。 见宦官扬声高喝,侯君集和身后的二百亲卫二话不说便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 “臣,侯君集接旨。” 宦官满意地点点头,停顿片刻,吐气开声道:“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奉诏西征,横扫西域,扬我大唐国威,甚善! 然,西征府兵军纪糜烂,暴戾成性,征伐高昌不臣之时竟悍然屠城,杀戮都城百姓三日不绝。 终致高昌都城赤血遍地,百里不闻人声,此残虐之举,败我大唐声名,毁我上国清誉,主帅侯君集当领全责,担治军无方之罪。 另查,我西征军屠高昌都城时,侯君集令亲卫数百封闭高昌王宫,废其宫室,破其国库,大肆敛财以肥己,恶劣行径尤令朕心寒,着令撤去侯君集大总管之职,除甲卸盔,剥去官衣,拿入大理寺严加查问!” 宦官宣完圣旨,侯君集身后的二百亲卫忽然挺直了身子,空气中顿时杀气弥漫。 宦官大惊,吓得急退三步,指着沉默不语的侯君集颤声喝道:“侯君集,尔欲违旨造反不成?” 侯君集扭头朝亲卫恶狠狠扫了一眼,然后以头触地,伏首大声道:“臣,侯君集辜负圣恩,愧对陛下,臣愿领罪。” 宦官惊魂方定,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阴暗的城门甬道内忽然出现一队羽林禁卫,上前将侯君集的铠甲头盔卸去,又剥掉了里面穿着的紫色官袍,再给他戴上一副镣铐,一行人押着侯君集进了城。 当初罗云生领着百名伤残老兵回到长安,李世民于闹市中接连三道圣旨封赏,满城百姓礼赞,风光之甚,大唐立国从未见闻。 同样是得胜还朝,论功绩甚至比罗云生更高,横扫西域,诸国未能与敌的大将军,还没走进大唐都城彰耀功绩,却被拿问下狱,成为阶下囚。 截然不同的待遇,给了长安城臣民们极大的震撼。 侯君集被拿问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朝野和市井皆议论纷纷,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争论的焦点在于侯君集到底该不该被问罪。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侯君集及西征大军高昌屠城的行径严重挑战着大唐臣民的价值观。 有的坚持认为侯君集无罪,因为高昌国失臣礼在先,两军对垒便是战争,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青史里面提一句“某某破城,斩首多少级”等等。 所谓的“破城”,破的不是敌人的城墙,而是屠杀,而所谓的“斩首”,斩的也不一定是敌人的军队将士,里面或许大部分都是百姓,大唐立国开始,李靖李绩程咬金这些名将谁没有破过城? 唐军攻占敌人城池后,谁没有默许过军队屠城甚至抢掠? 大家都干过这样的事,为何偏只侯君集因此而下狱问罪? 所以,侯君集入狱的消息传开后,长安城内不服者,异议者至少占了半数。 这是个民族自信心无比强大的年代,无论大臣还是百姓,对唐军的战斗力几乎已是盲目到病态般的信任,民族自信心一旦膨胀,渐渐就会变了味,变得自负,不可一世,渐生骄纵。 高昌是异国,是敌国,对大唐失了臣礼,甚至举兵攻打过大唐的疆土。 蛮夷小邦犯我在先,我大唐顺应天命,王师征西以伐不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攻破敌人的都城,杀了一些敌国的百姓,有什么问题?胜利者有权处置自己的战利品,高昌都城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唐军的战利品,从金银财宝到百姓,自动沦为大唐所有,我处置自己的战利品有什么不对? 朝堂民间吵吵嚷嚷,因侯君集入狱一事闹翻了天。 罗家庄。 武大郎笑着把侯君集入狱一事当成趣闻告诉罗云生时,罗云生的神情有些沉重。 “争来争去,最终决定侯君集有罪与否的人,终究还是陛下。”罗云生叹息摇头。 “陛下会治侯大将军的罪吗?” 罗云生沉默片刻,缓缓道:“必然会治罪的,只看轻重与否。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侯君集不治罪,陛下无法服众,主要是无法服异国番邦的众。” 武大郎敛了笑,若有所思道:“难怪侯君集被拿入大理寺的当日,高昌国的使节便跪在太极宫前嚎啕大哭,国都被灭了,那位使节的腰杆还挺得笔直,不停高呼请陛下为高昌国无辜伤亡的百姓做主……不仅如此,那使节倒也灵醒,一个人哭求还不够,拉了十几位大唐邻国的使节一同跪在太极宫前大哭,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口一声‘天可汗陛下’叫得特别响亮……”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如此,陛下愈发骑虎难下,侯君集被治罪已是铁定的事了……” 武大郎盯着他的脸,道:“你似乎……有些伤怀?” 罗云生叹道:“毕竟侯师兄横扫西域,也曾在战场上为我助力,如今我风光封侯,而他却落得锒铛入狱,教我怎能不伤怀?” 武大郎叹息摇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惊怖地道:“你不会想把侯大将军救出来吧?此事干系太大,你可别犯傻惹怒了陛下!” 罗云生飞身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当我跟你兄弟们一样傻吗?这事是我能掺和的?” 侯君集犯的事确实干系颇大,不夸张的说,这件事跟大唐的社稷直接联系起来了。 皇帝陛下每天堆着笑,摆出宽和仁厚的嘴脸满世界收邻国之心,今年赐个封号,明年赏大一堆瓷器丝绸,和颜悦色告诉邻国使节:“你别怕朕,更别紧张,朕是好人……” 登基之后便定下的民族政策,又是施恩又是拉拢,终于把一众邻国哄得心悦诚服,贞观四年灭了突厥后,邻国的国王们被吓到也好,被哄得高兴顺意了也好,于是万国争相朝贺,那一年起,李世民有了一个名耀千古的尊号,“天可汗”。 后来,吐蕃松赞干布遣使入长安朝贺,李世民当着满殿大臣对吐蕃使节说了一句话,“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这句话很重要,算是大唐皇帝对贯彻多年的民族政策的一个总的概括,事实上李世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大唐君臣辛苦经营十来年,换得邻国与大唐交好,并共认大唐为他们的宗主国。 然而,侯君集的一道命令,便将李世民辛苦多年的成果打得粉碎,无异于当着诸多邻国的面狠狠扇了李世民一记耳光。 这边皇帝堆着笑脸说什么“独爱之如一”,那头大唐的大将军却悍然下令屠城,皇帝说的话当成了放屁,哪个邻国会服气?谁不心生忌惮? 所以,李世民很生气,此事断然无法善了。 侯君集被关入大理寺还不够,远远不够。 于是侯君集入狱的第二天,一道圣旨出宫门,直奔城外百里的西征军大营,从葱山道行军副大总管契苾何力往下,一大批中高层将军被锁拿入长安。 这些将领都是军中战功赫赫的先锋,每战必身先士卒,勇猛无敌,包括平灭高昌国一战,也同样的身先士卒,只不过那一次,这些将领们却对手无寸铁的高昌国臣民举起了屠刀…… 三十多名将领被拿入了大理寺,西征军无异于一次大清洗,唯独有一个人,李世民却特旨褒奖,并亲自赐下了金银丝帛和百亩良田。 这个人姓阿史那,名社尔,时任交河道行军副大总管,是侯君集横扫西域的副手,当初在吐谷浑曾与罗云生有过一面之缘。 西征军被尽数清洗,将领锁拿了三十多个,唯独阿史那社尔却被褒奖,只因破高昌都城时,阿史那社尔曾激烈反对大军屠城,并严厉约束部将不得杀戮平民,只不过当时唐军入高昌都城后杀红了眼,如同一群饿狼冲入了羊群,完全失去了理智,更何况当时的主帅侯君集也默许了唐军屠城的行径,所以阿史那社尔纵然反对也无济于事,难以回天,高昌国一片尸山血海,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分文不取。 一大片淤泥里面忽然冒出一朵雪白干净的白莲花,李世民高兴坏了,这哪里是什么莲花,分明是一朵奇葩啊,平灭高昌国一役里处处充满了人性的阴暗丑恶,终于有了阿史那社尔这一个亮点,李世民怎能不赏? 这一道封赏,不但赏给邻国使节看,也赏给那些在高昌国做尽恶事的将领们看,同时,阿史那社尔也成了李世民唯一的一块遮羞布,所以封赏的意义很重大。 该赏的赏了,该关的关了,邻国使节仍盯着李世民。 作为此战默许屠城的主帅,仅仅被关是不够的,使节们睁大了眼,盯着太极宫,等着万国尊崇的天可汗陛下将如何处置这位主帅。 李世民为难得快疯掉了,据说这几日太极宫气压极低,李世民气得不知摔碎了多少瓷瓶碗碟,拖了几日,终究还是下了旨,命尚书省诸臣议侯君集之罪。 满朝君臣被侯君集之罪搞得焦头烂额之时,越王府也颇不平静。 日落黄昏时,城门已关闭,长安城内的各坊官敲着锣四处嚷嚷着要关坊门,嘱令百姓们回家不得在外逗留,更不许犯夜。.CoM 辩机穿着一身僧衣,柔柔弱弱的身躯出现在长寿坊的一条暗巷内,时已近掌灯,巷内一片漆黑,辩机站在巷口发了一阵呆,神情似乎有些瑟缩,犹豫了一下后,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走进了暗巷。 暗巷仍是一片漆黑,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待有缘人送肉上门。 走一会儿,巷内深处莫名刮来一阵冷风,阴恻恻森寒刺骨,辩机打了个冷战,几欲掉头便跑,却又不敢跑,快哭出来了。 武大郎站在巷子的阴暗角落里,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辩机惊恐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绝色的容颜,竟然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而且还是个和尚身上,实在是造化弄人,而且弄的是男人,把男人弄得心痒痒…… “你来晚了。”武大郎冷冷地道。 阴冷寂静的暗巷忽然发出这道声音,辩机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猛然转身,已然是花容失色。 凝目望去,辩机依稀只见一个男子站在巷子最深的角落里,角落漆黑阴暗,根本辨认不出他的眉眼。 “是……适才越王召唤,小僧应付许久方得脱身,耽误了些时辰,还望恕罪。”辩机战战兢兢地道。 一边说,辩机一边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不准再往前走了!”武大郎厉声喝道。 辩机吓得一激灵,脚步立马停下,又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你我相见,只闻声,不可见人,明白我的意思吗?”武大郎语气恢复了平静。 辩机忙不迭点头应是。 武大郎开门见山,缓缓地道:“今日递消息进越王府叫你出来,为了一件事……” 辩机拱拱手,恭敬地道:“还请贵人示下。” 武大郎停顿片刻,道:“我只问你,越王最近可有异常举动?” “异常举动?这……”辩机有些茫然,随即轻蹙眉毛,沉默地思索起来。 武大郎静静看着他,又暗叹了口气。 这家伙……实在太美了美的令人惊艳,罗云生当初是怎么发现他的?难怪能把越王迷得神魂颠倒。 武大郎给的题目太大,辩机想了很久仍不得其果,于是摇了摇头。 “贵人恕罪,您这句太笼统,您说的‘异常举动’,不知是针对何人?” 武大郎沉默。 这话不能说透了,一说透,便意味着罗云生将暴露在辩机面前,这是罗云生绝对不想看到的。 “辩机,你要清楚,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不管针对何人,只说越王近日有何异常,任何一个细节你都清清楚楚道来,我自有分辨。”武大郎冷声道。 辩机垂首应是,又思索了半晌,忽然眼皮跳了几下。 巷道漆黑,但天上已有明月高挂,武大郎站在暗处,而辩机站在月光下,他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武大郎都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 “你想到什么了?”武大郎问道。 辩机摇头:“小僧真的想不出越王最近有何异常,贵人恕罪。” 武大郎眉头拧了起来,顿时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森意,混迹长安日久,这几年手下的兄弟越来越多。 武大郎这位带头大哥在市井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连巡街的武侯坊官见了他都得堆着笑叫一声武大郎。 久而久之,武大郎身上也带了一股莫名的威势,与官员的官威不同的是,武大郎身上的威势多了几分杀气,更直接,也更凌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辩机只觉巷内阴风阵阵,一股寒意从皮肤渐渐渗入骨缝中,于是辩机神情大变,露出深深的惧意。 “辩机,这些日子,你成了越王身边的红人,极尽荣宠,风光无限,据说越王如今仪仗出入皆有你陪侍在侧,甚至连越王处议政务的都会先问问你的看法,正是实至名归的越王府第二人,所以……”武大郎嘿嘿冷笑数声,道:“所以,你现在觉得你是个人物了,嗯?” 阴恻恻的语气,令辩机吓得一颤,俏脸愈见苍白,惊惧的目光盯着暗处的武大郎,颤声道:“贵人误会了,小僧只是福薄命苦的浮萍,哪里当得起什么人物,小僧……小僧……” 犹豫挣扎片刻,辩机银牙一咬,惶然道:“小僧方才突然想起来了,越王最近确有异常。” “细细道来!” “约摸半月前的一个夜里,殿下秘召越王左率卫都尉钱亮,因为越王说是秘事,小僧站在殿外不便进入,那晚越王与钱亮在寝宫内不知说了什么,大约半个时辰后,钱亮才匆匆出殿,第二天一清早,钱亮从禁卫中挑了二十来人悄悄出了越王府,一行人不知所踪,后来……钱亮回了越王府,但他挑出的二十来人却莫名失了踪迹,小僧只记得十日前,钱亮一脸惶恐跑到越王面前耳语了几句,当时越王的脸色便不对了,独自进了寝宫后越王大发脾气,将寝宫砸得稀烂,小僧试着劝慰,也被气头上的越王抽了一耳光……” 辩机越说声音越小,神情带着几分难言的痛苦之色。 而武大郎却越听眼睛越亮。 “钱亮?挑了二十来人?最后不知所踪?”武大郎喃喃念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辩机盯着巷子的暗处,试图从武大郎身上看出端倪,奈何武大郎站立的位置实在太暗,显然是事前选好的,是个绝佳的能完全隐蔽自己的角落位置,辩机看了半天也看不到武大郎的容貌。 沉寂许久,辩机小心翼翼地道:“贵人,越王最近的异常举动,就此一桩了,小僧对天发毒誓,真的没有了,还请贵人明鉴……”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水落石出 武大郎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语气却分外冰冷,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和怒意。 他时刻牢记罗云生的教导,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以防漏出纰漏。 “这算得什么异常,消息根本毫无用处,辩机,你莫非在故意糊弄我?” “小僧不敢,真的……只有这一桩了,除此之外,越王每日在越王府读书向学,以前最喜饮宴歌舞如今也戒绝了。 每日读书过后便去觐见陛下,说一说读书的心得,还有对治国的一些想法,陛下以前因杖责学士而对越王特别失望,近日越王改过自新,勤心向学,陛下却渐渐对越王有了夸赞之语。 而越王也不负陛下厚望,最近非常老实安分,除了钱亮一事外,越王真无异常举动了。” 辩机惶恐地为越王辩解,不知是恐惧还是心急,辩机一边说眼里一边噙满了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连武大郎都忍不住为之一呆。 看着辩机为情所伤的模样,武大郎沉默许久,忍不住道:“辩机你是否对越王……对越王……” 说到一半,武大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而辩机却流泪点头,又摇头。 叹了口气,武大郎硬起心肠,冷冷道:“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记住你该做的事,你的父母去年已被放归家乡,为何放归你父母,你明白其意么?” 辩机泣道:“小僧知道,这两年小僧出卖越王府消息甚多,小僧已和您拴在一处,囚不囚禁小僧的父母,已无关紧要,若小僧有不尽心尽力之日,便是横死越王府之时。” 武大郎心中不忍,于是放缓了语气,难得地温言道:“你也莫伤怀,命你潜伏越王府是为权宜之计,最迟两年,定将恢复你自由身,那时天下之大,你尽可任意往来,不再受掣肘,不再被人摆布。这是真话,你要信我。” 辩机挤出一抹笑容,道:“是,多谢贵人成全,小僧定为贵人效死力。” 武大郎点了点头,道:“如此,我走了,你……小心,保重。” 说完武大郎的身影消失在暗巷深处,从头到尾,辩机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巷内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坊官的锣声若有若无地传来,辩机呆立许久,直到一阵寒风吹来,辩机猛地一哆嗦,看着空荡无人的巷子,他忽然蹲下身,头靠在低矮的土墙上失声痛哭。 无可奈何的背叛,难以言喻的不伦情愫,还有蚀心剐骨般的痛苦,此刻在他心中反复交错,纠缠,生不如死。 大唐是个奔放的年代,从皇帝到臣民,都有着真正意义上的上国的自信,自信心足够强大了,对万事万物都有一种罕见的包容态度。 仿佛天下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小到唐代女子极喜模仿异国的发型和头饰,大到都城长安一百零八坊里处处都有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甚至允许异国各种宗教在长安城传教布道,广收门徒。 比如说,贞观去岁,从遥远的大秦国来了一群高鼻梁,绿眼珠的胡人,这群胡人由当时的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亲自接待,他们的宗教名叫“聂斯托留”,来到长安后,改名为“景教”,他们的宗教宝典……名叫“圣经”,是的,景教就是后世的基督教,早在唐朝便传入了中国。 而当时率领那群胡人的首领人物,后来被李世民亲自赐名,叫“阿罗本”,意思是“神所差遣来的”,并允许他们在长安建了好几座修道院用以传教布道。 当时中国两大教道教和佛教见有人来抢食居然没弄死他们,足可见大唐的胸襟多么广阔,就像那大海…… 大唐君臣和百姓的胸襟就是如此广阔,还是那句话,强大的自信心足可包容一切,所谓“海纳百川”就是这个意思,而自信的源头,则来源于战无不胜的大唐王师,简单的说,所谓的“包容”,其实是相信任何东西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有一天发现不能掌握这个东西了,那么,王师所至,将其毁掉便是,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的。 大唐的包容,男女情爱之事上。这里并不是单单指男女之间的爱情,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不是不被理解。 所以,辩机对越王的情意并不被歧视,可惜的是,他心里的人,是越王。新笔趣阁 这个本该爱上高阳公主的僧人,却深深的迷恋着越王殿下。 一个情深如海,一个过尽千帆,一个仰视,一个俯视,还有身不由己的被当作棋子的无奈。 可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越压抑,越痛苦。 辩机跪在暗巷内痛哭,不知哭了多久,当月儿已升上树梢时,他心中的痛苦终于宣泄得差不多了,于是擦干了泪,站起身,独自走出暗巷,出了巷口拐了个弯儿,再走上一段路,便到了越王府门前。 辩机呆呆看着越王府前来往巡梭的禁卫,再仰头看了看光鲜庄严的门楣,辩机使劲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凄婉的笑,挺胸抬步往越王府内走去。 曾经以为能与越王一生厮守到老,然而刚才暗巷里经历的一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将他打醒。 原来,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生离也好,死别也好,离开他的日子,已开始倒数了。 武大郎得了辩机的消息后,火急火燎地派出人手,查证辩机提供的消息的可靠性。 这几年武大郎做事愈发精明强干了,也成熟多了,换了几年前的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肯定找罗云生,消息的真假自由罗云生判断,他就不管了。 可是如今,武大郎做事主动多了,在得到消息后并未马上去罗家庄,而是先小心求证,证实消息的真假后再告诉罗云生。 毕竟也是混过多年江湖的人了,除了罗云生,武大郎对谁都保留着一份戒心和怀疑,特别是对辩机,看他对越王那你侬我侬的样儿,武大郎就打心眼里怀疑。 相比武大郎和长安城闲汉们一片人仰马翻似的忙碌,罗云生却在罗家庄悠闲得不像话。 人生的乐趣在于……吃和睡。 至少对罗云生而言,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不竭尽全力的吃和睡,哪里有力气思考人生的意义呢? 关中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停了,大地银妆素裹,庭院内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田管家正组织府里的下人们打扫。 五十来岁年纪了,田管家的精神却很不错,裹着厚厚的羊皮袄子,把自己略肥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脸上红光满面。 也不知是不是刚在阆房里偷偷啜了几口酒,颐指气使的大嗓门整个宅子都听得到,不时还飞起一腿,将某个偷懒的下人踹得一趔趄,身手非常矫健。 罗云生半躺在正堂内,身旁煤炉子。 从房梁垂下一根铁链,顶端带了一个铁钩,钩子上吊着一壶水,恰好对着炉火,烧了一会儿,壶里的水发出咕噜声,水已沸腾。 火烤得很舒服,罗云生动也不想动,尚书省应了大半月差事,昨晚房玄龄派人来传了话,近日长安大雪封路,出行多有不便,都事罗云生可不上差。 所以罗云生大清早起来,吃了两个馍和一碗胡辣汤后,便坐在正堂烤火,顺便欣赏庭院里的雪景,哪怕下人们扫雪扫得满院子雪花飞扬,罗云生也面带微笑,甘之如饴地看着。 人这一生不必走得太匆忙,脚步不妨慢一些,慢到能确定自己在往前走,同时又没有错过道理两旁的风景,这个节奏,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春风之煦暖,夏花之绚烂,秋叶之静美,冬雪之纷扬…… 看,每一年,每一季,每一天,天地间有多少美丽的风景,静静地等着你来欣赏,所以,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忙碌呢?停下来,看一看,将美景深深印在脑海里,再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慢吞吞的继续上路,对得起风景,也对得起自己。 悠闲懒散是性格决定的,罗云生本可以拥有更多,可他不愿拥有太多。 拥有的东西多了,人就变得忙碌了,这些美丽的风景,美丽的人,他还会为它们或他们驻足停留吗?匆匆忙忙一生走到尽头,临死前问问自己,这辈子你见过什么,做过什么,回答自己的只有一个字,“忙”,多么悲哀。 蜂窝煤烧得通红,罗云生围着一身狐裘,坐在火炉边,没过多久就呵欠阵阵。 雪景欣赏完了,主要是庭院里的下人们把雪扫完了,罗云生发现已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然后,他便感到有点无聊。 从怀里掏出小铜镜,罗云生继续欣赏。 人生就是这样,一处风景看完,总有另一个风景等着自己,实在没风景可看,掏出镜子欣赏自己也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 罗云生痴痴盯着镜中的自己,从眉眼,到唇鼻,左侧脸看完再换右侧脸,寻找自己最俊的角度,以及最丑的角度,或者凑近镜子,下手狠辣地挤一两个黑头,让自己的脸完美无瑕疵…… 简单照个镜子,有这么多事情忙,罗云生哪里有空去想国家大事? 身后传来轻悄的脚步声,只闻那微弱的淡香便知是玉儿。 “夫君今日不用应差,要不要妾身给您弄点酒菜,夫君也好赏雪……嗯,作诗?” 罗云生翻了翻白眼:“大清早的喝酒,我嫌自己死得不够痛快了是吧?还作诗……谁规定赏雪非要作诗?文盲看见下雪岂不愁死?” 玉儿在他身后轻笑:“夫君不一样呀,您是大唐有名的才子,长安城到整个关中,您在士子们心中可是威名赫赫,听田管家说,如今长安的士子们都在抱怨,为何久不见夫君的新作了,不少人为之扼腕呢……” 罗云生哼哼:“不给钱想听我作诗?做梦!” 玉儿呆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地捶了他一记:“夫君说甚浑话,作诗是清清白白的学问,长安城不知多少士子对夫君推崇备至,偏只夫君糟践自己的学问!” 罗云生叹道:“夫人,说真话,咱们罗家当初穷得叮当响,就是靠我卖诗才扬名,发家致富的啊,这学问哪里清白了?” 玉儿恨恨剜了他一眼,道:“是夫君不清白!学问是无辜的。” 指了指外面的皑皑白雪,玉儿气道:“妾身不管,今夫君既然赏雪,就必须作一首赏雪的好诗来……” 罗云生下意识脱口而出:“一首诗你给多少……” 话没说完,只觉玉儿杏眼圆睁,罗云生很识相地改口:“……行,今心情好,免费给你作一首,不过丑话说在先,因为是免费,所以质量上难免有点……那啥。” 玉儿哼了一声,道:“夫君且作来,妾身便知好坏。” “听好了……”罗云生看着外面庭院被清扫得稀稀拉拉的雪景,想了想,道:“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诗作完,没听到想象中雷鸣般的掌声,罗云生略觉尴尬,索性自己喝了一声彩:“才华盖世!好诗!” 玉儿出嫁前到底也读过一些书的,娘家曾经请了夫子教授,多少有些学问,罗云生的诗作完,玉儿顿觉一阵发晕,沉默很久,迟疑地道:“这诗……这诗……” “不咋样,对吧?”罗云生斜眼看着她。 玉儿没点头也没摇头,显然为了照顾他的面子。 罗云生悠悠地道:“刚才说过,免费的东西嘛,就这样了……” 便宜没好货,免费嘛,更没好货了。 罗云生觉得自己有责任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玉儿这个残酷的人生道理,以免她没事逛长安城时乱买……打折货? 至于诗嘛,见仁见智,意思表达清楚就行,该抒情就抒情,该咏叹就咏叹,想把大白话变成雅不可耐的华丽辞藻,嗯,给钱再办事。 这是罗云生对外人的处世之道,当然,对自己的夫人就没这必要了。 听完这首诗,玉儿愣了很久,终于渐渐明白被耍了,小嘴一瘪,委屈地道:“夫君又欺负妾身……” “别说欺不欺负的,就问你这首诗哪里作错了?你能挑出错来吗?连韵脚都对上了,还通俗易懂,分明是一首旷世佳作。” 玉儿一怔,然后喃喃重念了一遍:“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念着念着,忽然噗嗤一声,玉儿笑了起来。 “虽说用词太俗,不过倒也贴切,很传神呢,夫君不仅是英杰,也是怪才。” “那是,本夫君一肚子才华,多得往外冒呢……”罗云生虚应着,然后掏出镜子……继续欣赏自己的脸。 啧!怎么长的,太英俊了,摆个什么样的角度才对得起这张绝世容颜…… 玉儿站在身后,却一直没动静,背后站了人却默不出声,感觉很不自在。 于是罗云生只好打破沉默。 “夫人啊……你说,你嫁给一个如此英俊的人,有没有打从心底里感到幸福呢?”罗云生头也不回地盯着镜子,幽幽地道。 “啊?”玉儿愕然,很明显,活这么大没听过别人问这么不要脸的话,一时间竟有些呆怔。 罗云生搁下镜子,开始给她洗脑:“你看,为夫这张脸如此端正,剑眉,星目,薄唇,还有白里透红的肤色,无一不可入诗入画,简直美不胜收,你每天看着我这张脸,就算不犯花痴哭喊什么‘欧巴’,至少也会悄悄的从各个角度偷窥我,然后从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幸福感吧?” 玉儿脸红了,小粉拳提起又放下,似乎想揍他,又怕揍夫君太过大逆不道,一时颇为踌躇。 “不要紧,把你心底里的感受说出来,任何夸赞对我而言都是恰当的,合适的,相得益彰的……”罗云生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犹豫片刻,玉儿终于决定还是给夫君一个面子,于是迟疑地道:“是……吧?夫君的模样确实挺俊的,迎人得很。” 罗云生满意地点头,拿起镜子继续欣赏,嘴里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我夫妻越来越合拍了,夫妻所见略同,正该惺惺相惜……” 身后又没了动静,玉儿却一直不走,罗云生又欣赏了自己小半炷香,终于觉得不对了,猛地回过头盯着她。 玉儿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俏脸闪过一抹慌乱和心虚。 罗云生皱眉:“夫人是有事跟我说吧?” 玉儿垂头,轻声道:“是……” “有事就说,都是夫妻了,何必见外?” 玉儿心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马上又垂下头,用微若蚊讷的声音道:“妾身……妾身又给夫君添麻烦了。” “麻烦?啥麻烦?”罗云生一愣,然后悚然一惊,失声道:“咱家又丢钱了?” “啊?没有没有,咱家没丢钱……”玉儿急忙撇清。 罗云生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嗔怪着瞪了她一眼:“吓死本宝宝了,还以为丢钱了呢,夫人,只要跟钱无关的事,都不算麻烦,以后别吓我了。” 玉儿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是妾身的弟弟……” “嗯?弟弟怎么了?”玉儿成了罗云生的妻子之后,当初离散的家人也找到了,这其中就包括玉儿的弟弟。 “他……想帮咱家打理一桩买卖。”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茶叶生意 罗云生颇觉意外,说实话,他对小舅子的印象并不深。 这个年代讲究的是以夫为天,所以女子出嫁后,除非被丈夫赶出门,否则通常是不会回娘家的,想念家人了,首先会向丈夫小心地申请求恳,获得丈夫的同意后她才能回去,而且绝对不能太频繁,出了嫁还经常往娘家跑,不但有被丈夫休掉的风险,而且娘家的左邻右舍见了也会说闲话。 从吐谷浑回长安后,罗云生与玉儿在李世民的左右下真正成了夫妻。 当然,二人感情愈发甜蜜,罗云生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曾经多次劝玉儿没事去家里人那里看看。 若是想摆个衣锦还乡的排场,打出侯爷府的仪仗也无妨,可玉儿只认死理,想念家人了情愿偷偷躲到没人的角落哭一阵,也死活不愿回家。 现在玉儿主动说起他弟弟,也就是罗云生的小舅子,罗云生不由分外奇怪。 “咱家买卖有好几桩,不知小舅子看中了哪一桩买卖?” 罗云生清楚,自己那小舅子被卖到大唐之后,也有所奇遇,如今不仅奉养着母亲,还有着不小的家业。 玉儿愈发心虚,有种胳膊肘往娘家拐的内疚感,沉默半晌,忽然摇头道:“还是罢了,夫君情当妾身什么都没说过吧。” 说完玉儿转身欲走,罗云生急忙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叹道:“夫人,你我已是夫妻,你爹娘也就是我爹娘,你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玉儿陷入犹豫挣扎,沉默半晌,在罗云生的一再催促下,终于低声道:“我弟他……他想打理茶叶买卖,就是夫君弄出来的炒茶……” 罗云生大奇:“炒茶有人喝?” “眼下是没人喝,但……新成公主教过妾身,每次只需放少许,炒茶冲泡起来很香,而且回味悠长。” 提起新成,罗云生有些尴尬了,老脸一红便左顾右盼:“啊呀,今日的月亮好皎洁,亮瞎狗眼……” 玉儿白了他一眼,接着噗嗤一笑:“大白天的,哪来的月亮? 夫君说胡话也不肯多花点心思…… 行了,不说公主殿下,就说这炒茶,眼下虽无人赏识,只因酒香埋没深巷中,若有人出面刻意宣扬,定是一桩挣钱的买卖,妾身算了算,怕是比咱家的烈酒蜂窝煤不少赚,妾身前日托人给我弟捎去了一些茶叶,教了他用法,我弟也觉得此事可为,于是便动了心思……” 罗云生来到这个世界后,造出过很多新东西,烈酒,羽绒服,蜂窝煤,火药,活字印刷等等,每一样东西都能引起世人的惊讶与追捧,烈酒如今成了长安城抠脚粗汉子们的最爱,过了当初的风靡劲头后,价钱渐渐回落,中产阶层也能消费得起了。 羽绒服成了长安妇人们的最爱,但凡权贵或殷实商贾人家,妇人家眷们身上总是要买一件的。 还有风靡长安的bra,谁不得买一件给自己的男人展示一下。 至于火药,活字印刷术就更不说了,基本已算是国家战略级的东西,一武一文,武可夺天下,文可收人心。 发明了这么多东西,唯独炒茶的景况是最尴尬的,罗云生没想到明明是清香可口,回味悠长的妙物,却被所有人不认同,所以除了送一些给长安城里的长辈老杀才外,其余的只好放在家里喝,聊以自嗨。 此时听到小舅子欲打理炒茶买卖,罗云生不由高兴坏了。 “小舅子慧眼识英雄啊……”罗云生虔诚地胡乱找了个方向,然后拱拱手,聊作遥拜:“闻我弦音,知我雅意,赏识之情好比伯牙子期,真想与他结为异姓兄弟,组个乐队共奏高山流水……” 啪! 玉儿又捶了他一记:“夫君又说胡话!” “比喻嘛,抒发一下我对小舅子高山仰止的情意,嗯嗯……说说吧,小舅子想打理咱家的炒茶,怎么个章程?” 玉儿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弟弟的意思,亲家和买卖各论各事,不纠扯,慕容家出钱出力,罗家出秘方,在长安城东市先开一家铺面试试深浅,买卖好起来了再渐渐铺开,前面大抵是要赔钱的,毕竟炒茶一物虽妙,但长安权贵百姓接受它需要一个长久的时日,我弟说,前期赔的钱全算慕容家的,再后面得利了,两家七三分润,罗家得七,慕容家得三……” 说着说着,玉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垂头难为情地道:“妾身……本不该在夫君面前提起这事的,只不过我弟把话传来了,妾身也不能装聋作哑,只好在夫君面前递个话儿,夫君不必在意妾身,也不必对妾身的娘家有所顾虑,若夫君不想答应,妾身径自回绝了我弟便是……” 罗云生笑道:“谁说我不想答应?咱家别的买卖我都能放心跟外人合伙,小舅子是自家人难道我还信不过? 夫人心思太重,实在多虑了…… 小舅子的话说得对,亲家与买卖各论各事,这是做事的规矩,小舅子能说出这句话,我对这桩买卖更放心了。 只不过,两家七三分润不行,还是五五分吧,长安城的铺面由慕容家出钱,但前期赔钱由两家分担。 先把亲家这层关系抛开不说,既然是买卖,总要让双方都觉得公平,否则日久怕会生了嫌隙,好好的亲家变成了仇家,那时我与夫人在家是恩爱如常呢,还是抄刀互砍呢?” 玉儿忍不住笑了,嗔道:“夫君总喜说这些怪话逗妾身笑,既然夫君不反对,那么……就这么定了?明日妾身叫人去蓝田县叫我弟来一趟,与夫君面议此事,拿个详细的章程如何?” 罗云生点头:“好,也把丈母接来,请老人家在府里住些日子,好教你与母亲团圆,顺便也让我这女婿尽一尽孝心……” 玉儿眼眶一红,忘情地搂住了他,道:“妾身能嫁给夫君,娘家的左邻右舍都羡慕呢,说妾身今生命好,得了菩萨福报……” 罗云生抚摸着她的发丝,宠溺地道:“……不错,能嫁给我,夫人确实是命好,定是在菩萨面前磕了十辈子的响头,才求得今生能嫁与我为妻,夫人……你头疼吗?” 玉儿:“………” 感受着腰间传来清晰的疼痛,罗云生咧了咧嘴。 没办法,天生自带嘴贱属性,总有一种把心灵鸡汤熬成涮锅水的本事,很神奇。 “对了,小舅子为何突然对炒茶有兴趣了?慕容家当初不是在蓝田县做绸缎买卖的吗?若做炒茶生意,你家的绸缎铺怎么办?还能分心兼顾吗?” 玉儿叹了口气,满面愁容道:“蓝田县的绸缎铺,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弟已打算将店铺卖掉……” 罗云生大奇:“我记得小舅子做买卖很厉害的啊,寻到他之前,我听赵司户说,蓝田县慕容家是有名的殷实商贾之家,买卖做得不小,如今怎会一日不如一日了?” 玉儿叹道:“说来也怪妾身,当初从吐谷浑回到长安后,妾身与夫君……情意愈浓。 我弟知道后很欣慰,后来妾身告诫他们,我嫁了侯府,往后妾身的娘家说话行事更须谨慎,莫落人话柄,更不能打着罗家的幌子行商贾之事。 毕竟罗家已是豪门大户,真正的权贵人家对商贾之事都是很忌讳的,若慕容家打着罗家的幌子,等于坏了罗家的清白名声,对夫君和罗家都不是好事。更何况,夫君年纪轻轻便封侯,长安城暗地里眼红嫉妒者不知凡几,稍有口实授于人,对夫君和咱们罗家来说便是一桩麻烦……” “我弟和母亲都是识大体的人,妾身能嫁进侯府,家里脸上也生光彩,所以妾身的话他们依言照办,正因为此,我弟在蓝田县做买卖便被束缚了手脚,该张扬时不敢张扬,该打点时不便打点,该逢迎时往往顾忌罗家的面子而不敢弱了风骨,该硬气时又怕别人说仗了罗家的势……”???..coM 罗云生愕然,接着苦笑不已。 商人是最善灵变取巧之人,逢迎拍马,装腔作势,见风使舵等等,这些都是商人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因为罗家的原因,小舅子把生意做成这样,到现在还没破产,说明小舅子也在菩萨面前磕了十辈子的响头…… 得到权势者都是聪明人,他们明白权势这东西的利害,有利也有害,如同双刃剑,权势可伤人,亦可伤己,越往高处走越惊险。 从古至今朝堂里最危险的人是谁?不是皇帝,也不是下级官吏,恰好是那种处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位置的人,这个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往上看去,只有一个皇帝,皇帝正盯着他,往下看去,全是一张张逢迎的笑脸,然而笑脸多灿烂,背地里便有多眼红,这个意境,差不多算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一不小心栽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得权者都聪明,不聪明的往往是得权者周围的人,比如外戚。 有的外戚比权贵本身更张狂,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这种人本身并无权力,连个官衔都没有,可他们就是如此嚣张跋扈,因为他们懂得攀附,用女人的关系将自己与得劝者牢牢拴在一起,于是权贵的权力很自然便转化为他们自己的权力,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从这一点来说,罗云生的小舅子算是做得非常不错了,不仅没有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反而比以前过得更委屈,为的就是怕坏了罗家的名声。 罗云生听玉儿说完后久久沉默不语。 小舅子是聪明人啊! 这才是真正的大聪明,大智慧,尽管知道姐夫如今在长安城不大不小算是一号人物,年纪轻轻已被封为县侯,进宫面圣跟吃饭一般平常,未来的前程实在不可限量。 可小舅子却很明白姐夫的权力来之不易,若借着姐夫的名头四处招摇横行,或许可以张狂一时,但绝对长久不了,自己做的恶事坏事,别人只会算到姐夫头上,久而久之,姐夫被牵累到垮下了,万事皆休。 罗云生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好小舅子。 “夫人,说真的,我现在真想跟小舅子义结金兰了……”罗云生笑叹道。 “还说!”玉儿捶了他一记,朝他使劲翻白眼:“夫君若真觉得与我弟投契,莫如先休了妾身,再与我弟论交。” “那还是算了,夫人比较重要。”罗云生忍痛放弃这个想法。 “既然夫君答应慕容家参与茶叶买卖,妾身便叫人请弟过来商议一下章程,两家虽是亲家,但还是先立规矩比较好,将来万一买卖有了争执,也好拿个说法,分出个是非,夫君觉得呢?” “好,就依夫人,买卖是买卖,终归要大家都公平才好。” 小舅子来得很快,第二天下午便从蓝田县出发,坐着牛车晃晃悠悠到了罗家庄罗家。 这是小舅子第一次登门,大唐礼仪对小舅子不算太客气,毕竟是个男尊女卑的现实时代,作为姐夫亲自迎出大门便很合规矩,一点也不算慢待了。 但对罗云生这种千年后过来的人,那个年代的小舅子是神一样的存在。 特别擅长兴风作浪,当姐夫都快当成孙子了。 小舅子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罗云生在贞观年生活了好些年了,这种心理阴影仍然存在,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靥。 小舅子还没进村,罗家已派出斥候至十里外打探,轮着班的骑马回来报信,村道上只见一骑又一骑飞马来报,络绎不绝,路旁的乡亲们目瞪口呆,不知道罗侯爷家今日迎的是哪路贵客,能让一位县侯如今看重的客人,至少应该是皇子级别,甚至是……当今陛下吧? 小舅子坐着牛车刚进村口,罗家便大开中门,两队部曲着装执刀,呈雁形在家门口外排开,一个个昂首挺胸,杀气腾腾。 罗云生穿着华服,神情紧张地在门口转圈,忐忑不安地望着门前空荡荡的路口。 玉儿原本在内院绣花,听府中丫鬟报信,说侯爷在家门前摆开了阵势,玉儿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慌慌张张跑出来,见大门外两排部曲威武不凡,而罗云生则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玉儿呆怔片刻,转身便狠狠掐了他一把。 “摆出如此阵势,你想杀我弟不成?”玉儿气坏了。 罗云生干笑:“小舅子头一次登门,这不是想弄得隆重点吗?不然被小舅子挑礼可就冤枉了。” 玉儿气道:“咱家这架势会吓到我弟的!” “夫人莫闹,小舅子怎么可能会被吓到……”罗云生充满紧张的脸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叹道:“明明是我被吓到才对……” 夫妻二人还在争执要不要撤掉侯府门前列阵的部曲,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小舅子的牛车已到门外的路口了。 远远看着牛车慢慢悠悠行来,玉儿闭上眼,发出一声认命的叹息,和罗云生一同出迎。 慕容石比罗云生更紧张。 商贾人家登侯府的门已然是非分之举了,慕容石一路上都在忐忑,生怕富贵姐夫给他脸色看,在这个年代,权贵门阀每家都有自己的买卖,否则仅靠朝廷每年发下的那点俸禄不可能养得起偌大的家院,可是权贵本人却非常忌讳跟商贾扯上关系,谁在他面前提起买卖的事,二话不说马上翻脸,对商人也从来不见有好脸色。 慕容石一直觉得很幸运,因为他姐姐从侍女成为一个侯爷的夫人,而且还是名满长安的少年英杰,不仅诗文才华出众,还为大唐立过许多功劳,二十来岁的年纪便被封了县侯,还入了尚书省,这个年岁便入省,将来离拜相封公还远吗? 那时自己的姐姐也水涨船高,说不定也能当个宰相夫人,封个一品诰命什么的,哪天姐夫忽然立下一个旷世功劳,陛下没准恩荫亲眷,慕容家也能沾点光彩,领个虚衔官职也不一定…… 所以,这次登罗家的门,慕容石是非常重视的,为了郑重起见,哪怕罗云生传话带丈母一同来,他也还是没带,独自一人坐着牛车,带了几个家奴,后面装了两大车的礼品,就这样进了罗家庄。 谁知到了罗家门口,慕容石愕然发现门口两排兵丁按刀而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慕容石被搀下牛车后便觉裤裆一阵凉意,战战兢兢抬眼望去,两排兵丁非常有默契地忽然举起腰刀,刀柄使劲拍打着胸脯,大喝几声“大唐万胜!” 慕容石两腿一软,脸色刷地白了。 罗云生见小舅子这模样,顿知今日的排场可能隆重得有点过分了,小舅子似乎领受不起,于是赶紧与玉儿迎上前。 “妻弟远来辛苦,姐夫未能远迎,请妻弟莫与计较。” 慕容石下意识地想拱手回礼:“小人……小人拜见……” “弟!”玉儿急忙将慕容石行礼的手按下,嗔道:“您这礼是怎么论的?一家人何必论礼?” 罗云生也急忙笑道:“是排场大了一些,让小舅子受惊了,其实这排场本是姐夫的一番好心,小舅子莫怪姐夫孟浪……” “不怪,不怪……”慕容石强挤出个笑脸。 难得见一次面,二人都觉得别扭,不自在。 罗云生与玉儿一左一右扶着慕容石进门,经过两排列队的部曲时,部曲们动作划一,纷纷躬身按刀为礼,哗啦的响亮又吓了慕容石一跳,平复下心情再看看左右两排部曲,一个个威武不凡,满带杀气,隔近了仿佛都能闻到他们从战场上沾惹回来的血腥气。 慕容石浑身一凛,肃然起敬,随即摇头感叹不已。 原来,权贵人家跟自己这种商贾果然不一样。 商贾有钱,而且也舍得花钱,建宅子,买家奴,买胡女,只要不逾制,什么东西能壮自家气势便买什么,而权贵人家呢? 他们似乎什么都不必做,仅仅只是家门口的两排执刀部曲,便足够碾压商贾的所有气势,两排人动作划一行个按刀礼,便把慕容石一点点小自信打击得粉碎。 哪怕是罗家这种新兴的权贵,刚刚养成的门阀底蕴也足够令商贾仰望叹止了。 罗云生其实也很尴尬。 自己确实是一番好心,毕竟在他心里,小舅子是一种非常邪恶且强大的存在,不敢掉以轻心,排场礼仪都是往最高级的走,生怕小舅子挑礼,背地里说姐夫闲话,然而今日这排场摆出来,似乎适得其反,把小舅子给吓到了……其实姐夫也吓到了,被小舅子吓的。 《盛唐》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水落石出 这一次阵仗着实不小。 三人进了家门,等候正堂的老娘便迎接了出来。 一家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气氛一扫方才的别扭和颓丧,显得非常的融洽,简直蜜里调油…… 老老小小在庭院里聊了很久之后,老娘看出慕容石似有正事要跟罗云生聊,便很识趣地告了个罪,说好晚上痛饮,然后扛着农具下田去了。 罗云生将慕容石请上桌上坐下,命人设宴上酒,玉儿乖巧地坐在罗云生身边相陪。 二人的寒暄首先从今日天气哈哈哈开始说起,双方的废话都准备得很充分,直到酒菜上了桌,废话还没结束。 玉儿看了看老弟,又转眸看了看罗云生,见夫君和老弟聊得很开心,玉儿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垂睑笑了一阵后,抬头再看罗云生时,眼里的神采似能溢出蜜来。 酒过三巡,慕容石搁下漆耳杯,笑着叹了口气,道:“姐夫,我以商贾贩夫起家,一生走南闯北,可谓阅人无数,但似姐夫这般少年得志,不靠父荫不靠逢迎,靠自己双手挣得这显赫的官爵和偌大的家业者,一生闻所未闻,我慕容家能与姐夫结这门亲,确是慕容家高攀了……” 罗云生急忙道:“妻弟言重了,能娶你姐这般贤惠果敢的女子,真正才是姐夫的福气,不夸张的说,有你姐,实乃我三生之幸事。” 慕容石眉梢一挑,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姐,眼中露出亲切的目光,仿佛姐姐给弟弟长了脸似的,慕容石从进门开始便略显局促不安的表情终于松缓了。 “姐夫为大唐镇守陇右,数万强敌攻城,姐夫死战不退,终保陇右不失,为大唐赢得一手先机,这些弟弟都听说了。” “妻弟,莫说那些故事,请酒。”罗云生举杯相敬。 慕容石呵呵一笑,端杯饮尽。 罗家待客的酒是葡萄酿,而非自家的烈酒,烈酒太劲道,用它待客的话,慕容石大抵喝三两就会栽,罗家结束宴席的时间会创大唐新纪录。 二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吃喝了小半个时辰,气氛颇为融洽,当然,最后二人都有些晕乎了。 再温和的酒,喝多了也会醉的,罗云生深有体会。 慕容石眼神已有些飘,说话时不看罗云生,却只盯着罗云生的身旁。 罗云生渐渐明白,这不是不礼貌,而是小舅子已出现重影了。 “姐夫啊,好姐夫啊,听说当初你对我姐可不怎么友好……”慕容石罗嗦不停,话语含糊,醉眼斜看着罗云生。 罗云生也有点发晕,笑容迷离:“是啊,姐夫那时不懂事,做过许多荒唐事,小舅子大量,并未怪罪,姐夫尤感于心……” 玉儿见二人都有点醉了,不由有些担心。 但是现在的气氛如此融洽,有心想劝也不忍开口,内心深处,她也很希望夫君能与娘家相处得好一些,女人所要的安全感其实就是这些。 慕容石大笑,摆着手道:“不怪,不怪,所以第二次见你时……咦?小弟醉矣,第一次小弟在哪里见的你?” 罗云生拧眉想了想,道:“……蓝田县的一家青楼?” 慕容石一拍大腿,大笑道:“没错!就在那家青楼里!听说哪家青楼的主人,最初还是姐夫呢。经营不善,转让给他人,最后竟然红火起来,连姐夫都经常去呢。” 玉儿笑容已僵在脸上,面色发寒地道:“夫君!阿弟!” 二人同时转头看她,见玉儿俏面含霜,一脸不善,二人一惊,八分醉意已醒了七分,身子也坐直了,然后……面面相觑。 刚才……似乎暴露了什么…… 玉儿咬着牙道:“青楼那些女子不干净,夫君素来喜洁,何时去过青楼?” 见玉儿脸色不善,慕容石颇觉心虚,如今他的姐姐已不仅仅是姐姐,而且还是皇帝陛下亲旨册封的诰命夫人,当了侯府主母,不知不觉间已养出一些权贵威严,无事时笑语吟吟,一旦生气了,那俏脸含煞的模样连慕容石都有点发憷。 见姐姐神情不善,慕容石心念电转,瞬间便做出了选择。 “姐姐说得没错,姐夫进青楼做甚?”慕容石义正严辞地道。 罗云生对小舅子的好感顿时消逝无踪,气得暗暗咬牙。 落井下石毫无节操的家伙…… 迎着玉儿含煞的目光,罗云生好整以暇地道:“别人都说成了家后,男人才会真正懂事,我进青楼是很早之前,那时还未迎娶你,一个精力旺盛且英俊风流尚未成家的单身男人进青楼逛一逛,有问题吗?” 慕容家姐弟呆怔,互视一眼后,发觉罗云生所言……果然没问题。 是啊,成家以前再荒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来翻这种后帐毫无意义,反而显得小气。 玉儿俏脸的煞气顿时消解于无形,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执壶笑吟吟地给罗云生斟满了酒,红着脸道:“妾身错了,夫君以前也不荒唐,是妾身小气了。” 罗云生坦然饮了一口玉儿斟的酒,望向慕容石,目光似笑非笑。 慕容石面露讪笑,尴尬地喝了一口。 “年少未成家,难免有轻狂荒唐之时,我与妻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青楼这个没错,我奇怪的是……小舅子当时为何出现在青楼里?”罗云生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满带纯真烂漫的笑容。 “噗——”慕容石喷酒,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玉儿恍然惊觉,不善的目光盯着老弟:“夫君说得对,阿弟您为何会出现在青楼里?你婆姨知道吗?” “啊,这个……”慕容石额头开始冒汗。 玉儿目光继续含煞:“姐姐要告诉娘亲!” 慕容石脸上的汗更多了,求助地望向罗云生。 罗云生浑若不见,两眼望着房梁,一脸大义灭亲的表情。 爱小舅子,但更爱正义…… 小舅子落井下石,罗云生不介意,反正报复回去了,算是恩怨两消,下次若再落井下石,再过招便是。 慕容石此行收获满满,席间与罗云生敲定了合伙做茶叶买卖的具体章程。 出于对小舅子老实本分没打着罗家幌子欺压良善,反而把自己的日子越过越惨的补偿,也出于对小舅子些许的愧疚心理。 罗家与慕容家的合伙买卖,罗云生坚持分担三成的开支,盈利后五五分润,经营之事罗家不参与,只派一个帐房过去,聊作走个过场。 慕容石对两家议定的章程很满意,难怪姐夫年纪轻轻便封官赐爵,他的本事还看不出,但办事处处透着大气敞亮,跟这种人合作简直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享受。 至于店铺的事,玉儿坚决反对罗家出头,但凡对外一应事物,皆由慕容家出面。 这个想法是基于罗家主母的立场上定下的,时下长安城的各家权贵皆有行商贾之事,许多权贵家甚至暗里拥有好几支商队,专沿丝绸之路频繁来往,大发特发,只是这些商贾之事不能提上台面,一旦公开宣扬了,未免会被别人看轻。 罗家也是一样,两家合营的店铺,出面的只能是慕容家,对外要撇清罗家的关系,尽管卖的是炒茶,这东西长安城里许多权贵都知道是罗云生弄出来的,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行,谁也不会蠢到把它摆上台面去说。 长安权贵圈子的游戏,其实就是这么玩的。 送走慕容石后的第二天,武大郎登了罗家的门。 一进门便直接找上罗云生,内院书房里关上门,武大郎附在罗云生耳边嘀咕了许久。 罗云生的脸色渐渐不太好看了。 “此事……确定了么?”罗云生沉声问道。 武大郎点点头:“确定了,辩机所言不虚,那个越王禁卫都尉钱亮,我也把他找到了,直接绑了关在东市一间密室里……” 罗云生奇道:“越王禁卫都尉钱亮……不是住越王府里吗?你怎么把他绑了的?” 武大郎笑了笑,道:“这档子事是越王的授意,负责施行的却是钱亮,后来你家部曲在罗家庄将二十来名刺客全数杀了。 越王担心事发,便严令钱亮不准出越王府,只不过后来我查到钱亮的家眷也在长安城里住着,于是便裹挟了他的父母兄弟和妹妹,命他兄弟递话进越王府,诱他出来,把他一网打尽,哈哈!” 罗云生啧了一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文化!拢共就那么一个人,谈何‘一网打尽’?” 武大郎不以为耻,呵呵笑道:“反正就那意思,你懂就行。” “钱亮招了吗?” “这钱亮倒是条汉子,难怪能在越王禁卫当都尉,开始死活不招,还破口大骂,在他身上用刑也不管用,最后我把他父母拎到他跟前,他这才服了软,痛快全招了。” 罗云生叹了口气:“简直是禽兽啊……” 武大郎接道:“可不是么,暗里指使刺客行刺我伯母,简直禽兽不如,全该杀千刀!” 罗云生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说的禽兽,是指你,拿人家的父母要挟,逼其就范,要脸吗?羞耻心呢?节操呢?” 武大郎撇嘴:“又不是我的父母,我可管不着,换了是你,你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我当着他的面非礼他妹妹,不信他不招。” 武大郎迟疑片刻,道:“你这个法子……比我更没节操吧?” 罗云生想了想,嗯,似乎……他说得对,其实他和武大郎的法子都没节操,而且毫无下限。 于是二人互相鄙夷地白了对方一眼,眼神无比嫌弃。 “说说,钱亮招了什么,无缘无故的,越王为何突然针对我?”罗云生淡淡地道。 武大郎叹了口气,道:“这一次越王还真不是针对你,我听一个读过几天书的手下说,有个计谋名叫‘借刀杀人’,是谓上计,恰好应了这桩事……” 罗云生眨眼:“所以,我是那‘刀’?” 武大郎飞快地道:“不,你是那‘人’,被刀杀的‘人’。” “……你这么耿直会没朋友的。” 武大郎没理他,接着道:“事情的开头和咱们想的一样,那日齐王挨了陛下的揍,出宫门的时候恰好遇到越王。 越王与齐王其实素来不合,当然,越王跟你更不合,这家伙跟谁都不合。 他才是真正的没朋友……见齐王挨了揍,越王趁机挑拨你和齐王,把祸水引到你身上,齐王当时听了很气愤,怒冲冲地离开了,奸计得售,越王当然很高兴,于是回到越王府等啊等啊,等着齐王大动干戈报复你……” “谁知等了好些日,齐王却毫无动静,越王渐渐坐不住了,这不合道理呀!其实按我说,齐王也不傻呀,旁人挑唆几句他便真中计了?更何况挑唆的人是与他素来不合的越王,齐王就算再蠢,他能不多留个心眼,况且,他还刚被陛下严厉教训过,正应垂眉顺目度过风口浪尖之时,又怎样真的中了越王的计去报复你?” 罗云生恍然:“原来如此,所以……越王见齐王没动静,索性便坐上来自己动了,调了一批刺客来罗家庄行刺我娘,这些死士没留下任何把柄,但齐王府却死了一个管事,就靠这一点点蛛丝马迹,把咱们的目光引到了齐王身上,若非辩机提供的消息,咱们还真把齐王当成了幕后真凶,以我的脾气,这件事必然闹大……”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罗云生叹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越王真正想动的人,是齐王。” 与越王结仇是件很不理智的事,从里到外透着作死的味道。 罗云生其实也并不愿招惹越王,生活安逸,岁月静好,谁没事愿意去招惹这个麻烦?而且还是个要命的麻烦。 可是……麻烦还是来了,这次是麻烦主动找上了罗云生。 从齐王巧取豪夺罗云生的活字印刷术开始,到齐王被李世民责打,再到越王挑拨,最后罗家庄行刺老娘,齐王府紧接着发生命案…… 一连串的事情看似乱花迷眼,其实归结起来很简单,罗家上空飘着四个字——“罗云生倒霉”。 不倒霉不会摊上这种事,罗云生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从齐王打上活字印刷术的那天起,罗云生便一直被动地遭遇到每件事的发生,而他也只能被动的接受。 现在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罗云生不由暗自庆幸,当初老娘在罗家庄遇刺,所有证据指向齐王的时候,罗云生多留了个心眼,说不出为什么,他只觉得事情的表象太简单了,活了两辈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太容易得到的结果,往往是虚假的结果。 后来果然验证了罗云生的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项庄舞剑?呵呵,有点意思……”罗云生嘿嘿直笑。 “谁曾想,咱们家侯爷技高一筹呢!” 罗云生懒得听他的吹捧:“越王和齐王……不甚和睦吧?” 武大郎叹道:“岂止不甚和睦,只差没抄刀互砍了,说来越王跟所有的皇子都不甚和睦,唯独跟汉王李元昌有些来往。” 罗云生思维敏捷,很快便懂了:“因为理论上来说,所有的皇子都有可能抢去太子的位置。 唯独汉王不同,汉王是高祖皇帝之子,当今陛下之弟,陛下绝无可能传嫡给他,再加上汉王这家伙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越王与他一拍即合。 而那些皇子……越王可就没好脸色了,特别是如今越王的位置还坐得不大稳当,这次派刺客来罗家庄刺杀我娘,想必就是越王想嫁祸给齐王吧?” 武大郎笑道:“没错,原本越王挑唆过后等着齐王对你动手的,可惜齐王也不是蠢货,越王等了许多天也没见齐王动静,索性便自己动手了。” “你没说错,我果然成了两位皇子的垫脚石,谁都能踩我一脚……”罗云生仍在笑,笑容泛着森寒:“拿我当垫脚石没关系,我是大唐的忠臣嘛,争储君拿我垫个脚,我应该荣幸才是,可是……拿我娘当垫脚石,这我可忍不了了。” 武大郎看着罗云生脸上露出的森然笑容,眼皮不由跳了跳:“罗云生,虽说这次你吃了亏,可还是要三思而行,人家毕竟是越王,不是你能撼动的,事情闹大了,越王有没有事不一定,但你肯定好不了。” “这口气我若忍下去,我才真的好不了!”罗云生重重地道。 武大郎忐忑地道:“不忍这口气,你打算怎么做?” 罗云生沉思片刻,道:“那个越王禁卫都尉钱亮,在你手里吧?” “在,我把他关在长安东市一间密室里,昨日关的,估摸此刻越王府已发现钱亮失踪了。” “没关系,越王就算发现钱亮失踪他也不敢声张,这事若无人发现,他自可理直气壮。 既然被发现了,而且这件事里的关键人物失踪了,他的底气可就没那么足了,前些日杖责越王府学士的事闹得朝堂沸沸扬扬,陛下和朝臣们对他深感失望。 听说最近忙着装乖宝宝,若这件事被捅出来,他这越王之位只怕愈发晃荡不稳了,所以越王肯定不敢声张,反而会竭尽全力把此事压下去。” 武大郎兴奋地道:“既如此,咱们索性把事情捅开,你拎着钱亮去太极宫告御状,把他这个越王推下去,大仇得报,恩怨皆消!”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宝宝心里苦 罗云生叹了一口气,摇头对武大郎说道:“你的脑子想的太简单了。 我刚才说,他的越王之位虽然不稳,多嫡之事越发的艰难。但是没说能够把他推下去。 越王是陛下推出来跟太子打擂台的,名言看的清清楚楚,所以越王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如今太子越发的仁德,在民间广传贤明,大臣们也觉得太子乃是仁德之君。 而其他的皇子,有没有能跟太子竞争者。 所以之前略有贤明的越王李泰,就显得越发的珍贵。 上次杖责两个学士,这次派刺客行刺我娘,说到底也是越王的个人品德问题,还上升不到废黜的高度。 这事我若捅进太极宫,陛下会对越王斥责,甚至打骂,但他绝不会因此事而废黜越王。 圣人太偏爱越王了,而且这还是名副其实的副太子。 一旦废黜,便会使得朝局动荡。毕竟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越王代表着一股庞大的势力。 陛下是不想,也不能轻易动他的。” 罗云生说得很浅显,但朝堂之事对武大郎来说还是太深奥,听罗云生说了半天,武大郎仍傻傻睁着双眼,不停的眨,蠢萌蠢萌的。 叹了口气,罗云生道:“罢了,说这些你也不懂,直接说正题吧,你现在回长安城,秘密把钱亮拎出来,拎到越王府门外,然后……” 新成道观。 新成这几日很忙,她忙的事情与罗云生一样。 欲报老夫人被刺之仇的不仅仅是罗家人,武媚娘也算一个。 、一个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好不容易安家的女人,一个被迫卷入宫廷,险些成了笼中鸟,彻底失去了自由的女人,一个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却可以跟自己心爱的男人朝夕相处的女人。 她与世无争,甚至甘愿与青灯相伴,无非是为了守住眼下的幸福罢了。 一直逆来顺受的好脾气,然而这一次,她也忍不住怒了。 自从那日在罗家的田外,老娘坦然受了武媚娘一礼后。 武媚娘已悄悄地把自己当成了罗家的一分子,尽管这层关系上不得台面,无法公诸于众,但对武媚娘来说。 老夫人承认了她,那便够了。 所以,老太太被刺,做儿媳的怎能不出头,更何况罗家这几日不断有闲人出入,一个个神神秘秘,行色匆匆,旁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究竟,但武媚娘却很清楚,他的恩师,他的男人罗云生这是要闯祸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说也不低,但若与皇子直接冲突,绝对讨不了好,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罗云生这几年用血用命,好不容易博了个县侯爵位,还被李二调入尚书省,明显有重点栽培之意。 将来的前程可谓远大敞亮,若因为齐王而再次闯祸,好不容易跻身权贵门阀之列的罗家恐怕又会一头栽下去。 无论为了老夫人,还是罗云生,武媚娘都不容许这桩祸事闹大。 自从老夫人受了她一礼后,她已有责任为罗家担当任何事,而且,以她的身份,自信也能担得起任何事。 接连数日枯燥难耐的等候,武媚娘心中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武媚娘是公主,但她从来没摆过公主的架子,而如今她要做的这件事,却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可是这件事,她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雪停后的上午,太阳终于在天空稍微露出了头,没精打采地用微弱的光芒照射着大地。 新成跪在老君像前诵经,一双美眸紧阖,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不时轻颤一下,显示出此刻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良久,武媚娘睁开眼,放弃地叹了口气,面朝老君像,施了一个道家揖礼,嘴里告了声罪,今日诵经有口无心,实是亵渎道君了。 起身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里,新成这才缓缓起身,独自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 其实……她很想去罗家看看,看罗云生,看老娘,看玉儿,看谁都好,只要跨进罗家的门,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而不是这座奢华却幽冷的道观,这里的每一阵风,每一口空气,每一张脸,看起来都像太极宫里那冰冷无情的掖庭。 可是,理智告诉新成,她不能轻易跨进罗家的门。 因为罗家的主母不是她,也因为以她的身份进了罗家,对女主人是一种挑衅,也会令他为难。 于是新成无数次忍住敲开罗家大门的冲动,她一直是个为别人着想的人,宁愿自己委屈,自己孤独,也不想让别人受伤。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常常卑微到尘埃。 庭院外终于有了动静,匆忙急促的脚步声,似乎给冷清寂静的庭院带来一股生机。 宫女喘着粗气出现在新成的视线内,很失仪态地拎着裙裾飞奔。 “殿下,殿下……有消息啦!”宫女大声嚷嚷。 待跑到新成面前,新成忽然伸出手揪住了宫女的耳朵,轻轻掐了一下,薄怒道:“那么大声做什么?走漏风声怎么办?越来越没规矩了!” 宫女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几日奴婢请了几位禁卫大哥守在齐王府附近,也使了些银钱,买通了齐王府出门采买的下人,终于打听到齐王的行止了。” “什么行止?快说!”新成急道。 “听说齐王被陛下斥责后,在府里闭门思过。 原本陛下令他即日离开长安赴齐州,可齐王似乎不舍得离开长安,死活赖着不走,又是上疏称病,又是闭门反省,搞出许多花样。 不过呢,这一次陛下似乎对齐王很失望,铁了心要把齐王赶走,今日清晨太极宫传了旨意到齐王府,陛下严令齐王今日之内必须离开长安,否则削去王爵,贬为庶民,流放琼南……” “齐王终于怕了,也不敢再拖拉耍赖了,接到旨意后马上收拾了行礼,带了百来名侍卫离开长安,从延兴门出了城,一共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往齐州而去……” 武媚娘急道:“人都出了城了,怎地现在才告诉我?” 宫女委屈道:“长安城离罗家庄几十里呢,消息传过来也要费些时辰的……” 武媚娘咬了咬牙,道:“传我令,道观内外所有禁卫全部调动,摆出我的公主仪仗銮驾,咱们走近路去截住齐王!还有,帮我换下道袍,我要穿公主朝服!” 宫女吓了一跳,讷讷道:“殿下,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武媚娘凤目露出罕见的煞气,冷冷道:“我要为罗家讨个公道!” 一声令下,公主府禁卫倾巢而出。 公主府禁卫原属皇宫右武卫,右武卫属于禁军,其大将军常轮流担任,程咬金便曾被李世民任为右武卫大将军,余者如秦琼,尉迟恭,牛进达等,皆有过当右武卫大将军的经历。 按制,大唐太子可拥三卫,诸皇子可拥两营,公主府可拥卫一营,一营是七百五十人。也就是说,新成公主府内外时常巡弋的禁卫有七百多人,这次全部被新成调动出府。 武媚娘也一反低调常态,换上了崭新的公主朝服,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公主銮辇,辇后十余名宫女,打开四柄九翅屏扇,前方七百余将士执戈开道,全副仪仗浩浩荡荡朝长安城外西面行去。 城外西郊小道上。 齐王的车驾慢慢悠悠行进,一支百来人的队伍不急不徐地围侍车驾左右,仿佛感受到车驾主人的心情,整支队伍行进也是蔫头搭脑,没精打采的。 车驾一侧的小帘掀开,露出齐王那张哀怨委屈的脸,不舍地频频回头张望着已渐行渐远的长安城,长安城在金黄色的晨蔼中已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轮廓。 这时候若来一曲二胡《二泉映月》,画面就更能催人泪下了。 齐王的委屈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虽说齐王是个坏人,生平做过的好事屈指可数,做过的坏事却罄竹难书,但这次因为活字印刷术的事而被父皇驱赶出长安,齐王委实存了一肚子委屈郁闷。 或许在李世民眼里看来,皇子巧取豪夺臣子家产是件非常耻辱的事,更何况还存着收揽天下士子之心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但对齐王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数得着的办得最温和最客气的一次抢夺行动了。 从开始刻意折节屈尊结交罗云生,堂堂天家皇胄竟对一个小小县侯讨好逢迎,然后再派自己的舅舅阴弘智亲自登门,好言好语商量,请罗云生把活字印刷术让出来,不仅如此,齐王甚至还破天荒地给了罗云生一大笔钱,当作是活字印刷术的买断…… 给钱啊!多么稀罕的事情,嚣张跋扈的齐王殿下看上的东西向来都是直接动手抢的,何时干过给钱这么客气的事?这简直是对长安恶霸称号的侮辱,齐王当时都觉得自己的人性光辉简直亮瞎狗眼了。 所以在齐王的认知里,活字印刷术其实是一桩正经的生意,有买有卖,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谁知被父皇知道后,二话不说赏了他一记耳光,并且直接定性为“巧取豪夺”,最后被父皇逐出长安城…… 被父皇斥责打骂之后,又在宫门前遇到了与他素来不对付的越王,当时他的心情惶恐无助,越王在他耳边轻轻挑唆的那几句,齐王当时确实中了计,以为是罗云生在父皇面前出卖了他,只恨不得抄刀冲到罗家,把罗云生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回到王府后,齐王渐渐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些挑唆的话是越王说的。 当时越王那嘴脸,回想起来正是典型的小人模样,不论越王说的是真是假,齐王首先便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其次,刚刚被父皇斥责打骂,就算齐王想报复罗云生也没那胆子,有疑团,有忌惮,还有浓浓的对父皇的畏惧,齐王报复罗云生的念头刚冒了个小萌芽儿,立马就被自己掐掉了。 谁知没过几天,罗云生的父亲在罗家庄被刺,紧接着自己王府的一个管事莫名其妙死在荒郊野外,然后父皇来了一道语气严厉的旨意,将自己驱离长安…… 一桩桩事情发生,却没有任何头绪,齐王不得不满怀一肚子疑问上路了。 马车晃晃悠悠,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彳亍而行,齐王忍不住再次掀开帘子,回望已渐消失在晨雾中的长安城,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恨,还有几分欲辩而不能的委屈……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走…… 离城三十里,齐王不堪马车颠簸,下令停驾路边暂歇。 垂头丧气的齐王仍沉浸在委屈和失落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小道尽头的远方忽然扬起漫天烟尘,滚滚黄尘里,一乘金顶圆蓬的车銮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齐王眯起了眼,朝远处眺望。 烟尘滚滚,离齐王的队伍越来越近,二者相距三里地时,齐王渐渐看清了那支队伍的模样。 一乘金色车辇,后面四柄九翅屏扇,前方数百人开道,还有许多宫女围侍车驾步行……嗯,这是全副的大唐公主仪仗,不知是哪位封地在城外的公主姐妹进长安城了? 扬起了手,齐王朝远处一指,道:“去两个人,问一下那是谁家仪仗,就说齐王祐在此,请她停驾一会。” 两骑快马飞驰而去,很快便回来了,告之曰新成公主的銮驾。 “新成?”齐王拧眉想了片刻,接着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他对新成没意见,甚至连交集都不曾有过,一个皇后收的义女,认作皇室女而已,齐王没义务全部认识。 只不过新成和罗云生的关系在长安城人尽皆知,而这次自己被父皇驱离出京,跟罗云生有直接关系,所谓恨乌及乌,齐王对新成的銮驾自然没好脸色了。 “传令下去,将本王仪仗横在路中,告诉新成公主,让她的车驾避开,让本王先过去!”齐王斜乜着远处的仪仗,懒洋洋地下令。 对越王没好感,对罗云生更没好感,报复不了罗云生,恶心一下他的女人也不错。 这就是齐王的想法,很幼稚,但是……齐王还小,他有幼稚的资本和实力。 两骑快马再次朝新成的仪仗飞驰而去,只不过这次情况突然变化了。 齐王派出传话的快马刚到新成仪仗前,便见为仪仗开道的一名披挂将军骑在马上,身子稍稍往后倾,似乎在听公主銮驾内的命令,随即将军回过头,迎向两骑快马,手中长戟猛地横扫,砰砰两声闷响,齐王派去的两骑被长戟扫落下来。 齐王和随行侍卫远远见了,不由大吃一惊。 齐王脸色剧变,由红转青,大怒道:“好个新成,连你这个贱种亦敢欺我,真当我李祐纸糊泥塑不成?” 齐王还来不及兴师问罪,话音刚落,新成的仪仗又发生了变化。 为首的披挂将军忽然将长戟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什么,只见身后数百名将士顿时将手中的横刀朝天斜举,齐声暴喝一声“杀!” 随即仪仗前列的阵型徒然变化,狭长的小道上,仪仗队伍忽然分成了三列,中间一列最前端仍保持原速,另外两列却从小道跳下路旁空旷的田野里,队形不散,脚步却越来越快,左中右三路朝齐王的队伍包抄而来! 天地瞬间杀气盈野! 齐王和侍卫们呆住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向逆来顺受的新成公主为何主动朝他们摆出攻击的阵势……不,已不是攻击阵势了,而是实实在在开始向他们发起攻击了! “彼其娘之!到底肿么了!”齐王震惊之余,悲愤大吼。 “王爷快跑!标下为王爷断后!”一名忠心侍卫冲上来,拽住齐王的胳膊,将他扶上马,狠狠一抽马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发疯似的朝前跑去。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齐王逃跑也太迟了。 新成的仪仗禁卫既然摆出左中右包抄的阵势,便已铁了心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 齐王骑在马上左摇右摆还没跑出十丈,新成的仪仗禁卫右路的一名小将忽然奋力投出一支标枪,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恰好将马脖子射了个透凉,马儿悲鸣一声,人立而起,接着颓然倒地不起,齐王也随之被狠狠摔落在地。 浑身骨头仿佛被跌散了架,脑袋和耳朵在嗡嗡作响,齐王被彻底摔懵了。 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的身后,自己的侍卫已被新成的禁卫团团围住,侍卫头领壮着胆子喝问了一声,便被新成仪仗禁卫的将军狠狠一刀鞘拍晕过去,将军似乎刻意手下留情,没下狠手,齐王落马,头领昏迷,剩下的人顿时不敢妄动。 没有经历太激烈的厮杀,短兵交接,双方一触便尘埃落定。 直到这时,新成的车辇才停下,在宫女的搀扶下,穿着一身华贵雍容的公主朝服的新成缓缓走下车辇,无视齐王侍卫们又惊又惧的目光,新成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自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被摔下马,疼得直哼哼,躺在地上仍起不了身,抬头看见新成正冷冷地盯着他,凤目满含煞气,俏丽的面容仿佛覆了一层严霜,齐王惊怒地指着她:“好你个贱……”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新成主动出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耳光响亮。 轰! 仿佛为新成壮胆助威一般,身后的禁卫动作划一地一齐按剑而立,将齐王围在圈子里。 齐王终于胆寒,虽然年纪不大,而且性子暴戾,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于是齐王很识时务地闭嘴不说话了,怨毒的目光却狠狠盯着新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良久,新成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齐王祐,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今日截住你,只为问你一句话……”???..Com 恩怨临头,避无可避! 今日在这荒野小道上,新成公主府禁卫尽出,将齐王堵了个正着,不仅将他摔下马,新成还亲自出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事闹大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迅猛反击 武媚娘不愧是史书中积攒的万古女王。 这一巴掌下去,齐王李佑被扇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还是被罗云生左右了历史,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书来讲,李佑如果能活到她称帝。 武媚娘绝对能凌迟了他。 就算是眼下,李佑的情况也非常不好。 半边脸颊已然红肿,白净的肌肤上面印着五只纤细修长的手指印,可见新成这一记耳光扇得多重。 齐王生平第一次正眼看着武媚娘。 这位昔日里连宫廷都不进的公主,竟然竟出手扇了他的耳光! 这是何等的妈呀! 怨毒的目光狠狠盯着新成,齐王冷冷道:“新成,你今日所为,你自己要担待得起!” 新成清冷一笑:“不必替我劳心,我做的事,自有我自己担待。” “你不过是一民间女子,仗着当初父亲为朝廷立下莫大的功劳,才恩荫做了公主。 不好好消化圣人的恩德,,竟敢对本王动手,好大的胆子! 此刻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肆尔所欲,我无话可说,回头到了父皇面前,咱们再论是非曲直!” “甚好,齐王祐所言正合我意,此事你纵不说,我也要到父皇面前求个公道!” 齐王冷笑:“你莫名其妙对我动手,还要求公道?” “对,公道!”新成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道:“闲话休多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答我。” “你问我便答,真拿自己当人物了?别忘了,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 啪! 话没说完,齐王另一边脸颊又被新成狠狠扇了一记,这一记将齐王抽懵了,捂着脸颊茫然地看着她。 此时一旦动手,武媚娘也彻底放飞自我。 什么齐王李佑,此时此刻,他为了罗云生,她敢把李世民踹下龙椅。 “嘴里再不干净,我今日便废了你双腿。 让你从此残废一生,我至多被削去公主爵号,贬为庶人。 反正我已潜心求道,做不做公主无所谓。 齐王祐,你再说句不干净的话试试。”新成露出罕见的狠酷之色。 齐王心中愈发怨毒,然而,他也终于看清了形势。 、宝宝心里真的苦,但是宝宝不能说。 形势很简单的,他是穿鞋的,武媚娘是光脚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失无所失,一个不拿公主爵号当回事的人,有什么能威胁到她,她还有什么顾虑? 如此刚烈的脾性,说要废了他的双腿,他敢拿这句话当玩笑吗? 想清楚了关节,齐王背后冒了一层冷汗,他终于发觉自己此刻面临着怎样的局面了,局面对他非常不利。 “好,你问,我答。”齐王很识时务地道,而且突然间态度变得非常的温顺。 李佑是狂妄,但是他不傻。 新成满意地点头:“看来你并不蠢笨,我且问你,你欲夺罗云生的印刷术,罗云生半句话不说双手奉上,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派刺客去罗家庄,行刺罗云生的父亲?” “啊?” 齐王满肚怨毒瞬间化作一脸惊愕和莫名其妙,随即,齐王似乎明白了什么…… 新成仍冷冷盯着他,然后新成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她看见齐王忽然两眼泛红,紧接着泪水不受控制地顺腮蜿蜒而下,一脸委屈加悲愤,双手不停地捶着地。 “我……为什么……这么……冤呐!” 武媚娘愕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俏脸有些发白。 看齐王此刻的模样,她也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呃……不是你干的?” 齐王泪眼发红,恶声道:“新成,你刚才说过,你要担待自己做过的事,今日你我便到父皇面前论个曲直!” “……真不是你干的?”新成俏脸发白,方才的狠厉冷酷之色全然不复。 其实不用齐王回答,新成此刻都能深深感到从齐王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冲天的冤气…… “罗云生不是好东西,这件事我也想干,可是……”齐王嘴唇一颤,悲愤道:“可是我没来得及干,就被父皇驱离长安,今日你不但冤我,还打我……” 啪! 仿佛不受大脑控制,新成又是一记耳光扇去,这记耳光扇得连她自己的惊呆了,急忙缩回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纤细的巴掌发愣…… 齐王眼泪顿止,捂脸惊怒地瞪着她:“明知冤我,为何还打我?” “你……你……”新成心虚片刻,忽然挺直了腰,回瞪着他道:“不许你侮辱他!” 齐王彻底崩溃,伏地大哭不已,双手使劲捶地,捶地…… 城外荒野,新成和齐王之间的冲突罗云生并不知情。 他不知道新成想为他消灾弥祸,更不知道因为缺少沟通,新成活生生在城外摆了一出乌龙,齐王冤枉挨了几记耳光。 就在新成扇齐王耳光扇得嗨起的同时,罗云生也在长安城发动了。 罗云生的性子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平时很低调,丝毫不见少年得志的张扬,沉稳得像个历经了百年沧桑的老人。 可是他骨子里却非常的刚烈,特别是经历过西域的战火淬炼以后。 整个人磨练得愈发锋利,被人欺负了虽然做不到“虽远必诛”那么夸张,但也绝不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他的锋芒,出现在应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日上三竿,长安城的城门早已打开,无数牵着骆驼和马匹,满载货物的行商贩夫来往穿行于长安两市各坊,大唐国都的繁华和喧嚣,每天都因这些人而重复着。 上午时分,一位中年男子牵着一匹马,慢吞吞穿过长寿坊,缓缓朝越王府行来。 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离越王府尚距百余丈时,一人一马忽然停下,中年男子静静地看着远处越王府门前执戈来往巡梭的越王率卫将士,露出一道看不清含义的微笑。 越王府外面是一个空旷的青石地砖铺就的大广场,广场上禁卫林立,戒备森严。 站在越王府广场外,中年男子静静看着来往巡弋的禁卫,深吸了口气,然后将马背上的麻袋口解开,麻袋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个人,一个活人。 活人双手双脚被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了一大块布团,或许是在麻袋里憋得太久,麻袋徒然解开后,此人甚至连愤怒的眼神都来不及露出,鼻孔张得大大,贪婪地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吸了一阵后,终于舒服了,被绑的人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一见竟然在越王府附近,此人不由大惊,脸色刷地惨白无比,仿佛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被绑的手脚不由使劲挣扎起来,嘴里堵着布团也拼了命的发出呜呜声,脸孔涨得通红,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中年男子任由他挣扎,不仅不紧张,反而看着他玩味似的笑了笑。 “你的主子就在里面,想不想见他?”中年男子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被绑的男子出不得声,只是不停的摇头,眼中的哀求之色愈浓。 “不想见吗?恐怕由不得你了,今日你的主子必然会见到你,只不过……”中年男子顿了顿,叹道:“只不过,他见到的,是个死人罢了……” 被绑男子眼中露出绝望之色,脸色越发惨白如纸,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见他这般模样,中年男子摇摇头,叹道:“你莫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临上路前我再给你提个醒,下世投胎后,就算要捏柿子也要拣软的捏,那些一看就是硬角色狠角色的人,别傻乎乎跟他们碰,没有降妖的道行就别画桃符……” “呜呜……”嘴里堵着布团的男子不停地挣扎,豆大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流。 “好了,冤有头,债有主,因果有报应,兄台一路走好!” 中年男子说完,忽然翻身上马,一手从腰侧抽出一柄长刀,另一手拎着麻袋的口子,脚下使劲一踢马腹,马儿吃痛,猛地向越王府广场方向冲去。 正在巡弋的越王府禁卫见有人竟敢在门前骑马狂奔,纷纷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平举长戟,一名将领跑出来,拔剑指着中年男子喝道:“何人擅闯越王府禁地,给某下马就擒,否则格杀当场!” 中年男子理也不理,径自策马狂奔。 将领大怒:“结阵,弓箭准备!” 轰! 到底是大唐最精锐的禁卫,广场前近千名将士一声不吭,非常有默契地瞬间结成一道长阵,前排盾,后排枪,弓箭手哗啦一声搭箭拉弦,箭头对准狂奔的中年男子,等待将领的下一道命令。 离禁卫结阵尚距四十余丈时,中年男子忽然勒马停下,拎起手中的麻袋,扬声道:“且慢动手,某给越王殿下送来一位故人!” 将领怒道:“一派胡言!这哪里是故人相见之礼!上,给我活擒此人!” 禁卫们刚上前两步,马背上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越王府竟不识礼数,可伤了故人之心矣! 罢了,某这便将故人送予尔等,请越王殿下亲自过目吧!” 说完中年男子吐气开声,暴喝一声,单手拎着的麻袋竟被甩到半空中,在众将士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雪亮的刀光一闪,犹在半空中的麻袋被刀劈开,紧接着鲜血喷洒而出,电光火石间,麻袋已重重落到地上,发出砰然闷响,汩汩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缓缓流淌,染红了青石地砖。 将领一愣,勃然怒道:“好个狂徒,胆敢越王府门前杀人!放箭!拿下此人,不论死活!” 嗖嗖嗖! 漫天箭雨倾洒而去。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哈哈笑了一声,将身子藏在马腹的另一侧,马儿也顺势长嘶一声,摆了摆大脑袋,迈开四蹄跑开,一人一马竟在漫天箭雨里从容遁去。 将领大怒,下令追击,并敲响了铜锣,长安城顿时沸腾起来,各坊官匆忙出来查看,听到远处的锣声,坊官们赶紧关上了坊门,长安城成了一个个被分割开来的小笼子。 麾下将士追击狂徒,将领走到那流着血的麻袋前,却见血泊中赫然躺着一个人,脸朝地背对着他,将这人翻转身来,围上来的将士倒吸一口凉气,将领一呆之下,脱口惊道:“钱都尉!” 倒在血泊里的,正是奉越王之命组织刺客赴罗家庄刺杀老娘的钱亮,越王禁卫都尉。 此刻的钱亮两眼圆睁,浑身布满伤痕,致命的伤口却是脖颈处裂开的一道大口子,伤口的鲜血仍在汩汩往外流。 周围都是经历过杀阵的百战精锐之兵,仅只看一眼便很清楚,何都尉显然已死得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很显然,钱亮就死在刚才,那凶手单手将麻袋甩向半空,扬手便是一刀劈下,那一刀正好划过了钱亮的脖子,杀人的是个行家老手,出手稳,准,狠。 袍泽死在眼前,越王府禁卫们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将领铁青着脸,定定注视着钱亮的尸首,良久,冷冷道:“此事谁都不许声张,事涉越王府秘事,尔等自己琢磨长了几个脑袋,敢往外乱传的话,等着受死吧!快,将钱都尉的尸首抬进越王府,地上的血擦干净,还有……” 顿了顿,将领咬牙道:“那狂徒既敢单枪匹马在越王府门前杀人,显然已有了准备,咱们怕是拿不到他了,下令停止追击,把人全撤回来,告诉各坊官,重新把坊门打开,情当没有这回事发生!” 将士领命匆匆而去。 越王府。 李泰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具尸首,脸上的神情不停变幻,惊怒,恐惧,惶然,复杂无比。 将领偷偷瞥了一眼越王的脸色,心下顿安,他知道自己刚才下的那一串命令是正确的,这件事果然水深得很,不宜张扬过甚。 “钱都尉死因蹊跷,看那凶手的出手和狂傲之态,似是游走江湖的游侠儿做派,末将猜测……恐怕是钱都尉在长安城得罪了江湖人,于是被人寻了仇,虽说是钱亮的私仇,但也不宜牵扯越王府,坏了越王府名声,所以末将斗胆召回了追兵,此事如何处置,末将请越王殿下圣裁。” 这将领倒是个心眼伶俐的角色,只从李泰的脸色变化便知此事非同寻常,同时也暗中庆幸自己当时临机决断的正确英明。 连借口都细心地为李泰找好了,李泰铁青的脸色终于稍有缓和,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退下。” 将领大喜,急忙满脸恭敬地退出殿外。 殿内只剩李泰一人,看着地上的尸首,李泰神情冷森,喃喃自语。 “是谁做的?齐王祐,还是……罗云生?” 不得不说,今日越王府前发生的这件事深深震住了李泰。 看在任何人的眼里,这是对越王府的挑衅,把它上纲上线的话,这是对大唐皇权的挑衅,这个时候李泰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下令缉拿凶手并且进宫向父皇禀报此事。 要想扩大化的话,他甚至可以把祸水引到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太子李承乾身上,随便制造点证据和舆论,给太子找点麻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奸计得逞,太子在朝中的声望将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可是,理智告诉李泰,他不能这么干。 因为死的人是钱亮,他的背后牵扯着一桩阴谋,这桩阴谋又牵扯着李泰本人,若真把此事闹大,太子有没有麻烦不一定,但他李泰是一定有麻烦的。 暗中派刺客在罗家庄刺杀罗云生的父亲,这件事当初便闹得满城皆知,而这个钱亮,正是此事的执行者,刺客是他找的,目标是他定的,而他所干的一切,全是李泰的暗中授意。 罗云生没猜错,这一次,李泰并非针对他,只是借由此事把齐王拉下马,典型的借刀杀人之计。 李泰真正的敌人不在外面,甚至连罗云生在他心里都算不得真正的敌人。 他至今都认为罗云生没资格当他的敌人,他的敌人全是亲兄弟,太子,吴王,齐王等等所有王。 也就是说,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的亲兄弟,全是他的敌人,能除掉一个算一个,就算除不掉,也要把他搞臭,让父皇对他失望透顶,全世界死光了都轮不到他的那种程度。.CoM 罗家庄刺杀罗云生老娘,祸水东引到齐王府,为了逼真和误导视线,还刻意让齐王府也出了一桩命案,使人不由自主将两件事联想起来,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高明。 可惜的是,他实在太低估了罗云生,他不但不知道罗云生手里掌握着一股大隐于市的势力,而且更低估了罗云生对此事的反应程度,为了给老娘报仇,为了罗家的名声,罗云生竟借了程家和长孙家两家门阀的力量全力缉查此事。 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只要有心找,终会露出破绽。 死在面前的钱亮的尸首明明白白告诉李泰,此事已漏了风声,而且多半可能是罗云生发现了真相,他派了人大明大亮在越王府门前斩杀钱亮,既是挑衅,也是示威,更笃定李泰不敢动弹。 李泰确实不敢动弹,钱亮既然落入罗云生之手,虽然人已死,谁知道罗云生手里还掌握着什么证据?若无十足的证据和把握,他怎敢把钱亮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当场杀掉? 所以,事情如果闹大的话,官司打到父皇面前,若罗云生气定神闲从怀里一掏……不管掏出什么东西,只要父皇见到了,他李泰就麻烦大了,私下派刺客行刺臣子的母亲,并妄图嫁祸自己的亲兄弟,事情败露,父皇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夸儿子干得漂亮什么的……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越王也需低一头 钱亮的尸首仍摆在殿中,李泰只觉得手脚发冷,心如乱麻。 罗云生大明大亮出了气,报了仇,当着越王府禁卫的面堂堂正正斩杀了钱亮,而同时却把一大堆麻烦扔给了李泰。 是和是战,是消弭事端还是把事搞大,随便你,出什么招我都奉陪。 李泰在殿内独自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能做出选择。 投鼠忌器啊,此事若追查下去,最终倒霉的还是他这个越王。 李泰神情森然,阴冷的目光盯着钱亮的尸首久久,牙帮子咬得格格直响。 纵然贵为越王,做事仍有许多忌惮。 因为他的越王位置并不稳当,这些日子费尽心力,人前人后装出来的乖宝宝形象,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博父皇和朝臣的欢心,让打消原本已悄然动摇的废掉他的心思。 这件事若闹大了,他多日来的伪装简直成了笑话不说,恐怕父皇的废掉他之心比当初更甚。 所以,这件事只能压下去! 至于罗云生这个人……李泰皱起了眉,今日以后,他将把罗云生当成真正的敌人!是的,挑衅示威做到这般地步,公然在越王府前打他的脸,罗云生已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了。 主意打定,李泰呼出一口气,嘴角甚至露出一抹微笑。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又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乱。 一名宦官神色慌张地出现在殿门外,礼都来不及施,焦急地道:“禀殿下,越王府外面……外面……” 李泰皱眉:“越王府外面怎么了?” “外面……齐王殿下独自一人打进来了!说要讨个公道……” 今日的越王府可谓诸事不宜,越王若早看了黄历的话,躲出去比较舒坦。 宦官说的“齐王打进来了”,这句话不是形容也并非夸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打进来”,单枪匹马,手无寸铁,顶着一张满是淤青和指痕的脸,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越王府大门,然后……见人就抽,见人就抽。 谁敢拦他,抽! 谁上前小心翼翼问句话,抽! 从大门一直到越王府正殿,齐王一路见佛杀佛,掌影漫天横飞,一路走一路抽,闹得越王府鸡飞狗跳。 齐王不能不怒。 新成只问了他一句为何派刺客行刺罗云生的父亲,齐王并不蠢,反而很聪明,只那一瞬间便全明白了。 越王挑拨,越王算计,越王嫁祸……全都是越王干的。 而他齐王,则很不幸地成为了越王的垫脚石,替死鬼,黑锅佬……不论怎样的词汇形容他,都不是什么好话。 对新成,齐王无可奈何,一则新成带的人多,足足七百多禁卫全调动了,齐王本来还想硬扛一阵,结果被新成抽过之后,怂了。 二则新成背后站着罗云生,罗云生这人虽然曾对他妥协过一次,二话不说将活字印刷术双手奉上,但齐王还没天真到以为罗云生真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在长安这些年,罗云生干过的无法无天的事,齐王可是早有耳闻,平时看起来友善温和,若是动了他的女人,罗云生只怕瞬间就会变身为疯子,谁都拦不住。 人家可是大理寺的vip,母后的义子,甚至一次次将母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更何况,父皇近年对对罗云生也越来越看重,仅凭这一点,齐王就不敢动新成,本来在父皇的心里,齐王已然记了一过,若这时再闹出事来,父皇只怕还会抽他一顿,莫名其妙挨三顿打,冤不冤?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齐王这口恶气总要发泄出来才行,越王李泰自然无可争议地成为齐王泄火的首选目标。 于是在长安城外荒野郊道上,新成抽过齐王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府,而齐王窝了满肚子的火,打道回城,直奔越王府而去。 越王府门前今日热闹非凡,前有凶徒在越王府门前公然杀人,后有齐王不依不饶打上门讨公道。 李泰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好过个日子,无聊时耍点小阴谋小诡计,为何总被人拆穿呢?还让不让人过了? 罗家庄。 罗云生和武大郎蹲在山腰的银杏树下,武大郎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老牛反刍似的来回嚼,嚼得津津有味,罗云生嫌弃地撇嘴,不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努力装作与他不熟的样子。 武家兄弟应该属于杂食性动物,不但吃肉,也吃青菜,草也不拒绝…… 反正罗云生没见过武家兄弟拒绝过任何食物,吃什么都不挑,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一坨牛粪,罗云生都下意识地把王家兄弟拉远一点,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俩货就窜上去闻味道…… “确定做得干净,没露痕迹吧?”罗云生眺望山下的村落,淡淡地问道。 武大郎点头:“人是我亲自选定的,我手下的心腹之一,以前甚少在长安露面,这家伙也姓王,名叫王灿,潭州人氏,早年是个本分人,还当过府兵。 贞观七年,潭州水涝,洪水淹死了他的父母妻小,王灿葬了家人,孑然一身来到长安讨生活,在长安东市与我结识,此人本分厚道,但手上功夫不错,当初跟随李靖大将军北征突厥,他在阵前曾连斩过十余人,所以这次我选了他。” “事了之后,可将他送出长安了?”罗云生接着问道。 “送出去了,事了之后他躲在早已备好的暗巷水坑道里,待得风声消停,追捕的武侯和坊官们都撤回去了,他便悄悄出了城,往陇右去了,出城前见了我一面,他说杀人时没留下任何痕迹,身上的衣裳,杀人的匕首都是寻常之物,也没落下任何配饰……” 罗云生点点头:“甚好,告诉那位王灿,两月以后可回长安,继续跟着你混。” 武大郎眨眨眼,不解地道:“两月以后就没事了?越王不会追查了?” 罗云生笑道:“其实……我敢肯定,事发当日越王就不会追查了。 或者说,他不敢追查了。 查下去他只会引火烧身,否则你以为当时的越王禁卫和武侯为何那么快便放弃了追捕,撤回去了? 正因越王心虚,所以把人召回了,而且我估计越王多半也猜到是我指使的了,只是不敢发作而已,一旦把事闹大,更吃亏的是他,他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选择与我两败俱伤的。 至于叫王灿多躲一阵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被陛下知道后,太极宫会出面追查,两月以后,此事必然风平浪静。” 解释了一大通,武大郎似懂非懂,最后索性胡乱点头:“我信你便够了,你说无妨,必然是无妨的。” 顿了顿,武大郎道:“接下来呢?咱们怎么做?”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钱亮已被诛,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唱歌喝酒跳舞,爱干啥干啥。” 武大郎不甘心地道:“就这样结束了?” 罗云生斜瞥着他,道:“要不这样吧,你混进越王府,或是等越王仪仗出行时,出其不意把越王一刀宰了,我在旁边给你递刀,咋样?” 武大郎缩了缩脖子,干笑道:“那还是算了,刺杀越王啊,我王家十族都不够陛下灭的……” 拍了拍他的肩,罗云生笑道:“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报仇也不必拼个你死我活,无论恩还是仇,不是今年今日今时便能报还的,总要讲究个火候,明白吗?” 武大郎仍旧似懂非懂,懵然眨眼,说是蠢萌吧,奈何这张脸太丑,只见蠢,不见萌……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你这张脸实在是…… “咋了?“ “回去拿开水烫一遍吧……好了,不跟你废话了,看多了你的丑脸,实在令我有些不适,我找新成,啥都不用干,只看她那张脸就够了,不但能洗涤心灵,还能洗眼睛……“ 新成跪在道观的老君像前,心情很不好。 调动道观的禁卫兵马在荒野郊道上堵了齐王,并且以势压人,顺利而又爽快地抽了齐王几耳光后,武媚娘便下令摆驾回道观,独自坐在公主銮辇中。 然后……一边哭一边给手掌呵气,耳光扇得太重,齐王脸疼,新成的手也很疼,玉葱般的嫩白小手红通通的一片,有点麻,有点火辣辣。 回了道观后,新成更是跪在老君像前死活不肯起来,说是犯了嗔戒,做了伤人的恶事,要给老君请罪并且深刻自省。 于是,自觉罪孽深重的新成在老君像前长跪不起,一边默念经文。 老君像前,新成满脸愧疚,妙目半阖,樱唇不停蠕动,念的却是道家的经文。 “……邪教正言,悉应自然。故有凶吉,应行种根。如有如受,种核见分……” 这是经文里的“邪正章”,正是道家教导世人向善,大意是世间万物为之在己,成于自然,遂有善恶果报,故修道之人应广种善根等等,这一段经文新成已默念了几个时辰,脸上的愧疚之色却仍不减分毫。 确实苦了武媚娘,十几岁的年纪,从小到大与人来往从无争执,更别说主动动手抽人耳光。 武媚娘抽完齐王后,在回府的车辇便吓得不行,想到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再想想刚才动手抽人时那副泼妇的样子,受过罗云生辛苦教育成长的她,顿时羞惭无地,说不出原因的,莫名其妙竟哭了起来。 回到道观后更是洗手更衣沐浴,跪在老君像前诚心诚意请罪,几个时辰都不肯起身。 宫女见武媚娘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小嘴嗫嚅几下,讷讷地道:“殿下,您也不必太自责,齐王他……他毕竟不是好人……” 武媚娘没理她,犹自不停地念诵经文。 “哎呀,殿下,真不必愧疚的,齐王这些年的作为,奴婢在长安城里打听得清清楚楚,您揍的是坏人,正是替天行道,老君若九天有知,必然会夸您干得漂亮的……” 大殿忽然一静,武媚娘停止念经,睁眼看着宫女,缓缓摇头。 “齐王是不是坏人,与我无关,我反省的是自己,虽说是为了罗……罗家阿母报仇,我毕竟也犯了嗔戾之念,出家人自己种下恶果,自由自己来偿还,不仅念经,还要多行善事,抵了这桩恶业,方可修行无碍,祛除心魔……” 宫女听着新成神神叨叨的,懵懂地眨巴着大眼。 “可是……殿下,您都跪了几个时辰啦,而且不吃不喝的,您的身子本来不好,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武媚娘坚定摇头:“生病便是老君降予我的恶果,是天注定的,如果大病一场能抵了这桩恶业,生病倒是好事了,你别说了,我要在老君像前跪七天七夜,方可除我心魔,稍解心中罪疚……” 宫女急得跺了跺脚,可是看新成道心坚定的模样,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悄悄退出殿外。 大殿内只剩新成一人时,新成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妙目阖闭,再次念起了经文。 没过多久,宫女忽然蹦蹦跳跳又跑进殿来,新成不满地轻蹙黛眉,正要斥责几句,却听宫女高兴地笑道:“殿下,殿下,罗侯爷来啦,在大门外等着呢……” “嗯?”武媚娘一愣。 “哎呀,罗侯爷呀,罗云生!您不会连他也不见吧?”宫女急道。 武媚娘神色一喜,洁白的贝齿不由咬住了下唇,眼中喜悦与幽怨之色反复交织。 这冤家,自从罗家出事后,多久没来看我了…… “殿下,殿下……”宫女眼带笑意,调皮地问道:“要不要奴婢去回了罗侯爷,就说殿下道心修行正坚,不见外客,请他七日后再来如何?” 说完宫女转身欲走。 武媚娘纠结得不行,抬头看看面前威严而慈祥的老君金身像,又扭头看了看道观大门方向,下唇都快咬出血了,神情依然无比犹豫挣扎。 “殿下,奴婢……真去回罗侯爷啦!”宫女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等!”武媚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 宫女嘻嘻一笑,停下了脚步。 武媚娘回过头,神情愈发纠结,挣扎地朝老君像行了一个道家揖,低声道:“老君在上,您神通广大,弟子刚说过忏悔七天七夜的,可他……他又来了,您说……弟子要不要出去见他呢?” 老君像没有任何反应,仍然一脸慈祥而悲悯地俯视着众生喜乐。 武媚娘愁苦地叹了口气,眨眼道:“莫如……弟子来占一卦,若阳面朝上,便是出去见他,若是阴面朝上,便是老君您不许弟子出去,如何?” 说完也不管老君答不答应,武媚娘从香案上取过一只笅杯,所谓“笅杯”,是一对腰果形状的打卦用具,道家用来占卜吉凶,问天请事之用的……封建迷信用品? 笅杯本是一对,此物亦名“圣卦”,武媚娘只取了一只,轻轻朝地上一扔,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只见笅杯静静躺在地上,阴面朝上。 武媚娘更纠结了,咬了咬下唇,犹豫半晌,忽然道:“老君在上,弟子刚才占的这一卦……不作数可好?弟子想再占一次……求老君恕罪。”M..coM 宫女站在殿外愕然看着端庄温柔的公主殿下耍赖,而且还是跟神仙爷爷耍赖……宫女杏眼惊愕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武媚娘的背影。 毁三观啊!殿下这是怎么了? 武媚娘不仅耍赖,而且连耍三次赖,直到第四次时,天可怜见,笅杯终于阳面朝上,武媚娘两眼一亮,兴奋地笑道:“多谢老君成全,弟子就知道您肯定会答应的……” 宫女仰天叹气,这无赖耍得,老君若九天之上有知,大晴天都会降一道雷下来劈死她。 “那……弟子去见他了?回来时再向老君请罪。” 说完武媚娘似乎已得到老君首肯似的,恭恭敬敬朝老君像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转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理直气壮起身朝大门走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底气,脚步越走越快,快到大门时,武媚娘几乎已在小跑了。 跨出道观门槛,武媚娘呼吸略见急促,远远便见罗云生静静站在门前一棵槐树下,微笑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之色。 门外值守的禁卫纷纷朝她行礼,武媚娘俏脸一红,故作威严地点点头,然后与罗云生并肩往村口的小道上走去。 禁卫们早已习以为常,很自觉地不去打扰罗侯爷和公主殿下的相会。自罗云生从西州回到长安后,他已是道观的常客,而禁卫们也不知收到了什么指令,旁人一律不许进道观半步,但对罗云生,则选择了完全无视。 罗云生与武媚娘并肩在小道上慢行,直到离开道观大门老远,远得再也见不到禁卫的身影后,武媚娘忽然疯了似的,举起小粉拳使劲朝他捶去,一边捶一边骂。 “你这混帐,都怪你,都怪你!害我在老君面前不但食言,而且还耍赖……都怪你!” 罗云生被这一顿捶得莫名其妙,眼疾手快抓住武媚娘的手,愕然道:“喂!你疯了还是吃错东西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长安即将变天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斜靠在软榻上,身下垫了一张完整的硝制过的黑熊皮,旁边烧着蜂窝煤,殿内温暖如春。 可李世民此刻的心情却跟殿外的天气一样寒冷。 宦官徐汤站在李世民身前,面无表情地静立不动,而李世民脸色阴沉,眼中寒意森森。 “……所以,此事是越王暗中派刺客所为,然后故意嫁祸给齐王祐?” “是。”徐汤躬身道。 “罗云生呢?从陇右回来后,他难道变得窝囊至斯,亲娘被刺了他也忍得了这口气?”李世民冷冷问道。 “奴婢不知,只是昨日下午,越王府前突生命案,有凶徒拿了越王禁卫都尉钱亮,在越王府门前空地上,当着越王府禁卫的面将钱亮斩杀,这钱亮正是行刺罗县侯之母的主使之人…… 此案发生后,越王府禁卫急忙追缉杀人凶手,却被越王府禁军将领喝止,而越王殿下也再未提过此事,更未派人追捕凶手。” 李世民脸色依旧阴沉,眼中的失望之色却少了一些,缓缓点头:“罗云生这娃子……倒是好一副暴烈性子,手法却比几年前老道圆滑多了,只是……哼!干的事却愈发无法无天了!” 神情又渐渐被深深的失望和恼怒之色所代替,李世民扶额摇头,叹道:“朕的这些儿子……竟没有一个争气的,越王装了这些天的好孩子,最后终究还是露了尾巴,枉费朕一片苦心……” 话说到一半,李世民忽然顿住,再没往下说了,神情却浮上哀愁忧虑之色。 徐汤看着又怒又忧的皇帝陛下,木然的面孔也有一丝动容。 “禀陛下,还有一件事……” 李世民扶额,无力地挥手:“说吧,朕的这些好儿女们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倒非伤天害理,越王行刺罗母,嫁祸给齐王殿下之后,罗县侯倒未中计,只不过…… 罗家庄的新成公主却中计了,她误以为果真是齐王殿下派人行刺罗母,为帮罗家出头,也为了不让罗县侯闯下大祸,武媚娘公主殿下当日点齐公主府七百余禁军,将离京赴齐州的齐王殿下截在半道上,并且……公主殿下亲自出手,狠狠抽了齐王殿下几记耳光。” “啊?” 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天可汗陛下,听到此事后的反应也是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 “武媚娘……打人?” 愕然停顿片刻,李世民不死心地追问道:“没弄错吗?罗家庄出家为道的那个武媚娘?” “正是。” 李世民表示他真的无法理解。 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孩子,真的会去抽自己的儿子吗? 不对,如今他已经不是温婉柔弱的女孩子了,他是自己的公主了。 想起此时,李世民就有些埋怨长孙皇后,觉得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也庆幸,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罗云生。 不过以李世民的尿性,不让他痛快,他就让所有人不痛快。 李世民目瞪口呆,睁着眼睛愕然许久,看着徐汤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武媚娘……居然会打人?”李世民苦笑。 “奴婢已查清,武媚娘公主打齐王纯粹是为了罗县侯,她担心罗县侯的脾性不佳,以县侯的身份报复齐王的话,会惹出大祸,但公主打齐王就不一样了,纵然受罚,后果也算是减轻到最低的程度……”徐汤仍旧面无表情地道。 李世民摇头,叹道:“不论是朕的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笨呐!这些个小心眼,小算计,比谁都灵醒,可是……为何却没看见一个有大智慧的皇子给朕显显本事呢?” 徐汤沉默无言,天家之事不是他这个宦官家奴能插嘴的,这点尺寸他把握得非常清楚。 李世民拧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殿内炭盆仍烧得通红,不时有火星啪的一声炸响,在幽静的大殿内悠悠回荡,随即归复寂然。 越王做的事情,显然令李世民很失望。 这一次的失望,他甚至连把李泰叫进甘露殿训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何时开始,他已对李泰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简单的说,他已对越王寒了心。 废掉他,重新扶持一个人跟太子竞争的念头,如今一日比一日强烈。 正因为强烈,这一次李世民反倒不太想训斥李泰了,有些事,有些人,已然腐烂到根子上,训斥还有什么用处? 尽管已经寒了心,可李泰终究还是越王,派人行刺老娘并嫁祸给齐王这件事,幸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李世民此刻唯一的选择只能尽力遮住它,把盖子盖紧,不让里面的腐臭味传得人尽皆知,徒增天家笑柄。 良久,李世民道:“徐汤……” “奴婢在。” “传朕旨意,太子府车乘仪仗加双马,再将朕贴身佩带的玉佩赐予太子,顺便转告太子,这两年他所作所为,深得朕喜爱,嘱咐他严谨治学,来日书若有成,朕将命他赴弘文馆讲学,天下大儒,学士,教授等,皆将垂拱聆讲。”新笔趣阁 一直面无表情的徐汤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古井不波的老脸闪过一丝惊讶诧异之色,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难怪徐汤惊讶,李世民这道旨意看似平常,只不过给太子李承乾坤的仪仗加了双马,顺便鼓励他努力学习,来日让他去弘文馆给大儒们讲学。 可是但凡身处朝堂的人听到这道旨意,却不知会怎样的震惊。 这可不是寻常的圣旨,而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 尤其是是弘文馆讲学。 弘文馆可不是能随便讲学的地方。 武德四年,高祖皇帝置修文馆,设于门下省,后来贞观年改名为弘文馆,设置这个弘文馆是为了招揽大儒出山,教授为学之道,并且天家所有的皇子公主也要老实坐在里面上课,讲学的大儒包括房玄龄,孔颖达,褚遂良等当世名臣或博学鸿儒,下面听课的也不仅是皇子公主,还有当今颇富天资的士子名士,从弘文馆学成而出者,无一不是一方名臣干吏。 让太子在弘文馆讲学,这分明是存着给太子在大儒和士子之中树立威望的心思。 徐汤脸上一闪而逝的异色被李世民捕捉到了,李世民皱了皱眉,道:“有何不对?” 徐汤急忙躬身:“奴婢无话。” 李世民神情忽然浮上深深的疲惫之色,无力地挥挥手,道:“如此,去颁旨吧,还有,宣晋王治,朕要考究晋王最近治学成效。” “遵旨。” “去吧,朕乏了,想睡一会儿……” 大殿的门被轻轻关上,殿内的光线忽然变得暗淡。 李世民的表情藏在黑暗之中,除了深深的疲倦和孤独,什么都看不出来。 罗家庄,泾河边。 罗云生惊愕地看着武媚娘,久久未出声。 武媚娘被罗云生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开始还羞怯地垂下头,后来越来越羞,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喂!你在看什么?” 罗云生摇摇头,仍旧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果真抽了齐王?” “嗯。” “因为我?” 武媚娘瞪他一眼,道:“谁都不为,就是看不顺眼,不能抽吗?” “当然能抽,还可以用任何姿势抽……”罗云生表情无比惊叹,嘴里啧啧有声,盯着武媚娘上下打量:“厉害啊,以前咋看不出你这么暴力呢?隐藏得太深了……” 武媚娘羞得不行,想跑又舍不得,只好恨恨掐了他一把,道:“上次行刺……伯母,事情闹得那么大。 以你的性子还不把长安城捅翻天呀,那时圣人若震怒,不仅是你,连整个罗家都倒霉,我若不出手先帮你把仇报了,你现在大概还在大理寺里等待圣人发落呢。” 罗云生神情浮上感动之色,忽然握住了她的小手,道:“我知你性子淡泊,与世无争,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却出手做那伤人之事,真是难为你了……” 武媚娘笑得无比甜蜜,今日做的一切恶事,伤人的事,心中满满的愧疚和后怕,然而此刻罗云生一句感谢,却将她心中所有的罪恶感祛除干净,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到他这句话,此刻的她甚至忍不住冒出更罪恶的念头,如果他能再多夸几句,说不定以后她还会为他做这些恶事…… 羞羞怯怯地垂下头,武媚娘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眼里的情意浓得像一碗粘稠的蜜,甜得连心都融化了。 “武媚娘……你只抽了齐王一人,对吧?”罗云生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嗯,禁卫还打伤了他的仪仗侍卫……”武媚娘闭着眼,呢喃如梦呓。 罗云生的声音愈发低了:“可是……行刺我娘的幕后真凶不是齐王,是越王啊……” “啊?” 武媚娘很尴尬,尴尬得无地自容。 为心爱的人报仇,生平第一次干出了伤人之事,原本以为在心爱的人眼里,她的形象应该更高大了几分,尽管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可是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她,也能做一次保护别人的事,所以罪恶感的背后,隐隐也藏着一丝翻身弱女子把歌唱的兴奋和得意。 然而,武媚娘没想到,罗云生简单一句话便把她的小兴奋小得意击得粉碎。 费了许多心力,调动了整个公主府的禁卫,像流氓半路截住小学生敲诈零花钱似的把齐王堵在荒郊小道上,着实抽了他几记。 她府中的禁卫甚至摆出了标准的战阵冲锋的阵势,实可谓气贯长虹,牛气哄哄……却没想到,她连最基本的报仇目标都搞错了。 太尴尬了!武媚娘瞬间不想活了。 “呜呜呜……”武媚娘像只鸵鸟,把头埋在罗云生的怀里很没面子的哭。 罗云生哭笑不得,叹道:“很搞不懂你的想法啊……该哭的人应该是齐王才对吧?” 武媚娘哭声一顿,接着哭得更大声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唯一为你做的一件事,还是做错了,我……呜呜呜……” 罗云生笑着抚摸她瀑布般黑亮的长发,发端传来幽幽的清香,像清晨带着朝露的花儿。 “你真的不必为我做什么,更不必违背你的本性强迫自己为我做什么,相信我,我遇到任何事都能独自解决的。” 武媚娘摇头,哭声小了些,还是抽抽噎噎的。 “你家夫人在吐谷浑时为你出生入死……”武媚娘垂头,轻轻叹息,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她能为你做到的事,我也想为你做到,而且,我觉得自己能比她做得更好,可是……” 武媚娘说着又哭了出来:“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好,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怕是已成了一个笑话,相比你的夫人,我是多么的可笑。” 罗云生搂紧了她的纤腰,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武媚娘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无欲无求,无争无诟,像古墓里睡在一根绳子上的小龙女似的不沾一丝凡尘。 却没想到原来她也是人间的女子,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会吃醋,会嫉妒,会情不自禁的拿自己与另一个她比较,会在意心爱的人眼里她和她孰轻孰重,甚至极度想做一些能证明自己比她强的事情…… 罗云生隐隐有些惊喜,像亲眼看到一位只吸日精月华的女神从天上落到人间,然后……二话不说端起一碗油泼面吃得呼噜哗啦,不时还擦一把鼻涕,剔一下牙,非常的接地气。 不知不觉,大家都变了,也更近了。 像个普通女人,这样挺好的,此刻罗云生心里的武媚娘,不再像个云端的仙子,喜爱却无法追逐,她已落下凡尘,与他执手凝视。 “你并不可笑,真的,你做的一切令我很感动,别不信,不管怎样的结果,你的心意我已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承领了……” 罗云生的声音有些低沉:“这几年,你已为我做过太多,我心里一直内疚着一件事,内疚着无法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名分,害你只能打着出家的幌子,不尴不尬不清不楚地与我纠缠这些年,这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除的心结。” 武媚娘摇头:“我不需要名分。” 罗云生笑道:“莫骗我,没有女人不想要名分的,你是骄傲的武媚娘,想必更无法接受无名无分与一个已婚男子痴缠不休的事实。” 武媚娘垂头,轻声道:“刚出家那会儿,我……确实有过一点点不平,真的,只有一点点……” 武媚娘红着脸,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有些羞涩,又垂下头,轻声道:“后来,整日在道观中修行向道,渐渐的,当初那一点点不平的小心思也淡了。 那时每日诵经,心里想的只是你,所有的不平已化作满腹的相思,想你在吐谷浑过得好不好,是否安然无恙,是否衣暖食饱,是否……像我想你一样,你的心里也想着我……” “恩师,我已全然放下,你虽然没能娶我,可上天待你不薄,你终究娶了一位能配得上你的夫人。 而我,也感激上苍赐我的再造之恩,让我能够像现在这样与你时常相见,与你长相厮守,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我们死了,你的后人把你埋在罗家的祖坟里,而我,进不了你家的祖坟,却也能埋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像我们活着时一样,彼此远远凝望,直至下一个轮回。” “如今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能痴缠一生了,能有今日的美满,已是上苍赐予的莫大造化,相比我们一生的缘分,名分这种东西,哪里还有半丝入得我眼?” 武媚娘的语声很轻,很慢,像睡着时的梦呓,半阖着眼,缓缓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 罗云生动容不已,一时竟不知回答,刹那间心头涌起了无数爱恨,无数感动和愧疚,还有无数欠她的相思。 “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过下去,下一世不敢期许,这一世,我们不负此生。” 武媚娘使劲点头,含泪绽开了笑颜。 温存不知多久,武媚娘不知为何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 罗云生叹了口气:“你很擅长在刚熬好的心灵鸡汤里下砒霜啊……又怎么了?” 武媚娘愧疚地泣道:“我只是,只是想到了齐王,他……他好冤枉,我对不起他!难怪我抽完他之后,他带领侍卫一路哭回了长安……报仇都找错了人,齐王受此莫大的冤屈,真正的凶手却仍然逍遥法外,呜呜呜……” 罗云生叹气,他很想告诉武媚娘,其实齐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很早以前就想抽他了…… 只是见武媚娘哭得伤心,罗云生一时倒也不便开口,只好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叹道:“不如这样,你怀里揣把刀子去越王府拜会越王殿下,见着他后二话不说一刀把他捅死,不但凶手伏法,齐王沉冤得雪,你圣人说不定还会龙颜大悦,将你赏赐给我……” 武媚娘哭声立止,睁大水汪汪的杏眼瞪着他:“去你的!真当我傻吗?再说……我把越王捅死了,圣人为何会夸我?” “直觉吧,以己及人,将心比心,反正我若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坏儿子,也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圣人的心思想必亦如是。” 越王府门前杀人的事情算是被暂时压下了,所谓的“压下”,也只是对长安城的百姓和低级官吏而言,这桩凶案公然发生在越王府大门前,却是瞒不住长安城的权贵。 权贵圈子惊疑不定,私下里议论纷纷,眼看这件事马上要被散播出去时,李世民的一道圣旨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或者说,这道圣旨令越王府凶案愈发扑朔迷离,讳莫如深起来。 圣旨很简单,只说了两件事,一是给太子的仪仗加双马,增加荣耀和显赫,二是太子勤学之后,于弘文馆讲学。 一道平常的圣旨,落在有心人特别是混迹朝堂多年一个个比猴都精的大臣们眼里,却非常不寻常了。 面面相觑间,大臣们眼里传递着同样的惊疑之色。 这是要变天了啊!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恶客登门 其实朝局确实是需要平衡的。 李世民现在年富力强,而太子也逐渐显现峥嵘之象。 若是他没有对手,难免对皇位生出觊觎之心来。 此外便是太子对旧的世家并不友好,朝堂上也需要一个人收拢旧世家的势力。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越王做了太多不靠谱的事情。 令所有人都很失望,以至于李世民都准备换人了。 可是,当李世民今日抛出这一道封赏太子的圣旨,许多大臣仍然还是感到极度的震惊。 圣旨里说的事呢,说大也不大,给太子的仪仗车辇加两匹马。也就是说,太子比之前显赫一些,受到皇帝的恩宠多了一些。 然后便是去弘文馆讲学,跟当世的博学鸿儒和士子名士们聊聊人生理想,讲讲读书心得,说说对圣贤之言的理解等等,这能算什么事? 可是,凡事经不起推敲,一旦推敲起字句行间的讳深之处,圣旨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便变得有些微妙而不可言了。 依仗加双马,要知道太子的仪仗本来就是除了天子之外最显赫的。 如今给太子加双马,那岂不是意味着太子的所作所为,更加为天下认可。 在众多皇子之中一骑绝尘吗? 如果说仪仗加双马还算是大臣们因失眠而致神经过敏的话,那么让太子在弘文馆讲学,陛下的心思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昭然若揭了。 弘文馆啊,那可不仅仅是讨论学问读圣贤书的地方,那里可是集天下闻名的大儒和名士聚集的地方。 可以说是大唐知识分子精英里面最顶尖的一批人都在弘文馆里,这里不仅是研究学问和经义用来教化万民学子的地方,而且还是与诸多千年门阀世家门下豢养的学究文士们分庭抗礼的战场。 弘文馆的重要性已不止于学问经义,它已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无限放大为一个非常敏感的政治场所。 让太子在这样一个地方讲学,其意义可就远不止于讲学了,太子这是屁股后面插了窜天猴,要上天啊。 圣旨甫下,朝堂顿时炸了锅,不但越王府震惊,连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等一批重臣也震惊了。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大臣们彻底将这道圣旨消化后,咂摸咂摸嘴,纷纷回过味来。 啧啧,是了,怕是越王殿下最近又干了某件不给陛下长脸的事,最有可能的,恐怕还是跟前日越王府门前发生的凶案有关。 太极宫的圣旨激起长安千层浪。 长安各权贵反应不一,惊愕者有之,兴奋者有之,惶恐者有之。 事情发生的同事,越王府也慌了神。 李世民这道圣旨杀伤力太大,李泰吓得手脚冰凉,二话不说入宫求见父皇欲请罪,人到了太极宫门前,宦官传旨,陛下不见。 李泰的胆子不算大,而且也不像罗云生那样有股子舍得一身剐的狠劲,李世民不愿见他,李承乾只好失魂落魄回了越王府。 不过东宫对此表示非常平静,太子只是收起了李世民的赏赐,并不使用。 每日照常读书,拜见父母,关心赈灾之事,学习处理国政。 太子本来就要观政,每天处理一大堆事物。 李承乾表示我很忙,你们内斗能不能别带上我。 不愿因名禄之事而分心,众人悻悻而归,而消息传到太极宫,再次引来李世民龙颜大悦,对这位谦逊且才华横溢的儿子愈发满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李承乾进太极宫求见李世民,进殿便跪,以非常低卑谦逊的姿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使朝内兄弟与大臣侧目,儿臣别无所求,父皇的快乐就是儿臣的快乐,儿臣爱你么么哒……嗯,大意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李世民老怀大慰,捋着长须仰天霍霍霍笑得满脸褶子,然后断然下旨,不但昨日的封赏旨意绝不收回,而且又给李承乾一大堆赏赐。 在罗云生看来是真心实意,在外人看来是以进为退。 反正父子君臣皆大欢喜,李承乾带着谦逊低调的笑容,从太极宫回到了太子府。 数九隆冬,北风呼啸,长安的大雪又开始飘下,大地万籁俱静,一片苍茫。 天冷得邪性,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派人来罗家庄传了话,大雪封路,朝事来往不畅,可允罗云生在家休沐五日,待雪停后继续去尚书省应差。 罗云生对房玄龄的好感直线上升,所谓“德高望重”,不是旁人嘴里吹嘘出来的虚词,德高望重应该体现在哪里? 就是在这里,数九隆冬之时不强求房相像优乐美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只要说句“不必应差”,便是晴天。 当然,就算房相不传这句话,这种鬼天气罗云生也断然不会去尚书省应差的,他还没到为大唐封建帝国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的精神境界呢。 这样的天气,适合热一壶微烫的酒,置几样热气腾腾的小菜,把它搁在自家浴室的大池子边,脱得赤条条的一边泡澡,一边哼着歌,冷不丁端起酒吱溜儿一口,一阵龇牙咧嘴后,再挟几筷菜,然后再往热水池里一钻,美滴很! 能在这个诸事落后,万物俱无的农业社会享受到如此美妙安逸的人生,罗云生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人才。 他的长处不是治国安邦,不是厮杀疆场,而是教化世人如何享受人生,如何偷懒耍滑,如何消极怠工…… 他的存在或许会让欣欣向荣的大唐帝国经济倒退整整二十年,而且还倒退得莫名其妙,李世民要是更聪明点的话,就应该把他这匹祸害大唐良好勤劳风气的害群之马果然干掉…… 池子里的热水很舒服,微微有点烫,烫得罗云生白皙的皮肤泛了红,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活热起来,顺着经脉血管往上升,没过多久,脸已涨红了。 端酒又小小地啜了一口,罗云生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头靠在池子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爽歪歪的笑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若问为何不应差,千金难买爷高兴……”舒坦得不行的罗云生脱口而出一首乱七八糟的诗。 话音刚落,罗云生忽然发觉背后一凉,浴室厚厚的门帘被人粗鲁地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鹅毛雪片飘进来,温暖如春的浴室内顿时如坠冰窖,冷得直哆嗦。 罗云生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哪个混帐不晓事,给我滚进来!”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道魁梧如山岳般的身影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罗云生眯了眯眼,然后……又陷入痴呆状态。 进来这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一边脱还一边道:“难得听到大唐才子又吟诗了,只不过,前面两句尚算佳句,后面两句却是狗屁不通,不仅狗屁不通,而且混帐之极,罗县侯,你就是这样给朕当差的?” “陛……陛下……”罗云生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尴尬还是被热水泡的。 下意识站起身,罗云生打算给李世民行礼,站起来后却发觉自己赤条条的,而李世民也脱得赤条条的,这个时候行礼,似乎有点怪怪的…… 于是罗云生站起身后迅速往水里一蹲,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世民晃悠着胯下俗物朝池子走来,光脚踏上池边,深吸一口气,闭目往池子里一跳…… 轰! 水雷击中了潜艇似的,池子里绽炸出半丈高的水花,罗云生如怒海里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惊慌失措的他只好死死抠住池子边沿奋力自保,以求自己不被沉沦…… 待到风平浪静,李世民已老神在在头枕着池边闭目养神,一脸爽歪歪地叹息一声“舒坦!” “臣……那啥,陛下,臣听说陛下在太极宫也建了一个池子,池底池壁皆以珠玉宝石镶嵌其上……”罗云生欲言又止。 “是啊,可朕还是觉得你家的池子舒服,咋样?”李世民眼都没睁,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很混帐的挑衅弧度。 “这大雪封路的,陛下……” “是啊,大雪封路,朕来这里很辛苦的……” 罗云生无言以对,这脸皮,啧! “那……陛下尽兴,臣先告退,安排下人设宴……” 罗云生说着便打算从池子里爬出去。 “云生啊,你似乎很嫌弃朕啊,你我都是男人丈夫,同泡在一个池子里,君臣共叙家国天下,亦是一桩美谈,你怕个甚?”李世民终于睁开眼道。 罗云生嫩脸拧成一团。 我怕个甚?我怕你有病啊!俩人同泡一个池子有多脏,你造么? 私生活那么不检点,皇宫不知宠幸了多少女人,万一被传染了什么妇科疾病,堂堂罗县侯以后怎么活? 不告而登门,谓之曰“恶客”。 李世民就是李家的恶客。 当然,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理论上整个大唐境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权都是他的。 所以他完全可以在大唐境内的任何地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想进哪家院子就进哪家院子,想干嘛就干嘛。 对此,罗云生就羡慕西方了。 人家风可以进,雨可以进,国王不能进。 不过深受大唐文化熏陶的罗云生勉强可以接受。 你是皇帝你最大嘛。 可是……这位皇帝一声不吭便跳进他家的浴池,这就很令他无法理解了。 罗云生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人跳进他的浴池。 当然,这个人必须要正确,就算不是私自下凡的仙女吧,至少也该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脸着地的也算。 一个抠脚大汉二话不说光溜溜的就跳进来了,罗云生很无奈,不仅无奈,而且恶心。 很想不通啊,为何每次都选择他泡澡的时候微服私访,而且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是礼仪之邦的皇帝啊…… 池子已脏得不要不要的了,跟泡在臭水沟里没区别。 罗云生泡在热水里,身上却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无数细菌爬在自己的肌肤上,狞笑着使劲往毛孔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吐口水,散播病毒…… 哧溜一下,罗云生飞快从池子里窜了起来,连滚带爬出了水,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巾在身上使劲擦,使劲擦…… 李世民脸都绿了,这竖子,以为朕有多脏?朕是皇帝,而且是历朝历代最雪白干净的皇帝好不好…… 对罗云生,李世民的了解还是不少的,知道他有爱干净的毛病,只是看今日罗云生的做派,李世民也没想到他的毛病竟如此严重。.c0m “云生啊,你的病很严重,要不要朕把孙道长宣来给你看看,开几副养神且吃了以后……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嗯,对你很有益处的。”李世民用关怀的语气道。 罗云生气炸了,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给你开一点爱干净的方子才对吧? “呃,多谢陛下,臣没病,臣很正常。” 李世民嗤笑:“笑话,你很正常,难道不正常的是朕吗?” 罗云生无辜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李世民笑容顿止,一股绿气从脚升到头。 罗云生的无辜眼神他看明白了,里面透露的意思大概是……“是的,没错,你不正常,你才有病。” 李世民抬手指了指他,估计想骂脏话,后来想到自己毕竟泡在别人家的浴池里,没有吃完斋饭打和尚的道理,只好悻悻放下手,不悦地哼了声。 “给朕滚出去,速速安排酒宴,朕泡一阵便来,滚远。” 罗云生急忙应是,穿好衣裳一溜烟跑了出去。 罗家的酒宴很客气,至少在罗云生看来很客气,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每一道菜都是罗家独有的煎炒蒸煮法门。 长安城里的权贵家纵然府邸再奢华,罗云生也敢保证他们每日吃的东西绝不如自己家这么精致美味。 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酿,担心当今皇上在自己家喝出个好歹,罗云生没敢上烈酒,葡萄酿挺好的,柔和温吞,不易醉。 李世民看来在浴池里泡得爽歪歪,一个时辰过去还没见出来。 看来果然是别人家的浴池更舒服,这跟别人家的媳妇永远比自家媳妇好是一个道理。 罗云生耐着性子站在浴室门外等着,罗家的各个角落和房室都已被羽林禁卫占据,每间屋子每个庭院甚至每个房顶都黑压压站满了人。 可以说,罗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穿好衣裳,伸着懒腰从浴室里走出来,满脸舒坦的表情,连黝黑的脸都仿佛白皙了许多。 罗云生站在门外等候,李世民挥了挥手:“带路去你家正堂,朕今日赏光,便赐尔君臣同饮。” 蹭别人家的酒饭还说得仿佛给了别人天大的荣幸似的,这蛮不讲理的做派太招人恨了……真想像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一样,把他领到八路的埋伏圈里去啊。 罗云生躬身行礼,默默领着李世民穿过内宅庭院,来到正堂外。 今日的罗家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田管家和下人们全都集中在正堂外的院子里,战战兢兢又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侯爷招待当今皇帝陛下,脸上隐隐露出无比荣耀的光辉。 啧啧,当今陛下亲自来侯府饮宴。 侯爷的祖坟上头得冒多么浓的青烟才有如此风光和荣幸呀,将来出去跟人吹牛,好歹也是亲眼见过陛下的人了,下人的面子都增三分光彩。 皇帝微服而来,罗家无论主仆全都惊动了。 老娘和许玉儿静静等在正堂外,见李世民走来,婆媳急忙下跪行礼。 李世民一反在罗云生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堆起满脸笑容,快走两步亲自将李道正搀扶起来,又朝旁边的许玉儿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道:“朕不告登门,来得唐突了,还请虎妞莫怪。” 老娘连忙称不敢。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罗云生和许玉儿,笑了笑,点头道:“佳儿佳妇,不错,虎妞你好福气。” 李道正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咧嘴憨厚地呵呵直笑,许玉儿毕竟以前见过李世民,而且还是钦封的诰命夫人,倒也不怎么紧张,依礼称谢,神情矜持且雍容。 客套了一阵后,李世民大步走进了正堂,罗云生急步跟随,而老娘和许玉儿行礼过后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进了正堂,罗云生恭敬地将李世民请上主位。 李世民也不客气,袍袖一挥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宫女宦官,端着罗家刚做好的酒菜走上堂来。 罗云生表示很理解,君臣饮宴是正式场合,就算是李世民的客场,按规矩端菜斟酒这种事也轮不到罗家下人丫鬟来做的,罗云生甚至深信在酒菜端上来之前,必然有宦官试尝过每一道菜,确认菜里无毒无农药无副作用后,才放心把酒菜端上去。 想到这里,罗云生不由嫌弃地朝身旁给他斟酒的宦官看了一眼,如果这菜真被试吃过,里面不知有没有口水……啧,不能吃了! 酒菜摆满了矮脚桌,当然,都是分餐制的,每人面前的酒和菜都一样,罗云生以主人的身份举杯遥敬李世民,李世民哈哈一笑,很豪爽地端杯一口饮尽。 再然后,李世民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被人强灌了一口尿似的,差点吐出来。 “小子啥意思?朕难得来你家一次,就拿葡萄酿打发朕,嗯?” “啊?这个……这个是西域正宗的……” “什么狗屁西域正宗,西域了不起吗?西域如今便是朕的掌中之物,朕欲取之,易如反掌,废话少说,拿你的烈酒上来!” 罗云生苦着脸应是。 没多久,仍是宦官抱着两个小坛子上堂来,清澈白亮的酒哗哗地倒进杯里,李世民仰头一口,表情痛苦龇牙咧嘴半天,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赞道:“好酒!腹中如火烧一般,这才是男人喝的酒,那酸不拉叽的葡萄酿算个屁!”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子气度 一通烈酒下肚,李世民的老脸开始发红了。 举筷吃了几口菜,顿时赞叹不已,皇帝一赞叹,罗家就没法轻松了。 “这几个菜不错,秘方抄给朕一份……算了,朕明日派御厨来你家学,小子不准藏私。” 罗云生暗叹口气,今日不告而来,不但强行跳进自家浴池,还蹭吃蹭喝,完了还惦记上罗家私房菜的核心技术……这家伙当皇帝前兼职干过盗匪不成? 相比之下,罗云生忽然觉得齐王可爱多了,人家也是明抢明夺,至少态度很客气,而且还给了钱…… 李世民又喝了几口酒,罗云生默默在一旁相陪。 罗云生知道李世民有话说,一个皇帝不可能闲到这份上,大雪天里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来他家泡澡兼蹭吃蹭喝,罗云生不急也不催,李世民喝酒他陪着,李世民搁杯他也搁杯。 喝了几口后,李世民忽然眉头一皱:“酒菜都不错,为何没有歌舞伎助酒兴?” 罗云生面现难色,道:“陛下,臣家中没有歌舞伎……” 李世民大奇,挑眉道:“少年臣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更且相貌风流英俊,正是章台走马,白日纵歌的年纪,为何府中未置歌舞伎以娱己添香?” 罗云生苦笑道:“臣不喜此道……或者说,臣觉得,家中女人多了未必是好事,正因为臣的身份地位,她们总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巴结逢迎,各人各出奇谋,耍心眼,弄心机,哪怕为了一个侍妾的名分也会厮打争斗,本来平静安逸的家会被搞得乌烟瘴气,这是臣绝对不能忍受的。” 李世民若有所思,沉默半晌,缓缓道:“云生说得对,朕深有体会,先不说太极宫里的那些妃子吧,只说朕那些皇子皇女,为讨朕的欢心,不知背地里耍弄了多少心眼,哼,他们自以为耍得高明,把朕当成了蠢货,朕这半生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他们那些小机谋岂能入得朕的眼?”wap..com “人多了,是非也多,想法和欲望也多,人世间的争执,多为‘名利’和‘权力’这两样,朕那十几个皇子,无论有没有可能,每个人都眼巴巴盯着太子这个位置,每个人费尽心机在朕面前装乖扮巧,可是……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在看着朕时,能真正抛却朕的皇帝身份,只简单的把朕当成一个父亲来孝敬?” 李世民脸上露出苦笑之色,仰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盯着罗云生,道:“知道朕今日为何来你家么?因为朕越王做了不该做的事。 不仅如此,连祸不及家小的规矩都不顾了,朕是他的父亲,他无心悔改,但朕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朕今日是来代他赔罪的。” 罗云生吓得一激灵,急忙伏地拜道:“臣不敢当,陛下万莫折煞臣。” 李世民摇头,道:“道理就是道理,与身份无关,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要认错,朕执掌朝纲朕所出之策亦有诸多错处,被魏徵无数次指摘出来,朕每次都认认真真认了错,错了,就是错了,就得认。” 说着李世民忽然直起了身子,直视着罗云生,道:“越王借刀杀人,嫁祸齐王,累尔母受惊,此皆越王府之错,亦是朕这个父亲之错,今日正式向云生赔罪,云生可愿恕我?” 罗云生伏地道:“臣实不敢当,请陛下揭过此事,否则便是臣之罪也。” 李世民点点头:“好,朕认了错,你也愿揭过,此事不提了。来,云生,与朕饮胜。” “臣敬天可汗陛下,愿陛下威服四海,德被万民,实苍生之幸也。” 李世民目露奇色,笑道:“朕还真很少听你逢迎拍马,今日为何破例?” 罗云生直起身正视李世民,肃然道:“臣非逢迎,因为臣直到今日才亲眼看到了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世上没有千秋万世之社稷基业,但有名垂千古之明君圣主,帝王胸襟可纳四海,平天下,则大唐基业亦可纳四海,平天下。” 李世民脸上湛然生光,大笑道:“说得好,云生到底是个伶俐人,虽夸赞中带着几分劝谏,一番话却说得四平八稳,不像魏徵那老匹夫,每次劝谏都说得硬邦邦的,只差没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了,这几年尤其过分,说实话,朕想把这老匹夫剁了的念头已然很久了。” 罗云生笑了笑,端杯遥敬。 李世民仰头饮尽,脸色愈发通红,俨然已有几分醉意。 “不过,云生倒也是一身好本事,朕把你送去陇右,原只为打磨你的性子,却不曾想,你在陇右经历了几场血战之后,性子表面上圆滑许多,实则却更暴戾了,你看透了越王心生忌惮,竟敢雇游侠儿越王府门前当街杀人,众目睽睽之下,越王府却不敢言,连带着朕的皇威都扫地无光,朕不得不说,云生好手段,好心计,不愧被朕待之以国士……” 千古以来,只有李世民才被尊称为天可汗,能被番邦异国如此称呼的人自然不会是蠢货。 李世民的话说完,罗云生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太极宫的反应,也早在罗云生的意料之中,当初明知李承乾不敢出声也要让那个名叫王灿的游侠儿远遁陇右,防的就是太极宫知道后把王灿逮住,生出许多枝节,从而引火烧身。 活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罗云生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凡事未预胜,先虑败。 李世民说完后盯着罗云生,神情也不见生气,只是很自然的说出真相而已。 罗云生笑看着他,目光无畏无惧。 “敢问陛下,臣……做错了吗?” 李世民叹道:“朕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之所为到底是错还是对,至少当街杀人之事,朕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你做对了,别忘了,你做的不仅仅是杀人,还是在越王府门前杀人,你挑衅的是朕的皇权!” 罗云生垂头:“是,臣请罪。” 李世民一愣,他没想到罗云生这么痛快便自请其罪,这个反应倒让李世民有些无措。 沉默半晌,李世民苦笑摇头:“你请罪,朕治你的罪,皆是情理之中,然我大唐治罪必出刑典,朕治你的罪容易,可是,朕以何理由来掩天下悠悠众口? 凡罪必出有因,而此事的因,却是越王府有错在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扬出去,倒又是一桩天家的丑闻,云生,你素来聪慧,你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罗云生笑了,神情一片坦然:“若陛下铁面无私,自当各打五十大板,越王府有罪,罪于越王府,臣有罪,亦罪于臣,坦坦荡荡将此事公诸于众,任谁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脸色有些僵硬:“罪于越王府?那可是朕的越王朕让他居住在武德殿,岂不是说朕错了? 云生,你可知长安朝堂之外,尚有五宗七姓,陇右门阀,千年世家,那些人都在冷冷的盯着朕,等着朕犯错,等着看朕的笑话,他们从来就不服我李氏占了江山,此事若传扬出去,天家颜面无光,皇威大损,焉知那些门阀世家会如何动作?” 罗云生笑道:“既然陛下不欲罪于越王府,自然也不能罪于臣,师出无名,刑出无典,不仅臣不服气,天下人也不服气,所以,臣觉得不如索性大家都把此事忘了作罢,陛下意下如何?” 李世民盯着罗云生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深处散发出恼怒,羞愧,还有一丝释然,瞬息间千变万化,非常精彩。 罗云生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懂了李世民眼神的每一个变化,没错,自己刚才最后那句话说对了,李世民也是这个意思,所幸的是,由自己先说了出来,李世民终于留住了面子。 大雪封路,乡道难行,这样的鬼天气里,堂堂万乘之尊历经辛苦来到罗家庄,自然不可能真的来跟他抢浴池顺便蹭吃蹭喝,罗云生相信李世民不会闲得如此蛋疼。 君臣之间话说到这个地步,李世民的来意罗云生也完全明白了。 一则是代越王赔礼,此举出于千古一帝,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位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应该赔礼道歉。 二则是捂盖子,这个却是出于私心,是的,天可汗陛下自然也有私心,私心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李承乾,而是为了李家皇权皇威的体面。 所以,李世民的意思很清楚,此事不功不过,就此打住,大家谁也别提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管好自己的嘴,若敢拿此事到处胡咧咧,朕不会抽死你,只会剁了你…… 君臣在无声对视间,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良久,李世民展颜一笑:“甚好,便依云生所言,此事作罢。” 罗云生笑着端起了酒杯:“臣敬陛下,饮胜。” “饮胜!” 李世民走后,罗云生睡得很香,吃得也不错,而且吃和睡基本不挪地方,再一次懒出了人生的新境界。 刺杀老娘的仇,算是报了,堂而皇之将幕后凶手斩杀在越王府门口。 不仅震慑了越王,也以县侯的身份公然对越王府挑衅,而李越王也因此事而陷入了极大的麻烦之中。 这就够了,罗云生把仇报到这个地步,火候和手段拿捏得正好,当然,前提是老娘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关中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雪终于停了。 庭院内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大清早田管家便指挥下人清扫,花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前院清理干净,老娘李道正大早上便出了门,说是瑞雪兆丰年,他得去田地看看雪后的土质,来年能不能丰收,就看今年的雪能不能把地里的蝗虫坑冻死,给来年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光景。 如今老娘出门已不能随心所欲了,上次遇刺之后,赵老蔫非常自责,人还在养伤便愧疚地向罗云生请罪,说是杀了半辈子人,临老却大意了,差点害老爷陷入绝境,羞愧得不行,直说侯爷养了一帮子吃闲饭的,没脸活下去了云云,说得太投入,罗云生若没拦着他,怕是当场拔剑自刎以谢天下了,自刎前顺便把那一百老兵拉着一起自刎。 挺好的,罗云生喜欢有责任心的人,贞观年间虽说权贵圈子里有点乌烟瘴气,但民风还是很纯朴的,在罗家庄这种几乎等于世外桃源的地方,虽说为主家拼命赴死比较罕见,至少在该挺身出来保护的时候不会扔下主家拔腿就跑。 罗云生很庆幸自己把这一百老兵请进了自己的庄子,特别是赵老蔫,他的表现尤其令罗云生感动,如今赵老蔫仍在养伤,可罗云生已动了将他请为罗家供奉的念头。 所谓“供奉”,当然不是指把赵老蔫当祖宗牌位那样供起来,罗云生还不至于贱到这般地步,“供奉”算是大唐权贵人家的一种职称,而且是终生甚至是世袭制的职称,江湖浩瀚,能人异士不少,由于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江湖好汉们也没有什么与朝廷对立或杀官造反的心思,“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能人异士们的主流思想,所以许多自忖有本事的人纷纷投奔权贵门阀,以求一方栖身之地,若被主家看重,更可一展胸中抱负。 于是,大唐的权贵家中不知何时便多了一个名曰“供奉”的职称,它与所谓的“门客”不同,门客里面良莠不齐,确实有很多吃闲饭的,但供奉却是实打实的高人。 赵老蔫年已五十,从戎大半生,倒是练得一身杀人本事,只不过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各种身体机能已开始缓缓衰退。 再过几年,怕是衰退得更厉害,不过罗云生不介意,他看重的是赵老蔫的赤胆忠心,这是把他请为供奉最大的理由,里面多少还包含着几分感恩的意思。 庭院清扫出来了,院子里的雪被铲干净,田管家命人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然后再扫一遍,人走在上面不会滑脚。 赵老蔫被田管家搀扶着,两位老汉颤巍巍走到前院西侧的园子里,看着园中几株在雪中绽放的血红腊梅,明明只有寥寥几朵梅花,他们却仿佛看到了满园百花齐放的盛况一般,俩老汉指指点点,笑得满脸褶子。 玉儿轻悄走到罗云生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雪刚停,天冷得邪性,夫君多穿点,莫冻着了。” 罗云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点点头,然后掐指算日子:“……日子过糊涂了,约莫快元旦了吧?” 玉儿笑道:“能把日子过糊涂,可见日子过得很不错,夫君是个有厚福的人呢,再过三天便是元旦了,明日田管家说要亲自进城采买年货,一家子好好过个元旦,待到出了上元,夫君怕又要开始应差了。” 罗云生喃喃道:“快元旦了啊……长安城里,大家都在过元旦吧?” 玉儿被罗云生这句话弄得满头雾水:“夫君说甚呢?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当然都要过元旦啦,听说三省都正式下了文,正好趁着大雪封路,朝臣索性全休沐了,出了上元节后再处理朝政呢。” 罗云生若有所思,苦笑道:“恐怕还有人过不了元旦呢……” “夫君说谁?” “一位故人。” 故人不是佳人,故人没有在水一方,而在大理寺。 第二天,罗云生跟着进城采买的田管家一同进了长安城,进城之后田管家便领着下人去了东市,而罗云生则带着十来个老兵,马车晃晃悠悠径自朝大理寺行去。 大理寺门庭冷落,这个……很符合逻辑,哪天要是大理寺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或者排队叫号,热闹如同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售票厅,那就代表大唐的礼乐已被玩坏,满世界都是坏人了。 门口懒洋洋站着两排府兵,大冷天的握着冰冷的长戟,冷得直哆嗦,不时朝手里呵口热气,使劲跺几下脚。 罗云生的马车刚停下,便引来府兵们好奇的注目,马上要过年,又是这种鬼天气里,居然有人没事跑到大理寺来,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马车停稳,罗云生下了车,府兵们看到他的模样,顿时露出他乡遇债主的恍然,这位爷太熟了,熟得不要不要的…… 罗云生仰头看着大理寺那块庄重沉抑的黑色牌匾,朝手中呵了口热气,呵呵一笑。 很快,大门里面跑出一位主事,罗云生不大记得这人姓什么,但他记得模样,应该是熟人。 主事是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绿色官袍,显然是个小官,见了罗云生便一愣,然后苦下脸上前行礼。 “拜见罗侯爷。” 罗云生哈哈一笑:“免礼免礼,大过年的,就别乱拜了,你一拜我就忍不住想给你个红包,回过神时红包已送出去了,你说我是拿回来呢,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递呢?所以,咱们不要搞这种虚礼,伤钱又伤感情。” 主事一滞,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自动略过这段混帐话,直奔主题道:“元旦即至,三省大臣已休沐,不知侯爷今日来大理寺是为了……” “哦,是这样的,你看啊,元旦快到了,我家里每天宾客不断,不但蹭我家的酒菜,还蹭我家的浴池,真是不能忍啊,所以呢,我想找个地方躲躲清静,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你猜咋了?” 主事吃吃地接道:“咋……咋了?” 罗云生又拍了一下大腿,一脸灵光一闪的睿智:“大理寺呀!我打算来大理寺牢房里住几天,谁要有本事来这里拜会我,我就真佩服他了,你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绝?大家都熟人了,见到我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主事脸色发绿,傻了似的看着他:“………” “我那间牢房还留着吧?老规矩,先叫人扫三遍,准备干净的褥子,还有热腾腾的酒菜,快点,慢了我抽你!”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青春总要叛逆 聊天是技术活,不懂这门技术的人往往在人际圈子里寸步难行。 然后,直接影响着自己的事业和前程。 眼前大理寺这位主事便是如此。 他突然发觉自己很不会聊天,至少这位罗县侯跟他聊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很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不仅反应迟钝,而且词汇贫瘠。 理论上,罗县侯的话属于混帐话,任谁都不太好接,平辈还好,顶多愕然一阵。 长辈就难说了,基本应该都不会接,而是直截了当一脚踹过去,让这个小混帐清醒清醒后再好好说人话。 至于这位大理寺主事,就比较纠结了。 在罗云生面前他是下官,都没资格自称平辈,罗县侯说什么话他只能听着,再怎样荒唐混帐的话,他也只能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回答,这就是万恶且无奈的阶级规矩。 “住……住进大理寺牢房?就为了……躲清静?”主事脸色发绿,吃吃地问道。 “不错,能想出如此绝妙主意的人,不愧是大唐英杰,尽管有点不谦虚,可是说实话,我还是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喝了一声彩。”罗云生很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喝……喝彩?”主事脸颊直抽抽,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已丧失,只能茫然的像复读机似的一句又一句重复。 “对,喝彩,比如‘好样的!’‘干得漂亮!’等等诸如此类,当然,夸赞的对象是我自己……”此刻罗云生的脸似乎已藏在裤裆里了。 主事愕然半晌,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罗侯爷,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侯爷莫逗下官作耍子,您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便是,能办的下官一定为侯爷办到,莫再说什么住牢房的话了,下官胆小,而且体弱多病,禁不得吓……” 罗云生眨眼:“我是发自肺腑的想在牢房里蹲几天,你要相信我满满的诚意……” 主事脸涨得通红,吭哧半晌,狠狠一跺脚:“您是侯爷,下官没胆子跟您讲道理,侯爷稍候,下官请孙正卿出来……” 罗云生笑着点点头,多闲啊,杵在门口废了半天话,终于有点眼力了,这事还真不是一个小小主事能做主的。 没过多久,一身绯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了,罗云生隔老远便看清了他的脸色,嗯,有点青,又有点黑,怎么看都不应眼下过年气氛的景,老孙可能失恋了…… “孙正卿久违了。”罗云生先跟他打招呼,顺便行了个礼,没办法,人家年纪比他大,资历也高,仅凭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公就足够他五体投地式膜拜了。 “哼!” 大过年的,孙伏伽脾气不大好,见面便是一声冷哼:“眼下元旦年关,三省官员休沐,不知罗县侯来我大理寺有何贵干?” 到底是BOSS级别的大怪,上来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奔了主题。 “下官夜观星象,掐指算来,今日白虎黯淡,成平煞南,应在长安,大理寺之位置正适下官趋吉避凶……” “说人话!”老孙有暴走的迹象。 “……下官想念孙正卿,也想念大理寺的牢房了,想进去住几日。” 孙伏伽脸色愈发黑了,恶声道:“姑且当你这番混帐话是发乎于心,想蹲大理寺的牢房?可以!此刻你便在长安城到处杀人放火,自有武侯拿你,那时你想在牢房里住多久都成,就算你不想住了怕是也由不得你!” 罗云生干笑:“孙正卿言重了,言重了……” 孙伏伽又怒哼了一声,深呼吸几次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沉吟片刻,捋须忽然问道:“罗县侯是想来探望侯君集?” 罗云生老实承认:“瞒不过孙正卿慧眼。” 孙伏伽目光紧紧盯着他:“侯君集所犯之罪,你可知晓?” “知晓。” 孙伏伽淡淡一笑:“从侯君集入狱一直到现在,陛下未做任何处置,只是关押,期间除了侯君集的家人妻小,从无一人敢来探望他,罗县侯,你选在这个时候探望他,恐怕时机不宜啊。” 话说得含蓄,但罗云生听懂了。 侯君集犯的罪大唐皆知,而且这个罪名很严重,也很敏感,李世民至今未做任何处置,没有举动反而是最明显的举动,任谁都清楚,对侯君集的处置怕是轻不了,满朝文武都是大风大浪里打过无数滚的老狐狸,这点风色还是看得清楚的,所以没人敢冒着令李世民龙颜不悦的后果来探望侯君集。 可是,罗云生来了,来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孙伏伽含蓄的提醒,罗云生听懂了,于是哂然一笑:“看望一位故人,不需要什么时机的,想看看他,于是便来看了,如此而已。” 孙伏伽目露异彩,仔细打量着他,半晌以后叹道:“老夫实不知该说你年少不晓事呢,还是夸你真性情。” “无所谓时机,也不管后果,当年我为录事参军,随侯大将军出征收复松州,他是我的主帅,当年我守陇右,侯大将军率军而至,横扫西域为陇右数千阵亡将士雪仇,孙正卿,这两个理由够不够?” 孙伏伽露出赞许之色:“忠直之人眼里,一个理由便已足够,无情之人眼里,万千理由亦不如‘利害’二字。” 罗云生笑道:“下官年纪尚轻,岁月还未曾来得及狠狠扇我几记响亮的耳光,没来得及教会我认识‘利害’二字,所以我今日来了,再过几年若遇到同样的事,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我会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再多活几年,说不定我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孙伏伽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一番大实话,世上口舌之徒多矣,尽是些邀直之辈,难得罗县侯却说得如此直爽而入情理。” 罗云生也笑:“所以,趁着我这几年天良未泯,良心还没被狗啃完之前,孙正卿是否能为下官大开方便之门?” 孙伏伽接着大笑,一边笑,一边侧过身子,延手相请。 “世上有罗县侯这等妙人,老夫若不行个方便,倒成了不解风情的厌物了,罗县侯,请。” 探望侯君集是罗云生三思之后的决定。 侯君集犯的事罗云生当然清楚,自从他回到长安被拿入大理寺后,长安城为了这个人而沸沸扬扬,李世民的选择,朝臣的倾向,番邦异国使节的纷纷登场,整个长安成了一座舞台,由着各种角色唱作俱佳。 反而事件风暴最中心的侯君集,却已无人问津,或者说,无人敢问津。 发展到这一步,侯君集已成了一个被虚化的人物,各方角色针对的已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放大到了天可汗陛下和整个大唐在强势扩张时期的政治倾向,行王道还是行圣道。 或是对异国番邦直接霸道地碾压过去,李世民和大唐朝堂对侯君集的处置结果便成了大唐以后军政国策的风向标,这个风向标成了异国番邦未来数十年对大唐是和是战,是离心还是臣服。 被关在大理寺的侯君集之所以无人敢问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太敏感了,敏感得连李世民有时候都直皱眉头。杀与留都有弊处,都会寒了人心,这个时候的侯君集已不是“烫手山芋”能形容的,简直是滚烫的岩浆,李世民久久不做处置,多少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踌躇。 罗云生之所以敢来大理寺探望侯君集,终究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敢进大理寺是因为罗云生年轻,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李靖,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去大理寺探望,长安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某种态度,某种倾向,甚至是某种向皇帝陛下施压的手段。 罗云生不一样,罗云生太年轻,而且最让李世民放心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罗云生都没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存在,所以,罗云生探望侯君集,那就是纯粹的探望,一开始罗云生就找准了定位,——“师兄”。 大理寺的监牢仍是如此熟悉,罗云生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完一整圈。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闭着眼走完太极宫说明圣眷极隆,闭着眼走完大理寺牢房算……作恶多端? 太熟了,每一条阴暗的过道,每一股难闻的气味,以及每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哭泣…… 罗云生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是三进宫还是四进宫?为何走在监牢的过道里心中莫名会涌出一股好羞耻的感觉? 孙伏伽很客气,他甚至亲自将罗云生送到了监牢的入口,当然,接下来就恕不奉陪了,罗云生的身份还没重要到能让一位大理寺正卿全程相陪的地步。 监牢的牢头仍是熟人,牢头乍见罗云生不由一愣,然后脸上很快浮起一层浓浓的苦色,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悲叹,没事就来祸害我们大理寺牢头,午夜梦回时侯爷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罗云生笑得很友善,指着牢头呵呵哈哈,从赵钱孙李猜到周吴郑王,百家姓快猜完了,才在牢头一脸悲愤之色中悻悻猜出了牢头的姓。 说来确实有些尴尬,这都四进宫的惯犯了,牢头当牛作马侍侯了多少日子,久别重逢之后却连人家的姓都记不清,实在太失礼了。 怨念深重的牢头领着罗云生走了很久,七弯八拐的,罗云生越走越熟悉,最后,牢头在一间更加熟悉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面带讪笑地指了指那间监牢。 监牢很干净,干净得不像话,而且罗云生很熟悉,熟悉得不像话,附近两丈方圆的一砖一板他都记得很清楚。 看着牢头躲闪的眼神,罗云生气坏了:“好个混帐东西,不是说过这间牢房永远只准我一个人住么?怎么却叫外人住进去了?大理寺空牢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这间?以后我若犯了事,教我怎么安心住进来?外人用过的东西我还能用么?” 气得不行,罗云生想也不想,一脚朝牢头踹去。 牢头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脚,苦着脸道:“侯爷包涵,小人怎敢做这个主?全是孙正卿的吩咐呀,孙正卿说这间牢房既干净又偏僻,侯大将军是开国功臣,理当区别于大理寺其他的犯人,住进这间正是恰当。” 罗云生还没说话,却听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 “久不闻人声,没成想却听到了一句混帐话,师弟,师兄听说你回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怎地还是不见长进?活了这把年纪,头一次听说牢房都有专用的,师兄偏就住了你的牢房,你待如何?” 罗云生一愣,接着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笑道:“师兄说要住,当然是师弟的荣幸,您这些日子……唉,里面的东西您尽管用,待您出去后小子叫人全部换过便是……” 隔着牢房的栅栏,罗云生朝里面正经施了一礼,直起身后才仔细打量侯君集。 如今的侯君集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已很明显了,而且眼眶发青,眼珠深深陷在眼眶中,头发也白了许多,仿佛染了一层不太透实的严霜,黑中掺着白,白里泛着黑,一身洁白的囚衣代替了曾经威武不凡的甲胄,身躯都有一些佝偻弯曲,此情此景,却再也不复当初万马军中令出如山的大将军模样了。 罗云生心中暗自一叹。 不论成败,不论是非,他做的恶终究是恶,可他曾经对自己的善,那也是明明白白的善,今日走进大理寺探望他,就是因为“恩怨分明”四个字。 侯君集看着牢外的罗云生,许久连眼皮不眨一下,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仿佛要将罗云生的模样深深刻入骨子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侯君集长长一叹:“想不到除了家小,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居然是你……云生,今日你不该来的。” 罗云生忍不住想回他一句古龙式的诸如“可我已经来了”之类的回答,想了想,还是作罢,展颜笑道:“其实小子也不是来探望您的,说真的,小子只是最近心情不甚爽利,想来我的专属牢房里住几天,散散心,既然侯大将军已先住了,小子便不夺人所爱,您继续住着,小子找牢头换间大点的住……” “不识利害”与“不识好歹”不一样,前者严重多了,很多英雄豪杰一生功成名就,最后却偏偏败在“不识利害”这四个字上,而“不识好歹”的后果,顶多挨顿揍,如果不识好歹的情况比较严重,大概会挨两顿。 罗云生不才,他觉得自己两样都不缺。 别人趋吉避凶,畏之如虎时,他却偏偏逢迎而上,别人一窝蜂凑上前锦上添花时,他却偏偏躲得远远的。 这种性格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罗云生当然也反省过无数次,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自己的青春叛逆期还没结束吧。 此刻罗云生站在牢门外,看着牢房内的侯君集,笑得如同暖春三月的阳光。 罗云生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来了酒和菜,以及许多牢房里用得上的东西,至于应该带点什么,没人比一个三进宫的人更有发言权。 示意牢头打开牢门,牢头有点犹豫,毕竟侯君集是重犯,他的性质可不像罗云生当初那种轻描淡写的打架斗殴,打开牢门委实干系不小。 罗云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冷哼一声道:“长了狗眼的东西,以侯大将军和我的身份,你是怕他脱狱跑了,还是怕我劫狱?” 牢头咬了咬牙,还是打开了牢门。 罗云生拎着酒菜进了牢房,站在牢房内啧啧赞叹:“看来孙正卿派人重新修缮过了,小子当年住进来时虽然也算舒坦,可却没有今日这般金碧辉煌,啧!地上居然还铺了羊毛地毯,如果被关进来的是我该多好啊……” 侯君集愣了一下,接着大笑:“总听说长安城的罗云生看似温润,其实是个浑人,常说混帐话,今日看来,传闻果然不虚,好了,师兄我素了这些日子,久未尝酒味,赶紧把酒拿来,与老夫在这大狱里共谋一醉!” 罗云生笑着将酒坛拎上桌,侯君集手法娴熟地朝坛口的泥封狠狠一拍,飞快揭开,然后双手捧起酒坛便待往嘴里灌,罗云生眼疾手快,闪电般出手托住了酒坛,及时制止了侯君集这个很不卫生的动作。 “酒盏,用酒盏,师兄,师弟带了酒盏来,大家一起喝才痛快。” 、 都啥人啊,从程咬金到侯君集,说来都是当国公的顶级权贵了,一个比一个不讲卫生,杀人无数不代表你厉害,有本事你杀细菌试试…… 嗯,还有一个皇帝陛下更不讲究,蹭别人家澡堂子,啧! 侯君集对罗云生的洁癖似乎很不满意,哼了一声,道:“瞎讲究的毛病,没一点利落劲!” 罗云生干笑道:“这酒太霸道,小子担心侯将军一口下去就晕了,细水长流才好。” 说着罗云生从食盒里取出两只干净的酒盏,又将几样下酒的菜分别摆上桌,五个菜同样的碟,呈梅花状在桌上均匀摆开,连碟与碟之间的距离都量得一毫不差,非常的工整对称。 侯君集静静看着这一幕,老脸抽了两下,以前与罗云生来往不多,今日他才发现,这小子的臭毛病真不少。 给酒盏满上酒,罗云生端起酒盏,朝侯君集道:“师弟先祝侯师兄凯旋而归,将军横扫西域,兵锋威服四海,将军威武!饮胜!” 侯君集没说话,一仰脖子饮尽,接着两眼徒然睁圆,眼珠凸起,脸孔迅速泛红,最后长长吐了口气,笑赞道:“果然还是你罗家的酒最霸道,吞进肚里就跟着了火似的,而且味道似乎跟老夫平日喝的不大一样,酒香更浓,劲道也更大。” 罗云生笑道:“师兄是行家,这坛酒是小子酿的第一批烈酒,酿好后藏于家中地窖内,藏了整整两年。” 侯君集喜道:“原来是这个路数,难怪酒味大不相同,好,再来一盏!”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西域落子 侯君集连喝了三盏,越喝越过瘾。 罗云生只浅浅啜了一口,虽然这酒是自己酿的,可他并不喜欢喝。 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专业厨子不见得喜欢吃自己做的菜,而掏粪工人也不见得必须舀起来尝一口…… 侯君集尝了很多口,喝到面红耳赤,大约有四五分醉意了,这才搁下酒盏,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回长安,这顿酒是老夫喝得最爽利的一顿了……”侯君集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眯着眼笑道:“‘凯旋归来’? 呵呵,凯旋归来若是这个待遇,大唐的将士们都该死了! 知道西征军后来被拿下多少位将领吗?四十三人!小到营官,大到都尉,一共四十三人全数被拿下,扔进了大狱,因为他们在高昌国都城纵兵抢掠屠城!” 罗云生脸色一变,急忙直起身道:“师兄慎言!” “慎言个屁!这般光景了,老夫还怕谁?”侯君集扯起嗓子吼道:“大唐府兵将士这些年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为咱大唐挣到了多少国土,多少人口,多少牲畜! 从李靖到程咬金,还有秦琼,李绩,尉迟恭……都是响当当的名将,破城破敌无数,哪一次破城之后不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将士们屠城抢掠几日?为何到了老夫这里,偏就不行了?陛下何以待我如此不公!” 罗云生额头冷汗缓缓滑落,他发现今日果然来的时机不对,侯君集自从被拿进大理寺后,存下了满腹的怨气,这些怨气自然没道理跟牢头狱卒发泄,而他罗云生,要死不死的偏就进来探望他…… “啊呀,天色不早了,师兄您慢用,小子告……” “告个屁!”侯君集大手一拽,把罗云生拽了回来:“油精油滑个小子,风声不对便想溜,有胆子进大理寺来看老夫,没胆子听老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罗云生苦笑道:“小子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再说……师兄,小子实不忍心见你往深渊里跳,本来已站在悬崖边了,您何苦非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侯君集大笑,随即笑声很快停歇,道:“好了,不逗你了,刚才老夫只不过借题发挥而已,大逆不道的话也要看怎么说了,大声嚷嚷出来,有时候其实并不差,陛下听在耳里,想必也有个决断。” 罗云生呆了一下,接着恍然。 这些老杀才一个个都不简单啊,连大声骂娘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算计。 侯君集叹息,只是这次声音小了许多,道:“长安诸多权贵,老夫出事后不见一人,没想到居然是你来看我,当年秦琼说得对,你小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哪怕这几年老夫与你走动并不亲密,你也不计后果来大牢看我,这份情,老夫承受了。” 罗云生笑道:“小子进大狱探望师兄,是应当应分的,毕竟当年吐谷浑之战,师兄从始至终都在帮我。” 侯君集点头:“当年从陇右开始,你变频频立功,那时老夫确实是欣赏你。觉得你小子能成事。” 长叹口气,侯君集苦笑:“云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朝中诸将虽打打闹闹,但大家都抱成一团。 罗云生没法装糊涂,只好点头承认。 侯君集笑道:“老夫活得独,却乐在其中,不与他们来往也无所谓,贞观六年,有一次心中琐事萦怀,神不思属,走过尚书省牌坊却忘了下马,当时被恩师看见,谓左右曰‘侯君集意不在人,或有反意’……” “呵呵,只是忘了下马,竟然有了反意,世人传讹谓为陋习,恩师竟也不能免俗,老夫不计较,老夫知道他们不容我。 因为我年轻时不学无术,只逞蛮勇,做下许多不耻之事,他们羞于与我为伍,不过老夫不在乎,老夫自有一颗忠心义胆,陛下又是千古难遇的明君,只要老夫忠于陛下,为大唐社稷多立功劳,侯家后人不愁富贵,只是这一次……连陛下都不容于我,老夫这心里实在是……” 侯君集话没说完,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未尽之言随酒入腹。 罗云生的心却往下沉了几分。 说是“忠心义胆”,可话里终究多了几分忿忿不平之意,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正在滋长一棵不可告人的萌芽? 又喝了几口酒,侯君集的身躯已有些摇晃,看来已有八分醉意,正要端杯再喝,罗云生忽然按住了他的酒盏。 “师兄,您快醉了,此酒性烈,多饮伤身。” 侯君集哈哈一笑,摆脱他的手,仍旧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浊气后,声音压得更低了。 “师弟,大唐如今已是盛世光景,这光景是老夫和一众将军们亲手打下来的,没有我们这些人疆场豁命厮杀,安能让那些化外蛮夷心甘情愿低下头,向长安朝贺,向陛下上‘天可汗’的尊号?呵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风光终究一世,怎能寄望千秋?”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之年,自可威服四海,横扫天下,可是,若他年陛下年迈之后呢? 陛下的十几个皇子可都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老夫敢断言,不出三年,朝中必有大乱!” 罗云生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吱声,这话接不得,一接就给自己惹祸了。 侯君集似乎醉了,可眼睛却仍然很清亮,实在看不出他的深浅。 “小娃子,老夫跟你说这个,是看在今日你来探望老夫的情分上,此话不过六耳,你可放心,你是个伶俐人,而且是长安城年轻一辈里最耀眼,前程最敞亮的。 接下来这三年,想必你在朝堂的分量会越来越重,老夫虽在牢里,却也听说陛下已将你调任尚书省,天下皆知陛下对你寄予怎样的厚望,既然有此分量,小娃子,你说那些对储君之位有心思的皇子,会不会争相拉拢你?新笔趣阁 眼下的局势你可以装装糊涂,耍耍混帐性子,可是待到时局变化,箭在弦上之时,可由不得你了,你若不站对位置,可就是真正的杀身之祸,那时的你,还指望用装糊涂耍性子的法子推搪过去吗?” 罗云生眼皮一跳,立马直起了腰,看着侯君集似笑非笑的眼神,罗云生很快松垮下来。 这家伙……难道天生是个造反的人才?刚才差点被他带进沟里去了。 站队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李承乾被废黜了,大唐的朝臣们还是不知道该站在哪位皇子的阵营里,可是罗云生却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最清楚该站在谁的阵营里。 “师兄,您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别对师弟说了,师弟害怕,您若想过过嘴瘾,说梦话也行,师弟今日只想与侯将军共谋一醉,您何必给师弟下套呢?”罗云生苦着脸叹道。 侯君集摇摇头,一脸失望之色:“果真是个四平八稳的娃子啊,亏老夫还跟你挖心掏肺……” 斜眼睨着罗云生,侯君集淡淡道:“你小子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今日来大理寺看我,说是故人情分,不过还是带着目的的吧?现在酒咱们也喝过了,故人之情咱们也叙过了,大逆不道的话咱们也说过了,现在说说你的正事吧,老夫一介入狱莽夫,你有何事求我?” 不得不承认,侯君集看人很准,罗云生也不得不惭愧的认同,自己确实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当然,究其本心,探望侯君集确实是第一位的,另外的目的排在第二。 “小子真是来大理寺看您的,师兄怎可怀疑小子的一片诚心?”罗云生露出委屈之色,甚至还撅起了嘴,萌得不要不要的,指了指面前的酒和菜,道:“小子还带了酒菜呢,十足赤金诚意……” 侯君集哼了哼,道:“酒菜老夫领受了,至于你的诚意,呵呵……” 罗云生嘴角微微一撇,有种肉包子打狗后的失落,人与人之间没信任了。 师兄若不信,小子今日便一字不说,探望过您后马上告辞,如何?” 侯君集眉头皱了皱,狐疑地盯着他:“老夫一生看人从未走眼,莫非你今日果真只是来探望老夫的?” “果真,不信请您看小子诚恳的眼神……”罗云生天真烂漫地眨眼。 侯君集嫌弃得不行:“好了,老夫你也探望过了,盛情心领,可以滚了。” 罗云生笑嘻嘻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果真朝牢门外走去。 侯君集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竟真的二话不说便走了,侯君集拧着眉摇头喃喃嘀咕:“难道老夫果真猜错了?” 狭长的过道内再也听不到罗云生的脚步,牢房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再次袭扰侯君集的心头。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风光过后的飘零英雄路,牢房外面的过道上又传来脚步声,没过多久,一张笑嘻嘻的熟悉的欠抽的笑脸出现在牢门外。 “师兄久违了,师弟第二次来探望您,啊呀,上次的酒还没喝完,正好小子与侯将军共谋一醉……” 说着罗云生推开牢门便进来,在侯君集的目瞪口呆之下,罗云生如同走入了自家庭院,径自给酒盏斟满,然后小心翼翼地浅啜了一口。 啜完一口后,罗云生面色坦然地开始聊家常:“久不见师兄,今日再见,侯师兄风采依旧,虎威犹存,实在是可喜可贺……” 侯君集回过神,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好个油滑的小子,连老夫都被算计了,这算是你第二次探访了吧?” “对,第二次。喜见侯师兄精神矍铄,神采依旧,师弟欣喜不已……” 侯君集嘴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叹道:“赶紧说正事,老夫不想第三次被你探访了。” 罗云生给侯君集斟了一盏酒,敬过之后方笑道:“师兄只身赶回长安,从容入狱,可谓悲壮,小子感怀不已,听说您当初横扫西域后,奉旨建安西都护府,其址就设在陇右旁边……” 侯君集疑惑地道:“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没什么,就想问问大唐的征西大军留在安西都护府的有多少人。” 侯君集道:“先期大约留下了两万余人吧,这两年朝廷忙着调拨粮草军械,日后还要从关中各地调数万府兵前往戍边,安西都护府的兵马通常要维持在六万左右方能对西域诸国形成足够的震慑,也能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 罗云生垂头想了想,道:“小子有几个朋友,欲往西域从军,建一番荫妻封子的功业,不知可否?” 侯君集笑道:“男儿建功立业,自是无可厚非,此事你何必问老夫?想从军的话,径自去当地县衙官府投个名,然后被编为府兵,长安城外操练一年,约莫有个杀才模样了,自去安西都护府便是。” 罗云生摇头:“侯将军还没听懂小子的意思,小子是想说,如果去了安西都护府,侯将军能否行个方便?” 侯君集皱眉:“怎样的方便?” “小子送去的人,自然不是无能冒功之辈,小子在陇右待过,对西域也算熟悉,虽然侯将军的征西军横扫西域,西域诸国虽被震慑,却也不会完全老实下来,接下来这几年是大唐经略西域的时期,期间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动荡。 所以,安西都护府不会没有仗打,小子的那几个朋友入了都护府,自然为大唐豁命厮杀疆场,守一方水土安宁,用实实在在的战功说话,立了功,自然得有封赏和晋升,侯将军您说对吧?” 话说到这份上,侯君集终于明白了罗云生的意思,拧眉沉声道:“你担心安西都护府不公?” “这是个讲道理的世道,小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向师兄提起此事,当然也是希望提前预防一下麻烦,言之先预也,防于未然。” 侯君集缓缓点头:“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此次西征,驻防于安西都护府的将士有一批是老夫带过多年的部将,此事老夫可修书一封送去西域,若你那些朋友果真是骁勇之辈,有功必有升赏,如果只是个样子货,存了在那里白吃白喝混功劳的念头,那时可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罗云生大喜,一揖到地,笑道:“多谢侯将军,小子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侯君集斜睨着他,道:“第二次探访完了?” “完了。” “没有第三次了吧?” “小子想您的时候还会来的,侯将军有啥需要的东西,只管跟小子说,吃的喝的用的,小子都能带进来,想要女人问题也不大,不过肯进牢房服侍客人的女子,长相惨那么一点点……” “滚!” 走出大理寺,罗云生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求侯君集的这件事,算是他再次落下的一步棋,这步棋他在心里已经思索很久了,一直有些迟疑但经历了李泰事件之后,罗云生越发的缺乏安全感。 所谓送几个朋友去安西都护府,这几个“朋友”当然不是真的朋友,侯君集刚才没说错,眼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看似五光十色,盛于极点,可谁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眼看起高楼,眼看楼塌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瑞雪未必丰年 罗云生进大理寺探访侯君集的事并没有引起多少风浪,可以说,连一点小小的涟漪都没漾起来。 他的料想没错,对长安城的皇帝和权贵来说,如今的罗云生虽贵为县侯,但在他们眼里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而且还是个弱冠的孩子,罗云生的任何举动仅仅只是个人的意愿,并不代表任何的政治倾向,所以也没人放在心上。 新年元旦,关中第三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大清早,老娘和罗云生母子便站在家里的田梗边,田猛一脸酷相环臂而立,静静站在母子二人的身后。 雪很大,鹅毛般飘飘洒洒,天地间一片苍茫皑皑。 罗云生高举着油伞,给老娘遮雪,老娘蹲在田边,一脸忧心忡忡。 “这雪下的,要坏事,明年的收成怕是不大顺了……” 罗云生眨眨眼:“娘您放心,咱家不缺钱,颗粒无收也饿不着……” 老娘扭头瞪了他一眼:“整个关中没收成,你都能管么?” “瑞雪兆丰年”是一句好话,非常的吉祥如意,类似于人与人见面时互相说的“恭喜发财”。 只不过今年的瑞雪似乎太瑞了些,入冬到元旦,一连下了三场大雪,雪量很大。 看起来比先前的雪灾还要过分。 老娘是有经验的老农。 自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雪下多了对来年的播种收成来说,就不是好事,而是一桩祸事,因为雪多了就不能称它为“瑞雪”,而应该叫它“雪灾”。 看着自家田地里尺余厚的积雪,老娘蹲在田边,眉头的愁意如大雪般久积不化。 “天造孽咧!明年的日子可不好过,整个关中都不好过,到年中时,北方怕是会迁来一大批难民来长安,好容易盼到的太平年景,又被天灾坏了事,唉!”老娘忧心忡忡地叹气。 罗云生凝视地里厚厚的积雪,也叹了口气:“娘,天灾我们没法管的,今年的雪下得更邪性,咱家的庄户怕是已经人心不稳了,孩儿这就叫田管家吩咐下去,罗家明年免粮租,若是地里绝收,罗家给庄户们发粮食,绝不让一个人饿肚子,谁不想欠主家人情的,开春后来地里挖沟渠,上山种果树换工钱。” 听罗云生这么一说,老娘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做得好,贫贱不移心志,富贵不失良心,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罗云生眼睛一亮,笑道:“娘,难得听您老人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啧,居然还是排比呢,娘您当年读过书吗?” 老娘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有些羞怒地起身朝儿子的屁股踹了一脚:“老娘生下来肚里就管带墨水的,咋地?敢笑话老子!” 罗云生扶着老娘,母子二人沿着狭窄的田埂缓缓朝家里走去,田猛和一众老兵紧随其后。 半月休沐之期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上元节,太极宫发出旨意,上元节当夜,长安城取消宵禁,臣民同庆。 上元之夜,长安城灯火达旦,彻夜未眠,百姓们疯涌上街头,逛集市赏花灯,权贵人家的女眷们也难得出了一回门,在家仆们的簇拥保护下,挤进熙熙攘攘的东西两市,像一只只粉色的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时有士子文人混杂于人群中,眼露痴色看着那些大户人家的温婉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士子们有的高声谈论国事,有的低声吟哦诗句,只求吸引闺秀们回眸嫣然一笑。 冰化了,天晴了,花开了,男人该交*配了…… 上元节嗨了一整晚后,第二天,三省朝臣入太极宫太极殿开朝会。 君臣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大唐帝国的巨轮再次运转,朝会散去以后,朝臣们各归衙署,恢复以往上班打卡的日子。 罗云生也参加了朝会,散朝后非常低调地跟在诸朝臣身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尚书省的署衙应差。 说是应差,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罗云生的官职是尚书省都事,说是五品官,但在这大唐帝国权力中枢部门里,他的品级属于末级,除了下面办事的小吏和杂役外,基本上碰到一个穿官袍的人他都得主动行礼招呼。 当然,罗云生还有一个职权,那就是“参知政事”,只要他用心,并且足够勤奋,有一颗蓬勃向上不断进取的上进心的话,那么他有权一边送还奏疏的来回间翻看奏疏上的每一个字,这是职权范围内完全允许的。 可惜的是,罗云生的上进心实在太微弱了,送来送去的奏疏他很少翻看,偶尔有心情翻一翻,也是大略地看几件国家大事,思索一下房玄龄处置国事的大致思路和目的。 日子很无聊,但还得过下去,每次罗云生穿上崭新的官袍,老兵们打着仪仗随着马车,天还没亮便浩荡从村里进城时,玉儿的脸上总会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和自豪,仿佛自家夫君做的每件事都关乎大唐帝国的生死存亡,大唐少了自家夫君很有可能大厦将倾,社稷摇摇欲坠,百姓死一大片一样。 玉儿每天看救世主一样看罗云生的眼神令他心头发毛,每次自己犯懒找借口不想应差,玉儿便会默默地充满谴责地看着他,不时忧郁地叹口气,沉浸在因为夫君不上班而导致大唐百姓猛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很多次罗云生都试图想告诉她,其实你夫君在尚书省就是个跑腿的,类似于“XX尚书,有你家快递,马上下来拿!”的那种。可是每次一看到玉儿那期盼夫君早日解放全人类的殷切目光,罗云生满肚子欲辩解的话只好生生掐死在腹中。 尚书省位于太极宫内,入承天门和太极门后转右,夹杂在舍人院和弘文馆之间,而中书和门下两省则位于太极门内左侧。 这里属于太极宫的外围,来往的差役和官员较多,宦官宫女相对比较少,真正的禁宫范围指的是从太极殿开始,经过位于子午线的两仪,甘露,承香等殿,那才是李世民的私人居所,除了李世民,但凡带把儿的男人敢擅闯,下场大抵是先割掉再问斩。 过了上元节,贞观十五年算是正式开始,罗云生又开始新的一年的掰着手指虚度光阴的日子。 大清早散了朝,罗云生施施然走进尚书省,路遇许多朝臣,从六部尚书到司官郎官,罗云生皆一一含笑拱手行礼,别人也很客气地还礼,气氛和谐友爱得一塌糊涂。 走进尚书省,按惯例罗云生先进了房玄龄办公的立政殿,先向这位大唐的名相问了安,房玄龄搁下公务,拉着罗云生笑谈了几句家常,话里话外透出一股亲热劲,不停念叨要罗云生多往房家走动走动,顺便与他家那个不争气的怂货二小子也多来往来往,指望二小子从罗云生身上沾点灵气,也不至于成了亲还让二老闹心…… 闲话一番后,罗云生回到立政殿的偏阁之中,那里是他的位置,一张两尺余长的矮脚桌,案上疏牍盈尺,笔墨俱备,这个位置恰好在房玄龄办公的偏殿外,取快递比较快捷方便。 刚坐下来,便有服侍朝臣的宫人奉上茶水,是罗云生独家创出的炒茶,这种沸水直接冲泡的法子刚开始时被房玄龄等人不耻,认为太过粗鄙庸俗,失之雅趣毫无内涵,只不过茶水冲泡出来满室飘香,房玄龄等人忍了几日后终于忍不住,试着从罗云生这里要了点茶叶冲泡,渐渐的,如今整个尚书省的朝臣们都开始习惯于喝这种粗鄙庸俗的茶,而且乐在其中。 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两口,罗云生不慌不忙打开案牍上的奏疏,还没来得及分类,便见有一名宦官急步走进殿来,先朝罗云生点头招呼了一下,然后径自去见了房玄龄。 没过多久,宦官匆忙离开,房玄龄一脸复杂地走出殿来。 罗云生急忙起身行礼,房玄龄淡淡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指了指匆忙离去的宦官的背影,房玄龄道:“刚才太极宫来了旨意,陛下要处置侯君集了……” 罗云生心一紧,但还是忍着没出声。 房玄龄接着叹道:“算算时日,差不多也该处置了,再拖下去,不但番邦使节的动静越闹越大,连朝臣们心中也着实不安呐。” 罗云生终于忍不住道:“房相,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侯大将军?” 房玄龄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地道:“削爵,罢官,流二千里。” 罗云生有些吃惊:“这个……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这倒不是罗云生冷血,实在是如今大唐的军队就是这种风气,就如侯君集在大狱里发的牢骚,大唐的将军们攻城拔寨,流血拼命,攻下城池后几乎都有屠城抢掠的事情发生,而领军的主帅们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班师回朝后还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封赏和百姓的欢呼,所谓“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在大唐君臣和百姓心中铭刻得非常清楚。 别的将军能干的事,侯君集干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罗云生吃惊了。 房玄龄的神情有些复杂,相对侯君集在朝中不算太好的人缘,罗云生大致明白房玄龄此刻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长叹了口气,房玄龄摇摇头,道:“毕竟是大唐的一员虎将,陛下的责罚委实重了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高昌屠城一事太恶劣了,那么多番邦使节盯着陛下,陛下若不重重责罚侯君集,西域诸国怕是会乱,说到底,这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呢。” 罗云生眼皮直跳。 他发现如今的现状与原本的历史轨迹脱了节,历史上的侯君集虽然也因高昌屠城抢掠受了责罚,但绝没有这么严重,或许这一世因为自己戍守陇右的关系,打乱了某种冥冥中的平衡…… “房相,咱们能恳求陛下收回成命吗?或者……轻一点也行,为了区区几个番邦使节而毁我大唐一员大将,未免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下官以为不大妥当。” 房玄龄苦笑摇头:“陛下乾纲独断,决定了的事,断难更改,云生还是莫去触霉头了。” 罗云生犹豫了一阵,最终也叹了口气。 对侯君集,罗云生说不上同情还是鄙视,高昌屠城是事实,三天三夜杀戮高昌臣民无数,造下滔天的杀孽,说同情,大抵还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不仅是罗云生本人,他相信包括房玄龄,程咬金,李靖这些名臣名将心里多少都有一点这样的感慨。???..Com 在不把自己牵连进去的前提下,罗云生愿意为侯君集做点什么,比如上疏劝谏,面君求情等等,不管怎么说,罗云生已是大唐的臣子,便只能站在大唐社稷的角度说话做事,把侯君集削爵罢官流放,等于一员虎将折损在大唐自己手里。 可是房玄龄的话令罗云生暂时打消了主意,李世民既然派宦官来尚书省,通知诸臣他的决定,那便代表着此事不可更改了,罗云生想救侯君集,但救也有个底线,若把自己搭进去,学魏徵那样犯颜直谏,挑战生存极限,这个……罗云生办不到。 《盛唐》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晋阳之危 尚书省和家里两头跑的日子很充实。 出了正月,尚书省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就连罗云生这种混日子的官也非常迟钝地发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月刚开始,李世民紧急召见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褚遂良等重臣,众人这几日频繁出入太极宫,来往神色匆匆,君臣如临大敌。 来往奔波于尚书省与六部之间,罗云生发现六部的官员们神情也很凝重,官员来往衙署的步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从三省到六部,所有在长安的衙署的气氛都显得非常沉重压抑。 罗云生对政事向来都很迟钝,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政治,所以尽管被任命为尚书省都事,有参知政事之权,所有来往的公函他都有权打开堂而皇之的先看一眼,可他很少主动看过,上任以来他的定位就是个不怎么勤劳的快递员,揣着公函来往于尚书省与六部之间,门口扯着嗓子喊一句某某某有你的快递,下来签字云云。 可是这一次,罗云生分明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他第一次主动打开了一份从六部递往尚书省的公函,一眼粗略扫过,不由倒吸口凉气。 自去岁入冬以还,关内,河北,河东,山南四道雪灾,雪量之大,百年罕见,至元旦前,各道仍大雪不停,冻死农户牲畜数万头,压垮房屋逾四成,冻死冻伤人口万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大雪久积难化,眼看马上要春播了,而许多地方的大雪仍在下,使得春播无望,土地生机断绝,各道农户人心渐呈乱象。 罗云生仔细又看了几遍公函,神色顿时也渐渐凝重起来。 老娘的眼光果然毒辣无比,二十多天前便咬定今年怕是个灾年,因为天气太邪性了,关中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雪,如今果然被他不幸言中。 灾难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春播无望,田地收成俱绝,农户没了粮食,不得不沦为难民,因饥饿而致万千生灵涂炭。自古以来,难民是最可怜的,同时也是最可怕和最难控制的,历史上无数次揭竿而起,无数次改朝换代,其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饿的。 难怪三省六部朝臣神情紧张,气氛凝重,每个人如临大敌,对于罗家皇朝的统治来说,天下的灾难便是罗家的劫数,只能拼尽全力安然度过。 合上公函,罗云生也打起了精神。 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仅只凭心中不曾泯灭的天良,如今的特殊时期也容不得他偷懒耍滑了。 急匆匆走进立政殿,罗云生转弯进了偏殿房玄龄办公的屋子,房玄龄正额头冒汗,一脸焦急地盯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手指不停在地图上划拉着什么,不时摇头叹气。 “房相,户部公函来了,山南道十一县的县令紧急呈文……”罗云生将公函递给他,房玄龄劈手夺过,粗略一扫,脸上顿时愁色愈盛。 拱拱手,罗云生道:“房相,不知关内关外雪灾……” 话没说完,房玄龄摆摆手:“云生有话等下再说,老夫要进宫一趟。” 说完房玄龄捧着公函,急匆匆出了立政殿,朝内宫方向走去。 悠闲的日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朝堂内君臣忙成一团,接连三日,无数道公函快马入长安,很快又有无数道旨意快马出长安,来往匆忙。新笔趣阁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大唐帝国的机器转动的节奏徒然加快,不仅粮草调拨频繁,就连长安城外北门屯兵的左龙武军共计一万五千骑,也在星夜时悄无声息地拔营离京,朝河东道飞驰而去。 动用军队究竟要做什么,罗云生心里有数。 站在统治者的立场,对待难民首先要救,先把他们肚子管住,吃不吃得饱不敢保证,但不能饿死,其次,在粮草来不及到达灾区前,兵马首先要压住场面,否则若发生骚乱暴动而无法压制,则会造成大麻烦。 几天时间过去,繁忙的朝堂似乎变得更加繁忙起来,罗云生明显察觉到朝堂的气氛更压抑了,一道道送进太极宫和三省的公函令君臣脸上如布严霜,显然接连而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二月初十,一个坏消息终于引爆了太极宫。 位于高祖龙兴之地的河东道晋阳,当年罗家所建的晋阳宫被大雪压垮宫殿十余间,压死砸伤宦官宫女无数,晋阳百姓慌乱不知所措时,不知哪里传出“李氏不良,妄窃江山,手足相残,终致天谴”的流言。 作为灾区之一的晋阳,辖内百姓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一句直指罗家皇朝的流言威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李世民和朝臣们终于坐不住了,再不采取措施,会闹出大乱子的! 罗云生接连几日没睡好觉了,这几都没没回家,日夜守在尚书省,有时候甚至彻夜不能眠,无数的公函和奏疏雪片似的飞进尚书省,罗云生根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大清早,罗云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小山般高累的公函,罗云生不由叹了口气,坐起身便觉得腰颈酸痛无比。 这几日在尚书省,里外到处都是加班加点的朝臣。 罗云生官职最小,累了也不好意思跟那些上官们抢床榻,于是只好随便找个顺眼的地方合衣而卧,眯一下眼,打个盹儿,凑合便是休息了,对罗云生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这几日实在是难言的痛苦折磨。 打着呵欠,罗云生整了整官袍,打算叫外面的杂役给他打水洗漱,这时忽然听到殿外廊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罗云生心一紧,抬头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绛紫官袍的宦官站在殿门外,神色淡漠地扬声道:“陛下有旨,宣蓝田县侯,尚书省都事罗云生甘露殿觐见 下旨召见罗云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罗云生满头雾水,他想不通李世民在这个非常时期召见他做什么,虽说自己确实有本事,可是要他跟老天爷沟通请他赐人间风调雨顺,这个……应该是道士该干的活吧。 跟着宦官到了甘露殿外廊下,宦官进去禀奏,没过多久,便听到殿内宣见。 罗云生进殿,见李世民满脸焦急和愁意,黄袍胡乱地披在身上,头发凌乱,顶上松松垮垮挽成一个髻,旁边的案桌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二人相对而坐,二人的神态也颇见凌乱,看得出,君臣三人似乎在甘露殿内熬了一通宵。 “臣罗云生,拜见陛下,见过长孙伯伯,房相。”罗云生规规矩矩躬身行礼。 “罢了,上前来。”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手。 罗云生快走几步上前站定,随即李世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三人捋着长须眯眼打量着他,目光充满探究意味,盯得罗云生浑身发毛。 殿内气氛很诡异,罗云生渐渐惶恐起来,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 不知打量了多久,李世民淡淡一笑,扭头望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道:“尔观此子如何?” 长孙无忌捋须摇头:“德不高,望不重,年纪太轻,恐难成事。” 房玄龄却笑道:“此子不可以常理计,这些年他干出来的事,辅机兄莫非不知?能干出那么多事,这桩事为何干不得?” 长孙无忌笑了笑,没出声。 李世民点头道:“玄龄所言甚合朕意,朕也觉得,此事托付云生,或可无虞。” 罗云生快被逼疯了,一个皇帝两个宰相,当着他的面故作神秘打哑谜,好玩吗?爽点在哪里? 看他们的眼神,罗云生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天空飘来四个大字——“来事了!” “陛下,臣近日偶犯脑疾,一发病就浑身抽抽……” 先不管他们要指使自己干什么,罗云生决定先躲了再说。 李世民皱眉:“脑疾?” “对,脑疾,前日臣在家中浴池潜水,然后发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罗云生表情遗憾地道:“……进水了。” 君臣三人:“………” “摇一摇还能听到里面咣当咣当的水声,正可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李世民脸有点黑了:“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朕叫人把你脑袋打开瞧瞧?如果没有水,朕必治你欺君之罪。” 罗云生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不敢吱声了。 房玄龄噗嗤一声笑了:“好个臭小子,遇事就偷奸耍滑,跟在尚书省应差时的德行一样。” 李世民不由罗云生再推搪,缓缓地道:“晋阳宫被大雪压垮了十余间宫殿,压死压伤宦官宫女无数,晋阳市井坊间流言四起,言我李氏不足为天下共主,此事你可知道?” “臣……大致知道一点。” 李世民冷笑,忽然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大怒道:“我李氏不配为共主,谁配?贼人竟如此猖狂,敢在我大唐龙兴之地散播谣言,此而不诛,王法奚用!朕何颜治天下?” 龙颜大怒,长孙无忌,房玄龄和罗云生三人纷纷伏地,道:“陛下息怒。” 李世民急喘几口气,脸色迅速化作一片通红,红里透着几分青紫,很不健康。 长孙无忌急忙扭头道:“来人,速宣太医!” 李世民挥手制止,从桌案上取过一只鸳鸯莲瓣金碗,从碗里拈起一颗黑色的药丸,和水吞服下去,又急促喘了一阵气,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罗云生静静看着他,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李世民患病了,正如史书所载,可能跟风疾有关,诸如高血压,中风之类的急性病。 疲累地阖上眼,李世民默然养神,房玄龄接过话,沉声道:“云生可知晋阳在哪里吗?” “知道,在河东道,大唐龙兴之地。” “那么,云生可知晋阳若乱,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罗云生眨眼,这个,他就真不太清楚了,只依稀知道晋阳在后世的山西太原一带,那里的人很爱喝醋,晋阳若乱了,以后大唐百姓……没醋喝了? 见罗云生一脸茫然,房玄龄摇头苦笑:“云生真是……当隐士的料啊,昔年我大唐高祖皇帝晋阳起兵反隋,天下英豪景从,历百战而得天下,晋阳城正是龙兴之地,其地位仅次于长安洛阳,晋阳若乱,则正应了坊间辱我李唐江山的谣言,晋阳乱,则河东乱,河东乱,则天下乱……” 罗云生不解地道:“大唐雄师战无不胜,陛下为何不派兵进驻晋阳?” 李世民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没吱声,罗云生的理解是……他似乎不想回答这么拉低智商水平的问题? 房玄龄人不错,耐着性子解释道:“天下事,不是所有问题都能派兵解决的,就说如今的晋阳,时下人心已乱,官府弹压不下,各处流言四起,若派兵过去,你杀谁,不杀谁?良善百姓里面夹杂着坏人,你分得清楚吗?若滥杀无辜,势必将陷陛下于不义,反倒验证了谣言的真实,世家门阀和士子百姓都盯着长安,就看长安城的君臣有何反应,是抚还是剿,抚谁?剿谁?” 摇头叹了口气,房玄龄接着道:“雪灾当前,晋阳受灾颇重,据说难民已十万计,这些难民全部聚集在晋阳城外,当前不仅要赈济这些难民,不让他们饿死,还要提防城内城外宵小挑拨民意,煽动闹事,更要从人心的根本上将谣言击得粉碎,使百姓对官府,对朝堂恢复信心,愿意听从朝廷指派和安置……云生啊,晋阳局势很复杂,长安若不派官员去,当地官府却是指望不了了。” 罗云生听明白了,沉默半晌,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世民,道:“房相,下官还有最后一问。” “你说。”房玄龄和颜悦色地捋须,这模样落在罗云生眼里,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长安派官员去晋阳可以理解,为何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提得很有内涵,是啊,朝堂里那么多官,随便拎一个出来德又高望又重,往晋阳城里一杵,个赛个的正义凛然,威慑宵小,为何偏偏选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办这趟差? 站在晋阳城内有气无力地喊两嗓子“别闹了,洗洗睡去”,罗云生自己想到那幅画面都觉得弱爆了,这趟差事十有八九得办砸,回来就会被李世民剁碎了喂狗。 殿内两位宰相相视一笑,李世民没笑,只冷冷哼了一声,房玄龄笑道:“因为此事不可宣扬,只能秘密行之,晋阳城如今谣言方兴,人心不稳,若派朝廷重臣去,则有欲盖弥彰之嫌,让人看出长安对此事的重视,藏在暗里的人便会愈发兴风作浪,更何况……” 房玄龄笑容一敛,沉声道:“更何况,你以为晋阳城里的谣言只是几个心术不正的人闲着没事随嘴说出来然后散播出去的吗?你这次去晋阳,就是要把背后的人连根拔起来!若派个年轻的朝臣去,首先便能让暗地里的敌人心存轻视,尔可尽力施为,不仅如此,举凡赈灾,安置难民,代表朝廷安抚人心,重建朝廷和官府威望等等,皆担在你身上……” 罗云生垂头沉默。 房玄龄的话没说透,不过罗云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一趟差,他在明面,长安还会派出一位朝臣在暗面,一明一暗,先抚后剿,李世民不可能真的放心让他去办这件棘手的事,这事说大不大,逮几个造谣的人把他们剁了,谣言自消,可说小也不小,造谣的人只是棋子,后面似乎还有更深更大的势力在左右晋阳的棋局,罗云生的任务不仅是抓造谣的人,还要把后面下棋的人也除掉。 君臣三人盯着罗云生,良久,罗云生打破沉默,苦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堪此任,朝堂里那么多大臣……” 话没说完,李世民冷冷一句堵了回去:“那么多大臣,就你最闲,不派你派谁?此事就这么定了,回去速速收拾行装,授尔通议大夫之职,钦命巡查河东道,有纠察劾举地方之权……” 罗云生忽然打断了李世民的话,道:“陛下,臣还想问一句……臣有调兵之权吗?” 君臣三人一愣,房玄龄失笑摇头道:“可是陇右历经过血战了,回长安这么久,杀气都未消淡,遇事便打算动刀兵么?” 罗云生苦笑:“对臣来说,晋阳已是虎狼之地,凶险莫测,若无调兵之权,臣实不知如何行事……” 李世民冷冷地道:“晋阳可调三州兵马,只不过,调兵权不在你手里。” 罗云生呆怔片刻,叹道:“臣懂了,臣遵旨。” 房玄龄笑道:“稍迟有旨意去府上,未尽事宜上路之后便知。” 李世民盯着他的脸,道:“还有问题吗?” 罗云生沉默半晌,忽然手扶额头,身躯踉跄:“臣……真的有脑疾……” “滚!”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屁大点事 圣旨很快,比想象中快,罗云生骑着快马刚赶回家,正好与传旨的宦官一前一后进门。 罗家人全跪在庭院内接旨,宦官念完旨后转身离开,老娘和玉儿却一脸愕然地看着罗云生。 罗云生强笑道:“吃皇粮就这样,走与留都由不得自己,幸好这次不用出关,晋阳离咱们长安不远,娘和夫人不必为我担心。” 玉儿眼中蓄满了泪,垂头默然片刻,使劲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妾身给夫君收拾行李……” 老娘摇摇头,叹道:“咋说走就走?从陇右回来才多久,又要离家……朝堂里那么多大臣将军,偏只你一人能办差么?” 罗云生苦笑不已。 老娘问的这句话,其实正好也是他想问的,满朝文武公卿那么多人,偏只派他去晋阳出这趟苦差。 虽然房玄龄给了他一个不可宣扬所以只能派年轻朝臣的理由,但罗云生总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就跟他自称自己有脑疾一样,有胡说八道兼侮辱他智商之嫌。 难道说……果真是因为李世民见他在尚书省应差时太懒太闲,实在看不顺眼,忍耐已到极致了,所以才把他一脚踹出长安,让他多少办几件像样的事,不至于看起来像个白养的米虫徒耗民脂民膏而令他这个皇帝心里不平衡? 想到这里,罗云生哀怨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无聊生祸患啊,以后真的应该勤奋一点,至少也要摆出个勤奋的姿态,不然后果堪忧。” 家人收拾行李的空档,罗云生又派人去了一趟道观,把新成约到了小河边。 仍是告别,仍是震惊,仍是泪眼婆娑,仍是依依不舍。 离别来得很突然,武媚娘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只得执手泪眼,到了不得不离去时,仍死死拽着罗云生的手,哭着不肯放开。 罗云生强堆着笑脸,一再地保证归期,并且保证不犯险,不惹祸,新成泣不成声,最后仍不得不放开手让他离去。 回到家,田猛以及伤病方愈的赵老蔫已披甲戴盔,领着百名老兵静静地在门口列队等候。 队伍后方,县侯出行的全副仪仗已备妥,罗云生的坐骑旁,高大魁梧的武二郎也全身披挂,腰间斜挎着一柄大陌刀,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罗云生再次跟玉儿告别,然后叩别老娘老娘,挥了挥手,领着武二郎,赵老蔫和百名老兵,骑马悠悠离开了罗家庄。 一路回首,一路踯躅,家乡仍渐行渐远,不可再见。 骑在马背上,罗云生的表情不太好看,心情更是沉重。 这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公差,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为何李世民偏偏选了他。 武二郎骑马跟在他身后,表情倒是很高兴,一副中了大奖的雀跃模样,心情不好的罗云生看见心情太好的武二郎,心情愈发不好了,很想一巴掌抽过去,把他从马上抽下来,然后马蹄狠狠踩几脚…… “你傻乐个啥?这次去晋阳多半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做生意,你跟去做啥?”罗云生没好气道。 武二郎笑容顿敛,叹了口气,幽幽道:“不求建功立业,只求脱离魔掌,你是不知道,我家婆姨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唉……” 罗云生奇道:“从陇右回来后,不是走关系给你弄了营校尉一职吗?虽说是个虚衔。平日不领兵,但至少也是官身……官耶,你家婆姨吃豹子胆了敢揍官?” 武二郎委屈地道:“她说了,揍的是自家男人。老薛都挨揍,更别说我了。” 罗云生顿时有些为他揪心,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就那么悲惨。 “这是家暴!是不道德的!要不要我派兵帮你平了她?”罗云生狠狠地道,心中着实为他不平。 武二郎脖子一缩,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了一眼,颤声道:“小点声,离村子远点了再说,我怕她悄悄出来送我,会听到的……告诉你,等离村子远了。我能连骂她三天三夜不带重样儿的,信不信?就问你信不信?” 罗云生语滞,无比悲悯地瞥了他一眼,蠢蠢欲动已久的右手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后脑勺上,怒道:“滚远!怂货!” 出村北行,上官道,所谓的“官道”,其实也就是一条堪行一辆马车的土疙瘩路,很颠簸。 坐在马车里颠一整天,会产生全身瘫痪的错觉,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已不再属于自己,所以在这个时代。 乘坐马车要看地点场合,长安城里铺满了平整的青石路,坐在马车里既威风又洋气,摆谱摆得不要不要的,可若是出远门,坐马车就纯粹属于自虐行为了。 路上颠一个时辰可以向官府领二级伤残证,以后创业不用交税。 所以罗云生选择了骑马,虽说骑马也不大舒服,相比之下已很不错了。 上了官道,一路向北,从长安到晋阳当然比到陇右近,但总的来说也算是路途遥远,也就是从后世的陕西省西安骑马到山西太原,一路餐风露宿,除了马,没有更快的交通工具。 除非指望袁天罡有天能炼出超级无敌大金丹,吃了以后能乘风御剑…… 出长安往北,首先要去雍州,再由雍州往蒲州,过了蒲州才算是到了河东道境内,走小半个月的样子到晋州,到了晋州还要走半个月才能到晋阳…… 一想到这遥远的路途,罗云生忽然很想从马上栽下来,倒地口吐白沫浑身直抽抽,说不定李世民心一软就放过他了,可是理智告诉他,李世民更有可能把他剁了,罗云生冒不起这个险。 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仍在长安城郊区,骑马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赵老蔫忽然扬起手,单手握拳高举,后面的百名老兵顿时神情紧张起来,坐在马上挺直了腰,接着听到一阵锵然拔刀出鞘的声音,队伍原本松散的队形眨眼间在官道上列成了战阵,像一支狭长而锋利的锥子,锥尖部位正是一马当先的赵老蔫,赵老蔫手中的横刀笔直地指向官道远处。 而武二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二尺余长的陌刀握在手心,策马老实不客气地挡在罗云生的前方,一脸凝神戒备。 平日在村里大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可毕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就连武二郎也被淬炼过,此刻大家一声不吭,却非常默契地列好了阵势,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怎么回事?”罗云生沉声问道。 队伍早已停下,赵老蔫拨马行至罗云生马前,道:“侯爷,前方百丈处,有大队不明兵马驻留,不知是敌是友。” 罗云生皱眉:“还在长安境内,不至于吧?” 赵老蔫咧嘴笑:“小心总是没错的,万一碰到敌人了,也好有个防备。” 罗云生也是经历过战阵的,自然清楚利害,闻言扬了扬下巴:“派个人上去踩踩路。” 一骑越众而出,朝前方飞驰而去,没过多久便飞快跑回来了。 是右武卫的兵马,而且专门守在官道上等罗云生。 大家松了口气,众人骑马迎上,为防变故,赵老蔫和武二郎一左一右把罗云生夹在中间,一副随时救驾的架势。 很快,两支兵马会合,对方为首的竟是一名中年宦官,一脸笑眯眯地迎上来,后面跟着一名沉默寡言的将领。 “见过罗侯爷,奴婢奉旨等候侯爷多时了……” 罗云生下了马,走到路边,皱眉道:“陛下还有旨意?” 宦官笑道:“不曾有旨意,不过还请罗县侯稍等片刻,咱们还要等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咱们这么多人等他?”罗云生的语气不太好,心情更不好,这次注定是趟苦差,而且是吃力不讨好苦差,换了谁心情都不会太阳光。 宦官笑道:“这个人还真值得咱们等,莫说是侯爷您,就算是国公……巴拉巴拉。” 罗云生心情更差了,这个没胡子的家伙絮絮叨叨罗嗦个没完,而罗云生自从接了这趟差便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人出来了,还要听个太监罗嗦聒噪,实在是…… 懒得理会宦官的罗嗦,罗云生心不在焉地扫视周围的环境。 嗯,青山绿水,风景怡人,若能在这里盖一座草庐,垦一片荒地,在此读书耕田,想必雅不可耐……咦?路边草丛里是个啥? 罗云生眯起眼,凝神望去,然后……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屁股,一个光溜溜白花花的……屁股。 罗云生愣了片刻,接着勃然大怒,这画面,实在忍不了! 一肚子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处,罗云生忽然暴起身形,助跑几步,然后飞起一脚,朝那个白花花的屁股狠狠一踹,只听一声凄厉的“哎呀”惨叫,那个屁股在半空划过一道凄美的抛物线,往前飞了一丈远,然后重重摔落在地,不闻声息。 “拉屎别处拉去,不讲卫生的东西!”罗云生恶狠狠的骂道。 与罗云生的反应相反的是,那位一直笑眯眯的宦官和后面那位沉默寡言的将领却忽然变了脸色,宦官面白如纸,瞋目裂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臂摊开,朝那个没了声息的白屁股凄厉吼道:“晋王殿下——” 当那名中年宦官凄厉吼出“晋王殿下”四个字以后,罗云生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接着脸色也变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闯祸了。 后面那名沉默寡言的将领却不客气,就在宦官哭丧般凄然大叫时,那名将领忽然拔出剑来指住罗云生,恶狠狠的眼神露出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光芒。 紧接着,罗云生后面的赵老蔫和武二郎也动了,二人同时拔刀而上,赵老蔫身子一矮,在那名将领用剑指住罗云生的刹那间,他的刀也磕到了将领的剑上,一声刺耳的金铁相击之声过后,将领的剑已被赵老蔫磕偏了方向,后面的武二郎也跟着大喝一声,手中笨重的陌刀狠狠一扬,朝那名将领横扫而去,将领急忙退后闪避,举剑一挡…… 锵的一声,将领蹬蹬后退两步,手中的长剑被武二郎的陌刀生生击断,折成两节。 如同火星窜进了炸药桶,双方将士全炸了锅,一阵拔刀拔剑出鞘之声,刚刚两军会师时的和谐画面全然不见,此刻狭长的官道上剑拔弩张。双方恶狠狠对峙,厮杀一触即发。 因为踹飞了一个屁股,俗称“屁大点事”,两军之间怒目相对。火星四射。 “住手!”罗云生当即暴喝。 扭过头瞪着哭嚎不已的宦官,罗云生怒道:“还不去看看殿下有无恙!” 哭嚎的宦官一激灵,连滚带爬朝那个光溜溜的……那个趴在地上没了声息的人扑将而去。 “殿下!殿下您醒醒!奴婢来迟,殿下您……受苦了哇!”宦官一边哭一边使劲摇晃着李治。 草丛深处,一个穿着团花丝袍长衫的小男孩面朝大地。 趴得很深沉,下身的亵裤被褪到一半,两瓣又白又嫩的屁股还暴露在空气中,不知是不是被吓得背过气了,宦官摇晃半天还不见醒来。 罗云生心中一紧,额头上顿时渗出冷汗……未来的高宗皇帝陛下,该不会被自己一脚踹死了吧?而且死相这么不光彩,历史的车轮应该碾压一切不合理啊! 满怀歉疚,心念一动,罗云生刚迈出一步想去看看究竟。却见那名沉默的将领用半截残剑指着他,眼冒怒火喝道:“不准动!” 轰! 赵老蔫和武二郎为首的罗家部曲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双方的火药味更浓了。 天可怜见,在宦官哭天抢地的摇晃中,半天没声响的李治缓缓睁开了眼,迷茫地望着灰沉的天空,幽幽地发出一声呻*吟。 “殿下醒了!醒了!”宦官喜极而泣。 现场的火药味瞬间淡了许多,那名将领收剑拔腿跑到李治身前,见李治果然醒了,将领满脸愧色。单膝跪地道:“末将无能,护驾不力,请殿下责罚。” 李治又幽幽叹了口气,脸颊抽动了几下。虚弱地道:“刚才……本王草丛里更衣出恭,不伤天不害理,没招谁没惹谁……哪个杀才把本王踹飞了?” 宦官和将领同时扭头,愤怒的目光瞪住同一个人。 被二人死死瞪着的杀才摸了摸鼻子,神情尴尬,干笑不已。wap..com “臣……蓝田县侯。尚书省都事,通议大夫罗云生,拜见晋王殿下。”罗云生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李治艰难地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恩师?刚才踹本王的人是你?唉,你怎么又变俊了,变得本王都认不出你来了……”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不该在车里 正在聊着,李治下意识朝自己下身一瞥,发现自己仍处于光溜溜的状态,顿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痛苦地闭上眼睛,叹道:“混账,还不给本王穿戴好,羞煞本王也!” 宦官回过神,急忙帮李治提上裤子,和将领一左一右把他搀扶起来。 马车摇晃,颠簸不停。 华丽的马车内,罗云生和李治相对而坐,气氛沉默而尴尬。 李治盯着罗云生,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充满了愤怒,愤怒的眼神盯着罗云生少说已有一炷香时辰了。 被一个小屁孩如此盯着,罗云生颇有些不自在,瞬间有一种自己没穿裤子的错觉,很羞耻。 同时,罗云生也悄悄打量着李治。 不到两年没见,这小家伙变化很大。 个子高一些了,可以抵达罗云生的胸口部位。 模样更加清秀了,甚至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弱之态。 肤色白皙,眼睛清澈,看上去跟体弱多病小兕子竟有几分相似。 罗云生悲伤的发现,这个小屁孩如果再长大几岁的话,很可能对自己帅哥界第一把交椅的地位产生足够的威胁。 良久,李治点头:“恩师,你的脚法又进步了。” 罗云生愧然躬身行礼:“臣……刚才孟浪,误伤了晋王殿下,臣死罪,请殿下责罚。” 李治沉默,脸颊抽搐几下,幽幽叹道:“我如何能罚你呢?你是我的恩师啊,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罗云生汗然,好熟的词儿。 差点跟着唱起来了…… 想想李治刚才的遭遇,罗云生也不由为他叫屈。 拉个屎都出事,偏偏性格有些软弱,仇人在眼前他也提不起勇气报复。 今日踹的若是太子或齐王,这个时候罗云生真有可能在车底了…… “今日扎营后,臣愿为殿下亲手做几个菜,保证让殿下满意,以此向殿下赔罪。不知殿下可愿揭过?” 李治两眼一亮:“恩师,我想死你的手艺了,治今日可有口福了。” 随即李治眼神一沉,一手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屁股,颇有些迟疑:“可是,如此奇耻大辱,被一顿饭化解,治心中着实不甘,罗县侯何以教我?” “男人大丈夫,心胸要开阔一些……”罗云生劝慰道:“拉屎吃的亏用食物补偿。恩怨皆消,此举正是相得益彰,未来咱们师徒还要同一段很长的路,您与臣不能总这么水火不容吧?若办砸了你父皇的差事,你我都倒霉。” 事实证明,小屁孩果然比较好哄,被踹飞的奇耻大辱在罗云生的舌灿莲花之下,李治犹豫许久,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头,朝罗云生伸出两根手指。 一副“耶”的模样。 “两顿。” “成交!话说前面,若再记仇可就不是大丈夫了。” “哼!知道了!坏男人!抢我女人!”李治把头扭过一边,语气仍有些难以释怀,“不过看在你是我老师,又请我吃饭的份上,原谅你了。” 直到这时,罗云生才暗擦了一把冷汗。 长吁一口气。 他都忘记了,这厮也喜欢武媚娘的。 好险,差点把未来的皇帝陛下得罪得不要不要的,若今日真因此事而与李治结下死仇,罗云生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没法在大唐混下去,除非拼尽全力改变历史。 必须拼尽全力扶持太子上位了。 幸好如今的李治年岁不大,比较好哄,也幸好李治这小屁孩性格有些软弱,没有端王爷的架子,罗云生这才有惊无险过了这一关。 遇到李治后,罗云生才知道,这次奉旨去晋阳的不止他一个,至少还有这位晋王一起,李世民有没有再派人暗地里去晋阳,罗云生不清楚。 一切都因这次的雪灾而起,从古至今,天灾对民间和统治者而言都是一桩很麻烦很可怕的事,因为灾难在无穷尽的挑战着人性,谁都料不到衣食无着,生计全无的难民们会做出什么事,会对统治者造成怎样的威胁。 华夏数千年来,处于底层的百姓其实是最勤劳,最有耐性,最能逆来顺受的群体,统治者长久的“治人”与“治于人”的洗脑,百姓们从来也不觉得天生被人统治有什么不对,哪怕官吏恶劣,对他们又打又骂,或是苛以重税,百姓们都能无奈地忍下去。 可是有一条底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那就是“饥饿”。 是的,饥饿是所有百姓的底线,统治者和官府再作威作福,再苛以重税,只要能让他们吃个半饱,不至于活活饿死,他们就没有起来反抗的勇气,可是若遇到灾年,或是苛政令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时,那时的百姓已不是百姓,而是瞬间变成了一群眼冒绿光的狼,没了活路的他们,就如同楚霸王破釜沉舟一般,反正已断了后路,不如索性杀官造反,杀出一条活路来。 如今关内,河东,山南等四道雪灾,最重要的龙兴之地晋阳又陷入流言中,本地的难民因谣言而蠢蠢欲动,罗云生和李治要去做的,就是制止并且平息这件事。 至于李世民为何要派李治去,原因很简单,就在李治的封号上,“晋王”,顾名思义,晋地出了问题,他这个晋王是必须要露面的,李世民除了封王外,还给他封了一个“并州大都督”之职。 并州也属于晋地,如今闹腾得正欢的晋阳城,就是并州所属的一个城池。 以当时李治的年纪,自然不可能真的授予实权,人家那时还是个奶娃子呢,懂什么治理地方? 于是“并州大都督”前面,还加了一个“遥领”,“遥领”的意思是,这位奶娃子大都督可以不去并州赴任,名义上兼着这个职位就行。 直到今年,李治尚未成年,亦未行冠礼,所以按礼仍不能授实权,但是并州下面的城池出了事,作为并州大都督的他,是必须要出面的,哪怕只是走一下形式,人也必须在晋阳百姓面前晃悠一圈,安定民心也好,震慑宵小也好,李治的身份很重要。 遇到李治后,罗云生也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了。 李世民派他和李治一同去晋阳处置此事,此行自然以李治为首,但是,真正遇到需要处置的具体事情了,自然指望不了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那时就需要罗云生来做决定了。 所以此行罗云生和李治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主一辅,这两个身份大家是随时互相对调,可以换着用的,平日一些场面和形式上的事,由李治出面,小屁孩摆个王爷架子,嗯嗯啊啊打几句官腔,安抚一下民众,但要消弭祸患,平息事端,深挖幕后等等事宜,则是罗云生该干的活了。 而且罗云生还相信,晋阳出事,李世民不可能只派出他这一路人马,应该还有一路人马在暗,用以配合行事,过不了多久自有人找上来的,罗云生甚至相信,以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的老辣,就算派出了一明一暗两路人马也不够,估摸对并州和相邻几个州的府兵调令很有可能已飞驰在路上了,有明有暗,有文有武,恩威并济,这才是李世民正确的画风。M..coM 同时罗云生也明白当日自己请求兵权时,李世民为何那么断然地拒绝了他。 兵马当然会调动,但下调令的人不应该是他,而是李治,李治这个小屁孩哪里懂得何时该调兵何时该散王霸?那么,只能靠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和罗云生这张嘴了,说白了,罗云生其实也能调兵,把眼前这个小屁孩劝从了即可,无非多费了一番口舌。 想到这里,罗云生顿时安了心。 这一次终于不像在陇右那样孤立无援,好歹也有暗中的人马与自己遥相呼应。 傍晚时分,队伍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是罗云生下令找块靠水的平地扎下营盘,埋灶做饭。 众将士依令停下脚步,开始有条不紊地扎起了营盘。 罗云生从自己堆积如山的行李中拎出几块新鲜腌制的肉,又让赵老蔫去湖边叉了两尾鱼,再取出一些自家大棚所出的新鲜蔬菜,罗云生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如约给李治做了一顿并不丰盛但美味的饭菜。 随着最后一块肉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李治的嘴里,李治摸着肚皮打着饱嗝儿,一脸满足地坐在地上,跟吃饱了的猪似的直哼哼,这个时候,李治心中对罗云生的一丝丝怨念也终于烟消云散,全无踪迹了。 到底是小孩子,并不太记仇,而且罗云生白天踹那一脚,说到底也算不得太大的仇恨,李治终于忘怀了,对罗云生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莫名其妙变得热情起来。 “恩师,治这段时间,听过你很多事迹呢,真的真的……” “恩师,如今才刚出上元节,你哪里弄来的绿菜?而且如此新鲜,是不是又是那种神奇手段……” “恩师,父皇当年派你去陇右,你真的杀过西域蛮子吗?杀人是啥心情?” “恩师,你不说话的样子像鬼一样,治很害怕,你弄点声响出来啊……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再续师徒缘分 几日下来,李治围在他身边,像一只嗡嗡飞舞的苍蝇。 不停的问东问西,表情和语气流露出对罗云生的极大兴趣。 罗云生可以确定李治刚见他时说的都是真话,李治确实对他很想念,而且似乎有点……很崇拜? 在李治面前。罗云生也体会到了一把偶像见粉丝时的心情,得意,膨胀,当然,同时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耐烦。 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愚蠢的粉丝啊”诸如此类的念头。 李治丝毫不觉得自己已被罗云生定义为粉丝,自从再见到罗云生后,李治仿佛在枯燥乏味的旅途上找到了乐趣,每天缠着罗云生追问个不停,从羽绒服造到活字印刷,从血战陇右到征战吐谷浑,从大棚绿菜到火药,涉及的话题包括民生,政治,经济和军事等等。 罗云生有一种自己是中华百科全书的即视感…… 这小家伙还真的是好学呢。 “恩师,当初你从陇右回到长安时,从太极宫到城门,父皇接连三道旨意封赏,一道比一道隆重,特别是钦赐独赏《秦王破阵舞》,整个长安的臣民都震动了,当时我也在太极宫,听下面的宦官禀报之后,心中着实羡慕不已……” 李治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叹道:“我若能为父皇征战沙场,再率百战余生之残兵回到长安,被父皇如此封赏一回,享受一回无限风光的际遇。也不枉此生了……” 罗云生眨眼:“殿下喜征战乎?” 李治愣了一下,道:“恩师是知道的,我……幼年习过骑射,是跟您学的,我成绩就是差了点,只怪我我自幼身子太弱。 甚至连一石的弓都拉不开,后来太子哥哥便不再让我习骑射了,但我还是很想亲身体验一下征战疆场,为国开疆辟土的滋味。” 垂下头,李治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幽幽叹道:“可是……我毕竟是皇子,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一生欲征战沙场,怕是没指望了。” 罗云生笑了,也懂了。 简单的说,这小屁孩是个军迷,柔柔弱弱的样子,但对战争有特别的爱好,很可惜因为身份和身体原因上不了战场,于是这几日缠着自己不停追问一些关于打仗,两军对垒之类的事情,算是聊慰念想。 “殿下喜战,并不是坏事,不过呢,殿下欲征战沙场确实不大可能,不如臣给你说说征战之事吧,也算聊解旅途寂寞。” 李治两眼发亮:“是说你血战陇右之事么?” “不,臣跟殿下说说三国。” 李治一愣,随即垂下头,没精打采地道:“三国我知道,陈寿所撰的《三国志》我已通读过,没甚意思。” 罗云生眨眼:“臣说的三国,或许比陈寿的《三国志》有趣一点……” 李治打不起兴致,懒洋洋地道:“那你就随便说说吧。” 罗云生咬咬牙,这小屁孩,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未来的BOSS份上,早下手抽他了。 “听好了,话说东汉末年,汉室势微,群雄纷起,欲说三国,还得首先从桃园三结义说起……” 李治猛地抬起头:“桃园三结义?这个……《三国志》里有这么写过吗?” 罗云生刚入戏就被李治打断,顿时有些不高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哦……” “桃园三结义,这五个字就把地点,人物和事件说得很清楚了,‘桃园’是地点,‘三’是指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结义就是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 只不过刘备三人选的结义地点不太行,三个大男人选在一片桃花林里拜把子,事情干得很豪迈,地点却很娘炮…… ‘娘炮’是啥意思你不需要懂,我继续往下说,再提醒你一次,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不然就不说了。” 李治眨着萌萌的大眼:“………” “……后来刘备就说,我们大家混得这么屌丝。 你看,我是编草席的,你是卖枣的,而且枣子还不大新鲜,还有这个黑脸丑汉子是个杀猪的,我们都处于社会的底层啊,属于被历史的车轮活生生压过去的那一类人啊,就问你们一句,你们甘心这样下去吗? 关羽就说了,甘心啊,太甘心了,我卖枣一天能赚很多钱呢,张飞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我比这红脸汉子赚得更多,日子太特么安逸了,刘备说……你们会不会聊天?我们还能往下聊吗?关羽和张飞没办法,只好说我们不甘心……” 李治呆了很久,接着“哇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捶地。 “我从未听过如此有趣的三国故事,太有趣了,果然比陈寿编撰的《三国志》有趣多了,恩师诚不欺我……” 罗云生脸色不善,李治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憋红了小脸道:“我错了,恩师继续,我保证不插嘴了。” “刘备就说,所以,我们结拜为兄弟吧……关羽很不解,说,这位刘先生,你到底啥逻辑?我们混得差跟结拜兄弟有啥联系? 凭什么混得差就得结拜?到底为啥结拜啊? 刘备说,为了匡扶汉室,张飞说你简直是扯淡,我们混得这么惨,连自己都匡扶不了,还匡扶汉室,你没睡醒吧?刘备不高兴了,你们到底会不会聊天?关羽张飞就说好吧好吧结拜吧,真是个磨人的老妖精……” “哇哈哈哈哈……”李治再次破口大笑。 “所以后来,三人就随便找了一片桃花林,摆了个香案,一起跪地拜皇天,拜后土,拜关二哥……” 李治一呆:“关……关二哥?” 罗云生正色道:“但凡结拜异姓兄弟,都必须要拜关二哥的,以后你就会懂了。” 李治:“………” 一番胡说八道,里面再掺点干货,一出“桃园三结义”的故事说完,罗云生一拍大腿:“今日章回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拿钱来听。” “啊?”李治懵了。 罗云生耐心解释:“讲故事很费心力的,所以故事不能白说,总得……啊,是吧?你懂的。当初在我家听课,你也是交钱的。不能改规矩把。” “恩师的意思……后面的故事要给钱才能听?” 罗云生欣慰笑道:“孺子可教也。” 李治一脸呆懵:“………” 能把要钱不要脸这种事说得如此文雅且高大,也算是罗云生的本事了,至于李治……因为初识罗云生的关系,所以对罗云生的嘴脸一时无法适应,呆怔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给……给多少?”小屁孩结结巴巴地准备掏钱袋了。 “殿下随意就好,重要的不是钱,而是殿下的诚意,给少了,十两银饼我不介意,给多了,百两银饼我仍是淡泊宁静之本色……”罗云生高人状仰起了头。 李治小脸一垮,话呢,当然是听懂了,十两银饼起步,而且人家还嫌少…… 浑身上下左抠右摸,最后李治不得不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忍痛递给罗云生:“我没什么钱,玉佩可以吧?” 罗云生接过玉佩,看了看成色,点点头道:“还行,好吧,欲知后事如何,明天再说。” “啊?为何要明天?不是给你钱了么?” 罗云生慢吞吞地道:“其实,今天我本来就没打算说了,给不给钱我都不会说,不过明日一定会继续说,给不给钱我都会说。” 李治:“………” 罗云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狗头,道:“殿下今日知道江湖多么险恶,人心多么肮脏了吗?” “知道了。”李治满脸悲愤点头。 欺负小孩子不对,这事干得有点没品。 可罗云生发现无法克制自己,一见李治那柔柔弱弱的小受模样,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他。 而李治这个人,不得不说因为年岁的关系,还有崇拜关系,实在太单纯了。 几乎罗云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罗云生偶尔坑他一下,李治半天都没意识到被坑。 最后罗云生不得不破了自己的梗,而李治则一脸“哎呀,原来我是这么被坑的,真好玩”的表情,令罗云生非常无语,不仅无语,而且还情不自禁担心大唐落到这么一个天然呆的小屁孩手里,实在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不仅天然呆,罗云生还发现这家伙典型的不记打,刚跳进一个坑,爬出来后不依不饶地主动跳进另一个坑里,充满了“我不入坑谁入坑”的佛家大智慧。 队伍出长安,路上走了五天,罗云生一路上给李治说三国故事,基本取材于《三国演义》,当然,也免不了一番胡说八道,记得的细节就照实说,不记得的便胡诌,所以三国故事才说到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这个情节,整个故事在罗云生的嘴里已变成了集玄幻,修仙,悬疑,灵异,伦理为一体的一锅大杂烩,好好的故事全变味了,可李治却听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 由此造成的后果是,队伍还没到雍州,李治身上和携带的行李里,但凡值钱的东西已被罗云生敲诈一空。 当最后一天,李治愕然发觉自己身上最后一根玉带被折钱两贯送了出去,而随侍的宦官却一脸痛苦仰天叹息时,李治才知道自己已成了大唐诸皇子中最穷的一位王爷。 然而,罗云生的故事实在太吸引人,李治无法克制自己追更至完本的迫切心情,于是……李治开始写欠条。 敲诈到最后,连罗云生自己都不忍心了,内心充满了罪恶感。于是决定免费给他说故事,至于欠条……熟归熟,欠条还是要写的。 不知不觉,同行多日后。罗云生和李治的关系再次渐渐熟稔起来。 刚开始李治与罗云生之间还是比较疏离生分的,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县侯,身份上有差距,二来,两人许久未见,当时李治年幼,很多记忆已经消散了。 第三,罗云生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 没有一见面就抱大腿跪舔的爱好,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维持着,直到罗云生一时无聊给李治说起了胡说八道版的三国故事,二人之间那点仅存的隔阂终于被顺利破开。 三国故事说到长坂坡情节时。李治对罗云生的态度已然完全改变,言语和神态间已将罗云生当成了大哥一般,小屁孩太单纯,没摆过什么王爷的架子,反倒经常被罗云生欺负,而且还把他的钱财敲诈一空。冲着这份敲诈来的钱财,罗云生决定把李治引为生平知己。 队伍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拖拉,这是没办法的事,越往北,路越不好走,路上积雪不化,结霜成冰,一不留神便人仰马翻,队伍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向前推进。 这支队伍是由两方汇集而成,一是罗家的部曲老兵,百多人左右,另一方则是小屁孩李治的仪仗禁卫,毕竟是皇子,论排场比罗云生威风多了,不仅带了一千多人的禁卫,连全副仪仗和马车都随同上路。 身边有宦官屁颠屁颠侍侯,吃饭睡觉都在那辆宽敞的大马车里,李治常把罗云生叫进马车,车内置小矮桌,还烧着两个小铜炉,二人在马车里一个说故事,一个听故事,稀里糊涂的一整天行军就这么过去。 相处久了,罗云生也对李治身边的人了解了大概,李治身边的中年宦官姓秦,名双,李治从小到大都由这位秦双服侍的,至于那名沉默寡言的将领,则是右武卫屯营的都尉,姓刘,名苦瓜,李治的整支仪仗禁卫便由他一人统率。 名叫秦双的宦官是个伶俐角色,见李治对罗云生的态度无比亲近,秦双也爱屋及乌,对罗云生和颜悦色得不行,每次在队伍里见到他,总是一脸谄媚逢迎的笑容,罗云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赵老蔫和武二郎这些糙汉子自然没那眼力,而秦双却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把罗云生想要的东西毕恭毕敬递到面前,简直把罗云生当成了他的第二个主子,这种态度令罗云生非常满意,情不自禁给他点了五星好评,并且很大方地把从李治那里敲诈来的值钱小玩意扔两个给他,借花献佛嘛,反正慷他人之慨。 至于那位名叫刘苦瓜的都尉,自从罗云生一脚把李治踹飞后,刘苦瓜对罗云生就不大友好了,哪怕后来李治跟罗云生的关系非常亲近无间了,刘苦瓜对罗云生的态度仍是冷冰冰的,这个……罗云生就不得不给他打个差评了。 两天后,队伍行至雍州,雍州刺史领全城官吏出城十里相迎,在罗云生的授意下,李治婉拒了入城的盛情邀请,队伍只在城外扎营,第二日清晨悄悄拔营离去。 过了雍州再往北,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罗云生总觉得天气变得更寒冷了,一路上随处可见未曾融化的大雪,明明已是立春的季节,可这里仍然满目萧然,没有春暖花开的灿烂景色,没有春意盎然的绿树红花,更不见农户满怀喜悦结队春播的欣欣气象,触目所及皆一片萧瑟,土地又冷又硬,田地荒芜,连野草都不见一株,放眼望去,辽阔的田地里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走到这里,罗云生的心渐渐往下沉,就连没心没肺的李治,此时脸上也看不见笑容了。 出雍州继续北行,罗云生一行缓缓朝蒲州方向走去。 这里仍属于关中地区,大唐的关中相对而言算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了,毕竟是以大唐国都长安为中心,许多国内的商贾和国外的胡商们为了逐利,纷纷满载货物特产朝长安蜂拥而来,可是长安只有这么大,每天能消化的货物量只有这么多,渐渐造成了严重的货物积压和过剩,这个时候怎么办呢?世上没有能难倒商人的难题,所以商人们便很识时务地往长安周边蔓延,将货物倾销到长安邻近的城池。 雍州,蒲州等这些城池,便是典型的得益者,它们离长安不远,只有数百里,长安城无法消化的货物,很自然的便由这些周边城池来消化,由此便造成了长安富庶,而周边城池也不差,由点而扩散到面,最后辐射整个关中地区,带动了关中地区的繁华。 可是,大唐终究还是以农业为主的时代,粮食作物决定民生,所以每年的春播,秋收,对大唐百姓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每年立春后,皇帝都要率领百官在太极宫的农坛祭天祈福,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每年秋收后,皇后还要领朝中诸臣的诰命家眷亲自下田,将秋收时遗落在田里的麦粒一颗颗拣回来,以此表示人间百姓的惜福,从贞观元年开始,长孙皇后便亲自主持这个仪式,每年皆是。 由此可见,农耕对百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天下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农户,农户所求不过温饱,所以每天的气候对农户来说,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罗云生一行出了雍州后,看到的一幕幕却非常触目惊心。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灾区现状 如今是春播时节,本应是农户们成群结队下田劳作播种的黄金时期。 可是雍州城外的田地里却人影俱无,一片萧然景象。 路上仍有未化的些许积雪,队伍沿路行走半天才看见三三两两的农户,每个人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蹲在田边定定注视着田地发呆。 罗云生的心情徒然沉重起来。 身在长安时尚不觉得,可真正北行以后,罗云生才发现今年这场雪灾是多么的严重,对大唐对百姓造成了多么不可弥补的后果。 一整年的生计,便在未化的积雪里消弭殆尽! 这里。还属于关中,田地已然这般严重了,若进入晋州晋阳境内,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骑在马上,罗云生抿紧了嘴唇,眼中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如果说李世民派他出来作为钦差处理灾后事宜时,他仍未放在心上,只把它当成寻常一桩公差的话,到了今日,罗云生终于对这场雪灾正视起来。 出雍州三十里后。 放眼望去,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罗云生出身农家,一眼便知这是一块上好的良田,地势平坦,依山傍水,好一派悠然田园景象。 可今日看去,足足上千亩的田地里,竟连一个春播的农户都没有。好好一片良田,无声中透着一丝死气,看不到任何生机。 “全军停下!”罗云生骑在马上,忽然扬手大声下令。 千多人的队伍依令而止。马车里的李治莫名其妙掀开车帘,见罗云生阴沉着脸下了马,李治也出了马车,纵身一跳落地,屁颠屁颠跟在罗云生身后。 罗云生一言不发,下马后径自走向路边的田地里。 脚踩在土地上,用力跳了几下,土地硬邦邦的,像一块完整的石头,完全感受不到良田应该具有的松软肥沃土质。 罗云生的眉头越皱越紧,蹲下身拾了一块土,把它握在手心,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黑乎乎的土块很硬,握在手心里一片冰冷,细细将它掰开,里面竟然掺杂着一些未曾融化的冰渣,随手将它散落,落下去的是一块块干硬的颗粒状土块。 李治好奇地在旁边看着罗云生的举动,见罗云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治小心地问道:“恩师,怎么了?” 罗云生把手里的残土递给他看,沉声道:“有点麻烦,殿下看看这土……” 李治接过土,仔细看了半天,仍不得其解,讷讷问道:“土怎么了?”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这土,简单的说,是冻土,也就是说,冬天的冰雪到如今仍未化冻,如今已立春,阳光和雨水仍不充分,有些地方甚至仍在下雪,这就造成了土地养分不够,完全无法播种,今年的春播算是废了,春播一旦废了,这一整年农户吃什么,穿什么?”???..Com 李治年岁不大,可毕竟是自小被李世民亲自抚养长大,多少也有些见识,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道:“无法播种?这……” 扭头看了一眼广袤空旷并且不见人影的土地,李治讷讷道:“恩师,或许……这是偶然呢?或许只是这一片土地是冻土,其他的地方还好吧?” 罗云生苦笑摇头:“恕我直言,我不这么乐观,殿下,陛下遣你我出京赴晋,是因为什么?” 李治想了想,道:“因为晋阳宫被雪压垮了十余间宫殿,而晋阳城也有不利于我罗家的流言,以至当地百姓人心不稳……” “这些只是表象,咱们要从源头追起,那么,源头是什么?” 李治沉默半晌,懂了。 “源头是雪灾。若无雪灾,这些事不会发生。” 罗云生点头:“‘灾’这个字,有讲究的,一城一地之患,不足以称之为‘灾’,只有大面积的广泛的损害,才可称为‘灾’。 所以,对晋州和晋阳的景况,臣建议殿下不要抱太大的信心,我们这次要去做的,不仅仅是查流言的事,更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调拨粮草赈济灾民,尽可能减少损失,消弭可能发生的骚乱祸患。” 李治点头,神情仍有些懵懂。 罗云生叹气,不怪他,自己在他这个年岁时,还是个小学刚毕业,蹦蹦跳跳掏鸟窝捉鳖的年纪,能懂什么呢? 相比之下,这个年纪的李治,他的表现已算得可圈可点了,这些日子坐着马车颠簸行路,也没见他喊过一声苦,反倒是时时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阳光开朗是一回事,智商又是另一回事,这小蠢蛋每天傻乎乎坐在车里颠来颠去,也不知道换骑马,除了一声诚意满满的“活该”,罗云生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这种行为。 一路前行,越往前走,罗云生等人的心情越沉重。 是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几乎每一片土地都是荒芜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农户都是愁眉苦脸的,少数一些土地上有人春播,罗云生等人欣喜下田查看,却发现播种的农户一边播一边抹泪,秧苗种进土地,半天时间便蔫了下去,土地干涸,阳光和雨水不充分,又是冰冻天气,秧苗种下去,成活率几乎接近于零。 天气阴沉沉的,夹杂着春后不应该有的凛冽寒风,罗云生的心情比寒风更冷。 走了十来天,已到蒲州境内时,遇到的景象又不太一样了。 这一次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非常多,一批足有成千上万,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拎着繁多且笨重的行罗家当,后面的婆姨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老人,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缓缓朝前蠕动,行进的方向正是国都长安。 罗云生大为震惊,他很清楚,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逃难的队伍悄然无声,没人有谈笑阔论的心情,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不见一缕阳光,队伍缓缓而行,无声中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仪仗驾至蒲州城外,蒲州刺史韩成虎率城内官吏出迎。 城门外的吊桥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韩成虎一身绯色官袍站在前列,见李治的仪仗至,韩成虎上前快走几步,还没等李治下马车,韩成虎便扑通跪在马车一侧的尘土中,伏地嚎啕痛哭。 “臣,蒲州刺史韩成虎,深负皇恩,致令辖内百姓分崩流离,臣请晋王殿下治罪,请朝廷速拨钱粮,助我蒲州百姓度此劫难,臣万死犹不足惜!” 话音落,后面十几名官吏全都面朝马车跪下,哭声震天,场面极度压抑。 李治被这场面吓到了,睁圆了眼半晌没出声,神情惶惶,不知所措,求救似的目光投向罗云生。 罗云生阴沉着脸下了马,上前先把韩成虎搀扶起来,缓缓道:“此为天灾,怨不得诸位,此次晋王殿下奉旨北行,为的便是处置此事,诸位同僚且各守其职,朝廷的钱粮很快会到。” 罗云生一行人奉旨北巡的消息似乎沿途官吏都已知晓,韩成虎打量了一下罗云生,然后行礼道:“足下莫非便是蓝田县侯,通议大夫罗侯爷?” 罗云生点头:“正是。” 韩成虎直起身,盯着罗云生的脸,哽咽道:“蒲州自去岁始连降大雪,终日不化,直到今日也不见放晴,春播的日子算是彻底错过了,辖下百姓纷赴辖内县衙求告多次,可这是天灾, 县衙也拿不出法子,这几日辖内百姓已开始携家带口离开本地,去往外地逃荒求生,留下的百姓也人心惶惶,随时都有可能举家迁离,下官敢问罗侯爷,既然朝廷拨付了钱粮,那么,究竟拨付了多少,够不够我蒲州百姓平安度此厄难?” 韩成虎的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 大唐的君臣都属于比较务实的,只着眼于问题的紧要处,很少放什么空话虚话,就连太极宫开朝会,君臣也是有事说事,就事论事,很少讨论那些形而上的虚无的东西。 然而,韩成虎的问题却把罗云生难住了。 朝廷给受灾各地拨付钱粮是肯定的,只不过具体有多少,罗云生却不清楚,直到离开长安前,三省会同户部的各位大臣也没拿出具体的章程。 这几年朝政清明,官吏贤达,民间的风气也愈发纯朴本分,所以勤劳已成了民间的主流风气,大家都老老实实守着自家的田地,该干的农活一样不少,商贾们凭着诚信经营买卖,工坊的匠人也是本本分分地做工,实可谓各守本业,各安其所,已渐渐看得出“贞观盛世”的欣欣光景,所以这几年下来,国库里倒是颇为丰裕。 只不过这几年李世民不是打仗,就是跟世家内斗,还有就是灾害不断,积攒好些年的国库也因这一战而耗得差不多快干净了,国库从去年开始才进入重新积攒的阶段。 而今年,不巧便遇到了百年罕见的雪灾,各个受灾的地方都等着朝廷拨付钱粮救急。 为了百姓,也为了统治的稳定,李世民当然不吝于掏空国库,可是……若将国库的钱粮分摊到每个受灾的地方,还剩下多少? 韩成虎关心的是够不够的问题,说实话,罗云生也关心,而且很不乐观。 看着罗云生那为难的脸色,韩成虎懂了,呵呵惨笑几声,身躯有些摇晃。 “天绝我蒲州百姓,下官有何面目见辖内父老?不,再这样下去。下官的辖内哪还有什么父老,全都迁离逃难去了,下官这个刺史,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韩成虎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罗云生也叹了口气,天灾面前,人类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国库的钱粮看似堆成山,可是分到每个地方。分到每张嘴里,能分多少?终归还是要靠自救。 “韩刺史勿忧,百姓人心乱了,咱们做臣子的不能乱,过几日朝廷会有专使押送钱粮,先拨付一部分救急,韩刺史不妨发动本地乡绅地主开仓,以官府的名义向他们买也好,借也好,甚至打欠条也好。先把难关度过去,待到明后年再论归还之事,乡绅地主皆是通晓大义之辈,必能慷慨相助。” 韩成虎颓然点头:“下官试试,只怕乡绅也是有心无力……” 罗云生心中无奈,却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好换了个话题道:“晋王殿下此行要去晋阳,请教韩刺史,晋地情势如何?” 韩成虎摇头叹道:“蒲州离长安不远,也算是富庶之地了。可碰到灾年,仍是百姓分崩逃难的下场,再往北入晋,罗侯爷觉得情势能好到哪里去?晋州晋阳等地的情势只会更差。下官还听说……” 罗云生皱起眉:“还听说什么?” 韩成虎迟疑了一下,道:“下官还听说,因为大雪冻土,而致春播无望,晋阳本地已生民乱,蒲州境内这几日也接连见到不少从晋地逃过来的难民。这些难民在蒲州生事,抢掠了几家富户,下官派差役拿问,据说……是因有人煽动,晋王殿下和罗侯爷若欲入晋,当须做好准备才是,逃到蒲州的难民都敢行抢掠之事,晋阳本地可就不知是怎生乱象了。” 罗云生与李治对视一眼,顿觉肩头的压力更重了。 每朝每代,但遇天灾,导致的最直接后果便是生乱,轻则破门入室杀人抢掠,重则索性揭竿造反,对于一群活不下去,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的难民来说,反正已没了活路,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平日里的纯朴和善良,在饥饿面前无比脆弱,一触即溃。天灾最容易释放出人性中的邪恶和歹毒,为了活着,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谓道德,所谓律法,对他们而言已完全失去了效用。 告别了韩成虎和一干官吏,罗云生一行并未选择入城歇息,仍旧下令城外扎营,大清早便拔营离去。 从离开蒲州开始,李治便一直很沉默,沉默得令罗云生有些担心。 “殿下,你在想什么?”罗云生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摆出聊人生的架势。 李治叹道:“我本仓促受命,奉父皇旨意离开长安赴晋阳。 说实话,直到昨日,我都没把这桩差事放在心上,我以为到了晋阳后跟官员们说说话,再以皇家名义出面安抚一下受灾的百姓,再把朝廷拨付的钱粮交给当地官府,顺便再捉几个胡乱造谣的祸首出来,这桩差事就算完成了,可是昨日见到蒲州刺史。 还有这一路上携家拖口的逃难百姓,我才发觉,这趟差事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罗云生笑了:“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们可就谢天谢地了,按韩刺史所言,晋阳不知乱成什么样子,殿下要做好准备才是。” 李治抬头,求助地望着他:“恩师,我年岁尚幼,不通世事,这趟差事还要靠你多点拨,此行虽说以我为首,可我知道父皇的意思其实是要靠你多拿主意的,不知恩师可愿赐教?” 罗云生笑容愈发深了,真是个好孩子,态度谦逊,言辞恳切,比他那些兄长强了许多,难怪夺储之争笑到最后的人是他,这可不仅仅是运气,前世有句话很有道理,“性格决定命运”,人世间积攒了足够的阅历后,才能发觉这句话到底有多正确。 罗云生沉吟片刻,缓缓道:“殿下,说到晋阳之乱,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具体事态,但是我等到了晋阳后行事,终归免不了四个字。” 李治直起身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行了一礼,诚恳地道:“还请恩师教我,是哪四个字?” 罗云生一字一字地道:“‘恩’与‘威’,‘抚’与‘剿’。” “恩威……抚剿……”李治喃喃重复,然而毕竟年岁尚幼,这四个字反复咀嚼多次,仍不得其解,只好无助地继续望向罗云生,一脸的颓丧气馁。 罗云生没有具体解释,有些事光靠嘴说是没用的,实际施行之后比解释一万句更管用。 于是罗云生转开了话题,道:“殿下,我想问一句不该问的事……” “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不知殿下出京时,陛下可有授你调动兵马之权?”罗云生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 李治犹豫了一下,道:“父皇确实授了我调动兵马之权,言称可调动晋阳左近三州兵马,只不过父皇说了,凡兵马调动,首须呈报长安,其次要与你商议,不可一意孤行,否则必生大祸……”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李治的不俗 兵马调动之权非同小可,而且非常敏感。 强盛如大唐者,自信心爆棚如李世民者,也不会轻易将兵权交给别人。 哪怕是程咬金,李绩,牛进达这些跟随李世民打江山的老将,李世民也不大放心,所以拱卫大唐长安京畿防卫的右武卫,左武卫等十六卫屯营,也没有常设大将军一职,程咬金这些老将都当过某卫大将军,但这个大将军其实是虚衔,挂个名号而已。 而且是轮流担任,并无固定常设。他们本人并没有直接的调兵权,若欲调动兵马,必须有李世民临时赐发下来的虎符和三省文书才有效。 李世民登上皇位的过程无疑是不光彩的。 当然,除了手下如云如雨般的谋士和武将外,也跟当时秦王府兵权甚大,掌管当时皇城禁军有关,所以当年便轻松之极地制造了玄武门之变。 自己成了自己的反面教材,李世民占了大便宜,登基以后自然不会再让别人去占这个便宜,会要命的,于是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改革长安京畿军制。 各卫大将军不再常设,转以诸将轮流担任,而且那些大将军并无调兵权,必须由皇帝同意才可调兵,所谓的大将军,平日能做的无非是负责各卫操练,巡弋,守卫,以及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日李治和罗云生奉旨出京。 平息晋阳之乱,这件事也非常重要,关乎大唐社稷根本,所以这一次李世民很大方地放出了兵权。 当然,放出兵权也是有保留的,只把它交给时年才十二岁的李治,只限调动三州兵马,并且每次兵马调动还要与罗云生商议。 有了诸多限制。李治手里的兵权使用起来也颇为麻烦,所以未来若要调动兵马必须慎之又慎。 出蒲州,队伍继续前行,一路向北蜿蜒而去。 前面再走数百里,便已入了晋境,当初高祖皇帝起兵反隋的龙兴之地,下一站便是晋州。 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越多,可惜的是,放眼望去。基本都是成群结队的难民,搀扶着一家老小,拖拽着笨重的行罗家什,一路蹒跚而行。 罗云生一行人的队伍在这庞大的逃难人流中踯躅逆行,迎着难民们复杂的目光,义无返顾地朝北走去。 每走一段路,罗云生的心情便越沉重,虽然还未入晋,可是看这些难民的神情便知,晋地的雪灾恐怕不是小灾小难。而是真正断绝农户生计的大灾。 李治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华丽的马车里愁眉苦脸,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如黑潮般密密麻麻的难民人群,李治脸颊一阵抽搐。心中荡漾着淡淡的不忍,以及无可奈何的心疼。 车厢的隔板被轻轻敲响,李治掀开帘,却见罗云生骑在马上,手指正轻轻敲着马车。 “恩师有事?” 罗云生点点头,目光环视着崎岖路上的难民潮。叹道:“殿下,马车里可坐得安稳,惬意?” 李治眨眼:“不安稳,也不惬意。” 罗云生转脸看着他,道:“殿下,这些百姓,都是你父皇的子民,天灾已断绝了他们一整年的希望,原本有家小,有田地,有劳作也有收获的家庭,只因一场灾难,便不得不离乡背井,成为如同叫花子般的难民,从此后不但衣食无着,而且他们甚至连会不会饿死他乡亦未可知……” 李治听他缓缓而道,不由疑惑地地道:“恩师说的这些,治自然清楚,我们此行入晋也是为了赈济乡民,助百姓度此灾厄,为何与治说这些呢?” 罗云生朝他一瞥,叹了口气,道:“殿下终究是陛下的皇子,此行入晋,也是代表陛下安抚平息晋阳之乱,身份尊贵且超然,坐在马车里安享旅途亦是应当应分,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向殿下劝谏几句,车外难民如潮,蹒跚离乡,殿下坐在马车里放下帘子,自成另一个富贵天地,车外一切可以不闻不问,我想问问殿下,这……合适吗?” 李治呆怔地睁大了眼,半晌讷讷而不能言。 抬头看看罗云生的脸色,竟是一片从未见过的严肃,甚至是……严厉。 李治瘦弱的身子不由一颤,心底深处对罗云生似乎有了新的认识。 这位年纪轻轻便为父皇立下诸多功劳的臣子,这位才名誉满长安,传说似有鬼神莫测之能的才子名士,他的真实面目到底是怎生模样? 初识他时那满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一路上逗笑解闷似的胡说八道三国故事和人物,一脸不怀好意的坑人敲诈,将他的钱财压榨一空…… 短短十几日的相处下来,李治对罗云生再次充满了好感和亲近。 在他的心里,恩师罗云生就像邻家大哥般随和友善,令人忍不住想跟他多说说话。 多聊聊天,往往一两句话便被逗得哈哈大笑,心中再大的烦恼都消逝无踪,就连敲诈他的钱财也近乎一种兄弟间玩笑的意味,敲诈与被敲诈的都从来不会计较,权当枯燥旅途里的调剂。 可是,这……是真正的罗云生吗?他难道是靠嬉皮笑脸插科打诨来博得这累累功劳和官爵,以及父皇的看重?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看着罗云生脸上无比严厉和冷肃的表情,李治终于察觉到,原本他印象中的罗云生,并不完全是随和友善的面目,他还有严肃严厉的一面,他的心里,是真正记挂着百姓的。 这一点上,作为臣子的他,竟做得比他这个皇子强得多,江山是罗家的江山,百姓是罗家的子民,可罗家的人却安然坐在马车内享受富丽华贵的旅途,马车外的臣子却眉头紧蹙,忧国忧民…… 李治才十二岁,他并不懂太多的道理,可他听得懂道理。 在罗云生严厉的目光注视下,李治白皙的脸蛋迅速涨红,满脸浮现愧疚自惭之色,忽然掀开车帘,大叫道:“全军停下!” 轰! 不愧是禁军仪仗,所谓令行禁止,绝无违抗。 队伍停下,李治不等秦双搀扶,径自跳下马车,站在大路中间,头也没回地挥挥手。 “来人,将这辆马车砸了,砸得越碎越好。”李治大声下令。 罗云生骑在马上,严厉的目光渐渐柔和。 秦双却一愣,不敢置信地道:“殿下欲……砸马车?这,这是为何?” “本王的主意,由得你多嘴问么?”李治朝秦双厉声喝道。 秦双一颤,急忙招手叫过十几名禁军,手执大斧二话不说开始对这辆华丽的马车又劈又砸,一炷香时辰过后,李治那辆奢华富贵的马车已被砸成了碎片,从始至终,李治竟没有回头朝马车多看一眼,脸上也不见任何心疼之色,仿佛砸的那辆马车与他毫无关系。 待禁军们砸完车复命后,李治面朝罗云生站定,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长揖到地,直起身肃然道:“多谢恩师点拨提醒,早年在宫学里读书,孔师褚师皆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治读书时只知死背,却不知义理,今日幸得恩师棒喝,治终于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恩师于治,不仅是铮友,亦是良师也,治年岁尚幼,往后必有行差踏错之处,还望恩师随时不吝直言,如今日般厉言棒喝,察纠治之错漏失当,治必以师礼执之。” 长长一席话,说得诚恳切真挚,一旁的秦双,还有刘苦瓜等将领,表情都充满了讶异和满满的感动,众人望向罗云生的眼神也渐渐产生了变化,尤其是刘苦瓜,虽然仍是一副不逊于郑小楼般的冰冷酷脸,眼中却多了几分善意和柔和。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人这一辈子遇到的朋友不少,有的属于狐朋狗友,可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安享富贵时不管干什么,狐朋狗友总是一味的附和赞同叫号,不分善恶,不辨是非,交到这样的朋友,往往是人生的大不幸。 幸运的是,罗云生不是这样的朋友,他可以陪李治玩,跟李治闹,逗闷取乐样样都不缺,但真正遇到大是大非的事情时,他也从不曲附,从不妥协,他有他坚持的底限。 李治年岁尚幼,并不知道得此益友是多么幸运的事,但旁边的秦双和刘苦瓜却是成年人,他们看得出罗云生严厉劝谏背后隐藏的莫大善意,也看得出晋王殿下得此益友后,对其成长有着多么大的好处。 不知不觉间,秦双和刘苦瓜看罗云生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目光里掺杂了几分真正的敬重之意。 看着李治诚恳认错的脸,罗云生收起了严厉之色,渐渐绽开了笑容。 从历史大势来说,李治品性的好坏,比处理这场天灾更重要,幸运的是,李治懂得了民贵君轻的道理。 论“民贵君轻”的道理,除了战国先贤荀子外,对这句话理解得最深刻的当世之人有两个,一个是李世民,还有一个是魏徵。 当然,更准确的说,“理解深刻”这个字眼是属于魏徵的,至于李世民,可以说他理解深刻,也可以换个说法,口号喊得最响亮。 魏徵上《谏十思疏》里便提到过,“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李世民当时一听,哎呀,老魏这特么是个出色的段子手啊,里面好多经典段子……不,经典金句,美滴很,必须拿来抄袭一下,吆喝几声。于是便有了后来李世民常挂在嘴边的“民,水也,君,舟也,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的响亮口号。 这句话也很形象地从另一个角度形容了“民贵君轻”的理念,事实上相对历朝历代而言,唐初对“民贵君轻”的理念确实实行得比较不错,举朝上下君圣臣贤,民风朴实,也正因为这个理念,从而打下了贞观盛世的坚实基础。 这个时代的君臣不是没有私心杂欲,只不过相对别的朝代而言少了许多,君臣和百姓齐心协力,共创盛世,为此甚至愿意小小牺牲一下个人的私利私欲,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低卑到尘埃的普通百姓,凡事都有讲道理的习惯,再大的权势也大不过“道理”二字,一旦从朝堂到民间有了“讲道理”的风气,这个世道自然便是朗朗乾坤,可见青天白日,大唐自此而雄视天下,睥睨宇内,文官以死谏,将士效死命,内则民风纯朴,外则战无不胜,大唐的崛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于眼前这位小屁孩李治,罗云生却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看着他满脸诚恳的认错,而且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砸了自己的马车,罗云生由衷地舒了一口气。 龙生九子,各有禀性,放眼望去,实在很难找到一个好东西,全都长歪了,可喜可幸的是,眼前这个小屁孩比较正常,他有正常人的善良,也有正常人的诚实,能够明辨是非,亦知人间善恶,当然,也有着属于小屁孩的天真懵懂。 罗云生心中欣慰不已,那种在一众歪瓜裂枣里发现一株绝世奇葩的感受,简直不要太爽歪歪。 未来未必会要站队,但哪怕有一分的可能,罗云生也不敢疏忽。 因为在史书中记载,李治是做了君主的。 所以未来君主的禀性当然就比较重要,如果这个小屁孩是个纨绔且暴戾的性子,听不进任何劝告,或者心胸狭隘,善于记仇,那么,罗云生未来或许仍会效忠这位主公,但绝不会愿意为他付出太大的心力,大家保持淡淡的君子之交便好。 庆幸的是,李治是个好孩子,起码是个听得进劝告,且心无城府的好孩子。 罗云生不介意帮他一把,留下些许善缘。 马车砸了,李治在秦双的搀扶下骑上了马,队伍继续前行,李治与罗云生骑马并肩。???..Com 奇怪的是,刚刚被罗云生严厉指责,李治此刻的心情看起来居然很不错,与罗云生并肩骑行,时不时便扭头看罗云生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这笑意令罗云生有些毛骨悚然,他也分辨不清这是高兴的笑意,还是嘿嘿冷笑,以己及人,反正自己被人骂过以后绝不会这么高兴,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恐怕就是如何弄死这个骂他的人,除非李治这小屁孩有犯贱的潜质…… 行了一段路后,罗云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叹道:“殿下,刚才是我的不对,你若不纳我之言,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但你现在不停的嘿嘿冷笑,请恕我忍不下去了……你是想弄死我吗?” 李治一愣:“为何要弄死你?” 罗云生叹道:“因为我嘴贱……反正若是别人骂了我,我就有把他弄死的想法,除之而后快,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想必也是这般想法……” 李治:“……你管这个想法叫‘君子之心’?” 罗云生正色道:“所谓‘党同伐异’,不一定是坏词,把反对自己的人干掉,没了骂声,剩下的人才能安安稳稳当君子……” 李治混乱了,感觉三观尽碎:“………” 这位恩师……人格好分裂。 “治刚才是高兴的笑,高兴自己运气好,遇到一位良师益友,治之福也。”李治很诚恳地道。 罗云生挑了挑眉:“为何高兴?” 李治垂下头,轻声道:“母后常教导我辨人识人之道,一曰善,二曰正,三曰直,所谓心怀善念,胸藏正气,敢于直言朋友错失,如此,可为益友也。今日治观恩师所言,当年母后说的这些,恩师俱备矣,治得恩师为友,心中欢喜,故有此笑。” 比较含蓄的马屁,拍得罗云生从里到外舒坦且酸爽,嘴角不由露出欣慰的微笑。 “不瞒殿下说,我确实很直的,一点也不弯……”罗云生矜持地谦虚道。 李治一脸天真懵懂地眨眼:“………”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起回晋州 五天后,队伍入晋地,离晋州不远了。 李治和罗云生的心情再也阳光不起来了。 路上的难民很多,密密麻麻无边无尽,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整条路都被难民潮所充斥,每个人容貌不一,可脸上却有着同样的愁苦和对未来深深的担忧。 拖家携口,拎着或简单或笨重的行李,麻木行走的人群里不时听到妇孺低抑的哭泣声,还有小孩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声,或是当家汉子们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沉重叹息…… 天气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雪虽然停了,可天空仍是阴沉沉的一片,天幕苍穹下,寒风仍如凛冬般呼啸,刺骨,冻得行走的难民们瑟瑟发抖,很多人的脚上仍穿着单薄的布鞋,甚至是草鞋,一双双黝黑的赤脚在寒冷的空气里暴露着,透出一股深深的苦难味道。 罗云生抿了抿唇,神色比天气更阴沉,转过头看李治,李治脸上也露出深深的疼惜之色,小脸蛋不时抽搐着,还夹杂一丝深深的无奈和苦闷。 “殿下,看到这些百姓了吗?”罗云生轻声道。 李治咬唇点头。 “殿下,他们是你父皇的子民,每年每月每日辛勤劳作,种出来的粮食毫无保留地献给官府,献给朝廷,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也是县侯,可我们其实都是被百姓所供养着的,百姓愿意供养我们,因为他们相信官府和权贵会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有希望的明天,使他们不至为生计所苦,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冻着,冷着……”罗云生低沉的语音娓娓而道。 李治的神情愈发悲怆,嘴唇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发白了。 罗云生长叹道:“可是,你看看这些百姓,我们权贵想要的,百姓都给了我们,可百姓们想要的,我们给了他们吗?” 看着李治愈发悲怆的脸,罗云生拍了拍他的肩,道:“大道理我就不说了,看到这些苦难的百姓,该懂的道理想必你都懂了,我们身负陛下和朝廷厚望,奉旨入晋赈济和安抚百姓,我们一定要把这趟差事做好,做完美,不要让百姓饿肚子,更不能让百姓们对权贵,对天家失望,明白了吗?” 李治重重点头:“明白了。” 大路正中,一位左手搀着老人,右手抱着孩子的大汉忽然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老人被拖带得身躯不稳,猛地跌倒在路上。 罗云生神情一紧,急忙下马,李治一愣之后,也跟着下了马,二人朝那位跌倒的老人走去。 “娘,您没事吧?”汉子急得满头大汗,一脸愧疚地看着老人,怀里的稚龄幼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后面跟着一位中年妇人,拎着简单的行李偷偷抹泪。四周围了一群关心的百姓,不停地询问着,叹息着。 老人脸色难看,泛出一抹不健康的潮红,呼吸有些急促,躺在地上紧紧咬着牙关不言不动。 “都散开,散开,围着做甚?留出空间让老人喘气!”罗云生很不客气地插入人群中。 众难民见罗云生衣着华贵,顿知来头颇大,很自觉地让开了。 罗云生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脸色,沉吟片刻,道:“速传军中医官来,快!” 很快,随军同行的医官来了,中年大腹便便的胖子顾不得擦汗,蹲身开始为老人把脉,没过多久,胖胖的医官苦笑道:“老人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发虚,盗汗,乏力……” 罗云生听得云里雾里,道:“究竟是何病因?” 胖医官叹道:“究其本因,其实是……饿的。” 罗云生愕然,转过头看着老人虚弱的脸。 李治却急了,扬声道:“来人,弄点米粥来!” 米粥有现成的,有晋王和县侯同行的仪仗队伍,自然不缺粮食,米粥很快端来,甚至还冒着几丝热气。 先前搀扶老人的汉子,还有怀里的孩子和身后的妇人,见到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都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毅然坚决地捧着米粥,端到老人的嘴边,就连怀里那个稚龄幼子也没有哭闹,眨巴着可怜的大眼,看着老娘给奶奶喂粥。 这一幕不仅李治心酸,就连罗云生的嘴角也微微抽搐几下,转过头朝一旁的秦双眼神示意了一下,秦双是个伶俐人,马上明白罗云生的意思,转身悄声吩咐下面的将士几句。 很快,下面的将士又端来三碗米粥,罗云生示意将它们递到汉子和妇人面前。 可敬的是,那汉子和妇人很感激地谢过之后,却并不急着喝粥,妇人捧着米粥喂孩子,汉子则心无旁骛地喂老人。 “孝”之一道,深入民心民风,由此可见一斑。 老人悠悠醒转,见汉子正在喂自己,愣了一下后却出奇地大怒起来,抬起手狠狠抽了儿子一记,骂道:“不争用的东西,这么金贵的粮食自己不吃,也不喂孩子,却拿来浪费在我这残老之人身上,家已破了,如今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吃饱了,有力气了,才能顾到一家老小,可你,竟如此浪费粮食,你,你……” 老人呼吸愈见急促起来,汉子急坏了,跪在老人身前边哭边磕头,道:“娘您保重身子,莫气坏了,一切都是儿子不对,儿子没用,上不能养老,下不能育小,儿子该死!” 老人怒道:“谁该死?该死的是老天!天灾谁有办法?我生你养你,不指望你腾达,只求天灾危难时能扛起一个家,这才是真正的汉子,你却拿粮食浪费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迈之人身上,家里已是这般境地了,粮食有多金贵你不知道吗?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一路牵累你已是不该,一路为我寻些树皮草根也就是了,怎能浪费粮食?灾年光景,每一口粮食都用来活命的,你懂不懂?” 说着老人气不过,扬手又狠狠抽了汉子一记,汉子一直垂头大哭,老人抽他他也不躲,任老人宣泄怒气,一旁的妇人偷偷抹泪,也不敢哭出声来,而那个孩子却对外面的一切不管不顾,捧着粥碗贪婪地喝着米粥。 老人脾气不小,抽了几记仍未消气,怒道:“还有,粮食哪里来的?谢过善人没有?打小教你的礼数都忘狗肚子里去了?” 汉子起身,面朝罗云生李治二人,二话不说扑通跪下,狠狠磕头道谢。 罗云生心中愈发惨然,李治的眼眶早已泛红,泪水泫然欲下。 该如何评价这个年代的百姓啊。 朴实,知礼,硬气,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尊严和倔强。 他们,穿着最廉价的粗布衣裳,过着食不裹腹的日子,却有着比王侯将相更朴实的灵魂,那股子从不向老天低头的傲然之气,任何人见了都不由动容。 罗云生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疼惜,如此朴实的百姓,不认命,不尤人,面对任何灾难,咬着牙坦然迎上,绝不低头,这样的百姓,生在这样的盛世,实在是统治者的福气,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把他们妥善安置,让他们不为衣食所苦所累? 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罗云生上前将不住磕头的汉子搀扶起来,同时也伸出手,将地上的老人搀扶到路边的石块上坐稳,热心的李治急忙命秦双从行李中取出一张狐皮垫在石块上。 罗云生朝老人行了个晚辈礼,李治眨了眨眼,也跟着罗云生行礼。 “这位老人家,您受苦了,敢问您一家从何处而来?” 老人急忙摆手,道:“贵人万莫行此礼,老身担当不起,会折寿的,我夫家姓王,去世得早,家里由我儿子当家,半月前晋州雪灾不止,春播无望,一年生计眼看断绝,我儿与我商量过后,决意离家南下,奔长安而去,看能不能讨点活计以养活家小,可惜去年余粮不多,一点点粮食带在路上,一家四张嘴很快吃光了……” 抬眼看着远方的漫漫前路,老人露出苦涩忧愁之色,叹道:“也不知我们一家能不能顺利走到长安,能不能找到挖沟行脚做工的活计,咬着牙只盼能度过这个灾年,我们再回到故乡播种耕地,图个来年的好收成……” 罗云生苦笑,放眼再看路上密密麻麻的难民,他们心里恐怕都和老人同样的想法,走到长安,再寻个活计养家,咬牙撑过今年,可是,难民这么多,做工的机会却不太多,这么多的难民,能找到活计的有几人?剩下的人,他们的活路在哪里? 心情无比沉重,罗云生却对老人笑了笑,温言道:“老人家会持家,您一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我这里还有一问,如今晋地大灾,百姓们纷纷离家,不知当地可还太平?” 老人叹了口气,道:“灾年光景,哪里说得上‘太平’二字? 守本分的拖家带口行路逃难,不守本分的三五十人聚在一起抢掠富户地主,我们这一路行来,那些原本富庶的富户地主家,竟也十室九空,全家不知去向。 反倒是听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说法,说什么当今无道,什么杀兄弑弟,所以遭了天谴,我们百姓被当今连累…… 唉,我们是穷苦人,只想管饱一家肚子,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各有各的说法,我们哪里能分辨?只管低着头走自己的路罢了……” 民众最容易被愚弄,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自古改朝换代,为首者几句谣言,几声煽动,活不下去的百姓们欣而景从,于是聚而成兵,攻城掠寨,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基本都是这样被推倒的。 老人的话说出了大多数难民的心态。 他们的眼光看不了那么长远,什么“今上无道”,什么“弑兄杀弟”,这些事根本不是他们有兴趣关心的,或者说,这些事离他们太遥远,他们掺和不起也没兴趣掺和。 百姓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两个字,“衣”与“食”,无论怎样的年代,统治者能保证百姓有衣穿,有饭吃,百姓就愿意认谁,谁当皇帝并不重要,你们大人物之间打出脑浆子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这就够了。 此刻罗云生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因为天灾的缘故,“衣”和“食”这两样,朝廷已无法及时满足百姓了,如此一来,有心人在这些难民人群里煽动蛊惑几句,闹出民乱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因为天灾,百姓们最基本的需求已无法保证了,对百姓来说,这就是没了活路,既然没了活路,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干? 老人没说错,逢遇灾年,人心惶惶,哪里谈得上“太平”二字? 罗云生见老人脸色奇差,于是挥手命人捧上米粥,老人死活不肯喝,罗云生耐心相劝,又命人捧出干肉条让那汉子,婆姨和小孩先吃,直到三人吃饱了,罗云生和汉子轮流相劝,好说歹说,老人才开始捧着米粥,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喝完米粥,老人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光彩,精神和底气也足了,罗云生也不急,蹲在老人身前陪她东拉西扯,聊了好一阵无关紧要的家常,见老人的气色已恢复了红润健康,罗云生这才说到了正题。 “老人家您说晋州有流言,这些流言都是什么人放出来的呢?”罗云生温和地笑道。 老人摇头:“流言哪里查得到头啊,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人尽皆知,我们也是顺耳一听,谁也不会查问究竟,说到底,我们农户人家关心的是肚子,流言这些虚妄的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 “那么,相信这些流言的人多吗?” 老人迟疑了一下,道:“怕是不少,老妇一路走来,乡亲们怨言颇大,有的说官府不力,开春前没能提醒乡亲,说的最多的还是当今陛下无道,干出许多恶事,于是遭了天谴,连累乡亲遭殃……” 老人顿了顿,望向罗云生,讷讷道:“老妇说得……是不是太多了?敢问贵人,可是朝廷的权贵?” 罗云生笑道:“老人家,以后有人传流言,您可别信了,陛下和朝廷不会不管百姓死活的,晚辈等正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出京北行入晋,代表朝廷赈济乡亲,帮乡亲们度此厄难。” 指了指身旁的李治,罗云生笑道:“老人家您看,这位是陛下的皇九子,爵封晋王,别看年纪幼,他可是陛下的嫡子,陛下派他入晋赈济百姓,朝廷拨付的赈济粮草不日也将入晋州,老人家,朝廷可不会不管你们的。” 老人和身后的汉子以及婆姨同时一愣,神情顿时变得愈发局促紧张,没过多久,老人脸上却渐渐露出喜色,看了李治一眼,然后很快垂下头,颤巍巍地起身,道:“原来是真龙之子,请恕老妇眼拙不识,老妇给大贵人磕头……” 老人一家刚准备跪拜,李治急忙抢步上前托住老人的手臂,有些紧张地道:“您……老人家万不可如此,说是天灾,终究是朝廷和官府为百姓做得不够,我们有愧于百姓,该是我向您老人家赔礼才是。” 老人连道不敢,神情倒也比较镇定,身后的汉子和婆姨可就紧张了,不时地揉搓着衣角,紧张得手脚没处放,脸孔涨得通红,神情不知所措。 罗云生估计再问也问不出究竟了,毕竟这一家只是寻常的难民,对晋州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于是命人取来一大袋粮食递给汉子,李治转头朝秦双一瞥,秦双很识相地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饼。 将粮食和银饼递给老人一家,罗云生叹道:“这点粮食和银饼,老人家请妥善收好,其实,此去长安并无必要,老人家试想,这一路如此多的受灾乡亲,就算您一家到了长安,数以十万计的乡亲聚于城下,若要找到能养家糊口的活计,比登天还难,长安……不去也罢,若您信得过晋王殿下,信得过晚辈,不妨回转晋州,耐心等上一些时日,看看晋王殿下和晚辈如何施为,看看我们有没有辜负百姓,有没有饿死百姓,老人家,您信得过我们吗?”新笔趣阁 老妇人愣了很久,神情颇为犹豫,抬头再望向罗云生时,浑浊的眼里露出了一抹坚定,但她却并未直接回答罗云生,而是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道:“孩子,你是当家的,贵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怎么说?” 汉子倒是个痛快人,闻言道:“娘,儿子觉得贵人说的有理,这一路上流言不少,各有各的说法,咱们别信这个,眼前这两位贵人是朝廷出来的,而且还有皇帝陛下的亲儿子,他们说的话,儿子觉得能信,您说呢?” 老妇人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回晋州,老妇相信陛下和朝廷不会害我们,相信官府不会让咱们饿死。” 汉子一拍胸脯,道:“晋州也找得到活计,咱们何必背井离乡?儿子有手有脚,有一身力气,就算种不了地,就算不靠官府赈济,儿子也能养活这个家!” 老妇人笑了,赞道:“有志气,是我的娃!走,咱们回晋州!” 一家人向罗云生等人行过礼,面带踌躇满志的笑容,欢喜地掉转了头,朝晋州走去,在众多逃难的难民人群里,这一家人像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熙攘的人流里华丽逆行。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三日为期 晋州是个人杰地灵之地,从古至今多出仁人壮士。 最有名的,莫过于一位作死界的骨灰级老玩家了,没错,魏徵,这位毕生以挑战个人生存极限为乐趣的老头,便是出生于晋州,这里是魏徵的家乡。 罗云生一行人到晋州城外时,城外正热闹非凡。 所谓的“热闹”,不是集市,而是数千人纷纷扰扰聚集于城门外,这些人全都是百姓打扮,穿得很破旧,和路上遇到的那些逃难百姓一样,都是拖家带口,都拎着或简单或笨重的行李,只是这些人并没有赶路,而是聚集在城外的吊桥下,一位穿着绯袍的官员领着十来名绿袍官员拦在人群前,不知说着什么。 罗云生和李治骑在马上,诧异地互视一眼,然后催着队伍加快速度赶上,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位绯袍官员神情哀恸,双臂自然伸开,以一种螳臂当车之态,拦住群情激动的人群,嘴里却不知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罗云生和李治下了马,二人并肩走上前,终于听到那位官员说的话。 “各位乡亲,咱们晋州确实受了灾,这是老天爷降灾人间,谁都没法子,乡亲们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找活路,李某也理解,李某只想请乡亲们相信刺史府,相信朝廷,不要急着离开家乡,多等几日,就等几日! 几日后朝廷必有赈济粮草拨付,此去长安数百上千里,一路上食不裹腹,不知要饿死多少人,李某忝为晋州刺史,上愧对陛下和朝廷,下愧对黎民百姓,李某对不住大家,只想请大家再忍耐几日,我已命周边村郭地主富户开仓放粮,大家留在晋州耐心等几日,好不好?” 人群安静了片刻,接着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 “咱们已等了三日,仍不见官府赈发一粒米,你还叫我们等下去,你的话我们能信吗?留在这里难道便有活路了?” 这句话从人群里冒出来很突兀,数千黑压压的百姓人群,一时也不知声音具体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但话刚说完,仍在犹豫的百姓纷纷点头赞同附和。 “不错,说什么让地主富户打开粮仓,咱们晋州的富户早跑了,没跑的也被抢得精光了,富户地主家里哪有粮食?至于朝廷的赈济粮草,更不知何年何月等得到了,与其在此等死,还不如一同南下长安,给家小求个活路!” 这位姓李的刺史脸色越发苦涩,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不住地伸开双臂,试图拦阻百姓前行。 “各位乡亲,天灾之下,朝廷难免反应不及,但请乡亲们相信朝廷,相信官府,我们不会不顾乡亲死活的,朝廷拨付的粮草从长安出发,到晋州也需要一段时日,大家请听李某一句劝,再等几日,只要再等……” 话没说完,人群里仍是那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几日复几日,我们多等一日,便多饿一日的肚子,大人可知晋州附近的树皮草根都快啃完了?多少乡亲几天没吃饭,饿了渴了只从地上抓一把雪填充,再等几日,李刺史莫非要见我们尸横遍野才甘心?” 原本犹豫的百姓被这道声音一煽动,顿时又鼓噪起来,纷纷赞同附和,数千黑压压的人群又开始往前移动,李刺史和十来名官吏纷纷伸手拦住,单薄的双臂不自量力地挡住潮水般的人群,所谓的阻拦,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笑可怜,却又可敬可叹。 “不能走,不能走啊!一旦离城,路上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乡亲们,不能走啊!”李刺史泪流满面,哽咽哀求。 挡在最前面的一位百姓叹了口气,道:“李刺史,您经略晋州三年,大家知道你是个好官,可……我们实在等不起了啊,我家娃子才三岁,已然饿了两天了,如今连站都站不稳了,朝廷的粮草却迟迟不见,李刺史,我们真的等不下去了……请刺史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李刺史泣道:“你们离了城,才是真正的死路啊,为何你们偏不信我?” 人群里,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李刺史,您是好官,乡亲们都信您,可朝廷是好朝廷吗? 这场天灾怎么来的? 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就是因为当今皇帝陛下不仁,当年干过弑兄杀弟的事,所以自从贞观元年始,几乎每年都有大灾,说到底这是陛下的过错,所以老天爷降罪于人间,却连累我们百姓吃苦受罪!” 人群顿时一静,接着爆发出无数附和声:“就是就是,陛下无道不仁,为何要连累我们?我们穷苦百姓何辜?” 李刺史和身后十来名官吏顿时勃然变色,眯着眼直起身子,使劲在人群中搜索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可是在数千人里面找一个人,何异于大海捞针,半晌未果,但人群的愤怒却已渐渐高涨起来,眼看一场民乱在酝酿成形。 一直静静站在不远处默不出声的罗云生和李治脸色也变了。 趁着人群刚开始骚乱,罗云生朝后面挥了挥手,一名部曲上前,罗云生沉声吩咐道:“叫赵老蔫带几个耳力眼力好的人过来,还有,让付将军也从部将里挑几个耳力眼力好的人过来。” 很快,赵老蔫和刘苦瓜领着十来个人赶到罗云生身边,罗云生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仔细看着人群,不管谁在人群里说话,都要把他指认出来,做得到吗?” 刘苦瓜没出声,只转脸朝身后的部将眼神示意,赵老蔫笑了笑:“巧了,咱家部曲里有两个杀才,以前当府兵时是专门守夜营的,站在高处,百丈内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楚,看得分明,侯爷您瞧好吧。” 罗云生点点头,目光阴沉地继续盯着人群。 人群仍在鼓噪,骚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李刺史额头的汗水和眼中的泪水混杂一起,脸色越来越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悲怆,努力伸开手,拼命拦住不停往前蠕动的人群。 “李某操持晋州三年,大家拍着胸口说,这三年李某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乡亲的事?有没有说过一句食言而肥的话?你们为何不信我?为何不信我!”李刺史泪流满面地吼道。 吼声如困兽犹斗,泣声如杜鹃啼血,后面的李治脸色发白,可看见李刺史那孤身击流的狼狈落魄背影,李治又忍不住眼眶发红,腮帮咬得紧紧的,拢在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着,却只能看着罗云生平静无波的脸色,而不敢稍有动作。 果然,人群里再次发出那道冰冷的蛊惑的声音。 “李刺史,乡亲们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朝廷,今上做了恶事,凭什么让咱们来担当?乡亲们此去长安,不但为了活命,也想找皇帝陛下讨个说法,再大的权势,终也大不过‘道理’二字吧?” 话音落,罗云生身后的一众部曲部将忽然抬臂,手臂同时指向一个方向,罗云生凝目望去,却见人群里一名穿着破烂粗布衣裳,脸色黝黑,额上有一块疮疤的中年汉子,看起来跟周围普通的百姓并无任何区别,连长相都属于那种平凡得没有任何鲜明特点,十足十泯灭于人海的那一类。 罗云生眼睛一眯,嘿嘿冷笑两声,然后手一扬,指着人群里那个中年汉子,大喝道:“给我拿下!” 轰! 十余名部将同时拔腿朝人群冲去,一边冲跑一边解下腰侧的刀鞘,趁着人群百姓正在愣神发呆时,十余人已冲到人群前,挥舞着刀鞘如同劈浪一般,将前方的百姓全部拍到两旁,然后直冲而入,仿佛猛虎入羊群似的,径自冲到那中年汉子面前。 中年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自以为躲在人群里煽动挑拨很安全,完全没想到罗云生的部曲们早已将他锁定,直到冲到他面前站定,那中年汉子还睁大了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如狼似虎的十来名部曲。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过,中年汉子还来不及发出痛呼,便只觉脑袋一痛,有人用刀鞘狠狠敲了他的后脑勺一记,随即腿部一阵奇痛,垂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腿也被刀鞘敲断,最后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几名部曲抬起,走出了人群。 说来话长,但从罗云生断然下令,再到中年汉子被废后抬出人群,整个过程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部曲不愧是历经百战的杀才,对付一个人实在是简单干脆利落,甚至连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颇具观赏性。 一声令下,几个呼吸间,罗家部曲干脆利落地执行了罗云生的命令,一个照面之下便打断了汉子的腿,然后将他抬出人群。 直到双腿已断,整个人腾空而起,汉子这才感觉到双腿钻心的疼痛,于是扯开嗓子杀猪似的嘶嚎起来。 从出手到拿下,部曲们势如闪电,直到那汉子被抬出人群,百姓们仍懵然不知究竟。 汉子三十多岁年纪,长得很普通很平凡,看起来就像随处可见的农户,脸上布满了沧桑和落魄,夹杂在人群丝毫不见特别之处。 李治站在罗云生身旁,睁大眼睛呆怔地看着这一幕,对罗云生的断然果决犹未反应过来,和所有的百姓一样懵然地注视着如杀猪般惨嚎的汉子。 “恩师,这,是不是……”李治迟疑地道。 罗云生扭过头,温和地笑道:“殿下觉得我拿错了人?” 李治犹豫了一下,道:“会不会看错了?治观此人似乎……是个本分老实的农户,咱们若拿错了人,事情可就大了。” 罗云生笑着摇摇头,也未作解释,他相信自家部曲手下的耳力和眼力,抓起来一审便知究竟。 其实不管拿没拿错人,事情已经闹大了。 见有人无缘无故拿了百姓中的一人,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喧嚣吵闹起来,人群里的骚动变化也越来越大。 罗云生皱了皱眉,转头朝身后的刘苦瓜眼神示意了一下,刘苦瓜会意,往前站了几步,厉声暴喝道:“肃静——” 人群被这平地一声大吼吓得一静,刘苦瓜目光含煞,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这才凛然道:“我等从长安而来,隶属长安右武卫,奉皇帝陛下旨意,着陛下嫡子晋王殿下以及蓝田县侯出巡晋地,这是我们的腰牌,尔等先看清楚!” 说着刘苦瓜从怀地掏出一面刻着虎头獠牙的象牙腰牌,缓缓地朝百姓们周示一圈。 百姓人群愈发安静了,每个人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这个年代再开明,毕竟也是阶级森严的年代,百姓骨子里天生对朝廷和官员带着敬畏和惧意,刘苦瓜及时亮出身份,实在是恰到时机。 见人群愈发安静下来,刘苦瓜点点头,道:“既然都看清楚了,本将再说第二件事,这次奉旨出巡,晋王殿下和蓝田县侯代表朝廷和陛下,意在安抚赈济父老乡亲,朝廷户部拨付的赈济粮草已经上路,不出三日必至晋州! 大家可以信不过本地刺史,但你们不能不信陛下的亲儿子!诸位父老只须安心等待,不日便有赈济粮草到来,陛下远在长安,仍忧心受灾百姓,只求各位父老与朝廷同心同德,共度危厄,大家心气拧成一股绳,安心听从官府调遣和安排,晋王殿下和罗县侯可以保证,绝不饿死一位百姓!” 话音落,人群渐渐又开始骚动起来,每个人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似在权衡这番话的真假。 刘苦瓜扭头瞥了一眼那位被敲断了腿,躺在地上直哼哼的中年汉子,然后回过头大声道:“本将再说第三件事……” 指着那名汉子,刘苦瓜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大家看见了,我们刚才把此人拿下,为何要拿下他?大灾当前,正是朝廷和百姓父老上下一心共度危厄之时,此人却藏于人群中故意挑拨官民,离间朝廷与百姓,煽动蛊惑父老对抗朝廷,拿尔等之生死以作个人之阶石,居心叵测,所图不轨,若不拿下此人,任由他挑拨尔等与官府对抗,甚至煽动大家造朝廷的反,各位父老试想,他达到了目的,尔等性命何在?” 人群顿时又安静下来。 罗云生站在不远处,不由轻轻颔首。 这个刘苦瓜,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旦讲起道理来,却是有理有据有节,虽不知他个人统兵韬略能力如何,但仅看他此刻表现,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由此看来,李世民对李治身边的随驾人选还是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的。 无论朝廷还是百姓,这个年代信服是道理,只要道理讲出来真正能让人心服,大家便能够接受。 刘苦瓜一番话后,人群已停止了骚动,每个人的脸上或许仍带着几许狐疑,但刚才那种愤怒和怨恨的表情却已渐渐消逝。 皇帝陛下派出了亲儿子出巡安抚赈济,户部的粮草马上就到晋州,拿下居心不良的煽动蛊惑者,这些事情做下来,百姓们对朝廷还有什么不满呢?朝廷和皇帝陛下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人群被刘苦瓜一席话安抚下来后,罗云生这才上前,扬声道:“我便是蓝田县侯,旁边这位是晋王殿下,当今陛下嫡子,刚才这位将军没说错,户部拨付的粮草已在路上,三日内必至晋州,各位父老且安心等三日,我保证绝不让大家饿肚子,现在,晋州刺史府的上下官吏和差役,以及本地府卫屯营马上集结,采集树木和稻草,召集城中所有工匠,于城外平地搭建棚帐,用于百姓父老居住,这三日的粮草,由官府负责给百姓筹集,每到饭时定点放饭,父老自来取用。”M..coM 不得不说,罗云生的这番话更有效果。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无非赈济粮食而已,所以一上来他便直奔主题,非常详细地把赈济粮食问题掰开揉碎了说清楚。 如果说百姓们心中对朝廷还有些许不满的话,罗云生这番话后,大家最后一丝疑虑终于完全打消了。 是啊,只要不饿肚子,别的事情还重要么? 对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谁当皇帝,用什么手段当皇帝,雪灾到底是不是天谴……这些大事小节加起来,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填进肚里的粮食? 罗云生下令以后,百姓的情绪安抚下来了,那位姓余的刺史上前走到罗云生等人面前。 秦双拿出了证明身份的腰牌以及圣旨文书,李刺史认真查验过后,递还给秦双,然后领着十来名官吏朝李治罗云生二人行礼。 罗云生命赵老蔫等人将拿下的那名汉子押入晋州城内大牢仔细审问,然后示意李刺史领路进城。 在李刺史的带领下,一行人入城,走进城内的刺史府。 直到宾主在刺史府前堂坐定,李刺史挥退不相关的人后,这才擦了擦脑门的汗,发出几声苦笑。 李治这时像个小大人似的挺直了腰,缓缓问道:“李刺史,晋州如今景况如何?” 李刺史苦笑道:“景况如何,想必今日晋王殿下都看到了,从去岁入冬后,晋州连降大雪,积雪盈尺,人畜不能行,直到开春播种时节,晋州城外十数万亩田地仍有积雪未化,土地被冻得又干又硬,完全断了生机,根本无法播种,眼看春播时节已过,气候也不见好转,百姓们终于绝望,于是从五日前开始,百姓们便携家带口离乡逃难,有的地方甚至是整个村落整个庄子一同离乡,下官每日守在城门外的大道上,苦苦哀求百姓们不要离开,可是收效甚微,仍有大部分百姓逃出了晋州……” 说着李刺史脸上浮现愧疚心痛之色,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泣道:“原本去年的年景就不大好,百姓家里并未存下多少余粮,如今带着一家子往长安走,那点存粮能耗得几日?就算一路啃着树皮草根撑到了长安,难道长安便有他们的活路了么?下官苦劝多日,差点给他们跪下,可百姓们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啊!” 看着李刺史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罗云生心情也十分沉重。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相信李刺史是好官,也相信晋州的官府已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粮食,做再多的事情都是徒劳无功的。 “李刺史,不知晋州境内如今百姓所余几何,官仓粮草所余几何,百姓伤亡几何,治下是否太平,有没有乱民滋事,诸如此类的情况,请李刺史详细告之。”罗云生缓缓地道。 李刺史吸了吸鼻子,擦了一把眼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哽咽道:“昨日辖下各县令派人递来了消息,如今晋州四野村郭百姓纷纷离乡逃难,真正留在晋州本地的,大概只有十之三四,总数约莫在三万人左右,其中聚集在城外的,大约六千余人,余者有的进了深山采集野菇或打猎,有的则不知所踪,无从知晓。 至于官仓粮食,下官刚才说过,去岁年景并不好,官仓粮食去年中秋时押送了大部入充长安国库,剩下的旧米陈黍约四百余石,如若赈济百姓,这点粮食顶多只够百姓们吃十天,而且没有三省批文,下官也万万不敢打开官仓放粮……” 罗云生迅速扭头,与李治对视一眼,随即李治点点头,罗云生重重一挥手:“先开官仓赈济百姓,稳住百姓人心,度过这个难关再说,万事有晋王殿下担待便是。” 李治在一旁飞快点头。 李刺史犹豫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笑道:“若晋王殿下首肯,下官就不愁了,晋州百姓人心可定矣……再说,三日后户部便有赈灾粮草至,下官还担心什么?这就命人搭建棚帐,绝不让百姓挨饿受冻……” 话没说完,罗云生阴沉着脸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道:“谁告诉你,三日后户部有赈灾粮草至?” 李刺史一呆,接着额头流下冷汗,脸色也迅速发白了,指着堂外廊下如木桩般伫立不动的刘苦瓜,结结巴巴地道:“刚才不是这位,这位将军,说……说……” 罗云生叹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要不要这么天真烂漫?李刺史,你跟这位将军很熟吗?” 做人不能太天真,做刺史更不能天真,一耳朵能听出真话假话才算修炼到家。 李刺史显然还差了把火候,他把假话当成了真话。 刘苦瓜在城外百姓面前一脸冷酷且笃定的语气,说出三日内朝廷必有粮草到,百姓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二话不说就信了,可惜刘苦瓜的戏演得太逼真,连刺史大人都信了。 能当上刺史的人,自然不是愚笨之辈,眼睛睁圆愣了片刻,立马明白过来了,然后,一脸哀怨绝望的看着罗云生。 “刚才那位将军所言……只是为了稳住百姓人心?” 罗云生笑道:“然也,否则今日百姓真会闹起来了。” 李刺史仰天长叹,为何长安朝廷派来了一群骗子? “也就是说,三日内朝廷的赈灾粮草根本到不了晋州?”李刺史接着追问道。 “然也,别说三日,三十日都不一定……”罗云生收起了笑容,黯然叹道:“年景就是这样,你也知道,国库最近的花销,偌大的库房里空荡荡的能跑耗子,如今大唐北方四道皆受灾。 户部火急火燎筹备粮草,然而受灾的地方实在太多,面积太大,几乎半壁江山的官府都在眼巴巴等着朝廷的赈粮,就算朝廷果真将赈粮送到晋州,你觉得能有多少粮食?李刺史,陛下和朝廷有心无力啊……” 李刺史呆住,接着脸色发白,这个玩笑开大了,可是,今日此情此景,若刘苦瓜不说这番谎言,还能怎么办? 失魂落魄地惨笑两声,李刺史又流泪了:“如此,晋州百姓生望断绝矣!第一个百姓饿死之日,下官便从城头跳下,以此残躯向乡亲父老谢罪便是……” 罗云生抿唇黯然不语。 从长安出发,一直到晋州,一路所见所闻,不得不说,大唐的官吏果然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几乎没见到作威作福或是怠政懒惰的庸官和贪官,每到一地,官员总是忙前忙后,顶着百姓的咒骂和指责,不发怒,也不冷漠,个个都是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任劳任怨形象,挖心掏肺对百姓,最后无力回天时,把自己的命搭上算是谢罪…… 都是好人,都是好官,从不见他们喊过什么空洞的口号,可做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造福守牧一方。 生于斯世,何其幸哉。 罗云生心头泛起淡淡的感动,因为感动,所以必须要为百姓和这些可爱的官员们做点事。 “先开官仓……”罗云生断然道:“官仓的粮食能撑十日,这十日里,我来想点别的办法。” 李刺史垂头不语,脸上的绝望之色一直未曾消退,显然,他对罗云生这一行人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罗云生也很无奈,他几乎都对自己绝望了。 人还没到晋阳,他已觉得前后无路,进退两难,这趟差事果然来者不善。 奉旨出长安时,李世民的旨意是追查谣言,这是最主要的任务,可一路走到现在,罗云生忽然发觉,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填饱百姓的肚子,而且这是所有问题和隐患的根源,百姓的肚子管住了,谁还有本事煽动大家造反?谁还有能力让谣言肆虐蔓延?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筹集粮食? 户部和国库指望不了了,不是朝廷不管百姓死活,而是受灾太广,而国库粮草有限,分配到每个地方的粮草只能是杯水车薪,所以晋州也好,晋阳也好,现在主要只能靠自筹自救。 想到这里,罗云生不由重重叹气,整个晋州的百姓都已沦落到啃树皮草根的地步了,如何自救?怎么救?神仙也变不出粮食啊。 罗云生一行暂时在刺史府住下。 李刺史尽了礼数,亲自将李治和罗云生等人安置在刺史府后院东边的厢房里,然后便顾不得官场的规矩,告了罪后风风火火去安置城外难民了。 李治盘腿坐在厢房内,手托着腮,一脸愁意地叹气。 罗云生眉头紧蹙,凝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赵老蔫,武二郎和刘苦瓜等人则守在屋外廊下,厢房内外一片死寂。 不容乐观的情势令所有人心头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仅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若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等待罗云生和李治的,或者说等待李世民和大唐的,将是关内四道烽烟尽起,各地民乱如火如荼,好好的贞观盛世,最后只能换来刀剑屠戮,将这大好盛世亲手葬送。 厢房内,李治小脸蛋布满愁容,拧结成难看的一团,小小年纪的他,也知道如今遇到了麻烦,天大的麻烦。 “恩师,咱们如何办?上哪里弄那么多粮食赈济难民呢?”李治幽幽叹道。 罗云生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事再大也变不出粮食……” “难道眼睁睁看百姓饿死?” “这句是废话,说点有营养的……”罗云生翻了个白眼,道:“幸好官仓还能支撑十日,这十日内,我终归会想到办法的……” 李治精神一振,喜道:“恩师真能想出办法吗?真的吗?” “又是一句废话……”罗云生叹道,沉吟半晌,又道:“粮食先不提,现在重要的是晋州城外的难民,既然动工搭建棚帐,那就必须有个章程,也必须立一些规矩,否则必生大乱。” “什么章程规矩?”李治满头雾水道:“搭好棚帐让百姓住进去,如果觉得冷就生几堆篝火,还待怎样?” 罗云生摇头道:“这样不行,大灾有大灾的章程,不能等闲处之……” 说着罗云生直起身,扬声道:“赵老蔫,进来一下。” 门外的赵老蔫昂首而入。 罗云生沉思许久,缓缓地道:“老蔫叔,有几件事要拜托你办,这几件事交给晋州官府我不放心。” 赵老蔫抱拳:“侯爷尽管吩咐。” “将咱家的亲卫部曲以及晋王殿下的仪仗禁军都派出城外监工,首先,搭建棚帐要有章法,不能随地乱搭,必须要分区……” 粮食食是目前的大问题,非常棘手,非常麻烦。 李刺史想不出办法,罗云生暂时也无可奈何,再有本事的人,面对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也是没有办法的。 当日下午,晋州城外忽然热火朝天,当地府兵和李治的禁卫们扛着木料石料,开始在城外平原上搭建棚帐。 按罗云生的吩咐,棚帐进行了严格的分区制度,居住,用餐,如厕,隔离等等,每个区域井井有条,泾渭分明。 难民中的青壮汉子也自觉地加入了搭建队伍,看着府兵和禁卫们将棚帐区域分割成好几块,难民百姓们不由觉得奇怪,许多难民按捺不住跑去问府兵,可府兵只管执行命令,哪里懂得究竟,于是难民们满头雾水,揣着糊涂帮忙,各种猜测纷嚣尘上,却莫衷一是,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快傍晚时,棚帐还只搭建出一个框架,夜幕快降临时,气温也徒然冷了下来,许多老人妇孺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一直在城外指挥搭建工程的李刺史马上命人在背风的丘陵处生起几十堆篝火,数千难民在篝火边围成圈,互相依偎取暖。 与此同时,晋州的官仓也在李治和李刺史的首肯下缓缓打开。 一袋袋的粮食搬出官仓,早已准备好的军中伙夫架起了灶头和铁锅,金黄色的陈米哗啦倒入锅中,满满添上一锅水,大火熬煮半个时辰,很快,城外平原上飘散着诱人的粥香。 围着篝火的百姓们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不住地吞咽着口水,眼中的饥色与极度的渴望交织成一片,口水咕咚声此起彼伏。 在所有人极度期盼的目光里,一名名伙夫同时揭开了铁锅,粥香满溢,群情欢动。 携家带口的难民都随身带着行李,行李里最不可缺少的便是吃饭的家伙,于是一只只或新或旧或破的陶碗齐崭崭地掏出来。 到了这般时候,百姓们仍旧保持着高度的素质和道德节操,没人争没人抢,更没人一哄而上,每个人捧着陶碗,自觉地排好队,空旷的平原上很快排出数十支蜿蜒而有序的长队,缓慢而安静地向前挪动。 罗云生和李治不知何时出现在城门吊桥外的小山坡上,静静地看着数十支队伍挪动,罗云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因为官仓的粮食,民心算是暂时稳住了。 说是“暂时”,是因为官仓的粮食只够百姓吃十天,或者更少,只要晋州官府发放赈粮的消息传出去,闻风而来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可官仓的粮食却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够吃。 留给罗云生筹措粮食的时间不多了,非常紧迫。 小屁孩李治看起来却很高兴,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高兴,当然,出发点是好的,看着难民们有粮食吃,李治就觉得自己同意打开晋州官仓的事干得无比漂亮,父皇知道了必然不会责怪他,反而会狠狠夸他,事急从权的道理,自小跟在父皇身边的李治早已懂了。 “若百姓们每日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米粥,这场天灾和人祸想必可以化解于无形,那该多好啊。”李治感叹地道。 罗云生斜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还是个孩子,没必要为他说的每句蠢话较真,罗云生很懒,懒得较真。 李治却是个聪明的小屁孩,而且极擅察言观色,罗云生流光一闪般的眼神被他捕捉到了,罗云生懒得跟他较真,他却跟罗云生较真了。 “恩师,治刚才所言不对吗?” “殿下所言甚是,臣为殿下点赞。”罗云生心不在焉地道。 李治嘴一撇,道:“恩师何以如此敷衍治?”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为殿下说说道理,首先,喝粥是无法保证人的营养的,还要吃菜吃肉,如今这般年景,吃菜吃肉自然是奢望,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殿下仔细看过他们熬的粥了吗?” 李治懵懂摇头。 罗云生领着李治走到一口铁锅前,看着白色的米粥在锅中沸腾,领到米粥的百姓走到规定的用餐区,或蹲或站,大口大口贪婪地喝着粥,哪怕被刚出锅的粥烫得哇哇惨叫,仍迫不及待地把粥送进嘴里。 李治看得眼角直抽搐,心中泛起无比复杂的感触。 罗云生走到铁锅前,找伙夫要了一根筷子,然后将筷子笔直地立于粥中,筷子飞快地倒下,随之消逝在翻腾冒着热气的米粥中。 李治大惑不解:“恩师这是……” 罗云生叹了口气,缓缓道:“立箸于粥上,而箸不倒者,方可算真正不亏待百姓乡亲的粥,现在殿下也看到了,因为米少水多,一锅粥几乎煮成了稀汤,箸立而即倒,百姓们喝的这些东西,基本跟一碗清水没太大的区别……” 李治呆怔片刻,接着大怒,小脸迅速涨得通红,咬牙道:“好个晋州官府,竟敢克扣百姓的粮食,我找李刺史理论去!” 罗云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叹道:“殿下稍安勿躁,李刺史的做法没错。” “连你也这么说?为何?”李治愤怒地瞪着他。 罗云生摇头,道:“看来殿下从小到大,两手未曾沾过阳春水,怕是从来没亲手烹煮过食物,煮饭,煮粥这种事是有讲究的,米多水少,煮出来的就是晶莹的饭粒,松软可口,米少水多,煮出来的就是粥,若是米再少一点,水再多一点,煮出来的当然就是一锅跟清汤差不多的东西,眼前咱们看到的就是这种东西……可是,晋州官仓的粮食只够城外数千百姓十日之用,这十日内,或许还有更多的难民百姓闻讯而来,老实说,官仓这点粮食,支撑十日都很艰难,李刺史这般做法,正是为了细水长流……” 叹了口气,罗云生无奈苦笑:“粮食只有这么多,煮粥时每多放一把米,或许百姓们将来就会少一顿饭,李刺史只能拼命的节省,再节省,保证百姓不被饿死的同时,也无法做到让大家都吃饱,顶多只能做到给百姓的肚子垫个底的程度,殿下,你能说李刺史的做法错了吗?换了是你,你该怎么做?” 李治语滞,吭哧半晌,终于面红耳赤地朝罗云生行了一礼,道:“是治冲动了,治向恩师赔礼。” 罗云生叹道:“殿下勿多礼,这是很无奈的法子,李刺史没办法弄来粮食,既然无法开源,只好拼命节流了,而我和殿下既然到了晋州,眼见晋州如此境况,遇到了就必须要担当,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治点头:“都是父皇的子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罗云生笑道:“甚好,那么,接下来咱们该想办法找粮食了。” 李治两眼一亮:“恩师有办法弄到粮食?晋州的官仓都开了,还有哪里有粮食呢?” 罗云生自信地一笑:“很简单,别忘了咱们有一千多人马,全部蒙上脸在晋州附近打劫富户地主,三天之内肯定能弄到不少粮食。” 李治张大了嘴,一脸懵逼:“………” 罗云生叹了口气,从李治的表情看得出,这个法子可能太奔放了,被孔颖达褚遂良这些酸儒熏陶久了,难免过不去道德这道坎…… “好吧,换个法子……”罗云生适时改口,道:“咱们找晋州附近的富户地主借粮,以官府的名义借,而且给他们算利息,这总行了吧?” 李治的表情顿时如融化的冰雪般,开朗阳光起来。 “听说晋州的富户都跑光了,而且十室九空,咱们哪里去找他们?就算找到了,他们还有粮食借给我们吗?就算有粮食,他们不愿借咋办?”小屁孩年岁不大,问题倒很多,连珠炮似的把所有问题都扔了出来。 罗云生干脆果断地道:“不借就抢!给他脸了还!” 李治的表情迅速结冻:“………” “算了,不抢他,咱们是代表朝廷的仁义之师嘛,凡事以理服人,对不对?” 李治表情再次解冻,春风化雨,转忧为喜。 “……不过,讲道理太麻烦,不如杀了他们,直接把粮食搬走,将来还省了归还粮食的过程……” 李治表情再次结冻:“………” 在李治不断玩变脸游戏的聊天声里,一大一小渐行渐远。 新笔趣阁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良辰 挖出一窝富户地主不容易。 特别在这灾年光景,富户地主便成了一个非常超然的存在,谁都想啃一口肉下来。 说来罗云生他们找到这伙富户也不容易。 能当上富户,就没有呆傻的。 从去岁隆冬开始,富户地主是最先瞧出气候不对劲的一群人,当然,有经验的老农也都看出来了。 不同的是,农户对老天没办法,但地主有办法。 囤粮,转移粮食,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凡地主门户,不论任何年景,家里的粮食总不会缺少的,听说过灾年饿死的农户,但有谁听说过灾年饿死的地主? 任何时候地主家里都不缺粮。 而到了灾年,自家庄户人心惶惶之时,有良心的地主不用等朝廷的赈济,他们会主动给农户发放赈粮,积德行善的同时,也给自己攒下人品和声望,哪怕是最没良心的地主,为了防止自家庄子的农户造他的反,也会迫不得已给农户减租免租,意思一下开个善棚之类的。 当道德成了这个时代的主流,再恶劣的人终归也会露出善良的一面,不论情愿或不情愿。 当然,赈济农户的粮食只是小部分,地主家余粮真正的大头还是牢牢把控在地主手里,而且他们会在灾年即将到来前毫不犹豫地把粮食转移出去,山里挖个洞,地里挖个坑什么的,灾难面前,地主必须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和家人的肚子,留存大部分的粮食以待来年再起,像过冬的松鼠似的,在冰天雪地即将来临前,先把松子和坚果藏在树洞里,有多少藏多少。 这就是罗云生要找这群富户地主的最大原因。 禁卫们找到这窝地主不容易,当大规模的农户变成了难民,并且大批朝长安方向迁移逃难时,地主们早已跑了个精光。 一个聪明的群体,凡事料先是必备的素质,当然不会把满仓的粮食留在家里等人来抢。 粮食转移了,地主们也携家带口转移了。 禁卫们找到这些富户地主的地方很有创意,居然是在一座名叫慧空寺的庙里找到他们的。 因为灾年,寺里断了香火,这座寺庙原来的和尚早已脱了僧袍作鸟兽散了。 不知哪个逃难的地主无意中发现这座庙,于是灵光一闪,计上心头,索性穿上僧袍扮成了和尚。 一个假和尚还不够,地主还想办法通知了别的地主,三个和尚没水喝,但四个五个和尚就不一定了,一个传一个,这个消息飞快地在这个仅属于地主的小圈子里传开,于是三四十个地主全都上山当了和尚,短短数日之间,这座荒废了的寺庙居然形成了鼎盛时期的规模。 所有人统一剃了光头,一个个装模作样在大雄宝殿里打坐念经。 不仅如此,听说这群地主每天居然还坚持做早课晚课,并且和正常的和尚一样吃斋,绝不沾半点荤腥。 至于各家地主的家眷子女们,则被藏在寺庙后山的一个山洞里,终日不准出洞。 不得不说,聪明人确实是聪明人。 在这个信仰昌盛的年代里,神与佛还是普遍被世人所敬畏的,和尚僧人是佛祖派在人间的代表,难民们再饿也不敢冒着世世代代轮回为畜的风险去打和尚的主意,于是很多难民敲开山门,看到里面念经打坐的和尚后,终究还是彬彬有礼地离去,无一例外。.CoM 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救了晋州大部分地主的性命。 至于后来被禁卫识破,实在是天意。 难民们都是苦汉子,自然没那火眼金睛的本事,可是李治的禁卫却不是寻常角色,作为王爷贴身的保护屏障,他们的眼力非同一般,一眼便看出这群假和尚的不对劲了。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灾年光景里,这座远离尘世的寺庙居然还能坚持每天早晚课,而且和尚们脸上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担忧惶然之色,一副超然脱尘,马上飞升西方极乐世界的淡定模样,画风与眼下的灾荒之年格格不入,更何况……寺庙里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和尚实在太多了些。 于是禁卫们二话不说把这群假和尚一网打尽,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连家眷也一路哭哭啼啼带回了晋州城。 听完地主们的传奇故事,饶是两世为人的罗云生,也情不自禁呆愣了很久。 活到老,学到老,终于又长了一回见识。 晋州刺史府前堂偌大的庭院内站满了人,前面两排三十多人全是穿着僧袍的和尚,后面几排则是各自的家眷,人群沉默中透着压抑,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轻不可闻的啜泣和叹息声。 看着面前这些垂头丧气的地主,罗云生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甜。 “各位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本官不得不佩服……”罗云生悠悠地道。 所有人顿时露出愈发惶恐之色。 “别,大家都别怕,我刚才那句话绝非嘲讽,本官确实很佩服你们……”罗云生笑道:“灾年是乱世之始,乱世光景嘛,有钱没钱,有粮没粮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更何况,乱世里最招人恨的就是有钱有粮的主儿了,各位为求自保扮成和尚,本官不得不说,你们很高明,呃,多嘴问一句,这主意谁想出来的?” 所有人纷纷扭头,无数道目光锁定在第一排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身上。 大胖子五短身材,胖得很严重,大脸大胸大肚子,两条跟柯基一样的小短腿努力支撑着身体几百斤的重量,很辛苦,远远看去像一只白白净净滚动的肉球,模样很……可爱? 大胖子原本便有些局促不安,现在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神情愈发惶恐惊疑,浑身的肥肉被吓得直抖擞,一波波颤动得很有节奏。 “侯,侯爷饶命,饶命!”大胖子扑通跪下,一双小短腿居然跪得特别灵活,白净的肥脸上冷汗潸潸而下。 “饶啥命?准备夸你呢,咋吓成这样了?起来说话!”罗云生笑着上前扶他,使劲一拽……大胖子纹丝不动。 好吧,放弃这个不自量力的亲民举动。 “自己起来,速度的!”罗云生喝道。 小短腿噌的一下,飞快的站了起来,嗯,很灵活的胖子。 为了照顾这些地主老财们脆弱的玻璃芳心,罗云生不得不摆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开始和地主们聊家常。 说了小半天,罗云生渐渐了解了地主们的情况。 看着一脸挫败加颓丧的沈良辰,耷拉着脑袋满脸懊恼的模样,偶尔有只捣乱的苍蝇落在他的肥脸上,他连手都懒得抬,落水上岸的猪似的使劲摇摆几下脑袋,把苍蝇赶走…… 罗云生看得想笑,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只好把脸扭向别处,道:“今日请各位殷富良绅来刺史府,是本官的意思,请各位来此,本官绝无不良的心思,各位尽管放心。” 众地主神情稍定。 笑眯眯地扯过一旁的李治,罗云生开始隆重介绍。 “这位,是我大唐皇帝陛下嫡三子,晋王殿下,诸位良绅尚请见过。” 众地主浑身一凛,马上躬身拜见,李治也很配合地挺起了小胸膛,以高冷的姿态接受了众人的拜见。 罗云生笑道:“晋王殿下奉陛下旨意出巡晋地,本官忝为辅官一路跟随,至于为何出巡,想必大家都清楚……” 叹了口气,罗云生道:“晋州苦啊,晋州的百姓尤其苦,没日没夜的劳作耕耘,为的就是给家人挣口吃食,给各位多交一份租粮,给朝廷多献一份赋税,遇到风调雨顺之年尚好,肥了主家,也饿不死自己,若遇到今年这样的灾年,百姓可就惨了,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本官从长安这一路走来,路上不知遇见多少不知名的尸骸残骨,其状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凄惨’!” 众地主沉默无语。 罗云生环视众人,缓缓地道:“诸位良绅进城时想必也看见了,城外平原上搭起了棚帐,里面住的都是没了生计没了指望的难民乡亲,在晋王殿下的首肯下,晋州城李刺史打开了官仓,这些日子全是官仓的粮食养活赈济百姓,可是仅仅这些粮食还不够,百姓甚至只能勉强垫个肚子,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闻讯而来,而晋州的官仓能支撑百姓多少时日呢?” 罗云生面朝众人,比划了一个手势,沉声道:“十日!如今已不到六日,谁都不会坐以待毙,在生死关头,任何人都会死中求生,所以六日以后,晋州城外的百姓会有两个选择,一是顺服地认命,带着一家老小奔长安而去,指望遥远的长安会赈济他们,路上少说会饿死绝大部分,第二个选择……是造反!见人杀人,见物抢物,遇官杀官,遇到有钱有粮的人嘛,当然更不会客气了……” 众地主一凛,脸色不由发白了,面面相觑间,发现彼此都有些惶然之色,却仍硬撑着没吱声。 罗云生冷眼看着众人的表情,嘴角一勾,缓缓地道:“情势呢,就是这么个情势,各位都是晋州城里城外闻名的乡绅显贵,本官听说你们中间还有人认识长安的朝臣,七杆子八杆子的,还能扯上点关系,只不过,天灾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事到如今想必你们也看清楚了,数日后若百姓造反,首先是杀官,晋王殿下,我,李刺史都跑不了,其次是杀地主乡绅,因为你们手里有钱有粮,说不定你们的排名还在我们官府的前面,因为大家都知道官仓空了,而你们手里却还掌握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东西……” 以魏胖子为首,众地主额头纷纷冒出了冷汗,脸色愈见苍白。 沉默半晌,良辰挺着浑圆的大肚子,吃力地朝罗云生行了一礼,肥肉抖擞几下,露出惨然的苦笑,道:“罗侯爷的意思,草民等都明白了,还是请罗侯爷示下,草民等该如何做,我等都听晋王殿下和侯爷的。” 众地主都不笨,魏胖子表态后,众人马上转过了这道弯,情愿不情愿的,纷纷赞同附和起来。 罗云生笑了,和李治对视一眼,各自露出满意的表情。 日理万机的罗侯爷跟这些乡绅土财主费了半天唾沫星子,总要有点收获不是?否则的话,罗侯爷和善亲切的笑脸恐怕瞬间就变得狰狞可怕了。 此刻终于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罗云生待众人静下来后,缓缓问道:“各位不可隐瞒,老实告诉我,各家所存余粮几何?” 又是一阵沉默,良辰犹豫许久,终于一咬牙,道:“草民年前发现气候不对,马上开始转移粮食,藏在寺头村后山的一个山洞里,一共藏了……八百石!这些都是草民多年积攒所得,每年都拿前几年的陈米换新米,旧去新来,年景好时多存一些,年景差时少存一些,十来年下来终于存得此数……” 见良辰开了口,别的地主也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只好七嘴八舌地表态。 “草民在村外山脚下藏了六百石……” “草民在大槐树下埋了四百,不,五百石……” “草民家中有个秘密地窖,藏了四百石……” 一个接一个的表态,罗云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最后一个人说完,旁边李治身后一名小吏也默记完毕,凑在罗云生耳边嘀咕了几句。 罗云生两眼大亮,笑得愈发甜了。 近万石的粮食啊,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了,看来今日这一番唾沫星子没白费,单凭他们报出的这近万石粮食,已然解了晋州的燃眉之急了。 朝身旁一扭头,武二郎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张张地分发到众地主手中。 “诸位手上的,是朝廷官府给你们的契凭,看清楚,不但盖了晋州李刺史的官印,也盖了晋王殿下的私印,拿到长安打官司陛下都得认帐的,各位存的粮食,官府暂借了,明年必然还上,本官老实告诉你们,朝廷国库所余甚少,所以借你们的粮食是不可能有利息的……” 看着众地主尚算平静的表情,罗云生接着道:“虽然没有利息,本官却可以给你们一个福利,凡是借了粮食的乡绅,本官可以做主,请当今陛下给你们每家题几个字,‘良善人家’也好,‘积德为善’也好,全给你们题上,听清楚了,这些字,是当今陛下御笔亲题,‘御笔亲题’!落款要盖皇帝大印的,尔等可将这幅字妥善保存,留于子孙万世,这一幅字权当作尔等今日借粮义举的利息,不知可否?” 众地主一愣,接着脸上纷纷露出万分惊喜之色。 突然从天而降一条肥大腿,让自己狠狠的抱住,这种快要爆炸的巨大幸福感是肿么回事…… 扑通! 又是良辰反应最快,一马当先第一个跪下,泣不成声地道:“草民沈良辰,愿为大唐社稷,愿为大唐皇帝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身后,一众富户地主们后知后觉地跪下,纷纷指天画地发誓。 罗云生这会子倒真有些欣赏良辰了,这家伙肥成这德行,反应却如此灵活迅速,如果能把他收在身边效力,没准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死而后已就不必了,各位留存有用之躯,为大唐好好效忠,为皇帝陛下多多解忧吧,比如多借一两百石粮食什么的……” “草民错了,草民有罪!草民……”良辰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大声道:“草民不过了!其实我家的粮食共计一千石,愿全献给……咳咳咳,愿全借给官府,明后年还都行!” “不还行不行?”罗云生试探地问道。 “不行!”良辰斩钉截铁地回答。 “死而后已”是有底线的,底线就是必须还粮食,人可以死,粮食不能不还。 这是罗云生对众地主高喊响亮口号的理解。 罗云生很认同他们,大家都不是圣人,包括罗云生在内,对所谓的“奉献”都是有条件的,响亮漂亮的口号没事可以多喊几嗓子,前提是别跟傻子似的付出太多,自己盆满钵满,多得溢出来时,溢出来的那部分可以无私地奉献出去,如果人格再伟大一点点,盆里钵里的也可以稍微拿点出来,再多就翻脸了。 这不是自私,而是人性,世上绝大部分人的人性,可以奉献,但绝不能奉献全部,一半都要考虑一下。 相比起来,眼前这几十位地主已经很慷慨了,当然,主要是罗云生拿出的契凭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以官府甚至王爷的名义借粮食,永远不担心会赖帐。 罗云生高兴极了,这是自从离开长安以来最舒爽的一天,晋州百姓的危厄终于稍有缓解。 近万石粮食,可以说罗云生把晋州境内所有隐型的存粮全都搜罗净了,再也不用担心六天后官仓已空时,难民们会闹出大乱子,在灾年里,粮食是稳定人心最大最有效的东西。 “甚好,晋王殿下和本官都很欣慰,诸位良绅识大体,晓大义,晋州能有诸位慷慨解囊,实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也,晋王殿下和本官代朝廷,陛下以及百姓,多谢各位了。” 说完罗云生直起身,李治也急忙露出郑重凛然之色,二人一齐朝众地主很正式地长长一揖。 众地主急忙还礼,连道不敢。 礼毕,罗云生笑道:“大灾之年,不可行奢糜之事,只是今日特殊,晋王殿下和本官便代朝廷宴请诸位良绅,宴席或许简陋,但我等心意却诚挚,还望诸位莫弃。” 《盛唐》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离去(终章) 众地主不由脸上有光,湛湛生辉。 罗云生会做人,也会说话,先是连吓带威,将众人唬住。 接着诱之以名,直接把皇帝陛下的题字搬出来当诱饵,众地主明知是个坑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说到底,这是个阶级森严的年代,皇帝的儿子,钦封的县侯,在这些地主和土财主眼里,已然是顶了天的大人物。 严格说来,抛去罗云生和李治二人的抬举话,客气话,还有行礼宴请什么的表面功夫不提,罗云生今日的行为便是彻彻底底的抢劫行为。 不同的是,抢劫得很斯文,有理有节有据,还一不小心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让地主们想反对都没个说法。 宴席果然很简陋,真不是罗云生谦虚,席上每人简单三道菜,两荤一素。 食物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档次和意义,李治和罗云生以主人的身份亲自相陪,屡屡以水代酒,相敬众地主,众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顿简餐宾主尽欢。 “三日后,地主们承诺的粮食应该可以到位了,晋州之危解矣!” 众地主告辞后,罗云生瘫坐在席上,无力地笑了笑。 应酬是很麻烦,而且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整整一天,罗云生都在跟这些乡下土财主打交道,用尽了心思,耗费了无数脑力,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收获,但是,也令他此刻无比疲累,浑身虚脱般没了力气。 小屁孩李治却精力十足,直到地主们走后,一直保持高冷扮相的晋王殿下很快换了脸,高冷范儿马上变得又萌又贱,上窜下跳没个正形。 “恩师高才,治不能及也!”李治笑嘻嘻地拽着罗云生的袖子,道:“解晋州之危,此事若被父皇知晓,定会狠狠夸我吧?”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要搞清楚,你父皇就算要夸,也该狠狠夸我才对,你干啥了?” “恩师此言差矣,你我兄弟情深,早已不分彼此,况且此次奉旨出巡,你我荣辱与共,功劳自然也不分彼此……”李治贱笑道。 罗云生把李治朝外推了一把:“彼是彼,此是此,臣觉得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若是背黑锅,臣倒觉得大家不分彼此一起背比较好……” “近万石粮食啊,足够整个晋州百姓吃一年了吧?”李治一想到忽然弄来这么多粮食便兴奋不已,不停地搓着手算小帐。 罗云生斜瞥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这么多粮食,你以为我会全部用在晋州?” 李治一呆:“不然怎样?” “如今大唐整个北方皆遭了灾,这一万石粮食看似很多,但与北方受灾的百姓人数平均一下,你觉得每个人能分多少粮食?或者说,有多少人分不到粮食?” 李治呆愣无语。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所以,这些粮食不能全部用在晋州,只能留下够晋州百姓三月所用即可,剩下的,咱们要带去晋阳,殿下别忘了,这次咱们的主要目的地是晋阳,而不是晋州,晋阳的灾情甚至更严重,殿下当有心理准备才是。” 罗云生解释得很清楚,李治很快懂了,接着露出释然轻松的表情,笑道:“那也没关系,你曾说过,灾年里最能稳定人心的是粮食,只要咱们把粮食运过去,像如今的晋州一样,在城外搭建一片棚帐,给难民们发放赈粮,父皇交给我的差事想必指日可定,咱们就轻松地载誉回长安啦……” 罗云生没吱声,一脸古怪地盯着李治,盯得李治直发毛,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了。 “呃,恩师,莫非治所言不妥?” “妥,太妥了……”罗云生颔首,道:“这样好不好,殿下领着禁卫先去晋阳,嗯,粮食也带过去,就像我在晋州城外的做法一样,我呢,便驻留晋州,监督晋州官府放粮,你我分工,殿下若立下功劳,我绝不抢你半分,殿下觉得如何?” 李治年岁虽幼,却也是个伶俐的小屁孩,很快听出了罗云生话外之意,小脸不由一垮,垂头丧气地道:“恩师有话不妨直言,何必把治遣去晋阳送死?” 罗云生笑了:“你也知道去晋阳是送死了?说得那么轻松自在,还‘载誉’,照你现在如此轻敌的想法,别说‘载誉’了,落个马革裹尸而还的下场也不是没可能……” 李治脸色一变,然后起身朝他一揖,道:“治错了,还请恩师指正点拨于我。” 罗云生叹了口气,这小屁孩,认错倒是无比迅速,认起错来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倒教自己一肚子教训的话没法说了。 “殿下,晋阳之乱,粮食是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的,它跟晋州的情势不一样,晋州相对而言比较单纯,百姓只缺粮食,有了粮食,人心就定了,闹不起事来,但晋阳是大唐龙兴之地,这个地方代表的意义不一样,所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会选择在晋阳行阴谋煽动之事,我们在到达晋阳之前,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那么请问殿下,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呢?” 李治深思,然后……茫然懵懂地摇头。 算了,小屁孩今年才十二岁,这个问题估计他也没法答。 于是罗云生缓缓地道:“最坏的打算,莫过于那些背地里搞阴谋的人已经得逞,他们已经将大部分受灾的百姓煽动起来,并积极在暗中谋划造反了!” 李治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他。 罗云生淡淡地道:“这只是最坏的预计,或许没那么严重,但我们做事之前必须怀着未虑胜,先虑败的想法,如此,不论发生任何突发情况,我们也不至于惊慌失措,都能从容淡然处之,若你怀着只是去晋阳赈济灾民的想法,说不定刚进城就中了敌人的冷箭,所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从踏入晋阳地界的那一刻开始,你只能当自己已身陷敌国,处处危机,处处伏兵,时时刻刻必须打起精神防备,如此才能保全自己。” 李治神情感动,再次朝罗云生长长一揖:“恩师高论,治受教了,多谢!” 罗云生眨眼:“真的受教了?” “真的。”李治诚恳脸。 “那么我问你,若我们踏入晋阳后发现灾民们已经造反了,城池已被乱民占领了,我们该如何?” 李治凛然道:“领兵平叛,夺回晋阳!” “错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造反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掉头就跑,先保命再说……” 晋州粮食危机解决,李刺史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这些日子他领着全城官吏没日没夜守在城外的难民棚帐区里,从搭建到分区,从赈粮到如厕,数千难民的吃喝拉撒都得他来操心,几日下来,李刺史已然眼圈发黑,形体消瘦,连眼神都显得有点呆滞了,看起来就像关在大牢被武二郎赵老蔫用过刑似的。 “称职”,李刺史当得起这两个字,大唐别的官吏是什么样子罗云生不清楚,但李刺史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看在罗云生眼里,盛世官员,为天子守牧一方,虽无杀敌血战之功绩,却有解万民倒悬之劳苦。 得到消息是在地主们告辞后,李刺史匆忙回府,得知晋州躲藏逃难的地主们被晋王殿下的禁卫们挖老鼠似的挖出整整一窝,而且从他们身上敲诈……借得近万石粮食,李刺史呆若木鸡,沉默许久忽然扑通跪下,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朝李治和罗云生磕头,哭嚎之声,震荡前堂。 小屁孩一点也不见脸红,很坦然地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扶起李刺史一边温言安慰,一边用一种隐晦的得瑟语气,述说这些日子自己如何殚精竭虑,如何为民操劳,如何一拍脑袋想到这个主意等等,总之,很伟大,比忙前忙后的李刺史还伟大。 李治一边吹嘘自己,一边不忘扭头朝罗云生讨好地笑笑,似乎怕罗云生当场拆穿他,罗云生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小屁孩计较,李治闻弦知意,立马又把罗云生抬出来,并且以王爷的身份很不客气地做了裁断排名,解晋州粮危的功劳,晋王殿下第一,罗县侯第二,至于忙前忙后累得跟狗一样的李刺史,则很不公平地排在第三。 偏偏李刺史却对李治的排名很服气,忙不迭地点头,多日的愁苦脸色瞬间变得阳光灿烂,不时还捋着胡须仰天发出豪迈惬意的笑声。 粮食是压在晋州上下官员身上的一块巨石,罗云生和李治虽然整日在刺史府里吃吃喝喝啥都不干,连挖地主的行动都由手下的禁卫代劳,可是不得不说,这一大一小两个懒散之人,却悄无声息为晋州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麻烦,仅以此功,李治罗云生二人的功劳便比李刺史大多了,更何况,难民棚帐分区的严律,渐渐也显露出它的妙用。 “棚帐分区之法,委实高明,下官钦佩万分……”狂喜过后,李刺史说起了城外的难民棚帐,一开口便露出无比钦佩的表情,朝罗云生拱了拱手:“到底是长安陛下阶前的重臣,见识与本事与地方官员无异皓月之比秋萤……” 罗云生笑着谦虚两句,李治在旁边嘴唇嗫嚅,神情跃跃欲试,罗云生飞快一记眼镖甩过去,用眼神无声地警告他,小屁孩若连这个功劳都敢跟他抢,今日不管他王爷不王爷,非抽他一顿不可。 李治中了眼镖,尴尬地嘿嘿一笑,讪然坐了回去,并且朝他露出讨好的笑容,表示绝无抢功劳之意,罗云生满意地收回杀气,很好,玉不琢不成器,小屁孩不抽不长记性…… 李刺史没注意一大一小的暗潮波动,捋须笑道:“初时罗侯爷坚持棚帐分区,下官当时很不解,眼下大灾之时,官府能调动的官吏和兵丁不多,难民成千上万,这种无谓之事徒费材料,既繁琐又无用,先给侯爷赔个礼,说实话,下官当时心中对侯爷甚至有些怨气的……” 说着李刺史很诚恳地起身,向罗云生长长一揖,罗云生急忙回礼,连道不敢当。 李刺史重新坐下,缓缓道:“这些日子,下官整日整夜守在棚帐内巡弋,对侯爷的布置也用心开始观察,却渐渐发现了一些妙处,‘居住区’内干干净净,乡亲们秩序有条不紊,虽是男女老少妇孺住在一起,却丝毫不见乱象,放饭时都自觉地走出棚帐,到用餐区排队领饭,吃完后若要如厕,则走到如厕区解决,之后再回到居住区,下官初时不解,后来却发现晋州刺史府和辖内大小县合起来不到百名官员,管理数千近万的乡亲却易如反掌,游刃有余,直到昨日,居住区内有一位乡亲忽然腹泻,按侯爷的规定,下面的兵丁将其移到隔离区,不准任何人出入,守在那里的大夫立马为其诊治,发现那位乡亲竟然得了痢疾,若不是事先分了区,而且有了侯爷的铁律,痢疾一旦扩散传染出去,对城外上万百姓而言,又是一桩天大的祸事……” 李刺史神情充满了赞叹,拱手道:“罗侯爷心思灵巧,机智无双,短短几条铁律,却是万家生佛,活人无数,善哉善哉。下官代晋州父老多谢侯爷了!”wap..com 说完李刺史起身再次行礼。 罗云生起身谦逊回礼,小屁孩李治则在一旁幽幽叹气,似乎为自己没抢到这桩功劳而幽怨懊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粮食的近忧已解决,可从长远来看,晋州这一整年的日子也不好过,闻讯而来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粮食只会越吃越少,更何况罗云生一行即将启程赴晋阳,也要带走大半粮食。 启行之前的几日,罗云生在晋州刺史府内安排善后,除了派人向长安奏报之外,还召集晋州官员训话。 灾年里农耕没了指望,却也不能坐以待毙。脑子活络一些,眼光长远一些,终归要百姓们找条活路出来。 于是罗云生定下了以劳换食,多劳多得的律条,不仅如此,在罗云生的授意下,李治以晋王的身份,连同蓝田县侯,晋州刺史等,联名向河东道以外尚未受灾的河南道,江南道等诸州县递发公函,以本地特产换取他们的粮食,形成一条良性循环的产业链条。 一切安排妥当,罗云生和李治带领禁卫和部曲队伍,顺便带走了近五千石粮食,终于启程出城,开赴晋阳。 出晋州城,城外仍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官吏和百姓都很忙,忙着上山采木,忙着搭建棚帐。现有的棚帐已足够晋州难民所用,只是罗云生和李刺史等人一致认为,晋州城外放赈粮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各方难民必然闻讯而来,那么现有的棚帐必然不够用,未来上万甚至数万人住在一起,绝不能太拥挤,否则容易传染疾病,扩建棚帐已是势在必行。 车马在城外停留了许久,罗云生和李治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李刺史一脸疲惫地指挥百姓搭建工程,各级官吏前后奔忙,百姓们扛木采石,还有远处伙夫用大勺在巨大的铁锅里不停翻搅,凛冽的寒风里隐隐夹杂着几许粥香…… 罗云生嘴角绽开了笑容。 华夏数千年,其实就是一部数千年的苦难史,天灾,人祸,战争,瘟疫,种种磨难被老天毫不留情地加诸在这些勤劳朴实的百姓身上,无数人因此死去,又有无数人满怀希望出生,总有一种精神代代相传,那就是不认命的活着,与老天争抢生机。 这个民族尽管诸多磨难,可是仍旧一代一代蓬勃繁衍着,与天斗,与灾斗,与人斗。 仍旧是阴沉的天气,仍旧是一片萧然的初春,可是此时此刻,罗云生却仿佛在晋州城外看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春光,绿油油的青草地里,百花绽放。 “启程!” 罗云生依依不舍地再次看了一眼生机勃勃的景象,挥手下令。 前方,还有种种艰险困厄等着他,要像城外这些人一样,咬着牙一件一件去克服,去度过,去活着,不能懈怠啊。 仪仗车马缓缓启行,大车的轱辘发出吱吱的转动声。 千人的仪仗禁卫,两千多临时征调的民夫押运着五千石的粮食,浩荡的队伍很快引起了城外官吏和百姓们的注目。 远处指挥工程的李刺史呆了片刻,急忙撩起官袍下摆朝罗云生等人跑来。 罗云生远远地朝他挥手,笑着制止他的举动,并朝他遥遥拱手,算是作别。 李刺史停下脚步,眼眶似乎有些发红,沉默片刻,忽然扬声大喝道:“所有官民人等,停下手里的活计!” 周围的官民一愣,不解地停下,好奇地看着李刺史。 李刺史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嗓子大声道:“晋州官民,拜谢晋王殿下,蓝田罗县侯活命之恩,皇恩浩荡,泽被万民,生于斯世,苍生之幸!” 李刺史说完,周围所有官民愣了片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朝罗云生和李治跪拜,就连在棚帐里休憩养息的妇孺老人们也纷纷走出棚帐,远远地朝骑在马上的那两位年轻人跪拜下去。 “谢晋王殿下,罗侯爷活命之恩!” 声如万马齐奔,震荡山野。 罗云生眼眶也发红了,抿着唇没说一句话,一旁的李治早已感动得不行,坐在马鞍上泪如雨下。 与李治一同默默地翻身下马,二人整了整衣冠,肃然朝四周跪拜的百姓长长一揖,以作回礼。 “罗云生(李治)谢过晋州父老……”二人齐声道。 直起身,罗云生含泪笑了起来,朝四周挥了挥手,道:“各位父老请起,大家……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完二人上马,留恋地环视一眼,队伍再次徐徐启行。 晋州官民仍跪拜于地,静静注视着仪仗队伍渐行渐远。 罗云生在晋州的故事结束了,但是在大唐,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