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大明》 《奋斗在大明》正文 对太子之死以及《明天子》没有完结感的回应 第一太子之死。 的确,太子之死,是我想过很久的一个情节。 只是我笔力不足,很多事情,写不出来。 看看太子的支持者,冼家,谢家,施家,都是大商人,在南洋这个地带,从来是商人的实力很强大,而取代伊斯兰商人的中国商人,拥有者最大数量的船只,也有最大数量水手。 我个人推测,如果要填满这个时代东南亚商业贸易。需要的水手数量在百万以上。 这是太子的本钱。 太子是一个独立的强大的政治集团。 一方面出于大明总体利益考虑,大明在南洋的扩张,要告一段落了。但是对于这个庞大的集团来说,却未必愿意接受。 这还是仅仅是一点。 南洋集团因为太子的特殊地位,享受于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特权。可以说南洋地区,是类似于的大明之中的一个独立王国。 朱祁镇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想过废太子,就是基于这个考虑,他很担心废太子,会导致一场平叛战争。 但是南洋利益集团与江南商人集团,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满朝文武都支持太子回京,未必是太子是正统,也有背后阿堵物的力量。 这就是朱祁镇治下最大的隐患。 大明统一思想是的缺位,以及大明内部分裂的可能。 太子反叛,其实只是一个先声而已。 历史从来是螺旋前进的,整个正统六十年都是在进,越是前进。历史的反作用力就越是大。太子之乱,是对后正统政局的一个预演而已。 只是我笔力不够,对文章架构也不太成熟。才有这种感觉。总之铺垫不够。 第二,也就是没有写完。 这本书写完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主角退位了,主线剧情完结,大部分主要人物都有了交代,很多大臣,没有一个个写结局,但是想来太孙将丘浚罢官了,这些朝廷大臣,也纷纷退出政治舞台。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怎么说没有写完。 至于有没有写完的感觉,也非常正常。 也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并不是有写续集的打算。 而是这是一个事实。历史是动态的,不是静止的。 不管是现代也好,古代也好,从任何一个历史空间之中截取一段时间,都不会是一个完整的静止的存在。而是有很多事情已经解决,很多事情正在发生,有很多事情,成为问题。 主角解决了他的问题。瓦刺的威胁,开疆扩土,完成了对大明财政体系的改革,完成了对大明底层结构的重组,完成了大明思想界的革命,进入百家争鸣之中。解决了大明藩王问题,等一系列问题,特别是大明铁路交通网,乃至其他基础的建设,正在铺开。 这都是主角的事情了。 现在的问题,是太孙要面对的。 遍地叔王,正统朝老臣与悍将,内部思想不统一,所造成的无法弥补这矛盾,以及实学崛起,与心学,还有新理学在学术界的战争。 乃至于塞盛世滋丁,所产生的人口增长快车道。等等。 而太孙即便能将这些问题全部解决了,将皇位传下去的时候,下一任君主也将面对新的问题。 不是,我的书没有写完了。 而历史从来没有完结,只是走进了现代。 写完了,有太多的不满意,只是朱祁镇还是要死了。 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新书《奋斗在大明》 《奋斗在大明》正文 新书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三年 第一章三年 沉重的钟声就在耳边响起。 周梦臣从蒲团之上,缓缓的起身,看着香案之上三牲贡品之后,香火袅袅之中父亲的牌位:“大明湖广武昌府江夏县九品阴阳官先考周公讳观星之灵位。”在父亲的牌位之后,就是一层高过一层的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最上面,就是周颠的牌位。 据说是与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有过交集的周大仙人。 至于是真是假。他而今依旧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而今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真假。 周梦臣追溯自己的记忆,在大概在十三年之前夏季。他明明独自驾车,带上天文望远镜,上山去看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只是不幸遇见了车祸。那一年应该是2062年。在大部分车辆都实现自动驾驶,车祸率已经下降到极低的情况下。 他居然能遇见车祸,本来就是极小概率事件。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居然来到了这古代嘉靖十年。 这个时间也是他事后通过嘉靖十年的哈雷彗星说推算出来的。 也是在哈雷彗星之下,他进入这一具身患重病,奄奄一息的身体之内,之后就一直是处于浑浑噩噩的感觉。直到三年之前。 三年之前,嘉靖二十年,周观星重疾不救,驾鹤西去。他昏倒在灵前,就好像一场十年的大梦初醒,又好像是传说之中的胎中之谜被破解。有一种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感觉。 在为父亲守孝这三年之内。周梦臣并没有表现出一些特异之处,反而小心翼翼,似乎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用心的接纳这个时代的知识,分析这个时代种种。 不过,这三年过后,周梦臣觉得自己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周梦臣看着父亲的牌位,心中默道:“父亲,虽然我不仅仅是您的儿子,但是这十年的记忆,我并没有忘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要我将周家的祖业传下去,想要我照顾好母亲,想要我为周家传宗接代。你放心,我都会做到的。” 周家的最重要的祖业,就是这个九品阴阳训士。 所谓阴阳官,因为品阶的不同,有各种的称谓,但是本质上掌管的事情,就是两项,一是测天授时,就是掌管武昌城的晨钟暮鼓,并白天撞钟,晚上报更。当然了,好歹是官,虽然是九品官,但也不用亲自报更,而是整个城市更夫的上司。 二就是记录各种天文数据与现象,上报给北京钦天监。甚至下面报灾,确定下面灾情级别的时候,也要参考阴阳官的记录。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各地阴阳官都是钦天监的下属。 而阴阳官圈子是比较封闭的,虽然有荫官或者别的来历的官员进入这个群体之中,但是更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是世袭此职。成为阴阳官世家。 周梦臣所在的周家,就是这样的。 自打大明朝平了陈友谅,打进武昌府之后,周家的祖先就号称与周颠有关系。成为了武昌府阴阳官,而今大明皇帝从太祖皇帝传到了而今的嘉靖皇帝。大明第九代皇帝。周家也传承了十一代,到了周梦臣的手中。 而因为官职的原因,周家在钟鼓楼附近置下不小的产业。 而周家现在最大的产业也就是周家在钟鼓楼一侧,这个三进三出的大院落。 但也仅限于这个大院落了。 虽然钟鼓楼归江夏县管,但显然是一个三生不幸,附郭省城的主。而武昌城却与很多北方城池不一样,因为城中有一座山,也就是大名鼎鼎黄鹤楼所在之蛇山。而钟鼓楼所在之处,就是在蛇山北麓。 这里也是朝廷所建的钟鼓楼。算是整个武昌城毕竟中心的地带。与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乃至总兵衙门等等衙门靠得非常近,特别是在弘治年间,地方官觉得蛇山横隔城中,百姓南北来往不遍。 于是在蛇山之中打了一个山洞,从钟鼓楼下面经过,形成一道五里长街。而开国之初,周家因为在钟鼓楼工作,就在这里置了田产,这一条路打通之后,周家就在这长街之上,有好几个铺面。 一时间也算大户了。 只是不管多好的人家,都经不起一场大病。 周观星一病数年。家里就日益亏空,最后只剩下这个大宅院了。 甚至这个大宅院之所以保留下来,也是因为周家有官身,虽然是一个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但是官还是官。 这个位置也算时候闹中取静,相距不远处就是黄鹤楼,而黄鹤楼更是在黄鹄矶之上。是长江之上繁华的码头。当然了,在后世这里都被武汉长江大桥说占据,连黄鹤楼也挪到蛇山主峰上了。 如果能传到后世,更是一等一的繁华地带,处于武汉市解放路与民主路交叉口附近。 这分家业,周梦臣必须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必须保住。 而周母黄氏,也在父亲的病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与心力。从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病恹恹的,甚至还藏着不让周梦臣知道,只是屋檐下的两个人,又怎么能全部瞒住啊? 这些周梦臣都知道。 更知道是,因为周母担心家底已经空了,而且周梦臣要为父亲收孝,不能继承官职。这三年之内,家中都没有进项,可以说是坐吃山空。 这样的情况之下,人怎么能能生得起病?敢生得起病? 在周梦臣看来,都是自己的责任。 至于传宗接代,却是每一个父亲的想法。 “咚。”的一声。 钟声再次想起。 周梦臣这才从追忆之中惊醒。 这钟声就是从一边的钟鼓楼上敲响的。 周梦臣的家,就在钟鼓楼一侧,还开了一个小门,从家里院子里面直接走到钟鼓楼下面,就好像是周家的两个院落一般。其实在大部分时候,钟鼓楼以及钟鼓楼附属的院落,都是周家管得,与周家的另外一重院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周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管理钟鼓楼。白天一个半个时辰就要敲一下。周梦臣不知不觉,已经在祠堂之中沉思了半个时辰了。就缓缓的退了出来。 周梦臣从祠堂之中出来。 却见母亲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让母亲进入祠堂之中,而是大明规矩,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 周母就在外面等着。 “娘。”周梦臣搀扶着母亲。 周母头发已经花白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给你爸上柱香,也让他保佑你,在县尊面前,好好表现一二。能安安分分的袭职了,也就不辜负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请母亲放心。” 虽然明代有很多官职都是可以世袭的,但是在朝廷规定之中,袭职也是一道坎,在大明前期法度森严的时候,还刷下来不少,但是已经到了嘉靖年间,很多事情都是走一个过程。周梦臣并不担心。 母子相携缓缓的踱步,周母有一搭没一搭说道:“你父亲留下的书,你都看吗?” 周梦臣说道:“看过了。” “好好看,好好学,这都是我们周家的家学。是周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周母不知道多少次,重新说这个话题了。 周家有一个完整的书房,里面存放这大量的书籍,是从第一带周家家主传下来的,已经传了十一代了,主要分为几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历代关于天文术数的著作,第二部分,就是周家十一代对于天象的记录。第三部分,就是历代周家家主的心得体会。第四部分,就是四书五经,关于大明科举内容。第五部分,就是一些杂书。 洋洋洒洒上千册。 这些书籍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一个硬盘的东西,却是周家的所有底蕴了。 也是周家能够世世代代当阴阳官的原因。 阴阳官需要专业的技术官僚才能管理。 也不要小看着分底蕴,周家的藏书或许在很多方面大有不如,但是在天文历算方面,却是非常充沛的。很多算学著作,县学府学,甚至藏书大家都没有。 两人正说的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却见一个大高个走了过来。 周母见了,说道:“大壮。有什么事?” 这个高高大大的人,正是周家仅有的一个仆人。周观星的病重之中,家中的仆人都散去了,唯有周大熊乃至打更人收养的一个孤儿。虽然长腿长脚,身躯高大,却有几分智迟,反应有些慢,离开周家之后,恐怕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吃饭。 这才留在周家。 大壮听了周母的问题,似乎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却解读分析,才说道:“夫人,黄大人来了。” 黄大人就是周母黄氏的弟弟,名叫黄秉甲。在县衙当值,也算是胥吏之首,江夏县主薄。 周母一听,双眼一亮,抓住周梦臣的手,微微一紧。说道:“快去,你舅舅来了,肯定是为了你袭职而来的。莫要怠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噩耗 第二章噩耗 周梦臣与周母来到前院,却见黄主薄已经在了。 黄主薄一身道袍,在中堂踱步,眉心紧锁,似乎有难解之处,或有难以言说之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黄主薄一身道袍,并不是说黄主薄就是一个道士,或者是信奉道教,这其实就是嘉靖皇帝带起来的时尚风潮,这种道袍上大多有松鹤纹路,宽松大方,成为了整个大明上上下下一种休闲的衣服。特别是官员,再不当值的情况之下,多穿道袍。 黄主薄见周梦臣搀扶着周母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扶着周母坐好之后。 黄主薄就周梦臣的舅舅。 须知而今周家虽然困难,但是怎么说也是官身,而且黄主薄也是胥吏出身,而周家混的如同胥吏差不多,但本质上,还是官,不是吏。比起读书人算是差了不少,但也算是有头有脸。胥吏家族倒是有权力,但是被人看不起。 双方层次相近,也算是门当户对。 在周父去后,周母就指望他这个弟弟了。 周母对这个弟弟很了解,一见黄主薄如此。知弟莫若姐,立即说道:“秉甲,出了什么事情?” 黄主薄沉沉的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不敢与姐姐对视,说道:“大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姐夫,对不起外甥,我----没用。” 周母听了,越发担心,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黄主薄说道:“飞熊的位置,被人挤了。” 周梦臣名为梦臣,字飞熊,正是姜子牙飞熊入梦,应梦贤臣的典故。也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深刻的期望。 周母听了,顿时怒了,说道:“你在衙门当差,怎么任由你外甥被人欺负啊?” 黄主薄说道:“姐姐,不是我不出力,实在是他们直接找到了县尊哪里,咱们这个县尊,年过半百,又是举人出身,早就升迁无望,一心一意只想捞钱,我也没是没有办法啊?我就是再怎么办,也不敢与县尊闹别扭啊。” 周母一听,就慌了,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出了多少钱。”周母脸色煞白,咬着牙说道:“他爹还留了一笔钱。” 黄主薄叹息一声,说道:“不单单是钱的事情。咱们湖广出了一位道君皇帝,整个湖广的道士都平步青云了,这一次这个叫王道之生员,就是陶天师的弟子王永宁的侄儿,他想要给自己家里捞些好处。” “他这个侄儿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居然不知道走了多少门路,这才弄了一个功名。” 黄主薄微微一顿,言语之间颇有艳羡。 这是大明的现实,不管是官是吏,第一等人都是读书人。 “但是弄到这个功名之后,王道之根本读不下去了。王永宁这才想给他弄一个官。就看上了你家的阴阳官。” 虽然说阴阳官地位并不高,甚至不能算是正班,但是的的确确是官,享受官员的待遇。即便是小官也是比几乎全部的百姓过得好。如果没有周父这一场大病。周家家底厚实着的。 而且大明武将胥吏世袭的很多,但是文官之中,却很少有的。 唯独这阴阳官,虽然法无明令,但是一般在执行之中,都是允许父子兄弟相继的,即便是当今这钦天监之中,皇甫家,杨家,吴家,朱家,都是世袭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清代。甚至有一些大官觉得子弟没有出息,不能在官场上厮混,就专门寻一个大城给儿子找了阴阳官当当。甚至事情可以派门客处理,单单有这个官身就行了。 这样的案例并不多,但也不少。 甚至可以说周家之所以能保全这个官职一百多年,或许与这个官职太小的有关系。 前文说过各地都阴阳官,但是工作性质一样,但是官职跟随地方不同,也不同。 比如南京的阴阳官是六品。如果周家不归县里管,归府里管,就是八品或者七品的,一般真有能耐的人,是看不上这区区九品官的。 “舅舅,王家给了县尊多少钱?”周梦臣直接问到关键点上了。 黄主薄说道:“我没有打听出来,但是最少十个元宝。” 周母的脸色更白了,说道:“五百两。” 一般来说,一个大元宝就是五十两。 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 周梦臣知道周母手中固然有一笔钱,但是绝对没有五百两之多。普通人家娶妻,彩礼与欢宴等成本,加起来不足百两。而周观星临终都不用的钱,就是准备为周梦臣娶媳妇的钱。 即便周家全盛的时候,也未必能一口气拿出五百两,更不要说而今了。 黄主薄虽然家里有些家底,也未必能拿出来这些钱。即便能拿出来,周梦臣也不能用,黄主薄也是有儿女家小的。 黄主薄叹息一声,说道:“我想了想,要不我给飞熊补一个衙役,将来能当上正班,说不定将来,还能接我的班。” “不行。”周母一口咬定,说道:“我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让我儿子去当胥吏的。” 黄主薄也明白这一点。 这些胥吏虽然赚钱,但是在名声上从来不好,在政治上也打入另册,最多有一些金钱上的奔头。只是他们是江夏县的胥吏,正是三生不幸,附郭省城,不仅仅是官员不幸,连胥吏都不幸,想从偏门捞一些,说不定就碰到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即便有些灰色收入,也是省里分后,府里面分。府里面分了之后,有没有县里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就如而今这位吴县尊,被逼得两袖清风,见了银子什么都不顾了。只要上面有些好处下来,吴县尊是决计不会让下面的人分润的。 而附郭省城的名声,谁不知道? 但凡有些能力,有些后台的人都不会来到这里。能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如这位吴县尊一般穷官,收刮的嘴脸大多一样,只是这位吴县尊,实在是吃相太过难看了。 周梦臣说道:“母亲,舅舅,此事未必没有转机。”周梦臣转过头来说道:“舅舅,有一件事情,你想过没有,这位吴县尊,如此贪得无厌。而江夏县的情况,从来是事多,钱少,他今天能将我家的官职给卖了,将来难道不会将这些胥吏的名额给卖了。” “这不是我一家的事情。” 黄主薄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说道:“好,好,好。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你的脑子转得快。” 大明地方上,地方官与当地胥吏之间从来是处于斗争之中的。 但是大部分时候,胥吏不会轻易得罪县令。无他,县令对胥吏有太多自由裁量权的。很多时候胥吏都是捧着县令,只要县令不耽搁他们捞钱。 不过,胥吏的联合起来的实力绝对不容小窥。 而且胥吏都是世袭的。 不要看周母不肯周梦臣做胥吏,但并不是说大明上上下下都没有人想做胥吏的,恰恰相反,想要做胥吏的人从来不少。 毕竟对很多吃不上饭的人,说别的都是毫无作用的。 周梦臣家里的官职可以拿出来卖,那么胥吏世代继承的吏缺也是可以拿出来卖的。 一下子将周梦臣自己的问题,转化为胥吏整个群体的问题。 胥吏这个群体最为奸诈圆滑不过,怎么肯为别人的事情出死力,黄主薄想帮周梦臣,也只能是黄主薄自己想办法,而今却不一样了。整个胥吏群体很多人都会帮周梦臣。 黄主薄笑声一落,问道:“飞熊,虽然有这些人帮忙,但是咱们这位县尊,却不是好相与,吃到嘴里的东西,是决计不会吐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外甥也没有想让县尊吐出来,外甥所想,不过是保全祖业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管我家的事情了。” 黄主薄说道:“如此说来,飞熊可有主意?” 周梦臣说道:“外甥哪里有什么主意,不过,以往袭职,从来是要考教天文算术。外甥在这一点,有自信一定能胜过王道之。” 黄主薄起身踱步,忽然站定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你与王道之有一个公平比试的场合的。只是剩下的事情,我就不能插手了。” 周梦臣说道:“只要舅舅帮外甥这一点,就足够了。” 黄主薄说道:“事不宜迟,我就去几家老兄弟府上拜访一二。听我好消息便是了。” 周梦臣与周母这才起身送走了黄主薄。 黄主薄走后,周母有些担心问道:“梦臣,你真的有把握吗?” 周梦臣说道:“我周家家学渊源,我不会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周梦臣不仅仅是家学渊源,更是有后世的学识,而今在家守孝三年,更是对古代的天文历法数学等学问进行了专门的研究,放在这个时代之中,他不敢说是横绝一时的算学大家,但是对于寻常人,比如这个不学无术的王道之。周梦臣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他反而要担心的是,黄主薄能不能做到找一个公平比试的场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黄主薄的努力 周梦臣的担心,很快就成为现实。 数日之后,黄主薄再次登门了。 他依然是一身宽松的道袍。脸色的忧色却与几日之前一般无二,在周家的木门之前徘徊不定了。却听木门一动,周梦臣推门而出,说道:“舅舅,你来了。”周梦臣看黄主薄的脸色不好,说道:“舅舅,咱不要在家里说了,去钟鼓楼哪里吧。” 黄主薄也知道姐姐身体不好,叹息一声,说道:“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钟鼓楼三层,从此地往西北方向看过去,就是滚滚长江,从西南方向从这里向东流。而西偏北方向,就是汉阳门,还有汉阳门外的黄鹤楼。以及黄鹤楼外的黄鹄矶。 黄主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出来了情况不妙。” 周梦臣说道:“舅舅请讲。” 黄主薄说道:“我按你的说法,就事情给几个老兄弟说了,他们都愿意出力。我也暗中与师爷谈了谈了。县尊也不敢不给我们这些县衙中老人面子。所以,这比试之事,已经确定下来了。” 周梦臣听了,暗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舅舅。” 周梦臣担心的就是一切都是暗箱操作,他即便有再多的才能,连上台展露的机会都没有。只要有一个比试的平台。周梦臣有信心胜过当代大部分人。这已经是很谦虚的说法了。 如果不谦虚的说,周梦臣觉得最少在武昌城内,在天文数学之道上。没有人能胜过他。 黄主薄叹息一声,说道:“可惜,我小看了县尊,我不知道县尊准备了什么手脚,但是一定有手脚的。在这一件事情上,我也无能为力。” 周梦臣说道:“请舅舅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黄主薄说道:“我走了好多关系,才将府学冯教授请来。冯立教授精通算学,在江汉之间也是很有名声的。这一次,飞熊即便不能袭职,只要有冯教授赏识,今后在武昌城之中也薄有名声了。” 古代名声是可以吃饭的。 即便周梦臣不袭职,只要能传出精通算学的名声。今后也未必没有一碗吃。毕竟数学之道,也是一个专门的学问,虽然在古代地位不高,但绝对不是没有用的。 周梦臣心中感动,说道:“外甥知道了。” 黄主薄分明对周梦臣通过这一次袭职,不大报希望了。 毕竟这一次比试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他固然知道周梦臣家学渊源。但是周梦臣能通过这一次不公平的比试,黄主薄这种老于世故的人,却不抱什么希望了。在权力场上厮混的人,都是迷信权力本身。 如果让黄主薄自己选择,他宁可让周梦臣让上一步。通过其他办法从县尊那边换一点别的利益,比如之前黄主薄说的,在县衙里面安置一个位置。 只是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黄主薄自己的事情了。 周梦臣自己能不能袭职,很多人不在乎,但是这些胥吏群体一定要以周梦臣这件事情,向县尊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胥吏吏缺,绝对不能轻易动。 黄主薄明白这些内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张张嘴,说道:“回去吧,今日这事情,就不要给你母亲说了,莫要他担心,放心吧,有我。我黄家在武昌城十几辈子了,总会给你找一个出路的。” 周梦臣请黄主薄出来说话,就是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心,自然应允,又问道:“日子定下来吗?” 黄主薄说道:“定下来了,是三日后。” 三日的时间转瞬而过。 这一日,周梦臣穿着一件白衣。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跟随舅舅黄主薄来进了县衙,黄主薄令周梦臣稍等,他去里面问过之后,才知道县尊还没有起来。只能让他在这里等候。 片刻之后,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一身朱子深衣,手中一个柄折扇。腰间还有一条玉带,看相貌倒是有几分风流。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周梦臣暗暗打量他,心中暗道:“恐怕这个人就是王道之了。” 因为朱子深衣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着。必须是读书人才能穿的,最少是一个童生,就好像“学生”这个后世普通的名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来自称的。 周梦臣虽然没有见过王道之,却也知道王道之是一个秀才。 果不其然,这个秀才微微行礼,说道:“本公子王道之,你就是那个周梦臣吗?” 周梦臣也还礼,说道:“原来是王相公。” 王道之眼睛微微一缩,上前几步,靠近周梦臣,小声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 周梦臣脸上微微带笑,似乎很是真诚的问道:“王相公,何出此言?” 王道之压低声音,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说道:“五百两卖一个九品阴阳官,你说县尊会不会答应?你就不要徒劳折腾了,反而恶了县尊,须知灭门府尹,破家知县。” 周梦臣也学着王道之,压低声音,说道:“王相公,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王道之眉头一挑,正要反驳。却听周梦臣细细说道:“怎么这个县尊的风评,你之前没有听过吗?三生不幸,附郭省城,在别的地方,自然有灭门府尹,破家知县,但是在这武昌城中,知府或许还可以破破家,但是县尊敢吗?” “五百两银子,你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王道之听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其实王道之对县尊已经很不满了。 本来是说得好好的,五百两卖一个九品官,却不想县尊变卦了,居然有了一个什么比试? 王道之如果在学习之上有天赋的话,何至于想办法搞一个这个小官?如果能中一个举人,所得好处,要远远超过这个九品官。而今让他与传说之中阴阳世家比试什么天文历算,不用比,就胜负已分。 好在县尊也不是只拿钱不办事的。 早已做了很多安排。 确保这五百两是物有所值,确保这一次胜利的人,绝对是王道之。 这才让王道之放下心来。 不过,他依然有一点点的忧心,就好像是差等生遇见考试本能的发憷一样,所以想在考试之前,给对手施加一些心理压力,最好让对手乱了阵脚,好让自己更容易的获得胜利,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反过来被周梦臣扰乱了心神。 他忽然想到,即便县尊真说话不算数了。他有什么能制衡县尊的吗? 没有。 这年头官员肯拿钱办事都是好官了,有很多人官员拿钱不办事,小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办法,纵然王道之家中有叔父在陶天师门下,也算是有些背景。甚至他的名字都与道教有关系。叫什么什么之,是很多天师教徒的特色。 但而今的陶文仲仅仅是皇帝身边众多道士之一。即便有些权势,也到不了恩泽徒子徒孙的地步。 王道之有些钱而已,对于一个朝廷命官,还真没有办法。而且而今这位县尊早就名声在外了,穷疯了,拿到手里的钱,决计是要不回来的。 王道之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各种杂念给排除掉,说道:“五十两,只要你在大殿之上认输。怎么样,不少了吧。” 周梦臣看王道之的表现,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见王道之如此,这说明王道之对这一场考试,也不是太有把握的。说明这一场考试即便是有作弊行为,应该不会太过分,最少让王道之心里没底。 周梦臣轻轻摇头,说道:“王相公的心意,在下心领,还请大堂之上见分晓吧。” 王道之眼睛神光凝聚,冷冷的说道:“好,有你后悔的时候。” 两人等待片刻,却见一个老者被刘师爷请了进去。 周梦臣听舅舅说过,这刘师爷就是县尊的贴心人,乃是江南落地秀才出身,倒是有些能耐,县尊很多事情都拜托他的。而这个老者,周梦臣不认识,却一眼看出来,并不是县衙中的人,一身青衫。面目之间有一股傲气,而刘师爷有几分卑躬屈膝。 周梦臣立即有说猜测。 这个人应该是府学教授冯立。 冯立目光扫过两人,也不停留,就与师爷进了大堂之中。 其实冯立身上的教授官职,也是九品而已。与周家世代相承的阴阳训士,是一样的。奈何同官不同命,周家的阴阳训士,几乎是整个官场的边缘人,要油水没有油水,要地位没有地位,有价值的也不过是一个官员身份,与能够世袭罔顾而已。甚至这世袭罔顾也不过是潜规则而已。 但是冯立却是国子监出身,在府学任职,却也是士林中人,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谁知道人家的学生之中有何等人物。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监生身份,很多事情上享受举人待遇。周家与之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周梦臣与王道之两人在冯立两侧拱手侍立,唯恐给冯立留下什么坏印象。 周梦臣暗想:“冯教授已经到了,县尊也该出来了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见县尊 正如周梦臣所料。 片刻之后,刘师爷请了两人进去。 一进大堂却发现大堂之中,不仅仅是县尊与冯教授,还有黄主薄,乃至于县丞,等几个县衙里面的头面人物。 周梦臣与王道之一并行礼,道:“拜见县尊。” 周梦臣偷偷的打量县尊,却见县尊虽然一身官服,但并没有太好的气质,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一把山羊胡子,一对绿豆小眼,明灭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周梦臣的错觉,他只觉得这县尊眼睛之中,时刻在闪耀着光芒,而闪耀的不是别的光芒,就是金光。 眼中只有钱。 县尊咳嗽两声,说道:“人都到齐了,周训士已经去了三年了。本县的阴阳训士乃是掌一县之灾异,授时,上干天和,下涉朝廷,事关重大,不可有缺,故而,要得贤人而用之,方能上不负朝廷,下不负百姓,也是本县治平之道,孔子曰:------” 周梦臣之上低头听着,心中却满是腹诽。 阴阳官如果真的那么重要。 就不会在父亲死后空缺了三年,其实这三年之内,钟鼓楼上如果出了什么技术问题,还是周梦臣过去解决的。也就是说,整个江夏的晨钟暮鼓,与夜里更夫,等等大小事务,都是周梦臣处理的。 不过,没有走袭职的程序而已。 县尊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终于到了最后。说道:“今有秀才王道之,原九品训士周观星之子周梦臣,乃是本县青年才俊,只是这位置只有一个,本县也左右为难,唯恐误了国家,今日请来了冯教授,与本县一起,点评两位青年才俊,也算是示天下以大公,宣平明于百姓。” “诸位以为如何?” 一番话,洋洋洒洒数百字,说得阴阳顿挫,摇头晃脑。这里的大小官吏自然不会拂了县尊的面子,齐声叫好。 县尊微微捻胡,对周梦臣与王道之说道:“你们两个可曾听明白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说道:“听明白了。” 县尊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废话了。阴阳历算之道,素来高深莫测,只是今日不过一较高下,即便有胜负上下,也不要伤了和气,就不要搞得那么正式了,这样吧,我口占三道题目,你们两人谁先答出来,谁就胜,两位以为如何?” 王道之与周梦臣自然不敢说不字。 只是周梦臣心中一下子的变得紧张起来。 他之前的自信,从来是数学是不会骗人,与很多文章不一样,即便一篇同样的文章,在不同的人眼中,也会有不同的评价,如果这里面再掺杂了私心,会有太多,你明知道有问题,却拿不出证据的办法搞掉一个人。 但是这种比试,却不是考试了。 周梦臣都疑心王道之,已经先知道答案了。看王道之一点也不惊讶的表情,周梦臣更加确定这一点了。 “我不仅仅要答对,还要快。”周梦臣心中暗想。 县尊说道:“如此,我便出题了。”县尊微微一顿。说道:“今有积一十三万六千一百六十一步,问为方几何?” 王道之与周梦臣同一时间脱口而出,道:“三百六十九步。” 话音一落,县尊与王道之还有刘师爷,都死死的看着周梦臣,特别是县尊,绿豆大的眼睛似乎忽然睁大了不少。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脏有一些跳的厉害。 这一道题本质上,其实就是开平方。 乃至汉代九章算术之中的原题改变了一些数字而已。用现在的话说,有一块正方形的土地,面积为136161步,那么他的边长是多少?步,是古代的长度单位。用时候也做面积单位来用。 开平方对周梦臣来说不难。 难的是口开平方。 这一刻,周梦臣确定了。王道之事先知道答案的。 不是周梦臣小看王道之,实在这种高速反应能力,即便是现代人也未必有。更不要说王道之了。周梦臣之所以能答出来,一方面是县尊给的数太小了一点,不过是三位数而已,对于很多理科生来说,有些数据根本不用算,大脑里面就有。之前都做过的。而且周梦臣也经过一些速算训练的。二来,就是周梦臣两世为人,似乎整个大脑开发程度,要高了不少。或许能与他当年见过的天才学霸同学能比一比了。 即便如此,周梦臣回答之后, 也迅速在心中算了三遍,确定是没有问题的。他才有心看其他人的反应。 王道之,刘师爷,县尊都是知情人,所以他们满眼不可思议,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样题目,已经非常难了,几乎是他们思维想象的极限了。在他们看来,这种题目,给他们一两刻钟,也未必能做出来。更不要说应声而答了。 黄主薄更是面露喜色,但是随即又露出担心的神色。这才一道题而已。 冯立看向周梦臣的眼睛之中多了一丝欣赏。看向王道之的眼睛之中多了一丝疑惑。 冯立本来不想掺和这一件事情的。只是人在俗世之中,总是难免有很多牵绊,不是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不过既然来了,他也事先做好功课,对于周梦臣的情况,他打听过,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这个时代,有这种家学的人,就被人高看一眼,所以周梦臣口算开方,冯立并没有多少怀疑,有的只是欣赏。 但是他也打听了王道之,却并没有打听出来,王道之在算学之上,有什么专才之处。 这一下子开窍了? 冯立在怀疑之中,不过他为人师表,即便是有说怀疑,却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县尊轻轻咳嗽两声,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说道:“好,第一题平局,再来第二题。”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又是同样的结果,王道之与周梦臣齐声说道:“二十三。” 周梦臣暗暗鄙夷王道之,作弊也不好好选几道难题。居然用《孙子算经》的原题。 这一套题其实古代数学的一个热点,甚至在这一道题的基础之上发展出来,方程式,也就是古人所谓之天元术。这也是为什么方程要叫,二元一次的原因,天元在古代就是指未知数。 这一道题非常经典。解释成现代语言,就是有一些物品,不知道有多少个,只知道将它们三个三个地数,会剩下2个;五个五个地数,会剩下3个;七个七个地数,也会剩下2个。这些物品的数量至少是多少个? 当然了,这一道题即便不是孙子算经的原题,周梦臣也能解,只是或许不能瞬息之间答出来了。 王道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不顾场合的问道:“你看过《孙子算经》?”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也看过吗?” 周梦臣从来不将家里的藏书当一回事,却不知道整个明前期,都是中国数学史上少有的黑暗时代,甚至这个时期的数学水平远远比不上宋元时期,出现了大量数学典籍失传,还有大量先人的著作,被当时人所质疑。 他们根本理解不了。 王道之好容易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一道难题,却被周梦臣轻易解开,而且是瞬息之间。 让王道之心理非常不平衡。 县尊冷哼一声,此刻也有一些不悦。 县尊是不想周梦臣袭职的。毕竟他收了钱,是要办事的。而且这些胥吏还一并出力,弄出而今的场面。如果周梦臣袭职成功了,这些胥吏们,还不知道怎么蹬鼻子上脸的。所以才设计出这个比试方式。 三道题目,乃是刘师爷与王道之商量出来的。 第一道题是提高计算量,中国古代并非没有开方术,只是比较繁琐。他们都没有听过谁能口算,或者心算的。第二道题,就是一道难题,难到了什么程度?难到了刘师爷与王道之想要变更一下里面的数字都做不到。 不得已才用了原题,想来《孙子算经》早已失传了,就是大内永乐大典上,在孙子算经下面也是写着“阙”。王道之也是好容易,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得以看上一眼,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看过。 让他的种种努力,都做了无用之功。 县尊脸色微微阴沉,说道:“好了,听第三题。” “今有望松生山上,不知高下。立两表齐,高二丈,前後相去五十步,令後表与前表参相直。从前表却行七步四尺,薄地遥望松末,与表端参合。又望松本,入表二尺八寸。复从後表却行八步五尺,薄地遥望松末,亦与表端参合。问松高及山去表各几何?” 王道之也不是笨蛋,终于在最后一道题上用了中国中古数学之中最难的一点的一点,就是勾股法。 方程式,勾股法,天元术,都是中国古代数学给世界的贡献。不能说不辉煌,只是对周梦臣来说,还是差了太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王道之的发难 第五章 王道之的发难 王道之立即说道:“松高一十二丈二尺八寸;山去表一里二十八步、七分步之四。” 周梦臣几乎一并说出道:“松高一二丈二尺八,山去表,三百二十八点五七一四二八循环步。” 王道之面露喜色,说道:“周兄,你错了。” 周梦臣瞬息之间,却已经明白他们两人的分歧在什么地方了,轻轻一笑说道:“敢问冯教授,谁对谁错?” 冯立皱眉,说道:“平局。”随即训斥周梦臣说道:“谁给你的臭毛病,明明可以用这分数说的,标新立异做些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循环步!” 几乎在王道之脱口而出的时候,冯立就知道王道之的底子了。 王道之与周梦臣之间的区别,关键在两点,第一,周梦臣算的有些仓促,没有将三百步换算成里,古代一里就是三百步,第二,就是将七分之四步,写成了一个无限循环小数。冯立心中默默一算,就明白了。 但是王道之却不明白。 如果之前的题目都是王道之,在弹指之间算出来的,这种强大的计算力,根本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才是。 这一道题,是利用三角形勾股定理之中,两条边比例相同的特点,设定方程然后解出来的,当然古代有一种特别用来解这种题目的办法,叫做重差术,这里就不追溯了。计算量一点也不少。也就是周梦臣能做到这一点,再加他思路清晰,几乎在县尊阴阳顿挫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就已经将题目想明白,并开始计算。最后更是一边说一边算,才忘记了一点细节。 比如单位换算。 比如古人计算不大喜欢用小数,比较喜欢用分数。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谢过冯世叔教诲,弟子明白。” 王道之听过冯立的名声,听了冯立的话,心中默算了好一阵子,才算弄明白,两者相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咳。”刘师爷说道:“诸位,两位贤侄实在令人惊艳,只是这位置只有一个人,当如何选择还请县尊示下。” 县尊咳嗽两声,正要说话。黄主薄出列说话道:“县尊,我那姐夫在县里操劳了一辈子,既然他的儿子有天分,还请县尊照顾一下旧人。” “对,请县尊照顾一下旧人之心。” 黄主薄一说话,旁边的六房主事,捕快班头一并出列说道。 县尊捏着山羊胡子的手中顿时凝固了。 他本想在师爷的配合之下。一口将这一件事情给定下来。却不想,黄主薄把握的节奏很好,不前不后,一下打到了关键地方。县令固然是县衙的主宰,但是真要将三班衙役,六房书手一并得罪了,县令也不好过。 当然有能力超群的官员,一口气将整个县衙给开了。也能镇得住场面。却绝对不是而今这位江夏知县。 江夏知县正在犹豫的时候,王道之一咬牙说道:“县尊,学生有一言。” 江夏县尊心中暗道:“一百两。”随即说道:“讲。” 王道之说道:“启禀县尊,学生与周兄不打不相识,而今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周兄在术算之道上,高山仰止,只是我有一个小问题,只要周兄能答出来,我就告退,再不敢有非分之想,不知道周兄敢答应吗?” 王道之说的好听。 但是一个不公平的赌约。 王道之仅仅说了,他如果问不倒周梦臣,他要怎么做,却没有说。如果周梦臣没有说明白,将会怎么办? 有县尊的偏心,自然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周梦臣与王道之的公平竞争,却演变成为王道之作为考官,周梦臣作为考生的比试。周梦臣也知道不公平。他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而是向县尊行礼说道:“全凭县尊做主。” 县尊捏着山羊胡子,沉吟片刻,心中再次想道:“一百两。”县尊办事,,明码标价,五百两没有给他弄到这个官,但也会让他得到站在这里的机会,而这种有特别倾向性的话,一句一百两,公平的狠,堪称童叟无欺。 什么办事没有成? 抱歉,县尊从来是在乎自己出了多少力,而不是能不能做到。 县尊哪里想到,这样一件事情,居然有这么大的阻力。 县尊此刻还有自己的职业道德而感到暗暗感动,比起那些收了钱,什么也不做的人来说,要好上太多了。县尊悠悠的说道:“可以试一试。” 王道之紧紧握拳,心中暗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敢问圆周率数值,当然了,前辈已经有说叙述了,请再一步推演之。” 冯立听了,顿时大怒,他本来不想多说话,毕竟得罪人。 只是王道之所言太过分了。 圆周率的数值一直是古人研究一个重点,从刘徽,祖冲之父子,相继研究,已经到了小数点后七位数。从此之后,就没有什么进展。一方面是圆周率的计算是用割圆法,已经算到了三零七二边形。计算难度越来越大。 另外一方面,中国古代数学从来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务实的原则。就是解决现实问题。很少专门说什么原理,在数学的分类之上,也不是以数学原理来分类,而是以要解决的某些现实问题来划分的。 如果看大部分古代数学典籍,就会发现,就好像是一本本习题册,将治国,工程,测算,天文。水利等方面的遇到的问题,单独列出,并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而古人发现,即便是圆周率算到了小数点之后七位数了。但是真要计算的话,用3.14就够了。 所以也很少有人继续在这个基础上继续研究。 这其实也是中国古代数学的停滞的一个原因,当中国古代数学发展到宋元时期之后,可以说大部分普通人能想到,能接触到的问题。古代数学之中都有解决的办法。甚至有些高深的问题,对现实问题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真正走向了无用之学。 就好像有些现代人说,高考考数学做什么?其实古人以及给出了答案,在宋元之后,古代数学进入一个长达数百年的低谷停滞期,然后才有西方科技超过中国。 数学水平的高度,是科学水平的先兆,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冯立正是明白这里面的难度,才勃然大怒,说道:“县尊,这太过了吧,圆周率之算,非大家不能为之,知道的,知道今天不过是一个小小九品官袭职而已,不知道,还以为我大明钦天监正的考核,要江夏县来进行了。” 县尊咳嗽一声。 其实他们对数学都是一知半解。 特别是县尊,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下面报上来的题目与答案而已,至于为什么,他根本不清楚。至于王道之,倒是临时报佛脚,做了一些功课。但是数学不是其他东西,如果没有基础的话,突击学习,能有什么用处? 王道之知道的,更多是一些数学历史上的掌故而已。 一 所以他才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难题。 县尊心中暗道:“一百两。” 县尊打着花枪说道:“冯教授,总要问问周贤侄才好吗?是不是周贤侄?” 县尊不敢对冯立怎么样,但是看向周梦臣的眼神,却有一丝阴沉。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心中对这个职位,不再报什么希望了。这个九品官在周梦臣心中并不如母亲心中那么重要,在母亲心中大概是祖业。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却是一分工作而已,有这个工作自然好,但是没有这个工作,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会在古代吃不下饭。 他此刻的重点放在冯立身上了。 暗道:“今日县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即便胜过王道之不知道多少,这位置也未必是我的,倒是这位冯教授,在府学之中桃李满天下,并且在数学之上有说专研,今日一看人品也不错,如果得他看重,说不定正如舅舅所言,别有一番天地。” 周梦臣说道:“回县尊,已经有了。” 冯立顿时双眉竖起来说道:“不可能。你说多少?” 他本来对周梦臣印象不错,但是听了这一句话,顿时变得不好了。 因为他知道圆周率的难度,用割圆法的话,不知道算到什么时候,根本没有口算出来的可能。 周梦臣行礼说道:“ 3.14159 26535。”周梦臣本来只想多出一位,却一个嘴滑,多说了两位。其实他并不能将圆周率背到几十位后面,但是十几位还是可以的。但是他担心吓着人,别人反而不相信了。 冯立立即说道:“拿算盘来。” 立即有人送上一个算盘。冯立厉喝道:“不够,再拿。” 片刻之后,冯立将这四五个算盘拼接在一起,用毛笔在上面标好数位。然后活动一下手指,双手一上算盘,只听见清脆的算盘声音连接在一起,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冯立双手算盘,快如雷电,却目不斜视。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 恍如疾风骤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上元积年 第六章 上元积年 好一阵子,风雨一时具静。 冯立并不是试着算圆周率,而是将周梦臣的数据代入公式之中,验证一遍,却发现没有太大的问题。或许有些出入,但是最少第八是确定的。这已经让冯立吃惊无比了,即便答案正确。却也不敢相信,说道:“这应该不是你算出来的吧。”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些无奈,周梦臣能理解冯立的怀疑,更是明白解释不清楚。只能顺着冯立的话来说了,毕竟很难解释圆周率的计算,因为这根本就是笨功夫,后世都是用计算机算的,也很难有是便捷的办法。以这个时代的速度,好几年甚至一个人大半辈子,都花在这一件事情上,或许能圆周率往后面推几位, 这还是在不算错的基础上。 周梦臣说道:“冯教授明鉴,这是家父算的。”他叹息一声,说道:“家父在时,常以割圆为乐,同时教授我家学。方才记下来的。” 冯立叹息一声,说道:“不知道,这武昌城之中居然有如此一位大才,不能朝夕请教,已经是大憾了,却不想斯人已去,唯有遗风。更令我望而兴叹,恨不能做把臂之游。你今后就叫我冯叔叔吧。”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冯叔叔。” 黄主薄在一旁几乎要笑开了花了。 今日算是将县尊得罪狠,不过与冯教授搭上关系,也算是另有出路,甚至黄主薄心中打起了,想办法让周梦臣走科举这一条路,之前那是没有关系。而且阴阳官子弟是不能参加科举的,而今将这个官丢了,却有了这个资格,未必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县尊,周兄之父,固然是斑斑大才,只是今日考的是周兄,而不是周兄之父。”王道之连忙说道。 县尊看了一眼王道之,心中暗道:“一百两。”说道:“王秀才所言极是,这一题就不算了。王秀才,你再出一题。” 冯立此刻反而不说话了。他早就看明白县尊的意思了。今日反而想看看,这一位新认下来的贤侄有什么本事,也看看着这个王道之,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又能想出什么样的难题。 王道之,一时间额头见汗,说道:“请周兄求上元积年。” 周梦臣几乎哑然失笑,说道:“王相公,你知道什么是上元积年吗?上元积年,又称历元,乃是日月五星汇聚之时,总体上来说,必须是甲子日的夜半,冬至日,月朔日,五星汇聚。但是这首先你要给我这天文数据。不然我怎么算?真来口算啊?” 一部数学史,半篇求上元。 这是对古代数学的概括。 推动古代数学发展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天文问题。 甚至可以说是天文历法与数学是不分家的。 而在历法之中,求上元积年,是很长一段时间一个重大问题。 上元积年又称历元,作为理想历法的开始,它必须是一切的源头。在历代历法家眼中,必须日月五星在同一点出发。才能将今后日月星辰一切运转给算在其中。上元积年可以说是在求一个日月五星汇聚的大周期。 其实这个问题,在周梦臣看来,与之前那个物不知数的问题差不多。就是求一个能符合日月五星等运行周期的最小整数解。 这必须要用到,日月五星的测算数据。不然真让周梦臣凭空算啊? 王道之一时间被噎住了,他对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他只想难住周梦臣。就将他心目之中难题,一个个抛出来,至于这难题为什么是难题,就不知道了。 县尊心中默念道:“一百两。这下五百两已经够了。”他轻轻一笑说道:“要不,你再出一题?” 王道之,收肠刮肚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有什么难题了。 冯立轻轻一笑,问道:“我给你数据,你会算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好。”冯立抽出一张纸。捏笔在上面落下几十个字,说道:“这是宋代开禧历的各项数据,那你就算一算吧。”随即冯立将自己的位置让开,示意周梦臣用算盘。 只是周梦臣不能说不会用算盘,但是在冯立面前就是不会了,用算盘算简单的加减还可以,验算这种不定方程组,周梦臣更喜欢用纸笔。 周梦臣谢过,只是讨要了一些纸笔,开始验算。 他思忖片刻,就下笔如神,不过片刻,就写满一张草稿,放在一边。冯立眉头紧锁在一边看着。一张还没有看完,周梦臣另外一张稿纸就放上来,冯立立即将下面一张拿出来,与第二章稿纸铺开 但是一会儿功夫,第三张稿纸也出来了。 冯立随手一指,说道:“你,将稿纸铺开。” 冯立并没有特别指谁?但是黄主薄却上去,小心翼翼的将稿纸铺开。片刻之间,就将整个桌子给铺满了。 一来,这数字比较大。 所谓天文数字。数字都是好几位,计算量很大,说需要的空间也很大。 二来,就是毛笔了。 周梦臣对毛笔不能说不会用,但是毛笔本身特征,让他不可能将字写得太小。如果看过古书就会发现,古人一页纸不过两三百字而已。 冯立陷入沉思之中,周梦臣的解法,冯立有些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但是能看出玄妙所在。 周梦臣解了好一阵子,最后算出来606510日的大周期。 然后最后确定公元前二百四十八年冬至为上元。 周梦臣恍惚想起,秦始皇登基就是公元前二百四十七年,而秦历似乎是十月为岁首的,也就是说,在秦历之中,乃是秦始皇登基那一日,就是上元年。而下一个上元,乃是一九六二年。 这两个年份,不得不让周梦臣有一些别的联想。 随即周梦臣摇摇头,将这些胡乱猜想从大脑之中甩出去。 冯立此刻已经草草的看过一遍周梦臣的草稿。 周梦臣已经尽量将很多数学术语,都以这个时代的话语写出来,比如说未知数,他设定的就是天元,地元,人元,神元,鬼元等等,如果不够用,就随便找一个字,在后面坠一个元,就代表了未知数。 不过,周梦臣用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却是改变不了的。 冯立说道:“你用的草码,却是很有意思。” 其实中国古代数字体系之中,有一套自己的数码。而且这个草码也如同书法一样,在不同的数学家上,也有或多或少的出入。在很多人印象之中,古代是有标准字体的,其实不然,只是约定成俗而已。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异体字了。 冯立刚刚开始不认识这些数字,但是他本身精通数学,看一会就明白了。也没有觉得什么大不了,只是当成周梦臣自己计算的时候,写的一些草码,就好像有人在解题过程之中,写了一些自己才能懂的符号。 不过,他也发现这个草码好像比较好用。 周梦臣束手而立,说道:“谢过冯世叔夸奖。” 王道之也跟着冯立看了一会儿,但周梦臣所写的对他来说,犹如天书,即便是看得头昏脑涨,却一点也看不明白。只是过来问冯立说道:“冯教授,这------” 冯立翻了一个白眼给王道之,说道:“怎么,你看?” 王道之连忙退后说道:“学生不敢,只是周兄算对了吗?” 冯立说道:“不知道。不过凭这一手本身,去钦天监搓搓有余了,这样吧,你这个九品官,也不要了,我写信向叔父推荐,让你进钦天监。” 冯立这番话一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王道之大喜过望,毕竟周梦臣如果去了钦天监,就没有人与他抢这个位置了。 但是县尊却有另外的想法。 冯立之所以被重视,一方面是因为冯立乃是府县教授,官职不高,却是士林中人,交游广阔。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冯立的家世了,冯立的叔叔就是前湖广提学使。而今虽然不在位置上了,但是官场人脉还在。 不是一个举人出身的县令可以得罪的。 县尊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打了个突突。 县尊虽然不懂数学,但是懂人心。懂人情。他对冯立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冯立科举不成,只能当一个教授,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在数学之道上,却是名声在外的,一个很高傲的人。 今日来趟这一趟浑水,就让县尊有些吃惊了。 冯立对周梦臣的态度转变,也是被县尊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漠视,到最后的视如子侄。乃至而今,要推荐钦天监的官职。 其中原因自然不是周梦臣有别的本事,就是周梦臣的数学上的造诣。 如果说周梦臣在算学上的造诣,得到了天下人的公认,那么这个否定周梦臣算学方面的人,就成为了什么人?岂不是跳梁小丑? 县尊一瞬间,就有了决定,说道:“果然是家学渊源,而个阴阳官,本县就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祖上的名声。” 此刻,县尊早已将王道之的事情抛之脑后了,毕竟王道之的五百两已经花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袭职 第七章 袭职 面对县尊的皮笑肉不笑的夸奖。周梦臣心中心思乱转,看了一眼黄主薄满脸的希冀,心中暗道:“罢了。” 他知道,今日得罪了县尊,今后他即便是袭职之后,日子大概也不会太好过的。只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周家在阴阳官的位置上世袭十代有余,而任何一个江夏知县能待十年就算多了,特别是而今,官员任期似乎越来越短,一般来说,一个县令能任满一任,也就是三年就算难得了。 即便有些为难之事,也不过是一两年之内。 而担任这个阴阳官,几乎是与国同休,不,甚至朝廷亡国了,他们还是早就守着旧业。 即便是明清易代,钦天监之中有很多官员也是继续留任的。 各地阴阳官也是如此,不过前提是不死在战乱之中。 这是一个子孙数代的家业。 至于冯立所言,周梦臣只能当客气话。初见面的人,叫一两声叔叔,就真当是自己亲叔了。如果真是如此,就不知道是谁傻了。 周梦臣立即向县尊行礼说道:“属下定然不负县尊厚望,也不负祖上名声。” 冯立见周梦臣如此,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让人将周梦臣的稿纸收集起来,他一把拉着周梦臣的手出了县衙,就寻了一个馆子,让周梦臣一页一页给他讲解。讲解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下来。 也让周梦臣长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说啊? 前文说过中国古代数学的高峰就是宋元时期,更准确来说,是两宋之后,以及两宋影响力消耗殆尽的时期,毕竟元朝很短,而且元朝后期就缺少有影响力的数学家了,可以郭守敬紫金山学派之后,就少有能力的数学家了。 而今更是如此。 冯立年纪也大了,何多观念都顽固无比。身份又比周梦臣高,不能将他看成普通的学生,讲解的时候,要讲究方式方法。 这让周梦臣很是头疼。 冯立好一阵子才算搞懂这到底是怎么算的,他长叹一声,说道:“原来秦九韶算法是这样的。” 周梦臣有些不明白,他问道:“世叔,这秦九韶是?” 冯立说道:“秦九韶乃是宋人,专精数学,我有一本《数学九章》,我给你的数据,其实这本书其中一题的,就是求上元积年,只是给我看, 我都看不懂,看来我老了,继往圣之绝学,就要你来做了。” 随即冯立将店家叫来,令他去冯家取来这一本书,将这一本书给了周梦臣,说道:“我知道贤侄家学渊源,日后成就,定在秦九韶之上,只是古人学问,不好在我的手中失传。” 周梦臣心中感激。 因为他知道,这个年代书籍代表的意义。特别还是手抄本。 虽然宋代出版业已经很发达了,但是很多书籍还是不会出版的,就好像是《九章算术》,这一本书对中国数学的意义,就相当于《几何原本》对西方数学的意义,但是这一本书,仅仅出版过两次。 第一次在北宋,国子监版,是作为国子监的教材而出版的,第二次就是南宋时期,因为靖康之耻,所有书籍散失殆尽。才有过一次再版,每一次数量都不多。在明代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在一些藏书家的手中。 而秦九韶的著作更是没有出版的机会。 等秦九韶的著作第一次出版,已经是近代了。 在古代,这种手抄本的书籍,不仅仅是书籍本身,也代表的知识与传承。 周梦臣起身行礼,说道:“谢过世叔。” 冯立大笑说道:“好,得英才而育之,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你,我已经教不了的,让你如此英才叫我一声叔叔,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当浮一大白。” 周梦臣举杯说道:“既然叔叔有此雅兴,小侄自当奉陪。” 却说,周梦臣与冯立在酒楼之中推杯换盏,一时间似乎是亲叔侄的摸样。而王道之却在县衙之中坐立不安。 好一阵子,刘师爷才从里面出来。 王道之立即迎了上去,抓住刘师爷的衣袖,说道:“刘师爷,县尊怎么说啊?” 刘师爷一甩衣袖,将王道之甩开,说道:“怎么说?还能怎么说?你这事情做的好不地道,明明是你自己不争气。却来怪县尊大人,你是不是脑袋里面有毛病啊?这样的钱,有退的可能吗?” 王道之脸色涨红,气愤不已,在他看来,这本来是县令一句话的事情,好好的弄什么比试,即便弄什么比试,最后不是冯立答应给周梦臣推荐钦天监了。不就能顺坡下驴了。反而最后反悔了。 不帮他,反而帮周梦臣了。 而且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些钱有很多都是他叔叔出的,单单靠王道之自己,他可是弄不出这么多钱的。这样一笔钱,即便在北京,也弄买一个小院子了。在武昌这地方,更是小老百姓一辈子,都不能赚到的钱。 事没有办成,更是一点不给退的。 是的,王道之也知道,这样的钱很难要回来的,但是王道之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自然是明白钱是多重要,他是不甘心。 王道之说咬着牙,脸上青筋爆出,说道:“刘师爷,这事情之前,你可是打过包票的。说没有问题,现在事情没有办成,还不给退钱,我家的钱,却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想清楚了。” 刘师爷冷哼一声,说道:“幺幺,吓唬谁啊?你叔叔那个假道士,去别的地方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还在家乡这么做,去武昌城的大街之上问问,谁不知道王某人是一个什么人?怎么而今赚了一点钱,敢在县衙门口耍横了。” “这钱一点也不可能退。你在说话前,想清楚了。” “这一套衣服穿上不容易,我家县尊想要脱掉他,却是容易的。” 王道之一身朱子深衣,也就是秀才的衣服。表明的是他秀才的身份。虽然秀才身份免除不仅仅要县令点头,还要通知学政,但是县令铁了心这么做,也是能做成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某些贪官。 王道之也明白这一点,也不多说了,只是咬着后牙槽,说道:“好,好,好。” 随即大踏步离开了。 显然是余怒未熄。 不过刘师爷并不是太在乎的。 如果不是王家还是有些背景的,刘师爷觉得不会让王道之,这么简单出了县衙。真以为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是假的。 刘师爷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又回到后院之中。 却见县尊大人斜躺在一张春椅之上,身边有三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一个个长的面容姣好,水嫩水嫩,满脸的胶原蛋白。粉扑扑的,不用胭脂自动人。一个在身后按摩肩膀,另外两个在两侧轻轻敲着小腿。 刘师爷进来之后,小声说道:“老爷。” 县尊绿豆眼睛从眼皮下面透了出,说道:“打发了。” 刘师爷说道:“已经打发了。” 县尊看了刘师爷一眼,又将眼睛藏在眼皮下面,说道:“说什么了。” 刘师爷说道:“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说了一些,有得没的,说王家的钱不好拿云云。” 县尊冷哼一声,说道:“我办事从来公正,一手交钱,一手办事,在堂上,我一共为他说了五次话,五百两早花光了,难道让我帮他白办事啊?这还是他钱没有使够。” 刘师爷说道:“是是,还是年轻人不懂事,如果他叔叔在这里,就不会这么样做了。” “对。”县尊享受着按摩,说道:“年轻人不懂事,不过,有一个人比他更不懂事。”县尊忽然睁开了双眼。 刘师爷心中一顿,说道:“县尊,说的,可是哪个周梦臣。” 县尊说道:“对,就是他,不识抬举。他弄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就当他年轻不懂事,但是而今他上任了,一点礼貌都不懂。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了?” 听这一句话,似乎周梦臣袭职,是县尊一手玉成的。 刘师爷也明白,县尊不在乎什么礼貌不礼貌。他只在乎代表礼貌的东西。比如礼物,如果这礼物是黄白之物,就再好不过了。当然了,古董字画,田产宅院,县尊大人不为己甚,来者不拒。 但是你不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特别,周梦臣之前大大得罪了县尊,应该送给多的礼物,表示一下歉意,修复一下关系,这才是懂事的人要做的事情。 这样一来,县尊大人就会宽宏大量的原谅你。只是什么也没有,是几个意思? 刘师爷眼睛一转,说道:“县尊,可是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 县尊有些犹豫,说道:“不大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今这个冯立似乎对他不一般。”县尊倒不是怕了冯立,但是县尊从来是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刘师爷对县尊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思量片刻,说道:“我有一个主要,如此如此如此。” 县尊听了,眼睛一亮,说道:“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九品阴阳训士周梦臣 第八章 九品阴阳训士周梦臣 每一个人的审美都是时代造就的。 就好像而今,周梦臣并不觉得他一身绿色的官袍,浑如一大绿头苍蝇,身前还有一块小补子,这块补子上面有一个非常抽象的图画,一匹白色马上面有一些抽象的火焰图案。马蹄下面一好像鱼鳞一般的波浪,象征着海洋。有人管这玩意叫海马,如果不是周梦臣在后世见过海马,就真相信了。 果然是有海有马,就是海马。 宽宽大大的,倒是很舒适。 但是周梦臣,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看。 只是周母与周大壮却一个劲的说好看。 特别是周母忽然就眼含热泪了。周梦臣连忙上前,说道:“娘,你怎么了?” 周母说道:“这大好的日子,我本不该这样,只是我想起你爹了,你爹当初就是这个样子的。”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母,周母却也知道场合不对,说道:“我不哭,我不哭。而今看见成功袭职,然后再娶一媳妇。娘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即便去见你爹,也能安心了。” “今天是你第一天当值,万万不可怠慢了,要给县尊留下一个好印象。钟鼓楼那里的事情,都是你父亲的老人,说起来,都是你的长辈。你要恭敬些。” 周母絮絮叨叨,一口气不知道说了多少话。 周梦臣只能点头应承,说道:“好好。时间不早,我要先走了。” 周母喊道:“大壮。大壮。” 咚咚,一阵子沉重的声音。周大壮过来了。说道:“夫--- 人----。” 周母对周梦臣说道:“你带着大壮去。” 周梦臣说道:“这不大好吧,大壮他-----,而且我什么事情都能做,要他做什么啊?”说大壮是傻子,有些过分了,但是他反应慢。却是事实。 周母说道:“你与之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官了。岂能没有随从?” 在周母与很多百姓眼中,当一个官,哪怕是一个九品官,也是大不一样,排场要讲起来。 这让周梦臣感到很无奈,却不能听从母亲的意思。 周梦臣一身绿色的官袍,胸前有一个据说是海马的正方形补子,脚踏官靴,走在长街之上。这一条长街也就后世武汉市的民主路上。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这里就是整个武昌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五里长街之内,有粮铺,有布庄,有各种买卖行,自然也有医馆。其中有一家最大医馆,号称李家医馆。主人家据说在太医院当过吏目,回乡行医。周梦臣的父亲就是在这个医馆寻医,只是天命难为。 这一条长街。 周梦臣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 今日却发现这些街坊邻居,变得格外的热情。 一个个都来打招呼,一个人说道:“周小官人可是上班?” 上班这词,唐朝就有了。那时候指朝廷命官上朝,要要列文武两班,所以叫上班,后来这个词意也就扩散开来了。不过大多数指朝廷或者士卒到指点地点工作,因为这个时代,大部分机构都是国家的,私人没有这个说法。 周梦臣立即笑着说道:“是,今天是第一天。” 片刻之后,又有一个人说道:“周小官人,可是上班?” 周梦臣笑着说道:“是啊?” 转眼之间,另外一个人过来说道:“周小官人,可是上班?” 周梦臣只能含笑点点头了。 前文说过,在钟鼓楼附近,乃是衙门密集区,县衙也是如此。只是在别的城中,县衙都是在城池最中央的,但是武昌府附郭县江夏县的县衙,却在边边角角之中了,武昌府最中心的是蛇山,蛇山将武昌城给分为两半,然后就是楚王府,巡抚衙门,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司衙门,至于府学,提学使,总兵府等大大小小的衙门,基于蛇山南北坐落,而江夏县衙是一个也比不过。只能委委屈屈的待在角落之中。 就好像江夏知县的地位一般。 周梦臣走到衙门附近才算松了口气。 因为这一带衙门密集,都是那种长长的街道,街道两侧是一溜的围墙,一个门户都没有。寻常百姓,都不会在这里出没。即便有几个正门,都是那种数重开间的衙门大门,有衙役把守,门槛高着很,百姓宁肯绕道也不会走这里的。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街坊们都有些不对劲?大壮啊,你说他们怎么了?” 一向少话的大壮结结巴巴的说道:“羡慕,巴结。”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不知道吃惊是大壮反应这么快,还是吃惊他居然说中了。 是的,一个九品的小官似乎不算什么,一年也不过二十七石米而已。但是有官身就是官面的人物,别的不说,周梦臣是有资格见县尊的。有这一层关系,很多事情都不会到周梦臣身上来。但是对一个小老百姓来说,即便是再小的官,也是官。或者做不到灭门府尹,破家县令,但是折腾一家人,却也是很容易的。而且真要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要登周家的门,想周家帮忙疏通关系。 古代的公务员与现代的公务员,完全是不同的物种。 周梦臣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母亲了。 在大明,或者说在古代,想要改换门庭,想要让人尊重,只有一个路径,那就是做官,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而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周梦臣也有几分迷醉。 他看天色不早了,快步来到了县衙,从侧面进去,先到了黄主薄的签押房,也就是办公室。 古代县衙,并不仅仅只有县令自己。号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吏房、户房、粮 科、礼房、匠科、马科、工南科、工北科、兵南科、兵北科、刑南科、刑北科、铺长司、承 发司、架阁库等等的。 周梦臣这样的阴阳官虽然也隶属于这县衙,在这里也有一张桌子,不过却是常年在钟鼓楼那里办公的。 黄主薄今日早早就到了。等周梦臣来了之后,开始叮嘱周梦臣一些注意事项,说道:“县尊对你的印象不好,你今后少来县衙,每日在钟鼓楼便是了,只要晨钟暮鼓,还有夜里打更不出乱子,县令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些事情,我不担心你,但是上报祥瑞灾异之事,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古代的生产生活对时间要求并不是太高的,只要不是差太离谱。即便出一些差错,也没有什么问题。唯独是上报祥瑞灾异之事,却是重中之重,虽然地方上每隔一段时间,会将这一段时间地方发生了样的事情,比如大雨,雨量多少,大风,风有多大,还有电闪雷鸣,等气候,或者说极端气候记录下来,上报钦天监。但很多时候,这些东西都会成为钦天监之中压箱底的废纸。根本没有人看。 但是也有不一般的时候。 当朝廷有人拿这个说事,攻击政敌的时候,反而就成为大事了。 虽然一般来说,都是拿北京附近的灾异天象,作为借口,但也有可能拿地方的天象说事。 阴阳官不能不报,不报是失职。但是这有这么一天,阴阳官也要吃挂落。 所以这里用笔,要好生斟酌,就不是单单聪明就行了。 其中经验,黄主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说道:“这样吧,你上报之前,先拿过来让我过目。” 周梦臣说道:“是。” 黄主薄说道:“今天,你要去拜见县尊。估计县尊要为难你。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忍下来。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周家一家子,都在你身上了。” 周梦臣说道:“外甥明白。” 黄主薄说道:“去吧。” 周梦臣起身离开,去找县令。打听之后,去听说县尊在后院还没有起。他只能在二门外等着。 县衙的结构,与皇宫的结构是一样的,前面是办公区,有大堂,两侧都是各路官吏的签押房,再外围的还有监狱等等。而在后面就是县令的生活区。所谓之后衙是也。 一般来说,非女眷是不让进去的。 周梦臣只能等着。 似乎,县尊有意晾晾周梦臣,周梦臣等了好一阵子,县尊也没有见他,只有刘师爷出来。请周梦臣在客厅坐了。 刘师爷一边轻轻用茶盖拨着插碗,言语之间颇有余味的说道:“周大人,年轻有为,县尊说了,大人你办事,他放心的很,见面什么的,也就不必了。” 周梦臣听了,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县尊言语之中,对他充满了芥蒂,绝非信任他。但是周梦臣见县尊,也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不见,反正阴阳官在官场之中,本来就是一个边缘人。 连县衙都不会来的九品官而已。 周梦臣说道:“多些县尊信任,也多些刘师爷为我说话了。” 刘师爷愣了一下,发现周梦臣根本没有听懂他的暗示,也没有没有给他塞银子求疏通的意思。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是活该被折腾死。”他语气微微变冷,说道:“不过,能者多劳,有一件事情,县尊想让你来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钟鼓楼 第九章 钟鼓楼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立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按理来说,阴阳官只需负责自己那一摊子事情就可以了。只是县官不如现管。很多时候,县衙人手不够了,也就将阴阳官拉过来帮忙,比如防洪,比如遇见兵乱上城,比如赋税征收太忙了,等等。 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只是一般来说这些事情都是临时的,而今县衙里面的气氛可以看出来,并没有着急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江夏县一般也没有忙不起来,武昌真遇见什么大事了,也不是江夏县来负责的。 江夏县衙虽然在武昌城内,真能管的反而是城外的一些乡村,或者是管一些武昌城中一些脏活累活。 再加上周梦臣知道自己与县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的。县尊派来的决计不是好差事。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周梦臣说道:“刘师爷请讲。” 刘师爷说道:“你可知道养济院?”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养济院不是早就废了吗?” 养济院,就是古代的养老院与儿童福利院,在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就设立了养济院,取养老济孤之意,赡养孤寡老人与孤儿。 只是,随着大明国力的衰弱,养济院慢慢都变得名存实亡,后来也有士绅名流募捐一点,维持下去。但是时间一长,也是没辙。在周梦臣的印象之中,武昌城中的养济院,是有这个地方。但是早就成为乞丐盲流的聚集地。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没有人管了。 刘师爷说道:“怎么算说废了。只是养济院归于本地里甲管理,只是县尊前番视察,颇为痛心,已成顽疾。非你这样的年轻才俊不能重整局面。” “好好干,县尊很欣赏你。” 还没有等周梦臣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只留周梦臣面对眼前的一杯凉茶。 周梦臣岂能不明白,这个养济院是用来拿捏他的。 养济院早就名存实亡,连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大抵只有一片空地,周梦臣没有去过,印象很偏。盖因这江夏县就已经被各种衙门挤到了西城边上了,而养济院更偏,被挤到北边城墙下面。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在朝廷档案之中,却不是这样的。估计上面还上百年之前的记录。正要按这个来查,周梦臣绝对有一百个口都说不清楚。 而且县尊也不想他说清楚。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将凉茶一饮而尽。 先去找黄主薄。将情况说清楚。黄主薄听了,立即皱眉沉思,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说道:“县尊今日才说了这一件事情,不好立即拒绝,这样吧,先拖上三两日,我再去想想办法。” 其实黄主薄一听就明白。 县尊这是要钱的。 只是周家的家底,估计是填不满县尊的胃口的。而且之前他才联合县里的其他人,给县尊一个厉害。县尊估计满心是怨气,决计会狮子大张口的。 官就是官。黄主薄也不好太过得罪县尊,只能先拖拖。 周梦臣带着这个坏消息,出了县衙,回到了家中。 不,不是家中,是钟鼓楼。 三层的钟鼓楼就好像是城门楼一般,横跨整个长街,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是从钟鼓楼下面走动。而钟鼓楼也是这一条长街之上最高之处,从钟鼓楼往两侧,都是一路下坡。 周梦臣来钟鼓楼上,三层钟鼓楼上,第二层放着大鼓与刻漏,还一些住人的房间,还有周梦臣的房间。第三层上,却是放置一口大钟,乃是铜铸的。有数千斤。一旦敲响,能声震整个武昌城中。 在这里并不是武昌城最高处,最高之处,应该是在蛇山之巅,也就是后世将黄鹤楼迁过去的地方。但也是相对高处,从钟鼓楼看过去,背后是蜿蜒的蛇山,西北看去,就是城墙以及城墙外的黄鹄矶与黄鹤楼,与滚滚长江天际流,而周围却是楼下却是五里长街连接被蛇山分割的武昌城,也是武昌城中热闹繁华所在。 他在钟鼓楼这边却是一切顺利。 周家对于这一座小小钟鼓楼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钟鼓楼对他来说,就是家里。 此刻的钟鼓楼只有三个人值班。 都是周父留下的老人。 主要负责敲钟打鼓。 至于打更人,也是周梦臣负责,但是更多是由城中各里的里长找人,经过周梦臣的批准之后,就能上岗。 钟鼓楼夜晚也打鼓,打更人只需按照钟鼓楼发出的信号,出来打更便是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些人待遇很差劲,其实有很多人赶着做的。 原因无他,做这些事情,一般来说并没有什么俸禄,即便有也是几斗米的事情。但是这算是为朝廷服役了。 大明国策之中,对赋税收的并不高的,赋役却是不少。甚至更多都是重役,比如运输粮食之类,一杆子要要不知道多少里外,在古代走远路,很可能一去不回。所以,很多当地百姓都愿意哪怕讨一点钱。也要占一个位置。 这样他们就是已经算服役了,不用再服重役。 而且武昌城中共有六十三里,按大明制度,一里一百一十户,但是这是明初的数据了,而今早就不是了,城中人口比当初不知道多了多少人,而今的里甲更多是对应这城中片区的概念。 六十三个里甲,一共有六十三个打更名额,再加上钟鼓楼办事的人,日夜两班。 周梦臣直接管理七十个人上下。 当然了,周梦臣手下并不是真有七十个人,很多里甲距离太近,不用分为两个更夫。只是下面人想要这个免役的份额,而周家要收这个分子钱。可以说,周家的家里的钱,几乎都是从这个惯例之中赚出来的。否则单单靠一年二十七石米,够做些什么? 当然了,周家还有另外一个收入,就是接私活。 只是周梦臣还没有做过。 在古代天文术数,就和很多神秘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比如定良辰吉日,其实就是看当时黄道之上对应什么星辰,什么星辰各有象征,还有择阴宅与阳宅之类的,毕竟他们是官方认证的风水先生。 只是这一点,周梦臣并没有得父亲的真传,搞不明白。 而钟鼓楼之中,第二层放这刻漏,就是大名鼎鼎的莲花漏,乃是北宋燕肃发明的。是最精准的刻漏之一。也是整个钟鼓楼的关键所在,钟鼓楼的一切行动,都是按照这个刻漏的时间来的。 周梦臣所有的工作,就是保持刻漏的精准。 一般是,在正午时分。对刻漏的水量进行增减,确保是午时三刻。 而整个刻漏只要不遇见极端的情况,连续运行两三日,也不会有太大误差。 这个工作,说轻松也轻松。说难也难。大概从现在找一个人大抵都能做,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校表而已。但是在文盲率这么高的情况下,这个工作,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但是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只要稍稍培训一下,就可以胜任了。 当然了,也不算太轻松,因为莲花漏一旦出了问题,需要修理,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帮你的,毕竟莲花漏这东西,说精密,自然不如后世的种种精密仪器精密,但是在整个大明范围之内也不是每一个城池都有的。 很多城池的莲花漏都是宋代传下来的。 如果对于浮力,水流速度等方面有足够的知识,修起来也不大好办。 这也是为什么,周家能时代传承这个官职的另外一个原因。真要出了问题,除非去北京或者南京请人。 一般人玩不转。 周梦臣目光扫过这个莲花漏,整个莲花漏有四个水箱,占地好几平。莲花漏最成功的一点,漫流代替滴水,可以尽可能保持相对平均的水速,用两个供水箱与一个平水箱调整水流速度。 而下面的水箱之中,有一个大莲花形状的盖着,莲藕露出来,有四十八个孔洞,每一个孔洞都是深浅不一竹筒。当下面的竹筒水到一定程度,竹筒里面就会有一根浮箭从下面冒出来。四十八根浮箭,分别表示四分之一个时辰,也就是半个小时。 这就是号称分秒无差的莲花漏。 这是当年苏轼为之作文的莲花漏,只是宋末战乱,莲花漏失传,郭守敬后来以此理,将莲花形状换成了宝山的形状,号称宝山漏。随即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而今的莲花漏依然在好些地方都保留实务,朝廷宫中所用这刻漏,也是大体如此状态。 只是朝廷已经没有当初宋朝大规模推广莲花漏,甚至在制造方法,刻在石碑上的举动了。 周梦臣照例检查过莲花漏之后,就召集在钟鼓楼日夜两班人员,令人在长街上酒馆之上,点了几个硬菜,宴请这些下属,令他们好好吃了一顿,只是不许喝酒,毕竟他们不管怎么吃喝,该报时的时候,也是不能断的。 一日尽欢就不用提了,用周家的余荫在,周梦臣根本不用怎么操心的。 要让他操心的事情,是养济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李姑娘 第十章 李姑娘 养济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而今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了。 虽然古代有很多房子都遗留到了现在,成为人们惊叹古建筑生命力之顽强的例证,却不知道,这只是幸存者偏差。大部分古代建筑其实质量并不是太好,如果不时常维护的话,连几十年都坚持下去。 当然了,如果有人日常维护的话,或许就能保存很长时间。 而养济院明显就是没有人维护的典型。 外面的围墙已经是断断续续了,以至于周梦臣根本不用走正门,只需通过墙壁倾颓的缺口,进入其中。 周梦臣一进入养济院之中,他就有一种穿越到聊斋的感觉。 到处都是野蛮生长的杂草,遮掩了房屋与倾颓的砖瓦。还有一种幽深的感觉。似乎有鬼孤在暗暗窥视。 不过周梦臣的目光落在道路之上,暗道:“有人。”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一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即便是世界上本来有路,但是长时间没有人走了,也就不成路了。到处自由生长的野草藤蔓,不会知道什么路,什么不是路。 而在草丛之中,却有明显的道路。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养济院之中,还是有人的。 周梦臣与周大壮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小径来到后院之中。还没有见到,就看见一垄一垄的土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菜蔬。这些菜蔬打理的很好,田地之中,一根杂草都没有。 是有人精心打理通过的。 周梦臣放眼一看,却发现这养济院深处,还有一排院子,居然是完好无损的。 周梦臣靠近之后。就听到了人声。却见养济院最深处这个院落,有两排房屋还是整齐的。周梦臣在上面看到了很多修修补补的痕迹。最里面小小的院落之中,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孩子。还有十几个老人,已经几个残疾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不过,周梦臣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无他,这个人与这里旗帜格格不入。 这些不管老人还是孩子,都是面黄肌瘦,浑身褴褛,看上一个个叫花子的模样,周梦臣几乎疑心他来到了丐帮的据点。 而这些乞丐之中,却有一个少女,一身白衣,虽然在一群之中,却纤尘不染,带着一个纱巾遮住了面容,不知道是何等模样,单单看身形与眉目,就是一个美人。看一头秀发如瀑,就知道是未嫁之女。 而少女一身白衣,周梦臣虽然站得远看不真切,却也看出来很是单薄轻盈,应该是丝绸。 虽然大明盛产丝绸,但是丝绸却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 一般大明百姓,都是穿棉布就算好了,甚至有些赤贫的都是穿麻衣,或者没有衣服穿。 从衣着到打扮。这个少女与这一群人都格格不入。她身后还有一个丫鬟,似乎比他小上两岁,守在一个沉重的箱子旁边。因为角度问题,周梦臣也没有看到箱子里面有什么。 不过,他猜到了,应该是药箱。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少女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少女有模有样的伸出三个指头,放在老头的手腕之处,是在切脉。 “咳咳咳。”老头咳嗽了一阵子,说道:“李小姐,我老头子没有什么事情,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过是烂命一条。” 少女清脆的声音说道:“赵伯。你是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体虚,这样下去不行的,你今天吃了几顿饭?” 老头咳嗽两声,却不肯说话。 少女叹息一声,说道:“又是没有吃饭是不是?”她转过头对身后的丫鬟,说道:“小环拿来。” 小环说道:“小姐,你这是才从大少爷哪里要来的。我都还没有焐热的。” 少女声音微微加重,说道:“叫你拿来,你就拿来。” 小环只能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锭,真的的是很小的银锭。大概有寻常人大拇指大。颜色有些灰暗,并不像电视剧之中那么光彩夺目。 少女接过这银锭,递给老者,说道:“这里有一两银子,你拿去买些盐油杂粮吧。” 老者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这一两银子,说道:“李小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你已经出了好几两银子。总不能让你再掏钱,我等实在是无地自容。”虽然这样说,但是老者却已经捧着这一锭银子。并没有还给少女。 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钱仅仅是钱,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钱就是命。他虽然有愧于心,但是实在不能将这百余老老少少的性命给推出去。 少女正待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大嗓门喊道:“赵老头,你该交的份子钱,怎么还没有到啊?” 人未到声先到,听得老者心头一颤。不久几个乞丐已经到了。 这几个乞丐好生奇怪,虽然衣衫褴褛,但是满面红光,一个个膀大腰圆。甚至有一两个,似乎他们身上破烂的衣服,已经遮掩不住他们的大肚子了。 这很反常。 这个时代乞丐饥一顿饱一顿的,能活下去就算好了,哪里能养成这样的体型。 周梦臣立即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丐帮。 与金庸小说之中,大仁大义的丐帮恰恰相反,历史之中并没有统一丐帮组织,但是各地都有丐头,就是统治所有乞丐,从这些乞丐之中压榨油水,吃这一口带血的饭。想想就知道,这些人沦为乞丐,已经是困顿之极了。 每一分钱都关乎他们的命。 这些丐头从他们身上压榨油水,自然是残忍之极。让人不忍落笔。各种坑蒙拐骗,乃至杀伤人命,拐卖人口,等等。只要有钱没有他们不做的。 这些丐头们,一过来,就看见了少女,已经赵老头手中的钱,顿时两眼放光,说道:“哎吆,没有想到赵老头,你给我们送了一分大礼。银子与女人我都收下来了。” 几十个老老少少,立即拦在前面,赵老头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丐头说道:“自然什么都要。”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三拳两脚就打翻好几个老头。 一方虽然人手,但是膀大腰圆,面色红润,一方虽然人多,但是老老少少,而且连饱饭都吃不了,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晃晃悠悠的,自然不会抵抗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周梦臣大喝道:“大壮。” 大壮会意,他大步走了出去,握紧拳头,就好像是鼓槌一般,从上到下,重重一下,一拳对准这些丐头的面门。被砸中的两个丐头,顿时倒地,只觉得满眼金星乱窜,脑门之上酸甜苦辣咸一并涌出,眼泪与鼻涕横流。 根本就控制不住。 剩下的几个丐头,立即扶着伤者,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梦臣冷哼一声,从腰间拿出一个腰牌,不是金牌银牌,甚至不是铜牌。并不是大明没有金银铜牌,而是周梦臣的级别不够,区区九品官,有一个木牌用就不错了,不过上面刷子大红漆做底,上面用黑漆写出周梦臣的职位,品阶。 看上去也有几分气势。 这是周梦臣官员身份的象征。还是崭新的。 是周梦臣袭职之后,县衙现做出来的。 乞丐这种混街面的,别的可以不好用,但是眼力劲不能不好用。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或许不识字,但是绝对见过这种官府的牙牌。顿时动都不敢动。 周梦臣走上去,拿着手中的牙牌,一下一下打着这个丐头的脸上,说道:“看清楚了没有?” 这丐头动都不敢动,只是赔笑说道:“大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要看着些乞丐们威风八面,甚至这些人一起上,周大壮也未必是对手。但是周梦臣却笃定了他们不敢动手。如果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死一个九品官,也算不得了什么大事,但是这是在什么地方? 是在湖广省会武昌城中,如果这样的地方,区区一个乞丐都敢对官员动手,大明文武百官都可以回家睡了。 这些黑道上的人物,在普通老百姓面前,固然是威风八面,在朝廷命官面前,就是一条狗,即便是这个朝廷命官仅仅是九品。 这也是为什么,王道之对一个能够世袭的官员身份孜孜以求,哪怕是一个九品官。实在是官员与白身之前相差太大了。而生员固然好,但谁能保证自己家里代代都能考中秀才啊? 周梦臣知道,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你越嚣张,他越不敢放肆,他与他们好生好气的说话,反而以为你软弱。 周梦臣手中不停,牙牌一下一下打的脸上,而且越来越重,将丐头脸都打红了,甚至打在鼻子上,鼻血横流。这个丐头依然一动也不敢动。 周梦臣见牙牌沾了血,这才停下来说道:“这里养济院,现在归我管。你们谁再敢走进养济院一步,我二指条-子送你去修河工,给我滚。” 这些丐头听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一章 养济院 第十一章 养济院 周梦臣将这些丐头打发了。 一回头,却见这些人除却少女与他的丫鬟之外,都已经跪倒在地面之上了,以赵老头为首,磕头道:“拜见老爷。” 其实大明官场之上,跪拜虽然有的,但也不多。 只有在级别相差太大的时候,才会下跪。比如而今的周梦臣去见知府,或者巡抚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要跪的,但是周梦臣拜见县尊的时候,就没有跪,而是长揖而已。 比如少女,她家中谈不上富豪。但也颇有家底,父亲曾经当过医官,医术精湛,与很多官员有联系。见一个区区九品官,自然是不跪的,但是这些乞丐,可以说是草芥一般的人物。见了寻常百姓,都是跪在地面上乞食。见了周梦臣自然要跪的。 周梦臣说道:“快快起来。” 周梦臣引赵老头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其他乞丐都战着,而那个少女却远远的站在角落之中。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周梦臣看了两眼,正事要紧,也就没有多问了。 周梦臣的正事是什么? 就是询问养济院的事情? 周梦臣问道:“老人家高寿?” 赵老头说道:“小老儿五十有四。” 周梦臣看赵老头的相貌,说他七十都有人信。却不想才五十四。 周梦臣说道:“这里是原本养济院的地方,老人家对养济院了解吗?” 赵老头说道:“回禀老爷,小老儿从小在养济院长大。” 周梦臣一听,心中默算,道:“老人家是成化年间的人吧?” 赵老头说道:“老爷明鉴,小老儿的确是宪宗末年的人。” 周梦臣说道:“这说,当年养济院还在?” 赵老头叹息一声,说道:“在,怎么不在?小老儿记得我小的时候,就是父母双亡,被人送到了养济院。那时候养济院还有人管,朝廷每年按人头下拨粮食,每一个人头上能分上几斗。虽然不够吃,但是配些果蔬杂粮,还能果腹。” “我年长之后,得当时院长的欣赏,让我在养济院之中当了一个杂役,但是正德年间,兵荒马乱的,养济院的钱粮也就停了,我只能出去自谋生路。年轻的时候,倒是凭借木匠活,能活下去,只是临老了,却没有地方可去,再回到养济院,已经一片荒芜了。只有当年一些老人还在。我就修缮房屋,就在这里落脚,这些人没有地方住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多年过去了,也就是我年纪最大,推为执掌了。” “才有这么多人。” 周梦臣叹息一声。 国家的命运与百姓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 大明宪宗皇帝,也就是成化皇帝,是被低估的皇帝。他登基的时候,乃是英宗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外有边患,内有流民。朝廷之中,又有夺门之变的后遗症。 但是宪宗皇帝,对外征战,王越出击河套,又有成化犁庭。内有安抚流民,设郧阳巡抚,安置百姓等等。 等他去世之后,才有儿子孝宗皇帝的弘治中兴。 而正德皇帝,虽然被很多人喜欢,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正德年间,大明动荡不安。而且整个大明官场风气也是在正德年间发生重大转变的,在正德之前,百官都以贪污为耻,在正德之后,百官都以不能贪污视为无能。 周梦臣对养济院这一笔钱,心中也是有估计的。 或许在正德年间,因为刘六刘七之乱,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导致的财政危机,一时间停了养济院的粮食。但是在官府的账目上,定然有这一个项目,只是到了什么地方,只有天知道了。 “老爷,我刚刚听你说,你是来管养济院的,小老儿可是听错?”赵老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周梦臣说道:“不错。” 赵老头说道:“朝廷发口粮吗?” 周梦臣一阵沉默。 县尊可是一个大字都没有给他。 只是周梦臣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说不出“没有”这一个词。 周梦臣说道:“有。只是今日我孤身而来,只是看看情况而已。明日自会有所安排。” 赵老头立即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朝廷。”赵老头千沟万壑的脸上泪流满面。 周梦臣顿时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目光扫过,在场老老少少大概在一百个多个人。即便仅仅管饭,也是要相当大一笔钱的。但是周梦臣哪里来钱的,他甚至没有刚刚的那个少女有钱,人家可以拿出好几两银子的私房钱,但是周梦臣浑身上下,都掏不出一两银子,只有一百多个铜钱。 大概有一钱银子。 周梦臣害怕他们现在就与他要钱。周梦臣岔开话题,又询问了一些之前养济院的问题。对于养济院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这是从养济院正门出来。养济院的正门对着凤凰山,与武昌北门武胜门比较近。有些太偏了。 周梦臣正观察周围的情况,忽然停步,转过头来说道:“姑娘,你不应该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却见后面那个白衣少女,微微行礼说道:“见过周世兄。”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立即还礼说道:“可是李月池先生千金?” 李家医馆主人,就是李言闻,字子郁,号月池。 周梦臣听这少女姓李之后,就想过是不是李言闻家里,毕竟武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中郎中不少,但是以医术起家,家境殷实的不多,其中姓李的更少。而与周家有过交际的更不多。 李言闻几乎是唯一一个了。 说起来,双方家距离不远。都在长街之上。他也听闻李先生有二子一女,女儿是最小的一个,不过没有怎么见过。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他与李家交际不多,但是父辈交情还是有的,叫一句世兄,并不过分。 少女说道:“周世兄明鉴。” 周梦臣说道:“李世妹,为兄还是那一句话,这个地方不应该是你该来的地方。” 即便在武昌城中,也有很多地方治安并不是太好的。女孩子出没这些地方,并不安全。 少女说道:“今日多亏了周世兄了。妾身再次谢过。”她再行一礼说道:“妾身就是来道谢的。” 周梦臣说道:“谢就不用了。”周梦臣看着城墙投射下来的长长阴影,说道:“这样吧,我送你到大街上。” 一来道了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就安全多了,毕竟这里是武昌城,不是荒郊野外。二来这个时代男女大防是毕竟重的,真被人看见,周梦臣或许无所谓,但是李姑娘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没有问李姑娘的名字原因。 因为女子的闺名,只有丈夫与父亲可以知道,外男是不能知道。 周梦臣与李姑娘在前面并肩走,周大壮与丫鬟小环走在后面。 周梦臣问道:“对了,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姑娘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我从小识字课本,就是汤头歌,再长大之后,就是分辨药材,至于各种药材炮制,也从来是行家里手,只是父亲却不许我行医,怎么都不许。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周梦臣听了,说道:“李先生,也是为你好。所谓三姑六婆,学医也不过做一个药婆而已。名声不好。你又何必?” 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三姑六婆虽然很多人家都需要,但是名声从来不是太好的。即便是药婆,民间也有药婆下药害人的传说。即便是一些深宅大院之中女眷需要一些女郎中。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深宅大院之中,各种狗屁扒灰的事情多了,特别是这种女性病,更是关系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不定,为了家门清誉,女郎中的性命都难保。 李先生教授自己女儿学医,可以说是家学,孩子想要学,教教也没有什么。但是决计不会让她从事这个职业的。这是一片爱子之心。 李姑娘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古代还不是鲍姑行医用针,为一代之名医。” 周梦臣笑道:“你想做鲍姑,想找一个叫葛洪的夫君再说了。即便如此,这样的人总就是少数的。” 鲍姑乃是古代有名的女医,也是大名鼎鼎的葛洪的妻子,也算是医生夫妻档。 周梦臣并不歧视女子行医,甚至有一些亲切感。后世他见过这样的独立女性。只是在大明这个社会环境之中,周梦臣更能理解李先生的用意。 李姑娘显然对周梦臣的说法不满意,话音一转,刺向周梦臣的痛处,说道:“周世兄,你可是没有钱?需要我从家里拿一些吗?” 周梦臣咳嗽一声,掩饰道:“你说什么话?” 李姑娘调皮轻笑,小声的说道:“咱们这位县太爷,是名声在外的,他如果会给你一个子,算我输。而且周家最近-----”李姑娘微微一顿,似乎在照顾周梦臣的情绪说道:“也不是太方便的,我这里倒是有些闲钱,可以借给你。” 李姑娘对周家而今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二章 老婆本 第十二章 老婆本 周梦臣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周梦臣忽然止步。说道:“到了。” 眼前就是一条大街,人烟也稠密起来。周梦臣不用担心李姑娘的安全。也不能一起走了。 李姑娘眼睛之中忽然有一丝惆怅之意,轻轻行了一礼,说道:“就此别过。”带着丫鬟就汇入大街的人群之中。 周梦臣依稀听见她与丫鬟之间的对话。 “小姐,我们以后不要去了,真是好危险的,如果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你真笨,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 周梦臣轻轻一笑,就带着周大壮回家了。 回家不久之后,黄主薄就过来。母亲下厨做了几个菜。吃过饭之后,黄主薄避开母亲。与周梦臣说道:“我打听过了,县尊的意思,最少五百两。才能免了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舅舅,你知道,我家没有这个钱。” 黄主薄说道:“我知道,只是如此一来,这事情就不好办了,在衙门里面不管办什么事情,没有钱都是不好说事的,县尊明摆着是要钱。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 周梦臣沉默片刻,忽然一笑,起身行礼,说道:“这些日子,多谢舅舅了。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不就是养济院吗?我接下来了。” 黄主薄说道:“你可不要义气用事,这是多少年前的烂摊子了,你又能搞出一个什么名堂?” 周梦臣说道:“而今局面,要么出钱打点县尊?要么将养济院给办好。且不说我家没有钱,即便是有钱?”周梦臣嘴角也勾出一丝冷笑,说道:“也不愿意给这个县尊。我只需将养济院办的,让县尊挑不出错来便是了。” 黄主薄苦笑道:“傻孩子,官场之上,从来是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哪里有挑不出错的差事,真要挑,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即便是水里也能挑出油来。” 周梦臣说道:“请舅舅放心,我总是有办法,须知这是武昌城,不是江夏县。” 黄主薄理解这一句话。 如果是江夏县,自然是县尊一手遮天。但是武昌城中,各种菩萨不少。只要上面任何一位菩萨发下一句话来。县尊自然不敢动周梦臣。 只是黄主薄并不觉得周梦臣能做到这一点。他心中暗道:“年轻人都是这样。罢罢,让他去折腾一二吧。我在这里再想想办法吧。” 想到这里,黄主薄也就不多说了。 周梦臣送走黄主薄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细细的思索。 他对养济院的事情细细分析。 最后都落到一个钱上面了。 养济院只剩下一个破旧的大院子。不管是维持这百余老人孩子的生计,还是对养济院进行最基本的修缮,都是需要钱的。 而这钱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应急的钱,看这些老人孩子,连下一顿饭的钱都没有。周梦臣必须马上掏出一笔钱来。否则他们就断炊了。第二,就是养济院长期维持下去的经费,毕竟养活这么多人不可能是锤子买卖。需细水长流。 遇见而今这位县尊,周梦臣根本不指望,能从江夏县里面搞到钱。 周梦臣只要自己想办法,为养济院搞一个营生。也好养活这些老老小小的。 第二笔钱,周梦臣心中也是有些主意的。虽然还没有下决定。但是周梦臣从不怀疑,他一个有现代思维的人,会在古代社会搞不到钱,更不要说他大小也是一个官员。虽然是九品官,但也比寻常百姓高太多了。 只要不到怀璧其罪的地步,只需关注于赚钱本身便是了。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一笔应急的钱,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了。 周梦臣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出处了。 周梦臣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周母,说道:“母亲,有一件事情。孩儿------” 家里的钱都在周母手中。 周梦臣想尽取家中的积蓄,只能向母亲开口要钱。 周母见周梦臣如此,说道:“说吧,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孩儿需要一笔钱。” 周母沉吟片刻,说道:“我儿长大了,也是有些应酬了。而且你袭职之后,下面也送过来十几两银子的例钱,这样吧,这一笔钱你拿着吧。记住而今不比当初,要省着点花。” 这种例钱,就是之前说过的,商户百姓买在打更服役的名额。除非有功名或者官身,大明百姓都少不了服役。而且国初政治清明,对赋役的管理还是比较好的。还在百姓承担范围之内,百姓不觉得的苦。但是而今,赋役制度开始混乱起来,遇到重役,很可能家破人亡。 所以,他们宁可掏钱,就近服役。 只是这十几两银子,也是一年例钱。 也就是说,周梦臣一个月的收入,不论外快的情况下,也就一两银子。还没有李姑娘的零花钱多。加上官府的俸禄,以及其他好处,也不过两三两银子。 这些钱对一户人家是够的。 古代的城市与现代的城市是不一样的。 纵然是武昌城,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农村而已。周母在家里照样开菜田,并且养了一些鸡。每天的开支并不多。 只是这十几两银子对周梦臣来说远远不够。 周梦臣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不够。” 周母说道:“这都不够?你想要多少钱?” 十几两银子已经能买一个丫鬟。如果仅仅是零花,甚至周梦臣有什么交际,大抵也都够了。 周梦臣并不愿意让周母担心,也不愿意将养济院其中的事情让周梦臣知道。他心中乱转,忽然说道:“母亲,我看上去一个女孩子。” 周母眼睛之中迸发出亮光,说道:“哦,哪里的人,父母是谁?做什么的?我见过吗?-------”母亲的话,就好像连珠炮一般,让周梦臣有些受不了,他说道:“母亲,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真要是有成的希望,我会给您说的,不过,你要给我一些钱,好让我讨好她家里的人。” 古代与现代是不一样的。 女孩子本身是没有决定权的。 所以,真要喜欢一个女孩,要攻克的堡垒,并不是女孩本身,而是女孩子的父兄。 周母却有一些不相信。 毕竟一来,周梦臣之前对谈婚论嫁并不热切。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然有些可疑。 二来,就是以这个时代的规矩,真要是看上了。正应该拜托父母,找媒婆上门,明媒正娶,才是正常的规矩,哪里有他自己去搞定对方家里的说法。 这不合规矩。 周梦臣见周母不相信。他立即说道:“母亲,你不信我,去可以问大壮。”他将大壮叫过来,说道:“大壮,咱们昨天是不是见了一位小姐?” 周母也看着大壮。 大壮猛吸一口气,说道:“有,有----” 有个没完了。 周母听了,说道:“好好,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周母知道大壮是一个老实孩子,决计不会骗自己的。虽然她对周梦臣说法依旧不大相信,却也说道:“想要多少?” 周梦臣伸出一个手指,说道:“一百两。” 周母立即皱眉,说道:“不行,我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只能给你七十两,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情的。按理说,你爹去了。这家就该你来当的,除非你娶了媳妇进门,这周家的帐,还是我来管。七十两。爱要不要。” 周梦臣说道:“要,怎么不要。” 周母回房之中,打开房间角落里的大木箱子,从箱底拿出一个红布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五两一锭的银子,整整齐齐摆放了二十个。从里面拿出十四个,用红布包住,说道:“好生用吧。” 周梦臣也知道,这一点积蓄,已经是周家最后一点底蕴了。 周梦臣说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拿回来的,而且会拿回来更多。” 七十两银子,也有好几斤重了。带在身上其实很不方便。一般来说,一个人随身携带也就这么多银子了。再多就要想其他办法了。几百两银子都要用小箱子装了。 周梦臣也没有自己拿着几十两银子,他觉得沉,而是将这银子放在一个木头匣子里面,让周大壮带在身上。 但是依旧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似乎这银子,依旧在身上,并没有离开。 他知道,这不是银子的重量,而是一个男子汉的责任。 他先到钟鼓楼那边,看了一下,看了一下莲花漏运行情况,有看看了日昝。这个是更古老的计时仪器,就是一个圆盘上面有一根木棍,按照相应的倾斜面,放在阳光之下,太阳移动会令影子移动,指向不同的刻度,这刻度就是时间。 与老百姓看日头,估计时间的原理是一样的。 只是局限于更大,只能在白天晴朗的时候判断时间。但也是刻漏有效的补充。 两者相对应,周梦臣确定时间上没有问题,也就放下心来了。就可以去忙养济院的事情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三章 万事开头难 第十三章 万事开头难 养济院之中。 赵老头一行人正在勉力打扫最后一个院落。 将这里的杂草什么的,都清理出去。好给周梦臣一个好印象。 领导到来之前,打扫卫生,似乎是一个惯例了。 只是他们打扫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周梦臣过来。 很多人都议论纷纷。几个孩子到赵老头面前,说道:“爷爷,我们饿了。” 赵老头何尝不饿啊?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喝了一些清水。此刻也是饥肠辘辘。他早就习惯了忍饥挨饿。这本就是他们的常态。只是孩子们比成人更加耐不得饿,赵老头心头也是忐忑,暗自揣摩。昨天那个年轻的官人,是真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答应的事情,会不会做到? 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此刻赵老头对自己都有一些自我怀疑了。 他活了五十多岁了,也是见过不知道多少官人,大部分官员,满口仁义,好像是道德君子,但是真要做事的事情,却是一个不要指望?反而昨日那位周官人那样满口应承的,更像是一种敷衍。 只是他也只能将这种揣测放在心里。 看着身边一个个充满希冀的眼睛。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只能说道:“再等等。周大人一会就来了。” 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一行人都以为是周梦臣来,翘首以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怎么,周世兄还没有来吗?” 不是别人,正是李姑娘。 赵老头有些失望,却不敢挂在脸上,说道:“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李姑娘微微皱眉,有些失望,心中暗道:“还以为他是一个好人,不想是一吹牛皮的。”不知道怎么的内心之中有一股烦躁之意。似乎周梦臣的形象在内心深处破裂开来。 李姑娘与众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到日头都上来了,阳光也变得毒辣起来,李姑娘没好气的说道:“算了,不等了。” “这等谁的?”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还有一阵清脆的铃铛之声。 却见周梦臣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了,而是领着两辆马车,还有车把式一并而来的,而车上面都一包包的东西,都是粮食。 而这清脆的铃铛之声,就是牲口脖子上挂得铃铛。 周梦臣也没有等李姑娘等人说话。就说道:“快来帮忙。” 一行人如梦初醒,立即上前,虽然他们一个个饥肠辘辘,但是此刻不要知道从什么地方爆发出来的力量,一会功夫,就将两大车粮食给卸完了。 周梦臣让大壮打开一袋粮食。 李姑娘立即皱眉说道:“这是什么味道?这粮食有问题吧?这是人吃的东西?” 周梦臣说道:“这粮仓清理出来的陈粮,有些年头了。”周梦臣伸出手,抓了一把,闻了闻,说道:“是不大好闻,但是勉强能吃。就先将就几日吧。” 粮食也是保质期的,当然了,粮食保存多长时间,这是与粮食的保存环境有关的,比如隋朝的粮仓就建的非常好,唐代吃了好多年隋朝的粮食。但是大部分粮仓,都是十年陈粮不如土。一般来说,放过三年的粮食就算是陈粮,会陆陆续续的清出的。 卖出陈粮,购入新粮,是一个粮仓最基本的工作。 但是而今大明的吏治,粮仓的小吏很难不上下其手的。 周梦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买陈粮的。 周梦臣今日一大早出门,就是去看各处粮店,但是一问粮食价格,却是太高了。四五百文一石,甚至有些精米,要一两银子一石。周梦臣总共有七十两银子。这七十两银子养一百多张口,还有保留下一些,作为启动资金。 自然是能省一点,就省下来一点。 所以周梦臣就问什么粮食最便宜,经人指点,自然去了粮仓,再加上周梦臣也是官府中人。与粮仓的人套套近乎,攀攀交情,并请了一顿酒菜,总共用了四两银子,卖来了这十五石陈粮。 当然了,这些陈粮在粮仓的账册之上,是完全不存在的。 说实话,这粮食陈是陈了点,里面还有一些碎石头。但是淘洗干净,煮饭的时候,多煮一会儿,还是能够果腹的。 对于这种粮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李姑娘皱眉。对这个粮食十分不满意。她从小不敢说锦衣玉食,但也是家境殷实,是李先生的掌上明珠。每月的零花钱都比周梦臣赚得多,虽然也怜悯这些人,但有些事情,却真不是她能理解的。 在她看来,这粮食就不是人吃的。 赵老头却跪下来说道:“多谢老爷活命之恩,多谢老爷活命之恩,-------” 翻来覆去的说,大有感激不尽的感觉。 对于这些吃过苦的人来说,活着从来是最大的渴望,只要能活着什么都行,每日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得一餐则生,弗得则死。他们在乎的从来只是有东西吃,至于这粮食有没有霉味,里面有没有石头砂砾,从来不是问题所在。 周梦臣说道:“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做饭的。先让大家吃上一顿饱的。” 赵老头立即照顾人开始煮饭,大大小小的孩子,一个个欢呼雀跃,去养济院的残垣断壁之中去寻找木材了。过来烧火。一副好生热闹的场景。 李姑娘忽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她心中暗道:“或许,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人心理想些什么?” 这些人准备的饭很简单,不过是一碗米饭,再加上自己种的一些菜蔬,少盐,少油,盖因盐是要钱的。而油水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更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寻常人一年到头都没有沾染荤腥,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人没有油水补充的情况之下,吃饭就吃的特别的多。 周梦臣看着心中不由往下沉。 百余老老少少整整吃下半石大米。 一石大米,大概在九十二公斤上下。也就是平均下来,每一个人吃下了一市斤大米。而且一些半大孩子吃的更猛。 这仅仅是一顿饭而已。 即便早晚餐不吃这么多,一天一石米,估计也是有的。如此一来,十五石米,只能维持半个月左右。 赵老头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担心,说道:“请老爷放心,今天是老爷让吃一顿饱饭,今后绝对不会这样了。以后每天数斤米下锅与野菜一并煮成粥,就足够果腹了,我们吃不了多少的。吃不了多少的。” 似乎唯恐因为他们吃的多,就不去管他们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有些心酸,说道:“你放心,这一点消耗,是吃不穷朝廷的。”周梦臣心中暗道:“却能吃穷我。” 不过,总体上来说,却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这一批低价粮食能支持半个月,下一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了。但是就粮食来说,支撑一两个月是可以的。 这给周梦臣足够的缓冲时间。 让众人吃过饭之后,周梦臣坐在石桌一旁,开始登记造册。 他将每一个人都叫过来,询问姓名,籍贯,能力,年龄,等等。 其中他还发现一些人才,比如这个赵老头,大名赵九。居然识文断字。 只是周梦臣写过一百人之后,却发现后面的人有增无减,他甚至认出来了。这个人刚刚并没有在吃饭的人之中。 周梦臣顿时问赵老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头哇的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大老爷,我们是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家里遭灾。养不活家小,小老儿只能将粮食留给家里,我自己一个人出来逃荒,这也是没有办法,请大老爷,求大老爷赏一口饭吃。” 一个人跪下来,后面就有不少跪了下来。一个个磕头如捣蒜。 让周梦臣头大无比。 看着赵老头,赵老头也是无奈说道:“老爷,你今天让他们吃饱饭的事情,传了出去。拦都拦不住。要不,我派找几个人,将这些人打出去?” 周梦臣看着这些人,青壮很少,倒不是说乞丐之中没有青壮。显然是赵老头事先有所安排,来得人,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可怜兮兮的,可说这些人,都是乞讨都抢不过其他乞丐的人。 这些人正好符合朝廷养济院的标准。 周梦臣也不是铁石心肠。一咬牙,说道:“好。都收下了。不过仅限于今日,今日之内,没有登记造册的人,就不在养济院之列,谁求情也没有用。”倒不是周梦臣铁石心肠,而是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少事情。 人如果再多,周梦臣是根本撑不住这个摊子了。 赵老头大喜过望,说道:“老爷慈悲。老天爷一定保佑老爷,公侯万代。” 周梦臣冷哼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每多一个人,周梦臣心里就沉一分。 一连登记了四百多人。这才算是结束了。 而新的问题又来了。 养济院的房子大多坍塌了。只有一部分在赵老头,赵九的管理之下,还能住人。是决计住不下这四百多人的。所以另外一笔开支,是避免不了的。 不是别的,就是修缮房屋的开支。 这一笔开支,周梦臣是有开列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多出这么多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四章 花钱如流水 第十四章 花钱如流水 周梦臣并没有想要将整个养济院给全部修缮出来。但是要清理出来一个两小院子,还是必要的。只是而今,周梦臣对修缮的费用的估计要更多一些。 周梦臣对赵九说道:“而今养济院重建,是朝廷的德政,也是你的机会,我现在缺人手,你可愿意做吏员?” 赵九自然是千肯万肯,于跪下行礼,被周梦臣一把抓住,说道:“你而今是吏员了,不用如此。今后在我手下办事,哪里能一直这样,多费事啊。” 赵九虽然没有跪下去,但是依然好像站不直,双腿微微曲着,好像是随时准备跪下去,说道:“老爷,说的是。老爷说的是。” 周梦臣说道:“而今有这几件事情要交代给你。” “人生在世,无非吃穿住行。” “吃的暂时解决了,你也不担心了。穿着而今先将就一下,反正距离冬天还有一阵子。行也不担心,你们也用不着出行,唯独这个住,却不能将就了,虽然而今天气暖和,但是这种露天睡觉,可是会得病的。” “染了疫病,可是大事。” “所以,这两排房子之中,看看能修缮,就好好像修缮,不能修缮的,就在推倒重建。” 赵九说道:“老爷说的是。” 周梦臣说道:“之前,你说自己是老木匠,这样活计,需要多少钱?” 周梦臣问木匠修缮房屋的事情,似乎有些问错人了,其实不然,因为古代房子与现代房子是不一样的,中国古代的房子都是木制的,很多造房子的事情,木匠出力,要比泥瓦匠要多太多了。 甚至可以说木匠负责整个房子的框架,梁柱。承重。而泥瓦匠干的更多是苦力活。 赵九盘算一阵子,说道:“回老爷的话,用不了多少钱,这养济院废墟之中,砖瓦木料都不少,只是被左邻右舍给捡去了不少,这才需要补充一些材料。只要老爷买一些木料,老朽就能带着这些人就这些房子给修缮出来。” “只要有趁手的工具就行。” 周梦臣听了,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估一个价。” 赵九盘算了一下,张开手掌,说道:“五两。” 周梦臣说道:“好。”随即一伸手,从周大壮哪里要来一锭银子,递给了赵九,说道:“这是五两银子,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 周梦臣之所以如此大方的将五两银子给赵九,也是因为周梦臣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 赵九本身在这些人之中,有很高的威信。再者周梦臣自信给不了赵九前程。一个胥吏,在周梦臣是万万看不上的,但是对于赵九这样的老头,却大不一样。只能能上了朝廷的名册,不管是不是胥吏,都算是吃上皇粮的。 对底层百姓来说,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另外,周梦臣也看重赵九的人品。 赵九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之下,依旧收留了这么多孩子。而且赵九是木匠,也就说,他虽然年老了,但是如果单单是自己养活自己的话,是可以的。毕竟这是武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活计,赵九打零工是可以吃饱饭的。 但是他却选择了这一条路。 或许,从小在养济院之中长大的赵九,早就将养济院当成了自己的家。 也将当年养济院所做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信念。 周梦臣本身就需要一个帮他料理养济院内部事宜的人。 周梦臣没有心思一直在养济院之中处理杂事。但是这些事情,又不能没有人处理,怎么看赵九都是合适的人选。如果他有问题,周梦臣宁肯他现在出问题,五两银子,虽然不少,周梦臣现在手头虽然紧,但也没有多放在眼里。 赵九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这一锭银子,说道:“请老爷放心,我一定将这些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周梦臣好像想起来什么,说道:“先修好墙,不能让人随便出入,不过要在西南方向给我留一个角门。” 周梦臣其实不在乎多走一些路,但是他担心李姑娘。如果走到正门,是要走一段小巷的。 忙完这一切之后,周梦臣看了看天色之后,就回家了,他临走之前,问周大壮道:“李小姐?” 周大壮说道:“走--了。” “哦。”周梦臣似乎随意说了一句。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就来了。 赵九已经安排吃饭,准备开工了。 正如赵九所言,他们吃的饭,就是野菜粥,将陈米与不知道什么野菜的混合在一起,即便如此,也很稀。捞出一碗,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野菜叶子,却没有多少米。只是为了省粮食。 周梦臣看了,对赵九说道:“修缮房子这几天,都吃干的吧。”让人干活总要让人吃饱吧。 只是如此一来,粮食就不大够用了。 周梦臣不得不再次采买一批粮食。 当周梦臣再次回来的时候,周梦臣的眼睛余光再次看见了李姑娘,她带着丫鬟正在给这些人医治。 养济院之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劳作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有这样那样的病症。她也在忙忙碌碌的。周梦臣也只能忙里偷闲,远远的看着李姑娘,一边为这些人诊脉,一边被小丫鬟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 周梦臣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而李姑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转头来看。只是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谁也没有发现。 那就是劳力不足。这是周梦臣最头疼的事情。 数日养济院之中有四五百人,但是小半是老人,大半是孩子,其中似乎女人很少。在正常的情况下,女人的寿命是男人高。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因为如果以后世的标准来说,整个大明很少有寿终正寝的人。 各种意外而死,被杀死,饿死,最大还是病死。特别是百姓在长期各种负面状态之下,更容易得病而死。 所以这种优势表现的并不明显,特别是最底层。 如果说普通百姓,还能有基本的保障。但是流落在外的乞丐流民之中,女人身体力量都不如人,很难活下来,而小姑娘也是可以当商品卖的,而小男孩却未必有人愿意要了。 这也是落到养济院之中的老人孩子之中,女人很少。 而老人又少于孩子。 因为很多大明百姓是活不到成为老人的那一天的。在解放前,人均寿命才三十多岁了。 养济院之中最多都是孩子,而且是七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 太小的根本活不了,再大一些就能当一个大人来用了。 所以,这养济院人数不少,一些老人如赵九一般,一些经验也算丰富。但是没有多少能干体力活的。 这个办法倒是能用钱来解决。 只是周梦臣将他手中这些钱,当成了本钱。能少动一些,就少动一些。 周梦臣观察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这些房屋很多都是基本框架还在,梁柱还算齐全。如果连梁柱都倒了,也就没有什么修缮的价值,不如推倒重建,最需要的反而是从下面将各种砖瓦提上了房子的劳作。 周梦臣找来赵九。片刻之间,就花出一副草图,不是别的,就是各种滑轮组。 赵九说自己的手艺好,周梦臣之前,还有一些怀疑。但是此刻,却见识了。只要清楚周梦臣要做什么,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随着木制滑轮,并不如周梦臣在后世见过的滑轮好用。但是也便利多了。 架起滑轮组之后,从下面再往房上提物料就简单多了。 虽然这一支施工队,大多数是老人与孩子,但也勉强能运作了。 只是周梦臣在心中一核算,这一两天之内 ,周梦臣已经花去了十几两银子。再加上之后,陆陆续续要花出去的,他手中只剩下五十两的本钱。 “要想办法赚钱了。”周梦臣心中暗道。 周梦臣也就不在养济院这里看着了。 而是去想办法赚钱。 周梦臣觉得内心之中有无数的赚钱办法,只是不管什么办法,都要基于大明社会现实才行,不然就是空中楼阁。他清醒过来,已经有三年了,只是这三年之中,他大多数时间都在为父亲守孝,从书本之中,已经旁人的言语之中,去了解这个时代。 这固然增加了周梦臣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但是这些资料都是二手资料。 周梦臣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看一看,这武昌雄城,仔细观察武昌城中的商业环境,分析商业流程,看看到底哪里蕴含着可以利用的机会,找到商机。 不过,这一切反应在行动之中,就是逛街。 武昌城很大。 有九个城门。 城中各地都有繁华的集市。包括周梦臣家门外面的五里长街。 只是熟悉的地方,有很多东西,就难以发现。所以周梦臣并没有现在从家门口开始,而是先从城外。 也就是黄鹄矶开始。 这是久负盛名的长江内港,与南京燕子矶,岳阳城陵矶,并称的长江三大名矶之一,也是大名鼎鼎风景名胜之地,也就是黄鹤楼所在之地。对周梦臣来说也不是太陌生。 应该说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陌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五章 玻璃梦碎 第十五章 玻璃梦碎 说起来,或许有人不相信。 武昌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并不在城中, 而是在城外。 这是因为武昌城内固然有消费能力,毕竟城中有各级衙门,还有楚王一大家子,楚王府,以及各级郡王府。但是总体来说,武昌城内的消费能力是相当之有限的。 这个年代的城市,不能与后世的大都市相比。 武昌的繁华更依赖于他的地理位置,水道连通半个天下。自然是天下商品的汇集地。 这样一来,大量商品其实并没有要进入武昌城的需要。反而就在武昌城外,黄鹄矶,金沙洲,鹦鹉洲等地,完成交易即可。 这里反而成为整个武昌商业最活跃的地方。 如果说,在武昌城中的长街,不过是为武昌城中百姓服务,而黄鹄矶,金沙洲,鹦鹉洲等地的商业,就是为整个天下而服务的。两者之间谁上谁下,自然是一目了然。 周梦臣出了武昌城,没有去别的地方,先去了黄鹤楼。 黄鹤楼虽然是一等一的名胜,但是在古代却是一个随便游览的地方,当然了。一般百姓会很自觉的不会在这个地方来的。 只是黄鹤楼名胜很大,但是登上去之后,才有一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感觉。 虽然后世一直说,中国古代建筑,又多好多好,但是现代建筑技术发展,的确是一日千里,除非研究这古建筑的人员,用不一般的视角,看出这些古建筑不一样的美感。其余的人只会感觉,古代建筑,其实一般般。 的确,三层黄鹤楼是比周家的钟鼓楼要好上不少,但是与后世电视剧之中仿古建筑一比,就不是那么光彩照人了。 当然了,黄鹤楼的名声也不是白给的。 这里在黄鹄山最西端,突出江岸,再次凭栏眺望,真是揽长风而邀星月,游大江而身欲飞。真是观景的绝佳去处。正所谓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当然了,不同的人眼中,对这个风景有不同的看法,周梦臣对这美景并没有是看法,毕竟熟悉的地方没有美景,这里三年之间,他已经来过数次了,刚刚开始的惊喜早就不在了。 周梦臣现在在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数船。 一会功夫,他已经看见大大小小百余艘船只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航运业一定赚钱,只是这钱却不可能落在我手上。” 武昌上接汉水,下通洞庭,连接长江,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之所在,天生的九省通衢。对于武昌来说,如果航运不赚钱,就等于武昌城不存在。 可惜啊,这不是周梦臣可以染指的。 航运业是这个时代资金密集,武力密集,权力密集型产业。南北货运自然是赚钱,但也压钱,一船货没有几百上千两,根本不值当跑一趟。周梦臣手中那五十两银子,根本行不通。 至于武力密集与权力密集更不用说了。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 在后世还有车匪路霸,在古代环境之中,只会更严重,所以敢押送货物的,都是能打的,说不定手上常常沾血。至于权力密集更不要说了。 别的不说,就那武昌府这一块。 货物进出武昌城,要经过牙行。不然不准买卖,而武昌府的牙行,其实就是楚王家的产业。至于长江上的船,虽然一个个都没有写名字,但是真有一些后台没有势力人出没,不过长江之中多了一件惨案,长江之鱼,多了一分牙祭而已。 想要赚到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难事。 即便是周梦臣脑袋里面有很多后世的成果,似乎每一个拿出来,都能大把的赚钱。但是更难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能保住自己的赚的钱。 区区一个九品官。 武昌城中,能捏死周梦臣的人,就已经车载斗量了。 连武昌城中,排不上号的一个小县令,都是周梦臣的心头大患。所以赚大钱,对周梦臣来,是祸不是福。 在种种条件限制之下。 周梦臣也忍不住头疼,该从什么角度下手。 周梦臣下了黄鹤楼,走在黄鹄矶码头之上,看着两侧的店铺。周梦臣首先排除一些大店,无他,这些店铺是做批发生意的。毕竟这里是南北要冲,很多运货的人,不可从北京一古脑运到桂林。 所以一般都是层层转运。 一般商人都是做两地之间的转运而已。 这些大店,一批货动则百两以上,周梦臣囊中的五十两银子。什么也做不了。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就知道他大概选错地方了。虽然武昌城外繁华胜于城中,但是这不是他这一点本钱能够参与进去的。只是来了城外,也不好不看完就直接回去,于是他在鹦鹉洲,金沙洲上面,也逛了一遍。 什么江南的丝绸,北方的皮草,南方红木,本地的粮食,等等各种各样的商品都看了一个遍。周梦臣没有找到商业机会,但是慢慢想明白了,他不适合,大规模生产性的生意,比如说织布。 他倒是能改良织布机。 他家里就有周母的织布机。如何改良,周梦臣闭着眼睛都能设计出几个方案来。 只是他根本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生产。即便做出来,献上去,不过是一个三瓜两枣的赏赐。甚至没有赏赐。就被人仿制了。 被人仿制也不要紧。 周梦臣也没有想过要垄断,毕竟大规模垄断布业,根本就是找死。 只是他现在要钱没有钱,要人没有人。就手中这一点点小钱钱,根本做不起布坊来。 “不能大规模生产的,大概是奢侈品了。”周梦臣暗道:“要不,试试用玻璃。” 玻璃是穿越人士发财致富的不二法门。 虽然周梦臣前世并没有研究过怎么造玻璃。但是周梦臣并觉得这能难倒他。 已知,玻璃主要成分是石英砂,制造方法是加热,虽然这里要加热多少度,周梦臣没有印象了,不过想来多做几次实验,总是能搞定的,五十两的实验经费是完全可以的。似乎在玻璃颜色提纯上,有些小问题。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想要后世那种纯净的玻璃,不过是搞一些玻璃工艺品而已。 也没有想过赚大钱,只要能维持养济院的就行了。 周梦臣暗暗点头,以拳击掌:“计划通。”、 随即他的目光闪过一丝亮光,他不由的看了过去,却看见一个摊位上,有一个簪子。 簪子,是明代女性很常见的饰品,出现在这里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他忽然发现,这个簪子的材质是熟悉。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捏了起来。这手感,这质地,这光泽,虽然做工有些不大好,但是周梦臣可以确定这是玻璃。 周梦臣一时间无言,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他内心之中,十万个曹尼玛。 “公子,要吗?一根只要十文钱?”摊主打量了周梦臣衣着说道。 周梦臣下意思重复道:“十文钱?” 周梦臣心中暗道:“罢罢罢,如果玻璃价格高一点,或许还有赚头。” 摊主似乎觉得周梦臣在讨价还价,说道:“要不,五文钱?” 周梦臣迅速从摊主的语气之中,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远远不是底价。一瞬间周梦臣心丧欲死。轻轻放下,转身就走。 “公子,一文钱也可以的。” 周梦臣留意四周,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在明代玻璃器已经非常普及了,虽然纯净的玻璃尚且没有,但是普通玻璃器根本不值钱。而且普及的方向,却是越来越便宜。越来越不值钱。 乃是因为成色一直不好,表现出浑浊的感觉。达官贵人们一个个放弃用玻璃做饰品。而百姓也不大乐意用,毕竟真是日常用品的话,玻璃并不比陶瓷要好。即便后世玻璃器那么多,有多少家庭用玻璃碗的? 周梦臣暗道:“除非我能弄出纯净的玻璃,用来做镜子,恐怕没有多少竞争力。” 他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与物资,他并不是搞不出纯净的玻璃。毕竟有原理,有步骤,实验狗从不怕泡实验室。 但是他也知道,材料实验是最麻烦的。 特别是在这个所有原材料都要自己手搓的情况之下,各种杂质,估计能将人给逼疯。 即便一切熬过去了。等镜子造出来了。 养济院里面的人也饿死完了。 周梦臣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再呆下去了。周梦臣在城外转了一天。 几乎是兴高采烈出门去,垂头丧气回家来。 周母也有一些奇怪,问周大壮说道:“他怎么了?” 周大壮翻着无辜的眼睛,根本不用说话,就用身体表现出,“不知道”这三个字。 周母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这孩子,这几日,越来越怪了,不行,我要打听一下,他这些天,每天只是到钟鼓楼上看一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要了那么多钱,不会是学坏了吧?” 周梦臣的行为,引起了周母极大的担心。只是周梦臣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赚钱大计上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六章 棋盘街 第十六章 棋盘街 a计划不行,还有b计划。 周梦臣沉思一晚上。第二天再次出门,按照昨天的路线,先到钟鼓楼,然后去了养济院。钟鼓楼都是熟手,周梦臣检查了一下莲花漏,没有问题。至于养济院那边,还是进行房屋修缮。 别的不说,围墙已经一点点重修砌好了。 单单从外面看,虽然看墙体有新有旧,但是都像回事。 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接下来没有去城外,而是径直去了棋盘街。 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棋盘街。 都是因为街道的布局,形似棋盘而得名的。 而武昌城中的棋盘街,却是靠近府学孔庙,附近的读书人最多。颇有后世大学城的概念。周梦臣来到棋盘街之后,就看见路上,有不知道多少读书人走动,似乎空气都变得斯文起来了。 不过,周梦臣到这里来,不是来感受这里的斯文气,而是来看看文化产业行不行。 不错,就是写。 此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曹雪芹,蒲松龄,金庸,古龙,梁羽生,琼瑶,亦舒,三毛附体。 在他看来,他固然需要给养济院一个长久的营生,但是更需要一笔快钱,用来养活这些人,否则单单靠这五十两,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毕竟已经不是一百多张口,而是四五百张嘴了。 如果用一笔快钱。 周梦臣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想别的。 他想到了,似乎可以通过文化产业来赚钱。 于是,他来到了整个武昌城中书店最多的棋盘街。 只是一进棋盘街的书店,周梦臣就看见大量的各种科举程文,特别是王鏊的。是这么多年来这莘莘学子学习的范本。那种感觉,就好像进入一家书店之中,琳琅满目的都是复习资料,非复习资料仅仅占据了一个非常小地方一般无二。 似乎人性多少年都没有变化。这种熟悉感,古今如一。 周梦臣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话本,问道:“掌柜,可有话本?” “有。”掌柜招呼一声,从下面翻出不少话本来。 大体上有唐宋的,什么莺莺传,长生殿,李娃,霍小玉云云。这是女频。什么隋乱遗文,南北宋平话,五代平话,更少不了,三国志平话。这是男频历史,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神奇志怪,神仙方术的。或许是仙侠的历史渊源。 几十本下来,周梦臣翻开一番。微微皱眉,说道:“好像都不是时人的?难道没有时人的话本吗?” “有。”掌柜拿出两本来。 周梦臣拿来一看,一本是《武穆王精忠录》,一本是《开国英烈传》。 掌柜说道:“前一本,乃是江南名家删减而成,后一本是,本朝武定侯思慕先人召集门客,反复敲定而成的,都是新书。” 周梦臣看了,心中凉了半截。 前一本他只是翻开看看,就知道这一本是大抵是岳飞传的前身。而后一本更是大名鼎鼎,武定侯为了给先人脸上贴金,而编纂出来的。将很多其他人的功劳填到了武定侯郭英头上了。 周梦臣说道:“难道没有新书?” 掌柜先是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公子是要这个,有。有。” 随即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面掏出一本书来,白净书皮,一字未落。 周梦臣有些不明就里,打开一看,居然有画。是画册。周梦臣翻开的一页,是一个房子面前有一颗树,树上有一个秋千。秋千下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人在秋千之上,一个人在秋千之下。 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周梦臣眼睛扫过,立即合上,只是这画不知道是谁画的,房子与树也就不说,关键是人,玉体横陈,眉飞色舞,媚流,似露非露,果然是好画工,不,果然是好艺术。 只是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他猛地合住册子。却听掌柜说道:“这可是唐伯虎的避火图,天下一绝。” 避火图就是春宫图。 相传火神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她平日穿黄衣服,则无事,她一旦不高兴穿红衣服,就会失火。 而她见到春宫图,就会含羞而去。所以称春宫图为避火图。甚至还在很多地方暗藏,比如藏书阁之中。 周梦臣说道:“掌柜,难道你们这里没有人供稿?” 掌柜有些不大明白。 周梦臣好一阵子解释,掌柜他才明白,他笑着说道:“公子,你是不明白我们这一行,我们的书里面最赚钱的从来不是什么话本,这都是闲人消遣用的,真正赚钱的,就这些八股程文。” “这些才是最赚钱的。” 周梦臣说道:“我看你们后面就印刷作坊吗?为什么不印一些?难道没有买?” 掌柜说道:“自然是有的。否则我店里也不会有这些了,只是我们一般都是选哪种流传广的来印刷。这样即便剩下来了,也不愁卖,我们小本生意,一般不用新书,或许江南那边有吧,但是在武昌这里,还真没有听说过。” 周梦臣顿时明白了,书店运行逻辑。 在这个没有版权的世界之中,书店最赚钱的从来是教育产业,即便后世教科书印刷,也是一块很肥的肥肉。而且大明的八股教材,多少年都没有变更,所以印刷这一类书籍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顾忌。 即便印多出来了,也可以慢慢买。 话本这里利润点本来就不多。而且试错成本很高,一旦印刷了一些卖不出去了,那真是砸进去了,是赔真金白银的。 利润不高,损失可能很大。 谁会印那些无名小卒的书。 所以,这些书店都喜欢印刷流传甚广的话本。或者说当代已经是名家的人。就好像是唐伯虎。 周梦臣心中暗道:“计划b失败了。” 掌柜不明白周梦臣的失落,只是问道:“公子,这唐伯虎的话要不要?” 周梦臣犹豫了一下,问道:“多少钱?” 掌柜说道:“唐伯虎真迹,一两银子。” 周梦臣还想充实一下自己业余生活,一听这个价格,顿时放下来了,说道:“一看就是套印的,居然还要一两银子,想钱想疯了。”他周某人已经到了心中自然无码的地步,怎么会为这种书掏钱的。甩袖离去。 春宫图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周梦臣走在大街之上,心中暗道:“即便金庸老爷子重生于此,也不可能靠写书短时间内发家致富啊!” 要么是流传甚广的作品,要么是名家。 前者,直接从市面上收集各个版本,修订删减一番,就能出自己的版本,这就是古代很多是版本不同,内容就会有出入的原因。作者即便没有死,也是赚不到钱的。而后者,一般所谓的名家。是两种名家。 一种就是本来写过很好的,已经成名的人。 另外一种,就是并不是写话本出名,但是在其他方面都大有文名,或者有一个进士身份。 这些或许能收一些钱。 周梦臣一样也不是。 周梦臣眉头紧皱,周大壮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本来阴沉的天气,也好像周梦臣的心情一样,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周梦臣距离家里还是有一段距离,只能临时找了一个酒家躲雨。 这不是饭点,酒家里面本来是冷冷清清的,但是因为这一场雨,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了。 周梦臣走的时间长了,也有一点饿了,就点了一些点心,要了两杯热茶,与周大壮吃着。 周大壮是一个闷嘴葫芦,有些语迟,也不常说话。周梦臣就听着店中客人说话。这些人很多都是附近的街坊。彼此都很熟悉,一说起来家长里短什么的,就兴趣十足。 周梦臣忽然听到了一个人说道:“而今什么时辰了?” 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 有的人说辰时了,有的人说巳时了。甚至有人说已经午时了。 辰时是七点到九点,巳时是指九点到是十一点,而午时就是十一点到一点,好家伙相差一个上午。 白天的时候,百姓都是通过看日头判断时间的,而今大雨倾盆,天色昏沉,如何能判断出准确的时间,只能按照个人印象来说了。虽然城中有钟鼓楼,但是平日也没有人真正时时刻刻注意钟鼓楼的动静。 特别是在雨声之中。 一群人居然以这个话题争吵起来,互不相让。 周梦臣心中暗笑:“真是闲着,如果有表的话,这都不是问题。”周梦臣灵光一闪,心中暗道:“这不是正适合的商机?” 虽然大部分百姓对精确计时并不是太需要的,但是有很多地方还是需要的,即便是为了应付这种天气。再者,周梦臣对大明最熟悉的东西,就是钟鼓楼中的东西了。以燕肃的莲花漏为蓝本,设计一套占地比较小的,可以放在家里的,又比较精准的刻漏,对周梦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妙的是,周梦臣就是负责授时的阴阳官,在这方面是周梦臣的权力范围之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七章 设计 第十七章 设计 周梦臣一拍桌面,说道:“我想到了。” 一时间酒店之中,雅雀无声,都看着周梦臣了。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傻子。连周大壮看周梦臣的眼光,也大有不同,似乎再说,别人都说我有毛病,而今看来,你也差不多啊? 周梦臣讪讪坐下来。 心中就开始琢磨起来。等雨稍停。立即回钟鼓楼中。 周梦臣来到莲花漏面前,细细端详。不一会儿,就做出了分析。暗道:“这个难度并不是太大的。” 莲花漏最大的问题,是太大了。 整个一个莲花漏要用四五个水箱,还有一大朵铜莲花,上面插着四十八根浮箭。很占地方。 如果让百姓使用,即便是大户人家用,也有一些太大了。 所以要缩小一些。 这在原理之上,并不需要什么更新,只是需要设计上有所改进便行了。所需要的原材料,无非是贵重木材与一些铜铁之类。不需要让材料上搞出一些新花样。 而且古人的房子,一般都比后世的房子空间大多了,空间利用率不需要那么高。所以这个刻漏也不需要极限的压缩空间,定位就如同一件大家具就一般,就好像西方钟表刚刚传入的时候一样,一个钟表,就是一个大柜子就行了。 不过,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周梦臣操心。 刻漏用水,水是它们工作的重要媒介。刻漏里面的水量多少,直接关乎这个刻漏能运行多长时间。或者在多长时间之内保持精准。这需要细细思量。 虽然有些问题,但是周梦臣有信心搞定。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销售问题了。 这毕竟是一个新东西。未必那么容易打开市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先放放再说。 于是周梦臣派人从养济院找来两个木匠,让周大壮还有钟鼓楼上面的人,给他打下手。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设计与制造之中。 一切都要从最基础的开始,测水速。 如果有人来看,就发现,钟鼓楼二楼之中,摆着不知道多少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面都有一个漫流的水箱,丝丝缕缕的水,从上面流下来,保持相对稳定的速度,周梦臣一个人做着。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相当让人看不懂的事情。 对于周母来说,更是觉得稀奇古怪。 周母心中越发不明白自己儿子。只是他倒是弄明白。之前儿子都去了哪里,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养济院。 周母叫上大壮,趁着周梦臣忙于造刻漏的时候。要他带自己去养济院看看。 周大壮自然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愿。于是就几文钱雇了一辆马车,向西北方向而去。直到城墙脚下,才下了车。打开角落里面的角门,就进入了养济院的大院子。 此刻的养济院大变样子。 之前倾颓的墙壁一个个又立了起来。 本来荒草萋萋的院子,也变得整齐起来。大部分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要么从里面分拣出能够吃的东西,作为野菜添进野菜粥中。要么就是喂养了几头家畜。不知道赵九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有了这些鸡鸭,院落里面变得更有人气了。 其余倾颓的房子,赵九本这能不浪费,就不浪费的原则。将这些房子都分解成为了原材料。只留下一个地基而已。其余的要么作为修缮房子的材料,要么作为烧火的柴火。都被清理干净了。 不过,有一个隐患也慢慢浮现出来了。 那就是燃料。 之前做饭都是从院子里面找些柴火,但是当时人不多。尚可维持。但是而今人多了起来,所要消耗的就多了起来。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样都要用钱,那一样不花钱。 几百人的日子,几十两银子是绝对不够的。甚至赵九已经开始着手,将整个院子里面所有平坦的角落,都开辟出菜田稻田。当然了,养济院院子虽然大,但是真如此种田的话,也种不了多少东西。 只是对于穷日子过惯的人。 自然是能多一分,就多一分,能尽一分力,就尽一分力。 之前赵九就在养济院之中开荒种菜。只是势单力薄,只能种一小块,而今人多了,自然要将能种的都种上。 周母看着这里的样子,却感觉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说道:“这些地方料理的不错。” 周大壮只是沉默。 赵九远远的迎过来了,远远的看见了周母,还有周母身边周大壮。问道:“这位是?” 周大壮的声音瓮声瓮气道:“老夫人。” 赵九一听,立即变得热情起来,说道:“周老夫人。” 周母说道:“你是这里的管事吗?” 赵九点头哈腰说道:“是。” 周母说道:“听说飞熊而今管得这里?” 赵九说道:“是,是,我们都是周大人的下属。” 周母得到的消息,也仅仅是周梦臣分管养济院,这里面情况内情还不清楚,并不知道这里一切,其实都花得周家自己的钱。所以周母也没有在意这些,说道:“带我转转吧。” 赵九说道:“是,是。老夫人这边走。” 赵九在前引路,一边引路一边给周母介绍。这里房间与人。 周母忽然看见一个女孩。面容很是清丽,在给很多人诊脉。而且不仅仅是在诊脉,甚至有些事情处理不了的,也会向她询问。 周母问道:“她是谁?” 赵九立即配着笑,说道:“这是李家小姐,她心地善良,之前常来这里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免费医治。这几天多了好些人,都有老病根,她不仅仅给医治,还从家里拿出来很多药材,我们这些人都很感激。” 周母说道:“你说她姓李?可是李家医馆的?” 赵九说道:“老朽不大清楚,应该是吧。” 周母微微皱眉,此刻周母立即联想到了周梦臣给他说的那个女孩子。只是李家的女儿不适合当周家的儿媳妇。 并不是说双方家里有什么仇怨,而是门第。 周梦臣对李家了解不多,但是周母作为老一辈人,更明白李家的家业如何。 李言闻李先生乃是武昌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医,即便是巡抚衙门,乃至楚王府也是座上客。曾经在太医院任职过,据说两个儿子都尝试过读书进去,只是大儿子不行,已经放弃了,也算学医接管家业,小儿子比大儿子有出息,已经十几岁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说不定什么时候 ,就能进京折桂。 这样的门第,他们周家是高攀不起的。 或许周梦臣的父亲在的时候,家底厚实一些,尚且有些可能。但是而今周家的家底太薄了,根本连提亲都不大够格。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李家纵然不高嫁,也没有不会轻易下嫁的。 周母在暗中看李姑娘的时候。 李姑娘身边的丫鬟也小心翼翼的推推李姑娘说道:“小姐,你看那边?似乎是周家老夫人?” 说起来,两家相距不远,也算是街坊。周父病的时候,周母也多次出入李家。这边有些印象也很正常。只是周梦臣作为外男,却很少能进李家内院,一般都在外面,故而李姑娘与周梦臣之间,反而没有晃过几面。 李姑娘立即停下手上的活计,看了过去。不知道脸怎么的就红了,她微微咬牙。说道:“走,去打个招呼。” 李姑娘过来行礼,说道:“老夫人。” 周母心思暗藏,满脸都笑开了花,抓住李姑娘的手,说道:“没有想到你在这里,走,陪我走走。” “是。”李姑娘与周母在养济院之中走了一圈,一阵言语,看上去笑语盈盈,宾主尽欢这才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周母暗道:“姑娘是好姑娘,可惜了。我家没有这个福分,须想办法断了这个念想,否则将来儿子只会更伤心,也与李家脸面上不好看,有些事情,我家是不能做出来的。” 在这种男女关系不对等的时代,其实如果坏了一个女孩的名声,不管门第多高,名声一坏,就没有人要了。 如果周梦臣这样做,能逼得李家不得不嫁的。 只是周母是厚道人,周家从来家风不错,怎么肯做这样的事情。周母心中细细思量,怎么让李姑娘从今之后,就不要来养济院之中了,从此两人再也不要见面的好。这一件事情,她准备好好的跟周梦臣唠叨唠叨。 此刻李姑娘也在回家的路上,她身边的丫鬟小环说道:“小姐,周家老夫人对你极好,似乎是在看儿媳。” 李姑娘说道:“呸,我撕烂你的嘴,这种话,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随即李姑娘悠悠一叹,说道:“周世兄是一个好人,但你们小姐我这一辈子,不求如意郎君,但求能够悬壶济世,成为一代名医。” “可是,周公子不是说了吗?小姐想当鲍姑,先要找到葛洪才是。”小环说道:“这周公子是不是小姐的葛洪?” 李姑娘伸手在小环头上轻轻一拍,说道:“胡说八道,不能再说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句话,在李姑娘的心中深深的扎下了根。 谁是我的葛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八章 造刻漏 第十八章&nbp;造刻漏 周母与李姑娘之间的见面。以及周母的其他心思,周梦臣自己不知道。 他此刻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数据采集。将整个图纸给画了出来。 周梦臣设计的刻漏,是模仿了座钟的设计,分为三部分,下面是一个接水箱,中间一部分乃是连接器,最上面有一个供水箱。 整个设计其实就是燕肃莲花漏的翻版。供水箱,就不用多说了。自然是一个装满水的箱子。 供水箱下面有滴漏。但是下面有小平水箱。是用来平衡水速的,每一个平水箱只有一个小碗大小。最下面的平水箱,是有一个缺口,可以一直保持相对匀速的漫溢。 这也是用刻漏计时的关键。 而下面的接水箱也是一个连通器。其中在外侧有一个浮板。等下面水多了,自然会将浮板给抬了起来。而浮板之上,标有十二个时辰的刻度。 也就是说,接水箱的深度表现为时辰的刻度。连接器在接水箱上,支撑着供水箱。中间有夹板,后面自然是刻漏流水的空间。而前面,却是留有显露浮板的地方,当下面浮力增加,就能将这浮板从下顶上来,浮板上的刻度与外面的刻度对上,用来表示时间。这个原理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计算。 必须精准的计算出来,将误差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这对周梦臣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制作精度了。 这东西虽然不是是高精密的仪器,但也决计不能大差不差的乱来。这就要制作着毕竟精准的。 这个精度还决定了,这个刻漏的尺寸。 如果刻漏精度高一点,那么就能保证水滴下落的速度可以慢一点,这样一来,两个水箱,就能小一点。否则只能大一点了。 毕竟周梦臣必须保证这个刻漏能运作十二个时辰。 如果精度太差,这个刻漏就只能越做越大,失去了家用,或者大厅陈设的意义。 他这个项目,就算吹了。 周梦臣卷起设计图,二话不说,就准备去养济院,看看赵九的手艺能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从钟鼓楼上面下来,正好撞见周母。 周母说道“飞熊,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周梦臣说道“娘,我这里有事,你等会儿再说。”一边说,一边三步并成两步,带着一卷图纸,奔向养济院。周母想说话都来不及。 周梦臣来到养济院的时候,发现养济院的修缮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只是周梦臣也无心关注这些,而是找来赵九,说道“说到你的手艺如何?” 赵九说道“小老儿也不敢自夸,小老儿的手艺还过得去,老爷要打什么东西?尽管找我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你能打造多小的东西?” 赵九想了想,去将一个孩子手中的一个小玩意拿来,请周梦臣看。说道“这是这两日抽空给娃娃们做得。” 周梦臣一看,却是一个小木球。 木球这东西看简单,但是最见功底。周梦臣将木球放在一个平整的石板之上,双手一转,却见圆球在原地打转,远远看了就好像是没有旋转一般。 周梦臣也知道,这种办法测量圆度,其实很不靠谱。但是手边什么仪器都没有,也是无可奈何的。看上去这个木球做得很精准。 如果说有车床什么的,做一个圆球并不是太难的。但是周梦臣知道赵九有什么工具,无非斧刨锯尺之类的传统一些木匠工具,用这些东西,能造出一个如此精细的木球,这就能见赵九的手艺如何了。 这个手艺决计够打造这个刻漏。 周梦臣随即收起木球,将自己设计图铺到青石板上了。 周梦臣为了防止赵九看不明白,画得很是详细,设计图纸都有十几张,将大部分细节都画了出来。三视图,透视图,全部都有。 周梦臣觉得再也没有他这么好的甲方了。 他如此如此解释一番,赵九听得连连点头。周梦臣说道“都明白了吧。” 赵九连连点头,说道“明白了。明白了。”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你先用旧木料做出一个样品,我再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没有?” 设计出来的产品与实物不同的事情,周梦臣也见多了。 他要先看看有什么毛病没有。 至于真正卖出的时候,也是需要好木料的,毕竟这个水漏其实也带有几分奢侈品的意味,毕竟只有有钱的人家,才会愿意为了看时间弄一个家具,并且也只有有钱人才有专人维护水漏,保持时间的精准。 所以周梦臣也要考虑一下木材外表如何。 此刻周梦臣已经想到了一些后续卖点。 只是赵九一直没有动手,站在哪里坐立不安。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嘻嘻。”一声轻笑传到了周梦臣的耳朵之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姑娘已经周梦臣身后了,她笑道“周世兄,赵主事是一点也没有听懂?” 赵九被周梦臣口头封为养济院的负责人,头上就多了一个所谓主事的官衔。 周梦臣在技术上是比较专注的,一旦忙起技术问题的时候,其他事情都会下意思忽略掉。比如而今,周梦臣都不知道李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周梦臣听了李姑娘的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严肃的对赵九说道“你没有听懂吗?” 赵九期期艾艾的说道“是,有一点不明白。” 赵九在任何官员面前是没有自信的。所以在周梦臣面前,根本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所以,他即便没有听懂,但是他也不敢对周梦臣说自己不明白。他本想等周梦臣走了之后,再细细的琢磨。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似乎要在这里看着他做。 所以他才一时间没辙了。 周梦臣脸色有些发黑,他最讨厌这种人,不懂不丢人,不懂装懂最令人难受,因为最后弄出一个烂摊子,也是他来收拾。他说道“下一次说清楚,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要不懂装懂。说吧,哪里不明白?” 赵九期期艾艾说道“这------” 似乎周梦臣一顿训斥,令赵九更不敢说话了。 周梦臣说道“好吧,你是这也不明白,那也不明白。我再给你讲一遍。仔细听。” 这一次,周梦臣从三视图与透视图讲起。 “左视图--------,懂了吗?” “懂了。” “右视图-------,懂了吗?” “懂了。” “正视图--------,懂了吗?” “懂了。” 周梦臣说的嘴巴都干了,喝了一口水,说道“现在,这个设计图看懂了吗?” 赵九虽然很想说懂,但是面对周梦臣严肃的目光,也只能期期艾艾的说道“不---&nbp;懂。听起好像都明白,但是合起来,就不大明白了。” 周梦臣一时间气愤的想要打人。 觉得这些简简单单的东西,他怎么就听不懂了。 周梦臣显然忽略了什么。 很多知识都是有前置知识的。这些设计图在很多现代人看来很简单,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被稍稍指点一二,也是能看明白七七八八的,这是因为义务教育的普及,几乎所有人的人都是学过几何的。 有这个底子在。大多数人都能一点都透的。 但是赵九却是没有读过书,识字也是自己学的。在没有基础知识的情况之下,自然是有很多的东西不能理解,更重要的是,赵九也不敢问。 有些东西,就好像是空气与水一般,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重要,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有多重要。 “周世兄,要不让我教赵主事吧。”李姑娘说道。 周梦臣有些无奈,他此刻觉得脑门有些疼,他宁肯去找人打上一架,也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只能说道“那就有劳李姑娘了。” 李姑娘为人聪慧,她听周梦臣讲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听懂是怎么回事了。她与赵九接触的时间比较长,更知道,该怎么讲才能让赵九明白。于是她根本不与赵九多说话,而是找了一些纸张,素手轻折,不一会功夫,具有折出了周梦臣设计出来的刻漏。 这分心灵手巧,让周梦臣大为惊叹。 而赵九更是一看就懂。 赵九固然是因为年纪大了,接受新事物太慢,但并非真是笨的无可救药,真要太笨,也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木匠。他知道不大能理解周梦臣的表达方式。此刻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二话不说了,立即下手。 只是要做一个样品,也没有选什么好木料,而是用最轻的桐木,三下五除二的将一个刻漏打造出来了。 虽然外面还有一些毛刺与细节,还没有打磨收尾,但是大体上与周梦臣要求的一般无二。 赵九让周梦臣看。 周梦看细细看了,说道“还好有进展,只是这个样子。只是这里面是有些问题的。”周梦臣也学聪明了,他不直接给赵九说,而是让赵姑娘转达。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十九章 水钟 第十九章水钟 有一些地方,李姑娘本身也不是能够完全理解周梦臣的设计。 自然是有一些偏差的。 特别是关键位置,是负责平衡水流的位置。李姑娘与赵九都不能很好的理解。周梦臣只能详细讲解一二,虽然费了一些口舌,但是李姑娘要比赵九聪明太多了。有她在中间转述,也让周梦臣省了不少麻烦。 用了将近一天时间,第一个样品已经造了出来。 不过是因陋就简,一些破烂木材打造出来的,也没有刷漆,暴漏出木材原来的颜色,因为木料的不同,看上去很不协调。不过周梦臣并不在乎这个。 剩下的就是实验了。 看看造出来的这个东西,能不能与他预想的一样。 周梦臣先是就地插上一根木棍,并在地面之上简单的划出刻度。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日晷。 用来确定时间。 周梦臣为父亲守孝三年的沉寂,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最少在将古代天文学的一些东西,以及周家家传的学问,都研究透了。当然了,有一些不符合周梦臣价值观的东西,比如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周梦臣学的比他父亲好好。 这种立杆计时的本事,原理上非常简单。但是实践之上,却需要考虑太阳运行的位置,计算相对高度,然后得出不同时间日影的相对位置。 当然了,如果现算是有些麻烦的。 但是对于古代从事天文的人来说,这几乎是背下来的参数了。 之后,周梦臣就对比两者之间的误差。 一直等到日暮时分,这个刻漏并没有出现明显的误差。 周梦臣让赵九看着,他与李姑娘各自回家休息。 第二次再次来到这里。 周梦臣详细对比之后,心中暗暗一叹,道“最后一两个时辰,时间还是有一些不稳定。” 当供水箱的水少到一定程度的时间,水流的速度就会变得不稳定起来。这个问题,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办法解决。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大水箱,保持相对水位。比如莲花漏就是这样的,所以莲花漏精准的同时,占地位置非常大。 不过还好,周梦臣一开始的设计目标,就是保持一日之内稳定计时。而不是如莲花漏一般,数日之内都没有问题。 这给周梦臣减少了很大的设计负荷。 周梦臣又增加了一些余量。并为整个刻漏增加了一个底座。毕竟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水都在供水箱之中,也就是在最上面,这样的情况之下,难免有一些头重脚轻,于是周梦臣给他增加了一些配重。用以保持重心的稳定。 到了这个里,整个设计就已经完成了。 其他的修改,也都是边边角角的不影响他的作用。 如此,就要转入生产之中。 周梦臣暗道“其实我这个东西,就是富贵人家装点门面的家具,必须用好木料。”周梦臣赵九问道“市面之上什么木料最好?” 这问到了赵九的专业领域了,说道“市面上最好的木材,就是楠木了,最好的金丝楠木,那是贡品,有价无市,除非是皇家谁也不敢用,即便用了,也只敢做寿材,不敢做其他的。市面上流通的楠木,就是普通楠木,但依旧有非常抢手,很多时间都买不到。” 周梦臣说道“就这个刻漏,如果用楠木,需要多少钱?” 赵九目测一番,说道“用楠木的话,最少要五两银子的材料。”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五两银子?这么贵?” 赵九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楠木就这价格。小老儿也没有什么办法。” 周梦臣沉吟片刻,一咬牙说道“就去买楠木,用楠木来打造。” 周梦臣对这个价格,固然感到肉疼。如果用楠木的话,他手中的钱最多打造几架而已。而且这楠木太贵了,五两的原材料,再加上人工,周梦臣最少要将价格定在十两以上才能有维持养济院的可能。 毕竟楠木刻漏不是谁都能卖得起的。 就如周梦臣家里,如果花十两卖一个这个东西,周母非气炸不可。 虽然武昌城中达官贵人从来不少,但是总体数量并不多。 周梦臣估计真正能大量卖出去的,还是武昌城中的商户。这些人是用不起楠木的。 只是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周梦臣必须让他们看到了最贵的,次一等的才好卖而已。 而且昂贵的成本,也确定了,这个刻漏只能采取订购制。 赵九的手艺是相当之不错的。 三五日便打造好了。 却见整个刻漏高二米出头,上下稍大,中间稍稍收窄一些。赵九极尽所能,在刻漏之上雕刻了不少吉祥的花纹,特别是中间的连接器上面,更是被赵九安排上一个小小的机关。 周梦臣本来只是想开出一个小窗户,等下面浮板漂浮上来,浮板上的刻度,就正好在这个小窗户中显露出来,而赵九却在连接器上面做了挂上一个小钟,当浮板上移,就会推动机簧,随即就有小人将小种给敲中。 发出清脆的敲钟之声。 这个设计,周梦臣都没有想到。 如此一来,这个刻漏在外在形式之上,已经很接近后世的座种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原理。不过,周梦臣也明白,这种原始的刻漏很容易被仿制,等用这个捞了第一桶金之后。周梦臣就准备琢磨开始造真正的钟表。当然了,周梦臣小时候拆过手表,但是对最古老的座钟到底是什么结构,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过,周梦臣觉得自己最大金手指,就是拥有完整的科研思维,并且知道什么东西是可以造出来,什么东西是不可以造出来的,这就够了。 其他的不过是笨功夫。 做科研最大的可怕之处,就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最后的结果,是为人类排除了一条可能性,也算是有贡献。但却不是任何一个科研人员想要的结果。 “最好,培养一群学生当科研狗。”周梦臣暗道“我也可以过,每天端着茶杯,来实验室,转上一圈,看看数据,骂骂人的日子。” 当年的秃顶主任的样子,在周梦臣的脑海之中晃过。 周梦臣收回自己的遐想,说道“将这个搬到我家里去。”既然产品已经造好了,就要开始最惊险的一跳了,怎么将这东西卖出去,周梦臣心中也有了想法。 “我也要一台。”李姑娘说道“就这个楠木的。” 周梦臣说道“李姑娘既然想要,就为他打造一个吧。就收了原材料钱。” 赵九说道“是。” 李姑娘眉头一挑,说道“怎么?周世兄以为我没有钱吗?” 周梦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周梦臣看来,这个刻漏的正是打造成功,李姑娘是有功劳的。如果不是周梦臣的资金链太紧张了,一旦订购的人多了,周梦臣脸原材料都未必能买得起。所以只能要一点成本钱,否则送一台给李姑娘也不是不行。 李姑娘说道“如此便好,十两银子,我不站你便宜。” 李姑娘其实并不是要这个刻漏。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周梦臣造这个是做什么的。知道之后,就一直忧心。她担心周梦臣的计划有没有可能成功。在她看来,大部分人都不会花这个冤枉钱,即便是用比较便宜的木头,比如榆木等硬木,也要在两三两银子左右。 虽然李家家境不错。但是家教很好,李姑娘手中零花钱不少,但是全部用来买药材,给人看病上了。再她的消费层级之中,是不可能理解这么贵的东西,该怎么卖出去。 李姑娘只能用这个办法,来支持一下周梦臣的事业。 不过,她说大话的同时,也暗暗头疼。大哥已经成亲了,老向他要钱不好,二哥倒是对她大方,但是早就被他要干净了。这一次估计要向父亲要了,只是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李姑娘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痒,回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竹笋炒肉。 “不,我已经是大姑娘了,爹爹不会打我的。”李姑娘心中暗道“最多饿几顿饭。不怕的。”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有些饿了。决定回去之后,就要大吃一顿。要在饿肚子之前,做好准备。 李姑娘放下自己的心思,岔开话题,不想让周梦臣多问这个问题,于是说道“这个名字,就叫刻漏,似乎不大好,应该起一个新名字。”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的确,天下各种各样的刻漏不少。应该起一个名字。” 刻漏是一类东西的名字,比如燕肃莲花漏,也是刻漏之一,不能作为单个产品的名字。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水力驱动,又能发声报时,就叫做水钟吧。” 周梦臣不过是将座钟的名字,改了一个字而已。 如此周梦臣在大明年间第一个作品就此问世了。 并且有了第一个订单。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章 第一单 第二十章第一单 食不言寝不语。 李家的家风很严。 李姑娘在外面的时候,还有几分放肆之意,但是在家里却是乖乖女。 不敢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 李家一家人。 李闻言,李姑娘的大哥二哥,以及李母,还有李大哥妻子,一家人在一个方桌吃饭。 这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有六盘菜,荤素都有。每一个人手边都有一碗米。 李闻言一个人独占一边,大哥与大嫂站一边,李母与李姑娘两人在一边。李二哥坐在父亲的对面。 所有人都在吃饭,但是听不到一声咀嚼的声音,以及筷子碰到碗盘的声音。只是偶尔有椅子挪动,筷子碰撞的声音。 李闻言看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说道“吃饱了。” 顿时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 李闻言起身,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自然有佣人来收拾东西不去提。 李姑娘咬着牙,小心翼翼的跟在父亲的身后。 李闻言见状,板着脸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李姑娘一双手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死死的拧着手帕,说道“爹爹,能不能给我一点钱?” 李闻言说道“多少?” 李姑娘说道“就十两。” 李闻言本来板着的脸,立即就黑了,语调向上跑,说道“就十两?” 李姑娘浑身一哆嗦,自然听出了老爹口中的不善之意,咬着牙不改口说道“就----就十两。” 李闻言说道“李云珍,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一个大姑娘家的天天往外面跑,说什么行医,你行的什么医,从来没有见你从外面拿来一文钱的诊金,该天天王外面倒贴钱,这也罢了,现在居然和我要这么多钱?你倒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 李姑娘也就是李云珍,说道“我没有做事?我就是在行医。” 李闻言说道“喘咳息促,吐稀涎,脉数洪,右大于左,喉哑,当如何?” 李姑娘沉吟片刻,说道“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凡饮属阴邪,非温不化,故而饮病当温者,十有,然当清者,亦有一二,这如此可以得出,呼吸急促,病在上焦,涎稀,非劳伤之病,火邪之病,咳嗽无痰,也不会喉哑。右脉大于左脉,是肺病。此内家饮邪隔据这,心气壅塞,肺气不能下达,音出于肺,当用麻杏石甘汤。” 李姑娘一听闻医学上的问题,顿时全神贯注起来,又对麻杏石甘汤之中,药物增减一一说明。 毕竟李闻言给他的信息量太少了,还有很多不能判断。中医讲究对症下药,可以一病一治。这种大而概括的说法,只能给出一个总体的方案,具体如果这个病人还有其他方面的表征,也应该在药方之中,加以增删。 李闻言听了,内心之中火气去了大半,心中暗道“如果是儿子多好啊?” 李闻言的二个儿子之中,长子为人本分,中规中矩。在医学与科举之上,都没有天分。科举不成不说,大概一辈子在医术上也不会有多高的成就。不过守家还是可以的。二儿子天资不错,科举上早早中了秀才,虽然上一科没有中举人,李闻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举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考的。 他只盼二儿子能够金榜题名,改换门庭。也就不强求他学医了,虽然二儿子对学医上的天分胜过了老大,甚至胜过自己。但是能读书进举,谁让儿子当医生啊。 只是如此一来,他身医术就没有人传承。这也是他遗憾的事情。他李家也算是世代行医了,虽然不能说是神医世家,但在武昌城中,也是有些名头的。 如果他的三女儿是一个男儿,他就能将一身医术传下来,只是她偏偏是一个女人。李闻言太明白,一个女子做郎中会遇见什么事情了。他坚决反对李云珍当医生,如果自己在家里学一些医术,当成消遣即可,但是出外行医是万万不行的。 对李云珍去给穷苦百姓看病,甚至倒贴药钱的事情,李闻言也是知道的。 一来这是家风。李闻言秉承医德,真要有人没有钱来到李家医馆门前,李闻言也是会救的,甚至还倒贴药钱。不过给达官贵人看病的时候,就会稍稍加一点钱。只是很少去主动义诊而已。 二来,也是对女儿的一丝歉疚。对于阻拦她当郎中一丝愧疚。只是叮嘱女儿不许出武昌城。 毕竟武昌城还是省会,在城中,光天化日之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城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姑娘将心中说想到的各种情况一一列举完毕,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您以为如何?” 李言闻咳嗽一声,没有说话。李云珍的根底还是很扎实的,思虑也很周全。这种空对空的考究,即便是李言闻自己大抵也会这样说。所以李云珍的答案,让李言闻挑不出错来,当然了,这并不代表李云珍的医术,就已经超过了李言闻,行医总就要看上手下功夫的。 李言闻不想鼓励李云珍,岔开话题说道“说说吧,十两银子用来做什么的。” 李云珍一五一十的将水钟给说了,最后说道“这水钟的设计,女儿还有功劳的。” “有功劳。”李言闻说道“这么说,你说这水钟是周家的那个小子造的,你说你有功劳,也就是说你与周家那个小子一起造的?” 李云珍一听,暗叫不好,她说漏嘴了。 一时间还没有想到,该如何补救。 李言闻已然大怒,说道“你说你去行医,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与陌生男子在一起?你还有没有一点自重了?” “周世兄,不是陌生男子。”李云珍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勇气,居然说了一句。 李言闻本来就已经很生气,听了这话,顿时大怒,对那个周家小子,更为恼怒,说道“你回你房间去,从今之后,不能踏出房间半步。” 李云珍说道“女儿回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已经以李家的名义答应下来了。” 李言闻冷哼一声,说道“放心,李家的声誉我自然会维护,决计不会失信于人,只是你------”李言闻甩手而去了。 李言闻回到书房之中,心中一阵气闷。好久才长出一口气,暗道“女大不中留啊。” 一时间李言闻也操心起自己女儿的亲事了,只是周梦臣的名字,在他心中过了一圈,就被否定了。 倒不是完全是因为周家比不上李家。 李言闻对于周家的人品家风,都还是认可的,他与周父也算是老朋友,老街坊了。对周梦臣了解不多,但想来这种老户出来的人,即便差劲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他对周家世袭阴阳官有些芥蒂。 周家这个九品阴阳训士,说好也好。 子子孙孙都有一口饭吃。 说坏也坏,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升迁的可能。 也就说,周梦臣而今是九品官,等他熬了几十年之后致仕,也会是九品官。 完全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而今李家的门庭就已经高过周家了,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来还会是如此。他实在看不出来,周梦臣能给自己女儿一个怎么样的未来。 谁家的女儿还不是一个宝贝疙瘩。 李言闻如此否定周梦臣,也在情理之中。 他想了想,让老大过来,将这一件事情给他说了。道“你在帐上支十两银子,去将东西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一个什么东西。” 李家大郎到了养济院,周梦臣并没有在这里。也没有废话,付了银子,找了一辆马车,将东西带走了。 回来之后,李云珍指挥家里人将东西弄好,加好水。果然,在水流滴滴答答声之中,整个水钟就开始正式运转了起来。到了半刻钟的时候,上门就会响起一声钟响。 前两次将李言闻吓了一大跳。围绕了着这个水钟转了好几圈,心中暗道“这周梦臣还颇具巧思,这东西或许真值十两银子。 李言闻随即下令,将这东西从后院搬出来,放在李家医馆大厅之中。 周梦臣与李家大郎擦肩而过。 回到养济院之后,只是听说李家派人来将东西拉走了,也付过钱了。也算是周梦臣的生意开张了。 只是周梦臣一番折腾之下,各种木材,油漆还有别的什么的,总共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养济院人多,粮食消耗大,周梦臣又亲自去了一趟粮仓,这才卖了十来石陈粮,如此一来二去,周梦臣口袋之中的银子,就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此刻周梦臣手头的银子,已经不过十两上下,也不用周大壮带着了,他踹在怀里都不觉得沉了。 即便有了李家这第一笔帐,周梦臣估计养济院也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暗道“时不我待。我要抓紧时间了。”他看着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拜帖,上面写道“冯世叔在上,小侄周梦臣敬拜。”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一章 冯立的爱护 第二十一章&nbp;&nbp;冯立的爱护 冯家就在棋盘街。 冯立乃是府学教授,虽然算学即便是府学之中,也是一个很冷清的科目,毕竟科举不考这里,冯立作为府学教授在府学之中的地位,就好像那些高考之中不考的副科老师的地位,好在冯立自己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让他教八股文,也是能够胜任的。 只是冯立对数学单纯是喜爱而已。 再加上出身官宦世家。叔父也在北京任职,他年纪也大了,反而不在乎一些虚名了。 反正对于冯家来说,其实也不在乎冯立在官府领的那一点俸禄。其实这也是大部分明代官员的常态。官府发的那一点点粮食,只能让人不饿死而已。 周梦臣整理衣服,随即轻轻的敲门,等门开,将拜帖奉上。站在门口等候。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却是冯立迎了出来,说道“飞熊,你可让我好等啊?”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冯立真将他当做子侄辈了。 一般来说,主人迎接客人,迎接到什么地方,都是有讲究,很少有迎到门口,真有如此,要么就是地位远高于主人,自然要出门欢迎,要么就是非常亲近的人。而冯立自然将周梦臣列为后者了。 周梦臣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即行礼说道“小侄拜见冯世叔。” 冯立一把抓住了周梦臣,说道“周贤侄,让我好等啊。” 的确,冯立等周梦臣等了好一阵子了。 这是一个学渣对学霸的期盼。 当日周梦臣给冯立讲解了如何解上元积年。冯立觉得自己的听懂了。 但是回家之后,第二天起来,再看同样一道题,却发现似乎不认识了。 主要是冯立没有经过现代的数学训练,当时顺着周梦臣的思路走,似乎想明白了。但是只要忘记中间一个环节,他就拼凑不起来了。于是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有意重新去问周梦臣的。 但是他做长辈的也不会直接去拜访晚辈。 他就一边召集府学之中的精英,一起商议,一边等周梦臣来拜访他。 只是府学之中并非没有人才,但是这些人才都没有太大的心思放在算学之中,时间一长也就剩下一两个人了。 冯立将周梦臣拉进来,为这两个人介绍道“这就我给你们提过的武昌算学第一的周飞熊。” 周梦臣一边行礼,一边说道“见过两位,冯世叔实在是缪赞。如此称号,如何敢当。” 冯立说道“我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这位是荆州张叔大。” 周梦臣见此人似乎二十岁上下,面容姣好,甚至有几分女相,只是气质沉稳,决计不会让人联想到女人身上。一身青衣很是素净。有的人的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只有用衣服才能衬托他们,但是有的人却不一样,即便是简简单单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就会有别样的感觉。 而这位张叔大就是这样的人。 张叔大与周梦臣见礼之后。 冯立又给周梦臣介绍道“这位是北京李子文。” 周梦臣看过去,也觉得这个人不是寻常人。 只见这李子文相貌之中带着英气勃勃。一身也是青衣,很是素净。但是与张叔大的不同,张叔大真是市面之上的寻常衣服而已,但是李子文一身衣服,周梦臣单单用眼睛看,就能看出这衣服料子不一般。 在衣服各处收口处,也有一些简单素净的图案。看似简单却余味悠长,在腰间更是有一条玉带,没有什么太大的花样,只是一颗玉,却应该是和田玉,更不要说腰间坠下的一个玉佩,却是卧虎型。 这是很少人佩戴的。 毕竟大部分人即便带玉佩,都一些寓意比较好的图案。而虎型很难说好与不好。 不过,周梦臣自然也知道分寸,不该问的不问。只是含笑面对而已。 一番寒暄过后。 冯立二话不说,将当时周梦臣计算上元积年的手稿拿了出来,说道“来来,贤侄,再给我讲解一下。” 说实话,冯立理解不了上元积年的解法,一部分也是因为周梦臣的手稿。 这仅仅是草稿而已。 周梦臣当时计算的时候,只考虑自己的计算,根本没有在乎别人看懂看不懂。各种缩写,跳步骤,省略等等。而今周梦臣自己来看,也要稍稍费一点神,才能明白。 周梦臣自然是当仁不让。给三个人讲解一番。 这三个人都是聪明人,奈何周梦臣与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现代的数学体系。冯立,张叔大,李子文三个人纷纷提问,一时间变成了数学研讨会了。 不仅仅讨论,这一道题,还将秦九韶的书拿了出来,一一分析讲解。 说实话,这让真伤了周梦臣一些脑细胞。 一方面数学这东西,真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于那些欠缺基础的人,你很难让他们明白,毕竟很多前提与预设,在这里你这个都是不言而喻,可以直接省略的,但在听着那里,却不是这样。 你也很难知道,对方到底是缺少了那一步不理解。 而且这秦九韶作为宋元数学,乃至中国古代数学高峰之一,也是有些难度。 整整一个下午。 周梦臣说的口干舌燥的。这才算是告以段落了。 周梦臣这才有时间说自己的事情,说道“冯世叔,前番刚刚接任,事务繁忙,那日您在县衙的照顾,还没有答谢。” 冯立微微一笑,说道“这算不了什么。我并不是照顾你,而是为国家爱惜人才。”他微微一叹,说道“当今之世,算道日衰,自从河北紫金山一派凋零殆尽之后,后世之人,尽然连宋元之算书,都不能解,更不要说追思先贤。一个个都读什么八股文章,脑袋都读傻了,真正经世济民之学,非算学不可。我深夜思之,未尝不痛彻心扉。恨自己资质不足,不能挽此局面,见你小小年纪,在算学上就有如此之造诣。实在是难能可贵,我大明胜鞑元之处,有百千端,唯独算学之道,一言难尽,以此术胜前人者,我见之后生晚辈之中,也就你有此刻能了。我自然能竭尽全力,提携一程,你也不必念我如何,只愿你知我心意,将来不要敝帚自珍。见有资质的后生晚辈,当竭力教之,如今日我对你一般。”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几分感动,说道“请世叔放心,我之算学,凡是愿意来求教者,当如今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恐其学之不尽,决计不会隐而不宣。若违此言,则天厌之。” 这一句话,周梦臣说的是真心实意。 毕竟在他的知识体系之中,从来没有说多一些基本的知识有保密的可能。 特别是在数学之上。 却不知道,很多古代的学问,就好像秦九韶的算学一般,仅仅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少数人的手中流传,不知道有多少东西,都跟随着先人进入坟墓之中了。 冯立说道“好,你有此心就好。还有关于推进你去钦天监之事,你也考虑一下,我固然不能直接推进你去钦天监,但是在国子监之中,还是有几分关系的,却可以推进你以阴阳生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学习。修满四年,就可以进入钦天监任职了,以你之能,不出数年,就能脱颖而出。” “怎么样考虑一下?” 所谓国子监阴阳生,就是专门为钦天监培养人才的学院,除却读四书五经之外,还要研究天文历法。毕业之后,入钦天监任职。 只是而今国子监本身就不行了,在成化年间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开始卖监生名额,国子监学风日下,滥竽充数者多,有真才实学者少,而阴阳生教育体系更是沦落与一般科学教育相差不多。 一般来说,都是钦天监内部人员的子弟,走一个过场到钦天监任职而已。 早已形同虚设了。 只是,即便如此,这一条路要走通,也是要撘进人情的。 在也可见冯立对周梦臣的欣赏。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多谢冯世叔,只是门户单薄,先父除我之外,别无子嗣,家母所能依赖者,唯有我而已,父母在不远游,况这一身绿袍虽小,但也是祖上之心血,不忍弃之。” 周梦臣所言大半是真的。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养济院一摊子事情,他也走不开。 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始有终。 这里的局面刚刚铺开,怎么能这个时候走,只有在一切走入正轨之后,周梦臣才能做其他的选择。国子监阴阳生,未必不是一条路子。当然了,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丝谨慎的。 这毕竟不是现代。 而是大明。 而今周梦臣所见,虽然有一些勾心斗角,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温情脉脉之下的勾心斗角。这是周梦臣生活在武昌,乃是湖广省城之中,才有这般太平光景,并不是古代真实的样子。 周梦臣对武昌城外一些地方,心存戒惧。也不能说是害怕,而是不了解不明白的地方,不敢轻易涉足。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二章 宴宾客 第二十二章&nbp;宴宾客 在现代很多失败之后,不过是穷困潦倒而已。 不会真要了人命。 而在古代却不一样,一次失败,很可能真会让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周梦臣不敢轻掷。 冯立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年纪尚轻,是有时间蛰伏一段时间,就好像是张叔大一般,嘉靖十五年的时候,当时的巡抚顾大人,与我叔父一并看了他的卷子,真是文文采飞扬,只是顾大人却没有让他中举人,就是要压一压他,少年人风头太盛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今天关于算学的讨论之中,张叔大话很少,但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虽然有少年的相貌,但是周梦臣感觉好像长了一个中年人的思想,这就是所谓的少年老成。 张叔大听了冯立的话,微微一笑,说道“顾大人与冯大人教诲之恩,我今生不忘。” 周梦臣心中暗自嘀咕,暗道“这个人的经历怎么有一点点熟悉,似乎听过。”不过,他心中也不过一闪而过,没有细想,毕竟他此次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他说道“不管怎么说,冯世叔的提携之恩,飞熊没齿难忘,也知道冯世叔品行高洁,用俗物来答谢,恐污了冯世叔清净,就在寒舍设宴,请冯世叔一叙。而今我周家虽然家世不高,但是也是十二代人承袭阴阳官,家中还是有一些算学藏书,如果冯世叔有意的话,也可以过府一观。” 冯立本来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毕竟他说的大公无私,但是内心之中,真一点私心都没有吗?却也未必。周梦臣算学如此突出,今后纵然不能科举入仕,但很有可能成为一代算学大家,与这样的人自然要多多结交,也算是人脉的一部分。 但听周家的算学藏书,忍不住眉头一挑,食指大动。说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吧,就今天吧,叔大,子文,一起?” 周梦臣从冯立的话语之中,听出来一丝尊敬之意,似乎冯立与这两个人并不是简单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 张叔大与李子文点头,一行四人,就这样离开冯家去了周家。 周梦臣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的第一步计划完成了。 并不是周梦臣不想上门推销,而是遇见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很多文人士大夫来说,他们都是耻于言利的,直接上门推销,这种事情,不仅仅效果不好,也会破坏周梦臣与冯立的关系。所以这一件事情,不能那么直接,必须绕一两个圈子。 而第一步,就是周梦臣就他正在做的事情。将冯立引到家中。 家中已经做了布置。 只是唯一有一点出乎预料之外的,却是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冯立会这么爽利,立即就来。 一行人到了周梦臣的家中,在冯立的带领之下,与周母见礼。 周母见礼之后,就下去安排饭菜了。 冯立将面子给周梦臣给足了,让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所谓登堂拜母,就是今日的行为,表示两家为通家之好,不避女眷,如果之前,周梦臣称呼冯立为冯世叔,还有几分虚,但是经历过这一件事情,却是真的了。 只是他们来的太过突然,家里准备不多。 还好周家在这里也是生活了十几代的老户了,周母出门,东边借一点,西边借一点,再加家里的鸡杀了两只,再加上家里本来就有的鱼,也就所谓武昌鱼,才算将食材弄齐了。不过,人手太少还是有些忙不过来,周母不得不请了几个邻居来帮忙。 这才张罗起来。 周梦臣这陪着客人,先是参看了一下钟鼓楼。从下面的莲花漏与三楼的景色,虽然不武昌城最高的制高点,但是在钟鼓楼上观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等他们下来之后,虽然有些急就章。但是一桌酒菜算是做好了。 冯立夹着一块鸡肉,忽然说道“断尾雄鸡本畏烹,年来听法伴修行。还须却置莲花漏,老怯风霜恐不鸣。这一只鸡,是我们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一只吗?” 周梦臣说道“正是。” 冯立说道“你周家的院子,虽然坐落在武昌城中,但是院落后面就蛇山。颇有一番野趣,正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再加上钟鼓楼钟声长鸣,苏东坡的诗,用在这里,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原来这是苏东坡的诗。”他以为这诗是冯立作的,刚刚还想拍上几记马屁,一时间不知道从何拍起,这才顿了一下。否则这一下就露怯了。 这也没有办法。 周梦臣这三年熟悉大明,但是与真正融入士大夫生活之中,却还是差了十年修行。否则别人说的什么话,他就不大明白。 “不过,”冯立语气一转折说道“这一餐乃是老夫人下厨吧。虽然老夫人厨艺高超,但是修身齐家乃是男儿之责,总就不能一直如此,大丈夫在世,当上荣父母,下荫子孙,令尊起的名字,可是大有深意,飞熊当甚思之。” 周梦臣虽然对于一些诗句,不大熟悉,但是这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听出来。 是委婉的劝说,周梦臣接受他的建议去国子监。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不管什么才能,都只要在体制内,才能发挥出来。这是中国古代大多数时候的现状。 周梦臣也颇有感悟。 其实周家之前也是有两三个佣人的,但是周父一场大病,将家底给败空了,这才纷纷辞退。而周母年纪其实也不大,才四五十岁而已。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要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周梦臣对自己这一辈子要做什么,还有些犹疑不定,但是对于不能给母亲更好的生活,甚至还比不上周父当初没有生病的时候。 这一点,周梦臣是有些惭愧的。特别是他的作为,非但没有让周家富裕起来,反而陷入更多的亏空之中,周家而今大所有现钱大概只有三十多两了。 周梦臣说道“世叔教训的是。” 不过,周梦臣惭愧归惭愧。但是对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一点后悔,他即便去北京,也要先将家里安顿好。周梦臣做事,有自己的步骤,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句所动。 冯立也仅仅是点到为止,就不再多言了。 酒足饭饱之后,周梦臣请冯立三人到了书房,看着周家书房之中,几架子书,还有大量的天文档案,这都是在寻常地方,乃至藏书家那里也是很难看到的。很多都是冯立没有见过的。冯立见了这些书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周梦臣暗道“我这一次计划有些失误。”周梦臣没有想到冯立对算学如此之痴迷。 如果周梦臣再想办法插手,今日剩下的时间,又变成了数学学习班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钟声想起。 就在几人耳边,冯立立即转过身去看见了静悄悄的站在角落里面的大柜子,已经柜子上面显露的时间。 冯立走上前去,大感兴趣,问道“这是什么?” 周梦臣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解释道“这是小侄按莲花漏之理,造出来的新刻漏,最大优点,就是占地面积小,还可以放在室内。世叔说算学乃是经世济用之学,诚斯言也,侄儿就在研制新刻漏,就以算学而行的。” 冯立听了之后,大感兴趣,说道“哦,怎么做的。” 周梦臣将怎么定量分析,收集数据,建立数学模型,再根据这个模型,确定最符合自己的需要是水流,已经制造这个水流数需要各部件的尺寸,然后再以这个一切为核心,装进这个三个可以分开又可以组合在一起的箱子里面。 其他的都是细节了。 “好。”一直不说话张叔大,忽然开口说道“周兄的作为,几乎是开一代之先河。在下佩服之致。” 之前说过,中国古代数学最讲实用,甚至在明代之后,更是如此,为了方便学习,很多东西都口诀化了。让人容易理解。就好像我们经常说的“三下五除二”就是珠算口诀,也是从明代传下来的。 但是最讲实用的中国数学,都是被动的用数学解决一系列行政,工程,水利,清丈方面的问题。从来没有如周梦臣一般,一开就是数学为工具,为尺度,来指导一件事情,直到最后完成。 张叔大队数学的兴趣,其实并不大。他只是觉得为政之人,有些事情不可或缺,最少不能被下面人给骗了,正好他与冯家关系密切,于是与冯立走动就频繁起来了。他以敏锐的嗅觉感受到这个模式有极大的影响力。 至于有多大的影响力,一时间张叔大,也不能讲明白。 不过,他对周梦臣刮目相看了。 无他,在此之前,在他看来,周梦臣不过是一个算学方面的专才。这样的人固然是人才,但对于他也没有什么大用。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单单周梦臣这个模式,就证明周梦臣的才华,决计不仅仅是在算学方面,这个模式其实能推广到很多地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三章 冯世叔 第二十三章 冯世叔 冯立并没有张叔大这么高的敏感度,不过,他秉承一个数学家热情,也对这个刻漏特别感兴趣。 一方面,冯立对如果周梦臣这种直接在制造源头就引入数学概念,很感兴趣。之前不能说没有。毕竟造什么东西,也都会测量尺寸,但是与周梦臣这样做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那仅仅是造一个已经有的器物。而周梦臣这种办法却是无中生有,完全是根据数学推演的。冯立在一直主张算学是实用之学,但是他所谓的实学之学,也是解决很多具体的数学问题,比如说清丈田亩,赋税征收,工程建设,粮食运输,等等。这是冯立完美没有听说过的应有方面。 他自然是感兴趣了。 另外一个方面,却是这个时代数学家的常态。 天文与数学不分家。 几乎上所有古代数学家是能与天文学家划上等号的。杰出的天文学家,一定是一个杰出的数学家,而杰出的数学家,也一定会努力解决一些天文学上的问题,盖因所有数学的应用领域之中,也唯有天文方面上的数学问题,乃是古代数学应有的最高峰。 但凡想在数学上有所有建树的数学家,都想在天文学上有所发挥。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严禁民间私习天文,却会导致数学水平一落千丈的原因。 冯立这个数学家是有水分的。明代本来就是数学的低谷期,而冯立在数学上的建树,也不过是在武昌城中有一点点名声而已。但是要说冯立对天文学没有想法,却是错了。 只是天文学并不是谁都能够搞的。 周梦臣家中的钟鼓楼其实也有一些观星台的特征。毕竟阴阳官记载灾异之一,也天上各种天象。比如十三年前,哈雷彗星的出没。冯立也有观星的习惯。 虽然这个时代,观星不需要一些光学仪器,或者不能说不需要,而是没有。但是一些计量时间的工具却是有的,否则怎么记载什么时候忽然出现的彗星,或者流星雨。 所以冯立对刻漏是有需求的。 冯立绕着这个刻漏转了几个圈,忽然说道:“贤侄,可否拆开看看?” 周梦臣眉头微微一挑,心中一喜,心中暗道:“已经成了。”周梦臣知道他已经打开了上流社会的渠道。 大明上流社会是那些人? 如果是在北京,自然是勋贵,皇室,百官。但是在武昌这个地方,也就是楚王一系,还有当地士大夫,也就是读书人。冯立看似身份不高,却正好是圈子里面的人。有了冯立这个一个客户之后。 还怕没有下面的客户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世叔有言,侄儿敢不从命。”立即将周大壮叫过来,他们两个一起动手,将整个水钟大卸不块,周梦臣更是一点点给冯立讲解其中各项原理与数据,有了实物对比,比之前空讲,要容易理解多了。 冯立说道:“这个东西不错,贤侄出个价钱,让人送到我府上。” 周梦臣立即说道:“小侄哪里敢要世叔的钱,既然世叔喜欢,就当是小侄一点点的心意。” 冯立轻轻一笑,说道:“如果是别人,我就收了,反正不值几个钱,但是你我就不能收了。你称我一声世叔,我总要照顾你一二吧。这样吧,你去府上,让管家支百两。”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了。 一方面感激冯立的照顾,一方面觉得这与他的计划不符。 冯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这东西,是不值一百两的,只是看好周梦臣,见周梦臣家境并不富裕,借此照顾一二。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有一百两固然好,但是他的本意,却是想将这刻漏作为一种商品卖出去的。 诚然,武昌城中有钱人是不少,有很多人不拿一百两白银当成一回事。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的,大多数人全家的家当未必有一百两。即便士林中人,也不是谁都能痛快的拿出一百两白银的。 如果他收了冯立一百两,也就无形之中将这个刻漏的定价,定为一百两银子,如此一来,整个武昌城中能卖得起的人,又会有多少个啊? 周梦臣说道:“谢过叔父,但是这水钟,实在不值这么多?” 冯立说道:“怎么现在不认我这个世叔了?” 一句话将周梦臣噎着不知道怎么说了。 礼记有言:“长者赐,不敢辞,辞之不恭。”长辈要给小辈东西,即便不好意思接受,也不能不接受,否则就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 周梦臣既然叫冯立为世叔,当做长辈。就不能随便拒绝长辈的赏赐。 “冯先生,我觉得你是误会周兄了。”张叔大说道:“冯先生有所不知,周兄身上还有另外一个差事。恐怕他今日请冯先生来,也是有所求于先生。” 冯立听了,有些疑惑,说道:“哦,飞熊在县衙还有什么差事?” 张叔大说道:“我听说,周兄而今也掌管养济院,但是吴县令却没有给周兄一分钱。恐怕养济院而今的钱粮都是周兄自己垫的,周兄今日造出来这些东西,恐怕就是想让先生帮忙找些出路,还让他能补贴养济院。” 冯立听了,转过头问周梦臣说道:“可有此事?” 周梦臣疑惑的看着张叔大,心中暗道:“这些事情,张叔大是从哪里知道的?” 周梦臣做的事情,虽然不能说隐秘万分,但也没有大鸣大放,他很疑惑是怎么传到了张叔大的耳朵之中。只是而今冯立垂问,他也不敢怠慢,心怀忐忑,却也只好说实话了。于是他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冯立皱眉训斥道:“我当时说推荐你去钦天监,就没有这些破事了。这吴某人------”冯立冷哼一声,表示对这个眼睛之中只有钱的吴县令不屑。 周梦臣说道:“世叔说的是,只是周家十几代的经营,不可从我而绝。” 周梦臣再次抬出孝道这个招牌。 此刻周梦臣有一阵担心涌上心头,他担心冯立会不高兴,会不会弄巧成拙,将事情给搞砸了。 冯立语气严厉,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而今有很多人经商家产数万,但这不是正道,一个县令就能让其大出血,乃至于家破人亡,唯有报效君王,走仕途,才是堂皇正道,你有此巧思,正应该上报家国,下报父母,岂能因为区区铜臭,而误入歧途?” 周梦臣心中暗道:“完了,恐怕冯立不肯帮忙了。”语气之中,失落与沮丧有些遮掩不住,道:“世叔说的是。”既然如此周梦臣也不能得罪冯立,心中却再想其他办法了。 不管是做实验,还是做别的事情,失败从来是多数的,成功反而是少数的。周梦臣的心态很好,此路不通,再找别的就行了。 却不想冯立语气一转,说道:“念你年少无知,也是为了正事,济贫惜弱,也是儒者本分,这样吧,你这水钟,我就不给你钱了。”冯立转过头对李子文,说道:“子文,你觉得这东西如何?” 李子文闻弦音而知雅意,他对周梦臣算学之道,也是有几分佩服的,也不在乎一点点小钱钱,说道:“不错,只是外面的雕工差了一些,外面素了一点。木材的材料差了一些。这样吧,我家出木材,你只需做出一个胚子。给你十两银子,我会让管家安排的。” 周梦臣虽然不知道李子文是一个什么身份,但是能看得出来,这李子文是三人之中最为豪富的一个。从冯立对李子文的态度来看,似乎李子文的身份还在冯立之上。冯立如此推荐,想来李子文买了的效果,要胜过冯立。 虽然少了一些,但是即便有一个,对周梦臣来说,就是极大的利好。 虽然周梦臣觉他选的材料,雕工,都是最好的了,放到后世,这赵九的雕工,即便算不上国宝级别的,但也是大师傅级别的,也不知道李子文的眼光怎么这么高。但他毫无异议,毕竟顾客就是上帝。 周梦臣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多谢李兄照顾。” 冯立说道:“记着我说的话,收收心,不要管那么些有的没的,好好读书,等时机到了,我想办法推荐你去钦天监的。” 此刻周梦臣对冯立的确是真心真意的。 之前周梦臣对世叔这个称呼,也就是一个拉近关系的说法而已,根本不是太在乎的。客套话而已,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冯立真能做到这一步,虽然是屡屡训斥他,但是冯立的心意,却是一揽无余。 是真正将他当成了晚辈了。 而人与人的相处,从来是将心换心的,冯立如此。也让周梦臣真正将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真真正正的冯世叔了。 周梦臣行礼说道:“侄儿明白,即便不能去钦天监,因为不会在学问上有一丝懈怠的。”周梦臣决定将一些后世的数学原理整理一二,送给冯立作为礼物,想来这对冯立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四章 幸福的烦恼 第二十四章 幸福的烦恼 “五百两。”一个一身锦衣的中年人,带着几分趾高气昂的气质站在周梦臣面前,随手让人拿出一个小箱子,箱子里面,有十个五十两银锭,也就是五百两银子。他对周梦臣还算客气说道:“总共打造五十个胚子。木料我让人运过来的,上好的紫檀木。” 周梦臣咽了咽口水,说道:“需要五十个吗?” 这中年人说道:“那是自然了,两个正厅,四个偏厅,老爷的签押房,书房,卧室,少爷书房,卧室,几个姨娘的房间,可以客房,最好还在准备几个备用的,可不就是五十个人了,这还是武昌这边的,如果效果好的话。到了北京那边需要的更多。”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吧,土豪的世界,周梦臣不配知晓。 单单听听需要数量,就知道李家的府邸之大。如果不是李子文姓李,周梦臣都觉得,李子文是楚王一系的郡王了。 不过,如此一来,周梦臣对李子文的身份也就有所猜测了。 周梦臣问道:“这五十个一时间打造不了?” “无妨。”李家管家说道:“十日之后,我会让人来取一批,之后慢慢打造便是了,你是少爷朋友。家里面不会催的。” 甚至如果不是周梦臣是李子文的朋友。在李家管家看来,这一笔钱就不用花。只要卖上一个,就能一比一复刻。或许不如原版话,但是花不了多少钱,这个生意本来就是人情生意,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否则宰相门前七品官,他家老爷虽然不是宰相,但是给个大学士也不换的。 周梦臣收了钱,将李家管家送走了。 “怎么样?李家的出手大方吧。”周梦臣还沉醉于一下子收入五百两银子不能自拔之中,却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立即抬起头来,一看居然是张叔大。 周梦臣说道:“张兄,你怎么来了?” 张叔大还是一身素净的白衣,一身普通的衣服,却让他穿着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似乎什么衣服能穿在张叔大的身上完全是这一件衣服的幸运。 张叔大说道:“你没有注意吗?府学后门就正对着凤凰山,与你这养济院也不过一两里而已,我每天都会上凤凰山上读书,今日偷闲,来你这个看看而已。” 周梦臣细细想想,苦笑说道:“我真没有发现。” 武昌城内的布置,是围绕着蛇山修建的,在蛇山以南,大抵是楚王府,以及这楚王一系的郡王府邸。而蛇山以北,却是大量的衙门。府学衙门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府学与养济院不一样,养济院是被逼得角落之中,只能将门户开在凤凰山下,交通不便。但是府学占地规模很大,他们的正门,就在棋盘街上,而后门却在这一带。 周梦臣不常去,所以也不大清楚。 周梦臣心中一个疑惑解开了。 那就是张叔大是怎么知道,周梦臣在养济院的所做所为的。 的确如此。 或许其他读书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是张叔大不是这样的人。 张叔大不是不读书,而是读书极好。同时他也不是长舌妇,对一些传闻八卦,也没有多大的兴起,但是涉及到了官府政务,官员作为等事情,张叔大却十分留心。在这方面,敏感度很高。 正是这方面敏感,让张叔大第一个猜出了周梦臣的用意。 当然了,如果不是周梦臣这种对算学的运用新方向,引起了张叔大的注意,张叔大也不会随意说话了,就当不知道而已。 献丑不如藏拙,这个道理对张叔大来说,是有血一般的教训。 周梦臣将话题拉回正题,说道:“李家的手笔,真大,这不一下子五百两银子。” 张叔大说道:“那是自然,丰城侯府的手笔岂能不大吗?”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是丰城侯李家?” 对于,李家周梦臣也是有所猜测的。 湖广巡抚,湖广总兵官,湖广布政使,湖广按察使,等等一系列高官之中,姓李的只有湖广总兵,更重要的是这个湖广总兵官的籍贯就是北京。乃是丰城侯李熙。 丰城侯一脉乃是靖难功臣,已经传承六代,可以说是世代簪缨之家。而且在这个时代,勋贵一脉渐次凋零,都成为寄禄之辈,早就没有什么用处,特别是在勋贵之中代表人物,原武英侯后又加封为诩国公的郭勋下狱论死之后,勋贵之中更没有什么人才了。 而丰城侯李熙而今还能在外掌管实权,已经是勋贵之中少有的实权人物了。 对周梦臣来说,大明中枢的风云变幻还是太过遥远了。不管勋贵的处境而今如何的窘迫。但是丰城侯这三个字,依旧是周梦臣不敢想象的名头。 张叔大说道:“正是,李子文单名一个儒字,乃至丰城侯之独子,冯先生的话,他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周梦臣心中更感激冯立的,让丰城侯府给面子。这一面子之大,绝对不是区区十两银子可以弥补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叔大兄,你被冯世叔看重,似乎不在丰城侯世子之下,却不知道叔大兄又是何等人物?” 张叔大哈哈一笑,说道:“周兄不要想差了,我区区军户出身,不过有幸得了举人功名,曾经还有一个神童薄名而已。哪里算什么人物?无非是被冯先生的叔父,冯大人,与前湖广巡抚顾提携一二,让冯先生照顾我而已。以周兄的说法,周兄被冯先生照顾,视如子侄,却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周梦臣听了,也哈哈一笑。 随即周梦臣说道:“不能与叔大兄说话了,那人钱财,总要做一些事情的。” 张叔大听了,轻轻一笑说道:“正好,我也看看周兄是如何做事的。” 这个其实才是张叔大来的目的。虽然不能说张叔大无利不起早,但是两人交情,还没有好到彼此之间来往无忌的地步,张叔大对当初周梦臣以数字为基准做事的办法,很感兴趣,之前听周梦臣讲解过的,但是言语之间总就是有些浅薄的。 自然要亲自看看,才能有说启发。 周梦臣见张叔大要留下来,客气了几句,也就不在意了。 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一些办法,有什么特异之处,这仅仅是后世最寻常的,乃至于常识一般的办法了。 周梦臣让周大壮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自己带着赵九去看了李家送过来的木料,清一色的南洋紫檀。周梦臣轻轻一敲,有金石之声。这是紫檀之中最上好的一种,比起周梦臣所用的楠木,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步了。 毕竟,在古代很多时候,真正的好东西都是买不到的。 赵九看着这些木料,就好像女人一般,很不得将整个身体都爬在上面,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木料。对周梦臣说道:“老爷,这一批料子,五百两就下不来,即便有人出一千两,我也不会觉得太多。实在是好东西。” 周梦臣说道:“虽然是好东西,也是大难题,这五十个水钟,要你做恐怕是做不来的。” 赵九说道:“自然是做不来的,不过木匠还是好找的,毕竟李家不要我们做一些精细的活,只要给他们留一些余量就行了。这也不需要太高明的手段。”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你说如果十日之内完成,需要多少木匠?” 虽然丰城侯府没有说催促的事情,但是周梦臣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管。真给人拖着。所以他决定在十日之后,一次性将所有的单子都给清掉。 赵九说道:“五十个。”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依托县衙路子,增加木匠,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周梦臣依然觉得有些不大对,说道:“也就是说,平均一个木匠,十日才能造好一个?之前好像不是这个速度?” 赵九之前造出了两台,大概有了十几日。其中还有各种修改。 赵九说道:“回禀老爷,木料不同,这紫檀木要比楠木硬多了,而且这些送来的木料,要先打成木板,这一点是最费工夫的。” 周梦臣围绕着李家送过来的木料看了看。这些木料都是合抱的原木,似乎是从南洋运过来的在。并没有经过粗加工,打成木板什么的。因为李家人说了,他们的要求,所有木板的纹理都要完整,不能出现拼接的。 所以,给周梦臣的直接是原木状态。 周梦臣看到这些木材,就想起了后世是怎么样对原木进行粗加工的,虽然一些电动工具,周梦臣而今是造不出来的,但是却根据原理,搞一些不用电的其他工具,比如说木工车床之类。 定然能提高处理原木的效率。 毕竟周梦臣已经预见到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将来会有大批订单来袭,周梦臣要未雨绸缪。现在可以用加人来解决问题,未来却未必了,更不要说,增加的熟练木匠,就不要工钱了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五章 木工车床 第二十五章木工车床 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解决问题。 周梦臣一遇见技术问题,就变得专注起来。 将其他事情都放在一边了。于是也就忘记了还有张叔大在场,写了一封书信,让周大壮送到黄主薄那边,让黄主薄帮忙找一些手艺差不多的木匠。 前文也说了,木匠在古代是一个非常普遍的技术。几乎每一个人农村的壮丁都会上两手,其中自然也有手艺好的,县衙有什么也要做一些事情,需要征用,黄主薄自然知道谁的手艺好,谁的手艺不好。 找木匠的事情,就这样安排好了。 周梦臣与赵九细细商谈一番,了解了一些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就设计出第一代木工车床。 只是周梦臣限制这个时代的水平,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坐锯。 只有动力系统比较复杂,是一个类似于自行车链条结构。 让人用脚蹬驱动圆锯。 只要固定好,即便是对木匠手艺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完成木材初步处理。 只是这里面也有不少的问题。 周梦臣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因为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成熟技术,周梦臣并没有做什么创见,而是进行了一次系统的整合而已。 固定齿轮的运用,实在太早了。 最少在宋代天文仪器杰作水运天象仪,就有非常多的运用,至于链条驱动。 在很多水车之中都是有运用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到古代发明自行车并不是不可能。只是会遇见材料学的问题。 没有轻便的材料,即便基于原理造出来,也不是什么人能骑动的,并没有多少实用性。 周梦臣再次画好了图纸,不过很多东西,都不是赵九这边能够搞定的,一些零部件,需要用铁,甚至用铜。 此刻周梦臣忽然想起来了,说道“李姑娘这几日没有来吗?” 赵九说道“没有来。上一次李家大郎来过之后,就没有来过了,须是李姑娘年纪大,要谈婚事了。” 周梦臣之所以想起问李姑娘,却是因为他的图纸,李姑娘是能看懂的。更重要的是,李姑娘能够解释给这些人听,如果让周梦臣自己解释,思维都不在一条线上。 不是说不能解释,而是要多费口舌了。 不过,此刻周梦臣听了李姑娘要成亲的事情,心中一阵烦躁,从情理上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在周梦臣看来,李姑娘才十几岁,正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后世大概在上高中,结婚是有些太早了。 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的确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不比小时候,不能随意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周梦臣感到不舒服。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内心之中其他的情绪压制下去,专注于工作之中。 说道“我好吧,我跑一趟吧。” 张叔大说道“我陪周兄吧。”张叔大顺手将周梦臣的图纸拿了出来。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张叔大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又有数学基础,看懂这图纸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以说周梦臣从计算到设计,最后形成图纸,都被张叔大看在眼里,张叔大可以算是博文广识,见多识广,天下第一等的工匠,张叔大是见过的,在数学上有专长的人,张叔大也是见过的,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同周梦臣一般。本来寻常的东西。并不复杂的道理,在周梦臣的手中,似乎花腐朽为神奇。 这让张叔大对周梦臣越发好奇。 张叔大表明之上平静如潭水,但是内心之中早已有了波澜,暗道“周梦臣之所为,似乎暗合阳明先生,行知合一直理,似乎又暗合泰州学派之中,日常即工夫。日用即道理。”似乎却有不同。 这也是人与人的不同的。 寻常人只能看见表现,就是周梦臣造了一个新奇的工具,而张叔大这样的人才关注,周梦臣说做这些事情后面的逻辑与理论。 周梦臣所做的虽然简单,但其实却包含了很多后世科学逻辑与演绎。 这才张叔大着迷的地方。 所以张叔大主动提出帮忙。并且推荐了一处去处,却是湖广总兵府下辖的军匠。 虽然有明一代,官造粗陋,但是这个时代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多也是在官府之中,之所以造不出来好东西,并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将好东西给造出来。而是大明体制之中种种弊端,不能将经费用到实处。自然也不可能造出好东西了。 而这些工匠为达官贵人私人打造东西的时候,却是非常卖力了。甚至寻常人都找不到这里。 即便周梦臣有一个官身,但是江夏县与军方不是一个体系之中,周梦臣区区一个小官,怎么可能找上去。 也只有张叔大的关系,周梦臣才有资格登门。 不得不承认,军方的工匠高手比赵九厉害多了。用了一日功夫,就造出了周梦臣想要东西。 只是整整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东西不多,只是比较复杂精密,当然这也难不倒这些大匠们,只是需要加钱而已。 周梦臣微微牙疼。不过现在有钱了,并不是太在乎的。 唯一让他无可奈何的是,他感觉这个圆锯虽然外面用了钢材,但是钢的质量并不是太高。 估计高强度锯木的话,更换的频率会比较多,而且每一个锯都不便宜,一个锯片要一两多。 锯片消耗速度还是未知的,如果消耗太快,估计还比不上多增加几个工匠的人工。 毕竟一个木匠,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上下,这还是大工,至于一些学徒,管饭给几百铜板,也就算得上仁厚了。 周梦臣叫了一辆马车,将这些东西拉了回去。 在养济院之中,先是打造了一张木床当工作台。就开始组装了。这时候周梦臣干脆自己下手。 好一阵子,周梦臣弄得自己很是狼狈,才将东西组装好,上了油。 周梦臣叫道“大壮上来。” 周梦臣设计的脚蹬机构,并不是后世自行车脚蹬,而是如同水车一般。前面有一个木杆,下面一个滚轮,只要蹬起来,就会带动一侧的齿轮,经历齿轮传动与放大之后,将力量通过链条传导到圆锯上面。而且为了保持速度,周梦臣设计让两个人的空位。 周大壮力气很大。 他上起之后,刚刚几下,还有几分沉重。不过一会儿功夫,圆锯就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慢慢的越来越快,直到圆锯外面的锯齿,就变成道道虚光,就好像没有一样。 也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周梦臣一声令下,几个人帮手之下,将棵原木放在车面之上,固定好之后,缓缓的推动。与圆锯接触。 一瞬间嗡声大作,木屑飞扬。 周大壮这边也觉得吃力起来。 还好张叔大立即上去,帮了一把力气,才能这一项工程继续下去。 片刻之间,整个原木就从中间给裁开了。 “这------”赵九有几分目瞪口呆,说道“这么快?” 周梦臣却暗自摇摇头,暗道“这么慢。” 速度慢了,就容易将锯卡在木头之中,更容易损坏锯齿。周梦臣即便进行了精密的计算,以求最大化的转化力量。 但是依旧弄成这样不上不下。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有一台电机,不,一台蒸汽机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勉强能用。 周梦臣问赵九道“按这个效率,十日,不,八日之内,能不能将五十台造好?” 赵九说道“时间还是不大够,大概一十二日就够了。” 周梦臣算了算,说道“这样吧,人我也给你了。你先造出十台,给总兵府送过去。不能让丰城侯那边等久了,剩下的也能慢慢来。” “是。”赵九说道。 周梦臣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抓紧时间吧。” 赵九如何下去安排,自然不用提了。周梦臣心中暗道“我现在缺人手。” 整个水钟制造过程,周梦臣可以不用多管,让赵九来管。但是一些商业交接与往来,周梦臣却要亲自接手。 还有一些账目计算。 周梦臣不耐烦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却也找不到可用的人手。只能将这一件事情记下来。 慢慢从街坊邻居之中找个合适的人。 周梦臣起身准备回去,却将张叔大愣愣的站在哪里,一时间有几分失魂落魄。 这让周梦臣大为惊奇。 张叔大虽然才二十岁上下,却少年老成,为人处世老练稳重,似乎二十岁的身体之中,塞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灵魂。 周梦臣从来没有见过张叔大这么失态过。 一时间,好奇心大起,用手在张叔大眼前晃晃说道“张兄,你这是怎么了?” 张叔大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周兄可有科举之心?”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本朝弘治年间就下令,各地阴阳官不得科举,我自然也是不能科举的。” 张叔大说道“这不是问题,周兄乃是冬官之才。岂是区区九品可以限制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六章 冬官之才 第二十六章冬官之才 明代人说话,喜欢用古称,特别是在官制上面尤其是这样的。 所谓之冬官,就是工部尚书。 在张叔大看来,周梦臣的才华是足以胜任大明工部尚书的。 这个推断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是有事实依据的。 周梦臣刚刚处理的木料加工的问题,其实一个相当普遍的问题,古代很多东西都是木制的。可以说古代中国称之为木材社会,也是合适的。 船只,房屋,各种器物,大多都是木材做的。 所以,对木材加工。是很多行业都要面对的问题。 古代砍伐木头,并对木材进行初步加工,是一个很艰难的苦役,死的人是非常多的。 周梦臣仅仅是数日工作,就将这个难点给攻破了。 如果不是张叔大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的。 更让他觉得不敢相信的,不是别的,是周梦臣验算手稿,还在他手中。 虽然有一些东西,张叔大还看不懂,就是为什么周梦臣确定齿轮按照这样的安置。 这一点需要用到渐开线函数。周梦臣是直接省略过程。 但是张叔大可以确定的是。周梦臣能力,不仅仅在于解决这些小问题上面。 张叔大对周梦臣冬官之才的判定决定是负责的。 在这个基础之上,张叔大才有意让周梦臣走科举正途。无他,因为这不是明初了。 明初一直到正统前期,还有工匠出身的工部尚书。 但是而今天下只将科举当成正途,想要当工部尚书这样的高官,不是进士出身,简直是不可相信的。 甚至不要说工部尚书,就是工部之中当一个正堂官,没有一个进士出身,也是不可能。 这就出现一个悖论。 在张叔大看来,周梦臣的才能足够担任工部尚书。但是周梦臣必须考一个进士才可以。 这也是张叔大想要让周梦臣走科举正途的原因所在。 为官最重乡情。 如果周梦臣在朝廷之中步步高升,对张叔大也是很有帮助的。 周梦臣却不知道张叔大心中是如何想的?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考科举?我上辈子,就是一直学学学,考考考。这一辈子,绝对不让别人考我。而且什么四书五经,让我更是讨厌,我好歹是新时代四有青年。谁想学这些老古董。”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谢张兄吉言。” 半个月后。 总兵府之中。 丰城侯李熙正在与巡抚车纯说话。 两人先是商量朝廷新下来的命令,咸宁侯仇鸾上奏朝廷要求拨给军粮。户部下令,要求从湖广拨给了。 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不管涉及军民两方,车纯自然要与李熙商量一二。 车纯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老体衰,不过倒是一个清官,凡是以清静为务,与民休息。但是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巡抚,似乎都没有什么概念了。总体上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官,这种不受贿,不折腾,不乱搞的官员。对百姓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两人商量完了。 车纯随意问道“李侯,你对这个咸宁侯有什么看法?” 李熙冷笑一声,说道“我家与他家不对付,少年得志,一点都不安分。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维持家门不衰。” 车纯也能理解李熙对仇鸾的不对付。 首先,仇鸾的咸宁侯这个爵位,并非开国靖难所封,而是正德年间,平定安化王之乱,正德皇帝所封。新旧勋贵彼此之间不和睦,也是非常正常的。 其次,就是仇鸾的作风问题了。 提起仇鸾的平步青云,不能不提大礼仪之事。在二十年前,刚刚继承爵位的仇鸾,在大礼仪之中,旗帜鲜明的支持嘉靖皇帝,得到了嘉靖皇帝恩宠,这才有现在的地位,在郭勋倒台的情况下。仇鸾几乎是勋贵之中代表人物了。 但是这种做法,与老勋贵们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大部分勋贵包括丰城侯李家自己,都是以明哲保身为要旨,毕竟勋贵爵位已经与国同休,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能世世代代富贵相承。很多浑水也就不用多参与进去了。所以不会轻易站队的。 所以在大礼仪初期,大部分勋贵都没有站嘉靖这一边。 这也是李熙鄙视仇鸾毛糙,不懂传家之道。而仇鸾未必不鄙视这些老勋贵们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车纯对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太在乎,只是而今俺答在西北作乱,车纯虽然是大明湖广巡抚,也不能不关注西北军事。 车纯问道“这位咸宁侯用兵如何?” 李熙冷笑一声,说道“用兵如何?他用兵之道,如何能有他投机一半能力,就不至于如此,当年安南莫氏做乱,大兵讨伐,未交兵而归,不就是他那个主将做的事情,在广西银起民乱。” “咱们湖广的民脂民膏,给他,都是浪费。” 车纯微微皱眉说道“岂有此事?” 李熙说道“这事情邸报之中都有。我能骗你?” 车纯不由皱眉,说道“怎么能如此?” 李熙说道“怎么不能如此?”他说到这里,硬生生将后面的三个字给吞了下来。 这三个字,就是大礼仪。 大礼仪这三个字,可以概括从嘉靖登基以来到现在大明朝廷的一切政治活动。 从刚刚开始,嘉靖皇帝与杨廷和等人政争,以及各任首辅的所做所为无不是以此目的。就拿而今的首辅夏言,夏言之所以被重要,就是夏言在礼法上造诣,如果翻开明代礼法,就会发现,明代礼法改易大多都是嘉靖年间。 就拿大家都熟悉的天坛与地坛。就是在嘉靖年间分开设立的。 一切政争都以大礼仪的是非为是非。 当然在嘉靖初年之后,似乎大礼仪的氛围变淡了许多。 但实际上,嘉靖年间政治潜台词,从来没有淡去。是人人知道,人人都不愿意多谈的事情。 车纯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言语之间的意思,李熙已经知道了。 李熙叹息一声,说道“你听到风声了吗?” 车纯说道“什么风声?” 李熙说道“陛下想让献宗皇帝入太庙?我想这事情总就要结束了。” 车纯听了一瞬间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随即收敛,说道“这是陛下一片纯孝之心。” 世界上有比这一件事情更加荒唐的事情吗? 太庙是什么?是供奉大明列祖列宗的地方。而且并不是这所有皇帝都能在太庙里面待着。太庙之中,只有七个位置。而献宗皇帝是什么人?就是嘉靖皇帝父亲,众所周知,嘉靖皇帝乃是藩王继承王位的。 也就是他父亲,乃是一个一天皇帝都没有当过的藩王,更不要说对朝廷有什么贡献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够荒谬了。 更荒谬的是,不管是车纯与李熙松了一口气,这是嘉靖皇帝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事情,从追封兴献王,到追封献宗皇帝,单独立庙,到一步步到现在,列位太庙,已经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了。 纵然嘉靖皇帝再有什么纯孝之心,也不至于将献宗皇帝放在天上吧。、 虽然这一件事情其实很荒谬的。 但是现在朝廷上下,都不想再折腾了,只想让皇宫那一位,不要折腾就行了,那位安安分分当皇帝,他们安安分分的当大臣,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大礼仪之事画上终点,却是更加云波诡谲的嘉靖后期政局姗姗而来。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也就到了尽头了。 官场上的人,从来不会交浅言深。很多事情点到为止就行了。特别是这种敏感的话题,更是如此。双方都无意深谈了。 “咚”的一声,一声钟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这声音厚重且有余味。 车纯岔开话题,目光捕捉这声音,看到在角落之中一个奇怪的柜子,说道“这是-------” 李熙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说道“这是犬子朋友新造的玩意。也就是一个刻漏,对,叫水钟。我看了,也颇有妙用,可以当个摆件。” 车纯几步上前,端详着这个刻漏。 如果让周梦臣看见这个刻漏。决计不认识了。 别的不说,上面有着抽象的猛虎浮雕,上面还有很多金银线条,简直是艺术品,就是那种放在后世,足够进入博物馆主场地供人参观的存在。虽然赵九的手艺不错,但是与这些丰城侯家里养的匠人,虽然比不上大内,但也是当时第一流的存在。 车纯听了李熙的解释,说道“颇有意思,看上去精妙不下莲花漏。” 李熙说道“既然巡抚大人有意,就带走一台,也算是我送大人一点心意。” 车纯轻轻一笑,说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一个水钟,对于这些达官显贵之间的交际来说,只能说是小礼物,不过是寻常政治生活的一个注脚而已,但是对于周梦臣的水钟生意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简直是一块金馅饼砸了下来。能将人砸的头破血流,真让人吃不消。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七章 武昌钟贵 第二十七章&nbp;&nbp;&nbp;武昌钟贵 李家医馆静悄悄的。 李闻言静静坐着为患者诊脉。 李闻言作为武昌名医,每日都出来坐诊,同样坐诊的还有他的长子,以及两三个弟子。不过真正掌总的还是李闻言,他知道他的长子在医学之道上是比较平庸的,故而看的紧,至于其他的弟子,也都是比较年轻的。 倒不是没有年长的弟子,而是年长的弟子,都已经在外独立开馆了。 中医学习很漫长,拜在李闻言门下的弟子,都是孩提时代入门,到了成亲之后,三十出头,才会被他认可有出师的能力。 当然了,虽然学习辛苦。但是在古代医生还是比较吃香的,一般出李闻言这里出师的学生,都会在武昌附近的府县里面,开馆坐诊,遇见自己处理不好的病症,也都推荐到师傅这里来。 所以李闻言的名声,在武昌周围的数个府县之中,也算是声名远播。 来找他看病的人,未必全部都是武昌城内的,甚至有时还医治一两个外省来的病人。 人名气大了,架子也就大了,或者说不是李闻言的架子大了,而是在外人眼中,李闻言的架子大了。 所以在李闻言诊脉的时候,周围的人患者与徒弟们,几乎大气都不敢喘。自然是静悄悄的。 “咚。”一声钟鸣。 不得不说,李闻言这里的钟声,就比不上丰城侯的钟声悦耳动听了。毕竟那是丰城侯家里自己配上的。这个钟声在静悄悄的环境之中,分外清晰,引起很多人的主意。李闻言抬头一看,却发现已经申时了。 随即就收回心思在病人身上。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一台这个东西,虽然每天加水什么的有些麻烦的。不过李云珍对此非常有热情,每天都指挥人做这个事情,李闻言也就不大管了。 只是李闻言对这个已经熟悉,并没有大惊下怪。 只是别人就未必了。 李闻言医治完手头的病人之后,空闲下来了,却见周围的街坊邻居,有不少在门开看着。他们的目光死死看着这个水钟,读着这水钟上的刻度,似乎要等他什么时候敲钟。 李闻言见状,说道“诸位街坊,你们在看什么?” 身边一个杂货铺老板程广德,笑着指了一下,说道“这个就是武昌钟吧?” 李闻言说道“武昌钟?”他明明记得这个东西叫做水钟啊? 程广德笑道“李先生,就不要说笑了,你东西都弄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据说最近丰城侯送给巡抚大人一台武昌钟,就是你家的样子,一时间风靡武昌城中,很多人都在问是谁家造的,却不想李老板已经捷足先登了。” 李闻言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世上的消息从来是街坊八卦之中传得最快,特别是关于大官的小道消息,尤其是这样,就好像北京城中的老百姓都喜欢编排皇帝的事情一般无二。车巡抚作为武昌最高的官员,他的一举一动,也是非常惹人注目的。 至于传言之中,这刻漏的本名隐去,都被成为武昌钟了。 虽然李闻言也是住在长街之上,却与小老百姓还是有一点隔阂的,毕竟是官身,儿子又有秀才,与市面上的交往并不是那么频繁,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武昌城中病人忽然多了起来,李闻言忙得四脚朝天。 郎中就是这样,事情赶到一起去了,能让人忙死。不忙的事情,也能让人闲死。 当然了,现代的医生很多时候,是享受不到后面的待遇。所以对街面上最新的传闻,自然要迟钝一些了。 李闻言苦笑摇摇头,说道“这真不知道。” 程广德有些不相信的问道“那这个东西是谁造的?你总该知道吧?” 李闻言说道“这是钟鼓楼周家的那个孩子造的,就在养济院那边。” 程广德微微一想,说道“是那个世袭阴阳官的周家。” 李闻言说道“不错。” 程广德说道“如此看来,周官人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周小官人也可以支撑门户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唏嘘。 毕竟,周梦臣的父亲两人都认识,虽然交际不多,但也是街头巷尾的邻居,周家是这里的老户了,说起来程家与李家倒是这一代才搬过来的,程家是乃至徽商,明代所谓的无徽不成市,而李家老家却是黄州府的,距离不远了,乘船顺水而下,也就一日水程。 但是两人都在武昌城中待了大半辈子了。 周父出殡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去上过香的。当初在棺材旁晕倒的瘦弱孩子,还在眼前,却不想而今已经做成好大的事业了。 程广德一边与李闻言聊天,心中的算盘,已经在噼里啪啦的打起来了。似乎在这上面是有利可图的。 程广德从医馆回来之后,就吩咐伙计看店,自己一个溜达的向养济院那边走了过去。只是还没有到养济院这里,就感到不对劲了。 原因无他。 养济院这里,几乎是武昌城最偏的一块地了,如果不是这里比较偏,也不会拨给养济院。但是此刻,却是马车不断,人流壅塞。不知道的,还以为武昌西北角的城墙之上,又打出一个城门。 幸好程广德是步行而来的。 如果是乘车,而今就已经被堵在路上了。 程广德细细看着这些马车,有这拉木材,有拉奇奇怪怪的铁器的,还有是空车的,好像等着拉什么东西,居然排出半里左右,大概有五六十辆上下。 程广德走到养济院门口,就看到了焦头烂额的的周梦臣。 对,解决各种技术难题如履平地的周梦臣,此刻真的有些承受不了了。 自从车巡抚在公开场合摆上的水钟,并说了一句“好。”虽然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冲丰城侯的面子,还是他真觉得这个东西好。但是影响力已经风传整个武昌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丰城侯说了,这是犬子的朋友。 自然没有敢动歪脑筋。 于是订单好像飞一般砸到了周梦臣的手中。各方之催促,急如星火。 周梦臣数日之内,收到的定金,就有千两白银上下。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几乎是一锤子买卖。 毕竟这个市场并不是太大。武昌城之中达官显贵并不是太多,这样沉重的水钟,也不大适合长途贩卖。而且武昌城中,大家都要给丰城侯面子,也要给周梦臣一点面子,毕竟周梦臣也是官身。 但是在武昌城外,谁又知道谁? 真以为大明的能工巧匠,就不会山寨了。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对这一拨订单特别重视。但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是周梦臣重视就可以搞定的。 周梦臣两辈子都是搞技术的,或者说是搞学术的,对于一些自然科学的问题,或者技术性的问题,周梦臣从来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是难。虽然订单量大增,但是整个养济院都动员起来了,一天三顿大米饭,老人孩子齐上阵,还有一些外面雇得几十个工匠与学徒。或许这在后世可以说是使用童工,但是在这个时代,反而是养济院上上下下所期盼的事情。 只要能吃大米饭,做什么都行。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满足这忽然爆炸一般的生产。 而且更让周梦臣崩溃的是,他的杰作木工车床,一点也不给他省心。 他以为最容易坏的地方,是这些圆锯,其实最容易坏的反而是铁链。这种传动链,自然不能是后世的,甚至不能是自行车上面那种,而是非常简易的,几乎可以视作一根铁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即便是自行车的链子,也太考验这个时代工匠的水平,与周梦臣的钱包了。 或许真要让大匠出手,不是造不出来,而是周梦臣用不起。 面对突兀而来的订购潮。周梦臣不得不增加了三台木工车床,提高工作效率,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故障率太高了。工业这东西,从来是离不开人的,即便现在搞什么无人工厂,也不可完全离开驻厂工程师。 而今周梦臣制造的这些小家伙更是如此。要比水钟要难多了。 毕竟水钟不会高强度工作,而这些木工车床,却是一天最少六个时辰都在运转着,如果不是晚上照明不够,周梦臣都想两班倒了。 这样高强度工作之中,自然遇见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周梦臣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他当年倒是学过一些金属材料的性质如何,但是没有那个大学教授如何处理木材? 反正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完全是周梦臣知识盲区。 所以这一些数据,都要靠周梦臣自己去积累,去记录,去改正。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添加大大小小的改进,让这个木工车床更加好用。 当然了,这些问题,虽然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难不倒周梦臣。但是让周梦臣感到更麻烦的事情,却是迎来送往。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八章 程广德 第二十八章程广德 要知道这一批人订单来源,无不是武昌城中达官显贵之家。他们各家的主人都是与巡抚衙门,还有总兵府衙门打过交代,说不定后面站着何等的人物。甚至不少根本就是代表衙门过来的。 周梦臣自然不敢得罪。 而且这个时候买东西,却不像是后世给个定价,一口咬定就行了。 这样做是要得罪人的。 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处置办法。 最简单的,代表衙门来的人,你可以开高价,然后给一点回扣。他们自然乐得让你多赚一些,你如果不开高价,他们还不愿意的,但是有些人是代表各位官员家里来采购的,都是管家。他们有的自然是一心为家里着想,一点油水都不想要,你自然要给后面那位大人面子,压低一个价格,也算是示好了。还有一些不敢拿回扣,但是可以虚报价格,又是一个手法。 人性即便隔了几百年也都是一样的。 周梦臣不笨蛋,也是能明白这些门道的,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是周梦臣却不想这样纠缠。将自己的生命花费这种无意义的社交之中。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中再不舒服,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呼这些人。 大部分人冲着丰城侯一句,犬子的朋友,对周梦臣还算客气。但是有些却不够客气。 毕竟武昌城中有一些人,连巡抚都不放在眼中,呼作我家家奴而已。 这些人不是别人,就是楚藩。 此刻楚藩来人就坐在马车之上,帘子也不挑一下,说道“那个阴阳官是吧,王府要一批武昌钟,都要用紫檀木的,立即去准备。片刻之后,杂家派人来取,如果到时候没有,小心你的皮。” 周梦臣脸色相当难看,几乎按捺不住了,正要说话。却忽然被按住了手,却是程广德到了。 周梦臣自然是认识程广德,却见程广德,行礼说道“这位公公,不知道是那个王府的?也好让我们送上门去。” 周梦臣顿时生气,不要说紫檀木这样贵重的木材,周梦臣压根没有存货。单单说,楚王府的名声,周梦臣都不敢送上门,当代楚王是一个什么东西,在武昌城中的老户,谁不知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至于采购东西不给钱,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都是小事情了。 如果可以,武昌城中任何百姓都不想与楚王府打交道。 周梦臣一点也不想送上门去。但是同样也不敢生硬的拒绝。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巡抚对楚王也没有什么办法,这要是惹怒了楚王,估计楚王真要捏死周梦臣,连巡抚都拦不住。即便捅到天子那里,也不过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而已。 周梦臣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权力受到威胁。 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裸的立于冰天雪地之中,想大声厉喝,却不敢。但是就要趋炎附势,却是不愿。 也就没有阻止程广德。看看他怎么说。 车帘子里面冷哼一声说道“什么王府,整个武昌城中,只有一个王府,就是楚王府。” “是是。”程广德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事情没有遇见过,自然是有手段的,说道“公公,您要的东西,是有的。只是却是总兵府订下的,已经交了钱了,不过吗,这不重要,什么事情都大过楚王不成,小的这就让人送到楚王府之中,也一并交代给小侯爷。让小侯爷也表现出对王爷的一点心意。” “大胆。”这个时候马车帘子一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太监鼻孔冲天,说道“你是拿丰城侯来压杂家吗?” “不敢。”程广德说道“只是楚王府要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小门小户哪里有什么紫檀木,有的只有丰城侯府。” 周梦臣听了,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他们言语之中交锋。 什么叫做软中带硬。 程广德这一段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那丰城侯压你。但又不说出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周梦臣其实很快就领悟了其中奥妙,程广德赌的就是这个楚王是不会操心这一件小事的,更不愿意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得罪丰城侯府。毕竟虽然藩王在地方上,可以肆无忌惮,但是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群失去权力的人。 自己玩便是了,不愿意真与当权的人发生冲突,虽然有宗室这个身份,不会有什么太惨烈的下场,但是却也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楚王自然是不愿意付出的。 这个太监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就在这个太监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程广德上前几步,一搭衣袖,将手罩住,向前一伸。这太监会意,将手伸去。顿时眼睛睁大,说道“此言当真。” 程广德微微一笑,说道“不敢拿公公开玩笑。” “好。”这太监顿时变得和蔼可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说道“来人,将银子拿来。”顿时有几个壮汉带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部是银子,说道“这里有白银一千两,全款。如丰城侯府的样式打造一百个。” 周梦臣不知道程广德与这个公公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还是说道“小门小户,不敢雕刻王府之龙凤,还请公公见谅。” “好说。”这太监面目含笑,说道“我从王府中调配给你,还有紫檀木也从王府调给,不用你操心。” 程广德连忙上前,一阵马屁,将这个太监送走了。 回来之后,于周梦臣单独聊,说道“周大人,小的越俎代庖,得罪了。” 周梦臣其实也有一些不满,但都是街坊邻居的,真要说起来,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他叫世叔,也不为过。自然不好说什么,说道“不敢,只是程叔叔,与那太监说了什么?” 程广德微微一笑,说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的本钱,也不好谈什么,只是承诺那公公,不管他给多少钱,都会返给他一半的。” 周梦臣听了,苦笑说道“也幸好你说但是如丰城侯府一个价格,否则我还真要赔钱了。” 丰城侯府从周梦臣这里买的东西,其实里面有人情价。很多利润不是周梦臣商业利润,而是冯立给周梦臣的人情。所以利润上比寻常人丰厚太多了。即便是腰斩一半有余,周梦臣还有的赚。 程广德说道“如此来说,我也不算是好心做坏事,也就算我倚老卖老,商场之上,有些人是得罪不得,即便是赔钱也要打发了。周大人这样样子,不是做买卖的人。” 周梦臣自然知道了。 他苦笑说道“还能怎么样?要不程叔叔你过来帮我?” 周梦臣是半开玩笑的。却不想程广德说道“我正有此意。” 这一句话,反而让周梦臣愣住了,说道“程叔,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家的店不要了?” 程广德说道“店里的买卖,早就有一定之规,我即便不在店里,下面的伙计也是能支持起来的。不用我多操心。” 徽商经商是家族性,地域性的,程广德虽然在武昌大半辈子了,但是根还是休宁。他店里的伙计,即便不是他程家的子弟,也是休宁人,当然了,关系太近的也没有,这也是古代一个风俗有关。古代人一般选择易子而教,就是担心教导孩子的时候,父母下不去手,程广德的长子在别家当伙计,身边只有一个幼子,等长大一些,也会与这些伙计一般。 一般情况下,程广德店里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当然了,程广德来到这里,也是看中了周梦臣这里有很大的商机。 周梦臣说道“程叔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这钱虽然不少,大也入不了程叔叔的眼。” 程广德笑道“你看高看我了,我可一口气拿不出千两纹银,不过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周梦臣说道“请讲。” 程广德说道“所谓千里不贩柴,这武昌钟大抵也只能在武昌周围卖,至于外面的地方周大人也顾不上吧,不如交给我程家。当然了,不会让周大人吃亏的。” 周梦臣听了,立即明白承老板的意思了,说道“你的意思想得到制造这水钟的技术?程叔叔何不买一台回去自己拆开看看?” 程广德说道“我徽州程家向来是诚信传家,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不相信,周大人的东西是那么容易仿制的。” 周梦臣轻轻一笑,他虽然没有刻意做什么防山寨,但是很多细节上都是独特思路,只要仿制者不懂数学,很多细节上估计不会模仿的太到位。而这些细节自己关系到这些水钟的精确度。 徽州程家是不是真做生意童叟无欺,诚信传家,周梦臣并不知道。 但是程广德的眼光与手腕都不错,也算彼此了解,正解了周梦臣的燃眉之急。至于制造水钟的技术,在周梦臣看来,不过是一些微末伎俩,有什么可保密的。他说道“好,就如此,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二十九章 大弟子程大位 第二十九章 大弟子程大位 “这就不必了吧?”周梦臣看着程广德摆出的架势。只觉得有一阵荒谬的感觉。 这与周梦臣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看来,所谓将水钟制造技术给程家,不过是将水钟制造一些技术规格要求与要点,整理一分技术文书,给程家便是了,或者干脆让程家派人在这里学上一阵子,也就行了。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技术。 只是在程广德这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将自己带在身边的幼子叫了过来,要他郑重其事的下跪,敬茶,拜师。 周梦臣只觉得荒谬之极,他当然明白这个时代的师徒名分之重,可以说是真正的师徒如父子。只要在众人面前完成拜师礼仪,今后这个孩子与周梦臣之间,就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虽然比不上亲儿子,但也相差不多了。 这让周梦臣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程广德说道:“周大人,我也是有一点点的私心的,我这孩子,从小就喜爱算学,跟随我出来经商,我给他的零花钱,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买书,而且买的都是算学书籍。他听闻大人当日在县衙的英姿,早就佩服之极,我也有这一点点私心,希望这孩子能在大人身前承教,得大人之一二,也算是我程家之福了。” 周梦臣听了,他其实并不介意教授别人数学,只是却不想牵扯到这个庄重的师徒关系之中,只是恍惚想起了冯立。 他很明白,冯立之所以这么提携他,不是因为他周梦臣长得帅,而是冯立一心一意推广算学,以求远胜前朝,周梦臣虽然没有这么强的使命感,但也不介意将自己从后世所学的数学知识传授下去。 虽然有些不大习惯这种严肃的师徒关系,但是当人改变不了环境的时候,就要去适应环境。 周梦臣一招手,让程广德的儿子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看上去十岁上下,虎头虎脑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说道:“禀告老师,我叫程大位。” 周梦臣说道:“听你父亲说,你对算学很喜爱,都学了一些什么?” 程大位说道:“打算盘。” 周梦臣说道:“打给我看看。” 程大位说道:“是。”虽然找来两个算盘,并在一起。程大位就开始打了,先是加减乘除,一直到开方,清脆的算盘声,很有节奏,让周梦臣微微有些吃惊。 这程大位虽然不能算是神童,但是的确是有几分资质。 十岁孩子,能学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如果放在后世,估计能报个奥数班之类的。单单从打算盘上来看,其实已经胜过了周梦臣,当然了,是远远比不上冯立当初在县衙之中,。左右开弓的疾风骤雨。 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也算合格了。 毕竟,周梦臣并不一定要程大位而今学习到什么地步,而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这分资质。 周梦臣即便是教学生,也想教一个聪明一点的,不想教笨的。这也是人之常情,特别是那些被自己儿子逼得想要跳楼的家长,应该是有同感的。 周梦臣说道:“好。” 程大位说道:“弟子拜见老师。”下跪磕头,然后恭恭敬敬的敬茶。 行礼过后。张叔大也过来恭贺,说道:“恭喜周兄,喜得佳徒。” 张叔大并不常来周梦臣这里。也就是周梦臣刚刚研制木工车床的时候,张叔大来这里的频率比较高。毕竟对于张叔大来说,周梦臣这里的东西,只是他自己给自己订下课业的一部分,他还要花很长时间,去温习四书五经,以及各种经史典籍。 毕竟下一次科举张叔大是志在必得。 今日也算赶巧了。 周梦臣说道:“我都还没有准备,就当人师傅了。” 张叔大说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周兄算学的造诣,远在我之上,我都想拜入门下。何况教一个小孩子?” 周梦臣说道:“张兄说笑了,我这一点微末伎俩,又怎么能教你,你如果想看,我自然不藏私。又何必拿我看玩笑啊?” 张叔大说道:“就等你这一句话了。”他对程大位招手,说道:“程大位,你以为就叫我师叔吧。”随即拿了一块玉佩当见面礼。程大位很有眼色的看了周梦臣一眼,周梦臣示意他们收下,说道:“叫师伯。” 张叔大是比周梦臣大一两岁的。 程大位立即说道:“谢师伯。” 有了程广德的加入,周梦臣立即觉得他自己变得轻松起来了。 程广德做了半辈子的商人,处置这些杂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周梦臣还给了程广德开了一月十两。一年一百二十两的工钱。 有了程广德这个人,周梦臣大多数事情都不用操心了。 至于几台木工车床,经过初期故障频繁期的之后。周梦臣也慢慢摸出规律了。摸索出一套维护保养的手法,毕竟这东西,还是很简单的机械结构。再培育一些木匠学习维修技术。如此一来,更让周梦臣摆脱了不少麻烦。变得清闲起来。 也让周梦臣有时间处理一些自己的问题。 周梦臣处理了养济院的事务,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中。 周母早就在等着他了。 如果刚刚开始的时候,周母并不知道周梦臣拿钱做什么事情去了。但是时间一长,也就知道了。毕竟周母也不是聋子瞎子,家里又是江夏县中的老人,只需听说县尊并没有给儿子拨款,自然知道周梦臣在养济院大展拳脚的钱,是从何处而来的。 周母知道之后,先是大怒,随即又满怀担心。 这也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她固然恨周梦臣忽悠了他,但是更担心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搞砸了。也就装着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甚至连关于对周梦臣说,不能与李家女儿过多接触的事情,也给按下来。 唯恐分了周梦臣的心神,让事情出了差错。 而今养济院那边的情况也传了回来。 周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决定好好的收拾一下周梦臣。 故而周梦臣一回来,就被周母给拎到了堂屋之中,手中拿这一根荆条,说道:“跪下。” 周梦臣二话不说,立即跪下来。 因为不管做儿子有多大的成就,在父母的面前从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大概也猜到了,这是东窗事发了。心中暗暗琢磨着该如何措辞,才能让周母消气。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周母首先说的事情,不是别的事情,而是关于八杆子打不到的李姑娘的事情。 周母说道:“李家医馆那个丫头,还常在在养济院吗?”、 周梦臣说道:“没有,这一段时间,她一直没有来了。” 周母说道:“阿弥陀佛,这就再好不过了。”随即说道:“你也到了年纪,按理说我不该说什么,但是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李家乃是武昌名医,李家二郎眼见就要拿举人功名了,而我周家,世代守着一座钟鼓楼,是比不上人家李家的。之前,你正在办养济院的差,我不好多说你什么?既然成不了,就不要多接触,惹得一些闲言碎语,须知言语是能杀人的,都是街坊邻居,将来面子上也不好看,会被人撮脊梁骨的。” “这样的事情,我周家是不能做的。” “而今看来,李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你今后也是大人了,需要细细思量。不要做错一件事情,不仅仅误了人家一生,也耽搁周家几代人的厚道名声。” 周梦臣听了,好一阵子才说知道了。 如果说他内心之中一定对李家姑娘有什么的话,更多是欣赏。 在这个在家从夫,出嫁从夫的时代之中,很少有女孩子说,我要做什么。她们的一生,都已经被父亲,兄长,丈夫给支配完了。哪里留一丝喘息之机给自己。 而三观不同,无法对话。 周梦臣也被周母拎着相亲几次。 不要以为古代都是盲婚哑嫁,那都是达官显贵,只需家世对得上,人如何不需要多在意。但是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很少有女子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宋代市井之中,就要相看的规矩,只是不好直说,都是让男女远远的看看而已。 周梦臣对个时代的女子,实在是难以有什么兴趣,顺从倒是顺从了,倒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而且长得也不漂亮。 的确,比起后世在各种化学制剂之中腌制的,各种滤镜打光之下渲染的美女,古代的纯天然女子,就差些意思了。 只是被母亲如此说出来,周梦臣还是有些不舒服。 更加不舒服的是他未来一成不变的人生。 是的,这个九品阴阳官乃是周梦臣的祖业。也是因为这个官职,周家十几代在武昌城中,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只是周梦臣这一辈子岂愿意如此? 他不愿意。 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不愿意的。 自然也包括了周梦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章 县尊的罗网 第三十章 县尊的罗网 之前一件事情逼着一件事情而已。 这个位置,周梦臣固然不是那么看重,但也不能拱手让人,自然要夺回来的。而今又被县尊安排这养济院这麻烦事情。这忙忙碌碌的也就没有多想。 只是此刻周母的话,却敲醒了周梦臣。 之前守孝三年,周梦臣大多是在冷静的适应这个时代,做到与这个时代人毫无差别,别人看不出自己的异类。更是将周家藏书研究透彻,可以将现代数学转变为古代数学的语言,这才是周梦臣能与冯立交流的根本。 如果没有这三年蛰伏,即便周梦臣一肚子现代数学知识,与明代数学家讨论,也定然是牛头不对马嘴。 此刻,周梦臣忽然想起冯立的话。在这个时代,什么发财都是小节,唯有走仕途,才是正途。几日之前,楚王府的小太监,也生生的给他上了一课,就凭借胯下没有二两肉,就能在周梦臣面前呼来喝去,硬生生的拿走五百两银子。 周梦臣现在想想,内心之中未必没有意难平之感。 周梦臣未必要踩着人上去,但是却不想被人踩在脚底。甚至连反咬一口的能力都没有。 这九品官,太小了。 此刻周梦臣才深刻的考虑起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去钦天监啊?或者说钦天监,是周梦臣这一辈子唯一的出路吗? 周梦臣好像想起什么了,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子,在周母前面打开,说道:“这里有白银五百两,请母亲拿去吧。也好维持家业,看看是不是请一两个丫鬟,咱家当初卖出的地,能不能买回来一些。” 周母大吃一惊。 周母知道周梦臣这个坎可能过去了。 这正 周梦臣这几日过手的银子,有数千两之多,但是落下来的钱并不是太多的,原材料,工钱,养济院的开支,等等,大头小头落下来,周梦臣只落了两千多两的利润,但是这一笔钱,周梦臣也不能完全拿到手中。 周梦臣也没有忘记,他这番折腾,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养济院。 他仅仅拿出五百两,留给母亲,也算弥补周父看病的亏空。其余的钱都留在养济院之中,他准备重新翻修养济院。并且办一个学堂,让这些孩子们都能读书,不求他们能够科举进取,只求他们能识文断字,也通一些日常数学。 老人们也就算了,但是小孩子们,总就不能在养济院待一辈子。 这都需要钱。 周梦臣自然将大头留在养济院,甚至还将准备将之后的大部分利润都留在养济院之中。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有些难过,这些钱,周梦臣也不打算从养济院之中抽调出来。 周梦臣回到房间之中,思来想去,却没有拿定主意。 周梦臣在这个时代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所以他不肯轻易下决定。 “不过有些事情,却可以准备了。”周梦臣心中暗道:“即便不去京城,总要有些名声当护身符。” 怎么有名声啊? 自然是著书立传。 周梦臣当初为了感激冯立,就已经想到将他从后世学到数学知识整理一番,送给冯立。而今收了一个弟子,自然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教案,不能误人子弟。再有将来养济院的私塾开了,周梦臣也要出数学课本。 所以这三件事情,在周梦臣这里就变成了一件事情。 写一部数学书。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刚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简单。但是细细想来,周梦臣却感觉有些麻烦。 因为懂数学,与写一本完整而成体系的数学书,是有差别的。而且周梦臣还要参考中国古代一些数学知识。还有一些数学术语的转换。这都是需要细细推敲的。 就在周梦臣开始安分下来思考。这个消息也慢慢的通过张叔大让冯立知道,冯立立即招呼张叔大,与李子文等人,最近不要去打扰周梦臣。甚至派了一些管家去养济院帮忙,就是让周梦臣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写作。 只是这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却是另外的解释。 县衙之中。 吴县令一直在来回踱步,黑豆大的小眼睛,在不停的闪烁。明灭不定。 吴县令而今是满心的焦虑。 对于有一些应该属于自己的钱,不能进入自己的口袋之中,吴县令是大大不满的。 什么是应该属于自己的钱。 自然周梦臣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是江夏县令,周梦臣乃是江夏县的属官,四舍五入,周梦臣的钱,也就是他吴县令的钱,即便周某人有后台,那也有一部分是他吴县令,只要一部分,他吴某人,已经是相当宽宏大量了。 他在江夏县令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油水少。而今大明官员那一个是靠俸禄过活的,更不要他还要养着一群师爷,家人,娇妻美妾。他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好,这半年来,最大一笔进项,也就是王道之这五百两银子。 对于他堂堂江夏县令,这像话吗? 吴县令觉得,这太不像话了,太失朝廷之体统了。 更不像话的是周梦臣,居然一点孝敬上司的自觉都没有。他一直等不到周梦臣识趣的主动上门,那就不会怪他不客气了。 不过,吴县令之所以能在江夏县令的位置上坐稳,就是因为胆小,不,他自己觉得是谨慎。 谨慎是一个好习惯,诸葛一生也唯谨慎吗。 吴县令准备对周梦臣下手之前,自然也要将周梦臣的后台给搞清楚。毕竟在武昌城中,能让他吴县令下手的余地太少,即便是平头百姓,说不定就牵扯到谁家的亲戚了。更不要说,外面风传,周梦臣的后台是丰城侯。 这一点,吴县令是不相信的。 毕竟,他一两个月前难为周梦臣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如果,这周梦臣但凡透漏出一点点与丰城侯府的关系,他吴县令就不敢这么难为他。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做了这些事情,也不见丰城侯府发话。这就说明周梦臣与丰城侯府之间,并没有什么太亲密的关系。 至于说,周梦臣的数学才华,引得丰城侯世子敬佩。 吴县令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对于吴县令这种,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自己算的人,一些数学上的伟大创见,是给他解释不清楚的,就好像无法对盲人说色彩之绚丽。所以对于这些传言,吴县令从来是嗤之以鼻,以为周梦臣是在为自己脸上贴金。连这种荒诞不经的言语都放了出来。 不过,吴县令依旧谨慎的让刘师爷去打听周梦臣的背景。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周梦臣到底与丰城侯小侯爷是什么关系,这直接决定他准备怎么办? 吴县令自然也就派出了他的得力助手,刘师爷去细细打听。 只是刘师爷数日都没有消息。 这让吴县令急得百爪挠心。 “老爷。刘师爷来了。”一个丫鬟小声说道。 吴县令胡子一挑,说道:“快请,快请。” 片刻之后,刘师爷就来了。 吴县令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刘师爷的手说道:“老刘啊,打听出来没有?” 刘师爷说道:“打听出来了,丰城侯世子喜欢数学,与冯立有些交情,这一次丰城侯世子为了周梦臣站台,乃是冯立托了天大的人情,我最近一直观察,发现丰城侯世子,一直没有与周梦臣怎么来往。” “想来,是周梦臣放出这个消息,来自抬身价而已。” 吴县令说道:“当真?” 刘师爷说道:“当真,还有一件事情,可以佐证。” “楚王府一个小太监,都能在周梦臣哪里敲一笔钱财,如果他真是这丰城侯世子的朋友。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刘师爷轻轻一笑说道。 吴县令喜上眉梢,一击掌,说道:“好,好,好。” 刘师爷说道:“县尊,我们------”刘师爷做出一个切割的手势,这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割韭菜。 吴县令沉吟不语,起身踱步,缓缓摇头,说道:“不要急,一来再等等,看看着周梦臣是不是真的什么后台都没有。二来,他再怎么说,也是与丰城侯世子见过一面的,这事情须做得万无一失,即便上了大堂,我们也要站理才是。” “须做铁案。” 刘师爷轻轻一笑,说道:“请县尊放心,这年头钱粮上的问题,只要想查,都是有的。我也是公门之中的老手了,县尊要金案,有金案,要木案,有木案,要铁案,自然也有铁案。” “好。”吴县令说道:“好生去做,事成之日,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也不要着急,好饭不怕晚。” 刘师爷微微点头行礼,说道:“属下明白。” 吴县令这边开始张开罗网。一点点的向周梦臣逼近。为了打周梦臣一个措手不及,吴县令与刘师爷特别的小心。甚至连黄主薄也给瞒了过去,就是为了万无一失。只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准备越充分的事情,泄露消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一章 李云珍的手帕交 第三十一章&nbp;&nbp;&nbp;李云珍的手帕交 蛇山之上有一处小庭院,景色清幽。 在明代的蛇山上面,并没有那么多建筑物与景点。大多还是原始地貌,郁郁葱葱的。只有一两条羊肠小路沟通南北,大路唯有一条,也就是从周家钟鼓楼下面过的长街。对于老百姓来说,上山颇不便利。 一般也没有人愿意在山上修建房子。 唯有达官贵人们,或许会在蛇山之中修建一两个别院,用来纳凉避暑。 毕竟武昌一到夏季就是一个大火炉。 而此刻李云珍正在凝神静气的为一个女子诊脉。 这个女子似乎是因为要见的是一个女子,所以也没有怎么梳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身上仅仅是穿着里衣外罩纱衣。看上去一身皮肤,令人疑为玉作。斜靠在榻上,别有一种慵懒的风情。 这种本色,似乎要比真正浓妆淡抹还要吸引人。 李云珍收回切脉的手指,说道“你没有别的大毛病,就是心思重了,思虑过多,是要伤身的。只要少思少虑,放宽心,平日做多活动一下,就差不多了,不用开药的。” 这女子叹息一声,说道“这么说,云珍你还是开药吧。我这一辈子,估计即便病死了,也不可能少思少虑的。” 李云珍安慰道“元儿,你也不用担心,楚王世子不是对你很好吗?说不得你就要脱离苦海了。” 这个女子,乃是武昌花魁,名为陶元儿。 她原本也是武昌城中好人家的女儿,与李云珍关系很好。只是十年之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等李云珍再次见到陶元儿的时候,就已经是武昌城中声名大作的花魁了。 其实他她的本名也不叫做陶元儿的。 这本是艺名。 只是陶元儿从来不提自己的本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沦落烟花之地,岂敢再用祖宗名讳,玷污祖宗清誉。所以,她即便是死,也只能叫陶元儿了。 青楼之中,是何等样子。李云珍没有去过,但也听说过,陶元儿只要生病,不管让谁看过病,都会让李云珍私下再看一遍。对照着其他郎中的药方,看看他们有没有做手脚。 李云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她即便看不懂,也可以用脉案去问父亲,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别的不说,单单从这一点上,李云珍怎么不知道,她这个当年的小伙伴,处境艰难。 至于楚王世子与陶元儿之间的事情,早已风传整个武昌城了。 虽然陶元儿的身份成不了楚王世子的正妃,甚至连宗室的金册也不能上。但是以楚王世子家底,保住陶元儿后半生,却是轻而易举的。比起在青楼之中,当一时之花名,如果真能入了楚王府,才是长久之计。 陶元儿听了李云珍的话,手中忽然捏着手帕,说道“这种事情,哪里是我能说话,什么说愿意与不愿意的,我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猫儿,狗儿,鸟儿而已。再加上楚王府未必是善地,楚王世子未必是良人,还有-----” 陶元儿话到这里就断了。 李云珍说道“还有什么?” 陶元儿轻轻抿嘴,随即勾起一丝笑容,说道“我的事,也就是这样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过,你的怎么样了?那位周世兄-----” “什么周世兄!”李云珍脸色通红,语气带着娇羞之意,说道“元儿,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才没有的,我只是与周世兄见过几面而已。根本没有这种事情。” 陶元儿说道“我怎么听你一直说他,还有这东西。”陶元儿指了指一边的水钟,说道“不是你拼命向我推销的吗?我都以为是你自己的生意了。” 李云珍急的脖子根都红透了,不住跳脚,不去看陶元儿,强辩道“说没有就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好。”陶元儿轻轻一笑,带着几分魅惑之意,与李云珍清纯单纯的气质截然相反,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既然如此,那么关于他的消息,也就不用说了。” 李云珍听陶元儿这般说,微微一愣,说道“你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陶元儿说道“整个武昌城中,消息最灵通的大概就是我们这些青楼女子,特别是关于官场的消息。男人见了美女,从来是管不住嘴的,他们那些秘密,也不过是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李云珍一听是官场消息,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说道“是什么消息?” 陶元儿微微斜着脑袋,任一侧的头发从脸边落下,拉着长音问道“不是没有关系吗?又何必问那些臭男人的事情?” 李云珍更是满脸通红,强辩说道“周世兄是我好朋友,好姐姐,你就说了吧。”一把抓住陶元儿的双手,将下巴放在上面,就好像是一个小兽一般蹭着,眼巴巴的看着陶元儿。 陶元儿见状轻笑,用捏着李云珍的小脸,说道“好,好,好,谁让我是你的好姐姐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吴县令要整你的周世兄。” 李云珍听了,大吃一惊。 李云珍的生活很是单纯,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波,她的日子一直是学医,想办法抽空子出去给人看病。关于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她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对于她来说,县令都是一个惹不得的大人物了。 “为什么?”李云珍说道“周世兄有什么错吗?” 陶元儿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你这个周世兄赚钱的能力太厉害了,惹得吴县令犯病?” 李云珍听见患病,下意思的问道“什么病?” 陶元儿说道“红眼病。” 李云珍一听就为周梦臣担心,这个病除非自己愿意好,否则是谁也治不好的。 李云珍说道“这该怎么办是好?” 陶元儿轻轻咳嗽两声,说道“你放心,我帮你。” 李云珍先是大喜,毕竟陶元儿在楚王世子哪里有特殊地位。在武昌城中也算是特殊的存在。很多官府的人,也愿意给几分面子。但是随即一想,李云珍有一些担心,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这位姐姐不容易。 青楼是什么地方? 能在青楼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花魁,不仅仅一套才色具佳,也要有足够的心机与手腕。又能攀上楚王世子,更是有过人之处。 但是即便再有过人之处,又如何? 在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即便有一百分手段,能发挥出十分,就算是不错了。 更不要说一个青楼女子。 真是身如浮萍。纵然是有万般手段,也比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上去万千宠爱在一身,但是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不过是在走钢丝而已,而且是一条前不见来处,后不见归处的索道。 一个不小心,就是乱坟岗的下场。 李云珍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要紧吧。” 陶元儿轻轻一笑,双手捧着李云珍的脸,说道“不要紧,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楚王世子最近说要带我入楚王府,这一进去,自然是宫门紧锁,你我姐妹想要再见面就难了。做姐姐也帮不了你别的事情了。至于你与你那位周世兄将来如何,也看不到了。” 陶元儿言语之中,不像是入楚王府,而是像是做最后的告别。 此刻李云珍也顾不得陶元儿的调笑,说道“谢谢姐姐。不过姐姐放心,楚王府门户虽高,但总归在武昌城中,你我姐妹总能见面的。妹妹在这里也恭喜姐姐了。恭喜姐姐得偿所愿,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陶元儿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李云珍的额头,说道“傻孩子。” 陶元儿心中略微有一丝苦涩之意,有些东西,她是永远不会告诉这个小妹妹的。 她特别喜欢这位手帕交,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羡慕啊。 因为李云珍的现在,是她无数次渴望过的生活。虽然李云珍常常抱怨,爹爹怎么不好,大哥有了大嫂就不好骗钱了,还有二哥是比较大方。只是二哥也要成亲了,她如果有了二嫂子之后,她是不是不容易从二哥哪里搞零花钱了。 这样一来,她怎么再出去义诊啊? 如此等等的小女儿的烦恼。 却不知道,她的烦恼,却是陶元儿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幸福。 而李云珍也从来没有什么歧视的眼光,似乎在她的眼睛之中,只有两种人,病人与非病人而已。在她的目光之中,陶元儿支离破碎的心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而陶元儿自己,从十年之前那一件事情之后,都是在地狱之中挣扎求生。只能仰望现代的李云珍,就好像是在黑暗之中仰望一束光芒。 而李云珍也不知道,她的陶姐姐另外一面,是什么样子的。陶元儿也永远不会让她的另外一面,呈现在自己这个可爱的妹妹面前的。 那怕是死后,也不会的。 或许不是傻人有傻福,而是幸福的人,才有权力傻傻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二章 勾股解 第三十二章&nbp;&nbp;勾股解 “终于成了。”周梦臣长出一口气。 周梦臣思来想去,基于实用性,易与理解,并且又不能太过浅显的原则。放弃了写一部分从零开始的数学书。 实用性,是古代数学,乃至中国人的习惯了,一个东西只要对人有用,就会很快被接受,但是如果没有用,那就束之高阁。说古代人短视也好,这却是一个事实。中国人连求神拜佛都这样的,更不要数学了。 如果周梦臣弄的数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力了。 易与理解,这是周梦臣对与自己的要求,他并不是要出一本专著来显摆自己的。而是想更多的传播自己的从后世带来的知识。 至于不能太过浅显,这也是同样的。 无他,前文已经说过了。 中国古代数学水平之高,可以说,大部分现代人也未必能与古代数学家讨论数学。 后世都觉得中国数学好,尤其是基础数学好,是中国教育制度的原因,但这仅仅是原因之一,盖因从古代开始,中国数学一直很好,特别是在解决现实问题上,从来如此。横向比较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外国人对基础数学的掌握,未必胜过当时的中国人。 周梦臣出试卷考了一下程大位,也觉得程大位的数学水平,已经达到后世初中生的标准,并不需要他从最基础的交起。 不过,周梦臣也发现了程大位一个重要缺陷。 那就是几何方面不大行。 这也是中国数学的一个小问题。 并不是说中国古代就没有几何。而是中国古代数学对方位,角度方面并不看重,他们看重的是计算。在古代数学之中,是没有角度概念的,在天文上,虽然有角度,但是角度也不是三百六十度制,各家天文学家有不同的算法,但都是一个分数,有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制的,还有别的数字。 这些更多是计算天体运行的轨迹。 这个概念也没有引申到其他方面。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书籍传承不易。 拿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刘徽注本《九章算术》是有配图的,刘徽用很多张图来解释一些数学问题,但是后世流传的九章算术版本,根本没有一张有图,即便是有图的,也是后人按着刘徽的文字给补上去的,是不是刘徽的本意,就不知道了。 这是一个普遍现象,一来作图没有一个通用的画法,每一个数学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再则图画比文字更加难以保存与抄写。 这也导致了,古代数学家更喜欢用文字来表达。 综合以上种种,周梦臣就选择了一个切入点,就是几何方面。 虽然《几何原本》大名鼎鼎,但是周梦臣并没有看过。 毕竟《几何原本》之中的知识已经分解到教科书之中了,对于大部分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基本没有看得必要,即便有学习数学知识的心理,也可以看一些别的数学书,而不是这一本。 不过,《几何原本》的体例,周梦臣是听说过的。 所以,他就按照《几何原本》的体例,引入大量定理与公式。并且固定了一套完整的画图方法,并让养济院的木匠打造一批圆规,直尺,三角板,量角器等等作图工具,还是紫檀木的,都是一些造钟剩下的边角料。 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引申,周梦臣浓墨重彩的写了三角函数一部分。 无他,勾股定理作为中国古代数学一部分,是很受重视的,这也是为了引得更多人的注意与理解。 有了思路,周梦臣也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毕竟这不是解题,解题只需解决问题而已,周梦臣虽然知道自己所写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未必没有逻辑上的漏洞,或者脱节。毕竟这都是后世最基本的知识,很多时候都是直接拿来用的,对有些逻辑推导过程,是直接省略的。而今周梦臣要细细理顺,决计好一个漏洞都没有。 最后定名为《勾股解》。 周梦臣写完之后,洗漱过后,整理衣物,就拿着这本书,去拜见冯立。 冯立对周梦臣,就好像是一个老师看好学生一样,真真正正当子侄来看,周梦臣来冯家根本不用禀报。而是直接进去。 “你怎么来了?”冯立家里,不仅仅是张叔大,李子文在,还有一些其他学生,从衣着上,不是秀才,就是举人。要知道冯立还担着府学教授的名头。 此刻这些学生在冯立家中,正在谈论四书五经。也就是八股文。 虽然冯立偏爱数学,但是儒学才是他的立身之基。 周梦臣与这些人纷纷见礼,有些人是第一次见周梦臣,但也听说过,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周梦臣。 见礼过后,周梦臣将自己的手稿,双手呈给冯立,说道“小侄在学问上有所得,还请冯世叔斧正。” 冯立听了,大感好奇,说道“哦,我倒要看看,你闭关这么些天,搞出一个什么东西?”随即冯立接过来看,仅仅是打开第一页,就停了下来,匆匆看了前三页,就不向后面看了,而是在这前三页里面翻来翻去。 似乎这三页里面写了无穷之宝藏。 对。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些是枯燥到能让人睡着的东西,但是对于有些人看来,不啻于振聋发聩之音。 一时间冯立都忘记了眼前这些人,仅仅三页纸,大约一千多个字。 让冯立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一时间,冯立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三页写的就是公理化体系。 也是《几何原本》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历史地位的原因。 中国古代数学之中,也是有一些很多推理与演绎,中国古代最重要的数学家,刘徽就说过,学习数学,不仅仅要会演算,也要会“析辨。”但是这种析辨,更多是解决某一道题目,或者说某一类题目的共同解法,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分析过。 一瞬间冯立就觉得触通旁类,由此想到了很多很多的其他方面的东西。 一时间就入了迷。 “咚,”的一声钟鸣,才让冯立清醒过来,他抬头一看,却见他身边的学生与周梦臣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冯立说道“且留在我这里吧。等我看完再说。” 周梦臣一听,小声说道“冯世叔,小侄还没有来得及抄录。” 冯立说道“明白了,不会不给你。” 张叔大说道“冯先生,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一睹为快吧。” 冯立看了看着一叠手稿,说道“这样吧,让我看三天,你们可以留下来一起看,顺便帮我抄书。等三天之后,一起去问飞熊。” 张叔大说道“多谢先生。”顺手拽在冯立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的三张稿纸上。 冯立死死的捏着,想想了,他还有些面的没有看,才放手,说道“去给我抄一份。” 张叔大说道“学生明白。”一边说,一边坐着一张书桌之上,将稿纸放在桌面之上,一边看,一边准备磨墨,只是他一只手刚刚捏着墨条,却愣住了。 张叔大仅仅是瞄了几行字,就发现了这一本算学书,与他之前看过这所有古算经都不一样。甚至也没有是传承关系,几乎是从石头里面跳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思路。张叔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吗?” 好几个生员靠在张叔大身侧看着。一时间也被镇住了。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冯立对算学如此喜爱,他身边的人即便不都是痴迷于算学,但决计不是对算学一窍不通的,而且总体上来说,虽然八股文禁锢人的思想,但是明代读书人也不都是书呆子。一看之下自然看出了不凡之处。 如此这些人都沉迷于周梦臣的《勾股解》,却把周梦臣晾到了一边。 李子文虽然也想去看,但是他毕竟是身份高贵,有一分傲气在,不想向前挤,在他看来反正跑不了,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他也看见周梦臣窘态,说道“周兄先回去吧,冯先生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周兄还在这里的。而且看来,三日之后,我们这些人都要去拜访周兄。周兄恐怕也要准备一下。” 看数学书可不是其他书籍。 看懂的人自然有无穷的乐趣,看不懂的人,自然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既然冯立沉迷进去,一时间也不会回过甚来。 周梦臣心中一动,的确如此。 周家院子不小,能容纳这些人,但是人口简单,也没有佣人,上一次冯立来就很简单,这一次却不能如此了。周梦臣想了想说道“请李兄转告冯世叔,家中地方狭小。不能待客,我在养济院等候世叔的大驾光临。” 李子文说道“我定然会转告的。” 周梦臣这才离去,出来之后,却发现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而已。简直好像是被赶出来一样。不过里面气氛让周梦臣很喜欢,就好像当年上学时候一样。 只是回不去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三章 不速之客 第三十三章不速之客 三日转眼就过去了。 周梦臣这几日都在养济院打扫。 确切的说,并不是周梦臣在打扫,而是周梦臣主持别人打扫。 此刻,赵九已经修整一座三开间。 “这三间,乃是养济院的正堂管院当初住的,还算结实,已经按大人的意思,全部打通,多开窗户,并刷出黑板。”赵九一边说,一边指给周梦臣看了。 这个房间,其实周梦臣努力想布置成后世教室的样子。 他本质上也是一个教室。 周梦臣知道,今日冯立等人来,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的。在什么地方,谈这些比较方便,自然是这样的教室。虽然不管周梦臣怎么努力布置,都给人一种,好像是四五十年代,战火纷飞之中,用破庙改建的识字班,扫盲班的风格。 周梦臣闭上眼睛,似乎想象这里,就是北京上海大都市中会场,而他就是这一场学术会议的主讲,一时间充满了,这是他的导师也不没有的待遇。只是睁开眼睛,看着一片破旧的木头房子,虽然竭力大开窗户,可见度也不能与后世的教室相比。 周梦臣心中一阵落寂。 果然有些地方,是永远回不去了。 就在周梦臣惆怅的时候,忽然听人来报,说道“县尊来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县尊,怎么来了?” 在忙碌的日子里,周梦臣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县尊这个上司。当然了,这也与江夏县的特殊情况有关,在武昌城中,江夏县能管的事情,简直是少得可怜,更不要说,而今这位县尊,更是一个只爱钱,不爱管事的主。 这一两个月,都不见他出来办什么事情,即便有一些事情,也是师爷出面与下面的人商议着办,若非朝廷有规定,每一个县令都要有若干天的放告日,也就是县令要坐堂,等下面人来告状。 也就是电视剧那种似乎县令一天到晚都在断案是不存在,放告日,一般是初一十五,当然了,县令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临时改动,但是每月都要有足够的日子,这是朝廷的规定。 当然了,在偏远的地方。或许就由这县令怎么做了。但是在武昌城中,吴县令即便是做样子,也要将样子给做好。 周梦臣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话,县尊连放告日都不愿意上堂,只能会忽然出门来看养济院?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来者不善。 只是来者善与不善,官场上下规矩不能废。 周梦臣立即迎了出去。 等了片刻,才见县尊带着县衙之中六房书办,还有几十个衙役,坐在一定小轿来了。 周梦臣自然远远的行礼,说道“属下拜见县尊。不知道县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此刻周梦臣心中暗道“一会儿冯世叔他们就会过来,这个局面该如何收拾啊。”随即周梦臣又想道“想来冯世叔也是能体谅的,只好对不住他了。” 周梦臣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不速之客。 小轿向前倾斜,县尊迈着四方步,穿着一身官府,四平八稳的走了下来。没有理会在哪里保持行礼姿势的周梦臣,而是抬头看了看养济院。 此刻的养济院大门,虽然还是很破旧,但是却干净多了。 毕竟有人居住,与没有人居住,是两个状态。 这几个月以来,养济院内部大概居住了五六百人,虽然老人小孩子为多,但是老人与小孩子,重活不能干,但是打扫卫生还是能做的。再加上人口多了起来,陆陆续续维修的房子,渐渐的养济院也变得有人气起来。 县尊之前,没有来过养济院。但是也打听过。 在他打听的情况之中,养济院根本就是一片废墟。而今这个样子,让县尊很是肉疼。 在他看来,周梦臣宁肯花钱给这些穷鬼,也不知道孝敬他,他花在养济院里面的钱,分明是他的钱。 这是他的钱。 县尊看向周梦臣目光之中,更是有寒光闪烁,不过他随即收敛下来,皮里阳秋的笑道“好,&nbp;好,好。周贤侄果然是武昌府的青年才俊。不负本县尊之望,这养济院果然是大有起色。” 周梦臣偷眼看了站在一边的黄主薄,却见黄主薄面色冷峻,就知道事情不妙。只是县尊如此说,他也不好不回话,说道“属下多谢县尊夸奖。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走,让周贤侄带我看一看,养济院。”县尊让周梦臣越过黄主薄,就跟在他身后。 官场之上,顺序什么的最为重要的。什么人在什么位置,是不可逾越,也不能弄错的。如果按平日里的排序,周梦臣资格也就在最后面坠一个尾巴而已,此刻提到县尊之后,看似是县尊的恩宠,但是周梦臣却感到一阵阵恶寒。 周梦臣很清楚,他与县尊之间的关系。 无故之恩,是祸非福。 只是周梦臣自问所作所为,堂堂正正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他一直在想,县尊会从哪里出手发难。 周梦臣毕竟还坐不到,心有惊雷面如平湖。他心中所思所想,即便竭力收敛,依旧流漏出一丝半星,被县尊看在眼里。 县尊笑得越发和蔼了,就好像咬住猎物的狐狸。 县尊选择今日过来,却是有准备的。 他本来已经让刘师爷准备好了不少手段,要将周梦臣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不过,他也不敢轻易发动。 他必须等一个时机。 因为他的情报之中,周梦臣与丰城侯世子的交情是假的,与冯立之间的交情是真的。 县尊并不怕冯立。 俗话说,人走茶凉。 是的,冯立的叔叔而今不在武昌提学,而今已经到了中枢,如果单单论权力来说,比之前更大,也算是步步高升了。只是在外面的权力再大又怎么样?手是伸不过来的。 但冯立到底是一个麻烦。 冯立这种人的关系网很广,交游广泛,但是县尊也明白,这种关系网虽然广,但是真要做事的话,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让别人办事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县尊如果动冯立的话,受到的反噬是县尊承受不起的。 但是县尊如果动周梦臣的话,冯立又会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救周梦臣?这是县尊想不到的事情。 这也是县尊犹豫的原因。 不过,县尊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让县尊放下心来。 这个消息不是别的,就是暗中跟踪周梦臣的人向县尊回话,说是,周梦臣去拜访冯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冯立打发出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厚与否,可以从这两人之间来往亲密与否来判断。 县尊打听过冯立与周梦臣之间的来往并不密集,也不过数次而已。也能从来往的时间来判断,比如这一次周梦臣去见冯立,几乎是刚刚进去,就被打发出来了,须知,古人待客是有一定之规的,断然没有客人刚刚到了,茶水还没有凉,就被赶出去的。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双方的交情很是寡淡。 当然了,也可能是双方关系非常亲密,亲密到了,不拘束于俗礼的地步。 这种可能性,县尊也是想过的。 但是他随即就否定了,因为他再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在他的情报之中,周梦臣与冯立第一次接触,也就是在县衙之中那一次,这才短短一两个月,两人关系岂能亲密到这种地步,怎么想都不可能的。 县尊一直持重不动手的原因,就是因为冯立,而今知道了,周梦臣与冯立之间,很有可能不过是泛泛之交,自然要动手了。 县尊觉得自己的胜券在握,越发放松,让周梦臣当他的导游,似乎是来游园子了。 说起来,养济院之中,倒也有几分可观之处,整个院子里面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而今的工作区,也就是被用来生产水钟的地方,在程广德的主持之下,养济院这里顺利渡过了水钟的爆发期。而今不用赶着那么急了。今日周梦臣也有客来。也都停一日,打扫干干净净的,再加上数台木工车床,也别有趣味,别的地方是看不到了,另外一部分,就是已经修整好的能住房子,这一部分其中一些是老人孩子的住所,以及工匠休息的地方,另外就是新打扫出来的教室,还有周梦臣与程广德的房间,也算是两个人的办公室。 另外一部分,就是已经完全成为废墟的地方。没有修缮价值了。但是这片废墟之中草木旺盛,还有人来人往踩出的小路,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感觉。 县尊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似乎心满意足,说道“好,我就知道,周贤侄是好样的。不枉我的一番看重。不过,这院子也逛,情况也看,咱们说正事吧。”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正事?什么正事?”随即想道“这是县尊的刁难来了?”随即打起精神,行礼说道“却不知道县尊,是什么事情?”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四章 铁案 第三十四章&nbp;&nbp;&nbp;铁案 “不急。”县尊淡淡一笑,说道“找个地方慢慢说。” 县尊径直来到了刚刚打扫好的教室,县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对刘师爷说道“将账册拿来。” 周梦臣一愣,不知道是什么账册。却见刘师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将一叠账册拿了出来。周梦臣看了一愣,因为这是账册周梦臣很眼熟,因为这就是养济院的账册。准确的来说,养济院之中关于水钟生意的账册。 县里没有给周梦臣拨一分钱,可以说,整个养济院都是周梦臣的私财养起来的。 所以,周梦臣也没有多在意,虽然分了两本账册,但是都放在一起。 养济院的账册很简单,不过数百人的花名册,与每人消耗粮食,与花费在修缮养济院这个院子上的钱,林林总总大概花了一百多两了。每一次都是周梦臣从水钟生意的帐上拨出去的。 而水钟生意的账册就是一本生意账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周梦臣虽然也不觉得,这个账册有什么东西,但是觉得不能任县尊牵着鼻子走。 周梦臣说道“县尊,这是我周家的私帐,却不知道为何在刘师爷这边?” 县尊只是玩味的看着周梦臣,绿豆小眼,溜溜的转,似乎有一股残忍的笑意。 刘师爷已经很识趣的开口了,说道“未必吧,养济院可是朝廷的衙门。你是朝廷的官员,你做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周家的私财啊?” 周梦臣抗辩道“可是县尊让我来养济院的时候,养济院根本是一片废墟,县尊也没有拔给我一文钱,这都是我拿周家的家财支撑起来的,前后拨给养济院一百多两,帐上应该是有的。” 刘师爷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但是这作坊?” 周梦臣一口咬定,说道“这与养济院没有一点关系,不过是借了一块地方,如果县尊不满意,那么我可以将这作坊搬走便是了。” 刘师爷微微摇头,说道“周大人,你这就不对了,县尊对你何等厚爱,在县衙经费如此少的地步,还拨给你一百两银子,让你办差,你怎么能说是你自己的私财,如此吃相可是太难看了一点。” 周梦臣瞠目结舌,不知所云,立即反驳说道“刘师爷,哪里的话。县尊什么时候拨给我一百两银子了?” 刘师爷目光之中好像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指着周梦臣说道“周大人,你太过分了。这事情你怎么能不认的。县上可以是账的。” 刘师爷随即将账早已准备好的县衙账册拿了出话,哗哗的翻到一页,指给周梦臣,上面有嘉靖二十三年秋七月,江夏县阴阳训士周梦臣取银百两,用以养济院之事,还有周梦臣的签字画押。 白纸黑字,似乎真是铁证如山。 如果不是周梦臣自己知道,他绝对没有从县衙里面拿出一分钱,他自己都信了。 他目光扫过县衙中各人,包括黄主薄在内,却发现所有人都回避自己的目光,虽然周梦臣不知道内情如何,却也知道,县尊已经将这些人给搞定了。 只是周梦臣万万不能认的。 周梦臣说道“我有没有拿县里的钱,县尊心知肚明,用这种手段,就能颠倒黑白吗?” 县尊淡淡说道“对,黑的就是黑,白的就是白的,谁也颠倒不了。刘师爷,你好好查查养济院的帐。” “是。”刘师爷就带着身边的开始查帐了。 黄主薄出列说道“县尊,让我与周阴阳说几句话吧。” 县尊说道“好好劝导一下,本县尊光明正大,从来秉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一些小错,也是宽宏大量的。” 黄主薄得了县尊的允许,随即拉着周梦臣的手出去了。 周梦臣虽然大怒,却也知道,县尊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他此刻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跟着黄主薄出去。两人来到外面僻静地方。周梦臣说道“舅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主薄听了周梦臣的话,脸色通红,满是苦涩,说道“飞熊,舅舅也是没有办法啊。县尊突然袭击,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我也是今天县尊出门的时候,才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此刻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黄主薄并没有向他说明其中的内情。 黄主薄对于周梦臣还是不错的,这一次黄主薄的确是后知后觉,但这种后知后觉,并不是县尊的手段又多高明,而是县尊分化其他胥吏,孤立了黄主薄,许诺弄倒了周梦臣,这些胥吏也能分上一杯羹。 这些人自然也有意瞒着黄主薄。 胥吏这东西,看见钱,如蝇逐臭,他们根本不在乎从哪里分过来的利益。 周梦臣说道“那账册是怎么回事?我是绝对没有拿县衙里面一文钱的。” 黄主薄说道“这账册是真的,也是假的。朝廷从来是有向养济院拨款的,只是早就被上面给分了。至于你的签字,县衙之中的公文好手,就是圣旨未必不能模仿,更不要说你的字了。” “这帐是不能翻的,如果翻了,一衙门都得不了好。县衙之中所有人都不想要你翻案的,证明这个账册是假的,你固然清白了,县衙里面自然一个也不清白。所以县衙所有人都会支持县尊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周梦臣说道“也包括舅舅你吗?” 黄主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很想说没有自己。但是怎么可能。 大明财政的一塌糊涂,每一个县衙征收赋税都是一两套账册的,一套黄册,就是应付上面的,一套白册,是真正办差用的,所有明白人都知道黄册早就不能用了。财政开支也是如此的。 一套明帐一套暗帐。 这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明帐从是国家承认的账册。、 这一件事情,明摆着县尊要整周梦臣,从程序上却说不出问题来,无非是用明初的办法,来处置嘉靖朝的官员。但问题是大明一直秉承祖宗之法,从来没有说祖宗之法不管用了。 如果说,周梦臣稍稍有一点地位,或者是有功名,有同年,有老师,有这样一张关系网。县尊也不敢这么整周梦臣。 毕竟这也算是坏规矩的。 官场之上,也是有潜规则的。 毕竟按照这个套路来整,几乎所有大明官员,大抵除却海瑞等少数几个清官之外,没有一个是清白,大部分官员都是默契不提这事,而且即便上下官员在这方面出了纰漏,也会帮忙收敛马脚。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了。 只是周梦臣的官太小了。小的,很多人根本不将周梦臣当成大明官场的一员。 “飞熊,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黄主薄叹息一声,说道“你也是知道,我黄家世世代代在衙门当差,百姓看得风光,但是对于上官来说,还不如一个夜壶,正想整你,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这一辈子,由吏为官,弄一个主薄,也是一辈子的巅峰了,但是即便穿上官衣,但是进士举人出身的官员看来,依旧是吏啊。一辈子都脱不了。” “有用的时候用,没有用的时候,就扔得远远的。” 周梦臣深吸几口气,平息心情,说道“我知道了。” 铁案不是那种铁证如山,不可辩驳的案件。那只是铁案的一种,另外一种就是明知道里面有猫腻,里面有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案的案件,也就是周梦臣这个案子。对于县尊来说,可真是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至于其他办法,向上申诉什么的。 周梦臣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县尊已经将周梦臣与县衙之中这么多摆在天平的两端,要么周梦臣有罪,要么县衙这么多人都有罪。 不仅仅县衙的所有人都不会支持周梦臣翻案,甚至上级的知府巡抚也未必会为周梦臣翻案。无他,他们不愿意让江夏县给废掉,毕竟江夏县虽然日子清闲,但是还是有不少政务的,如果对江夏县进行大清洗的话。 谁来干活? 很多事情,上升到一定程度,官员们考虑的就不是是非对错了,而是怎么做有利。至于怎么的利益就是因人而异的。而周梦臣不觉得自己在上面眼中有什么利益可言。 黄主薄语重心长的说道“飞熊,县尊一心一意只是要钱而已,你知道今日低一个头,县尊见了银子,决计什么话也不说,这一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否则这一件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始,你怎么辛苦保住的阴阳官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而且最后这些钱财进了官府,也万万没有能出来的道理。” “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岂不是更吃亏?” “飞熊,我知道你还年轻,但万万不能义气用事。你不是一个人,多想想你娘,你爹。该低头就要低头,这就是大明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五章 楚王世子 第三十五章&nbp;&nbp;楚王世子 “舅舅的意思我明白了。”周梦臣淡淡说道“但是,有些时候是可以低头的,有些时候是万万不能低头的,我怕一低头,就抬不起来了。不就是一个九品官,不就是数千两银子吗?他想要,我没有办法,夺不回来,给他便是了。” “不过,让我低这个头,却是万万不能。” 一个尝过自由滋味的人,绝对不会想去当奴隶。 今日被县尊算计,输了一阵,周梦臣认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输输赢赢的事情,谁能一辈子不失手一次?今后找回场子便是了。 周梦臣也不是任人欺负之辈。此刻他心中已经设想了四五个找回场子的办法,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立即翻盘。 今日之事,就好像一局棋,此刻已经陷入对方的节奏之中,纵然顽抗到底,也不过是输的更惨。 只能弃子认输,再开一局。 认输是承认而今局面不可挽回,但是低头却是绝对不能了。 如果说之前,周梦臣或许还对这些东西看得很重,毕竟他还要养活母亲。但是而今他确定,他一身本事,古代这个环境之下,总是能活下去了,再加上有冯立做后台。周梦臣预计最坏的结果,一条命还是能保住的。 今日即便被清盘,周梦臣也有把握东山再起。到时候也不会让县尊好过的。 “你-----”黄主薄一时间又急又气,却又说不出话来。 周梦臣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向刚刚的教室走了过去。黄主薄立即跟了上去。 如此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教室之中。 刘师爷笑道“说清楚了。” 周梦臣说道“很清楚了。”周梦臣将自己的牙牌从腰带上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说道“在下无能,有负县尊所托,今日辞去阴阳官一职,再也不负责这里。这里一切都请县尊派人接手吧。” 周梦臣说完就要甩袖离去。 “慢。”刘师爷说道“这帐上,有你提了五百两银子。难道你就这样轻易的走吗?”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放心,我周梦臣还在武昌城内,这五百两银子,与新账老账会一并还给你们的。”周梦臣特别在新账老账这四个字上用了重音,周梦臣不是给人打了一巴掌,毫无反应的人。 这五百两会不会还,要看周梦臣的反击计划,今日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先敷衍了再说。 就在周梦臣心中暗想,该怎么搬回这一局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句这么快被搬回来了。 就在周梦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拖着长音的公鸭嗓子。 “楚王世子驾到,尔等跪迎。”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县尊特别看了周梦臣一眼,发现周梦臣也是满眼都是疑惑,心中暗道“定然是我想多了,他怎么能与楚王世子扯上关系啊?”只是如此一来,县尊心中疑惑就更甚。 虽然楚王府与周家一样,世居武昌城中。但是楚王一系与各地官员却是泾渭分明,虽然在一城之中,恍如两个世界。 县尊虽然与楚王府的一些总管与仆役打过交道,从来没有与楚王一系的郡王以上打过什么交道。毕竟藩王在大明是一个什么地位,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不到万不得已,地方大员也不会想去与藩王打交道,而藩王一般,也不愿意与地方官员打交道。 而今楚王世子,却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实在令人惊奇。 但是不管怎么吃惊。 一行人迎出几步,就见楚王世子带着百余随从,已经进了养济院。 也是的土地不值钱。养济院的院子还是比较大,这才能装下来这么多人了。 “拜见世子殿下。”县尊站在最前面,向着楚王世子行礼。 楚王世子坐一顶轿子里面,有侍女撩起帘子。 露出楚王世子来。 周梦臣偷眼看去,虽然他距离较远,看不真切。但是能看出来,楚王的身形有些痴肥。整个人的轮廓要比寻常人大出一圈,与周大壮的体型差不多。与一般人相比,果然是大人物啊。 楚王世子根本没有说话,对身边的人一示意。 身边一个小太监说道“吴县令,你今日来此做什么?” 吴县令说道“回禀楚王世子,属下仅仅来视察养济院。” 楚王世子终于开了金口,楚王世子似乎是喝酒喝多了,声音之中,带着那种喝酒喝多的沙哑的感觉,道“问问他,负责养济院的是不是周梦臣?” 太监立即躬身行礼,说道“是。”再次转过身来,对县尊说道“负责养济院的人,是不是周梦臣?” 县尊下意思看了一眼周梦臣,心中一瞬间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周梦臣也心中一跳,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乱入? 县尊虽然心中不明白,但不能不回答,说道“是。” 楚王世子说道“掌嘴。” 县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上前,一个从后面抓住了县尊的手臂,另外一个扬起手掌,高过头顶,遮住了太阳,随即迅速落下,重重的打在县尊的脸上。 “啪”的一声,又清又脆又响。 县尊一时间懵了。 他虽然是官场之中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但是毕竟是官员,他在上级那边,也不是不受委屈的,但是再多的委屈,也不至于让人打,更不要说是打脸了。 此刻他只觉得脸上,似乎是被烙铁硬生生的按了上去,火辣辣的疼。而且鼻子似乎一下子错位,鼻子眼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瞬间涕泗横流。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啪,啪,啪------”膀大腰圆的太监,一看就是打耳光的老手,左右开弓,打得很有节奏,似乎不是在扇耳光,而是在做某种打击乐。当然了,如果忽略其中呜呜的声音就更好了。 县尊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时间,一张嘴,就被耳光打回去,只剩下这种气流闷在嘴巴之中的呜呜之声。 所有人也包括周梦臣在内,都看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停。”楚王世子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两个太监才停了下来,放下了县尊。 县尊获得自由之中,根本站立不住,跌倒在地面之上,双手扶着地面,一张嘴,几颗牙齿就掉了出来。 “知道了吗?”楚王世子此刻出了轿子,站在县尊面前,脚尖将县尊吐掉的牙齿,碾在土里,说道。 “小的不知道那里---得罪了----&nbp;世子殿下----&nbp;还请恕罪。”县尊不敢起身,口中也因为被打掉了牙齿,四处漏风,只能含含糊糊的说着。 楚王世子说道“好,&nbp;我给你说明白。周梦臣托人找到了我,让我撑腰,爷不耐烦太麻烦的事情,不过爷答应了,总要给这个,周什么的出头。想来今天之后,你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对于楚王世子来说,他从来无法无天。而且也不懂什么官场的套路了。或者楚王世子根本不用懂这里,反正以他的高贵身份,从来是别人来适应自己的套路,而不是他适应别人的套路。 说起来,也够可怜的。 要知道,楚王世子只需提前给县尊打个招呼。借县尊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一件事情。 只是谁想楚王世子不按理出牌。 根本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见了县尊先一顿毒打,这完全不讲官场的规矩。藩王就是这个豪横,楚王世子不要说打一个县令,就是打一个知府,一般都没有事情,或许打了巡抚才会到凤阳高墙走一遭吧。 县尊此刻满眼都是幽怨,不知道该怨谁? 怨楚王世子,他不敢, 怨周梦臣,他也不敢。 只能怨刘师爷了,这周梦臣有这么后的背景,怎么不早说出来。 立即磕头如捣蒜,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周梦臣此刻也是满头雾水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与楚王世子扯上关系了。却听身边的人说道“飞熊,这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一看,却是冯立等人到了。冯立一行人可没有楚王世子这样大的排场。冯立一行十几个人,都是步行过来的。与楚王世子等人,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只是没有想到,一,来到这里,楚王世子这么大的排场,人这么多,根本没有发现多出几个人来。只是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楚王世子一行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他们自然也不会贸然出手,在暗中观察形势。探明情况。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此刻冯立是周梦臣最大的阻力,冯立到了,周梦臣也就安心几份,立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冯立听了。 冯立立即问道“这楚王世子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你出头?” 周梦臣对于此事,也是一头雾水,说道“小侄也不知道。”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六章 这,就是大明 第三十六章&nbp;这,就是大明 冯立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他随行对李子文行了一礼,说道“今日惭愧,还需要小侯爷出面。” 李子文为人随和,从不以身份傲人,平日里大家相处,也没有专门称呼过小侯爷,当成寻常同学而已,只是此刻不得不借助李子文的身份了。冯立如此说话,也有几分豁出老脸的架意思。 李子文说道“冯先生放心,举手之劳,周兄是我朋友,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再则家父坐镇武昌,藩王不法,这也分内的事情。” 李子文随即朗声出列,说道“丰城侯府李儒,拜见楚王世子殿下,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风将世子殿下吹到了这里?还有这吴县令,是哪里得罪了楚王世子殿下,让世子殿下大动肝火?如此不顾体面。” 楚王世子听了之后,抬头一看,鼻子冷哼一声,说道“原来是丰城侯世子,这破地方,你也来啊?” 李子文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况且,世子不是也来了吗?” 李子文这一句话,将楚王世子给憋的够呛。如果楚王世子承认这个地方是破地方,不是承认自己也不是好人吗?生硬的扯开话题,说道“李大郎,别在这里给我拽文,说说吧,你什么意思?” 李子文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世子殿下着想,吴县令是朝廷命官,不是可以这样折辱的。” 此刻冯立也在为周梦臣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小侯爷会去帮吴县令说话吗?” 周梦臣心中也有吃惊,他虽然对楚王世子也没有太好的印象,毕竟太盛气凌人了,只是说到底,周梦臣真正的危机是来者于县尊,也不是楚王世子,李子文帮他说话,怎么却为县尊求情,说道“侄儿不知。” 冯立说道“是为了你。这吴县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早晚收拾了他。你这九品官不当也罢,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是有一点你千万不能碰,就是万万不能与藩王走的太过亲近了,这是大忌,尤其是阴阳官的大忌。你可明白?” 周梦臣刚刚开始不明白,但是被冯立这么一点,顿时明白了不少。说道“侄儿明白。” 所谓之阴阳官大多都是在天文上有所建树。而天文是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解读天意。 天意是谁都能解读的吗? 这是天子才有的特权。 这也是为什么从宋代以来,民间禁习天文的理论依据。 说实话,而今这个禁令,已经有些松弛了,不是国初那会儿了。民间已经有很多人在研修天文了。越往后,这个趋势就越明显,到了晚明更是有不少士大夫以谈天文为乐。 但是对于有一类人来说,这个问题,却严重的多。 不是别人,就是藩王。 在皇帝的眼中,看藩王从来是带着有色眼镜的。 什么样的藩王是好藩王,就是如此楚王世子这种,不带脑子,行事鲁莽粗暴,只知道吃喝玩乐,甚至偶尔犯点小错,被士林中人鄙视。这才是好王爷。 真要是英明贤德的,贤王反而不好像。 须知我大明上一个贤王,就是宁王,宁王之叛,与而今才不过三十多年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一个在天文学上有建树的人,与藩王的关系特别亲近。 这不会让人想到姚广孝吗?所谓之王上加白也。 所以,虽然周梦臣在吴县令这个受了委屈,但是此刻冯立也要想办法,让丰城侯世子出马,解救吴县令,这个动作本身,不是为了吴县令,而是为了想办法将周梦臣与楚王世子之间的关系扯断。 响雷不用重鼓,周梦臣既然明白了,冯立也就不多说了。看向场上的情况。 此刻,武昌城中最大两个二代正在交锋。 “这吴县令,何你有什么关系?”楚王世子淡淡的说道。 李子文说道“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是我朋友的地盘。我作为东道主之一,有些事情总要发话的,世子说的对不对?” 楚王世子说道“你的朋友?是哪个,周,周,周什么来着?” 李子文说道“周梦臣。” 楚王世子说道“对,周梦臣。你不知道吗?我是来帮周梦臣的教训这个县尊的。” 李子文当然知道了, 李子文说道“我谢过世子殿下,世子知道周兄是我的朋友,特地来相助,我是感激的,但是不用了,真要有什么事情,我也是能处理好的,我想来听说吴县令对我那周兄弟爱护有佳,提携非常,这难道还有错不成?你说是不是啊?吴县令。” 李子文一番话,将楚王世子帮助周梦臣这一件事情,讲成了楚王世子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做的,也算是将楚王世子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扯开了。 吴县令岂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事,一个头磕在地上,说道“我与周贤侄,不,周先生一见如故,特别佩服周先生的学问,岂敢有半点为难之处,都是有心人,以讹传讹,对,以讹传讹。” 吴县令而今想将刘师爷杀了的心都有了。 看情况,周梦臣与楚王世子什么关系不清楚,但是周梦臣与丰城侯世子的关系却是不错。 不管怎么说,这两边,吴县令是谁也不敢得罪的。此刻只能暗暗祈祷,祈祷这一场风暴早点过去吧。 楚王世子也清楚吴县令的话,一句真的也没有,当然了,这些话而今不是真的,但是在今日之后,估计就会变成真的了。对此也并不是太在意的。 楚王世子也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出李子文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满,对周梦臣也越发好奇了。说道“这个周梦臣,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折节下交如此?” 李子文说道“在数学之道上,当为吾师。” 李子文与周梦臣的私交其实平平,刚刚开始不过是因为冯立的原因,只是而今,特别是读过《勾股解》之后,对周梦臣的能力,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真有几分当老师来看的意思。 楚王世子更感兴趣了。 整个武昌城中,能在身份上与他抗衡的,也唯有丰城侯世子李儒了。 丰城侯家族,显赫不下藩王,虽然而今大不如前了,但是楚王一脉就大如以前了吗? 丰城侯世子李儒,更是人如其名,在家学兵法,武学上倒也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却一个地地道道的的读书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混迹在士林之中,不以身份傲人。在外面名声很好。 这也是丰城侯家族内部的决定。 毕竟而今大明的局面已经很清楚了,勋贵家族在武力上越发衰弱,真正能掌管天下大权的人,还是读书人。武定侯郭勋,对,就是刚刚被人论死的郭勋,就是用这一套交接士林的手法,甚至写得一手好诗,声名大躁,才从一众勋贵之中脱颖而出的。 在此之后,勋贵家族多习文也成为潮流了。 毕竟习文要比习武好多,最少不会派出去打仗,实在不行,找几个代笔,也能对外宣称一个好名声。 不过,别人是不之造假,就不知道了。 但是李儒却是真的好学。 此刻李儒如此推崇周梦臣,楚王世子自然大感兴趣,说道“如此,我倒要看看,这个周梦臣,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李子文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处理藩王事务的时候,藩王从来是光脚的,因为藩王的权力已经剥削到,不能剥削了。难不成皇帝,还真能将这些太祖血脉给弄死不成?所以一般小错,不过是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 这也更滋生了藩王们无法无天的心态。 李子文也不想与这些藩王闹太过了,见有机会缓和,也说道“既然楚王世子有心,可以来看看,正好,周兄刚刚写了一部《勾股解》,精妙玄奥之极,今日周兄为我们讲解此书,世子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哦,”楚王世子说道“那就看看。” 周梦臣见状,自然向前引路,将中人引往教室的方向不提。 周梦臣忽然回头,却见县尊瘫软在地面之上,就好像是一堆烂泥,整个脸肿的好像是猪头,下面还有一滩黄色的液体,是被吓尿了。 刘师爷去搀扶,也搀扶不起来。 见县尊这个样子,周梦臣一时间内心之中,却没有多好受。 他酝酿了好几个计划,正准备在今后一两个月之内,将县尊给搞下来,让他丢官罢职,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结束的如此之快,周梦臣相信,县尊决计不会,也不敢再为难他了。 只是,这个结果却未必是周梦臣愿意看见的。 因为强权被强权压制,其中并没有正义。 县尊的结果,很可能是周梦臣未来的结果。 这,果然很大明。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七章 讲学 第三十七章讲学 进入教室之中,冯立等人很好奇这样的布置。 周梦臣按照后世教室的布置,这种布局并不是太稀奇的,很多私塾都是这样的布局,不过背后那一块大黑板,的确是让人有些惊奇。 黑板就是木板上面用炭火熏黑的。所用的粉笔,也是用熟石灰制模而成的,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然了质量也不是太好的,特别容易断。 这也算是急就章。 这种新奇的东西,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冯立还上前用粉笔写了几个字,虽然没有用过硬笔,但是冯立多年科举的书法根底,稍稍变通,写下的字,就极其亮眼。果然只要毛笔写好了,用什么笔写,都不会太难看。 周梦臣说道“世叔,好手笔。” 冯立轻轻一笑,他有自知之明。如他这样书法水平的人,这车载斗量。他对周梦臣说道“你总是有新鲜花样。” 说实话,冯立从来没有想过,周梦臣弄出这样的花样,在冯立看来,今天大概就好像,他家里一样,十几个人坐下谈,就好像是寻常闲谈一般。不过谈论的主体,就是周梦臣的勾股解。 冯立说道“别拍马屁,开始吧,我倒要看看。” 周梦臣说道“好的。” 随即周梦臣站在黑板前面,目光扫过所有人。下面稀稀落落站着,坐着十几个人。比如楚王世子,他虽然一个人坐着的,但是前后左右都有人服侍。 连坐着的椅子,都不是周梦臣安排好的,而是楚王府的人自带的。 周梦臣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讲,将《勾股解》讲解了一遍。 不过,他并没有讲解的太详细,他不了解别人数学水平,但是他了解冯立的数学水平,很多基本的东西,无须多说,至于楚王世子,周梦臣当他不存在。 一旦进入自己的专业领域之中,周梦臣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都说专注于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正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人,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之中,有一种自信的掌控能力,这种有内到外的自信感,乃是一个男人最为魅力的地方。 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工作一窍不通,他根本无法专注于工作,即便能,让给人带来满满的烦躁之感。 周梦臣言简意赅,不急不徐,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每一字都很清晰,回荡在这教室的空间之中。也回荡在教室的外面。 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云珍与陶元儿已经出现在一面窗户外面。 说实话。 周梦臣所写的《勾股解》,更注重于理念上的创新,是将数学逻辑推导这个思路落实的样板,并没有太多艰深的东西,当然了,如果让他们做题的话,他们就会明白,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懂。 但是单单听讲的话,却是能够听懂一些的。 只是李云珍刚刚开始,还用心听着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将眼睛落在周梦臣的脸上,一时间却红了脸。 陶元儿看着李云珍,轻轻一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楚王世子跟随周梦臣的思路,从一开始的点啊,线啊,线与线的关系,等等,这些基本概念,还是能够听懂的。但是到后来的三角函数部分,已经完全不明白了。 只是周梦臣这种自信的姿态,也感染了楚王世子,让楚王世子下意思觉得,这是一种学问。 其实,中国人是最尊重学问的人。 即便是楚王世子有些狂妄,此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周梦臣没有多长时间,就将这些东西给讲完了。 估计有整个初中与部分高中的知识。 周梦臣讲完之后,说道“世子殿下,冯世叔,李兄,张兄,诸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知无不答。” 冯立先开口,说道“你觉得,你这个东西,与重差术,有什么优劣之处。”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有所不同,三角函数在灵活性与全面性上远朝过重差术。而且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在我看来三角函数是重差术更进一步的发挥,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所谓重差术,其实是利用角度相同的三角形,边与边的比例也相等,来计算的。比起三角函数,这个办法只能说一些计算上的小窍门。 张叔大与冯立关心的地方,也有不同。 冯立关心的是具体的数学问题,而张叔大更多关心的却是数学体系背后的问题。 张叔大说道“观你证明之道,似乎与名家,墨家之学有些关系?” 周梦臣说道“天下算经,无不以算题为主,虽然有言数理,但也是附于提醒之后,在下认为,道演法,法演术,古人有精妙之处,但也本末倒置。故而便览群书之道,以为数学之理。先理而后道,由道而演术。与春秋名家,墨家,释教之学,也是有所借鉴的。” 这一段说词,周梦臣是思忖好一阵子,最后定下来的。 任何学术都是有传承的。 很多东西,是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的,就好像写论文都要有参考文献,没有参考文献的人只是少数的。 周梦臣必须在中国古代很多学问之中,找到自己的援引之处。也好让更多人相信。 而且明代,也不是汉代了,百家争鸣,早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而今儒学已经搞什么三教合一,什么名家,墨家,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 周梦臣之所以说这三家,原因很简单,就是因名家,墨家,还有一些佛学,在逻辑上推演很深,很多东西与西方逻辑学,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修修改改,也差不了多少。 这边各种问题讨论。但是楚王世子听得犹如天书,是什么也听不懂,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我说,周什么?周梦臣。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了这么多,不要说那些废话了,你说说你这东西,能做些什么?”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愣。 他有些为难。 不是不知道三角函数能做什么?而是三角函数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不好举例了。 当然了,还有两个原因。 第一,勾股之法,是中国古代数学的精华,三角函数在各种测距之法上,是最具有实用性的,但是对中国古人来说,却并非不可替代,就如刚刚提到的重差术,就能做到这一点。本书说过,这里不在多说了。 总之,对于古代人来说,在很多应用方面,即便没有三角函数,但也是有替代之法的。 其次,如果将一些非用三角函数不可的领域找出来一些,不是找不到,但是他担心楚王世子听不懂。 楚王世子的算学水准,有多高,周梦臣没有底,但估计最简单的一些东西,能听懂,稍稍高深一点的,就如同天书,估计放到后世的数学水平,是小学没有毕业。 说太多,鸡同鸭讲,也没有什么意思。 楚王世子见周梦臣一愣,以为自己说中了,说道“你是不是想不起来,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原来本世子,听你说了半天废话。” 这就是中国人最朴素的思想,别给我扯什么有的没的,到底有什么用? 有用的就是好东西,没有用的就是毫无价值的。 连冯立也没有为周梦臣说话。 无他,冯立的数学思想也是一般无二,最重视实用性。他也想听听,周梦臣在这个问题上的回答。 周梦臣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个题目,就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即便是傻子也能听懂,却也解决了一个比较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有足够的影响力。还能扩大自己的名声与影响力。 周梦臣反问楚王世子说道“殿下,自古以来,关于天地有好几个说法,有盖天说,浑天说,乃至于须弥山说,世子殿下以为当如何?” 盖天说,与浑天说,流传比较广,这里也就不多说了,至于须弥山说,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佛教的说法,佛教说,大地的四周,就是须弥山,太阳从须弥山中出,是因为须弥山非常高大,遮挡住了太阳云云。 反正就是盖天说的一种变种,这里不细说了。 楚王世子说道“我那知道?你不要岔开话题。” 周梦臣说道“我今日,就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世子谈谈这个问题?” 楚王世子一愣。 楚王世子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还是有些见识的,什么天圆地方,与天地如鸡子。这样说法,还是听说过的,但是他完全没有觉得与眼前这些点了线了面了,与什么关系。 冯立精神一震,注意力集中起来。 这个是中国天文学上,曾经最热的争论了。 整个汉代到两晋南北朝,不知道有多少名家参与进去,虽然而今真正从事天文这个行当的大部分都倾向于浑天说,但是民间大多却觉得盖天说。 也就是双方的争论,也谈不上有定论。 冯立倒想听听,周梦臣到底有什么高论。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八章 地球是圆的 第三十八章地球是圆的 周梦臣没有多说话。就直接开始证明。说道“假设,用三角函数可以求出太阳高度。” “我在这里也就不算了,直接营先贤的数据,虽然我觉得,这个数据不大正确,有一点少,但是拿来用也没有什么问题,周脾算经之中,太阳距离地球的距离,约为八万里。如果在同一时间,不同地方,哪怕就是北京与武昌两地,观察到了太阳的角度,是应该相同的。” “但是实际上,古人早就知道,各地太阳角度相差太大了。” “这种数据之大,已经不是误差可以算说了,只能说,大地绝对不是一个平面,而且球形。” 周梦臣三言两语,让冯立豁然开朗。忍不住说道“原来如此。” 中国古代的天文记录之丰富,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是中国天文学一大资源。对于太阳高度的测量,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可以说,中国古代天文的基本功,就是测量太阳投影,并根据太阳投影的变化,划分为二十四节气,七十二侯,最后形成严密的历法,可以说,但凡对天文有一点研究的人,一般都会测量冬至日正午的投影。 在西周的时候,就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叫做相隔千里,日影一寸。 意思是相隔一千里的地方,太阳在投影相隔一寸。 当然了,这并不是正确的。误差很大。 后面很多天文学家,都进行了不少修正。这就不细说了。 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 太阳在日晷上的投影不同,其实也就是太阳与地面的夹角发生了变化。 而即便以古代并不精准,误差极大的太阳与地球距离的距离,也就是八万里来算,如果大地是一个平面,几百里千余里的差距,太阳角度的变化,应该近乎于忽略不计,决计不应该是变化如此之剧烈。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大地是有弧度的。 周梦臣的这番话,对于能听懂的人,自然是一听就懂,对于不明白的人,自然是一头雾水。 楚王世子就是满头雾水,一双眼睛之中,天真可爱且懵懂,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周梦臣只能在黑板之上板书,将几乎话说明白的东西,画了好几个图,用来表示地球与太阳之间的位置关系,手中的粉笔,硬生生写了大半,周梦臣松了一口气,想来这终于能听明白了吧。于是下意思,手指一扣,反手一个弹指神功,将粉笔头弹到了窗户外面。 这是周梦城下意思的习惯了。 毕竟,周梦臣当年也是被老师们宠爱,屡屡上黑板解题的好孩子,次数多了,周梦臣写完之后,都习惯将粉笔头弹到粉笔盒中,或者弹到外面。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弹,也是很准的,直接奔窗户而去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窗户外面是有人的。不是别人,就是李云珍与陶元儿,这粉笔头,不偏不倚的砸在李云珍的额头之上,李云珍“哎呀”一声,惊叫出身。随即一看,房间里面这么多人都看向了她。顿时面红耳赤。转身就走。 而陶元儿见状,也轻笑一声,随即跟着李云珍走了。 楚王世子一见陶元儿,顿时觉得身子一轻,好像去了几十斤的肥肉,整个人身心就要飞起来了,顿时将周梦臣所讲的东西,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什么三角函数,什么地日距离,哪里有我的元儿好。 楚王世子二话不说,也不给这里的人打招呼,居然径直离席而去。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非常失礼。 只是作为楚王世子,他从来是不在乎所谓的礼节的,外人也不可能拿礼节来约束他。所以,楚王世子走了。其他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周梦臣也是如此。 在楚王世子这个不速之客走了,教室里面的情况,才算是回到了正规之中。 冯立说道“贤侄此论一出,盖天,浑天之说,可以休矣。” 周梦臣说道“谢过冯世叔夸奖,小侄愧不敢当。” 冯立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只是未有尽善之处。恐不能服众。” 很多人都以为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是从西方传入,但是实际上,中国古代天文学家的主流看法,也就是浑天说。只是双方的支持者一直都有。都是空对空的争论,看论坛之中的争论就能看出来,这种争论是很难有胜负的。 这也造成中国古代多种学说一直并存。 周梦臣说道“还请冯世叔指点。” 冯立说道“我觉得,你这一本书,尚有未尽之意,你应该用此法测日地距离,并证明地面是圆的,并找出几类用三角函数更加容易计算的问题,一并解决,附在后面。这才让人容易理解。” 周梦臣整本书,这更多是注重各种推导,已经公理化概念体系延伸,的确没有附加什么例题。 因为在周梦臣觉得,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要什么例题。 也懒得费那个脑筋。 但是冯立却不一样。 之前也说过,中国古代算经,几乎都是几类习题的合订本。所以在冯立看来,周梦臣的书,不增加习题才是有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世叔教训的是。” 冯立说道“特别是你证明浑天说的过程一定要写好,我帮你送到北京。有这一本书在,你扬名北京,也不是问题了,至少区区一个县令,再也不敢为难你了。” 周梦臣心中微微感动,说道“多谢世叔。” 其实周梦臣也明白,冯立一直在帮他。就好像今日,冯立带来十几个人,这些人最低也是一个秀才,很多都是举人。可以说在今天之后,周梦臣与这么多士林中人结交,他即便身上没有功名,但也算是武昌士林中的一员。 士林是一个圈子。 虽然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士林之中的主体,也是由进士,举人,生员等组成的。但并不意味着,凡是在这个圈子里面,都是有功名的,别的不说,秦淮八艳,是妥妥的士林圈子里面的人。 但是她们有功名了吗? 这个例子虽然有一些极端。但也说明了士林圈子里面有一些很有影响力,但并非功名中人,比如什么道士,僧人,隐士等等。 这些人虽然做不了士林圈子的主体,但是在这个圈子里面,与这么多人结交,本身就代表着很多资源,就好像是混入上流社会中人下层人士一般。 可以说,如果县尊晚一日行事,知道周梦臣结交了这么多举人生员,恐怕要拿捏周梦臣也要好好的掂量一下了。 在冯立之后,气氛也就热烈起来。 虽然这些举人秀才们,在读圣贤书上是有特长的,否则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功名,但是对于周梦臣讲解的三角函数,一时间也弄不大明白的。 于是,纷纷提问。 周梦臣不敢怠慢,一一作答不提。 没有了楚王世子与县尊这两个捣乱的人之后,这一场学术会议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周梦臣有了钱,自然也很大方,中午请这些人一座十两的席面。 一场筵席过后,周梦臣自然送众人离开。 张叔大留在最后,从怀中掏出一本装订好的书,说道“你的原稿,被大家翻的太乱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抄写过的,代替原稿还给你吧。” 周梦臣双手接过,说道“无妨,一点小事而已。” 周梦臣也没有打开,顺手收下来。 对于他来说,他写的东西,是他多少年就掌握了,即便没有了,让他在写一遍,也不过花费数日而已,即便没有底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是周梦臣从一开始,对这一本书,就不是太看重的。 在某些人来说,是开拓之言,不能说前无古人,但是也是另辟一片天地。 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大抵是相当于默写初中一些数学概念,最大的问题是在于,周梦臣毕业好多年了,当年东西,想完整回忆不的容易,但是周梦臣既然已经完整回忆了一遍,在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忘记了。 “周先生,您大人有大量?今日我是已经知道错了,还高抬贵手,将小的给放过吧。”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两个人走过来扑通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这两个人不是别的,就是县尊与刘师爷。 县尊依旧是如果刚刚一样狼狈,脸肿的好像西瓜一般,衣服也好像是在地面之上打了好几个滚,更是没有一块是干净的,但是刘师爷而今也是如此,面上鼻青脸肿的,就好像被人暴打一顿。 周梦臣眼睛一扫,心中猜出七七八八了。如果他估计没有错的话,刘师爷这一顿暴打,就是县尊做的。 县尊在地面上膝行数步,一把抱住了周梦臣的大腿,说道“我鼠目寸光,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周先生才学通天,都是我的错,还念在我年老体弱,上有老母,下有妻儿,饶过我一次吧。”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三十九章 少年意气 第三十九章 少年意气 周梦臣特别恨县尊,但是见到之前嚣张跋扈的县尊如此狼狈,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丝恻隐之心。 说实话,周梦臣前世不是没有搞过什么办公室政治,他对县尊某些无耻固然觉得可恨,但是全天下情况不是一样吗?即便后世某些领导给下面人穿小鞋样子,与而今的县尊相比,只有程度上的差别,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但是楚王世子这种纯暴力,不讲规则碾压,让周梦臣都有些侧目。 而且周梦臣还没有见识过这个时代的残酷,心中道德底线,要比这个时代人的高。 很多人可能觉得,古人最讲道德,所以古人的道德水准要比现代人高,其实恰恰相反,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脱离物质条件而单独存在,所谓之仓禀足而识礼仪,这是千古不变之礼。 周梦臣内心之中,即便恨极了县尊,却也没有想过要县尊的命。这就是周梦臣现代人本质决定的。 所以,见县尊如此。周梦臣觉得可怜,但是让他放过他,却咽不下这一口气。 张叔大见状,对周梦臣说道:“周兄,有一句话,我本不该说,知道吴县尊既然知道错了,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周梦臣听了张叔大的话,心中有些腻歪,只是周梦臣也知道,他现在其实是一个空架子,都是借别人的势,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与楚王世子有什么关系,但是楚王世子分明是帮他的。 除此之外,他还借了冯立,丰城侯世子等人的势,其中就保留了张叔大。 周梦臣看得出来,冯立对张叔大的态度,并不在李子文之下。在这一群人之中,张叔大是有特殊地位的。 他虽然不知道,张叔大有什么才能,让冯立对他的重视,不在李子文之下,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说道:“县尊,何须如此,事情就过去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才没有。等过了这一段时间,看我怎么整你。” 县尊立即千恩万谢,甚至连连磕头。周梦臣哪里见识过这个阵仗,立即将县尊搀扶起来,说道:“还不起来?” 县尊说道:“周先生海量非常,吴某人佩服之极,从今之后,江夏县中大小事务,只要周先生说了,我无不从命,不,今后我就是周先生门下弟子,任打任骂,甘为犬马。” 县尊一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挤着鼻子眼睛,看上去都有些错位了。说着如此谄媚,没有底线的话。在周梦臣看来,那面容更是怪异非常,一眼难尽。他实在没有见过,有人无耻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说道:“好,好,好,县尊快去治伤吧。” 县尊说道:“弟子谢过恩师,这就去,这就去。”县尊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倒退着走,似乎走几步,还要向周梦臣行一礼,就这样,走出了养济院。 待县尊走远,张叔大说道:“我算是知道,吴县令区区一举人怎么能当上湖广首县的县令了。果然-------”张叔大似乎,觉得背后说人坏话,不大好,就将后面这两个字给咽进肚子里面了。 不过,周梦臣不用张叔大说完,心中就明白,张叔大想说什么? 无耻。 周梦臣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城墙都打不透的脸皮。 张叔大说道:“周兄,你是不是对我劝你放过他,有些不舒服?” 周梦臣连忙说道:“哪有啊?”只是周梦臣的城府还做不到睁眼说瞎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下意识避开了张叔大的目光。 张叔大语气变冷,说道:“既然如此,张某告辞。” 周梦臣不知道张叔大怎么生气了,下意思觉得不能让张叔大这样走,说道:“张兄,你这是何意?” 张叔大说道:“我原本以为周兄是挚诚君子,而今周兄既然不信我,我又何必在此讨人厌了。” 周梦臣说道:“好,我刚刚的确有些不舒服。毕竟吴县尊今日,折辱太深,我咽不下这一口气。” 张叔大微微一笑,说道:“朋友之间,就当如此,有话直说,我也说说,我为什么让周兄放过吴县令,我只问一句话,周兄不放过吴县令,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张口就说道:“我准备------” 随即说不下去了。 准备怎么样? 如楚王世子一般打一顿? 须知县尊再怎么狼狈,他也是朝廷命官。楚王世子能打,因为楚王世子是宗室亲藩。但是周梦臣能打吗? 周梦臣思来想去,他发现他其实并不能将县令怎么样? 张叔大说道:“周兄,精通天文,却不精通人心,你以为县令为什么有胆子如此,就是因为他知道,你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你是他的下级,作为下级凌驾于上司之上,在官场之上,已经是大忌了,如果还得理不饶人,你的风评就更不好了。” 周梦臣听了,顿时一惊,说道:“你是说,县令再给我下套?” “不是。”张叔大说道:“他是想与你和解。” “县令之位,虽然是一个小官,掌管任命大权的不在省里,是在吏部。不要看楚王世子如此骄横,但是他如果想免除县令的官职,却要费一番手脚,须知北京城并不是楚王能够轻易干涉的地方。楚王一脉的影响力,出了武昌府,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楚王世子今日已经将事情做绝了,不能说无可加复,但是楚王世子还想更过分,估计巡抚大人也不会不管的。” “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轻易影响到他的官帽子。” 周梦臣瞬间明白,说道:“你是说,李兄?” 的确,而今天下不是藩王的天下,楚王世子再骄横,不过让县令受些皮肉伤而已。不管怎么说,县令也是文官。楚王世子这样做,其实打了以巡抚为首武昌上下文官的脸。第一次,事发突然,也就罢了。毕竟巡抚大人,也不想与楚王一脉撕破脸。 但如果有再一再二,乃至于再三再四,车巡抚即便不愿意,也要与楚王狠狠的撕上一次了。 所以县令对楚王世子怕是怕,但是他更怕丰城侯世子李儒。 无他,丰城侯世家却是扎根北京的老人了。虽然而今勋贵的影响力衰弱的厉害,但是真要走吏部的门路,换一个县令,纵然不是举手之劳,也不是费多大的劲。 张叔大说道:“正是。周兄前途远大,何必与他斤斤计较,而且,又牵扯到楚王世子。只要周兄想走得远,就一定要与藩王保持距离。所以今日之事,一定是楚王世子见到了县令,不知道因为什么无名火起,打了一顿,与周兄你,没有半点关系。县尊与你的关系,从来是很好的。” 周梦臣听了,愣愣的叹息一声,说道:“明白了。” 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善后之法。但是他却觉得心头堵的慌。 张叔大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祖上乃是辽王护卫,我小时候读书特别好,在整个荆州城中,我都是首屈一指,十三岁中秀才。乡亲都以我为神童,我自己也很得意。当时辽王年幼,辽王妃以我为榜样,教育辽王,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后面的事情。” 周梦臣心中暗道:“辽王定然恨死你了。” 对于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周梦臣小时候也是很讨厌的,不是讨厌这些人,而是讨厌他们老是出现在父母的口中,谁谁多考多少多少? 实在令人厌烦。 张叔大一直古井无波的表情,有一些变化,似乎呼吸稍稍急促了一点,只是周梦臣看不出这些表情代表张叔大怎么样的心情。 张叔大说道:“就在三年之前,我刚刚考中举人,本想向祖父报喜,承欢膝下,却不想,听闻祖父去辽王府吃酒,就此一去不回了。说是饮酒过量,无药可救。”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局面会这样发展?只是他隐隐有感觉有一丝的耳熟,此刻也不去想在什么地方听过一耳朵,说道:“张兄节哀。” 张叔大说道:“谢过周兄,不过事情早已过去了。当时我也想过效仿荆轲,要离,白虹贯日。只是我最后忍下来了。无他,大丈夫在世,不能不想快意恩仇,没有这个想法的人,是没有志气的。但也不能只想快意恩仇,单单这样想的人,格局未免小了。” “大丈夫在事,当建功业于天下,悬姓名于青史,与此相比,什么恩仇,都是小事。” “此言,我与周兄共勉之。” 周梦臣此刻才在张叔大身上,看到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只是锋芒之利,令人触目。 原来,不是张叔大,少年老成,老气横秋的。而是,他早就将少年之锋芒纳入剑鞘之中,日日磨砺,只等出鞘的那一天。 周梦臣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多谢张兄劝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周梦臣心中一阵激动,暗道:“张兄都有如此心胸,我身负数百年的知识,岂能弱了他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章 美人心 第四十章&nbp;&nbp;&nbp;美人心 这一番话,让周梦臣与张叔大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一番。 随即张叔大也告辞。 周梦臣送走了张叔大,心中也陷入沉思之中。 但是怎么做,才能建功业于天下,悬姓名于青史? 周梦臣有些迷茫。 “对不起。”一个声音忽然传到了周梦臣耳朵之中。 周梦臣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是好久不见的李云珍。周梦臣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李姑娘何出此言?你最近一直没有,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李云珍表情糯糯的。听周梦臣如此问,微微低头,似乎再想如何措辞,说道“爹爹让我禁足一个月,最近才放我出门,只是却每天限制我去什么地方,再加上小环一直给爹娘报信,我也不好来这里。”她似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说道“今日楚王世子是我请来了的。” 她随即将这她怎么与陶元儿结交,陶元儿是怎么打听到县尊要对付他,然后陶元儿怎么在楚王世子面前说话,才有了楚王世子今天这一出。 周梦臣心中一个大疑团解开了。暗道“原来如此。” “我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大忌讳。帮了倒忙了。”李云珍再次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 李云珍心中有好多歉意要说,只是话到了嘴边,也只有了翻来覆去的对不起了。 周梦臣见李云珍这样表情,只觉得心头一软,说道“我还没有多谢你的,你总是帮我了。” “不,不,不。”李云珍眼睛瞥在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还认识丰城侯世子?其实没有楚王世子,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周梦臣立即明白,他刚刚与张叔大说话的时候,估计李云珍在一旁听到了,才会如此说,他轻轻一笑说道“凡是论心不论迹,心意是最重要的。” 周梦臣说的时候,还不觉得,只是说出来之后,立即觉得不妥当了。 无他,这个时代的女子,可不是后世的女子。 后世的女子,连黄段子都比男人说的猛。但是这个时代女子,有些话却不大好说。 比如,这个“心意。”是什么心意。 这一句话,有些太暧昧了一点。 “这一句话,会不会失礼啊。”周梦臣心中暗道。 却见李姑娘脸上好像一幕晚霞缓缓的升起,从脸上到耳朵根一下子熏染粉红粉红的,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流进了脸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周梦臣想要解释,一瞬间好像被糖浆糊住了嘴巴,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唯有这糖浆一点点在嘴中融化,流入肺腑之中,糖分的味道,滋润着周梦臣整个身体。 “小姐,”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 周梦臣看见了,小环在远远的招手。 李姑娘才打破了这种沉默,说道“我要走了。否则小环也瞒不过去了。” 虽然她口中说,小环似乎是父母埋在她身边的小奸细,但是实际上,小环与她一起长大,毕竟之间情同姐妹。小环大部分时候都表现着听父母的话,但是在关键时候,也会为李姑娘打掩护的。 周梦臣说道“快回去吧。以后再来不迟。” 周梦臣说完这一句话,顿时又觉得心中暗恼,他只觉得他的嘴巴,似乎长在别人的脑子下面,每说一句话,都将他陷入尴尬之中。 刚刚那一句莫名其妙的心意也就罢了,而且还说“再来不迟。” 李姑娘刚刚明明说了,父母不让她来这里,这一句话说的太不合适了,这不是让李姑娘自己去反抗他的父母的? 或者在暗示什么。 周梦臣还想说什么话补救。却见李姑娘好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句话不说,提着裙子,向小环的方向小步跑了过去。仿佛想到了什么,李姑娘放下裙子,回过头来,遥遥的向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周世兄,我会回来的。” 随即不等周梦臣说什么,就跟小环消失在养济院的院子外面。 周梦臣一时间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他深恨自己的失言,扬起手掌,似乎要打自己一耳光,只是又怕疼,随即轻轻打了一下嘴,说道“你都说了一些什么话啊?” 周梦臣心中暗暗有后悔之意。 周梦臣其实很欣赏李姑娘的,欣赏她的单纯,欣赏她想要成为女名医的志向。也同样觉得李姑娘长得很好看。 但是这种欣赏与喜欢,与爱,还是差了不少的。 如果是在后世,周梦臣不介意撩一下。 只是不同时代,对渣男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大明时代对女子有别于男子。 一件事情,放在男人身上,不过是风流韵事,红袖添香。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却是天塌地陷,生死两难。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才想与李姑娘保持距离。 毕竟,双方父母都不是太看好的。 周母已经明说了,至于李家那边,也能看出来,为什么李家对李姑娘禁足,别的地方很松,却不许来养济院? 这已经是有所暗示了。 所以,周梦臣一方面对李姑娘来这里,心中有一种欢迎之意。毕竟异性相吸,身边有一个女子,气氛都变得或活泼起来。另外一方面,从理智上,周梦臣又知道,一件不受双方父母祝福的事情,最好无疾而终,才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事情弄成这个地步,却是非他所愿。 “顺其自然吧。”周梦臣心中暗道。 周梦臣送走了所有人走了回来,却见他的大弟子,程大位正在恭恭敬敬的等教室门口,见周梦臣来了,立即行礼说道“拜见老师,我有一些东西,没有听明白。还请老师指点一二。” 周梦臣看见程大位的样子,恍惚间看见了自己。他当初也是拦着老师问问题的学生之一。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些问题?” 程大位立即将他的课堂笔记拿了出来,却见上面圈出好几十个不明白的地方。 周梦臣看过之后,对程大位刮目相看。 周梦臣写出《勾股解》之后,仅仅是将原本送到了冯立哪里。所以说,他而今还没有多程大位讲过一堂课。今日,周梦臣在台上讲的时候,也没有照顾到程大位,但是程大位做出的笔记,虽然有很多疏漏的地方,但是大体上在知识结构之上,并没有出什么大错。 有一些是理解问题,有一些他记笔记出了一点小问题。 总体上来说,如果周梦臣刚刚讲过的知识点,满分有一百分的话,程大位的笔记,让周梦臣知道,程大位最少掌握了七十分了。后面的更多是训练与练习了。 此刻,周梦臣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代人说道“得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一大乐事。”实在是对这种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根本不用多费口舌的学生,教他们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周梦臣看完程大位所有的问题之后,并没有直接给程大位解答,而今将刚刚张叔大手抄《勾股解》递给了程大位,说道“这是为师最近写的,由你张师伯手抄的,你且拿去看吧,看完之后,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再来找我。” 这并不是,周梦臣对程大位不好,不想解答他的问题。 而是周梦臣意识到程大位天资卓绝,不同一般人。甚至程大位的天资要在周梦臣自己之上,要知道,周梦臣当年学数学的时候,远远没有到听一遍就懂的地步。 而正是因为程大位天资卓绝,周梦臣更要因材施教。 如果程大位资质鲁钝,周梦臣说不定,会给他细细讲解,但是正因为程大位天资好,周梦臣更希望他自己研究明白。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 一个问题,不管是老师教导多少次,该忘记还是会忘记的。但是如果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很多年之后,都不会忘记的。 而且解决难题,本身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程大位双手接过这一本书,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你顺便将你爹叫过来,我有事。” 程大位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一会儿功夫,程广德就来了。 程广德一进来,就陪笑道“周先生,可是我家大位有什么不好地方?周先生觉得不对,该打打,该骂骂,我决计没有二话。” 周梦臣听了,不由有些哑然失笑。果然千百年来天下父母之心,都是一般无二的。 周梦臣说道“程大位很不错,并没有什么错处。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今天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程广德态度更加软了,说道“已经知道了,先生交游广阔,即便是县尊也不是现先生的对手。” 周梦臣听了,微微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了,算了,&nbp;你直接说我们账上而今有多少钱吧?” “有一千五百两结余,还有应收货款等-----”程广德说道“总数大该有两千两上下,看情况,今后每月大概有两三百两进账。”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一章 刘老尚书 第四十一章&nbp;&nbp;&nbp;刘老尚书 周梦臣心中估算一下,大概也就是这个数目了。 前文也说过,这水钟类似于奢侈品,市场并不是太广阔的,而且又没有搞什么定时报废,就好像是木制家具一般,能用上好多年的。反应在数据上,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一下子搞了数千两白银,但是之后,陷入细水长流,甚至收入越来越少的局面。 不过,周梦臣并不担心,将来会没有钱用。反而担心钱太多了。 周梦臣说道“就拿出一千二百两吧,先在附近找一个地方,将木工作坊搬出去,不在养济院之中。两家分开。另外我要翻修养济院。可以开始着手了。” 经过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明白。 钱并不是越多越好的。 深刻的知道了,在这个时代,为什么只有仕途才是正途,盖因即便从其他道路上搞到大笔的金钱,你也是包不住的。甚至还有可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梦臣觉得家里有五百两在,一些日常开销,就足够应付了。 这年头五百两还是有相当强悍的购买力的。 至于其他的钱,周梦臣决定散出去。 县令他想夺的,是帐上的现钱,但是如果这些现钱变成了一座崭新的养济院,县令还想要吗? 自然是不想要了。 几千两银子,县令甩甩衣袖就带走了。但是一座院子算个什么事情?且不说,这养济院地方并不算太好。否则这么多年,一直荒废,最多是附近的老百姓,来这里捡个砖瓦,去建自己的房子,并没有人想占这一块地皮。 县令也不是武昌人,他在武昌要一个大院子,算什么事情? 再加上,古代不是现代。 城市变化并不是太大。 养济院的土地,也算是朝廷的土地。谁想占为私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知道,县令自然不会对他出手了,但也要防备别人会这样做。 想来想去,还是财去人安乐,反正周梦臣当初也没有想过,将所有的钱都揽在自己的怀里。 程广德听了,说道“从外面找一块地方安置作坊,倒是容易。花不了多少钱,只是这一千二百多两修缮养济院?”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够吗?” 程广德说道“多了。” 一千二百两银子,如果给达官贵人修院子。估计连几块太湖石都不大够。但是对于普通人家,却是太多了一点。 周梦臣之前也谈过这一件事情。 故而也没有想过怎么设计,无非是一个大院子,将房子建立起来。好让这些老人孩子,有一个安生地方可以居住。这样一来,是花不了多少钱的。 周梦臣说道“多了。那就多造一些东西。”周梦臣带着一股突击花钱的怨气,决定重新设计新的养济院。 不提周梦臣想怎么想翻修养济院。单单说,李云珍心中似乎好像揣着一个兔子一般,一路上,走路时快时慢。似乎随着她的心情变化而变化。当想什么好事情的时候,满脸通红,脚步轻快。小环都追不上她。当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脚步沉重,似乎脚上带着千斤枷锁,几乎一步,也不向前走了。似乎要小环推着他走。 不管李云珍怎么走,终究要回家的。 李云珍抬头看着这里,心中暗道“如何才能想办法溜出去啊?”一时间,李云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只是她回到家中,顿时觉得家中的气氛有些不大对。整个家里有一种压抑庄重的气氛。 李云珍不敢多问。 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父亲与二哥都没有来吃饭。 李云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爹与二哥怎么没有来吃饭?” 李大郎说道“今天医馆之中来了一个重要的病人,病情也十分凶险,爹与二弟都去照顾了,这会儿没有功夫吃饭。这几日,你也安分一点,家里人没有功夫管你,你也不要让家里操心。” 李云珍听了,心中顿时一喜,心中暗道“真是天助我也。”她心中暗暗高兴,努力收拢自己的表情,连忙问道“什么重要的病人?” 李大郎说道“是麻城刘尚书。” 李云珍听了,心中一动,说道“是刘老尚书?他老人家病情怎么样了?我记得爹爹说过,刘尚书自己就是名医,怎么来咱们了?” 李云珍并不是太关注政治的。如果是别人,李云珍估计不知道,但是刘老尚书就不一样了。 前文说过,李家是黄州人,而刘老尚书也是黄州人,算是同乡。而刘老尚书本身就是不为良相,就为良医的代表。而李家更是武昌名医,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李闻言对刘老尚书佩服之极。 故而在家中常常的提起。 李云珍自然记得。 李大郎叹息一声,说道“医不自医。而且刘老尚书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明白,他本不想来武昌医治,这一次不过是拗不过儿女而已。我也看过,刘老尚书的脉象----” 李云珍立即问道“怎么样?” 李大郎轻轻摇摇头说道“刘老尚书年轻的时候,操劳太过,做事不顾惜身体。早已落下病根了,如果不是刘老尚书自己养生有道,三年前退下来,好生休养,恐怕没有而今这三年,看似身体不错,但实际上,油尽灯枯,年关难过啊。” 李云珍听了,心中的欢喜之意,也都散尽了。 年关难过,也就是未必能过得了今年冬天。 李云珍说道“刘老尚书是一个好官,怎么就这样?” 刘老尚书名叫刘天和,乃至黄州府现存官员之中,位置最高的一个,也是整个黄州府人的骄傲。李云珍从小听刘老尚书的故事长大。 比如,刘老尚书为官之初,当时刘瑾用事,刘老尚书当时仅仅是一个御史,刚正不阿,得罪刘瑾,被下狱押送入京,陕西百姓万余人拦道不行,陕西壮士十几人一路护送,乃至于郭镇等人,为鸣刘老尚书之冤。撞死阶前。刘老尚书入诏狱,在诏狱之中,刘老尚书镇定自若,还给狱卒看病。连诏狱上下,都敬佩万分。 后刘瑾倒台,贬为县丞。后一路升迁到了甘肃。 在甘肃大兴屯田之法,令军民得安,后受命治理黄河,到任之处,念民于水火之中,昼夜不息,三个月之内,修渠十数道,疏浚山东河道七十余条,百姓转危为安。后受命备边,整顿军备,与黑水墩大捷之中,刘老尚书指挥大将周尚文斩杀蒙古济农,也就是相当于蒙古副汗。 后受命以兵部尚书的名义整顿京营,劳累过度,上书告老,回家休养。 这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刘老尚书,是整个黄州府百姓的骄傲。 李家大郎叹息一声,说道“都是命数。”随即说道“我估计,武昌城中很多人都会来拜访刘老尚书的,虽然刘老尚书已经说过了,谁也不见。所以这一段时间,家里人多杂乱,你安分点。” 李云珍点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她微微一顿,说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刘老尚书啊?” 李家大郎说道“你就别添乱了。” 李云珍满心不愿意的说道“二哥为什么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李家大郎说道“你还有理了,咱们兄妹三人之中,谁的医术最好?” 李云珍只能垂头,说道“二哥。” 李家大郎说道“谁又要考举人?” 李云珍这才明白,原来父亲带二哥当助手,还有这个原因啊? 只关注刘老尚书的功绩,却忘记了刘老尚书也是二甲进士出身,而且排名靠前。无他,大明朝廷的潜规则,排名最前的进士,是进翰林院,次一等的是御史,再次留京,再次是做地方官。再次就是等缺了。 刘老尚书一当官就是御史,可见科举排名绝对不靠后。 而李二郎少年秀才,连续两次考举人不第。说不定,被刘老尚书稍稍指点一二,就能脱胎换骨。下一次考举人,能一举考上的。 李云珍想明白这一点,心中默默希冀二哥能够得刘老尚书真传,好让他们李家从此改换门庭。 不过,李云珍内心之中,还是希冀能见上刘老尚书一面,毕竟在她看来,刘老尚书一直是故事里面的人物,而今距离她这么近,岂能不去看看,只是她随即想到了别的东西。 “如果二哥真正考中了,我与他是不是更加不可能了?”李云珍忽然想到。 李云珍也感觉到了,其实父母对她与周梦臣之间,并不是很支持的。如果二哥考中举人,李家就更进一步,也算是士林之中一号人物了。倒是父母估计只会更加不同意了。 这该怎么办? 少女的心思无处安置。 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让人知道。独自的烦恼着。更烦恼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也算一个好消息,最少家里人没有时间管他了。她再想去养济院,就不是一个问题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二章 养济院的图纸 第四十二章&nbp;&nbp;养济院图纸 周梦臣看着程大位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已经一张纸上,写满的问题。 周梦臣有些心疼说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程大位眼睛大大的,似乎充满了激情,说道“得师父所授精要,弟子没有一点睡意。” 周梦臣摇摇头,心中暗道“真是见识了。这就是学渣与学霸的的差距吗?”周梦臣当年自然也谈不上学渣,在老师眼中,也算是好学生了,但也没有到能熬夜看数学书,看到没有睡意的地步? 他很清楚自己写的是三角函数,不是斗破苍穹。 此刻,周梦臣才真正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真得有智商差距的。 周梦臣说道“好了,这些问题,先放放吧。什么都没有身体要紧。你先去睡一觉,这些问题,都不要想了。等你一觉醒来之后,有一件事情,我和我一起做。” 程大位立即去找了一盆凉水,用凉水泼脸,然后擦干。随即跑到周梦臣面前,说道“师父,已经好了。” 周梦臣看着程大位的样子,心中一阵感叹,实际上最怕的是,比你聪明,还要比你努力的人。更可怕的是,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即便晦涩无比的知识,也觉得无比感兴趣。这种兴趣感,更是学渣们无法感到了。 就好像有人指着一堆,怎么也看不懂的数学公式,却说是无比完美的数学结构。 鬼知道,哪里完美了。 周梦臣就是这样的。 说实话,他而今的数学知识,是经过了艰苦的努力学习之后的成果。在同龄人之中,他在数学上的天赋,并不算出色,看在程大位,就恍惚看见,自己当初考入清华的同学。 “说不定,我这弟子,真有青出于蓝的那一天。”周梦臣心中暗道。 他见程大位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而是让人找来很多一些绳子与尺子,咳嗽一声,说道“我的学问,虽然有周家十几代的传承,但在我这里却有新的阐发,但是有一个原则,就是理论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从------”周梦臣立即打住了。咳嗽了一声,说道“总之,学以致用。不能单单做纸上的学问,今天正好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你练练手,顺便教你作图的一些原则。” 周梦臣随即找来几个人帮手,开始测量养济院的数据。随即教程大位在纸上作图,绘制出养济院的图纸。 当然了,周梦臣也是没有学过建筑,他画的图纸,如果让后世的建筑师看了,自然是漏洞百出,但是这时代,这样的建筑图纸,估计还是第一份。 周梦臣正在指点程大位作图。 周梦臣也没有想过,要什么太好的设计,不过是最简单。 一直跟着周梦臣的周大壮,忽然碰了碰周梦臣。周梦臣转头一看,却发现刘师爷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好一阵子。刘师爷见周梦臣发现了自己。立即赔笑说道“周先生,县尊让我来问候周先生,另外送上一百两纹银。” 周梦臣说道“有什么好问候的?这银子又算什么事情?” 刘师爷说道“这些银子自然是朝廷拨给养济院的了。”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 县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给养济院拨钱了,这里忽然冒出来了。不过送上门的钱,周梦臣也不会不要。而且,如果周梦臣也要,估计县尊也不会安心的。 只是不知道县尊这个视财如命的人,硬生生从他的手中扒出来这么多钱,不知道县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还不算完的。 刘师爷说道“县尊让我来禀报先生,最近一个多月没有下雨,旱像初显,巡抚已经下令,让各县都安排抗旱事宜,按照原本的成例,县衙的所有人都要分担一些事务。” 周梦臣听了,说道“你的意思,是给我的任务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是知道。 前文也说过,虽然阴阳官比较闲,但是在衙门事情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拉过来帮忙。 刘师爷说道“不不不,县尊考虑到先生学究天人,只能以如此庶务相劳?县尊的意思是,请先生放心,您只需安心在养济院做学问就行了,县里面的所有的事情,县尊都会派小的来通报的。” 周梦臣听了,暗道“敢情我现在已经是江夏县衙中一霸了。不过,县尊这人情也太没有水平了。”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县尊是一个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为周梦臣做了这么多事情,自然不会做好事不留情,要让周梦臣知道。只是这手段太粗糙了一点。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 刘师爷很识趣,见周梦臣不愿意多谈,立即说道“小的告退。” 周梦臣在刘师爷走后,抬起头看天空,却见阳光明媚,天空万里无云,蔚蓝色的颜色,让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现在已经开始旱了?”周梦臣心中有些疑惑。 总体上来说,长江流域涝多旱少。周梦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在家里读书,其余时间也是窝在家里没有出去。而在后世,很多人对水灾似乎有些感觉,无他,水灾是真的有水。风灾是真的有风。 但是旱灾这东西,却是看不见的。 周梦臣只是觉得最近天气不错,天天艳阳高照的。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周梦臣也没有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还有自己一摊子事情的。 在教会程大位如何作图,周梦臣就将让这程大位做出一套符合标准的建筑图纸作为他的作业。 他将心思放在养济院之中,其他的孩子身上了。 他发现李云珍已经到了。 李云珍与养济院里面很多人都很熟悉,此刻又搬着自己的小药箱,一个个给这些老人孩子诊治。她似乎一进入为人诊治状态之中,就变得十分专注,本来略显幼态的脸色,却显得神圣而温柔。 周梦臣也没有打扰李云珍。 随即又将几十个孩子都找了过来,他一一问过,发现这些孩子是一点点基础都没有。 周梦臣刚刚适应了教授天才弟子,再教授这些孩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顿时有些感谢当年老师不杀之恩。不过,有一点却让周梦臣很是满意。那就是这些孩子的求知欲。不管他们觉得多难。 一个个都没有说要放弃的。 无他,这些孩子之前都是流落街头的。 比任何人都知道知识的宝贵性。明代的识字率比清代稍稍高一点,但也高的有限。一般来说,能够识字,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在关键时候,也是能够活下去的根本。在生存危机下,不管他们要学的多难,一个个都好像抓住活下去的绳索。 这种热爱学习的劲,周梦臣固然欣赏。 但是周梦臣也有几分受不了。 做老师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特别是对于那些基础不好的孩子来说。周梦臣通过张叔大的关系,找来不少几个落第秀才来教授这些孩子。 在没有任何阻碍下,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 这一段时间之内,没有管李云珍,她常常来这里了。只是却很少有与周梦臣单独相处的时候。 似乎两个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 周梦臣将更多心思放在教授程大位身上。 程大位虽然年纪小,但是在数学上的天分,超乎周梦臣的预料,可以为周梦臣分担很多事情,比如给这些小孩子们当数学老师。等等。 问李云珍在为养济院内的人义诊之后,还引得附近一些贫民,上门求医。 虽然李家医馆也有义诊,李云珍的父亲李闻言很多时候,也对贫困百姓不收任何钱的,只是李家医馆作为武昌最好的医馆之一,装修上不能说富丽堂皇,但也门槛很高,很多贫民百姓都不敢登门。 但是养济院这里虽然修建起来了,但是之前都当做一个贫民聚集地,反而没有门槛。 两人之间,每日也不过是做事之余,默默的看着对方几眼,似乎就觉得很好了。 周梦臣不敢靠太近,他怕如果将来有了变数。如此也不算伤害李云珍。而李云珍作为女孩子,能来这里已经羞怯非常了,让她在进一步,绝对不可能了。 程大位花了十几日时间,终于将未来养济院的图纸画出来了。 周梦臣将赵九,程广德,还有李云珍叫过来,一起看。 正如周梦臣预料一般,程大位也不可能搞出什么新奇的设计,不过是中规中矩的数重院落而已,很多房子的样式,在武昌城中都是有现成的,唯有有些区别的,就是用了设计图纸而已。 周梦臣首先看了,这图纸上并没有什么计算画图错误,也就没有多说,而是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你们都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几个人看了之后,都说不错。周梦臣却看见了赵九欲言又止,说道“赵主事,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三章 井 第四十三章&nbp;&nbp;井 赵九说道“大人,程小哥画得图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而今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能不能打一口井?” 周梦臣微微一愣,他再看着图纸,果然是没有井。 对于这一点,周梦臣也理解。 井在古代城池之中,是一个比较稀缺的资源。在古代一个县城全境有一百多口井,就算不错了。 百姓家里没有井,一般是很多街坊邻居,一起用一口井。清晨的时候,见很多百姓在街口的水井边排队,并不要吃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南方水井更少了,原因很简单,南方很多河流。也可以作为百姓的取水地。所以对水井的需求量,就更少了。 周梦臣家里就没有井,不过,他家距离井并不远,无他,钟鼓楼上的莲花漏是需要大量用水的。这口井自然要距离钟鼓楼不远。 所以,这图纸上并没有井,周梦臣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知道武昌城中,就有九个湖泊。 周梦臣问道“而今取水不便吗?” 赵九说道“大人英明。正是。一来养济院的人多了。需要的水也多了,二来,这几日司湖的水位下降的厉害,可以取水的地方,有好些百姓争,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是抢不过他们的。房子翻修是可以放放的。这水一日不吃,就不成的。” 周梦臣忽然想起了之前刘师爷提到了的旱情。虽然他还没有感觉,但是这旱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影响到了周梦臣身边的人。 周梦臣说道“好,添上吧。” “是。”程大位说道。 在图纸上添上一口水井,很容易。 但是真正打出一口井,却是有些麻烦。 周梦臣打听过,打一口水井的造价,高低不一。但最少也要一二十两,如果是一口大水井,甚至要百两上下。 好在周梦臣预算充足。 并不在乎。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周梦臣步行出了养济院。 还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前面人潮汹涌。 一个个扶老携幼,来到湖边打水。 远远的看去,整个司湖还是碧波荡漾,但是走进了一看,就会发现,湖面退下了好大一片土地,让想打水的百姓,不得不走过大片的淤泥才能打到水。这些湖底的淤泥,柔然不能撑重物,故而不知道有水,有木板铺出了几条路。 而百姓们都是猬集在几条木板铺成的小道之上,更显得人来人往拥挤之极。 周梦臣看着暗暗皱眉。 这个场面是他没有想过的。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的人对旱情没有什么感觉的原因。是因为后世对水资源的利用效率更高。只要不谁水流完全干涸,很多人是没有感觉的,而且即便是地面水干涸了,还有地下水可以用的。 但是这个时代就不一样了。 农业用水暂且不说。 单单是湖面下降了最多不过一米,就给居民用水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在这一刻。周梦臣对古代脆弱的生态有了更深的理解,也深刻的明白了,什么是旱情。 “周兄也在这里?”周梦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他转身一看,却是张叔大。立即行道“张兄。” 养济院的正门与府学后面相距不远,而这司湖更是在府学之后,甚至一部分司湖水都被引入府学后院之中,可以说是一墙之隔。 张叔大看了眼前一切,说道“民生多艰。近些年来,湖广水旱频发,旱灾还好一点,最怕的是水灾。我家住荆州,万里长江第一洲。首当其冲。总体来说,旱总比涝啊。只是最怕久旱必涝。” 荆州一带,从来是长江水灾的重灾区。 因为长江出三峡在荆州一带一泄千里。再加上从明代开始,湖广熟,天下足。之所以如此,就是在明代中期,展开了大规模的围湖造田,一个个湖泊就此消失,长江两岸有了大量耕田的同时。 长江也失去了很多可以储存江水的地方。 长江水患也越演越烈,越往后,越厉害,到了而今,长江水患远在黄河之上了。 周梦臣皱眉,说道“今年应该不至于吧?” 张叔大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情如何说的准啊?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岔开话题,说道“周兄,怎么在这里?我听说这一段时间,车巡抚已经下令要求湖广各级府县都停止其他政务,一切以抗旱为要,江夏县衙之中,估计忙得脚不点地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托之前的福,县令将我当神仙供着。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张叔大说道“却是屈才了。”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动,说道“正好,我有事与张兄请教一二。” 张叔大目光与周梦臣的目光一对,心中若有所思,说道“好。” 两人来到了养济院之中。 周梦臣说道“我久在书斋之中,却不知道抗旱以何事为要?” 张叔大听了,说道“抗旱自然是修建水利为要,很多地方只要修建一些沟渠,即便遇见旱灾,也不怎么怕了。只是而今修建水利,却是临渊结网,临渴掘井之举,有些太迟了。所以一般来说,抗旱,当以两事为主,一是修建水车,二是挖井。这是见效最快的,也是周兄用武之地。” 周梦臣见被张叔大看破了,也不隐瞒,说道“张兄,所言极是。我这一点微末本事,比不上张兄。但是在制器上,还是有些可以自傲之处。见生民疾苦,自然不愿意袖手旁观。” 当然了,周梦臣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周梦臣反思之前,他为什么转危为安,就是因为他在士林之中薄有名声。 在古代农业生产,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如果在这上面有说助益,周梦臣的名声只会更大。 这个举动,在古代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养望。” 张叔大正准备说话,却看见赵九,程大位等几个人站在外面。 周梦臣看见了,讲几个人叫进来,问道“什么事情?” 赵九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找人来看过水脉了。只是挖不动。” 周梦臣听了,与张叔大对视一眼,心中暗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周梦臣说道“张兄一起去看看?” 张叔大自然没有拒绝了。 一行人就到了挖井的地方。 却见一个葛衣老人,还有几个壮丁光着膀子站在一边。 赵九立即为周梦臣引荐。 这个老人就是负责挖井的人。也是周梦臣是官府中人,否则这个时候,是不可能立即找人过来的。 周梦臣看了看已经挖开的水井。并不是多深。大约有一米多深。 周梦臣说道“怎么回事?” 老者立即上前说道“禀报老爷,这一带在蛇山与凤凰山之间,本来就石头比较多,而养济院这里靠近城墙,更是如此。而且今年旱情,水位也下降了不少,更难以打通了,非小的不尽力。实在是打不动。” 周梦臣说道“能不能用火药?” 老者说道“老爷,万万动不得,只要一动火药,这井非塌不可。”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挠头,说道“真没有办法了?” 这老者说道“小老儿无能,这样地面也只有四川那边的人能打通了,我等没有这个本事。” 周梦臣有些好奇,说道“四川打井技术很好吗?” 张叔大说道“四川井盐,天下闻名,据说能打如地下十几丈之处,令地火外泄,用于煮盐,我也只是听人说过,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没有见过。” 周梦臣听了,暗道“地火外泄,应该是天然气。” 他虽然不知道四川的天然气有多深,但是想来,应该比水层浅。而且武昌城毕竟是在长江边上,即便不提长江,在数百步之外,就是司湖。周梦臣怎么想,也不觉得这里的地下水能有多深。 暗道“古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周梦臣说道“程叔,你去订一根铁棍,要精铁的,最少有碗口粗。” “是。”程广德说道。 周梦臣说道“赵九,你去找人,让作坊那边停工。我有东西要造。” 赵九立即答应说道“是。” 而今工坊那边生产过剩,周梦臣已经准备让工坊那边造家具了,临时加个班,生产别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梦臣说道“张兄,对不住了,我恐怕要忙一会儿了。” 张叔大说道“不用管我,我正想看看周兄之巧思。”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尽量不让张兄失望。” 说实话,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把握。倒不是,周梦臣没有把握打破这石头,而是不知道这石头有多深。但是总要试试而已,不是单单是为了养济院这一口井,而是为了弄一个尽可能快速打井的工具,或者说机械。 周梦臣对程大位说道“你跟我来。” 程大位数学学的很快,而且算盘打得贼溜,似乎不在冯立之下,已经可以承担一些下手的工作了。 程大位也大为高兴,说道“是,师父。”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四章 打井机 第四十四章&nbp;打井机 周梦臣想了想。 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 他虽然没有见过见过后世打井的机器是怎么工作的。但是却远远的看见过,那种油田磕头机。 这给了周梦臣灵感,既然挖不动,我就砸。 当然了,周梦臣不是没有想过,用是钻头来钻,但问题是,怎么样这个钻头转起来啊? 没有办法。 周梦臣只能硬砸。 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周梦臣只能准备好持久改进。 在程大位的帮助之下,为周梦臣负担了一部分数据计算,好在结构不复杂。 大概有半日功夫,就将图纸给画了出来。 周梦臣这种做什么先画图纸的习惯,也慢慢被人熟悉了。所以周梦臣不用自己去督促了,让程大位却给那些工匠解释就够了。 很快周梦臣要的东西,也就造好了。 就是一个大木头架子。 将几根大木头拼接在一起,这几根大木头,本来是准备用来做横梁用的。都是一人合抱的大木。几根大木头拼接成一个高六七米的三角形木头架子,要比养济院之中,所有的房子都要高上一点。 并准备了不少绳索与滑轮。 这一切准备好了。 只差一样东西了。 那就是碗口大的铁棍。 周梦臣正想去催促。却见程广德亲自架着一辆车过来,车上看上去空荡荡的,但是拉车的马儿却显得很吃力。而车上就有一根铁棍。 或者说,是铁柱。 碗口大的铁柱非常沉重。单单是这一根,就要十几两银子。 十几个人一起动手将这根这铁柱挂在架子下面。 周梦臣找来几匹马儿,让马儿拉动绳索,通过滑轮将根铁柱拉到架子顶端,然后松开绳索。 “咚的”一声。 沉闷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一行人立即去看。 等铁柱缓缓的拉开之后,下面人明显的看见出岩石之上,有一块大大的凹陷,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碎石头。 周梦臣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暗道“有用就好。” 有了好的开始,剩下的时间就简单了。 用畜力一次又一次的砸下去。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考虑不足,那就是每锤一下,就要让人下去清理石头,才能有下一次。如此一来,效率并不是太高。或者说,周梦臣见惯了工业化速度,才觉得这种速度并不快。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口井,也不是一天能够砸开的。 打井的人估计,大概要三天左右,才能将这一层石头给敲开。而且很有可能,这一层石头下面,就是水了。 周梦臣只能等着了。 井还没有打透,但是周梦臣这边闹得动静,已经让很多人都知道了。 一来,这是大旱之中,打井是抗旱最方便的措施之一。这一件事情本来就可牵动人心。 二来,就是周梦臣闹得事情太大了。 后世几十米高的塔吊,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但是在古代却不一样,周梦臣建立的木头架子,足足有三层楼高。即便如此,周梦臣还嫌有些低,毕竟有足够的高度,才能有足够的动能。 古代并非没有两三层的楼房,只是这些房子更多是在武昌城中繁荣街道两侧。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大部分百姓住的还是一层的瓦房。只是因为南北不同,房顶瓦片的摆放各有不同而已。 故而这个架子超出了养济院的院墙不少,远远的都能看见。 自然很引让人瞩目。 附近的百姓也纷纷来到了养济院里面看热闹。 周梦臣也不是太在意的。 直到第三天。 在铁柱的轰击之下,足足砸下去三米左右。 随着一声巨响,只听噗噗的声音传了出来,还不等将铁柱给拉起来,就有道水流从下面直接冒了上来,就已经有四五米深的水井给填满了。 一行人赶紧将铁柱给拉了出去,更不得了,却见一道水柱冲出水面大概半米的位置,水汽蒸腾之下,似乎有一道彩虹投射出来。 这是一口自流井。 “出水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很多人都欢呼起来了。 周梦臣并没有太多的欢喜,他心中在默默的思量,这个办法能不能用在其他地方。 “咳咳。”一阵强烈的咳嗽声传到了周梦臣的耳朵之中,周梦臣转过身来,却是李云珍搀扶着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穿得很简单,似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者而已。气质却大为不同。虽然而今看起来,已经很是虚弱,但依然有一种凛然的气质,不怒而威,周梦臣见了,有一种看见领导的感觉。 他上前与李云珍打了一个招呼,说道“这位-----” 老者淡淡说道“鄙姓刘,你是四川人?” 周梦臣说道“不是。在下世居武昌。” 老者又说道“你去过四川,看过自贡的盐井?” 周梦臣说道“在下还没有离开武昌,自然更没有见过。” 老者说道“那么说,这是你研究出来?” 周梦臣说道“正是。” 老者说道“华而不实。” 周梦臣也觉得似乎有些问题。一时间说出上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只是听老者如此说,心中虽然有些不满意,但依旧保持礼貌,说道“还请老人家指点。” 老者说道“你运气好,打了一口泉眼,这才有水冒出来,但是如果在其他地方。我看你怎么打水?” 周梦臣明白,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铁柱只有碗口大。 如果再大的话,恐怕架子承重,还有拉动铁柱的力量,都不大够。而且这一根千斤余重的铁柱。已经是周梦臣计算过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这根铁柱砸出来的空间,也只是比碗口稍稍大一点。这还是有人工清理,并加以开拓的结果。这还是深度比较浅。一旦水井更深了。这样根本不行。 周梦臣其实也意思到这一点,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快速打井的机械,而不是一个能打穿石头的东西,这是方向性错误。毕竟在很多时候,水井的选址不会那么局限,有很多别的选择,不用与石头死磕的。 周梦臣已经意思到这一点,周梦臣也在想什么解决办法。不过对于老者这样一口咬定周梦臣所做所为都是无用之功,却有一点不服气。说道“老先生所言不错,我也觉得这一点是有一点问题的。” “不过,我会解决的。” “解决?”老者没好气的说道“好,将当你这问题能够解决。但是成本怎么办?” “你这一套东西,要不少钱吧,而且在湖广缺水的地方,大多都不通船,这铁家伙,要运过去,却要花费不少功夫。” “你算过打这样一口井,成本多少吗?” “这?”周梦臣一时间无言以对。 很多问题都是经济问题,而经济问题,大多都是成本问题。 周梦臣可以什么都管,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不考虑成本上的问题。但是真正要推广却是不行了。为什么水井数量如此之少,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成本问题。古代那种非常大的,能淹死人的水井,就是让人一下一下的挖出来的。 这样直上直下的挖,一个弄不好,人就埋进去了。 是具有相当风险的。 周梦臣有些无言可对。 李云珍见周梦臣脸色不大好,连忙说道“刘爷爷,你出来的时间够了,再不回去,爹爹就会发现了,定然会责骂我,我们回去好不好?” 老者也就李云珍所谓的刘爷爷。点点头说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去了。” 李云珍在周梦臣身边小声,说道“刘爷爷年纪大了,你不要介意啊。” 周梦臣说道“我怎么会介意,这为老人家是一个行家啊。” 不是行家就不可能一眼看出这么多的问题。 很多东西,周梦臣之前是没有想到的。 李云珍也没有与周梦臣多说话,而是连忙去送老者了。 李云珍搀扶着刘爷爷,也就是前兵部尚书刘天和。 所谓老小孩,老小孩。 老人年纪越大,就越富有童趣。 老人家的病,家里人都希望在医馆静养,只是老人自己却不愿意。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胆子,带老人出来。也只有李云珍看上去怯怯的,但是骨子里却很是调皮,才有这个胆子,将刘天和带出来。 李云珍说道“刘爷爷,你觉得周世兄的东西,就真一五是处吗?” 刘天和说道“自然不是了。虽然还有一些稚嫩,但也有可取之处,只是有些不合时宜而已。如果是官府要用自然没有什么,只是官府-----”刘天和摇摇头,他做官多年,哪里不知道,朝廷哪里有钱做这些事情。“如果是民间来用,却要大做更易了。” “不过,”老人家目光带着莫名的意味,迎着李云珍的目光,说道“这人倒是一个可造之才。” 刘天和何等老辣的目光,一些有的没有的,自然是一眼看穿。李云珍立即弄得大红脸,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闷头走路,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五章 周家村 第四十五章&nbp;&nbp;&nbp;周家村 地下水的压力很大。 刚刚挖掘出来的水井,已经形成了一个喷泉。 不过看样子,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下水压的衰减,喷泉的高度,也在一点点减低,估计几天之后,这个喷泉,也会消失掉。赵九指挥人在附近挖出一片小池塘,也算是为了养济院这个大院子,增添了一点新鲜的颜色。 周梦臣此刻正对着喷泉这沉思。 目光游移且没有聚焦。 周梦臣的心思,都没有在喷泉之上,&nbp;而是在思考之前老者提出的两个问题。 周梦臣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有很多后世的见识,但是在很多事情方面,还是有局限的。现实很多问题,都不是用高科技可以解决的。现实问题并不是真空的科学空间,并不是单单用数据可以计算出来的。 他勉强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但是想造出一套能在大多少土地之上迅速打井的机器,却有一点难了。 在此之外,还有考虑工艺与成本问题。 周梦臣忽然转过头,说道“大壮,你去过城外吗?” 周大壮口舌不便,很多时候都是默默的站在周梦臣的身后。大多数时候,都让人忘记了。 周大壮张嘴,说道“小时候-------”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你小时候,就在城外住着。我们去看看如何?” 周梦臣虽然在对周大壮说,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在征求周大壮的意见,而是一个决定。周梦臣意思到,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空想,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周家虽然世居武昌城中,但并不说,在武昌城外,就没有根基的。 前文说过,周家本来是有些土地的,只是因为周父生病,全部卖掉筹钱治病了。在古代土地也不是能够随便就有的,周家的土地,大多在周家村附近,也是村里人看管的。这个周家村,大半都是周姓,虽然与周梦臣家中,早就出了五服,但是毕竟是一家人。 每年祭祖的时候,周父也是回去一趟的。周梦臣也是跟随的。 只是周父几年前生病了,缠绵病榻。就不能动身了,周梦臣也就没有回去过。 而今周梦臣想对农村做出详尽的调查,自然是首选周家庄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向周母禀报这一件事情。 周母眼睛一亮。说道“再好不错,现在家里有了钱,能不能将家里的地给赎回来。这五百两银子,你带上,只要有地,多少钱不是问题。” 周梦臣对周母的心情很能理解。 如果看大明耕地的价格,可以说从大明开国以来,到而今,只要不出现什么兵乱。土地一般只会涨价,而不会降价。 所以,土地本身不仅仅是生产资料,也是金融工具。还不单单如此,还是权力的一种衍生品。同样是拥有土地本身,也是一项权力。 总之,土地在古代的特殊性,即便是写一部四百万字的专著,也未必能完全能说得明明白白的。 所以,土地从来是不愁卖的,但是却愁买。 很多人手里有钱,却买不到地,所以才有那么多达官显贵,要干一些强买强卖的勾当。 周梦臣一也知道,这地一出手,想要再卖回来,那么是想要加价再买回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倒是今年如果大旱,收成不好,或许有很多百姓不得已出卖自己的土地。只是这样的事情,周梦臣也有一些不忍心去做。 周母既然说出口了,周梦臣只能先答应下来,说道“好,我回去看看。” 但凡出城,周梦臣都不会一个人走。 在城外码头,乃至金沙洲,鹦鹉洲等地方,虽然是在城外,但是街道林立,与城内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周梦臣并不用多担心,但是其他地方却不是这个样子了。在乡间的小路之上,死个人就地埋了,或许就是一个悬案。 大明各地府县城池外面,虽然不能说是法外之地,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于是周梦臣一行五六人,用了两辆马车。 周梦臣带了周大壮,程大位,还有两三个程家的活计。也算是临时借用一些人手。 武昌城水道非常密集,官道也很方便,算是水陆之要冲。只是一出官道,周梦臣就决定下马车,步行。 无他,实在太颠簸了。 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因为这么多天没有下雨,道路倒是不泥泞。只是坑坑洼洼的,走路都是一脚深一脚浅。而且,马车在这里的道路上,并不比人走得快上多少。 这一路,走得好生艰难。 在这个时代,走路全部靠走,周梦臣觉得自己体力,比之前好上了太多太多了。但是即便如此,这路走起来,还是艰难无比。周梦臣虽然嫌车子颠簸,也只能坐上车子一会儿。 在车上,颠簸的心肝脾肺肾都要飞出来,整个人都感觉头里大脑在前后左右的晃动。下车走的话,只觉得双腿僵直,又酸又痛,甚至不觉得自己的腿是自己的了。 很多苦楚,是后世人不可想象的。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有很多人都是承受不住旅途上,奔波劳碌之苦,生病甚至去世的。 周梦臣还没有到周家村,就远远的看见了不少小孩子。这些小孩子不认识周梦臣,却认识周大壮。又蹦又跳的说道“大壮哥回来了。” 于是,周梦臣还没有回到村子里面。就见到好几个老人家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周梦臣立即快行几步,说道“几位叔祖,有劳远迎。” 几个老人说道“梦哥儿,回来了。也算是村里面的大喜事。”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落。 周梦臣虽然是一个九品官,也算是周家最有出息的人了。村里面有什么事情,比如争水了,争田了,缴纳赋税了,都会通过周梦臣的关系。这样一来,就能免去不少胥吏的黑手。所以周梦臣这一脉,虽然不在村里居住。 却也是相当有影响力的。 周梦臣旅途劳顿,先去祭拜了祖宗,随即就休息了一日。 第二日,周梦臣就与周家的几个主事的人说起了周母交代的事情。果不其然,几个老者面露难色。 在古代,土地是特殊的财产。一般来说,都是同姓之间交易,好让祖宗之田,不落于外人之手。当然了,如此一来,价格也就不大高了。 周梦臣而今想要再买回来,却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只听族长咳嗽两声,说道“这些地本来就是你家的,按理来说,梦哥儿你而今继承了你爹的位置,也缓过劲来了,还给你家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土地总就不是其他的东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好处置啊。” “这样吧,我去村里问问,看看谁家想要卖地,也为梦哥儿留意一二。你看如何?” 周梦臣说道“全凭叔爷做主了。” 周梦臣也知道,这一件事情不大好办。土地从来是农民的命脉所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买地的。对于每一户人家来说,买地都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周梦臣本就知道,这一件事情,并不是太好做。 周梦臣本来就没有太在意的。 毕竟,周梦臣从后世来,对土地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说了两句在完成周母的嘱托之后。就问起了周家村的旱情。 周家族长听了,紧紧皱眉,说道“难啊。今天不好过。”他满脸的褶皱就合在一起,拼凑出一脸的苦相,说道“村南边的那一条小河,已经干了大半,为了争水已经与南边的村子,狠狠的干了一架,还伤了几个人。五房两个还在床上躺着的。” “村里有一口井,根本不够用。” “今年的收成恐怕------” 一阵沉默。 周梦臣说道“叔爷,要不让我试试?” 周家族长有些疑惑说道“梦哥儿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叔爷同意,让周家的壮丁听我的,我也许有办法,从老天爷里面抢回来一些收成来。” 周家族长沉吟片刻,说道“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在他看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庄稼人最不怕的出力气。 周梦臣又不是外人,虽然周梦臣这一脉,一直在这武昌城中居住,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他也不担心周梦臣骗他,最多是徒劳无功而已。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天就开始吧。还请叔爷派一个后生,让我在村里好好的转转吧。” 周家族长说道“这没有问题。” 随即周梦臣围绕着周家庄好好的转了一圈,顺便测量一下各地的高度,以及周家庄附近的水流与水井。 当一切都摸清楚之后,周梦臣挑灯夜战,整整一夜,才设计出初步的方案。虽然这个方案,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就像是养济院那一口井一般无二。只是很多事情,不做一下,是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 周家村改造计划,正式开始。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六章 旱情解除 第四十六章&nbp;&nbp;&nbp;旱情解除 “铛铛。”与“哒哒”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前者是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后者是马蹄铁敲在石板路上。 这石板路自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武昌城中。 也只有武昌城中,一些地方有石板路铺设。 周梦臣再次出现在武昌城内,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随着一场雨的到达,武昌的旱情大为缓解。 湖广之地,毕竟不是北方。涝多旱少。今年的旱情也不是什么大旱情。 周梦臣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他在周家村待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之内,见识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方式,造了最简便的水车,以及各种提水装置,并且在周家村之内,不同位置,用不同的办法,打了好几口井。有几口井能够直接浇地。 虽然打水还是好耗费力气,但是总体上来说,让周家村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周梦臣最直接的收获,就是厚厚的一箱子的图纸。 这些图纸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其中有些是周梦臣错误的思路,当然也有正确的思路了。虽然一场大雨缓解而今的旱情。但是未来绝对还是还有旱情的,而这一次,让周梦臣对于如何抗旱,已经有了很多想法与实践。 将来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周梦臣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周梦臣一行人架着马车,忽然听见前面锣鼓喧天。似乎是谁家办喜事,只能避让在一边,让他们过去。 周梦臣发现这办事的人,有很多人是楚王府的人,还有楚王世子在其中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分耀武扬威之态。似乎后面还有一台花轿,但是从架势上,却有几分像娶亲,但是整体上,又有很多地方不是。 比如,王府的侍卫随从,身上的衣服,还是常服。 如果正是世子娶亲,定然都换成吉服,甚至还有王府的官员出面主持。不会这个样子,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但是那是寻常百姓家看的,对于王府来说,却是太小家子气了。 有些不伦不类。 而且周梦臣依稀记得,而今的楚王世子是已经有了楚王妃,连侧妃之位,似乎也是满的。 周梦臣见了几个街坊邻居一问才知道,这是最近武昌城中最大的热闹。不是别的,就是楚王世子大闹楚王府,非要纳武昌花魁陶元儿入门,与老王爷大闹一场,最后自己带着人迎接陶元儿入府。 这整整绕着武昌府走了一大圈,到处发喜糖。 据说,老王爷都气病了。 至于这些人说,老王爷做了那么多恶死,而今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云云。却是八卦重重,各有观点。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周梦臣在一边看了,心中默默祝福,他倒不是祝福楚王世子。 他对楚王世子并不是多喜欢的。他祝福的是陶元儿,他与陶元儿说是素未谋面,却也不是,当日在教室的窗户为面,却是晃了一眼,而今只记得是一个美人,但是具体摸样却是忘记的。 周梦臣之所以如此,就是当日解围之恩,周梦臣不记在楚王世子身上,却记在陶元儿身上。 他心中暗道“只愿陶姑娘能有一个好结果,脱离苦海,平安喜乐。” 只是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而今这局面,陶元儿即便在楚王府之中,也未必有好日子过。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周梦臣作为外人,也只能默默祝福而已。 周梦臣回到家里之后,却是拿出了三百亩的田契。让周母大喜过望。 周母也知道,这土地卖出容易,想要再买回来就难了。而且是乡里乡亲的,还真能仗势欺人不成? 此刻见了田契,心中疑窦从生,说道“我儿,你这是怎么弄来的?” 周梦臣说道“这两月我在村里做了一些事情,叔爷觉得对不住我,特别开祠堂,各家挪了几亩,这才有这三百亩。只是土地不大好。几乎全部是旱田。不过,请母亲放心,等有时间了,孩儿定然将这些土地全部改成水田。” 周母听了,说道“好,好,好。你爹去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家里的田产都败光了,唯恐到了下面,无颜见列祖列宗,有了这三百亩,总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周梦臣说道“母亲满意就好。” 这也是周梦臣在周家村的第二大收获。就是这三百亩的田契了。 这也是周梦臣在两个月之内,为村里做了这么多事情,并且顺便为村里规划了两条渠。足以让村里大部分土地变成水田。如此一来,整个村里人都承周梦臣这分情,这才想办法,为周梦臣调出一块完整的土地,虽然在村里偏僻的角落之中,而且是一片丘陵。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土地。 中华大地之上,农村之中几乎不存在一颗树是没有主人。这一块地也是如此。 都是旱田,守成不高。但是在古代人眼中,却是一分传家的产业。 周母话语一转,说道“你在乡下的这几日,我也找了好些媒婆,其实说起来,你早该成亲了。这不被耽搁了,而今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交游广阔,与丰城侯世子都是坐上之宾,这不媒人都踏破了门。” 周梦臣听了,大窘,说道“母亲,我还有事,我在乡下两个月,总有一些事情要处置一些,毕竟我还担着县里的差事。等我回来再聊。” 周梦臣不在家坐稳,就匆匆在钟鼓楼转了一圈,然后去养济院这边了。 他来到养济院自己的房间之中,询问了养济院的一些账目之后,见一切运行平稳,也没有什么大碍。将这些事情忙完之后,他心中猛地一空,暗道“我为什么要逃避的?” 入乡随俗。 周梦臣既然来到了明代,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这个时代规则行事,这样才能不受伤害。 周梦臣其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其实之前周母也操心这一件事情,只是家里底子薄弱。门第高的看不上周家,门第低的周母看不上,再加上周梦臣也不急,这才耽搁下来。而今周梦臣取得的成就,已经渐渐在市井之间流传了。 大家都知道周家小子,能够支撑门户了。再看周家就大为不同了。 之前看是,孤儿寡母。过去受罪。而今看,一过去就时候少奶奶,说不得就还能掌握财政大权,虽说上面有婆婆,但是谁家没有婆婆,没有公爹要伺候,就是一大好事。 于是,周某人一下子都成为香窝窝了。 而周梦臣本人,虽然不大喜欢结婚,但并不是太抗拒的。 因为这就是现实。周梦臣本身并没有什么感情的洁癖,过往种种,都是过往。总不能而今单身一辈子。周梦臣知道自己迟早要结婚的。 而且大部分婚姻,都是盲婚哑嫁。 这是为什么这么抗拒? 周梦臣的眼睛之中,似乎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如果非要结婚,她或许不错。”周梦臣心中暗道。 周梦臣正愣愣的发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周世兄,周世兄。” 周梦臣回过神来,看见是李云珍,一瞬间不知道脸忽然红了,目光躲闪说道“什么事情啊?” 李云珍说道“你可算是来了。有时间吗?跟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有人要见我?谁要见我?发展速度这么快?这就要见父母?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还没有派人上门提亲,这也太快了吧?流程都不对?” 李云珍说道“你快点去吧,这对你很重要。” 周梦臣目光聚集在李云珍脸上,感受到李云珍的焦急,心中暗道“她一个女孩子,都这么勇敢。我还犹豫什么?我一个现代人还在乎什么礼法吗?或者说礼法岂是为我辈所设,对,这件事很重要,岂能不重要,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 李云珍皱眉说道“快点。” 周梦臣站起身来,说道“容我更衣。” 周梦臣很快用凉水冲了澡,洗了长发,还不等头发完全干掉,就被李云珍催促的快走了。 周梦臣说道“不用带掉东西吗?”一般女婿上门,不能空着手吧。 李云珍微微一愣,说道“包上四色点心吧。” 周梦臣说道“会不会太轻了一点?” 李云珍说道“不轻了。” 就这样李云珍带着周梦臣走过长街,从李家医馆门前走过。 周梦臣当时都懵了,暗道“不应该往里面走吗?或者说李家还有什么别的宅院?” 只是周梦臣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李云珍已经带着他走进一条胡同之中,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家门前。周梦臣抬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刘宅。” 周梦臣只觉得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之前自己所想的一切都错了,说道“你要带我见谁?这点心?” 李云珍说道“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就知道了,至于点心,拜访病人不都是要带一点吗?” 李云珍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周梦臣。周梦臣顿时觉得口中干涩,说道“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七章 明代农村调查 第四十七章明代农村调查 此刻周梦臣一阵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李云珍叫门,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应门。 李云珍说道“刘公子,令祖的情况?” 这个少年脸上颇有几分强装欢喜,说道“李姑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剩下的就是一声长叹而已。随即岔开话题,说道“李姑娘来了,祖父吩咐可以直接进去。请。只是这位?” 李云珍说道“他是令祖让我带过来的。” 这个少年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周梦臣?周飞熊?” 周梦臣听了微微吃惊,立即说道“贱名不足挂齿。” 这个少年比周梦臣也不过是小上一两岁而已,此刻见了周梦臣,目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打量一遍,似乎要看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让祖父如此在乎,随即说道“请。” 周梦臣很想问到底来拜访谁,但是主人家在场,也不好开口,只是跟着走。 这个院落并不大。 甚至说很小,比起周家三进院子还要小不少,只有区区一进,过了天井,就是一排房子,是主人的卧房了。周梦臣还没有进屋,就看见屋檐下的药罐,以及一直没有消散的药味。在一边地面上,黑色的药渣堆在一起,看上去还很是湿润。 似乎是刚刚换的。 只是数量未免多了一些。 这也预示着主人家的状况,并不是太好。 李云珍一掀竹帘进了去了,周梦臣紧跟其后。 进去之后,就闻到一股味道,这味道很奇怪,是药味与香味夹杂在一起的。 所谓的香味不是别的。 而是书香。 并非书真的有香,而是藏书之人为了防虫蛀,在书中夹杂了各种防虫蛀的香料,这种香料的味道,就被人称为书香。 这个房间并不大,墙角之处放着一张床榻,有一个老人横卧,而除此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书架,似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可见这里的主人是一个爱书之人。 李云珍来到床榻之前,轻声说道“刘爷爷。” 周梦臣也认出了这个老人,就是当然给自己提出各种问题的老人,只是区区两个月不见,整个人都变得衰老多了。似乎时间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加速的效果。他似乎在睡觉,也似乎没有睡觉,听了李云珍的呼喊,整个人一颤,睁开了眼睛,说道“你来了?” 李云珍说道“周梦臣也来。”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刘老尚书。他看了一眼周梦臣,说道“既然有客来了,扶我起来。” 刘老尚书言语之中,有一种不容拒绝的的语气,那个少年只能与李云珍一起,将他从床上搀扶到一边的书桌上坐定。 刘老尚书坐下之后,问道“周飞熊,我听闻你下乡去研究我当初提出的问题?对吗?” 周梦臣看了一眼李云珍。他所做所为,虽然没有瞒人的地方,但也没有保密。不过这老者与周梦臣的关系并不亲近,想来是李云珍告诉他的。 他对老者语气有些不舒服,有一种长辈质问的感觉。只是看在李云珍的面子上,也觉得这老人家年纪大了。尊老爱幼从来是传统美德,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依然毕恭毕敬的说道“上一次听了老先生一番话,在下彻夜苦思,不得要领。有些问题单单凭借空想,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的,故而这才回乡一趟,亲自试试,才发现老先生所言,正是金玉良言。” 刘老尚书微微捻须说道“有什么心得体会,说来听听?” 听起来,就好像是老师问学生一般。 不过,周梦臣打开了话匣子,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在周家村之中,有很多体悟。正没有与人说。他这些话与周大壮,程大位,乃至于周家村的人听,他们估计也听不懂,双方的思维都不在一个频率上,或许唯一能听懂的,就是自己的弟子,程大位。 但是程大位毕竟年纪小,不能给周梦臣太多有效的反馈。 周梦臣本来想去拜访张叔大,两人好好商讨一下,张叔大对这个话题,定然是很感兴趣的,而且张叔大博览群书,学识见识都不错,定然能给周梦臣很多灵感。此刻想来,这个老者也不错。 毕竟,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看出来,这个老者也是一个行家。或许能给周梦臣完全不同的思考。 周梦臣长叹一声,说道“我在乡下最大的感悟就是,其实乡下最需要并不是什么高科技,而是将最普通的水车普及下去。” 刘老尚书听到“高科技”这三个字,眉头微微一皱,他不大明白,却没有细问。反正联系上下文的意思,这三个字的意思猜都能猜出来。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谈话。 周梦臣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多在意,只当眼前的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最多是在水利上有所建树的老头而已,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说道“先人开沟壑而灌溉,估计是以神农氏为始,而用水车水排,是东汉就已经成熟的技术,可是我在周家村看到的,却是一塌糊涂水利,也没有什么水车什么的。全部是靠天收。实在是-----” 周梦臣轻轻摇头。 正如周梦臣说的。 周梦臣在周家村这一段时间之内,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周家村忙着,但也抽时间去周围几个村子看过。发现周家村并不是一个例。 这些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甚至可以说几千人年,先人们都写入书籍之中的技术,很多都没有得到应用。 这固然是湖广这些地方,涝多旱少。 但也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古代的科学技术,上限很高。有很多让现代人都感叹的技术,但是同样下限也很低,大多数技术都是没有得到广泛的应用,技术扩散非常慢。就好像全国各地每个存在几乎都有的石磨,是北魏年间的技术。千余年来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周梦臣在周家村的作为,其实并没有超出这个时代。 更多将已经成熟的技术应用起来。 教会了周家村本地百姓怎么造水车。 而这种水车,大明各地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当然了,很多人都会造。当然了,周梦臣还是有别的贡献的。就是出钱。 很多时候,农村的情况之所以如此凄惨,并不是没有技术,而是缺钱。 周梦臣带回去的用于买地的钱,花了一大半。也正是如此,周家族长才开祠堂,费了好大功夫,将各家的土地均出一块三百亩的旱田给周梦臣的。 周梦臣一直以为他从后世带来的科学技术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但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棒,有些问题,科技技术并不能解决,唯有钱能解决。 刘老尚书比周梦臣更清楚下面的情况。 周梦臣仅仅是在周家村一地看过而已,当年刘老尚书临危受命,视察河工,三个月能开十几条渠,疏浚山东七十多条河流,不敢说脚步踏遍整个山东,但是山东西部,河南沿着黄河一带,他都是细细勘探过的。 总体来说,情况比周梦臣看的更加严重。 这也是古代的生产方式有关系。 明清时代的土地制度,一直佃户制度,也就是地主并不直接经营土地,而是将土地佃给佃户耕种。精耕细作的情况下,每一家耕种的土地是有限的。而最简单的水利工程都不是就如同周家村一般。 改变的都不是几亩十几亩的土地。最少一个村子,数千亩上万亩的土地。 这样的工程,根本不是佃户们协作就能做成的。 而地主也没有这个动力做这一件事情,因为很少有地主能有数千亩,上万亩土地。所谓千年田,八百主。虽然每家每户都不愿意卖出土地,但是以长尺度的时间观察,土地变动还是很频繁的。有诸子分家,将一块完整的土地分成很多小块的,也有家中有人中举人,扩张土地,等家中没有人能继承科举上的成就,这些土地也就丢给别人了。 就好像周家一场大病,就不得不将土地给卖掉。 再有就是土地之中复杂关系,比如田骨田皮也就是使用权与所有权。等等这些复杂的关系,都阻碍了兴建水利的行为。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土改的原因,如果不进行土改,将这些数百年来陈陈相因的土地关系一笔勾销,在农村做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十分之一都未必有。旗帜鲜明的证明了,什么叫做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周梦臣将他在周家村一些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还有这些感叹。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交浅言深,什么生产关系生产力云云,都是周梦臣内心之中腹诽,并没有宣之于口。 刘老尚书听了,对周梦臣又多欣赏了几分,不过,他也调整话题农村的具体情况上谈了,而是详细说起周梦臣在水利上几个新鲜的发明,说道“说说你改进打井机?”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八章 问水集 第四十八章问水集 周梦臣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是设计一种可以方便打井的机器。 让打井比较方便。 只是周梦臣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周梦臣能用的,只是人力而已,最多是有一些畜力。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动力,周梦臣即便是有再多的办法,也是无用之功。 既然动力不足,那就想办减少做工。 首先,周梦臣想的很清楚,在江汉平原之上,地下水并不是太深的,最多五六米。即便在干旱的情况之下,也仅仅十米上下。 既然动力不足,就想办法减少工程量。怎么减少?就将井口缩小便是了。 于是周梦臣回忆起他小时候见过的一种井,就是有一个压杆,在用之前,浇上水,然后用力压上几下,就能出水的井,农村运用是非常普遍的。而且打井时候也不需要直接挖开了,周梦臣将他之前的打井机改进了一下。 只要固定好角度,只需一天的功夫,就能将铁棍砸出一个五米深,直径一两寸的小洞。然后将一根竹竿打通里面的关节直接埋进去。然再上面按照一个与农村一般的压水装置就行了。 当然周梦臣遇见了问题。 主要是密封问题。 这种压水井是利用空气压力,将下面的水压上来,最关键的部件就是里面的那个阀门。 这个一般都是用橡胶做的。 而这个时代大明是没有橡胶的。 周梦臣找了不少备用品,比如鱼胶,杜仲胶,还有别的什么轿,与丝绸或者其他布料混合在一起。 只是在气密性上与橡胶相差不小,也容易损毁。 只是勉强能用而已。 在周梦臣看来,他对此并不是太满意的。因为各种情况的勉强,要想将水压上来,就要费好大的力气,需要有将压杆压得飞快,这才能将水给压上来,需要掌握一定的节奏与技巧的。 不过周梦臣的标准,显然与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标准不一样。 “咳咳。”刘老尚书猛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好。你有这种天分,屈居于武昌一阴阳官,却是屈才了。” 周梦臣说道“老先生缪赞了。” 刘老尚书说道“我一辈子也算是纵横天下,上报家国,下安百姓,临老之余,未尝有恨。但唯独有两件事情有遗恨,我虽然读书进取,位列朝廷,但是心中并不以仕官为傲,反而有两件事情,是我生平最大骄傲。” “一是医术之精。” “我刘某人如果不是花费太多精力在做官之上,我敢夸口,当今之事,我的医术当为第一。” “二是治水之能。” “我曾总督河运,岂能不知道,国家如人,河运之患,乃是国家肺腑之疾,多少年来思量如何医治?不敢说,药到病除,但也是有些心得。” “而今老病且死,死不足惜,惜哉两术不得传。” 刘老尚书身边的少年听了,双眼发红,说道“孙儿没用。” 刘老尚书说道“哭什么,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勉强的。” 这其实也是刘老尚书的遗憾。 虽然刘老尚书不敢说在同辈之中,他都是第一流的人物,毕竟他的同辈都是谁? 杨慎,王阳明,夏言,等一大票青史留名的人物,但自觉不落人后。但是好像麻城刘家的祖荫英气都被他一个人吸纳了,他的儿孙之中,少有英才,甚至比不上同郡的耿家,黄家等家族。 这让他很失望。 但是失望又如何? 聪明是我儿,愚钝难道不是我儿了? 只是刘老尚书一辈子的学问,他的儿孙却是继承不了了。 刘老尚书其实早就想回家了,无他,他的病,即便是李闻言也束手无策。毕竟刘老尚书说自己如果不做官,医术当是天下第一,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刘老尚书对自己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却是非常明白的。 不过是儿孙们希望省城之中名医能有办法而已。 既然李闻言以及其他省城的郎中都没有办法,也只能维持而已。刘老尚书在省城待着还有什么意思?还花钱。 要知道刘老尚书两袖清风,家里虽然有些产业,但也不多。或许他还没有现在的周梦臣有钱。多在武昌呆一日,都是要花钱的。 而刘老尚书就是在等周梦臣。 刘老尚书已经将自己的医术传出去了。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的二哥。将自己的《保寿堂经验方》,《伤寒六书》,《幼科类萃》等著作都传给了李家二郎,他看得出来,李家二郎在医术上的天分远超自己。 只是如此一来,却让李言闻大大不满意。 他本来想让刘老尚书在科举上指点李家二郎一二,好让他能考中举人,光耀门楣。至于李家二郎学医天分高这一点,李言闻能不知道吗?但是李家二郎读书天分也不错啊。否则怎么能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 只是李言闻之前也没有接触过刘老尚书,他哪里知道,对于刘老尚书来说,科举是敲门砖,做官是生活方式,医术才是真爱。 所以,在李家二郎在刘老尚书身边的时候,刘老尚书可没有少指点李家二郎,不过指点的都是医术而已。 后来李言闻知道之后,就不许李家二郎再过来了。这才有了李云珍软磨硬泡才有机会来见刘老尚书。 而且刘老尚书对这个女娃很是喜欢,无他,就是因为这个女娃也是对医术有一种痴迷之感。 刘老尚书为人豁达,对男女之分看得很淡。对李云珍也不吝指教,犹如师徒一般。 而李云珍在家的时候,李言闻也没有这样指点过李云珍。原因很简单,李言闻不希望李云珍真正当药婆,这不是一个好差事。但李家也得罪不起刘尚书,做父亲的也是无可奈何。 刘老尚书也是与李云珍商谈之中,感叹他一身治水的本事,无人能够继承。这才有了李云珍带着刘老尚书去见周梦臣的事情。 所以,李云珍说,今日之事对周梦臣很重要。 只要刘老尚书点头了,周梦臣也算是他的弟子了。虽然刘老尚书在官场之上,已经人走茶凉了,没有什么实权了,但是在士林之中,在湖广本地,还是有极大的影响力的。有了这个身份,对周梦臣大有好处。 更不要说了。刘老尚书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那种滥竽充数的人。或者徒有气节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刘老尚书都是朝廷的救火队,哪里有事情,就让刘老尚书去,无不迎刃而解。在李云珍看来,即便没有刘老尚书弟子的身份,单单是刘老尚书的本事,周梦臣能够继承一二,那就能受益无穷了。 刘老尚书对周梦臣说道“你有心于水利之道,不知道愿不愿意接我老头子的衣钵?” 周梦臣听了大吃一惊,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虽然从字里行间听出来,对方曾经是一个高官,但是拜师是一件大事,师徒关系要维持一辈子的,彼此受到很多牵连,别的不说。如果这个高官在官场之上有一些仇家。打击周梦臣这个弟子,根本就在情理之中。 李云珍连连为周梦臣使眼色。 周梦臣却不为所动。 他知道李云珍是为他好的。不会害他。 但是他对李云珍的判断能力,表现怀疑。毕竟李云珍上一次就做过一次好心办坏事的事情。 这样的大事上面,周梦臣岂能不问清楚? 周梦臣毕恭毕敬的问道“晚辈失礼,还没有请教先生名讳?” 刘老尚书听了哑然道“怎么李家丫头没有告诉你?” 李云珍嘀咕道“是刘爷爷你不让说的。” 刘老尚书听了,细细思索片刻,似乎他对李云珍说过这一句话,只是人老健忘,都给忘记了,说道“老夫麻城刘天和。曾任兵部尚书,怎么不辱没于你吧?”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可是黑水大捷刘督师?” 周梦臣虽然不大关心时事,但是黑水大捷,阵斩济农,也不过数年之前的事情。也是朝廷对蒙古一大胜仗,早已传遍天下了,周梦臣想不知道都不大可能。 刘天和有几分苦笑说道“虚名而已。”似乎提起这个黑水大捷,刘天和有些不大高兴。他转换话题说道“怎么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弟子拜见老师。” 刘天和说道“好。我这里有《问水集》三编,都是我治水之心得。都是我毕生之心血,除却医术之外,都在这里了,我也而今精力不济,也没有什么好教你了,不过这几日我还在武昌城内,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的。” 随即刘天和让身边的孙子,去取过来一个厚厚的匣子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整整一匣子书,全部都是手写的。钉了三大叠。周梦臣说道“请师傅放心,弟子一定虔心研究,不负老师的期望。” 刘天和捻须微笑,暗道“我而今就是去见阎王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四十九章 出师 第四十九章 出师 虽然刘天和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已经不大行,承受不住太繁重的教学。但是刘天和依旧每天叫周梦臣来他这里一次,询问周梦臣在读书之中有什么问题,好做讲解。 周梦臣拿到的《问水集》三编,大体有十几卷,分门别类的写出了关于黄河中下游水利的所有问题。 周梦臣通读之下,只觉得大有收益。 特别是一些详细的工程方法上,更是补足了周梦臣的短板。 说实话,在技术上周梦臣并没有什么不理解的。毕竟他也是经过高等教育的人,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现代化教育的成品,在各方面有这扎实的基础。即便他前世并没有专门学习过水利方面的东西,但是而今现学,也是学得飞快。 很多理论的原理都是夹杂在十几年的教育之中,而今看着些文字,大有触通旁类之感。一通百通。 但是具体组织施工上面,还有在材料之上,周梦臣也是有很多短板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施工方式,更多是让百姓服徭役,如此一来。管理这些非专业的百姓,让他们听命施工,并且能准确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能太松,太松了老百姓们是不会听话的。 真正在基层办事的人都知道,老百姓是大大的狡猾,一个不小就被钻了空子。 也不能太严,且不说真逼死人了,自己良心上能不能过得去,单单是弄到这个地步了,施工还能不能按时按工完成,都是一个疑问了。 这其中,却是大有名堂。 其中轻重拿捏,并不比带兵打仗容易多少。虽然也有形成文字的规章制度,但是却有很多不能形成文字的东西,非言传身教不可。 周梦臣似乎回到了当初在导师的身边,每日读文献,有了时间导师也指点一两句而已。 这种熟悉感觉,让周梦臣很容易进入自己的节奏。 但是刘天和却不一样。刘天和本来觉得周梦臣这个人不错,在数学上,在机械上。都有根底,不用他多教了,毕竟河工很多地方都涉及到了大量的运算,还有大量机械,周梦臣有这个底子,也省了他好多事情。 不要觉得这些东西简单。如果真简单的话,刘天和也不会对他的儿孙失望了。 只是周梦臣学习的速度太快了。 毕竟,比起后世知识更新迭代速度之快,让任何一个人都要学会在工作中学习,在学习中工作,这就锻炼了周梦臣强悍了学习能力。当然了,周梦臣在内卷化严重的后世,不过是白领之一,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学习能力,虽然不能称之为天才,但远远超过刘天和预料之外了。 这也让刘天和将更多的东西,源源不断教授给周梦臣。 比如西北作战战车作战注意要素,还有刘天和在西北领兵时候,对使用火器的一些心得体会。 特别要说明一点,大明火器历史之中,占据重要历史地位,大名鼎鼎的三眼火铳,就是出自刘天和之手创制的。 直到让刘天和感觉,除却儒学与医术之外,他并没有别的可以教授周梦臣了。 但这么多年,刘天和对当年那一块敲门砖,早已生疏了。而医术也是需要底子的,就如李云珍与他哥哥李家二郎,她是从小的识字教材就是医书,可以说从小到大,不知道背了多少医书,有了这个基础之上才能接受刘天和的指点。 而周梦臣在这方面是一点点的基础都没有。 想要指点,也是无从学起。 学生学的太好,做老师既是欣喜,同样压力很大。 这一日,周梦臣再次上门请教。例行解答之后,刘天和咳嗽两声,说道:“我考你这个问题吧。”随即刘天和令他的孙子,拿上来三个盒子。对周梦臣说道:“你看看。” 周梦臣打开一看,这里面装的非金非玉,而是土。 如果一般人来看,这都是普通的泥土。但是周梦臣已经学过了刘天和《问水集》,立即知道,刘天和让他辨别土性。 这才是行内人举动。 治水有一句话,就是不患无力夫,而患无好土。 但凡大兴水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土方量,不管是修建夯土堤坝,还是挖掘河道,都是需要与土接触。 虽然有些险要的地方,可以用石堤,但是综合来说,大部分河堤只能是夯土堤坝,这个时候,就需要天量的土方量。对土性的把握是什么重要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都是土,但是修堤坝的人来说,一旦用错了土,可是关乎大堤安危,百姓性命的大事。 周梦臣郑重其事的端详这三个匣子。 一个个看过,先看土的形状,松散程度,有结块没有,然后再上手,满抓一把,用力使劲,然后松开,看看着些土会变成什么样子。随即指着第一个匣子里的土,说道:“这是乌山土,土质坚硬,握之不动,难以压实。”又指着第二个匣子说道:“这是灰罗土,握之不成团,松散则散漫,如果用水冲之,立即溃散。”随即又指着第三个匣子说道:“这是竖门土,除却有这灰罗土的特点之外,还容易开裂处于竖纹。” 随即摇摇头说道:“这三者,都是不能用来修建堤坝,是大忌,用这些土来修建堤坝,非常容易出事故。即便万不得已,没有其他土,也只能将这些土作为大堤内部填充,决计不能在外面一两尺的地方。” 随即周梦臣点点头,看着刘天和。 刘天和不置可否,说道:“修建堤坝,最好用是材质?” 周梦臣说道:“最好自然是石堤,次之是三合土,再次就是二合土。” 石堤自然不用说了。三合土,也是有各种配方的,单单是刘天和给周梦臣的书中,就有几十个,最上层的三合土,掺有糯米汁与鸡蛋清等,也只能在非常重要的工程之中才能有,可谓坚如磐石。 其次,没有糯米汁与鸡蛋清,有石灰,沙料,黄土。 再次之,就是有三色不同土的夯实,这样的三合土,有等而下之了。 三合土历史很是悠久,即便是在建国之后,也是有过大规模运用的。 刘天和说道:“说说二合土。” 周梦臣说道:“黄河大堤一般就用二合土,就是当地胶土与沙土,二者合一。就地取材,最为便捷。而且这两种土,一个易结,一个松散,但是两者在一起之后,混合之后,夯实,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 沙土不用多说,黄河滩上就有,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所谓的胶土,就是当地人所言是胶泥,或者黄胶泥者是也,这些土大多是黄河水冲击淤积而成,特别软,小儿常挖之捏东西玩,也是非常常见的东西。 当然了二合土的质量并不是最好的。 但却是最经济的。 否则黄河大堤这么大的工程量,在土料上加一钱,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也是不知道多少治河之臣,思考出来的最佳方式。 刘天和说道:“我也不考你了。今天之后,你就不用来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刘天和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没有做错,只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了。今后水利上的事情,就要你自己摸索了,你只要用心专研,他日在此道之上,定然胜我一筹。而且我也要去去选阴宅了,身后之事,总要安置妥当才是。”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阵酸楚,说道:“老师真没有办法了?难道不能上奏朝廷,请太医?” 刘天和听了,轻轻一笑,说道:“太医?李言闻当初就是在太医院当过值?凡是进太医院的,就是有十成本事,出来之后,就去了七八成,一群庸医而已。还不如你的那个小丫头。”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知道对刘天和生死之间的豁达而感动,还是对刘天和的玩笑,笑不出声来。 周梦臣只是刘天和如此,他也不好做小女儿状,说道:“老师可有什么事情没有去做?”言下之意,他这个做弟子的愿意为师傅了结一些事情? 刘天和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一辈子,金榜题名过,骂过刘瑾,抚过民,治过河,击过胡,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总有一些人看我不顺眼,但我老头子一死,也不至于牵扯到儿孙身上,更不要说弟子了,这一点你放心。” 周梦臣脸色一下子红了,却是气极,说道:“老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念头师徒如父子,周梦臣既然选择拜入刘天和门下,对于一些事情,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绝非是畏难之人。毕竟周梦臣之前一直在士林圈子之外徘徊,即便入了士林圈子,也不入主流,而今成为刘天和的弟子,这种身份的跃迁,足以让他承受相应的代价。 再加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周梦臣岂能对刘天和没有一丝的感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章 送行 第五十章&nbp;&nbp;送行 刘天和也不开玩笑了,正色说道“我还有什么没有完结的事情,该做的也都做了,我之学问,可以分为三分,一是儒学,虽然专研半生,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传之后世的,其次是医术,已经传给给了李家,也算是所传得人。至于水利机械,等诸般杂学传给你了,我也放心。儿孙之事?吾子固然愚钝,但是皇恩浩荡,也有锦衣卫千户的荫官,足够庇护一代。至于将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何必操心?我而今六十有七,不为夭折。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刘天和沉默片刻,说道“或许真有一事我放心不下。就是治水,我大明开国之初修建黄河大堤,之后各朝都有修建,但是陈陈相因,不过是修修补补的功夫,我担任河道的时候,更是急如星火,片刻不可耽搁。外人看我三月治水有成,却不知道不过是裱糊匠而已,治标不治本。这黄河之事,恐怕难以为继,这一件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若有心,就多在这件事情上下下功夫。”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酸,双眼一热,几乎要流下泪了。 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句子周梦臣从小就背诵过,但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听说过,哪里亲眼见过。 而眼前这个老人,在生命的烛火剩下最后一滴的时候,最后的担心,却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却是黄河水患。甚至周梦臣也想明白了,刘天和最喜欢的是医术,但是对水利方面未必有多少爱好,为什么到了生命尽头,还想将自己的经验教授弟子。 未必是他多喜欢这些东西,多担心自己的心血失传。而是在担心将来的黄河水患,而将他的治河经验传授下去,也是他这个朝廷大臣,能为朝廷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至于有没有效果,却不是他能控制了。 人能控制自己死后什么事情? 什么也控制不了。 周梦臣说道“请老师放心,我一定治好黄河。” 周梦臣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也让刘天和的孙子为之侧目。 黄河是什么?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但是同时也是地上悬河,黄河之患,由来以久。谁能治好?只能维持,就是相当好了。 周梦臣这一句话,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空话大话而已。 却不知道,这是周梦臣为自己定下的,在这个时代第一个目标。 刘天和也不相信周梦臣能做到。毕竟他是治理过黄河的,他当然知道黄河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其中有多少利益纠缠,多少复杂的关系。多少天灾,多少?黄河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刘天和说道“你有此心就不错了,凡是不必强求。” 周梦臣说道“弟子明白。”虽然这么说,但是周梦臣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这一段时间,也想明白的。 他在后世就是搞技术工作的,对一些人事斗争,并不是太喜欢的。而今时代虽然变了,但是人与人之间斗争手段并没有变,甚至更加高级。甚至某些权谋手段,即便后世穿越过来的人未必能玩得过明代之人。 周梦臣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固然是受到了刘天和的感召,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而黄河之患,就是百姓之大患。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周梦臣知道自己的不足,决定扬长避短。 扬什么长? 自然是周梦臣在科研上面的实力,他在后世,不过是走过一遍实验室的残次品。在激烈的竞争之中,未必能戴得上科学家的头衔。而今却不一样,而今天下之间所有的技术方面的难题,周梦臣并觉得有什么能难住自己的。 无非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他决定他要做天下最大的技术官僚。 而大明最大的技术官僚是谁? 河道总督。 当然了,河道总督未必懂的治河,可以做一个管理者,但是真正想要治水有成,非得是当时第一流的治水专家不可。 第二日,刘天和就准备离开了。 一辆轻车,只有刘天和与自己的孙子,还有两个老仆。周梦臣送他们去了码头,在码头上准备换乘船只,从水路直接回到麻城。 刘天和说好了,不需要人送。故而来送行的人也只有这周梦臣一个人,李云珍也仅仅是帮刘天和整理东西而已。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到了码头之上,却发现这样大不一样,人来人往的码头已经被清场了,两侧都站满了士卒。刘天和微微皱眉,随即身形不动,但是那个不以生死为意,爱开玩笑的老人,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朝廷大佬的气质。 “刘老来武昌,我没有来迎接,而今要走了,岂能不来送啊?”几个人走了过去,一个远远的说道。 周梦臣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认识他身后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丰城侯世子李儒李子文。 那么这个锦衣中年人也就不会是别人了。 就是丰城侯了。 刘天和对丰城侯不假颜色,说道“丰城侯好久不见?看来在武昌呆的很舒服啊?怎么,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想吓死我这个老家伙吗?” 周梦臣听得出来,刘天和与丰城侯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 周梦臣心头急转,忽然想起什么了。 刘天和最后一任官职,就是兵部尚书。做的事情就是编练这京营。这京营是什么地方,周梦臣虽然没有去过北京,但也听说过,这京营可是京城勋贵的势力范围。刘天和最后以告老归乡结束了这一件事情。 估计其中有一些不愉快的地方。 不过,这种场合周梦臣插不上话,同样插不上话的还有丰城侯世子李儒,两人站在并不是太友好的两个人身后,只能用眼神交流。 “好,丰城侯,刘公,往事就不要提了。今日是来为刘公送行的。”说话的正是车巡抚,车巡抚之前与刘天和并没有供过事。但是毕竟是士林前辈,他也要表示尊重的,再者他也与刘天和年龄相仿。湖广巡抚也许就是他最后一任了。难免有同病相怜之意。 所以车巡抚就出来打圆场了。 丰城侯一笑,说道“刘公的脾气还是这么硬。”他一招手,让自己儿子端上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送给刘天和,说道“刘公,我其实很佩服你的,以前的事情,就是以前的事情了。况且以前的事情,我也是做不得主的。今日就当是我为了当年的事情,向刘公请罪,只望刘公念我当年年少无知。往昔之事,都在酒里,恩怨全消,如何?” 刘天和看着这杯酒,看了看周梦臣,再看看自己的孙子。心中一叹,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能接过酒来,与丰城侯对饮一杯。 一来正如丰城侯所言,丰城侯一家在京营之中也不占大头,当年与刘天和对垒的人,丰城侯一脉不过是在后面摇旗呐喊而已。二来,刘天和自己什么也不怕,他一把硬骨头,即便郭勋复生,仇钺再来,他老人家怕了吗? 只是,他毕竟不在乎。但是他的后辈却不能了。 刘天和说道“我老了,有些话也不当说,尔等受国之重恩,与国同休,也当思报效国家,国之不存,尔等之富贵何在?京营乃是国家支柱,让你们这样弄下去,迟早不堪一用,到时候你们的权势又寄予何处?” 丰城侯言语之中有些苦涩说道“我知道。” 知道又如何? 很多事情形成惯性之后,即便是有一二明白之人。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京营之中各种利益早已被勋贵集团所瓜分,即便是丰城侯高风亮节说不要,但是又能改变什么?狼群里面冒出一头羊来,这头羊的下场会是什么? 会能改变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仅仅是几句话,两个人已经将话说到头了。 周梦臣送刘天和上船,刘天和临行之际,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张名刺来。名刺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递给周梦臣说道“武昌虽大,却不是你用武之地,你一身本领想要有所作为,也只能去京师,我老了,也没有什么好给你了。” “这里面有一分名单,这些人大概也会给我一些薄面。你遇见难处了,可以持我名帖去见这些人。或许还能帮你一二。” 周梦臣双手接过,却见名单上第一个人名,就是夏言。 当朝首辅。 这是一个通行证,能直接见到当朝首辅的通行证,如果折合成银两上,即便不是无价之宝,也是千金难买的。而刘天和当着这么多大员的面,给周梦臣这个东西,更是宣告了周梦臣乃是刘天和衣钵传人的身份。 周梦臣感激莫名,说道“谢过老师。” 刘天和随即拱手对车巡抚,丰城侯一礼,上了船,长篙一荡,船悠悠的离开了码头。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一章 丰城侯的考验 第五十一章&nbp;&nbp;&nbp;丰城侯的考验 天地有限,人心无限。 周梦臣站在码头之上,久久不愿意回过头了。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将生离与死别并列,盖因在古代的交情情况下,很多生离本身就是死别。 就在周梦臣放眼长江滚滚,不愿意回神的时候。 丰城侯已经骑上马往回走了,他一眼瞥见了周梦臣,对李子文说道“周梦臣这个名字,我听得怎么这么耳熟?” 李子文说道“周兄是儿子好友,在数学之道上整个武昌无出其右,最近这么多年没有见他,听说似乎是新拜了老师,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拜了刘公为师,实在是好运气。”李子文言语之间满是羡慕。 丰城侯似乎说道“就是你那个造水钟的好友?” 李子文说道“正是。” 丰城侯说道“带他来见我。” 李子文听了,说道“爹,你不要迁怒于周兄?” 丰城侯说道“我是这样人吗?对于刘公我也是很佩服的,自然要看看刘公的得意弟子有几斤几两,也好提携一二。” 李子文欲言又止,显然对丰城侯这一套说辞,大不相信。 丰城侯说道“你放心,即便有什么,我也不会跟晚辈计较,岂不是失了体面?” 李子文听了这一句话,这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他爹或许还记恨当年的事情。毕竟很多往事,并不真能融进一杯水酒之中。但是以他爱面子的性格,却是很能放得下架子为难一个晚辈。 李子文说道“是。” 当丰城侯回到总兵府坐定的时候,周梦臣与李子文也来到了总兵府的门口。 周梦臣有一些迟疑,停下了脚步。李子文说道“怎么了?” 周梦臣说道“我感觉似乎丰城侯与恩师有所不睦,我此去会不会?” 李子文听了周梦臣的问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即便长辈之间有矛盾,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我身上的。” 至于是真是假。其实李子文的笑声之中,也是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在拜见丰城侯的周梦臣却不知道。 总兵府大堂之中。 周梦臣持礼甚恭,道“晚辈拜见丰城侯。” 丰城侯正襟危坐,看着周梦臣,看上去一丝不苟,颇有长辈的风范。丰城侯看着周梦臣觉得摸样很好,也颇有几分书卷气,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气质,总之,给人的观感不错,不过当他想起数年那个夏天,刘天和一声令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扒了裤子打屁股,那种羞辱之感,就涌上心头。 其实,丰城侯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年京营的事情,丰城侯也知道他们不站理。只是大家同进同退,丰城侯也不好做什么。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刘天和拿他做筏子,想要杀鸡儆猴,他就是那一只鸡。 说实话,丰城侯从小习武。几十军棍不算什么,而且他毕竟是侯爵,下面的人也不敢下死手,但是那种大庭广众之下扒裤子,实在是一辈子的羞耻。 他之所以,去送刘天和,倒不是他内心之中对刘天和真的释然了。只是丰城侯家族早就定下转向士林方面,他也是知道刘天和身体情况,只当刘天和是死人了。凡是做给死人的,都是给活人看的。 丰城侯暗地深吸一口气,暗地“我咽不下这一口气,固然不能与小辈计较,却要好好为难他一番,让他知道人间险恶,然后我这个做长辈的再宽容大量原谅他。”丰城侯打定主意,说道“起来吧,刘公与我也是有交情的,他的弟子,也是我的晚辈,你从刘公学了一些什么?” 周梦臣说道“我从恩师学习水利杂学而已。不及恩师之万一。” 丰城侯说道“哦,那我考教一下。” 周梦臣说道“请侯爷指点。” 丰城侯沉吟片刻,看见一边的水钟,说道“这个东西是你造?” 周梦臣说道“是。” 丰城侯说道“我也有一个难题,正要考考你。我行军打仗,分进合击之时,时间上不好对准,只能看天象。只是如此一来误差也就太大了。你有什么办法,让大军在外,也能准确校对时间?” “必须在马上也能用。” 周梦臣沉吟片刻。 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在后世一块手表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技术难点。 周梦臣心中盘算暗道“而今计时的工具无非是刻漏,信香等东西,如果用刻漏的话,就不能用水了,必须有细细打磨过的沙子。保持沙子大小一致,再想办法减少震动对刻漏影响,当营什么减震方式啊?” 周梦臣心中忽然一亮,暗道“信香,香囊,对,香囊。” 周梦臣朗声说道“秉侯爷,我已经有办法了。” 丰城侯本来见周梦臣皱眉苦思,心中正想开口说一些类似宽慰的话。毕竟为难一下就行了,却不想周梦臣这么快就想到解决之道。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有办法了?” 周梦臣说道“正是。” 丰城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难题一直以来都是军事上难点,古代分进合击的战事,有很多都因为大军到达的时间不一样,被人个个击破,如果那么容易被解决,丰城侯也不会出这个题,他本心就是来为难周梦臣的。 丰城侯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说说看。” 周梦臣说道“口说无凭,请侯爷取来一物,我再做解说,侯爷也就明白了。” 丰城侯说道“什么东西?” 周梦臣说道“一枚香囊。” 丰城侯只觉得周梦臣在玩自己,这与香囊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一指身边的侍女,就递上来一个好看的香囊。 周梦臣根本没有接,说道“不是这种,而是香球,或者说被中香炉。侯爷或许不知道,但是后院之中,绝对有人知道。” 丰城侯心中暗道“这人怎么对女人的东西,这么清楚?”他对一个侍女说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个侍女立即说道“听清楚了。” 丰城侯说道“去找夫人,将这个什么香球还是香囊的,给我找来。” 这侍女行礼说道“是。”立即去了后院。 一会儿功夫,就匆匆过来,手中拿着一枚金属球体,呈给丰城侯。丰城侯拿来一看,却见这球状物香气扑鼻,外有各种花色的浮雕,里面中空,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容器。丰城侯片刻之间,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他每天被子角落的熏香吗? 达官显贵的生活之奢侈,自然不用丰城侯自己整理被子。他知道,这样的香球一般在他睡觉之前,放在被子里面,香气可以散发一夜。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东西,与他想让周梦臣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周梦臣见状,上前几步,从丰城侯手中接过香球。手在上面一摸,本来该有缝隙的地方,却摸不得一丝痕迹。可见古代工匠手段之巧妙。周梦臣不得不举起来对着阳光,才看出一个暗扣,费了一番功夫,将香球裁开。 随即呈给丰城侯,对丰城侯说道“侯爷请看,这是唐代丁缓的杰作,这里有三道圆环,中间有容纳香料的位置,点燃香料之后,不管怎么翻滚,香都掉不出来。” 与现代万向仪陀螺仪原理一样,内外两个平衡环,不管最外面怎么翻滚,受到重力影响,承重一面永远向下,即便里面点火,也是一点灰都掉不到床上,才有被中香炉的称呼。 丰城侯看了,也明白做工很巧妙,但是更多的东西,他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他也不是蠢人,此刻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灵感,就好像一道光芒在满屋子乱转,却是抓之不住。 周梦臣说道“只需香做成圆盘状,作为信香,将这个香球放大一些,即便是带在战场之上,不管怎么颠簸,也不会出问题的。” 至于如果做香,周梦臣就不必多言了,毕竟信香作为古代常用的计时工具,很多文学作品之中,都有一柱香,几柱香这样的词汇来表述时间的。制造信香的技术,更是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 想要燃烧几日的信香,也只需花下功夫而已。 周梦臣这个解决方案,其实并没有什么开创性的地方,而是基于现有技术的整合而已。干脆就是一个思路问题。 丰城侯被周梦臣一提点,立即想明白了,将香球扣起来,在手中转动,果然不管怎么动,香球内部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快速抛动几次,似乎在模仿快马行军的颠簸,依然没有一点问题。 丰城侯不得不承认。周梦臣的方案的确可行的。 只是如此一来,丰城侯心中一口气却更憋屈了。暗道“难道,我连刘某人弟子,我都难不住吗?”丰城侯心中一阵气闷,今天非要将周梦臣为难一番不行了。 丰城侯说道“好,不亏为刘公弟子。我还一个难题,请你指点一二?”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二章 掩面而走的丰城侯 第五十二章&nbp;&nbp;掩面而走的丰城侯 周梦臣还以为丰城侯对他很是满意,他紧张的神色有一些放松,周梦臣心中暗道“看来我错了,丰城侯的确是宽宏大量了,或者他与恩师之间,也不过是当年的意气之争而已,早已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打起十八个心思,说道“侯爷客气了。在下鲁钝之姿,能为侯爷所用,也是晚辈的荣幸。不知道侯爷有什么问题?” 丰城侯说道“还是骑兵的问题,我大明用兵,以火器为先。但是马上用火器,的确不方便。虽然有令师开创的三眼铳,大胜于前,但是马上点火,也只能开三铳而已,大有不便,你既然得了刘公的真传。可有什么想法?” 丰城侯在这个问题之中埋了一个坑。 刘天和也曾经面对过这个问题,所以造了三眼铳。 当然了三眼铳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三眼铳是有火绳的,点燃之后,要端着,整个人保持相对稳定,直到打响。这就限制了马速。比如三眼铳比较重,用了三眼铳,就不大可能用其他兵器了,甚至很多骑兵都先将三眼铳打光之后,用来当铁棍来用。 自然比不上马刀长枪了。 但是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三眼铳在明代中后期大规模普及,还是说明了,比起之前的火门枪什么的。三眼铳是有优势。骑马冲杀之前,能多开一铳,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可以说刘天和的解决方案,虽然不能说最好。但是在当时已经有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丰城侯觉得周梦臣作为刘天和的弟子,是不可能再进一步推进这个问题了。 或者丰城侯自己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解决方案了。 另外,还有一个师道的问题。 虽然韩愈说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但是对很多时候,人们还是要讲师道尊严的,也就是说你师傅的发明或者创造成果,弟子都应该维护,不能擅自改动。即便真有心的想法,也不能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挑自己师傅的错处。但是周梦臣脑子里面根本没有这一根弦。 他虽然努力仿照这个时代人去思考,但是骨子里一些东西,还是没有变的。 故而他听丰城侯这么问,心中暗道“火器啊,这个我熟。” 每一个男孩子内心之中都一杆枪,虽然国家禁枪,买不到,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从各个途径对枪支的了解。 周梦臣几乎应声而答,说道“在晚辈看来,要想造出适合骑马在马上使用的火铳,要改进两个地方,一个是,将这火绳点火,改为燧发点火,另外一个就是增加枪管,增加一瞬间的火力密度。” 丰城侯下意思的说道“燧发?你的意思是用火石点火?” 这一句话,好像是问周梦臣,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他已经陷入沉思之中了。 丰城侯并没有打过大仗,但是毕竟是将门出身。对军中的情况很了解,所以一听燧发两个字,心中就好像打开了一扇大门。他立即意思到这个思路,不仅仅可以用在马上火铳上,还可以用在其他方面上。 周梦臣说道“正是,不过这只是一方面,燧石点火,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大合格。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还请侯爷赐下笔墨。” 这不用丰城侯说,李子文已经示意仆人,将文房四宝送了上来。 周梦臣看看毛笔,以及磨好的墨汁,顿时觉得有些难办。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伸手将发髻上的发簪拔了下来。用发簪一端沾了墨水,在纸上画图。还好周梦臣的画图功底不错,即便没有辅助工具。画得也似模似样,虽然不能说一丝不乱,但是也能看得出来,他画的是什么。 周梦臣就是一个转轮手枪的图样。 这是周梦臣在几百年内,都不会过时的射击。即便而今是原始火药时代,也是这样。 毕竟对于马上交锋来说,真正有用的,也就是双方交错的那一瞬间。只能一瞬间能开六次,即便在此之后,下一次填装之前,再次慢慢的清理的枪膛也是可以的。当然了,即便是燧发刚刚开始应用的时候,并不稳定。即便用火绳也勉强能用。 不过因为原始火药的特性,再加上这个年代的材料,恐怕这转轮手枪,要比沙漠-之鹰还要大上一圈,重上不少。 具体要多重,周梦臣现在还没有计算,只是估算。但是想来再怎么重,也是可以当副武器来用的。开铳之后,拔刀冲杀,也不算迟。 丰城侯还没有从周梦臣燧发这个思路上回过神来,就见周梦臣好像献宝一般,将图纸呈上,又详细解读了工作原理,利用火药喷射的力量,推动转轮。当然了射程不会太远,只是马上交锋的时候,也不用太远的距离。 还免除了固定马上端枪的固定姿势。让骑兵在马上能有更多的动作。 丰城侯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有些原理丰城侯还是不大明白,但是大体上还是听明白了。也确信周梦臣的设计是可行的,剩下的就要看工匠的水准了。 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世界错了。 原来,这些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是我笨,其实一点也不难? 随即丰城侯内心之中,有一种无力之感,似乎他数年前在刘天和的手下,毫无还手之力,而今又被刘天和的弟子在智力上压榨的体无完肤。只觉得眼前的人真是好讨厌好讨厌,恨不得拔出剑来,一剑捅死他。 当然了,丰城侯还是很理智的。 理智的明白,不是他错了,不是世界错了,而是眼前的人的确有卓异之才。念一及此,内心中又一丝惆怅。这周梦臣明明是他先知道,还是自己儿子的好友,本来该是自己线上的人,只是手一慢,就成为那老匹夫的弟子。 实在可恨之极。 不过,丰城侯乃是勋贵子弟出身,从小富贵,什么都不缺,故而最爱面子,今日纵然心中有无数不舒服,但是脸上也不露一丝,大有打落门牙合血吞之意。 丰城侯朗声大笑,说道“贤侄一言,胜过千金,他日我不必上奏朝廷,嘉奖贤侄之功。” 周梦臣说道“侯爷缪赞,晚辈只是有一愚之得而已。”周梦臣虽然这样说,但是语气之中颇有得意,欣喜之意。 丰城侯作为武昌城中几个大佬之一,再加上勋贵出身,权力之重,并不在车巡抚之下。如果能得了丰城侯的赏识,今后周家在武昌城中,也就方便多了。 丰城侯说道“来人,取白银千两给周贤侄。” “是。”立即有仆人答应一声。 周梦臣连忙说道“无功不受禄,这赏赐晚辈万万不敢接受的。” 丰城侯对钱财并不是怎么看重,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钱财。固然一出手,就是一千多两,要知道周梦臣忙活了好几个月,在水钟这一门生意之中,最多不过赚了三千两上下。潜力已经差不多要到到底了。 这一千两银子,对周梦臣来说,实在是一个大数字了。 丰城侯却丝毫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内心之中,隐隐约约不舒服。他在乎的是这一口气郁闷于心,不得宣泄。忍不住说道“你学水利之道,我还听闻你在养济院之中凿出一口喷泉来,这样吧,你在我府上另开一处喷泉,这千两银子,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赏赐了。” 丰城侯说了这话之后,立即后悔了。 万一,这个邪门的小子,挥手之间,又将这个问题解决了,岂不是让自己更加难受吗? 丰城侯决定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不能在这里待下来,否则自己难免要失态,英明神武,宽厚仁慈,提携后辈的形象就保不住了。他装着一看旁边的水钟,立即说道“哎呀,时间不早,我还有事情,我儿待我招待一下周贤侄。” 李子文立即说道“是。” 所谓知子莫若夫,同样知夫莫若子,丰城侯的心思,周梦臣是一点也猜不出来,但是李子文却是能猜出几分,他强忍笑,不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周梦臣自然也起身相送。 丰城侯大步留星的走了之后,周梦臣这才对李子文说道“令尊厚赐,我实在受之有愧,特别是这喷泉的事情,却是要地势天成,我还没有看总兵府内部情况如何?这个还真难倒我了。恐怕一时间弄不下来。” 李子文听了,哈哈一笑,不知道再笑什么。说道“无妨,我父亲只是说说而已,你做不出来,也没有什么。”李子文心中暗道“说不定,他知道了还有高兴一番。” 周梦臣却不知道李子文的心思,只是觉得丰城侯如此照顾,这一点点小说,都做不好,有些不大好。于是沉思片刻,换了一个思路,说道“我想了想,或许不是做不到的,只是需要好好的勘探一下,再做结论。” “啊----”李子文张口结舌,忽然感受到了父亲的感觉。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三章 水法 第五十三章&nbp;&nbp;&nbp;水法 即便是在后世,人对地下的了解远远比不上对太空的了解。 周梦臣而今也没有各种先进的技术设备做支撑,又怎么能洞察地下水脉,知道从什么地方开挖才能凿出喷泉来? 即便周家家传有一些风水堪舆之类的书籍,但是周梦臣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什么青龙白虎,什么龙脉丹穴,一个字都不相信。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办法能有什么用。 不过,这方面没有办法,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用。 很简单,现代的园林设计之中,几乎都有喷泉,而这些喷泉都是人工喷泉。 在圆明园之中,就有这种喷泉了,著名的十二兽首不就是喷泉口吗? 在这方面,西方利用喷泉在我们之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高科技,无非是利用气压而已。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是用什么动力。 当然了,这不需要蒸汽机。 剩下的都是周梦臣的设计了。 而今周梦臣最不怕的是设计,最怕的是材料,工艺,动力上面跟不上他的设计。 好在,这个事情也不需要多复杂。 有丰城侯世子的帮助,再加上丰城侯府充足的人力物力。周梦臣的设计也很简单,就是建立一个水塔,用人力将水提到高处,然后用陶管将出水口埋在下面,喷口向上,等打开阀门,在水压之下,水就从地面上喷涌而去。 再加上总兵府之中,本来就有假山流水,取水之处,不用太远。 周梦臣简化了提水装置,只需两个人日夜不停的用脚蹬着转轮提得水,就足够一处喷泉所用了。 就是田间水车的变种。 内里全部是周梦臣的设计,而外面却是李子文的安排了。让着喷泉出口,在池塘之中一处假山石上,水冲天而起,有数尺之高,然后落在假山之上,流下来,细细观之,颇有飞湍瀑流之感。与假山相映成趣,真有将名山大川纳入尺寸之间的感觉。 假山流水都活了起来。 这样一副场景出现在丰城侯的眼前。丰城侯眼中也有惊艳之意。 说实话,丰城侯在军事方面有多少建树,这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作为勋贵出身,在富贵之中泡大的,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别人眼中珍奇古玩,就是丰城侯的日用之物,别的不说,大名鼎鼎的宣德炉,在丰城侯家中就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十几个之多。 也都是在用。 丰城侯别的或许不行,但是在各种享受上,却是一等一的行家。 各式各样的园子与人造景观,他也看腻了,能让他感到惊艳,的确是难能可贵之处。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我估计,不出一年,这种景观将要风靡天下了。你那个朋友,实在是一个有才之人。” 丰城侯世子李子文说道“父亲,怎么不介意他是刘公的弟子了?” 丰城侯沉默了一阵子,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刘公,我怎么介意自己。身为国家勋贵,不能光耀先祖之功绩。不负国家之厚恩,与那些同流合污,我与其是恨刘公,不如说恨自己。但是------”丰城侯缓缓的闭上眼睛,一拳打在柱子上,说道“难。” 吃空饷,役使军士,将好好的京营,弄得一团糟糕,要知道在几十年前的正德年间,京营还是有相当战斗力的,一部分京营在平定刘六刘七之战中,还有上佳的表现。但是进入嘉靖年间已经不堪用之极了。 即便是刘天和这样的能臣,也无能为力。 丰城侯之所以不想留在京师,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李子文想要说些什么,丰城侯轻轻一摆手,说道“不说这个了,你以后与这个人好好相处。他纵然不科举入仕,也是一代名士,不要怠慢了。” 李子文说道“孩儿明白。” 丰城侯说道“如果他有什么事情要托你办,不必向我说,你就可以自己给他办了。” 丰城侯若有所指,指的不是别的,就周梦臣不能科举之事。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不是说说的。 一个人再有能力,如果不能从科举之中进取,那么,他的前程是相当有限的。 就如周梦臣一般,在野顶多是名士而已。 诚然,大明朝廷对阴阳官及子弟科举之事,是有所限制的。但是这个限制,你也要看对谁来说的。 对于周梦臣乃至于地方上的一些人士来说,那就如同金科玉律一般,难以撼动。但是对于丰城侯家来说,却不是一件难事,虽然谈不上是举手之劳,但是如果托了人情,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了,刘天和给周梦臣那一张名刺,也同样可以办到的。 只是刘天和也看出来了,周梦臣是一偏才,决计不能通过县试,府试,会试等层层叠叠的考试,一举中魁的。他最多能帮周梦臣搞定考试资格,而不能帮他搞定所有考试。这才没有出手。 而丰城侯却不这样想。 丰城侯看周梦臣,总觉得他多智似妖,还装什么天真懵懂,实在是可恨之极。在他想来,这么多难题,都难不到周梦臣。天书一般的数学,在周梦臣手中驾轻就熟。八股虽然难了一点,但是丰城侯从来没有想过会难倒周梦臣。 李子文对丰城侯的心思,还是揣摩到几分的,有些却是猜不到的。心中暗道“周兄,有什么难解的事情吗?”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心中暗道“算了,等一会儿见了周兄,问他便是了。” 李子文一身儒袍,这样情况。走到了周梦臣家门口,却发现不少人已经在这里。 李子文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看见了李子文之后,立即点头哈腰行礼道“见过小侯爷。” 李子文扫过这些人的衣着,心中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认出了自己。 李子文在武昌城中活动的时候,从来不带护卫。虽然也没有怎么伪装,但是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原因很简单,在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图像传输。或许很多百姓或许知道有一个丰城侯世子,但是丰城侯世子长什么样子,却不知道了。只有李子文不在头上挂个丰城侯世子的招牌,就没有多少人能将他认出来。 今天之所以被认出来,却是在这里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之流,这些人别的或许不行,但是眼力劲绝对不会不行。 李子文说道“说说,你们来做什么?” 一个人出来,说道“周先生在总兵府的水法,惊艳全场。这不,主家都让我们来请周先生过府一叙。” 李子文听了,忍不住一笑,却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达官权贵的府邸,从来是全城关注的中心,丰城侯乃是勋贵出身,在各种奢侈享受上,楚王府未必能比得了。毕竟楚王也仅仅困在武昌城中,在北京的达官权贵看来,都是乡下土包子。 所以,周梦臣在总兵府之中做的事情,几乎在完成的同时,就已经传遍城中有身份的人耳朵之中。 总兵府有的,他们也要有,自然派过来请了。 李子文一摆手,说道“你们明天再来。今天我找周兄有事。” 这些管家听了,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行礼散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周梦臣开门而出说道“多谢李兄解围,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周梦臣不准备受任何的邀请。 原因无他。 周梦臣要自重身份。 周梦臣本人并不看重,但是别人看重。 周梦臣偶尔造一些东西,那是文人雅趣。但是反复上门督造,那就是匠人了。工匠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只是这些人都是武昌城中有势力人家的管家,周梦臣也不好得罪,只能闭门不纳了。 李子文说道“我如果不来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笑道“我准备写一篇水法的文章,送给他们,让他们找匠人做便是了。” 李子文听了,笑道“这种秘法,也就是你不当回事。” 周梦臣当然知道这个时代,很多人对所谓的秘法的态度,即便是师徒也不是随便传的,即便周梦臣自己不做,也要收一二弟子。弟子的生意,师傅也是能分润的。 周梦臣说道“我只恐吾道之不传,又怎么会敝帚自珍?李兄请。” 周梦臣在这个时代感受到深刻的孤独,与很多人说话,都说不到一个点上,所谓三观不同,连说话都困难。也唯有数学是超越语言,才能让他交上一二朋友。甚至周梦臣之所以喜欢李云珍,未必是李云珍有什么国色天香,殊绝天下。更是周梦臣在李云珍的身上,看到了后世一些女子形象。 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 所以,周梦臣这一句话,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而是想在这个世界找一些可以交流的人。 李子文却未必能够理解。 周梦臣请李子文进来,自然有丫鬟上茶,周梦臣生活条件有些改善,也请了一个丫鬟帮助周母分担家务。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四章 丰城侯府的人情 第五十四章&nbp;丰城侯府的人情 周梦臣笑道“小侯爷玉趾降临,所谓何事?” 李子文也笑道“奉父命,交接名士周飞熊。” 周梦臣拱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李子文说道“你当的,别的不说,你是刘公的弟子,很可能是关门弟子,天生就有了名士的资本。对了,说正事。”李子文说道“我爹对你可是很看重,说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让我动用府里的资源给你办。” “你快想想,你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我现在就给你想办法办了。” 周梦臣哑然失笑,说道“李兄,侯爷没有让你这样给我说吧?” 李子文说道“管他的,你我之间的交情,还用得着客气吗?说实话,你真要重视这一件事情,这不是我的人情,而是丰城侯府的人情,不要看我是丰城侯世子,其实家里管的很严,你看我一身下来,一套衣服似乎就有一百两银子,但是我手中的现银,还没有你多,真要有什么事情,我能活动的余地也非常有限,而今却不一样了,这是丰城侯府的人情,不是我夸口,我家从成祖皇帝靖难起兵,而今数代,在京城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很多事情我虽然够不着,但我丰城侯府真要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也不多。” “我也是第一有这样的权限,你快点想,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周梦臣听了,心头一暖。 周梦臣其实也明白。李子文看似没心没肺,但是实际上,在拉关系上面,老练之极。 李子文之前与周梦臣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周梦臣与张叔大的关系亲近。但是而今这一番话,李子文与周梦臣关系,就更近一步了。似乎与外人乱消耗丰城侯府的资源,但实际上,李子文这一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与周梦臣结交。 只要周梦臣真开口了。从此周梦臣也是丰城侯的资源之一。 即便周梦臣能猜到李子文这个心思,但却对李子文讨厌不起来,甚至生出亲近之感。 不管周梦臣有没有要求,李子文结交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已经达成了。 周梦臣说道“之前得了侯爷千两赏赐,已经是愧疚之极。岂敢再有他望。” 李子文说道“你可别这么想?我爹这么看重你,一半是在刘公身上,你就当刘公留给你的人情。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周梦臣心中一动,他心中有一些动摇。 说实话。武昌这个地方太小了一点。 不管是冯立,张叔大,还是刘天和,对周梦臣的未来都确定了一点,那就是去京师。 在武昌这个地方,周梦臣的将来也就这样了,不过是一个地方名流而已。唯有去京师,才能改变这一切。 这个问题,周梦臣也思量了好多了。 他有几个顾虑,一个就是母亲。他去京师,母亲谁照顾?二来就是李云珍。他对李云珍有几分意动,但是还没有到打破窗户纸的地步,这种进退之间,他也颇为踌躇,第三,就是对北京的担心。 曾经有一句话,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到纽约,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去纽约。 将纽约换成北京,也是同样适用的。 周梦臣对历史虽然不太了解,他是理科生。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他自从知道自己在嘉靖朝之后,也努力回想过一些内容。最有名的,就是徐阶斗严嵩,其中勾心斗角,让人心寒。周梦臣对这方面又不是太敏感的。 周梦臣很怕。 很怕自己到了京师之后,还没有走过三个回合,就一命呜呼了。 第四个原因,就是怎么去北京? 这也是一个问题。 周梦臣有官职在身,地方上的阴阳官很少有升迁的时候,周梦臣的未来,应该如同他的父祖一样,在武昌待上一辈子。这阴阳官对周梦臣来说,既是福利,也是枷锁。该怎么挣脱,也是问题,到北京怎么落脚,又该怎么做,又是一个问题。 毕竟京师居,大不易,古今如一。周梦臣可不想当一无所有的北漂。 正因为这些原因,让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反复衡量。这个决定关系到他的一生。 而今丰城侯府的这个人情,将周梦臣第四个担忧,一扫而空。他相信以丰城侯府的能力,在钦天监之中安排一个人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还是在犹豫,真要抛弃武昌的太平日子,投入京师的风暴之中吗? 只是周梦臣很快就知道一件事情。 人间本无净土,人生本身就在暴风雨中。 周梦臣还在思考之中,却听新来的小丫鬟说道“少爷,有人找。” 周梦臣说道“没有看我正在招待客人吗?不见。” 片刻之后,丫鬟再次来了。说道“她说如果少爷不见她,她就跪死在外面,她死不足惜,只是她怕她家小姐就凶多吉少了。” 李子文闻言大笑,说道“飞熊啊飞熊,看你是一个老实人,却不想外面居然还有风流债。” 周梦臣先想到了李云珍,随即否定了。李云珍乃是李言闻的女儿,而李言闻作为武昌名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出什么事情。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稍待片刻,我去将人打发了,去去就来。” 周梦臣对丫鬟说道“给世子重新上一杯茶。” “是。”丫鬟说道。 周梦臣来到前院,一看跪在地面上的人,顿时大惊说道“小环,怎么是你?你家小姐怎么了?” 却见跪在地面上的人就是李云珍的丫鬟小环。 此刻的小环脸色通红,眼睛更红,似乎还有一些肿,见了周梦臣,还没有说话,先哭了起来。 这让周梦臣更是手足无措,说道“别哭,别哭。你快起来,你家小姐怎么了?” 周梦臣好一阵子,才让小环平静下来。 小环这才说起来说道“我家小姐出事了。” 周梦臣心中焦急,他暗道“我知道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只是他也看出来小环而今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只能柔声细语的说道“怎么出的事?” 小环一下一下抽泣的说道“前天,楚王世子派人来请我家小姐去给陶小姐看病,我家小姐就带着我去了。我被拦在楚王府外面,在马车上等我家小姐,谁知道小姐一进去,就没有出来。” “我不敢离开,也不敢问,就在楚王府外面等了一夜。” “昨天,我家老爷来找,问了我之后。就去问楚王府的管事,但是楚王府的管事说-----”说到这里小环的泪越发多了。几乎哽咽不能语。 周梦臣听到关键的时候,有些着急的抓住小环的手,说道“怎么了?” “他们说‘从来没有我家小姐进去过。’”小环说道“老爷与他们争执,也被打了出来。回去之后,就气病了。大少爷与二少爷昨天跑了一天,也没有结果,有人说让我家老爷当这个女儿死了。” 小环说到这里,已经是一片哭声,近乎无休止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周梦臣却没有去劝他了。 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首先,他相信小环的话,就是李云珍一定是去了楚王府。 无他,小环一个小丫鬟,根本没有能力编出这样的谎言。 其次,楚王府是有前科的。 楚王世子还好,不过是有些嚣张霸道而已,当年老楚王在武昌城中做得孽,更是数不胜数。不知道多少女子,如李云珍一般,进了楚王府,就此消失在人间。那才是明目张胆,好不掩饰。武昌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从此香消玉殒。 而今不知道多少人还对楚王府咬牙切齿,侧目不已。 甚至一度闹到武昌城中各级官员连名上奏,弹劾楚王。 楚王毕竟是亲藩,朝廷也不过是派大臣来申斥而已。 也不知道楚王是受了教训,还是年纪大了,气血亏损,玩不动了,这才有些遮掩,仅仅在楚王府内玩,不怎么祸害百姓了,但是楚王府的人出来,从来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百姓深苦之。 这也是很多人不想与楚王府扯上关系的原因。 不过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一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周梦臣只要想到李云珍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觉得五内具焚。 这才是为什么有人告诉李家,直当女儿已经死了的原因。 周梦臣根本没有多想,就明白,丰城侯府的人情当用在什么地方了,他连安抚小环都顾不上,立即回来。却见李子文嫌弃的喝了一口茶,就放在一边了,显然周家的茶叶在李子文看来,根本不堪入口。 周梦臣说道“刚刚说的算数吗?” 李子文说道“怎么不算事?我丰城侯府这一点信用还是有的。” 周梦臣说道“这就好,我现在就请丰城侯府做一件事情。” 李子文见周梦臣的脸色有一些不对,说道“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找一个人。”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五章 三人计长 第五十五章三人计长 周梦臣简明扼要的将这一件事情,说给了李子文听,用缓和而坚定的语气,说道“请丰城侯府打听下她的下落。” 李子文睁大眼睛,看着周梦臣,说道“她与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周梦臣缓缓摇头,说道“没有。” 李子文说道“她与你有私定终身海誓山盟?” 周梦臣依然摇头说道“也没有。” 李子文内心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之感。说道“那你疯了吗?你不知道这个人情有多珍贵吗?可以说这样的人情,即便是我也是给不出来的,你用他换什么都好?结果你为了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女人,就这样放弃掉?你这是------” 李子文将最后几个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觉得实在太难听了。 这一番话,却是李子文纯粹以朋友的角度来说的。 不要用现代人的思绪来揣摩古代人。 现代人的爱情观念在古代根本不被认可。对于男子来说尤其是这样的。 曾因醉酒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 这一句话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名马与美人对仗,其实就已经暗示了女子的地位。对于志向远大的人来说,即便是美人如玉,也只是生活的点缀而已。名垂青史,才是他们的目标所在。 平日里面,名士风流也就罢了,在这个关键的选择上,岂能因小失大。 如果与自己有关系也就罢了。 毕竟关乎男人的尊严,而并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本身。而今与你毫无干系,硬要参与进去,岂不是自找苦吃? 周梦臣说道“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是互不相识之人,遇见危难之际,也当施以援手,更何况。李姑娘与我有恩,如果没有她,我是不可能成为刘公的弟子,单单是这一点,我就要帮她。” “还请小侯爷出手相助。” 说着就重重行了一礼。 李子文见周梦臣如此,轻轻一叹,说道“我不知道说你侠气,还是傻气了。不过我丰城侯府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你了,就会帮你。只是有两点,要说在前面。” 周梦臣说道“世子请讲。” 李子文说道“第一,这个人情用掉了可就没有了。”李子文顿了顿,似乎给周梦臣最后反悔的时间,见周梦臣无动于衷。心中暗叹一声,继续说道“第二,我丰城侯府,未必能帮上忙了。我家虽然根基深厚,但也有很多地方是够不到的。楚王府就是其中之一。不要看我上次给了楚王世子一个好看,但是如果没有必要,我家也不愿意与楚王府搞得太僵硬,所以楚王府的家事,我估计我家也插不上手。我答应你办,一定会做的,但是做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也不知道。” 此刻的李子文也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刚刚还说的信誓旦旦,说天下能难倒他丰城侯府的事情不多,这就来了一件,打脸不要太快。 只是李子文也没有办法,谁知道周梦臣的要求这么偏? 周梦臣心中思量片刻,也知道李子文说的是实话。 丰城侯府的影响力最主要在军方,在京师。纵然丰城侯而今是湖广总兵,但也未必能将手伸入楚王府之中,而且手握兵权的人,都要避嫌。故而与楚王府也没有什么交情。这一正一反,估计都使不上力气。 这不是李子文故意推托。 只是,周梦臣还有别的选择吗? 楚王府在武昌城中,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以周梦臣的层次,是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够得着楚王府。 丰城侯府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了。” 李子文说道“那你还要丰城侯府出手吗?” 周梦臣说道“要。” 李子文似乎觉得而今周梦臣情绪激动,做出的决定不够理智,于是起身说道“这样吧,我自己还有一些人脉,我先帮你打听一下,再做计较,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你好好像想吧。”说着拍拍周梦臣的肩膀,就出去了。 周梦臣在送走李子文之后。 再次见了小环。这一次周梦臣有耐心细细的,反复盘问小环其中内情。最后得知小环是私自过来见他的。周梦臣思量片刻,说道“你且回去,不要告诉李家你来过我这里的事情。” 小环说道“可是小姐-----”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我了。” 周梦臣之所以不告诉李家,一来是他与李云珍的关系不好解释。二来他担心这一件事情,不简单。有些东西,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小环是没有主见的。她不过是听她家小姐的话而已。李云珍在与小环私下说话的时候,对周梦臣推崇备至,这才病急乱投医到周梦臣这里。 见周梦臣一口答应下来。 这才收了眼泪回去。 接下来,周梦臣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还有一些管家上门来请,却比来得稍稍晚一点李子文打发走了。而与李子文一并来的,还有张叔大。 这一件事情,李子文虽然觉得周梦臣情深义重。但是从权衡利弊的角度来看,却是大大亏本,所以他想找人来劝劝周梦臣。而且这一件事情,也不好牵连到长辈,他思来想去也唯有张叔大最合适了。 而且张叔大与周梦臣的关系也很亲近。 周梦臣早就等着李子文登门了。 见张叔大也来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在周梦臣眼中,张叔大这方面,要比自己擅长多了。 三人坐定之后,周梦臣说道“叔大兄也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李兄,你打听的情况如何?” 李子文说道“这个一会儿再说,叔大兄,你不劝劝周兄?” 张叔大说道“有什么好劝的?周兄又不是小孩子?我来这里是担心你们做事有什么纰漏,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来充一个臭裨将。” 李子文有些错愕道“你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张叔大说道“我和你说什么了?” 李子文细细回想,却发现,其实张叔大从来没有说过是来劝周梦臣的,但是在当时,是他自己意会的。 张叔大叹息一声,说道“我来之前,也想过劝周兄,但是看周兄的样子,是一个能劝动的人吗?”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状态。能劝动的一些人,本身就是在犹豫权衡之中,就好像人有人跳楼自杀一般,站在楼顶上徘徊的,心中尚有希望,是能劝回来的,真是心中死意已决,根本不可能劝回来。张叔大一进来,见了周梦臣就知道,周梦臣心意已决,没有什么好劝的。 而且张叔大本身对这一件事情,并没有持有太大的反对意见。很多选择,难说对错,只是如人饮水,冷热自知而已。所以他一见周梦臣,就迅速转变心思,将心思放在帮助周梦臣做这一件事情上。 这才是朋友之道。 李子文还有一些转不过弯来。 张叔大说道“好,快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李子文叹息一声,不好意思说道“我与楚王府里面没有什么关系,托了好几道关系,全部问了。全部回话都是没有这个人。” 李子文觉得有些惭愧。 周梦臣皱眉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张叔大已经找到关键了,说道“你确定他们说的是没有这个人,而不是不知道?” 周梦臣听了,豁然开朗。 楚王府很大的。 楚王府占地面积几乎仅仅比紫禁城小上一圈,里面的各种仆役太监宗亲,到底有多少人,周梦臣并不知道,但是粗略估计,绝对有上千人。李子文托不同关系去问,碰见的自然是不同的人。但是这些人都说没有这个人就很奇怪了。 在这么多人之中,确定有一个人,与没有一个人。几乎是一样困难的。 按理说,最少有一些地方不够高的人,压根都不清楚这一件事情,难道他们不应该说不知道吗? 周梦臣眼睛一亮,死死的看着李子文。 李子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见两人如此郑重,细细回想之后,确定道“没错,是这个,都说没有这个人。” 张叔大说道“这个消息好坏掺半。” 周梦臣立即问道“此话怎讲。” 张叔大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就是李家姑娘一定在楚王府之中。而且是被下了封口令那种。所以才有这么整齐的回答。而在楚王府之中,能下封口令的,也不过那几个人,楚王,楚王世子,以及楚王其他几个儿子。” “李姑娘的事情,与他们之一有关系。” “只是,恐怕------” 张叔大叹息一声,他一时间也猜不清楚,李姑娘本身有什么好下封口令的。除非是李姑娘本身遭遇不测了。 周梦臣心中一痛,努力思索,他缓缓摇头,说道“张兄所想,很多都是对的,但是也有一些偏差,张兄忽略了一些细节。” 张叔大说道“什么细节?” 周梦臣说道“那就是李姑娘的身份。”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六章 周梦臣的决定 第五十六章周梦臣的决定 周梦臣说道“李姑娘是郎中,而且是武昌少有的女郎中。与楚王世子新纳的花魁是手帕交。这一次李姑娘之所以敢进入楚王府,就是信任陶元儿。” “所以,楚王府下得封口令。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如张兄所言,她----”周梦臣微微一顿,死死的咬着牙,说道“已经不在了。而第二种可能,却是她牵扯到一些,楚王府中不能说的事情。这才被扣留了。” 周梦臣看向张叔大的目光似乎有一丝求助的意思。 张叔大嘴唇微微张开,最后缓缓的闭上了。 张叔大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种可能,但是他更知道大户人家对某些丑事的态度。以楚王府这样的体量,更有可能不是扣押,而是灭口。 张叔大也看出周梦臣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张叔大沉默一会儿,说道“对,是我想差了。” 周梦臣看着张叔大说道“下封口令的,很大概率是楚王世子,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被楚王世子扣押的。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见上楚王世子一面,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子文摇头,说道“周兄,你错了。你即便见了楚王世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你觉得如果能告诉你,楚王世子还会扣押李姑娘吗?” 周梦臣一时间哑口无言。 事情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点。 张叔大心中暗道“罢罢罢,这一件事情不弄清楚,周梦臣不会安心了,总要让他死了心才是。”张叔大对李姑娘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只是见周梦臣不肯面对现实,只能帮他一把,不管是真相如此,早知道,也比晚知道要好。 长痛不如短痛。 张叔大说道“而今局面,从上面的人口中得到实话,已经不可能了。只是从下面入手。” 周梦臣听了,身体微微前倾说道“该怎么入手?” 张叔大说道“从楚王府内部入手,任何秘密对外是秘密,对内却不是秘密了。” 李子文说道“怎么知道楚王府内部的事情?” 张叔大说道“李兄,我记得你身上有一个官职吧。” 李子文说道“你说的是锦衣卫千户?” 明代皇帝习惯对功臣子弟,荫封锦衣卫官职,比如刘天和的长子,就有荫封锦衣卫千户。当然了,这种荫封官职根本没有什么权力,甚至连俸禄都不高,无非是有一些特别的政治权力而已。 这些特权对刘天和的儿子是有用的,但是对于李子文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不是张叔大提起这一件事情,他都忘记了。 不过,他也知道,张叔大提起这个事情,绝对不是让他想起他还有这一分俸禄,而是提醒他锦衣卫。 李子文说道“你的意思是,通过锦衣卫的渠道?” 周梦臣听了“锦衣卫”三个字,说道“张兄,不会将事情闹大吧?”锦衣卫赫赫威名有明一代,都是响当当的。周梦臣岂能不心有忌惮。 张叔大道“那是国初的锦衣卫,而今的锦衣卫出了京师什么都不是了。况且我还担心,武昌锦衣卫千户现在到底是不是一个空架子。能不能打听出来东西。” 李子文说道“不错,而今的锦衣卫早就不如当初,在京师还有一点,地方上的锦衣卫都如同筛子一般。只是想来,他们再怎么废物,在楚王府之内,也应该有些人手的。” 武昌锦衣卫千户最重要的一个责任,就是看管楚王。别的事情,或许可以懈怠一些,但是这一件事情,恐怕不能懈怠。 别人看锦衣卫,自然是畏惧三分,似乎锦衣卫有什么特殊的属性一般,但是丰城侯府却不一样了。之前李子文的海口,也不算错。只是没有找到切入点而已。管你锦衣卫在地方多威风,下面千根针,上面一条线,这一条线只要是在京师之中。丰城侯府都有办法施加影响力。 当然了,做什么大事情,或许做不了。但是一些小事情,却是很容易的。 比如说打听一个人。 只是这个时候李子文一个人的面子,就不够了。必须是丰城侯府的面子才行。 李子文说道“周兄,我这就用丰城侯府的名义跑一趟锦衣卫千户所。”眼外之意,这个人情,可就没有了。 周梦臣自然明白,他郑重行礼道“丰城侯府的大恩,我周某记住了。”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是将来某一天,丰城侯府找上门来,周梦臣恐怕不能拒绝了。 李子文说做就做了,雷厉风行。就离开了。 张叔大心中却不大相信锦衣卫。 张叔大祖上也是在藩王府之中工作。里面的内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哪里有世世代代相传的锦衣卫桩子,真有这样的人,宁王之乱根本不可能出现。可以说,每一个王府之中的锦衣卫暗桩,都是一种近乎心照不宣的处境。 但凡有些能力的藩王都知道,谁是。只是不去确认而已,甚至还想通过这个渠道向皇帝报忠心,至于连锦衣卫都收买了。也不是没有。 不过,锦衣卫也是他们最好的门路了。 李子文去得快,来得也快。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块类似牙牌的东西,扔到了桌子上,随即举起茶水,也不管茶叶好不好了,就是一饮而尽,方才说道“气死我了。这个陆某人油盐不进。” 周梦臣说道“事情不成?” 李子文叹息一声,说道“我万万没有想到,湖广锦衣卫千户居然是陆炳的堂弟,陆家三代跟随献皇帝,远的就不说,陆炳之父陆松在当今继位之初,寸步不离的跟随陛下,护卫周全,后掌锦衣卫事,也算是从龙功臣。陆炳在卫辉救驾有功,母亲又是当今皇帝的乳母。号称当今陛下的影子,从来是寸步不离,在陆松去世之后,接管锦衣卫,我家-----” 周梦臣不用听下面就明白了。 丰城侯家是老牌勋贵,虽然潜势力仍在,但是陆家却是当红炸子鸡,即便是丰城侯府也要避其锋芒。当然了,这并是说丰城侯府不如陆家。凡是锦衣卫指挥使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等嘉靖去了,丰城侯府还是丰城侯府,但是陆家未必是陆家了。 这就是老牌勋贵的处世之道,他们决计不会与这些当红的人物,争一时意气的。 周梦臣说道“谢过李兄,我自己想办法。” 李子文说道“陆焕还是给了一点面子,给了一个这个,你持这个入楚王府,可以调动楚王府内的锦衣卫暗桩。”随即他苦笑说道“管什么毛用?” 张叔大说道“李兄,你是错怪这位陆千户了,他不是不帮你,而是帮不了你。”张叔大拿起这个牙牌,却见只是铜铁打造,一个圆形牌子,黑底红字,上面只有一个“令”,除却这一个字之外,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张叔大推断是密语。他说道“这个牌子,恐怕不简单,他如果不给你面子,可以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何必做一半留一半,可见这陆千户或许有为难之处。这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李子文想想,好像是这样的。 陆家家风就是小心谨慎,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对陛下忠心耿耿,除却陛下命令之外,陆炳似乎从来没有自己的喜好。可以说是以陛下的喜好为喜好了。 不要看李子文而今如此生气,但是在与陆千户谈的时候,却是客客气气的。双方皮里阳秋一番,从头到尾都没有撕破脸。 李子文叹息一声,说道“即便是这样,又怎么样?难道,还真要想办法去一趟楚王府不成?我是断断不能去拜访楚王的,而且即便我去了,恐怕也接触不到有关人员。” 李子文太明白自己是谁了? 他是湖广总兵丰城侯的儿子,他与楚王虽然不能说在对立面,但是绝对不能走到一起去。 他去拜访楚王一趟不要紧,丰城侯那边很有可能在陛下那里挂了好了,勋贵人家的子弟,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周梦臣一把抓住了这个令牌。说道“李兄帮我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吧。” 李子文说道“解决?你怎么解决?如果说那个小姑娘因为楚王色心发作死了,还好说。一旦是后一种可能,楚王府中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你以为他们能让一个人消失,就不能让另外一个人消失了吗?” “我知道你情深义重。但是这不是小事,你即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母亲想想吧。” 周梦臣沉默一会儿,说道“此事不为,我一辈子过不了这个坎。放心,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保全我自己的。不会轻掷性命。我周梦臣的命,也没有那么好要。如果真有什么不测的话,还请两位照看一下家母。”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七章 楚王府的门槛 第五十七章楚王府的门槛 丰城侯世子李子文对周梦臣内心之中,已经彻底的失望了。 毕竟,他之所以如此对周梦臣,并不是与周梦臣的感情有多深厚,完全是看重周梦臣的未来。这就和很多人的风险投资差不多。风险投资看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但是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是要有回报的。 而周梦臣这样做,很有可能,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只是丰城侯世子这一点脸面功夫,却还是有的。一个人情打水漂,也不算什么。只是再让他往里面投入,他却没有那么积极了。 张叔大说道“休得胡言乱语,区区小事,虽然有些风险,但还不至于到什么生啊死啊的。你毕竟是刘公的弟子,刘公尚在,就是楚王也不能拿你怎么办。只是,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摸着手中的令牌,说道“外面那么多人想要找我做什么?我就上门去给楚王世子做一个,也算是报了楚王世子当初的恩德。想来楚王府也不会拒绝这个才对。” 张叔大听了,说道“你可要想好了?” 周梦臣的办法听起来很好用。 毕竟丰城侯府的水法,似乎一时间成为武昌城中达官显贵的园林必备景观,似乎如果没有这一个喷泉什么的,都不好与同僚打招呼。但周梦臣之前为什么拒绝那么多人,不就是不想让别人以匠人看自己吗? 再有一个很重要的副作用。 在官场之上,藩王就好像是当道狗屎一般,不能不打交道,但是谁也不愿意与之打交道。周梦臣这样自己上门,对他的名声影响很大。之前的事情,冯立就是拜托了李子文才是撇开关系了。 再有这样一出,将来就不好办了。 任何一件事情,都有正反两方面的作用,很有可能,你在未来会为今天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周梦臣说道“想好了。” 张叔大说道“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细节吧。” 前文说过,武昌城以蛇山为分界,分为两半。巡抚衙门,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衙门,乃至其他大大小小的衙门都在北城。而周梦臣家住在蛇山附近,但是他活动轨迹大多都是在北城,不管是养济院,府学,棋盘街,等等都是在北城。 那南城有什么? 南城就是楚王府,以及楚王一系的郡王府。 而楚王府乃是武昌城中最大的建筑群,要比所有官府衙门加起来好稍稍大一些,其他郡王府也不小,除却这些府邸之外,就有一些专门为楚王一系服务一些人家。可以说武昌城南,就是楚王的天下。 一般人很少来这里。 周梦臣也是如此。 除却几个城门附近有一些商业气氛之外,整个城南都给人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 一身官服的周梦臣坐在马车之上,周大壮驾车,行在青石板路上,车轮与青石板的缝隙碰撞出的声音与马蹄声相互交织,周梦臣看外面,高墙重重,似乎只有头上一线之天。两侧都是高门大户。 周梦臣手中想要抓住什么?忽然觉得手中一空,才想起刚刚那一章张纸已经被烧掉了。而那一张纸就是周梦臣进入楚王府之后,可以接触到在楚王府内的锦衣卫暗桩。一已经死死的背下来了。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正是楚王府的正门。其恢弘之程度,仅仅比紫禁城的正门在规格上稍稍小一点而已。 当然了,周梦臣是不可能有资格让楚王府开正门的。从楚王府门前走过不远处,有一个侧门,或者说角门。这里才是楚王府日常出入的地方。只是即便是楚王府的一个侧门,但也是朱门铜钉,两排侍卫手按腰刀,气势汹汹。 不过,也很冷清。 一来楚王府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大部人都不愿意与楚王府有什么瓜葛。 二来楚王府的门槛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够登门的。其实周梦臣这种直接上门的人,在古代也是一种失礼行为。毕竟要拜见谁,要先投拜帖,就好像是现在先给秘书打电话约定时间一样。如果身份太低,就要请人引荐了。 只是周梦臣现在心急如焚,自然没有心思等了,同样也找不到人引荐。 周梦臣下了车,让周大壮在一边等候。他上前去。立即被楚王府的护卫拦住了。这个侍卫冷着脸说道“干什么的?” 周梦臣说道“在下江夏县阴阳训士周梦臣,与世子殿下有旧,世子殿下与我有恩,而今我有小所得,特地来向楚王世子报恩的。” 这个侍卫听了,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他在这里这么多天了,从来没有见过这奇怪的人。楚王府里面的人对外面难道还有什么恩义吗?不过,奇怪归奇怪,但是还是习惯的伸出了手,做出一个全世界都通用的手势。 也就是要钱的手势。 周梦臣对此也有预料,立即掏出五两银子的银锭,塞了过去。 这个侍卫掂量一下,看了一下成色,脸色顿时好了,嘴角带笑,说道“我为你通报一声,但是世子殿下,见与我不见,我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多谢,多谢。” 侍卫进去通报了。周梦臣就在外面等着,大概过了小半个小时。刚刚的侍卫出来,说道“你走吧,世子殿下心情不好,早就已经下令了,不见任何人。”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动,暗道“有情况。” 他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对于楚王世子,周梦臣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为人多好多坏,暂且不说,但是那中闲不住的人。虽然不能说常年不着家,但大多数时间也武昌城里面玩,甚至偶尔偷偷跑到城外玩,很少有这种近乎闭门思过,不见任何人的时候。 这说明楚王世子那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很可能与李云珍有关系。 这个时候,他更不能走了。 周梦臣又塞给侍卫一锭银子,说道“烦请再次通报一声,我就在这里等着。对了。”周梦臣又翻出一轴书画,递给了侍卫,说道“将这个献给世子殿下。” 这侍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说道“成,我再给你跑一趟。” 周梦臣目送这个侍卫走了,心中有些焦急。 他内心之中忐忑不已,他的一切计划都以能进入楚王府为前提的。如果这楚王府的高墙,他进不去的话,一切计划都无法展开,更不要说探明李云珍的下落了。只是能不能进入楚王府。却不是他能够决定。 只能听天由命了。 却说这个侍卫,再次来到了世子的宫殿。 大明藩王府邸与紫禁城布局相差不大。整个楚王府背后世蛇山,正向南方,而世子的宫殿就在楚王府东侧。也就是东宫的位置。 这个侍卫来到了世子府邸面前,笑嘻嘻的说道“王哥,这不是,外面那个人还不肯走?是不是?” 这边守门的侍卫说道“你又收钱了吧?” 这个侍卫说道“常例,常例。” 这边守门的侍卫说道“能通融也就通融了,但是而今世子殿下,谁也不见,刚刚武冈王进去了,估计也是在花厅等着,世子很有可能也不见,更不要说,外面的阿猫阿狗了。干净打发了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从里面出来。立即站定。不动声色。于是远远的听到了里面人说话。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你记得跟世子说,父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做儿子有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是要过去的,不要老压在心里。”说话的人正是是武冈王。 武冈王乃是楚王的幼弟。而今才十几岁,比世子都要小一点。而今还没有分出去。但武冈王府已经在修建之中,估计再过几年,他就要出去独立分府居住了。 “是。是。老奴一定转告世子殿下。”说话的人是世子宫中总管王公公。此刻正将武冈王送出去。 正如,刚刚那个侍卫所言,即便是武冈王在世子殿下这里也吃了闭门羹。 武冈王一出来,发现侍卫数目不对,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个卷轴,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侍卫连忙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当然,也隐去了很多关于常例的事情。 武冈王说道“拿来看看。” 侍卫立即将周梦臣的卷轴,送到了武冈王手中。 武冈王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图样。 正是喷泉的图样。 而这喷泉的图样,乃是周梦臣打底稿,张叔大润色而成的。有几分现在房地产商用的效果图一般。 周梦臣的底稿保证了设计真实可完成。而张叔大在这上面润色,更是加入了很多古代水墨画的特色,而张叔大虽然在画画上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但是也是士大夫的基本操作,无他,其实画画的技法,与写毛笔字的技法,很多都是相同的。字写的不错的古人,大多都会勾勒两笔。 当然了,好不好,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八章 一团和气 第五十八章&nbp;&nbp;一团和气 张叔大现在的画技,多好说不上,但是在水准之上。而且有周梦臣草图打底,各种布局与比例都是周梦臣计算出来。张叔大的润色之后,这一副画,放在明代的画风之中,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工笔不像工笔,写意不像写意。似乎介于两者之间。 多高的艺术水品不好说。但是对这个时代人来说,却是新鲜感十足。 武冈王就是非常爱好字画的,否则他也不会看了卷轴,就想打开看一眼。而正是这一眼,让他大开眼界,觉得颇有趣味。说道“带人来见我。” 这个情况出乎周梦臣预料之外。 此刻周梦臣走在楚王府长廊之中,心中依旧不能平静。 对而今这个局面,他完全没有准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对于武冈王的情况。周梦臣仅仅知道武冈王是楚王幼弟而已。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只能随机应变。 在楚王府之中一处偏殿之中,周梦臣看见了武冈王。 武冈王的住处是非常有特点的。 最大的特点就是画。 几乎无所不有。 从一进门,一副大山水画,山峦重叠烟云重重小桥流水,周梦臣眼睛一瞥上面写着某某行旅图。只是那两个字太有书法感,周梦臣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什么字。只是他也没有时间去看第二眼。 绕过大山水画屏风,进入内间之后,更是绝对两侧之间,大大小小的画,有仕女,花鸟,山水,竹石,等等。似乎古代各种画都有代表。而最奇怪的是武冈王身后的一副画。上面看似画了一个小老头。但是整个人身形缩成一个圆形,在眉目之间,似乎也有一些变形。 周梦臣也没有敢多看,就向武冈王行礼,道“下官周梦臣见过武冈王。” 这就是周梦臣要穿官服的原因。 官与民是不一样的,周梦臣如果作为平头百姓拜见王爷,礼节上只会更加严苛,即便周梦臣而今只是一个九品官,但也是官身,就随意多了。 武冈王说道“这是你画的。” 周梦臣说道“不是,这是我与府学张叔大一并持笔的。” 武冈王根本没有怎么看周梦臣,眼睛大多都在画上,说道“这副画的谋篇布局,好生奇怪,也是那个荆州神童的手笔。” 周梦臣看着陈设,还有武冈王的问话,心中也渐渐有一些底了。他心中暗道“我如果想混入楚王府之中,恐怕要从此人身上入手了。” 周梦臣说道“这一部分,却是不才的手笔。” 武冈王这才对周梦臣另眼相看,正了正身形,说道“请问先生是----” 周梦臣只能再次说道“下官江夏县阴阳训士周梦臣。” 武冈王说道“周梦臣,可是为丰城侯府造水法的人?” 周梦臣算是松了一口气。盖因周梦臣在美术上可没有工地,干巴巴的工艺设计图,他大抵是会画的。但是真要让他去画实物,却是万万不能的。暗暗后悔当初上学的时候,没有随大流去学一点素描。 今日好拿来糊弄人。 周梦臣连忙说道“在下当初受了世子殿下庇护,才免受县令责难,饮水思源,一直想这怎么报答。只是想来我这一点微末本事,却是帮不到世子殿下分毫,我苦思冥想终于有所得,在丰城侯府试过之后。想以此来报世子殿下恩泽之万一。还请殿下念在我一片赤诚之心成全。” 武冈王这时候才注意到画中下面一行小事,他缓缓的将卷轴再打开一尺余,才发现对画中景物的介绍。 刚刚武冈王太痴迷于画作之中不同风格,根本没有注意到。 武冈王将画收了起来,递给身边的太监。一伸手,立即有小太监用微微湿润的毛巾为这武冈王净手。却也知道这武冈王是一个讲究人,在看画前后,都是郑重其事。焚香净手一个不缺。 武冈王端起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说道“难为你知恩图报,如果往日我允了你也算不得了什么,反正我估计这水法迟早会造的。只是而今却不是时候,府中出了事情,你且等等吧。” 周梦臣听见武冈王说“府中出了事情。”呼吸都少了一拍。这正暗合了周梦臣他们之前的猜测。就是李云珍是发现了楚王府之中一些说不得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不是,李云珍不是撞到楚王这个老色痞? 盖因很多事情,在楚王府之中,都不算事情。 如果单单是老楚王玩死一个女人,根本不叫事情。这样的事情,有太多前例了。甚至可以明来,只有女方不是巡抚的女儿,知府的妹妹,大抵都能压下去。 虽然周梦臣也知道,李云珍很有可能被灭口了。但是最少否定了一个坏消息。 周梦臣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让呼吸平稳,将情绪压在心里,笑着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虽然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样处理未免不大好。”、 武冈王倒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说道“你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百姓家中,也难免磕磕绊绊的。就不过日子了?不管什么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不能纠缠的不放,反而要多做些其他事情,将原来的事情给压下去。事情多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反而一直觉得这一件事情没有过去,人的情绪难免沉寂在其中,要么钻了牛角尖,要么就下不来台了。” 武冈王沉吟片刻,说道“有道理,我也觉得,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啊。” 周梦臣眉目微微低下,将这一句话,牢牢的记在心中。 父子之间。 这一件事情的参与者有楚王世子,楚王,还有李云珍。虽然周梦臣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但也将这一件事情的拼图一点点拼凑出来了。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云珍参与了多少? 这些问题依旧在迷雾之中。 “不错,你说的不错。”武冈王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啊,这事情真是越觉得它是一个事,就越过不去。不仅仅要修园子,另外的事情,也要办起来,让这一件事情赶紧过去吧。” 对数日前的那一件事情,武冈王感到头大之极。 不过,这是楚王府的内务。家丑不可外扬,不好请其他宗亲来处置,武冈王作为楚王府除却楚王外辈分最高的一个。只能来处理这一件事情了。但是武冈王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处理经验,也不过是来回劝说而已。 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被武冈王这一点,顿时觉得,不管是为了遮掩家丑,还是分散注意力。等过了气头再处置也不迟。 武冈王说道“这事情我准了。” 周梦臣说道“谢过殿下成全,只是下官设计的水法,要与原来的园子配合,才能发挥最好的作用,刚刚那一副画,不过是一个设想而已,真正的效果,要实地考察过之后,才能做决定。” 武冈王说道“这好办,我让人带你在楚王府里面走一圈,将那些园子看一遍,具体的事情明天再说。” 周梦臣心中猛地一热,说道“谢过殿下。” 武冈王随即找人来带着周梦臣在楚王府之中转上一圈。 周梦臣虽然心急如箭,想要实地勘察一遍。却不能表露出一丝。就跟着来人回去了。 武冈王回首看向中堂的那张奇怪的画,长叹一身,说道“一家人就要一团和气才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摇头说道“这叫什么事情?” 这一副奇怪的图,就是一团和气图。 看似一个人,其实是三个人,代表着儒,释,道三家合一。是武冈王自己仿着成化皇帝御笔画的。 不管什么破事,武冈王都要收拾烂摊子。只能去见楚王,好生言语一番,将这一件事情敲定。 周梦臣跟着带路的小太监,走在楚王府之中, 小太监走路的时候,眼睛似乎飞在天上,嘴里面喋喋不休道“五爷让我带你看各处有水的花园,你看好你的眼珠子,否则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小心你进得来,出不去。” 周梦臣听了,小心翼翼附和道“是,是,是。小公公,真有这样的人吗?”一边问一边将手中的银子递过去一锭。 小太监反手收了,在袖子里掂量一下,面色好了一点,说道“在楚王府之中,想要活命,凡事少打停。走吧,我给你说说,王府之中最大的花园就是靠着蛇山的后花园,在后花园你需要好好注意,因为有女眷出没,一旦冲撞了,我担心你没有以后。除却后花园之外,还有东西两个小花园。东边花园是世子的院子,西边的小花园乃是太妃的。除此之外,就是各个院子里面也有小景,这个你就不用看了,如果那个主子有心思,会告诉你的,倒是你再去看不迟。”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能不能带我先去东花园看看?” 小太监想了想周梦臣的银子,说道“可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五十九章 楚王府水法工程 第五十九章楚王府水法工程 楚王府花园大概是整个武昌府之中最好的花园之一。 各种造景手法,假山,亭台,水榭,活水,等等。似乎要表达出将山川之大融于一圆之内的想法。只是在整体气质之上,略显死板,有些灵气不足,似乎各种造景手法太过整齐了,少了一些匠心独运的巧思。 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为这个王府花园。自然而然带了一些帝王气,什么是帝王气?在各个领域之中,有不同的表现手法,但是体现在园林之中,就是君君臣臣,上下规矩。即便是在修花园的时候,也是走这样的路子。很多地方景物,看似不同,但是先后对应,甚至中间对称的设计,比比皆是。 在各种用料之上,更是不惜成本,更是形成了富贵有余,灵动不足。不过这些花园作为楚王府建筑群的一部分,倒也不能说错。 当然了,周梦臣对这些景色,完全无感。 周梦臣一方面心思不在这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审美不同,不得不承认,即便古代很多园林相传很美,但是与现代一些新修的市政花园,公园等等相比,未必高明多少,当然了,也有一些精品的园林流传下来。但更多园林都未必能达到这种水平。 而今的花园就是这样。 周梦臣心中死死的将东花园的路线记住。并拿出一个木板上面垫着一张纸,用炭笔在上面画图。好像是在勘定哪里动工更合适。 当然了,也的确是在做这一件事情。 只是周梦臣另外的心思,却不敢被人看出来。 一边走,小太监看在银子的分上,一边给周梦臣介绍这里的房子,对周梦臣说道“这里就是东殿的侧门。从这里进去就是世子殿下新纳的陶美人的院子。” 周梦臣听了,目光忍不住看过去,似乎要通过这长墙,看到里面的东西。 小太监一拉他,压低声音说道“没有给你说吗?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我知道陶美人是武昌花魁,号称整个武昌城的第一美人,但是那是世子殿下的心头肉,不是你能窥视的。最近世子殿下正在气头上。你要是惹了陶美人,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周梦臣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好奇吗?只是世子殿下为什么生气吧。” 小太监斜眼说道“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 周梦臣又塞了几两银子,说道“这不,在这里修水法,恐怕要好一阵子。我都要在楚王府监工,万一犯了忌讳,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岂不可惜,还请公公大发慈悲救我一命。” 小太监看着手中的银子,微微一笑,说道“好,我最慈悲不过了。世子殿下是在王爷怄气。前一段时间,世子殿下大张旗鼓的将陶美走王府正门迎入,让王爷大发雷霆,父子两人的关系都没有好过。”他叹息一声,似乎也是心有余悸,说道“连府里的下人,日子都不好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如此说了,这陶美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小太监说道“可不是啊。”他似乎来了兴致,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陶美人三天两头生病。这一段时间一直病着。” 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也让周梦臣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陶元儿要找李姑娘看病,估计楚王世子觉得府里的郎中并不可靠。不过,既然陶元儿还在病着,那么李姑娘应该没有事情才对。 毕竟,病还没有好,怎么会杀郎中。 但是另外一个问题涌上周梦臣的心头。如果是单纯的看病,即便是陶元儿病重,离不开郎中,也不至于对外说李云珍没有来过啊? 这里面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周梦臣目光看着东殿的侧门。心中转过不知道多少个想法,隐隐约约有了好多猜想,但是这么猜想都没有一个完全符合现实。 小太监说道“愣什么,走了。” 周梦臣说道“公公,稍等等,我觉得这里造水法,是最合适不过了。” 小太监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吗?” 周梦臣说道“你看。”周梦臣紧走几步,站在死死关闭的东殿侧门前,说道“这里是世子殿下要入东花园的必经之路。”周梦臣指着不远处的假山,说道“这座假山,是取开门见山之意,使人忘却喧嚣,犹如人在深山之中,乐而忘忧,非大家手笔不能为之。但是也有些不足。” “有山无水,是为枯山。” “有水无山,是为平水。” “枯山者,难免单调,有孤寂之感,放在寺庙之中,倒也合适。但是王府吗?要富贵才好,而水运即财运,水汽即官气。在假山后,倒是有引了蛇山中的泉水,但是水道平直,不见起伏,不仅仅是平水,而且是庸水。” “造水之法,在于声色二者,色者,各种花卉点缀也,如芙蓉,睡莲,等水生之花,鸳鸯,仙鹤等灵动之鸟。声者,就是不同的水声,随着水流速不同,奏宫商角徵羽之音,人为之天籁也。” “山遇水则灵,这水遇山则奇。有言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乃是仁智之人,乐于山水是也。” 小太监听得一愣一愣的,满眼睛都是不明觉厉的感觉。 却不知道周梦臣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觉得如果李姑娘在楚王府之中,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么发生场所很有可能就是在陶元儿的宫殿之中,所以,他要找一个地方就近观察。世子宫殿周梦臣觉得是进不去了。而这里大概是最靠近的位置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长久在这里停留的理由。 他能有什么理由。自然是修建水法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随机发挥而已。 这些话,想要糊弄当代园林大家,或许不能。但是糊弄楚王府却未必不能。 说到底,正如之前所言。楚王府固然富贵已极,但是武昌到底不是整个大明的流行时尚的中心,而且楚王一脉也被困在武昌城中,不能出去。说他们没有见过好东西,或许是假的,但在艺术鉴赏的眼光上,却未必高到哪里。 周梦臣到底是现代人,单单是艺术鉴赏的目光,是高过这个时代相当一部分人的。他即便是胡言乱语的,也是有几分道理,能自圆其所。真正说起来,很多人也将喷泉放当门之处。进入大门之后,首先看见就是喷泉。 所以周梦臣的方案,不能说错。 只能说艺术没有唯一答案。周梦臣只是多加了一个前置条件而已。 小太监对周梦臣似乎也多了几分尊重,说道“小的没有读过书,很多东西,都不是太懂的,还请周先生将这些东西写下来,好让我呈给武冈王殿下。” 这小太监也是有私心的。 他自然是想借此机会在武冈王身边多露脸。不求飞黄腾达,但也求在武冈王身边混一个脸熟。说不定他面临的就是另外一个人生了。 周梦臣说道“好说,好说。” 周梦臣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知道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于是乎,他跟着小太监离开了这里。剩下怎么逛楚王府不去说了。 逛完楚王府之后。 周梦臣回去之后,张叔大在家里等着了。 周梦臣喝了一口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叔大。张叔大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么说,今天都是好消息。只是我担心,你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有些不服气,但是却也知道张叔大的话,未必不对。 周梦臣今天最大的成功,就是成功的进入了楚王府。 一道门墙,两个世界。 在门墙之中,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但是在门墙之外,还不清楚。 而周梦臣想要真正的深入了解这事情的起因结果,恐怕还要有一道门墙。这一道门墙却不好过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就进展就是好的。只是还请张兄帮我一把,这水法设计,恐怕光我自己不行。” 周梦臣对自己的能力有很清楚的认识。 他不是学建筑的,对喷泉水路设计。他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外面怎么弄,却是没有经验。张叔大当然也不是做这个的。但是中国式的审美,都是建立在士大夫审美上的。士大夫牢牢掌控审美的解释权。 一般来说,一个士大夫真有学识,在很多其他技能上,如同琴棋书画。都能触通旁类。 因为这些艺术的底层逻辑是与古人的学识相通的。 而张叔大的学识,周梦臣从来是信得过的。 于是乎,张叔大与周梦臣忙活了一夜,设计了好几个方案,直到第二天,天快亮了才算是完工了。周梦臣也稍稍眯了一个时辰,就立即起身,在楚王府外面等候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章 生不见人 第六十章生不见人 武冈王看着手中的图纸,又听了周梦臣一番枯山平水的理论,还是比较满意,对周梦臣,说道“好,只是事情没有那么急,你也不用这么赶的?” 周梦臣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说道“能为王府做事,下官激动的睡不着觉。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了。” 古代人的生活频率是比较慢的。哪里见过后世互联网的工作效率。 周梦臣知道什么叫做夜长梦多。自然是能快上一分就快上一分。 武冈王说道“你有这个心思,我也感激,不过,真不用这么着急,即便你着急,一时间也开工不了吧。这样吧,这一件事情我会吩咐下去,明天开工。不过后花园这个水法,要改一改。” 周梦臣说道“王爷请的意思是?” 周梦臣制造最大的水法,并不是东花园的水法。原因无他,楚王府最的花园乃是后花园,而且后花园后面就是蛇山。引蛇山上的水流,天然是具有高度差的,不用另外修建水塔,可以省很多事情。 所以,不管是施工难易度,还是规划空间来看,也只有后花园有地方。 武冈王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只是我想在水法附近,加上一个亭子,就叫天伦亭吧。能以最好的视角看水法,亭子里面最少能容纳十几个人用餐,这一件事情,也交代给你了。一并做了。如何?” 周梦臣不知道武冈王有什么用意。 不过,既然吩咐了,照办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是。” 有周梦臣暗暗督促,武冈王大开绿灯。整个楚王府的水法工程,就这样展开了。 楚王府的工料,人工,工匠要什么有什么。周梦臣只技术方面总负责人而已。 这让周梦臣有了更多的时间,在楚王府之中滞留。一开始还有人跟着周梦臣,时间长了,也就没有关注周梦臣了。虽然楚王府里面还有很多地方,周梦臣不能去,但是就三个花园来说,却容得周梦臣自由活动了。 这让周梦臣有机会,寻找楚王府之中的锦衣卫暗桩。 这一日,其他人都在施工,周梦臣带着周大壮,对负责的王公公。也就是当日为他引路的小太监,说道“我难得来王府一次,想好好逛逛王府的花园,出去了也好说嘴一二,还请通融。” 小太监收了钱,也知道因为这里施工,人来人往,各房女眷已经不许来花园之中了,只要不冲撞了女眷,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但他还是说道“花园里面你可以走走,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真出了事情,谁也救不了你。” 周梦臣笑道“了解,了解。”一边说,一边将银子从衣袖之中塞了过去。 从登楚王府的门到现在周梦臣已经前前后后花了小一百两银子了。虽然花销巨大,但是金钱开路,实在是犀利无比。对于这些太监来说,似乎只要一亮银子,什么都好说。 小太监见了银子,说道“好说,好说,你且去便是了。” 周梦臣带着周大壮,转了几圈,看着满目的各色鲜花忽然停了下,周梦臣让周大壮在一边守着,他对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花匠,说道“根到九泉无曲处,” 这个头发花白花匠正在修剪枝叶,听了这一句话,说道“你是锦衣卫?” 周梦臣顿时愣住了,心中暗道“他不应该对‘世间惟有蛰龙知。’” 这两句是苏轼的诗。 也是锦衣卫的暗号。 锦衣卫在楚王府之中大大小小的暗桩有十几个之多,但是周梦臣发现自己能够够着的暗桩,却只有这个老花匠了。 只是似乎,与他想的不大一样。 老花匠见周梦臣不说话,说道“拿令牌来。” 周梦臣只能将贴身藏着的令牌拿了出来,老花匠看了之后,又给了周梦臣。手一伸,做出一个让周梦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势了。 周梦臣说道“这------” 老花匠说道“怎么了?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要什么不给钱,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周梦臣说道“你们不怕上面怪罪?” 老花匠说道“怪罪了也好,他能拿我们怎么样?将我们这一批人弄走了,他去哪里找人来填?” 周梦臣说道“那如果楚王知道了?” 老花匠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楚王不知道啊?我看你还有两下功夫,别的人进来,还没有进门,就被人知道了。” 周梦臣心中一凛,他没有时间管锦衣卫的破事了。估计也是因为锦衣卫的暗桩,都已经失控了,没有什么卵用了,武昌锦衣卫这边才这么容易给拿出来,否则不是这个样子,自然是高度机密。谁也不能知道的。 哪里那么轻松告诉周梦臣。 这有利也有弊。 给钱就能换消息,周梦臣也安心了许多。毕竟他还担心参与锦衣卫太深,会节外生枝。 弊端就是,既然老花匠的身份,近乎于公开的秘密,周梦臣自然不能与他多接触,被发现了,恐怕说不清楚。 周梦臣心中存了速战速决的想法,甚至那了一锭银子,说道“有一个姓李的女郎中,在数日之间来给陶元儿看病,有这一件事情吗?” 老花匠一手接过,说道“的确有这一件事情。而且当晚就下了封口令,不许对外人说有她来过。” 周梦臣有些焦急,说道“她在哪里?” 老花匠说道“不知道。” 周梦臣皱眉,还不等他说话,老花匠说道“我们虽然在府邸里面,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周梦臣说道“那么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该知道吧。” 老花匠说道“也不是太清楚的。不过,当天陶元儿似乎有病。请了郎中之后,楚王专门上门探望,没有留多长时间,就离开了。楚王世子回来之后,专门跑到了楚王那边闹事,据说,还露了兵刃。” 周梦臣听了,大吃一惊。他已经知道楚王父子有矛盾。但万万没有想到,闹到这个地步,难道父子之间,都要兵刃相见了? 周梦臣忍不住问道“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到底是什么矛盾?” 老花匠伸出了手,不说话。 周梦臣暗暗咬牙,这是一个问题十两啊。但是毫不犹豫的将另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老花匠拿了之后,干脆利落的说道“是因为楚王世子公开娶陶元儿入王府,并且在礼遇上超过了世子妃与侧妃,甚至还有了废世子妃,立陶元儿为妃,这让楚王大怒。父子之间而今已经不怎见面了。” “也不知道,那一日怎么了,楚王会去见陶元儿。”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陶元儿毕竟是娼妓出身,一个娼妓为世子妃,未来的王妃,不说别的,北京那边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不弄出事情来,才是怪事。 而楚王见陶元儿,更是让周梦臣有了无穷的遐想。 楚王这个色中饿鬼,难道想学习唐玄宗?到底什么事情,能让儿子愤怒的向父亲动刀子,或许绿帽子就是其中之一。周梦臣心中暗道“难道李姑娘是撞破此事?”思绪一转到这里,周梦臣猛地一沉,暗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李姑娘很可能------” 周梦臣主动从身上翻出两锭银子,共计二十两塞给了老花匠,说道“你老人知道那给为陶元儿治病的女郎中的下落吗?” 老花匠收了钱,说道“没有。”他掂量着手中钱,也知道这一句话,打发不了眼前的人,说道“不过,想知道她的生死,也很容易?这一段时间之内,楚王府没有丧事。而下人被处置之后,一般都是后山的乱坟岗中。” 老花匠说道“你去哪里看看吧。” 周梦臣顿时有些失神。 他岂能不知道老花匠的意思,在老花匠眼中,这个女郎中必死无疑。只是没有当面说破而已。 周梦臣只觉得胸中好像被铁锤当面一击,整个心肺都碎裂开来,有一股气逆胸而出,想要大声咳嗽,却也咳嗽不出来。好像是已经破碎的心肺被强行压缩在胸腔之内。 他其实内心之中,早就有这种推测了,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现实。 此刻,他才深深的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这一世的身份虽然不高,但也不低,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艰难的,但是最基本的人身权利,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而今方才知道,这不过是侥幸而已。就好像如今,他其实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即便是知道真相又如何? 报仇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连张叔大这样的人,也只能将仇恨压在心中。 他又能做什么? “不,我不相信。”周梦臣缓缓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在这一刻好像野兽。暗道“我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亲眼看见她的尸体,我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一章 死不见尸 第六十一章死不见尸 这个时代的武昌城,虽然不大,但并不是整个武昌城墙之内都是房屋。 且不说武昌九湖,单单说这蛇山,横断武昌城中,就是整个武昌城中最大闲地。 这一座山中,既有达官贵人的避暑山庄,也有登高望远的山亭,同样也有阴森不见人迹的乱坟岗。 而这个乱坟岗就是老花匠所说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阴沉沉的,但是实际上与王府相距不远。从王府后院有一个小门,可以供人进出,可以说是再隐秘不过了。大明法度之中,即便是藩王也不能滥刑杀人。毕竟就算是皇帝杀人,也是要通过内阁的。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而今早就成样子。 无非是民不报,官不究,而有些事情,即便是民报了,官也不会究的。但是王府还是要遮掩一二,从王府将尸体送出城外,要过城门,多少有一点麻烦。 这才选了这个地方,作为藏尸所在。 这里黑压压的一片坟墓,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少坟墓,当然了,这里的尸体也不仅仅是楚王府内死于非命的人,还有一些就是楚王府的底层太监宫女,一声下来,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留下一个寸土而已。 夜里两三顶气死风灯在远处晃晃悠悠的,走近了才发现,是周能臣与黄主薄,还有两三个人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这里。 本来阴森森的乱坟岗,此刻更显得鬼气森森。似乎有无数只眼睛,都在黑暗之中,用夜晚底色一样的黑瞳色,死死的盯着周梦臣他们一行人。 前后左右上下,似乎都有。 似乎每一道寒气,就是他们的目光,从各种衣服的缝隙之中钻了进去,撩拨起每一个汗毛,已经浑身的鸡皮疙瘩。 周梦臣倒是镇定,他毕竟是无神论者,对鬼神之事,从来不是太相信的。而仵作师徒,对这些事情,更是司空见惯了,比较镇定。 而黄主薄脚都有几分软了。 周梦臣只能搀扶着黄主薄,说道“舅舅,您就不应该来。” 黄主薄牙齿战战,但依旧说道“我不来了,这事情你自己能做成吗?” 在古代偷坟掘墓是死罪。而且挖掘坟墓,决计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周梦臣一个人过去,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周梦臣只能找帮手。 他想来想去,就找到了黄主薄。 虽然黄主薄骨头软了一些。但是毕竟是周梦臣的亲舅舅,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帮助周梦臣的。而且经过县尊吃瘪这一件事情后。县尊对黄主薄退避三舍。 在无形之中,黄主薄的权力就扩大了几分。 周梦臣找黄主薄,将江夏县衙的仵作带来了。 所谓的仵作,就是所谓后世之法医。 当然了,两者之间有很多不同,这里不过是一个细微的类比而已。 这些人是处理尸体的专业人士。 周梦臣将他们找过来,也算是合适的。 而且周梦臣借助县衙里面的人手,同样是让县衙为他背书。一旦真有人发现了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自己也是有推托的余地的。县衙的权力,也足够让大多数老百姓闭嘴。 只是用到了黄主薄,周梦臣就难免要给黄主薄透个底。 黄主薄知道内情之后,自然对周梦臣好一阵苦口婆心的劝慰。周梦臣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听着,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这让黄主薄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的紧密,根本不能做到真的不管。而且黄主薄也明白,而今周梦臣潜力之大,远胜过曾经,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外甥那么简单了。 今后不知道谁指望谁的。 即便对周梦臣这样做不满意,但依旧亲自出马,将这一件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唯恐交代给别的人,出了纰漏,走漏了消息。 毕竟这是在调查楚王府。 楚王府可是整个武昌城的坐地虎。各种消息非常灵通,一旦听说这一件事情,他们都在武昌城之中待不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黄主薄虽然心中害怕极了,依旧要在三更半夜才来。 周梦臣也只能由着他说。只是在气死风灯的晃动的光芒之下,周梦臣说道“到了。” 黄主薄对仵作师徒说道“你们去看看吧。” “是。”老仵作连忙说道。 仵作在古代地位很低,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更是如周梦臣一般,父子相承世代相传。与黄家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关系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黄主薄,也没有将所有的内情告诉他们。 只是让他们来干活而已。 他们提着灯笼几乎要爬在地面之上,细细的看着。 这是在分辨土色。 毕竟这里不知道埋着多少具尸体,如果一个一个的挖开看的话,想想就是一个不能完成的大工程。只能有选择的挖掘。怎么挖掘,就要看土色了。 刚刚挖掘的新土与暴晒在外时间长的老土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的光线不足的情况之下,周梦臣为未必能一一分辨。 仵作们是非常有经验的。 很快就在极大范围之内,挑出了七座坟墓。 这七座的坟墓都是在这数日之内,刚刚下葬的。 似乎已经可以开始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步骤。那就是烧纸。 仵作很有准备,先准备了纸钱香烛。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烧了之后,才开始挖掘。 周梦臣准备开始挖掘,他被黄主薄一把拉住,说道“你还准备下手不成,等着便是了。” 周梦臣只能在一边等着。 这几具尸体埋藏的非常浅。 是那一种几乎可以被野狗拖出来的深度。三下五除二,就被挖开了。 根本没有用棺材,只是用一卷草席包裹着。 周梦臣提着灯笼。远远的看着。仵作掀开了草席。一张难以形容的脸显露出来了。 数日在土里埋藏,又没有棺材保护,此刻这一具尸体,已经成为各种小东西的乐园。周梦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各种白色的斑点,在缓缓的蠕动。 在人的五官之中进进出出的。 周梦臣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口中反胃,几步迈出去,一口喷出,将隔宿饭都喷了出来。之前周梦臣用手帕遮住口鼻,似乎能遮住臭味。但是此刻一张嘴,又让周梦臣联想到,似乎无数小家伙从他嘴里进入他的身体之中。 顿时让周梦臣更加忍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此刻他似乎将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连五脏六腑,以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 “飞熊,你如果受不了,让他们做便是了。”黄主薄说道。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黄主薄叹息一声,想对周梦臣说,如果李云珍泉下有知,不想让周梦臣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只是看周梦臣而今的样子,只是叹息一声,也不说话。 随即远远的离开了挖掘的坟墓。 周梦臣再次靠近,仵作已经给出了结论,说道“这是一具男尸。” 周梦臣说道“那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掩埋了吧。” 第一具很快就鉴定过了,不是。 随即将下面的新坟一个个挖开。 也不知道周梦臣习惯了这种味道。还是将能吐的东西都已经吐出来了。总之勉强保持坚持下去。 第二具,女尸,不是。 第三具,女尸,不是。 第四具,老人,不是。 第五具,男尸,是太监。 第六具,依然不是。 第七具是所有的坟墓之中,唯一有棺材的,但也是很薄的棺材,棺材板,不过两三指厚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周梦臣。 周梦臣看着薄薄的,没有刷漆的棺材板,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撬开。” 几个人一起用力,将棺材撬开。发现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身楚王府侍女的衣服,脸上还盖着一张手帕。似乎有棺材的保护,整体来说尸体保存的比较好的。 周梦臣缓缓的伸出了手,将手帕拉开。 一张脸露了出来。 数日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化了,但是皮肤还保持完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色斑。但是依然能看清楚本来面目。 不是李姑娘。 周梦臣猛得松了一口气,只觉在清冷的夜里,周梦臣已经汗透重衣了。 黄主薄也没有去看,只是远远的说道“节哀。” 周梦臣说道“舅舅不是。” 黄主播说道“怎么可能?” 周梦臣微微一笑,似乎也忽略了满身的怪味。是的怎么可能?但是现实就摆在眼前了。 发生了这种情况,大概有两个可能。 三个可能,就是李云珍的尸体不在这里,而是被楚王府隐藏了。 但是周梦臣细想,这不大可能。 因为没有必要。 这里已经足够隐蔽。而且以楚王的一惯作风,虽然不是明目张胆做坏事,但也从来没有怎么隐瞒过,他依仗从来不是人们查到证据,而是即便是铁证如山,也拿他没有办法。 没有必要画蛇添足,而今估计没有人愿意将尸体埋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面。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二章 窗前飞瀑 第六十二章窗前飞瀑 第二个可能,那就是李姑娘已经死了,但是没有埋在这里。或者说已经埋在这里,但是他们没有找到。 毕竟这么多坟墓。可以有疏漏的。 但是细细想想也不大可能。 如之前所言,楚王根本不用怎么掩盖证据,或者说,楚王根本没有掩盖证据的想法。之前抛尸地就是这里没错。那么按理说也不会换的。 而且也不大可能找不到。 无他,他们虽然是晚上行动的,但是白天已经踩过点,已经将最近的坟墓都锁定了,新坟与旧坟还是能分清楚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了。 李姑娘还活着,就在楚王府,而且就在陶元儿身边。 周梦臣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但是还有一点,他不明白。那就如果仅仅是治病,为什么要对外隐藏李姑娘的存在。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梦臣随即做了好几种猜想。 他也不知道那一种是对的。但是思来想去,都绕不过一个人,那就是陶元儿。 他心中暗道“看来,无论如何都要见一下陶元儿了。只是该怎么见啊?” 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回到了原点。 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知道,当事人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一件事情可能当事人是谁?楚王,楚王世子,陶元儿,与李姑娘。 楚王与楚王世子其实那么容易见的。而陶元儿一直在养病之中,根本看不见人。而且是女眷。哪里那么容易见到的。 似乎事情又进入死胡同之中了。 不过,即便是死胡同,周梦臣也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 毕竟如果,周梦臣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假设在李姑娘没有死上,是有些强词夺理的感觉,但是而今周梦臣却有七成把握,她真没有死。 虽然而今还是音讯全无,但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好消息。 周梦臣回去之后,立即让人送了一个纸条,给李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头没尾,没有署名,甚至从门缝之中塞进去的。让他们这想办法做出李姑娘回黄州老家的假象。 周梦臣这也是为李姑娘着想。 毕竟,这个时代对女人过于苛刻。 一个女人在外过夜都会视为不洁。更不要说失陷在楚王府之中,估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李姑娘的清白。到时候千夫所指,恐怕生不如死。 要趁着事情还没有传开,先做出一些弥补。将来将她救出来之后,也好无缝衔接。 不让李姑娘的名誉受到损失。 不过,这就是以后的事情。 而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见到陶元儿。周梦臣心中暗道“软的不能,或许就要来硬得了。” 周梦臣再次来到楚王府的时候,负责工程的王公公,说道“周先生,有什么喜事吗?” 周梦臣虽然折腾了大半夜,回去之后,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的。好容易才将身上的臭味给消除了。但是他的精神一点也不差。甚至有一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有吗?”随即说道“正好王公公在此,我有一件事情要找你的。” 王公公说道“哦,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您也知道,世子殿下对我有恩,我这一次来也是为了报恩。” 王公公笑道“周先生高风亮节,在下佩服。”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口中却半点也不相信。在他看来,周梦臣根本就是借着报恩的名头,与楚王府拉关系而已。这手段也算高明。但是真有什么恩情?他却是不相信的。 他根本不想楚王父子,还能做出对外施恩的举动来? 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周梦臣说道“而今无缘得见世子殿下,实在是遗憾,我想对东花园的假山进行一下改动。也算表达了我一番报恩之心。” 王公公说道“怎么改动?” 周梦臣说道“就是如此。”他拿了一根木根,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草图,然后给王公公详细解释了一翻,什么叫做飞瀑窗前挂之景。 周梦臣的意思是,将假山向靠进世子宫殿的方向移动数米。让最近的一个房间的窗户外直接临水。只要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瀑布飞流而下。水汽蒸腾而起,在夏天绝对分外消暑。 而周梦臣的设计测算的距离,更是不远不近,再加上水流是人工调节的,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调整水流的速度,绝对不会出现水珠飞溅到窗户里面的情况出现。 当然了,周梦臣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可不是为了世子的避暑,或者真的报恩什么的。而是制造一个他可以合情合理上去的制高点,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世子子院子里们的事情。 这年头房子不高,但是假山的高度,也高不到什么地方,只有靠近了,周梦臣才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王公公听了之后,虽然有些动心。但是这事情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虽然在花园的改动,但已经涉及到了世子院子,这必须去该打一声招呼。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人力物力,挪动假山,哪怕仅仅数米,就耗费不小的力气,最少进入东花园的人数要增多不少。 这都要与世子那边商议。 不过王公公决定这个注意相当不错。毕竟长江四大火炉之一的武汉,还是太热了。而今是秋天了,依旧太阳特别毒。如果真能做到周梦臣所说的,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公公沉吟一番,说道“走,我带你去见见义父他老人家。” 周梦臣这才知道,这位小公公的义父,就是世子宫中的总管太监。 周梦臣在小王公公的带领之下,终于进入了世子宫殿。 一进去,周梦臣就感到了气氛的压抑。似乎板着脸站岗的侍卫都比楚王府其他地方的侍卫看上去雄壮几分。每一个人都不敢高声言语,似乎只要多说一句话,就能传很远很远,院子里的静,却让院子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透了进来。 更加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周梦臣心中暗暗叫苦,他万万没有想到,世子宫中氛围居然是这样的。不像是一个世子的府邸,倒像是什么军机要地。 小王公公倒是有些面子,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世子宫总管老王公公,小王公公连忙上前,说道“干爹,小的给你请安了。” 周梦臣也跟随在后面行礼不说。 老王公公眼皮子都不打一下,说道“什么事情啊?” 小王公公说道“这不,王爷的意思在府里修水法?这位周先生,就是来主持这一件事情的。世子殿下对他有恩,他特得设计了窗前飞瀑之景,呈给世子殿下。这不,我就让干掉给看看吗?” 老王公公听了,不太在乎什么窗前飞瀑之景,发呢关心世子殿下对周梦臣有何恩义。 周梦臣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王公公听了,微微摇摇头,说道“这事情,就不要给世子说了,说了,还要影响世子的心情。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而今世子不想见人,也不想被扰乱清净。这动静太大了,等过了这一段时日,等殿下心情好了,再办这一件事情不迟。” 周梦臣心中听了,有些疑惑。暗道“这一件事情,怎么会影响世子的心情。难道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与陶元儿有关系,而今陶元儿有什么问题?”随即又否定了,暗道“之前锦衣卫暗桩也说了,没有什么丧事,以世子殿下对陶元儿的爱护,如果陶元儿真的出事了,纵然不张旗鼓的出殡,也不应该密而不宣。难道陶元儿的病情恶化了吗?” 想到这里,周梦臣心中似乎有一丝窃喜之意。 倒不是,周梦臣幸灾乐祸。而今如果确定陶元儿处于重病状态。或许很多事情都能解释通了。 比如陶元儿的病是有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关系,李姑娘知道了,就不能让她走了。而正因为陶元儿病情严重,所以才不能动郎中。这才是李姑娘能保全下来的原因。只是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内心之中,就有一种紧迫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陶元儿病好了,李姑娘用不着了,是一个死。陶元儿病死了,估计还是一个死。 或许留给周梦臣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 小王公公不大甘心,说道“义父,真没有通融的余地吗?” 老王公公摇摇头,说道“没有。” 这边正说话的,一个管事太监进来。躬身站立在一侧。 老王公公说道“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这个管事太监说道“禀报总管,府里的冰窖已经清空了。实在是没有了。” 老王公公眉头紧皱,说道“其他郡王府,乃至大户都借了没有?” “借是借了。”管事太监说道“只是他们也都没有,这都秋天了,冰块大多都在夏天用光了,之前用的冰,已经将各府的存货一扫而空了,而今实在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老王公公冷笑一声,说道“你去跟世子说?”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三章 制冰问题 第六十三章制冰问题 这个管事太监,浑身一震,颤颤巍巍,说道“义父饶命,义父饶命,不是小的不努力,而是实在没有冰了。”说话之间,就已经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不已。 周梦臣也有一些同情这个管事太监。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古代达官贵人要用冰,都是去年冬天中采冰,存在地窖之中。等夏天用。 而今已经是秋天了。一年存下的冰还能剩下多少? 找不到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现在很多人家已经将冰窖清空,准备今年冬天的采冰了。 老王公公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情我帮不了你,这是世子的死命令。做不到什么下场,你也是明白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公公,在下有一言。” 老王公公眉头一皱,似乎对周梦臣忽然插嘴有些不大满意,撇了一眼周梦臣,说道“怎么你知道武昌城中什么地方有冰吗?” 周梦臣说道“在下不知道这个时节武昌城中谁家有冰,但是下官有制冰之法。” 周梦臣其实也不明白,这个时机,有什么事情能让楚王世子大规模用冰,天气虽然不能说太凉,但也不热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梦臣想要进入世子宫中,估计是绕不过眼前这个老太监。 所以,周梦臣自然要想办法,讨好这个老太监。 老王公公说道“你的意思是用硝制冰?” 周梦臣微微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老王公公居然知道这个办法。说道“正是。” 周梦臣不知道,用硝石制冰在汉代有文献记载,在唐宋就已经流传开来,在全国各地都有流行。特别是在南方。 只是硝石制冰,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硝石制冰一般都是小规模使用,更多是在餐饮业之中,比如各种冰饮,在宋元时期,类似于冰淇淋一般的冰饮,早已出现。他们所用的冰,很大一部分就是用硝石制冰而成的。至于为什么达官贵人们不用硝石制冰。 原因很简单,不划算。 因为硝石制出来的冰,很容易有味道。所以一般都用间接制冰的办法,就是弄两个大罐,外面的罐子里面加硝石,里面的罐子不加。仅仅取用里面的罐子里面的冰。只是即便如此在口味上,也未必比得上天然的冰块。 再者,以大户人家用冰数量之多。用这种麻烦而且质量不好的冰,还不如造一个大冰窖。冬天多存一些冰。 这也是,为什么硝石制冰流传时间这么长,几乎所有大户人家用的来是冰窖的原因。 老王公公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要知道,世子殿下要的冰数量可不少,每日最少有千斤上下。你能造出来吗?” 周梦臣微微一愣?千斤冰。 这个数量听起来似乎挺大的,但是细细一分析,也就是那一回事。 毕竟水的密度在哪里放着,一吨水才一立方米。一千斤冰又能用多少啊? 这就是时代的不同。每日消耗一千斤冰,在老王公公这里,已经觉得很大数目了,但是估计后世一台容量稍稍大一点的冰箱,就能搞定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只要,老王公公提供足够多的硝石,有多少水,就有多少冰,又岂止在千斤之数?” “好。”老王公公说道“来人,派人去库房取硝石,数量如果不够的话,派人用王府的名头,去找总兵府借上一批。” 立即有人答应一声。 老王公公看着周梦臣,说道“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了。只要你能办好这一件事情,你们刚刚说的我全部答应,而且我也为你引见世子殿下,今后在武昌府之中,谁也不敢动你半根指头。但是如果你做不到,你这身皮子也不需要了。” 周梦臣这几日一直穿着官服,自然明白老王公公的意思。 如果做不到,周梦臣头上这个九品官,也不需要当了。 周梦臣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度。 但是在老王公公却不这样想,在周梦臣看来,几乎是常识的东西,但是在老王公公那边,就是不能理解的秘法。正因为这样的秘法,就是老王公公所不能理解的,即便他知道用硝石能制冰,但是他也仅仅知道能用硝石来制冰。 具体要怎么用硝石制冰,其中有什么窍门?老王公公一概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下官领命。不过制冰需要场地。最好比较清凉的地方。” 老王公公说道“来人,该周大人安排好。” 不知道是世子对冰的需求非常着急,还是别的原因。周梦臣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带到了冰窖之中。 这里一个大大的地窖,深入地面数米。而今即便里面没有冰了,依然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这个场地再好不过了,只是让周梦臣觉得自己穿得衣服有些冷。不等周梦臣派人回家拿衣服,各种原材料都已经到了,各种用来盛水的容器,还有一袋袋的硝石。 周梦臣就要开工了。 当周梦臣做过一次实验之后,立即感受到了硝石制冰的效率低下。 一大袋硝石才能制一小块冰。想要大规模制冰,就更麻烦了。 硝石制冰的原理,就是硝酸钾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能。 而周梦臣拿到的硝石,并不是他印象之中的白色粉末状的,而是掺杂了不知道多少杂质。有异味的粉末。周梦臣就准备简单搞一个提纯的工艺。等一会儿用的时候,就事半功倍。而不现在即便是清冷的冰窖之中。想要制取大块的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让人打造了很多木制的方桶,好让冰制取出来,直接是方块状的。这样运输的时候方便。甚至在冰窖里面藏的冰,也大多都是方状的。 之所以是木桶,也就是木桶制造方便。 楚王府手下的木匠多,只要确定了尺寸,很快就打造出来了。 还有其他周梦臣需要的器具,比如用来熬水的大锅,刚刚砌起来的大灶台等等。 只是等他刚刚准备好。 老王公公就过来了,只见他带着各路人马都过来了。 周梦臣见了,只能迎上去,说道“公公,您来了。” 老王公公用手绢遮住了鼻子,说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硝酸钾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奈何这里的硝石并不是纯净的硝酸钾,里面不知道夹杂了什么东西,味道很是刺鼻。这也是周梦臣想要进行提纯的一个原因。他也有一点受不了。 周梦臣说道“公公,这是硝石的味道,不过请公公放心,等一会儿,我处理一下,就不会有这种味道了,制出来的冰,也决计没有一点味道。” 老王公公一挥手中的手帕,说道“不用。这些冰也不是用来吃的。不用在乎什么味道。你快些做就是了,越快越好,世子殿下急着用,什么有的没有的,都不用做。快点制冰便是了。” 这很难不让周梦臣疑惑。 这些冰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天气也不能算太热了,即便是用来降温,也用不了这么多冰。 毕竟,仅仅是世子一个人用,又不是将冰分到各房去,如果将这么多冰堆积在一个房间之中,那房间不冷得好像冰窖一般。冷得好像冰窖。 这个想法在周梦臣心头冒出来之后,就有一个想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冰块另外一个用法。这样大量用冰,用来保存尸体。却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忍不住顺着这个想法向下想。如果这些冰块,真是这个用法。那么被保存的尸体是谁? 周梦臣首先排除了李姑娘。 楚王世子与李姑娘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他想不出有这个必要。 另外一个名,就在周梦臣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了。 陶元儿。 这位武昌花魁,武昌第一美人,现在还活着吗? 周梦臣这样一怀疑,就不可自拔了。 无他,他在楚王府之中游荡了也有数日功夫了。对于陶元儿的所有情报,都是生病了在养病。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比如,陶元儿得了什么病?要知道陶元儿年纪轻轻,周梦臣虽然与她仅仅见了一面。在两三个月前,但是那个时候的陶元儿气色不错,看上去身形纤细,气色不错。怎么一下子病到卧床不起。 之前周梦臣仅仅是怀疑,作为某件事情的直接参与者,还有受害者。名为养病,实际上是被软禁了。 只是,而今周梦臣不得不怀疑。 陶元儿到底是生是死? 周梦臣并不是太在乎,陶元儿的生死。而是陶元儿的生死之间关系到李姑娘的生死,如果陶元儿已经死了,那么对于楚王世子已经没有用处的李姑娘而今的处境是什么?周梦臣一时间难以想象了。 “你听见了没有?”老王公公说道“世子催的急,你速速去做。” 周梦臣在稍稍愣神之间,已经想到了很多,此刻回过神来,说道“请公公放心,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他一边答应,心中却暗道“无论如何,都要去世子宫中看一看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四章 夜入后宫 第六十四章夜入后宫 周梦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算是制出一千斤冰。 其中手忙脚乱就不用说了。 周梦臣虽然对制冰原理了如指掌。但是真要实践起来,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纰漏,更不要说身边,都是一群榆木疙瘩。很多事情,周梦臣说上三遍,他们都理解不了。一瞬间,让周梦臣想起了程大位。 暗道“如果自己这个弟子在这里,或许能方便一点。” 只是周梦臣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楚王府一行到现在,虽然好像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一旦出了事情,就不是小时候。周梦臣实在不想将一个孩子牵扯进来。 一番忙碌下来,已经是入夜了。 周梦臣亲自押运着好几辆车的冰,往世子宫里面运。一来到门口就大声吆喝,道“快,快开门,这个是世子要的东西,一旦耽搁了,你们谁也承担不起。” 这些侍卫在昏暗之中,看不清楚来的是谁,再一看是冰车。二话不说,就开了侧门。 周梦臣与这些人一并推着车进了世子宫中。 世子宫也是一个好几重院落的建筑群。 之前周梦臣来拜见老王公公,不过是进入最外层的院落之中。而今里面一层层的院落为周梦臣打开。这一车车冰,就此一古脑运到里面。 周梦臣的脸庞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心中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或许陶元儿已经死了。 原因很简单。 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住,都是有一定之规的。纵然老王太监,算是整个世子宫太监总管。但是他住的地方,也不过是最外层的一个院落而已。而今周梦臣推着冰车,最少通过了三道门,也就是说,周梦臣而今是进入了世子宫后宫的区域了。 虽然周梦臣不知道,这个院落是谁的。但是周梦臣却知道,陶元儿的院落应该就在这个区域之中。 来到最后一个院落门口,冰车忽然停了下来。 在这里已经不让人往里面走了。 来了一群侍卫,在车上将一块块冰给运了下去,送到里面去。 周梦臣一边指挥搬运,一边暗暗的观察下面的土地。 虽然楚王府之中,很多地方都是用青砖铺地,但是更多地方都是黄土垫地而已。周梦臣细细观察地面,发现地面上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反复被水浇过,周梦臣不能估算时间,但是看来,这样大量用冰,已经持续最少好几天了。 那么往之前推的话,岂不是就是李姑娘被扣下那一天吗? 而今周梦臣似乎明白真相如何了。 但又似乎不明白。 两者之间,就剩下一张窗户纸了。或许轻轻一捅就捅破了。更有可能是一辈子都捅不破了。 老王公公匆匆忙忙的来了,没有看正在运冰的人。而是急忙进了院子里面。周梦臣也顺着门口向里面看去,里面灯光倒是比外面亮一些,但是周梦臣的视线受到限制,只能看见正在搬运的人手。别的都看不见了。 等好几车冰都运光了之后。里面也将一桶桶水给提了出来。 想想都知道,这些水就是之前的冰化成的。 等这一切都做完之后。老王公公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好像被世子夸奖了一番,再他出来之后,这院落的大门就严丝合缝的关上了,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只是老王公公目光一扫,一眼就看见了周梦臣,脸上的喜色瞬息之间凝固住了,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世子殿下催的急。这不,就送来了。” 老王公公大声说道“周梦臣,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对于老王公公的训斥,周梦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周梦臣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错觉,他感觉似乎有一个轻轻的惊叫的声音传来,只是声音很低,周梦臣也没有分辨出,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他也没有精力去寻找,他此刻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说道“有什么不对?” 老王公公说道“这岂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吗?这已经是世子宫内院,你怎么能进来?” 周梦臣立即说道“这----这----这-----,我-----我------,我------”一副惊骇非常的样子,似乎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说道“我只是想为世子殿下办事,匆忙之间,根本没有多想,还请公公饶命。” 老王公公冷哼一声,说道“这一次就算了,念你不知者无罪。但是万万没有下次了。” 随即老王公公又对着其他人说道“他是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们都是瞎了眼了,怎么能将人放到这里来,脖子上那半斤家伙,还想不想要了,不想要了,就给我说一声,我给你们摘了去。” 老王公公正在训斥下面。 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说道“王总管,世子说了,你想教训,滚一边去教训。不要扰了这里清净。” 老王公公立即说道“是,是,是。” 随即不再多说话。立即带着这些人离开了这里。 周梦臣眼睛看着那一道薄薄的木门,他知道,所有的真相都在这木门之内。只是他现在连接触木门的资格都没有。只是跟着老王公公离开了。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黑暗之中,也有一双眼睛透过了木门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 当然了,也仅仅能偷偷看上一眼而已。 周梦臣被赶出世子宫之后,依旧被小王公公好一番埋怨。 小王公公本来还想通过这一件事情有一些立功的机会,却不想全部搞砸了。小王公公说道“周大人,你也不要怪义父,你一个男丁夜里出现在世子后宫之中,虽然大家都知道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如果没有制冰这一趟功劳,今日你非脱一层皮不可。义父如此仅仅是训斥一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周梦臣才不在乎老王公公的训斥。不管老王公公训斥多厉害,周梦臣仅仅当成了耳边清风,一闪而去而已。 不过,他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他还要继续扮演自己的人设,就是一个想方设法,想走通楚王世子关系的人。 这个人设,并不是周梦臣自己设定的,而是他发现在别人眼中,他来楚王府就是这样的人。周梦臣也就顺水推舟。将这表现向这地方努力。 他叹息一声,说道“我这是好心办坏事,我只是想在老王公公哪里得个好。却不想却弄成这个样子了。” 小王公公叹息一声,对周梦臣表示了解。 毕竟,在上司面前的功劳,才算得上是功劳,如果做了事情不让上司看见,等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小王公公说道“你也别着急。该是你的功劳,是跑不了的,义父也说了,今后你在外面,就能打着楚王府的招牌。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武昌这一亩三分地,王府的招牌,还没有人敢砸。只是其他赏赐就没有了。” 周梦臣说道“那拜见世子殿下的事情?” 这一件事情,是周梦臣一直惦记的事情。 从一开始周梦臣就想要见楚王世子。纵然有些事情不能直接问,但是周梦臣有信心从楚王世子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与楚王世子虽然仅仅见过一次,但看得出来,楚王世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机。 最少楚王世子一点心机,是骗不过周梦臣的。 小王公公拍着周梦臣的肩膀说道“等等吧,最近世子心情不好,即便是义父也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去见世子殿下。等这一件事情过去了,义父想办法,让你见世子殿下一面的。不过有些事情,你要注意了。” “除却三个花园,还有几条路之外,其他地方,你千万千万不能再闯了,用你们读书人的话,就是,不能---不能----”小王公公想了想才说道“对,不能越雷池一步,再有下次,可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这是王府里的大忌。” “你要是再犯,说不定你就要舍了下面的二两肉来和我争饭碗了。”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顿时觉得胯下冷飕飕的。好像少了一个东西。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说道“知道了。” 一方面任何男人听到这种事情,脸色都不好看。另外一方面,却是周梦臣想要进一步调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必须深入世子后宫之中。他甚至怀疑李姑娘就在世子宫中。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去调查。 而这一个禁令,却是束缚了周梦臣的手脚。 如果仅仅在这些公共区域活动,周梦臣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 而且留给周梦臣的时间是有限的。 毕竟整个楚王府的水法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充足的人力与物力之下,根本拖不了多长时间。一旦这个工程完工,周梦臣就没有借口再留在楚王府之内了,到时候,就更查不下去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五章 没有时间了 第六十五章没有时间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周梦臣所料。 他再也没有机会进入世子宫中。送冰的差事,甚至是造冰的差事。也不是周梦臣了。 盖因周梦臣并没有将什么制冰秘法,当成什么稀罕玩意。 毕竟,在周梦臣看来,这都是常识一般的东西。甚至在楚王府之中制定一系列制冰的流程,都是因地制宜,根据楚王府需要而修修改改的。根本算不上什么秘法,如果将来他有机会再次主持大规模制冰,也就不是而今每日一两千斤冰,他一定会进行新一轮优化。 但是在这个时代人,他们不理解前因后果,也不明白其中奥妙,自然将周梦臣设定的步骤,当做金科玉律,一步也不改。 当然了,这种将知识神秘化,对周梦臣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少,这些人对周梦臣崇拜之极。周梦臣也就将这些具体制冰之事,交给楚王府的下人。他周梦臣来楚王府,可不是为了当车间主任的。 也就是将所谓的制冰秘法全部交给了楚王府。 这一件事情,而惊动了武冈王。 武冈王亲自召见周梦臣。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将制冰秘法传给府里了?” 周梦臣说道“区区小术,何足挂齿?” 武冈王说道“不错,你如此大方,王府不能有所表示。说吧,你有什么有求于世子殿下,让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你办了?” 果然,武冈王也不是太相信,所谓报恩之举。 周梦臣心中一动,一瞬间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这一段时间,几次见面,他也感觉到这个武冈王也算是宗室之中少有的妙人。 不能说好人,也不能说是坏人。这个人痴迷于书画之道,对其他的事情看得很淡。不太在乎名利,大概也是因为大明宗室的名利都是胎里带来的。下来就有的,一辈子都有,生下来没有的,再怎么争也没有。 武冈王说了这个话,真有可能帮周梦臣。 而且周梦臣而今的行动,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之中,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进行了。 只是他微微思索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能用微末之力,有利于王府,已经是在下的荣幸,岂敢图报?” 武冈王有可能会帮忙,也有可能不会帮忙。但是周梦臣不能将李姑娘的性命寄托在人性的不确定之上。 武冈王说道“你啊-----”他似乎觉得周梦臣有些狡诈。很多时候,让别人欠着,比双方财货两讫要好的多。让王府欠下这一个人情,或许将来能用来救命。武冈王也就不多说了,说道“几处水法而今怎么样了?”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沉,说道“再有半个月就能完工了。” 这是他一直焦急一直没有办法的事情,再有半个月他就毕竟离开了。可是而今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武冈王说道“好,带我去看看。” 周梦臣说道“王爷请。” 周梦臣带着武冈王一一看过东西两份个花园的水法。 周梦臣看着东花园,他特地动过的手脚,在这一处假山上,应该能眺望世子宫殿里面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整个楚王府制高点之一。只是,建成之后,周梦臣都没有机会上去一次。毕竟在他混入世子宫之后,老王公公对世子宫里面的人好好整顿了。 所以,这个一座假山放在哪里,但是在好几个方向都有人看着,一来没有留出爬上的道路,二来,一上去就非常醒目。 武冈王对于东西花园的水法,并不是在在乎的。 他最在乎的还是后花园的水法。也是最大的一个水法。 周梦臣指着而今已经挖干的池塘,说道“而今下面的管道已经铺设完毕了,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程。等下面的细节都布置好了,就能放水。到时候,就能形成了家假山之上飞瀑直下,而池塘之中,有锦鲤与仙鹤相对喷水,两者交相辉映。” 武冈王看着这喷泉设计,微微点头,虽然而今没有水。但是大概的轮廓已经有了。 武冈王说道“天伦亭如何?” 周梦臣说道“王爷这边请。” 不过几步路,武冈王就看见一个亭子,通体都是大竹构成,似乎没有加一根木条,就连最上面的瓦片,也好像是一根竹子从中间刨开的竹片。 周梦臣说道“这里竹子里面都已经打通了。夏季的时候,可以打开阀门,让水流冲竹子中间逆流到顶部,然后从两侧流出来,倒是形成三面雨帘,不管是多热的天气,绝对清凉一夏。” 有时候周梦臣也佩服古代工匠的本领。 这个设计,周梦臣仅仅是提了一个构想而已。毕竟周梦臣来楚王府是做什么的。他自己清楚,这个水法工程,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工程而已,周梦臣不能说不重视,毕竟这一件事情,是要交代过去。 不能太差劲了。 但是周梦臣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所以很多细节上,周梦臣都没有参与进去。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工匠能单纯用竹子建了这个亭子,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亭子近乎泡在水里,也不见他们用什么手段,就能做到近乎滴水不漏。 实在让周梦臣叹为观止。 而武冈王对此也很满意。说道“不错。这亭子尤其不错。”他微微一叹,说道“你也是我府中自己人了。有些事情就不瞒你了,家门不幸啊。” 武冈王这些天,也不是没有调查周梦臣的底细。楚王府在武昌城中的影响力是方方面面的,想要调查一个人,还很难调查不出来的。只是有些事情,不过是存在于几人之间,这念头又没有窃-听器这样的高科技,自然也打听不出来的。 他打听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但也让武冈王决定拉拢周梦臣了。 无他,周梦臣世居武昌,在武冈王看来比较可靠,有是算学长才,刘尚书的弟子,在士林之中有一定的身份。值得楚王府拉拢。 并不是说,楚王府拉拢周梦臣就是图谋不轨。而是很多人都感受到这一点了,大明的未来是文人士大夫的未来,不管是藩王,还是勋贵。即便能一时占了上风,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所以,如丰城侯府将下一代培养成文人士大夫。如风头正劲的陆家,也在各种交接士大夫。 藩王之中一些有识之士,也在这样做的。武冈王的行为不是特例。最著名的应该是郑藩朱载堉,更名垂青史的大科学家。而今已经十岁了。他之所以有历史上的成就,固然有他自己的天资聪慧,更有家学渊源,从他爷爷开始,郑藩就在走这个路子了。 武冈王也没有想瞒过周梦臣,无他。任何保密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当年汉武帝的金屋藏娇,是何等密事,但是不出十几年,就成为长安城百姓坊间夜话。即便是武冈王想要隐瞒,有能瞒过几年。大概不出数年,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能传出去。 只是比起楚王父子,武冈王到底还有一些士大夫之心,一想起那日的事情,只觉得脸色通红,又叹息一声,说道“家门不幸。”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来。 却不知道周梦臣听到他要说当日的事情,整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哑了。却不想他来了一个急转弯,接着说道“实在是难以启齿。总之,你知道楚王与世子殿下有些不愉快,我思来想去,你说的对,父子之间哪里有过不去的事情。” “我准备以这个天伦亭修建好为名,请他们两人过来,吃上一顿酒,好好说上一番话,这一件事情就过去了。”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心中冷笑,暗道“死了这么多人。两个人一顿家家酒就过去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之中,有多少人被牵连,但是他肯定,乱坟岗里面那几个人中,有好几个人都是死于非命的。 想想就知道,他们是死于什么事情之中的。 似乎他们都是阿猫阿狗,是父子之间斗气的牺牲品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周梦臣心中如何想。嘴上说道“王爷高明。” 武冈王说道“什么高明不高明的,只要凡是能过得去,就阿弥陀佛了。有时候真是不聋不哑,难做家翁啊。你这个亭子,一点不能出差错,到时候我会让你来敬一杯水酒。也算是酬你的功劳。” 周梦臣心中冷笑。 只是武冈王这个待遇,的确是有酬功之意。 毕竟古代人身份三六九等,不是谁都有资格与王爷喝上一杯酒的。只是对于周梦臣来说,这些并不需要。在周梦臣听来,这更是武冈王给自己划下了时间截止线。 到天伦宴为止,是他在楚王府之内最后的时间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王爷,这个差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不出一丝纰漏。”周梦臣口中如此说,心中暗道“不用非常手段,是不可能探明真相,我要冒一次险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五章 天伦圣宴 第六十六章&nbp;&nbp;&nbp;天伦圣宴 武昌的秋老虎,似乎有回首一扑的感觉。 武昌城中都热气蒸腾,好像太阳改变了自己的运行轨迹,要在武昌上面多转一个圈。 不过,从时节上来看,是最后一波余波了。 这种天气,让很多人叫苦不迭。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盖因这个时候,楚王府的水法工程已经完工了。至于安排宴会什么的,楚王府里面自然有一批成熟的班子,根本不用周梦臣操心。 周梦臣操心的仅仅是当日赴宴而已。 武冈王亲自登门,做了不知道多少工作,最后才算是请了父子两个同时出席。 为了表示隆重,或者说为父子两人下台阶铺平道路,武冈王更是将能请的人都请了,可以说楚王府中,楚王府一系成年男丁都到了。一个也不少。 楚王有好四个儿子,长子自然是楚王世子。次子与三子已经成年,与武冈王年纪相仿。但还有一个幼子,还不到十岁。 周梦臣是根本没有资格在席间落座的。他只能早早的在外面等候。 在夜里微微擦黑,武冈王与其他几个王子都先到了。 说实话,周梦臣有一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宴会放在晚上,在古代照明不好。晚上能见度不高,宴会放在白天才合适。只是楚王府定下来的时间,周梦臣也没有反对的必要,甚至可以说正中周梦臣下怀。 因为周梦臣已经等不及了。 周梦臣勘探过好几次了,有楚王世子在,世子宫中人非常多,守卫严密。根本没有缝隙可以钻。当然了,并不说世子出来之后,就有缝隙可钻了。只是最少是有可能了。这个楚王世子这些天来,一直在宫中,就好像是生娃一般,一动不动。 这个周梦臣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否则周梦臣也不会拖到今天也没有行动。 他固然是要冒险,而不是送死。 只能看今天楚王世子来赴宴之后,世子宫中防护的人手会不会减少太多。有没有空子钻。 甚至即便没有空子钻,今天也是他最后的行动时间。所以宴会在夜里进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等了好一阵子楚王先到了。 楚王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有一半花白了,身形肥硕之极,就好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目光阴沉,凶意外露,不知道楚王今日心中有气,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 楚王一到,武冈王等人就迎了出来。 周梦臣也在迎接楚王的人群之中。只觉得楚王一到,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好像是感受到了猛虎夜行一般。 楚王目光一扫,说道“那个孽子还没有来吗?” 武冈王立即打圆场,说道“兄长,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咱们不管他,坐,看看小弟为兄长修的亭子怎么样?” 楚王冷笑一声,说道“混账东西,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将这玩意与她那个娘一并捏死算了。” 武冈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当成没有听到。 只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周梦臣只听这两句,心中才知道,原来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的矛盾,或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周梦臣很快将这个想法,抛到一边了。无他,周梦臣对楚王府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 反正狗咬狗一嘴毛。 他目光看向东边,心中急切的盼着楚王世子能够过来。 他并不盼着楚王世子能与楚王父子和睦,而是楚王世子不来,周梦臣很多行动都无法进行。 周梦臣正在焦急的等待,忽然看见假山后面有人影一闪而过,接下来就是几个灯笼在前,一行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楚王世子。 楚王世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带了十几个人,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一身甲胄看上去很是威武霸气。周梦臣远远的看见楚王世子嘴角带笑,只是这笑容很是奇怪,周梦臣下意思觉得这个笑容,就好像是画在上面的一样。就好像是一个人皮娃娃,那种不寒而栗的恐怖感觉。 当然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 再去看的时候,虽然觉得楚王世子有些奇怪,比如在王府之中赴宴,还带这么多人来。而且这些人居然还穿着甲胄。显得很是奇怪。 当然了,周梦臣无心关心这里,他看到这些人在此,心中暗暗高兴“果然,这些人是保护楚王世子的,估计等一会儿,会留在这里,到时候就是我的机会了。” 武冈王早就等着楚王世子,见楚王世子来了,连忙上去招呼,说道“来来来,这一次是我好不容易将你父亲叫来的,之前有什么事情,谁对谁错,就不说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吃了今晚这一顿酒,就当一切就从新开始。父子之间,哪里有过不去的坎。” 楚王世子还是不变的微笑,说道“小叔,我知道的。” 武冈王说道“好。我不说了。” 武冈王带着楚王世子进了天伦亭之中,楚王世子行楚王行礼说道“儿臣拜见父王。” 楚王似乎要在儿子面前表现自己的父亲的尊严,微微抬头,说道“嗯,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啊?真好,真好。” 楚王世子微微低头,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冷静,不像当初在养济院那种嚣张跋扈,一点就着,反而平静如渊,说道“父王,说的极是。” 这一句话,将楚王顶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武冈王见状,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世子坐。”一手将楚王世子拉到座位之上,说道“今日天伦亭落成,也是我王府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这个亭子建好,多亏了周梦臣的功劳,今日我就将这个武昌城的后起之秀,引荐给大家。” 武冈王一声令下,早就在外面等候的周梦臣就被引了上来。 周梦臣进来之后,从楚王往下一一行礼。楚王府的男丁不多,但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王爷,礼绝百僚的存在。周梦臣都要行大礼。 周梦臣行礼过后。楚王问道“武昌城中的水法,是你第一个开始修的。” 周梦臣说道“回王爷的话,正是。” 楚王说道“我听说,你第一个是给丰城侯府修的,怎么觉得我家比不上丰城侯家吗?” 周梦臣听了,立即感受到这一问的刁钻。心中微微斟酌了一番,就笑道“王爷,此言差矣,王爷是天下第一家,谁家能比得上王爷家?只不过是丰城侯府对我有恩义,我也是在丰城侯府上才想出这个法门的,为了报世子殿下之恩,就上门自荐。而且楚王府的水法,要比丰城侯府的好上十倍。正是两家身份之差。” 周梦臣巧妙的将楚王府当成了大明皇室朱家来说,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算错。 但也仅仅是听得好听而已,楚王府怎么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北京。大明朱家虽然是天下第一家,但是楚王府却能管得着吗? 楚王府也知道。只是听起来好听,饶有兴趣的问道“我那孽子对你还有什么恩?” 周梦臣自然将当日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楚王听了大笑,说道“真难为他还做了这样的事情,来人赏赐千两。” 周梦臣得了楚王府千两白银的赏赐,自然感谢不提。说起来,他其实在楚王府之中上上下下塞银子,绝对不在少数。不过得到的赏赐,也不少。 如果单单看钱,还有赚得。 只是浮赚不是赚,真正的输赢就在今日之后了。 周梦臣在楚王面前露了脸,又领了赏银,按理说就该退下去,却听后面世子殿下说道“慢。”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顿时觉得是不是什么地方出差错。暗道“莫非世子殿下知道我与李姑娘的关系?” 这个想法从周梦臣心中一冒出来,就遏制不住。他其实知道他在叙述当日的情况,用了春秋笔法,是与事实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别人不知道,楚王世子应该知道的。还有就是楚王世子知道不知道周梦臣与李姑娘的关系? 周梦臣不能确定。一瞬间他觉得紧张之极,回首行礼道“世子殿下,您叫我?” 世子示意一旁的侍女给了周梦臣一杯酒,周梦臣接过酒杯。随即先行一饮而尽,周梦臣也只能二话不说,将酒杯之中的酒给一口闷了。 楚王世子淡淡的说道“当日的事情,你不需要感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要感谢的人另有其人,这杯水酒也算我感谢你还记着这一件事情。”周梦臣看见了楚王世子一瞬间的眼神变化。 而不是一直一来淡淡的好像作假一般的微笑。而是一瞬间的心碎,痛苦,哀悼与疯狂。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这一瞬间就好像错觉一般。 随即楚王世子挥挥手,让周梦臣退下去了。 周梦臣走出天伦亭。想起楚王世子最后一个眼神。 周梦臣猜测,楚王世子说的另有其人,不是别人,正是陶元儿。 他目光落在天伦亭的牌匾上,只觉得有一种讽刺之感。不管怎么说,此刻他要开始行动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七章 潜入 第六十七章潜入 以天伦亭为中心,张灯结彩。 虽然这个时代的灯光强度是比不上后世的电灯。但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们就没有夜生活了。 周梦臣能隐隐约约听到了丝竹之声传来。估计天伦亭中已经开始了轻歌曼舞了。 周梦臣缓缓的后退,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通过小路来到了东花园之中。 这也是周梦臣这些天都在这里转悠,早就将这里摸熟了。才能在黑暗之中,找到这里。一个小房间。似乎是放置在花园之中各种劳作工具的地方。 周梦臣轻轻的敲门,却见里面亮了一下,缓缓的打开了门。一灯如豆。里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花匠。 昏暗的灯光从花匠手中的灯盏发出,光线从斜下方打在花匠的脸上,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说道“钱带来吗?” 周梦臣将手中一张当票拿了出来,说道“钱,已经到了。武昌府老字号的当票,不问来由,见票即兑。你不用担心。只是,我托你的事情,你真能做到吗?” 一千两银子如果带过来,需要一个小箱子。而且一般人谁也不会随身带着一千两银子,。甚至可以说,如果谁真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几乎说明某人有问题了。当然了,很多暗地里的资金交易,见不得光的交易,就真没有办法交易了吗? 自然是有的。 这些小问题,是难不住爱钻空子的中国人。 银票在清代才大规模普及,在这个时候,用得就是当票。 有人将某些人的字画,估一个高价,然后送给达官显贵,这些达官显贵,就很容易用这个价格,在某些当铺将书画换成钱。当然了,也可以直接送当票,比如而今周梦臣所做的,他将一千两,或者说价值一千两的东西,存在当铺,只有手中的当票。就能领取压在当铺东西。 至于其中有没有猫腻,人家当铺才不管。 所以,能办当铺的都是当地的势力人家。 老花匠细细看着手中的当票,恨不得将眼睛珠子在当票上滚一圈。当确定当票是真的,才将当票收了来。说道“放心,这年头,只要你钱到位了。什么事情不能给你办了。不要说王府,就是皇宫大内,我保您来去自如。” 一边说,一边将一套行头拿了出来,说道“看看,这是不是你托我带进来的。” 周梦臣细细看了一番。确定是自己打造的东西没错。 不是别的,就是一套攀爬的设备。 周梦臣很明白,自己不能混进去。只能想办法爬进去。周梦臣又没有什么轻功,只能借助工具了。主要是绳子飞爪,弓弩等,还有一身衣服。特制的鞋子。就是专门为了扒高上低的。周梦臣还要专门适应了一下。 只是楚王府毕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更不要说这些东西了。根本藏不住。周梦臣想过别的办法,也没有什么办法夹带过来的。只能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带进来了。 当然了,如果单单是这样。这一点事情,根本不值一千两银子。 周梦臣说道“其他的事情怎么样?” 老花匠说道“你放心,我不给你面子。也要给陆家面子,就是不给陆指挥使面子,也要给银子面子。已经安排好了。不管你要带谁走,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将囫囵带到我面前,我就给你全须全尾的送出楚王府了。你安排的人,就在外面等着接应。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周梦臣拿的那个令牌,在周梦臣看来,上面有一堆无法识别的密文。但是老花匠却能看出底细,是陆家线上的人。 所以老花匠对现任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保持足够的敬畏,等闲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在行动之前,周梦臣已经跟着老花匠走了一趟路线。 只是白天的路线与晚上的路线是完全不同,还有很多地方都是需要花匠来安排的。 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无论如何也绕不过花匠,这才花这么大力气拉拢。 周梦臣说道“有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周梦臣心中暗道“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将李姑娘带到这里,还是未知之数的。希望吉人自有天象吧。” 周梦臣很明白,他今天能做的是他的极限了。 周梦臣换了衣服,带上工具。就离开了各种东西。在黑暗之中,走了过去。听着水声,周梦臣在黑暗之中默记道路。 在楚王府的花园,也是请了大家来设计,白天的时候,道路蜿蜒,一步一景,本来不大的花园,看上去却是包含山水,在白天自然是好的,但是到了夜里,处处没有照明,周梦臣更不能提着灯笼。只能摸黑走。好像进入迷宫之中。 如果不是周梦臣这些天已经熟悉的道路,恐怕还未必能走得出来。 很快,周梦臣就来到了东花园的水法所在之处。 这里的喷泉已经停了。 毕竟是人工提水的喷泉,他们喷出来每一口水,都是有人踩上去的。所以在天黑之后,或者冬天都不会停掉。也是情理之中的。 周梦臣远远看向世子宫面对东花园的侧门。里面也有一点点灯光传出,看上去比星光还要微弱。 周梦臣一步步的登上假山。 这假山本来就以险峻著称,而且多是太湖石。太湖石多孔洞,倒是好抓,但是却鲜少有立足之地。周梦臣只有头上暗淡的星光,一点一点的爬了上来。这还是他早有准备,将假山之上,各个落脚之地都牢牢的记在心上。 这才算吭哧吭哧爬了上来。 周梦臣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向天上看,尚有星光,但是向下去看,纵然一步之遥,都看不清楚是地面还是空中。都是漆黑一片,必须细细看上好一阵子,似乎才能透过这一道薄薄的夜幕,看清楚物件。 似乎再闪耀的星光在地面一两米的地方。就消失不见了。 周梦臣死死看着灯光。 以周梦臣在白日的估算,这灯光之处,最多只有十米多一点。但是而今却好像相隔千山万水。周梦臣不知道在黑暗之中待了多久,似乎各处轮廓一点点的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大门,后院,灯光,大树。各样的景物都好像是被不同墨色涂抹出的画,真有一种深浅不一,五彩斑斓的黑。 周梦臣从后面背包之中拿出来一柄弩。这是周梦臣打造所有装备之中,技术含量最高的武器,一柄折叠钢-弩。特别重。必须用特制的上弦器才能上弦,反正以周梦臣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上弦。 周梦臣瞄了好一阵子,深吸一口气,“崩”的一声,弩箭带着绳索钉在一颗大树上。 周梦臣用力拉了一下绳索,很是结实。随即将另外一端在假山之上绑牢。将滑轮放在上面,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准备跳过去。 说实话,周梦臣也不想弄得如此麻烦。虽然世子宫的院墙,比起王府的外墙要低矮多了,但依旧不是周梦臣能轻易跳过去的。周梦臣思来想去,只能体力不行,工具来凑,才想起用这个办法。 周梦臣双脚一用力,整个人抱在一起,将自己缩成团。唯恐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撞在墙头上,那就不好办了。 他猛地跳出来,滑轮在绳索上飞快滑了下去。周梦臣感觉已经过了院墙,内心之中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即感觉不对。 太快了。 他射在大树上的弩箭,似乎角度不对。一直在加速,根本没有减速。 而今也来不及多做反应了,双脚冲在最前面,重重的撞在大树之上。 楚王府也修建了一百多年了,满院都是大木参天。周梦臣选中的就是一棵也是如此。倒是能够承受这重重的撞击。 周梦臣根本来不及多想,双脚已经重重的砸在大树干之上,一瞬间,周梦臣只觉得一股大力砸在脚上,从下面直接推到胸腹之上。要不是他反应快,咬死不出声。否则一声惨叫就传出来了。 周梦臣只觉得脚上痛楚非常。 他轻轻落地,根本站不起来,顺势坐在大树下面。一边用力揉脚,好让自己的脚快些恢复过来。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有没有侍卫。 停了一会儿,周梦臣缓过劲来了,也没有看见一个巡逻的侍卫,也不知道是太平久了,所谓的戒备森严,不过是从外面看。内里早已不成样子了,还是这些侍卫都有别的差事。 周梦臣蹑手蹑脚的向灯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走几步,他呼吸紧促起来。他看见了地面上的水痕,这是运输冰块与冰块后融化的冰水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没有找错地方。眼前这一道门后面就他猜测李姑娘所在。 似乎只要周梦臣过去,轻轻一推,就真相大白了。 但是这一刻,周梦臣忽然迟疑了。 他担心,他面对的真相,并不是他想要的真相。真相是如此珍贵且残酷,只要轻轻一推,周梦臣连骗自己的余地都没有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八章 真相 第六十八章真相 天伦亭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 武冈王看气氛差不多了。说道“王兄,世子,父子之间,何必为了一个女人闹到这个地步?” 楚王冷哼一声,目光炯炯的看着楚王世子,满眼都是怒火,似乎要喷涌而出。 武冈王见状,连忙说道“给我一个面子,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也成全我楚王府的面子,这一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别的不说,世子,你总不能一直将人留着不放,不入土为安,这样行?” 楚王世子用淡然的近乎伪装的微笑,说道“可以,只要父王答应,让元儿以我正妃的规格下葬就行了。” 楚王一巴掌打在桌子上,碗碟筷子一起起舞。厉喝道“一个娼妓,我让她进门,就已经是开恩了。你个孽子。居然为了这个东西,对我拔剑。我以为这么多天,你已经冷静下来了。居然还这样不知好歹,你是不是不把面子丢到下面去,让列祖列宗看看,你不甘心。” “我现在给你说清楚。” “那个娼妓,你趁早给我扔到乱坟岗去,否则我替你动手。” 楚王世子手一紧,死死的握住了酒杯,又缓缓的张开了,说道“父王开心就好。” 武冈王自然能看出来,楚王世子是在说反话。 一时间头大不已,他为了这对父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结果一个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另外一个将满肚子心思都藏在心里,一个痛快话都没有,引阴恻恻的。武冈王,宁可楚王世子与楚王大吵一架。 因为很多事情,彼此争吵,说明还有沟通的余地。而今这个局面,武冈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武冈王眼睛余光看到一边楚王幼子,正在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说道“好,好,好,你们自己说,我不管了。小四我带会去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了吧。” 武冈王甩手带着楚王幼子走了。 似乎想给父子两人留下一些谈话的余地。 一时间整个天伦亭之中,只有楚王与他的三个成年儿子,以及一些伺候的下人了。 没有了武冈王这个打圆场的人,一时间似乎沉默起来,只剩下外面的丝竹之声,丝丝缕缕的传了进来,与外面潺潺的水声夹杂在一起,似乎别有味道。 “妾命薄,泪暗流,无媒径路羞错走。勉强侍衾绸。见人还自丑,叹沉溺谁援手,我欲见温侯。--------”声音婉转悠长,更是有一分别样的气氛。 就在楚王父子之间气氛尴尬的同时。周梦臣也轻轻的错开门缝,眼睛向里面一瞄,虽然仅仅看见一个背影,但这个背影,已经深深地刻在周梦撤脑海之中,又岂能不认识啊?周梦臣第一时间冲突了。 猛地推门。发出咚咚的声音,却没有推开。这才发现已经上锁了。 “谁?”李云珍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周梦臣说道“是我。” 李云珍听了这声音,只觉得身子一软,觉得有了依靠,扑到门前,两个相隔一扇锁住的门,彼此之间呼吸相闻。 周梦臣有无数话要说,说他怎么来到这里的,说他付出了多少代价,费了多少心思,更是冒了多大的险。但是此刻却说不出口,他此刻只觉得李姑娘尚在,就是极好极好的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他心思翻滚了半天,说道“你好吗?” 李云珍说道“你很好,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走。世子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周梦臣笑道“我会走的,不过我会带你走。” 周梦臣退后几步,细细观察锁具,从身上掏出一根铁丝。插了进去,缓缓的闭上眼睛,在大脑之中建立起立体的模型,却见他手上进退翻滚数次,只听咯噔一声,这个锁已经被周梦臣打开了。 周梦臣之所以能打开这个锁,并不是周梦臣对开锁有特别的造诣,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锁具是相当简单的。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然了,不是没有那种难度特别高的锁。只是单单锁一个门,是用不上的。 周梦臣推门而入,立即觉得有些冷。他目光一扫,果然看见,在清冷的烛光之中,有一口大箱子,箱子里面外面到底堆满了冰块,让整个房间的温度,比外面要冷太多,周梦臣甚至有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周梦臣二话不说,将外衣解下来,罩在李云珍身上,说道“陶元儿死了?” 李云珍吃惊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周梦臣自然不会告诉她,为了找她,周梦臣到底考虑了多少,才一点点的将事情推敲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此刻见李云珍还活着。其他很多谜团,周梦臣顿时失去了兴趣,说道“猜的,因为是楚王看上陶元儿了吧。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你还活着就好,时间紧,我们快走,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李云珍听了周梦臣的话,眼睛之中有几分凄然,说道“不行,我要给你说清楚。否则我宁可死在这里。” 周梦臣大为不解,说道“你怎么了?” 李云珍说道“你听我说完才,长话短说,很快就好的。” “那一日,来为陶姐姐看病,她是忧思过多,药石之力。并不起什么作用,所以我准备留下来开解她。只是忽然之间下面人传言楚王到了。陶姐姐让我先躲一躲。我就躲到院子另外的房间里面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过了一会儿,楚王就走了。我再去看,陶姐姐衣衫不整,瘫倒在地,头破血流。我立即为陶姐姐医治。世子来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只是人力无法回天。” “陶姐姐已经不行了,我只能强提陶姐姐一口气。与世子说说话。” “陶姐姐对世子,说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因为她伤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情分,第二件事情,就是放我走。” “只是陶姐姐走后。世子殿下说,我与陶姐姐关系最好,陶姐姐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太可怜,所以要我陪葬,只是他答应过陶姐姐,不会杀我,只会将我封死在墓穴之中,。所以就留我在这里,为陶姐姐守灵。” 说到这里,李云珍一脸苍白,显然还心有余悸。这近一个月在冷如冰窟的房间之中,对着一具尸体。而且再怎么冰冻,尸体还是在缓慢的腐烂之中,这种滋味实在是让李云珍难以承受,整个人都瘦了不止一圈,看上去头小脸小,眼睛大大的。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楚楚可怜。 周梦臣叹息一声,这与他猜到的有些出入,但是不离十。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李云珍说道“不,我还没有说完。我只是机缘巧合参与这一件事情里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今还是完璧之身,你相信吗?” 李云珍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脸色的苍白与红润相交,更是一种让人心碎的美感。 作为一个女子,对自己心爱的男人说自己是不是完璧,本身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如果别的时候,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是此刻,她很明白,她不明不白的在楚王府这么多天,传出去,谁都不相信他是清清白白的。 她不怕别人不相信,但是她怕眼前这个人不相信。 对于她来说,如果周梦臣不相信她。她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周梦臣明白了这一点,更是有些心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说道“我相信,我相信。” 周梦臣在与李云珍相处的时候,一直是保持距离的,就是因为他知道,他一些举动,对他自己或许没有什么伤害,但是对女方伤害太大了。这是这个时代男女关系不平等导致的。所以周梦臣在感情上表示很克制。而此刻他下定了决心,他这一辈子的妻子,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李云珍被周梦臣一抱。脸上的红润之色,终于将苍白之色全部驱除干净了。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的闺名,叫李云珍。我家这一辈是珍字派,我大哥二哥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珍字。” 这一句话看似很简单的说明,却是很隆重的托付。 盖因在古代,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只能父兄丈夫知道而已。 李云珍如此郑重的告诉周梦臣,其中的暗示自然不言而喻。 周梦臣为之一愣,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道“我叫周梦臣,字飞熊。” 李云珍忍不住一笑,说道“我早知道了。” 周梦臣也忍不住一笑,不过他随即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李云珍说道“你放心,这一会儿,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周梦臣说道“怎么可能?”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世子殿下要做什么,世子殿下已经当我是一个死人了,所以说话从不避我,他说,他要为陶姐姐报仇。” 周梦臣听了,顿时说道“报仇?他向谁报仇?楚王吗?这不可能?”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六十九章 摊牌 第六十九章 摊牌 有些事情,周梦臣即便不相信,也将成为事实。 天伦亭中。 有一个人忽然走过来,在世子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世子听了,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越来越大声,以至于将宴会上丝竹之声,都压了下去。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楚王次子说道:“父亲做的是有些过分了,惹你不舒服了,但你有气冲他去,扰了大家的兴致是什么意思?”楚王次子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楚王世子这个几个兄弟,并不是多和睦的。 楚王次子对楚王之位,未必没有窥视之心。这一句话,只能明显带着挑拨离间的意思。 楚王世子不说话,依旧在笑。 在大笑,在疯狂的大笑。 楚王又是大怒,种种拍桌子,说道:“孽子,你是疯了吗?” 楚王世子长身而起,之前淡然的假笑,已经消失不见,却是满目癫狂的神色,看着楚王说道:“你现在才知道啊?我早就疯了,我从小都是疯的。” 楚王顿时愣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声音放缓了,说道:“你怎么了?” 楚王世子忽然有两行清泪留下来,说道:“怎么了?我不是说过吗?我疯了,从小就是疯子。父王,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妈是怎么死的?” 楚王回避楚王世子的目光,说道:“陈年往事,提他做什么?” 楚王世子冷笑一声,声音猛地拔高说道:“提啊,怎么不提,父王你当年做的好事,丰功伟绩,怎么不让人说,为什么不让人说啊?你的结发妻子,是被你一花瓶砸死的,为什么不敢说啊?” 楚王大怒,厉喝道:“你什么意思?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虽然楚王语气非常严厉,但是细细品味,最深处却有一分色厉内荏。 楚王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无恶不作,就不说了。但是不管楚王怎么样,楚王妃却要正经人家出身,不敢说是达官显贵之家,也是大小姐出身,家教很好。故而嫁给楚王之后,屡屡规劝楚王。 但是楚王这种人,怎么能听一个女人的话。 就这样,楚王妃在某一天忽然暴毙了。 这一件事情,被楚王压下来。而楚王本身很快就娶了新的王妃。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不用任何人关心。 其实有一个人关心。 自然是楚王世子了。 那时候楚王世子还小,很多事情,都不大明白。但是慢慢长大之后,时间会将很多秘密埋藏,也会将很多秘密泄露。楚王世子也就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楚王世子也就放荡形骸,留恋于烟花之地,直到遇见了她。 楚王世子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说道:“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我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楚王世子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之上,说道:“有些事情,从来没有过去,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伧啷”一声,长剑出鞘。 烛光落在剑刃上面,好像是一道流光游动。在楚王世子拔剑的一瞬间,就好像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在外的歌女一个个忍不住的尖叫起来,还有楚王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起来大声训斥道:“大胆。” 楚王世子毫不犹豫的长剑一闪,剑尖从这个老太监的脖子上划过。这老太监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楚王世子,随即到底身份。鲜血直喷,洒在刚刚建好的天伦亭之上,竹子上一滴滴血珠流下,好像眼泪。 就在楚王世子拔剑的一瞬间,外面也传来了交手之声。 说实话,楚王府是有一些侍卫编制的。但是多年没有经历过生死,也都成为样子货了。哪里想得到一场宴会,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防范,就被楚王世子带得人一个个都解决掉了。 楚王世子在宴会之上,一直隐忍,就等得这个时候。 楚王世子在动手那一刻,就准备着怎么收尾了。 总体上来说,楚王府内,也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只要楚王世子做得干净利落。未必不能让楚王暴毙,与当初楚王妃暴毙一样。至于其他人,无非是楚王府传染了瘟疫而已。只要没有证据。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这才楚王世子这么多天隐忍的原因。 看似楚王世子什么也没有做,但是已经准备了很多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楚王世子要将宴会的时间订在晚上的原因。 方便动手。 在楚王世子隐忍的时候,周梦臣潜入世子宫的时候,楚王安排的其他的人手,也在行动之中。在天伦亭外面的厮杀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楚王世子不光要对付楚王的老人,还要对付府中的锦衣卫暗桩。 必须让他们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才能让这一件事情确定为暴毙,或者说是瘟疫。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三脚猫的功夫,也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因为世子宫能派出的人手,都已经安排出去了。已经没有人了。 楚王一下子就软了。 楚王说道:“我儿,当年我也是一时冲动,而今早就后悔了。再怎么说,我是你爹啊,我是你爹,我从小对你也不错的啊。” 楚王世子面无表情,似乎所有的面部肌肉都已经被冻成了冰块。但是双眼之中热泪,滚滚而下,一冷一热,好像两不相干。楚王世子说道:“是,父王对我不错,没有废了我的世子之位,让我想想,是你想废废不了?还是真不想废?” 藩王册立世子的权力,完全在大明朝廷之中,按照嫡长制来办的。 纵然是楚王本身,也不可能更改。 不过,楚王对世子并不算太好的。 一般人如果做错事情了,对于受害者,有一种歉疚的心理,或许会做出一些补偿的心思。但是楚王是一般人吗?不是。如楚王这种人,他伤害了别人,定然不会有歉疚想要补偿的心理,而是想要斩草除根。即便不能这样做,内心之中也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楚王一辈子,根本不在乎什么楚王府的颜面,或者楚王府的传承,反正这些事情朝廷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楚王自己也做不了主。何必在乎? 所以,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只是大户人家之间的父子矛盾与小门小户的矛盾并不一样,虽然父子之间有心结。但是两人的住所相距好几百米。放在后世几乎是两个小区了。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才是两者相安无事的原因。 楚王世子说道:“是的,我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一想到当日陶元儿的样子,楚王世子就目眦欲裂,说道:“我最后悔的时间,就是没有提前杀了你,让你伤害了元儿。” 楚王次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消消气。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当生这么大气?弑父,可是大罪。朝廷饶不了你的。” 楚王世子反手一剑,给楚王次子一个透心凉。楚王次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身体之中忽然多了一个冰冰的凉凉的东西,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柄长剑。在意思到这一点的时候,极致的痛苦,瞬间击溃了楚王次子的心理防线。他顿时惨叫的栽倒在地面之上。不住呻吟。 楚王此刻浑身颤抖,眼睛简直不看看自己的儿子。不管是持剑的长子,还是在地面上翻滚的次子。 此刻所有人才真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楚王世子或许真疯了。 只是他们都错怪了楚王世子了。 一不做二不休,楚王世子要让他们被瘟疫,被火灾,自然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特别是楚王的其他儿子,对楚王世子来说,活下一个都是隐患。早晚都会给他们一剑了结掉的。 楚王世子杀了自己弟弟,精神亢奋之极,随即一剑将自己三弟给杀了。楚王世子满脸都飞溅着同胞兄弟的血,看向楚王说道:“怎么样,看见你最亲近的人死在你面前感觉如何?这就是我当日的感觉。” “我这一辈子有过不知道多少女人,但不过都是玩物而已。楚王世子,未来的楚王,天生的荣华富贵,但不过是一个富贵牢笼而已。每一天过着就是一辈子不会变化的生活。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只有元儿,让我感觉到不一样。但是你杀了他。而且还-----”楚王世子头上青筋爆出,说道:“还玷污了她,我怎么能容你活着。” 随即楚王世子踩着血脚印,一步步走了上去。 楚王见状,瘫软在地,起不来身,只是连滚带爬的往后面退,浑身瑟瑟发抖,双腿下面有黄色的液体流入出,与鲜血汇合在一起。说道:“我儿,你想杀谁就杀谁,是他们该死。但是我是你父亲啊?还有陶元儿是我杀的不错,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别的事情,我仅仅是送去一瓶毒药而已。” “他是你的女人,我即便是禽兽不如,但也不会染指自己儿子的人啊?你定然是误会了,定然是误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章 困局 第七十章困局 楚王这个时候,说的是实话。 只是楚王一辈子做过太多恶事了,特别是在女色上,死在他手中的好人家的女儿,根本数不胜数,而今武昌城中上了年纪的人,提起楚王还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同归于尽。有这样的前科在。谁又能相信楚王的话。 甚至楚王世子都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他之所以先杀两个弟弟,再杀楚王,就是要自己这个混蛋父亲,感受一下挚爱亲人被杀的感觉。 只是他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这个父亲。他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死,一点感觉都没有。果然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楚王世子说道“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乱语。”楚王世子根本不相信楚王的话,毕竟陶元儿身上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那一段时间只有楚王进去过,不是他做的,难道是陶元儿自己做的吗? 楚王世子毫不犹豫的将长剑刺进楚王的胸膛。 这个恶贯满盈的楚王殿下,终于死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中。就好像死在他手中的不知道多少女子一样,根本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仅仅是抽搐两下,就倒地不动了。 楚王世子这一瞬间,内心好像有一个东西忽然空了。 不管他内心之中对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复杂的感情,是爱,是恨?都不能否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之中,占据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占据了他内心之中很大一片空间。 而今这一片空间忽然空了。 楚王世子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来填补,或者一辈子都无法填补了。 很多时候,战胜敌人是容易的。但是活好自己是很难的。 “殿下。”一个大汉过来,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大汉就是楚王世子的贴身侍卫,也是这一次行动的主要组织者刘金。 楚王世子恢复了冷静,好像刚刚的癫狂从来没有过一般,说道“封锁消息,杀光所有锦衣卫暗桩,还有今日在场的人,都一并清理了。还有我那个小弟弟与爱管闲事的好叔叔一并处置了。今天就收拾好局面,明天一大早,给朝廷报丧。” 刘金沉吟一会儿,说道“殿下,报丧之事,须想个妥当的办法。否则此事不好圆过去。” 楚王世子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刘金说道“殿下,无情莫过水火。” 楚王世子心领神会,说道“好,天干物燥,忽生大火,我那父王与弟弟们躲避不及,葬身火海之中,实在令孤痛心疾首。” 刘金说道“属下明白。” 楚王世子提着沾血的长剑,并没有太关心接下来处置,他此刻却想立即回去,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陶元儿,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为她报仇了。她可以安心了。 只是楚王世子匆匆回来,却见大门洞开,李云珍不见了,他立即扑进去,看陶元儿的冰棺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立即说道“来人,传我令,封锁王府,所有人没有我的手令,都不许出入。” 楚王世子决计不能放过李云珍,毕竟她知道的太多了。 虽然他不知道李云珍是怎么跑出去,但是宁可错杀一万,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的。 而此刻的周梦臣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因为他按照约定来到了东花园之中的小屋,轻轻敲门,却没有反应,轻轻一推,门开了。周梦臣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打开火折子,顿时愣住了。因为老花匠,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连尸体都来不及收拾。 一下子周梦臣觉得手脚发凉。 该怎么办? 楚王府就好像是一座小城池,高高的红墙,根本不是谁能翻越过去的。周梦臣将所有出去的希望都寄托在锦衣卫暗桩上面,却不想而今这一条线断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不得不相信李云珍刚刚说的话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相信李云珍,而是这一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不合常理了。 在强调三纲五常的古代,弑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几乎是禁忌之中的禁忌。一旦事发,管你什么身份,都是难逃一死,前文也说过,因为藩王的特殊身份,即便犯下一些罪过,也是免于刑罚的。 而弑父这样的十恶不赦之罪,不在其中。 也就是楚王世子真做了这一件事情,只要东窗事发难免在菜市场走一遭。对于宗室血脉最大的优待,也不过是凌迟与斩首,三千六百刀与一刀的区别而已。 就周梦臣本人来,他实在是不能理解楚王世子为什么这么做。就好像不理解某些身家优渥的富家子弟,明明他们的资源已经是普通人无法相信了,但是他们偏偏去碰毒品?所以心中一直存疑。 但是此刻,周梦臣确定无疑了。 无他,虽然这么多年下来,锦衣卫在王府之中的隐秘性或许不存在了。但是彼此之间的默契还在。 杀了锦衣卫的人,想要善后绝对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不是因为掩盖更大,更麻烦的事情,楚王府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也就是说,楚王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就焦急万分,额头见汗。 周梦臣从来不在乎楚王的生死。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情,按照之前的安排,周梦臣应该是在天伦亭附近待命才对。也就是那种,即便没有你的事情,也必须在附近待着。他本来是将李云珍交给这各老花匠,让他偷偷送出府去。而他抓紧时间回到他的位置上,然后正大光明出楚王府回到家中。让李云珍从今往后,也要改名易姓,从新开始生活了。李云珍这个名字,也只能当是死了。 这是周梦臣的原计划。 也是在周梦臣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今,这个突发事件,一下子打乱了周梦臣所有的安排。 周梦臣偷眼看了李云珍一眼,心中暗道“她又救了我一命。” 的确,周梦臣暗自庆幸,如果他今天没有去救李云珍,恐怕留在天伦亭附近,也是难逃一死。 当然了,如果周梦臣不是为了李云珍,也不会来楚王府里面趟浑水的。也说不上谁救了谁。只是互相拯救。 “现在该怎么办?”李云珍问道。 周梦臣心中焦急,说道“让我想想。” 周梦臣缓缓的闭上眼睛,将整个楚王府的地图在大脑子中回溯一遍。但是,周梦臣对楚王府的了解,也仅仅是几个花园而已。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婚出去的道路。再者楚王府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王府。 岂是那么容易进出的。 缓急之间,周梦臣哪里能想出来办法。 只是却容不得他多想了。 因为他听见脚步之声,也看见远远而来的火光,说道“在那个方向。” 周梦臣心中一愣。立即知道,他们在世子宫中留下不少痕迹。特别是他们从长期从里面锁住的侧门出来,肯定被发现了。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居然被发现的这么快。即便他还没有想到该怎么走,也必须快点离开了。 “走。”周梦臣说道“我们去后花园。”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天伦亭就在后花园之中。如果楚王世子真要弑父,那么一定在天伦亭动手。周梦臣这个时候到后花园,并不是玩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纯粹是因为后花园足够大。 后花园外面就是蛇山。面积比东西两个花园都大。 而今在晚上,东花园里面还能躲一下。但是一旦天亮,简直是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唯有后花园才足够的空间躲避。也有可能想办法,翻墙进入蛇山之中。 这是周梦臣仓促之间,想到的唯一出路了。 周梦臣带着李云珍小心翼翼的向后花园而去。 一路上遇见多少惊险就不细说了。 单单说一点,那就是楚王府之中的封锁越来越密,动用的人手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 楚王世子虽然早有预谋,他平素在楚王府之中也颇有威望,但是他毕竟是世子,不是楚王。在这种楚王不明不白没了的局面之下,楚王世子也要花一阵子,才能顺利的将楚王府的权力收拢在手中。 随着楚王世子顺利收拢权力,对周梦臣的搜索也就越来越密集。 此刻如果有人从天空向下看。 本来夜里的武昌城中,大多数地方都是漆黑一片的,但是就在楚王府这个地方,灯光从一处,两处,三处,变得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人手拿火把。在楚王府之中来回奔走,不过这些人也全是搜查周梦臣的。 此刻的周梦臣与李云珍躲在假山之中一处凹陷之处,躲避了一队人马的搜查。这一处还是周梦臣细细勘察假山的时候记下来的。否则今日两个人就凶多吉少了。 周梦臣与李云珍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假山里面有一阵动静。周梦臣定睛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周梦臣吓得魂飞魄散,说道“是谁?”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一章 替罪羊周梦臣 第七十一章&nbp;&nbp;替罪羊周梦臣 世子宫正殿之中。 楚王世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说道“这么说,我的好四弟,还有我的好叔叔,你们都没有找到?还有周梦臣不见了,以及李云珍也没有找到。” 刘金等人立即下跪说道“请世子恕罪。” 楚王世子故作平淡的说道“我这恕罪算什么,我们做的是何等大事,传到朝廷哪里,你们去问问朝廷恕罪不恕罪?” 楚王世子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心中都是一颤。 这里有些人是楚王世子原本的班底,有些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而今也被楚王世子拉上贼船了。 如果真的东窗事发,楚王世子都难逃一死,更不要说这些人了。 有一个算一个,能不凌迟处死就不错了。 这是他们谁也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刘金立即出列说道“请世子放心,这些人定然还在府中,一个也跑不了的。臣还有一计。” 楚王世子说道“说来听听。” 刘金说道“殿下何不将这一件事情推到周梦臣身上?就说周梦臣纵火天伦亭,这才导致先王不幸罹难。” 楚王世子听了,说道“不错,就是这样向巡抚衙门报信。那个周梦臣不是说孤有恩于他吗?现在是要他报恩的时候了。” 这才是真正的楚王世子,他固然深情,但也不妨碍他以自己为中心,对于别人欠他的,从来是百倍千倍索回,也不觉得不对,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也不会不心安。 从某种程度上,楚王世子与楚王不愧为父子。 周梦臣还不知道,他而今头上有了一个新帽子。他此刻而心有余悸。 在后花园,一处假山的角落之中。 周梦臣刚刚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遇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冈王。 在黑暗中,周梦臣也不敢点灯,也看不真切,只能听声音听出来的,周梦臣小声问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武冈王似乎抱着一个小孩子,语气恍惚,说道“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武冈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过是见小四瞌睡了,就抱出来,想要送回去睡觉。 只是孩子的睡意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间看着已经很瞌睡了,但是轻轻一动,就变得精神起来。自然不愿意乖乖去睡觉。武冈王也不愿意立即回去,在这对父子之间左右为难的感觉也不爽。 他心中暗道“给他们一家人多一点时间,我再回去也不迟,说不定他们父子谈谈,事情也就过去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楚王府之中,居然有人对他出手,好在武冈王身边还有两个伴当,拼死挡下了来人。 武冈王痴迷书画,但不是傻子。 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楚王府里面,敢向他动手的人,绝对是没有外人。 不是楚王,就是楚王世子。 武冈王想来这两人都有嫌疑。他那为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武冈王并不是不知道,而今今天楚王世子很多作为,也是阴阳怪气的。武冈王不敢露面,只能带着楚王家的小四,到处躲避。 随即又遇见了世子的人,一番厮杀。武冈王被砍了一刀,将随从也丢了。只带这个一个孩子,狼狈不堪的躲避进了后花园之中。才与周梦臣不期而遇。 周梦臣了解了武冈王的遭遇之后,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楚王府,是另有心思的。”随即将关于李云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武冈王听了语气之中有几分释然,说道“这才对吗?”他从来不相信,楚王世子这样的人,会在外面做好事。随即说道“这就是说,你身边这位就是李姑娘了吗?” 李云珍不敢多说话,一只手抓住周梦臣的衣袖,整个人躲在周梦臣的身后。周梦臣缓缓的拍拍李云珍的手,说道“正是。”随即将李云珍所知道楚王世子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怪不得。”周梦臣看不清楚武冈王的脸。只能听的语气更加低落了,武冈王声音暗暗的传来,说道“我那大哥,还有那几个侄子,而今恐怕已经不在了。” 武冈王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绪,楚王固然不是东西,但是楚王世子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说谁更可恨一点,却说不上来,最后凝聚成一句话,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对一个父亲来说,有被自己儿子杀死更悲惨的结局吗? 只是想起楚王恶贯满盈,而今的局面,也是自作自受。 周梦臣说道“王爷,你对楚王府比较了解,你觉得我们能从什么地方潜逃出去?” 武冈王苦笑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出门从来走正门。” 真是好有道理,让周梦臣无言以对。 这是楚王府,是武冈王的家。武冈王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谁关心哪里有狗洞出入啊? 两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忽然觉得光线不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亮光照射进入这个偏僻的角落之中,虽然距离很远,这一道亮光依旧让这里的能见度稍稍提高了一点。周梦臣向亮光之处,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是一把大火。他默默计算距离,立即说道“那是天伦亭?” 周梦臣皱眉说道“天伦亭怎么可能烧起来?” 前文说过,天伦亭的主体结构其实都是大竹构建而成的,而且里面可以用来通水,从亭子外面落下,形成雨帘,这样的房子如果能失火才是见了鬼。 武冈王说道“好一把大火,估计我已经被烧死了。” 武冈王在“我”字上加了重音,周梦臣瞬间明白,有什么比一场大火毁尸灭迹要好?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寒意逼人,秋夜本来就有一些清凉了。更让人寒心却是而今的处境。 死亡是如此与他接近。几乎触手可及。 只是武冈王似乎还没有放弃打击周梦臣,说道“如果我们猜错的话,你现在已经是放火杀死楚王的朝廷钦犯了。” “怎么会?”李云珍吃惊说道“楚王明明是世子杀的?” 武冈王说道“是非全靠一张嘴,对错只是立场而已。而今谁会听你分辨。” 周梦臣额头见汗,口头发干。 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内心之中隐隐有一丝后悔之意。 他来楚王府之前,已经预见了危险。但是他预见的危险,大多是自己的危险,在他看来最严重的不过一死而已。但是而今局面是要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因为如果楚王世子的阴谋得逞了话。那么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人。 还有周母,甚至还有周家村的好些乡亲。 谋害亲王,罪绝对不过止于一身。 他可以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负责,但是却不愿意,也不能,用别人的性命为自己的行为买单,那么他的行为有再高的道义性也是一样的。这不符合周梦臣做人做事的原则。 而今他考虑不周,反而陷入如此局面之中。他并不后悔来救李云珍,但却后悔一心挂念在李云珍身上,却没有看出楚王世子一些蛛丝马迹。此刻周梦臣细细回想起来,其实楚王的世子的行为,并非没有一点破绽。 只是事情发生之前,谁又能想到楚王世子会做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快,四处看看,抓拿谋害王爷恶徒周梦臣。”远远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回应武冈王的推断一般。虽然因为距离很远,声音有如游丝,若隐若现,不静下心来听,是听不见的。但此刻听在周梦臣等几个人的耳朵之中,却好像是惊雷一般。 周梦臣说道“王爷,可有什么办法扭转局面?” 武冈王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对于这一件真正的话语权在巡抚与丰城侯手中。楚王世子也是要过他们这一关的。如果我们能提前见到两人其中一个人,自然能翻转局面,只是而今我们连这王府都不能出去,又怎么能见到两人。而且,一旦两人相信了我那好侄儿的话,恐怕即便我们在见了两人也没有用了。” 周梦臣明白。 一旦车巡抚与丰城侯确定了楚王世子的说法,就是为楚王世子背书了。然后他们事后在翻转局面,他们首先要被问责,问他们失察之罪,须知这不是小事,而是牵扯到亲王的性命,一但搞错。朝廷的处罚绝对不小。 丰城侯或许有祖辈余荫,但是车巡抚恐怕要面临提前退休了。 当然了,或许两人是大公无私的人,不在乎个人之得失,一心主持正义。只是周梦臣而今却不敢做如此想。毕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梦臣与两个人接触不多,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啊? 周梦臣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一颗明星特别刺痛了周梦臣的心。它就是长庚星,就是金星,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启明星。他的出现说明,天快亮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二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第七十二章&nbp;山穷水复疑无路 周梦臣知道一旦天亮,他们很难在花园之中躲藏了。 如果不想办法的话,今天的日出,就是他们看到最后的太阳。 周梦臣忽然闻到血腥味,说道“王爷,你受伤了。” 武冈王说道“不小心挨了一刀,嘶-----”似乎是触动了伤口。武冈王忍不住抽吸一声。 周梦臣顿时对武冈王有几分佩服,没有想到武冈王养尊处优之余,还有几分硬气。 李云珍随手在身上撕下一块布,说道“如果王爷不介意,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是李云珍的本能,见了受伤的人,几乎不及多想就会上前医治。 武冈王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因为没有光芒,李云珍只能抹黑给武冈王包扎,难免有些慢。 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王爷,王府里面养狗吗?” 武冈王说道“怎么可能不养?有猛犬几十头用于守夜。” 周梦臣听了,倒吸一口气。今天这个局面,楚王府之中,已经人仰马翻了。虽然听到一些狗吠之声,但是似乎没有让狗加入搜索之中。否则以狗灵敏的嗅觉,再加上武冈王身上的伤口。估计不用等到天亮,他们就被抓到了。 但周梦臣不能将自己的生存,寄托于别人的愚蠢之中,立即说道“此事不宜久留,马上走。” 武冈王说道“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要往哪里走啊?”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此刻远远传来一群狗吠之声,由远而近,周梦臣脸刷得一下白了。危机感刺激着周梦臣大脑飞速旋转,他心中暗道“怎么规避狗的嗅觉,用强烈的刺激味遮掩行踪,一时候哪里去找这种强烈刺激味材料,用水隔绝狗的嗅觉,也不行。后花园倒是有一些溪流,但是后花园巴掌大的地方,在溪流旁边,定然会暴露的,这与被狗发现差不了多少。” 就在周梦臣脑筋进入死胡同之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暗道“对,水。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想到了离开楚王府的办法。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就有人在武昌府长街上纵马飞驰,在湖广巡抚衙门面前翻身下马,用力拍打湖广巡抚衙门的大门。 “谁啊?不要命了。这个时候来叫门。”大门里面传来满怀抱怨的声音。 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是说明门房的重要性。因为门房决定了主人能看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权力,也决定了,非大官的心腹不能为门房。巡抚衙门也是如此。这个门房就是车巡抚的同乡。 也算是车巡抚的心腹。 自然带着傲气,秋天天亮的也不晚,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才刚刚醒来,对于达官贵人来说,大多数这样还在睡梦之中,衙门根本没有到开门的时间。自然是恼怒非常。 “楚王府急报,楚王薨了。”外面的人大喊。 “什么?”门房立即被让人打开衙门大门,接过楚王府的人送上来的文书,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向内院而去。 这一封书信,经过两个人的手中。就来到车巡抚的师爷手中,师爷见兹事体大,不敢耽搁,只能连忙去叫醒车巡抚。 车巡抚睡眼朦胧,但是一听急报,顿时精神起来,也不去管正在给他梳头发的侍女,猛地站起来,顿时扯下来好几根白发。让车巡抚本来稀疏的头顶更加雪上加霜,侍女吓得连忙跪在地面之上。 车巡抚此刻没有精力关注别的事情,说道“怎么回事?我前一段时间,还见了楚王。楚王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车巡抚的年纪比楚王的年纪大一些。车巡抚而今好好的,楚王这样突然没了。车巡抚有些不相信。 师爷说道“楚王府的急报之中,说周梦臣放火烧死了楚王与楚王三个王子,以及武冈王。” 车巡抚一伸手。 师爷将手中的急报交了上去。 车巡抚拿过来先是扫了一眼,不过三页纸几百字,几乎瞬间扫了一遍,随即翻过来,从最开始一点点的推敲,一个字一个字细看。然后负手将急报放在身后,在房间里面披头散发的踱步,走几步,好像想到什么,再拿过来细细看看。 然后再负手放在背后,缓缓的踱步。 这就是一般士大夫读东西的办法。 先是粗读,一目十行,了解大意即可。然后是细读,将书信之中每一个细节都在心头过上一遍。最后一遍,却是不局限于文本了,而是直击文本背后的东西,从自己积累,对书信之中逻辑推导,还有其他信息源。对这一件事情进行解读。 这一番下来,车巡抚对这一件事情,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也就是心里有谱了。 他缓缓的坐下来,将三张信纸放在桌面上,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一看身上披散的头发,一挥手让身边跪着的侍女,继续梳头。 师爷说道“在下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死的人太多,这个周梦臣与楚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楚王府绝户,而且这周梦臣又有什么能力,做到这个地步,怎么看,都不大对。” 车巡抚说道“周梦臣我知道,是刘麻城关门弟子。”他想起,那一日去送刘天和时候,与周梦臣一面之缘。 古人对人的称呼各有不同,刘天和是麻城人,称之刘天和为刘麻城。也是一种称呼。 师爷听了,思索片刻,说道“老爷,这事情不大对。刘公是何等人,他的关门弟子,怎么会与楚王牵扯在一起了,而且刘公的弟子,也算是士林中人,老爷如果轻率处置了,恐怕失士林之望,以在下之见,莫过去信一封给刘公,言明此事?看看刘公是什么意思?” 车巡抚摇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刘公回去之后,身子骨就支撑不住了。而今已经卧床不起了,将这个事情特地传过去,乱他心思,恐怕-----”车巡抚虽然没有明说,但听者都应该明白。恐怕刘公一个承受不住驾鹤西去了。车巡抚的名声就坏了。车继续说道“给黄州知府打个招呼,不管这一件事情怎么发展,都不要让刘公知道。让他老人家落得清静吧。” 师爷明白。其实不仅仅是为刘公着想,也是为车巡抚自己着想,万一刘公非参与进去,一个垂老将死的士林前辈,还真是一个滚刀肉,软硬都可以不吃的。 车巡抚虽然觉得,这一件事情不是周梦臣做的。但是这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车巡抚也仅仅是为自己做事留有余地。 车巡抚说道“对了,楚王府给总兵府那边打招呼了?” 师爷想了想,说道“这个属下不知道。” 车巡抚说道“算了,不管打了没有,你现在派人去通知丰城侯,等用过早饭之后,一并去楚王府瞧瞧。是非真假,看了才知道。” 仅仅凭借一副书信,不过是雾里看花。车巡抚即便是感觉其中有蹊跷,但也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要去楚王府看看,不说别的,楚王薨了。他作为巡抚也应该去吊唁。至于叫上丰城侯,也是为了分担责任。 常理来说,湖广总兵其实是巡抚的下属。但是担任湖广总兵的人不是常人,是勋贵。 要知道开国的时候,以勋贵为一省之总兵,是可以节制全省所有的官员,只需看开国时的历史,这种情况下,各省的官员不过是总兵下的文职幕僚而已。而今时过境迁,武将的威势早就不复当年。但是车巡抚也不能将丰城侯当做寻常总兵官来看。 凡是遇见与总兵官职能有关的事情,总是与丰城侯有商有量的。 而今也是一样。有丰城侯背书,即便弄错了,也是一柄承担。也算是车巡抚给自己留的余地。 车巡抚这种处处给自己留余地的想法,一点也瞒不过丰城侯。 丰城侯看了巡抚衙门送来的口信,冷笑一声,就打发了来人。立即将自己的儿子叫了过来,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李子文,说道“你与周梦臣是好朋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子文听了事情原委,也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二话不说,将他与周梦臣谋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丰城侯看着李子文说道“也就是我儿子,用我丰城侯府的面子,借了锦衣卫的人手,让周梦臣杀了楚王一门上下?是吗?” 李子文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不是。却说不出来,却也不敢说是,但是看上去这好像最有可能的。 在他看来什么李姑娘早就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楚王手中,以周梦臣与李姑娘之间的感情,说不定周梦臣就是设下圈套,一并想将楚王满门杀干净。只是走了楚王世子而已。一想到这里,李子文冷汗直冒。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七十三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不是别的罪名,如果别的罪名,李子文特殊身份或许免罪,这是谋害亲藩,即便丰城侯府也顶不住的。 李子文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丰城侯说道“瞧你那个样子?你就这一点出息?” 李子文立即跪下来,说道“孩儿----,孩儿-----”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丰城侯还是有些怀疑。但是一见李子文这个样子。顿时相信了自己的推断。满心都是烦闷之感,有些暗暗后悔交接周梦臣了。只是看到自己儿子的样子,却更失望了。心中暗道“这小子不能抗事啊?” 虽然说谋害亲藩这个罪名是很大。但是李子文并不是主犯。而今仅仅是一种可能,丰城侯也兜得起。甚至退一步来说,纵然李子文真做了这一件事情,丰城侯也未必抗不住,真要说起来,这大明高层谁没有做一两件,有干国法的事情。 想要成功站立在大明巅峰几十个人之中,能抗事,是最基本的素质之一。 丰城侯暗暗摇头,觉得自己的儿子估计继承不了丰城侯家族,或许在他之后,丰城侯家族也会成为北京城中的富贵闲人了。说道“还闲着做什么,现在立即马上去查清楚,这一件事情到底与周梦臣有没有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将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该处置的都处置了。” 李子文立即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随即起身,立即出去了。 丰城侯见李子文这个样子,暗暗摇头,对身边说道“刘叔。” 一个中年人不声不响的出来,说道“家主。” 丰城侯说道“我这儿子已经乱了方寸,你跟着他,不要让他弄出什么乱子。” 这个中年人乃是丰城侯府的家将,也算是世代跟随丰城侯府。丰城侯府一些阴私的事情,都是他做的。自然比李子文更清楚该怎么做了。他答应一声,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丰城侯随即更衣,准备去楚王府看一个究竟。 就在武昌中的顶尖人物都在往楚王府赶去的时候。周梦臣即将从楚王府之中逃出生天。 之所以说是即将,是因为周梦臣此刻面对最后一个关卡。 当然了,这个关卡不是别的,而是周梦臣亲手设计并督造的水道。 也是用水躲避水的嗅觉给了周梦臣灵感。让周梦臣想明白,从什么地方才能离开楚王府。想要通过正门侧门,乃至翻墙出去,是想都不想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周梦臣首先想到的是下水道。 不要以为古代人就没有下水道了。 很多地方宋代的下水道都用到二十一世纪了,最有名的就是赣州的下水道体系。 而楚王府占地面积之大,几乎可以看做一个独立的小城了。自然有配套的下水道体系。 可惜周梦臣不知道。 他哪里能预见到而今的局面,否则定然想办法搞定下水道的图纸。毕竟下水道的情况复杂了,楚王府也几百年了,谁知道下面什么事情情况。所以周梦臣放弃了下水道,想通过锦衣卫暗桩出府。 但是下水道不行,那么进水道怎么样? 楚王府生活用水,大多是用井水。楚王府里也有引活水进入。自然不需要什么进水道。但是有一样东西是需要的。 不是别的,那就是楚王府的水法。也就是周梦臣一手督造的工程。 前文说过,水法的核心是人为的制造水压差。才能达到喷泉的效果。 在现代估计有一万个处理办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周梦臣想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为制造高度差。也就是现代非常常见的东西,建造水塔,然后通过管道运输到某处,然后因为压力差,水就会喷出来。 东西两个花园的水法是比较小的。说需要的水塔高度也小。还好解决一点。 但是在后花园的水法却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景观的协调性。 为了供应楚王府后花园的大型水法,周梦臣需要设计一个很大的水塔。 这就一个问题了,这个水塔如果放在楚王府内,属于那一种不管从什么方向都能一眼看见的建筑物。严重破坏了楚王府建筑的协调性,更破坏了楚王府后花园的美感。周梦臣只能另寻它法。 他自然看到蛇山,如果利用蛇山天然的高度差,水塔修建也就省事太多了。 至于蛇山上的土地,都是王府名下的。 并不是仅仅楚王府才是楚王的,可以说大半个武昌城都是楚王的。在蛇山建一座水塔自然不是大事。 而且周梦臣设计官道是用陶管拼接而成的,而且从用水量还有维修等角度考量,这陶管之粗大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或许有人要说了。 这水管里面没有水吗? 的确是没有水的,原因很简单。 有人关了。 至于谁关了,自然是楚王世子殿下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一开始没有想从这个路线逃出来的原因,按照常例来说,这里面而今都应该是水才是。就像是按理来说,整个楚王府都烧了,天伦亭都不应该被烧了。因为天伦亭几乎是一个水管构成的亭子。 处于一直通水的情况下,想烧了也是一件很困顿的事情。 所以,周梦臣敢确定,点燃天伦亭之后,进水管一定是关闭的。毕竟周梦臣设计的时候,并没有细细打磨细节,只求能达成基本的设计要求。对于管道内的阀门,并没有设计太多。当然了,这与周梦臣感觉烧制阀门太过麻烦有一些关系。 整个进水道只有一道总闸。 不过,进水管已经关闭了,与周梦臣们能够顺利通过上水道出去,是两件事情。 从躲避搜寻,到找到水管的维修口,就已经大费周折了。 当周梦臣通过了预料的维修口,进入了上水道之中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个水管之中有一半是水,只能让人弯腰在水中前进。这本身就很难了,更不要说李云珍在冰室之中待的时间长了,身体有些虚寒,而武冈王身上有伤,还有一个孩子,通过一里多长的管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好在这些事情都能克服。 另外一个困难不是别的,就是如何出去。 是的,水管通向水塔。水管的尽头是一处阀门。整个管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周梦臣进入的维修口。没有别的出口。 至于打通阀门的后果,就是被水塔里面的水冲下来,估计要淹死了。 所以,周梦臣就要寻一个地方,打破水管。 这又有两个难点。 第一个难点,就是在狭长且黑暗空间之中,是难以准确的判断自己的位置的。是很困难的。好在周梦臣想到了办法。 就是一直用手敲击陶管上方。 无他,这个陶管是周梦臣亲自督工建造。这陶管大部分都是埋在土里的。只有一部份临近水塔的位置,陶管露出地面了。通过敲击能够判断出来这一点。 第二个难点,就是如何打破陶管。 周梦臣与武冈王都不是什么武力值超群的人物。 而且这陶管之中难以发力,因为太过局促了,还有一半是水,剧烈运动的话,还有缺氧的可能。再加上,这陶管是王府要用的,下面烧制的人,都是十足的用心,烧出来东西,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坚固程度就不用说了。 哪里是周梦臣与武冈王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砸碎的。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周梦臣手中拿着一根弩箭,对着一处连续敲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甚至因为周梦臣不好发力,再加上弩箭不好握,双手都被弩箭棱角给撕破了皮肤,已经满手是血。终于在陶管之上打出一道裂缝。 有一道裂缝之后,就好办多了。 当这陶管终于被周梦打出一个缺口,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四个人出来之后,一个个都是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周梦臣站在水塔之下,远远的看着山下的楚王府,心中冷笑一声,暗道“楚王世子,我这一条大龙逃出生天了。你且看我能不能断了你的气。而今我占先手了。” 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被逼到这个地步,几乎是九死一生。周梦臣这一口气,绝对不能咽下去。如果没有办法也就罢了,而今既然抓住了楚王世子的致命把柄,周梦臣岂能轻轻放过。 周梦臣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双目之中,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目光,是对权力的渴望。 “啊。你的手受伤了。”李云珍不理会自己满身狼狈,连忙为周梦臣包扎。 周梦臣任李云珍握住手包扎,他温柔的看着李云珍,一瞬间觉得这一日的所有冒险都值了。 “周兄,”武冈王也对周梦臣刮目相看,此刻已经将周梦臣当成了主心骨。说道“而今我们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先换一身衣服,否则着了风寒就不好了。其他的事情,不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四章 朋友之别 第七十四章朋友之别 前文说过,周梦臣家后面就是蛇山。 周梦臣带着几个人,越过蛇山直接来到了周家后院之中,却撞见了一个意外的人,不是别的人。就是黄主薄。 黄主薄一见周梦臣,近乎见了鬼一般,一瞬间有不知道多少种表情在脸上闪过,似乎是愤怒,绝望,还有不其他的东西,一瞬间说不出来。 周梦臣说道“舅舅。” 黄主薄说道“我不曾看过你,你换了衣服,立即带你母亲出城吧,从今之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我黄家高攀不起你周大公子,快走吧。” 周梦臣看黄主薄这种看似决然,其实是深情的话语,顿时明白了什么事情。说道“可是楚王府说我杀了楚王?” 黄主薄双目泪流说道“我知道,楚王从来不是东西。不管谁杀了楚王,我都拍手称快。但是你没有想过楚王死了,你是什么后果吗?我是什么后果吗?” 周梦臣听了,跪倒在地说道“外甥不孝,让舅舅受惊了,不过请舅舅放心,楚王不是我杀的。” 周梦臣这一跪是真心实意的。 要知道如果周梦臣真杀了楚王。黄主薄一家也会被牵连在其中。如果黄主薄出首周梦臣,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宽大处理。但是黄主薄却出现在这里,周梦臣岂能不明白黄主薄的想法,他是在消息确定之前,送周母出城。 说实话,出城之后能不能逃脱大明王法的处置。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这分心意, 黄主薄大吃一惊,几乎忘记搀扶周梦臣,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几乎要将指骨按进周梦臣的手臂之中,说道“你真的没有杀楚王?” 周梦臣说道“我杀楚王有什么用?” 周梦臣三言两语,将楚王府的事情说了,又为黄主薄介绍道“这是武冈王,这是楚王幼子,这是-----”周梦臣说到李云珍,微微一顿,说道“这是李家医馆的千金。” 李云珍赶紧整理一下衣服,想要整洁一下。但是她混身上下湿漉漉的。如何能梳理干净。只觉得满脸通红,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说道“见过黄大人。” 此刻的李云珍心中有一种见南方家里长辈的心情。 可惜,此刻黄主薄哪里有心思挂念儿女情长,毕竟此刻周黄两家的身家性命还挂在半空之中。根本没有心思想什么儿女情长。他目光直接略过李云珍,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云珍说了什么,将目光聚集在武冈王身上。 楚王幼子年纪太小,几乎没有出过府,而且儿童长的快相貌也有变化。黄主薄也没有见过。而武冈王却不一样,他已经成年了,也常常出没于武昌城中,黄主薄能在江夏县中成为胥吏之首,也不是没有本领的。 而识人就是黄主薄的本领。 武冈王虽然而今狼狈之极,但是黄主薄细细一看,还是认识武冈王。黄主薄忽然想起他刚刚对楚王的评价,顿时觉得失言。连忙扮起职业假笑,说道“王爷快进来换换衣服吧。”这种光怀备至之极,巴结马屁的样子,却是周梦臣所没有见过的。 让周梦臣感到无语之极,心中暗道“果然是我的好舅舅。” 如何换衣自然不用说了。 周梦臣出来之后,却发现张叔大居然也在。似乎黄主薄已经能将内情一一说了。 张叔大见了周梦臣就哈哈一笑,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楚王的事情绝对不是你做的?” 周梦臣说道“哦?张兄是怎么猜到的。” 张叔大说道“活太糙了。我信周兄如果想做的话,绝对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周梦臣敞怀大笑,说道“知我者。张兄也。” 的确,周梦臣进楚王府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楚王,或者楚王世子的命,即便是李姑娘真的死了,周梦臣也不会做的。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周母,有黄家,有周家村周家同族等人。 如此多性命在身上,周梦臣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周梦臣准备妥当,周梦臣确定,不管白的黑的,明的暗的。总有办法报仇的,怎么能亲身冒险?即便用暗杀的手段,也会想办法做得天衣无缝。毕竟柯南九百集不是白看的。 而周梦臣这分心思,也只有张叔大能够明白的。 周梦臣笑过之后,说道“叔大兄,你怎么来这里,而今局势到了那一步。” 黄主薄说道“今天一大早,李小侯爷就上门了,语气咄咄逼人,就是来逼问你的下落,还好张先生一大早就来了。才将李小侯爷打发走了,我也是张先生找过来的,要安排你娘出城。” 周梦臣说道“如此母亲知道了?” 张叔大说道“放心,令严不知道。没有告诉他。只是编了一个借口,准备让她出城,不过现在就不用了。有李姑娘在,令严将别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 周梦臣呵呵一笑,却没有回避了。 经过这一事,周梦臣也明确了自己的心。所以对于关于李云珍的事情,不再回避了。 所以,周梦臣让李云珍与楚王幼子都安置在后院了。楚王幼子才不到十岁,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已经累的不成样子,已经在后面睡着了。也只有武冈王与周梦臣在外面与黄主薄和张叔大说话。 周梦臣转到正题上,说道“现在是一个什么局面?” 张叔大说道“李兄说,巡抚请丰城侯去楚王府吊唁,就看时间,而今应该已经到了。” 武冈王说道“恐怕今日之后,对王兄之死,就有了定论,对我们大大不利,必须之巡抚与丰城侯再对王兄之死定性之前,将事情翻过来。”武冈王几乎一刻都不愿意等下去了。他迫切的希望楚王府这一场闹剧,快些结束吧。 周梦臣理解武冈王的心思,武冈王有一些文人的心思。今日之事,可以将楚王府的颜面踩在脚底下面了。让武冈王简直无地自容了。 只是周梦臣还是想听听张叔大的意见,他说道“张兄,你觉得?” 张叔大说道“武冈王所言极是,我本来是想先送令严出城躲避一顿时间,足够我查明事情真相了。不会让令严受到惊扰。不过而今是用不着了。” 周梦臣起身行礼说道“谢过张兄了。” 周梦臣自然知道,大明官府办案人员是什么样的德行。不管是什么真相。等真相查明了,进了牢狱的人,估计已经不在了,特别是周母已经上了年纪,更是不好说了。 这就是张叔大一定要让周母出城的原因了。 张叔大说道“我张某人答应过的事情的,从未失言。”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张兄的人情我记下来了。” 张叔大说道“不说这些了,如果按照武冈王的意思来办,却有一个难处。而今巡抚与丰城侯都在楚王府,你们现在根本不可能靠近。估计他们还在找你们。” 周梦臣说道“张兄,可有什么对策?” 张叔大说道“看周兄的样子,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周梦臣说道“我看张兄也有,不如我们也效仿先贤了,都写纸上。” 张叔大说道“看来,你现在是胸有成算,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自然奉陪。” 于是周梦臣与张叔大一人将答案写在一张纸条之上。随即展示出来,却见一个是“锦衣卫”,是周梦臣写的。另外一个却是“陆家”。 虽然是不同的词句,却是一个意思。 而今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陆炳,而锦衣卫湖广千户所,就是陆炳堂弟所掌管,所以,在这个时候,说锦衣卫也好,说陆家也还好,都是指着同一个势力。 与锦衣卫在地方有特殊地位,即便是巡抚与丰城侯也不敢忽略了。 而且锦衣卫本来就肩负着监视地方责任,楚王如此大案,锦衣卫说要负责,谁也说不出来什么。更不要说周梦臣与锦衣卫还有一些香火情,再者在昨夜,锦衣卫可是被狠狠打脸了。 周梦臣就不相信了,锦衣卫真是人畜无害,被人如此打脸之后,还毫无反应。 而他手中的东西,却可以为锦衣卫提高反击的弹药。这是周梦臣思量已久的决断,却不想与张叔大所见略同。 周梦臣心中立即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却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李子文,心中微微一叹,每一个人在生命之中,都有不同的位置。有一时的朋友的,有一辈子的朋友。 李子文今后虽然不至于分道扬镳。但是将来却未必能有多亲近。是一时朋友。 至于张叔大是不是一世的朋友,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收敛思绪,说道“时间不早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锦衣卫千户所了。” 张叔大说道“错了,不用去千户所了,直接去楚王府附近路边等着,这样的大事,锦衣卫不可能不去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五章 锦衣卫办差 第七十五章 锦衣卫办差 “驾。”数十骑奔驰在武昌府的大街之上,左右百姓看见锦衣卫的服色,无不退往两边。 让出大路。 领头的男子二三十许,长得相貌堂堂,一身飞鱼服,更显得威风凛凛,只是而今此人眉头紧锁,满脸都写着“别来烦我”。 这就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堂弟,湖广锦衣卫千户陆焕。 此刻陆焕满肚子火。 今天一大早,对陆焕来说,全部是噩耗。 首先巡抚衙门那边来报,说是楚王薨了。 锦衣卫虽然不中用了,但是还不至于让其他衙门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焕立即启动锦衣卫的系统,让人查清楚,楚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准备狠狠训斥一番锦衣卫在楚王府的暗桩。 毕竟,其他事情上怠慢捞钱也就罢了。 楚王生死这样的大事,还如此怠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得到一丝半点消息。 甚至唯一得到的消息,是锦衣卫在楚王府所有的暗桩,都是已经没有了。 有的确定已经死于非命了。 还有很多人而今还没有确定,但是以陆焕的推断,就知道这些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让陆焕感觉难堪之极。 这几乎是在打他的脸,打锦衣卫的脸。 陆焕本来应该与巡抚等人前后脚去楚王府。而今拖延一阵子,就是想要从其他路径查明,楚王府当夜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时间,难以弄清楚。 陆焕只能匆忙出去,骑马飞驰,准备在楚王府之中再细细查明。即便他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却也不能当面锣,对面鼓说明白。 无他,亲藩实在是有特殊的权力。 即便是锦衣卫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真闹大了,否则挨板子的就是陆焕自己了。 而陆焕而今明知道其中有蹊跷,但却没有任何证据。 不管陆焕被打脸打得有多疼,都只能先忍着。 陆焕胸中怒火正暗暗蔓延。似乎这急促的马蹄之声,正在宣泄他的胸中的怒火。却不像一个黑影从一片扑了过来。 陆炳猛地一拉缰绳,本来疾驰的快马,顿时前脚腾空而起,一声马嘶之声,在闹市响起。 陆炳顿时大怒,说道:“什么人,敢拦锦衣卫的路,活着不耐烦了。”说起来扬起马鞭就要打了下去。 来人双手捧着一面圆形令牌,说道:“锦衣卫天字密探,有机密要事,求见千户大人。” 陆焕更是恼怒,他可知道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在外十几个千户所,哪里有什么天字密探。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过,一看着令牌顿时想起来了。这不是被丰城侯借走的那一面令牌。 对于这一面令牌,已经现在使用这一面令牌的周梦臣,陆焕一直是有印象的。 无他,这一块令牌代表锦衣卫,陆焕自然不可能真心大的一点不管,任别人拿着在外面胡作非为。 陆焕其实给下面打过招呼了。 这也是为什么下面锦衣卫明目张胆的敲诈周梦臣的原因之一。就是明白内情,即便刚刚开始不知道,后面也都知道了。 而他记得分明,这个周梦臣就在楚王府之中,甚至成为谋害楚王的嫌犯。 他自然不相信楚王是周梦臣杀的。 原因很简单,即便周梦臣智慧超群,手腕出众,能够将楚王满门杀的只剩下世子殿下一个人。 但他也不可能在楚王府之中,精准无误的将所有锦衣卫暗桩给杀光了。 能做到这一点,只有楚王府。 就在鞭子抽下去的同时,陆焕瞬息想明白这一点,鞭子顿时高出一寸,在周梦臣的头上呼啸而过,并甩出了一个响鞭。陆焕收起马鞭,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说道:“好,都是锦衣卫的兄弟,天字一号密探。” 周梦臣此刻浑身绷紧。 周梦臣一切都计划好了,准备在半路拦陆焕。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陆焕在市区之中超速骑马。 只是事到如今,周梦臣没有别的办法,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退缩了,这才有了这一出。 周梦臣感受到马匹带起的风声,乃至于马儿呼出的热气,还有鞭子从头上呼啸而去的声音。都估计自己今日非要骨断筋折不可。却不想陆焕骑术如此之高,瞬息之间,就回转了局面。 周梦臣说道:“大人,有密报。” 陆焕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立即下马,以周梦臣与陆焕为中心,几十步内,一层马一层侍卫,层层叠叠的护卫在中心。 事情紧急,周梦臣长话短说。周梦臣将其中内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陆焕听了,说道:“此话当真。” 周梦臣说道:“此等大事,我岂敢说谎,而且武冈王尚在外面。” 陆焕沉吟片刻,说道:“我现在就要去楚王府,你敢跟我走一趟吗?与楚王世子当面对质。” 周梦臣说道:“有何不敢?” 陆焕说道:“好。来人,立即去找武冈王,并保护起来。其他人跟着我去楚王府。周兄,冒犯了,你也稍稍伪装一下。” 周梦臣也明白,他多次出入楚王府,里面的人早就认识他了。他如果正大光明的上府,估计根本入不了楚王府的大门。 周梦臣说道:“只是,该如何伪装?” 陆焕说道:“你放心,这是锦衣卫。” 片刻之后,群马散开。周梦臣已经不见了。如果细细看在陆焕身后的随从之中,有一个人身形体貌。好像是周梦臣,但是看脸色却大为不同。简直是判如两人。 锦衣卫还是有些本身的。 一行人楚王府而来。 而不过一夜功夫,楚王府已经挂上了白色灯笼,里面所有仆役都穿着白衣,是在为楚王戴孝。 陆焕带人进入楚王府的同时。 立即有报给刘金知道。刘金不敢怠慢,立即去见楚王世子。 楚王世子此刻正在灵前陪着丰城侯与车巡抚说话。随即远远的看见刘金在外面站着。 楚王世子也就告罪一声,打了招呼。就缓缓的退了出来。 站在大殿的红柱一侧,问刘金说道:“什么事情?” 刘金说道:“锦衣卫陆千户到了。我们----” 锦衣卫在王府的暗桩,都是刘金亲自处置了。而今锦衣卫上门,让刘金心中有些不安。 楚王世子眼帘下垂,说道:“按照之前商议的来办就行了。” 刘金说道:“可是他要是狮子大张口怎么办?” 楚王世子手一伸,一根手指上挂着一柄黄铜钥匙,说道:“这是楚王府库的钥匙,之前在父王手中,之前我没有清点,此刻交给你了。他陆某人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如果他有本事,将楚王府都要了,我也给了,现在我从不怕陆某人狮子大张口,就怕他不张口。” “不过,他不张口。”楚王世子心中暗道:“我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刘金心中一震。楚王府府库具体数目。刘金不知道,但是楚王近十代的积累,最少一两百万两的天文数字。 这么多钱岂能砸不倒陆千户。 刘金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刘金二话不说立即去办了。 楚王世子盯着刘金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随即双手捂住脸,心中暗道:“今天是关键,过了今天,一切都不能翻案了。” 随即不知道做了什么,当双手放下,却有两行清泪流下来,随即轻轻擦去,却擦不干净,要让人看见,浅浅的泪痕。 楚王世子再次去灵堂,陪着巡抚与丰城侯说话,要将周梦臣的罪名敲定,即便是锦衣卫来了,也翻不了案。 这边刘金已经拦住了陆焕。 陆焕眉头一挑,说道:“怎么,锦衣卫的路也有人敢拦?” 刘金说道:“不敢。只是借一步说话?” 陆焕说道:“有话这里说。借什么步?” 刘金说道:“那请千户屏退左右。” 陆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哼了一下。这些跟随陆焕时间长的锦衣卫都知道左右散开,远远的看着。在楚王府前院的广场之上数十步内,只剩下陆焕,刘金,与周梦臣。 周梦臣自然是没有这种默契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都散开了。周梦臣只能垂手而立,装作本该如此。 刘金有些疑惑。 陆焕也只好打圆场,说道:“这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事情都不瞒他。” 刘金看着周梦臣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不过,周梦臣虽然在楚王府活动了一阵子,但是总体上来说,两个人接触不多,没有几个照面。本就不大熟悉,再加上周梦臣也易容了。 没有多想,就切入正题,说道:“千户,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了。这几日,王府做事有些不地道,伤了贵属。却也是不得已之处,还请千户见谅。” 陆焕冷笑一声,说道:“见谅,就这空口白牙的说见谅,楚王府好大的脸啊。” 刘金赔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规矩的。”随即伸出手来,五指张开。 陆焕冷笑说道:“五万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六章 承运殿上 第七十六章 承运殿上 刘金笑道:“怎么能五万两?是五十万两。” 这么大的手笔,让陆焕倒吸一口凉气,暗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周梦臣折腾了大半年,也不过搞到了两三千两。一个大府一年有没有五十万两还是两可之数的。 陆炳而今的家产估计也就五十万两上下 一方面陆炳是嘉靖十七年救驾之后,才逐步接管锦衣卫。为官日短,还没有那么威风,再加上朝廷之上,还有重量级的朝臣,不管是张璁,还是夏言。 另外一方面,嘉靖初年政治风向还是比较好的。一度有嘉靖中兴之言。 陆炳尚且的家产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陆焕了。 陆焕而今有几万两的家私而已,毕竟陆家真正发家,也就是嘉靖朝这二十几年而已。 钱,自然人人都爱,不过陆焕很明白,有些事情钱再多,也是不管用了。 陆焕微微一顿,说道:“好意心领。”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刘金一看着样子,顿时着急了。正应了楚王世子的话,不怕他狮子大张口,就怕他的不张口。 立即说道:“千户。一百万两,这可是王府所有的家底了。给个痛快话吧。” 这一刻,陆焕真的心动了。 因为他知道,五十万两,他仗着兄长的威势,用一辈子去积攒,或许能够积攒起来了。 但是一百万两,却是万万难以积攒起来了。 天下家能够有一百万积蓄的人家,不超过几十家,那已经不是钱的事情了。 陆焕明知道,这钱拿着烫手。但是依旧忍不住心动。 陆焕看了周梦臣一眼,心中暗道:“功劳重要,有命拿钱,没命花钱。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焕一咬牙,说道:“混账,我锦衣卫同僚的命,岂是能用钱来换的?快滚吧。” 说实话,如果陆焕不知道其中内情。说不定就陆焕就心动了。 随即陆焕不让刘金多说,手中打了一个响指,将刘金甩开。周围散开的锦衣卫立即聚集在一起了。跟在陆焕的后面,直直的向内里而去。 周梦臣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道:“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这就是张叔大与周梦臣担心的事情。 一旦楚王世子先将湖广权力核心,巡抚与丰城侯说动了如果再让锦衣卫闭嘴,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京师与朝廷都不会知道的。 皇帝看上去至高无上,但是对地方上消息渠道,也就这几条。皇帝所知道的,也就是下面所报上去。 如果不一开始就 真相是真相,正义是正义,真相与正义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希望这是达成正义的道路上。” 刘金想要拦着,却被锦衣卫一把推开。闹出一番动静来。 此刻承运殿上。一片素白。 承运殿,乃至王府的正殿,不是重大礼仪是不会动用的。不过,而今为楚王发丧自然是属于重大礼仪之列。 空荡荡的承运殿。到处都是皤。一连摆着五口棺材。分别是楚王父子四人与武冈王的。 车巡抚与丰城侯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并非什么也没有做,而是在楚王府转了一圈,验看过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天伦殿,也看过五具被大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听了楚王世子安排的所谓人证物证。 这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将内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当然了。 以这两人的智慧,也听出一些不尽不实之处。不过两人想法却不一样的。 丰城侯担心这一件事情牵扯到自己儿子身上。 固然,即便是牵扯到自己儿子身上,丰城侯也是有办法,将自己儿子给摘出来。但是这其中就要付出明的暗的不知道多少代价。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将这一件事情给敲定,所以,他知道这些蹊跷,但却没有心思多追究。 而车巡抚心中也有顾虑。 他的第一个顾虑就是丰城侯。他发现丰城侯的表现有些可疑。 他疑心这一件事情背后有丰城侯的影子,或者说干脆楚王世子已经丰城侯之间有所瓜葛。其次就是文官与藩王之间,从来是有距离的。车巡抚本来就不想深入藩王事务之中。如果说这一件事情,没有蹊跷也就罢了。 既然车巡抚看出了这蹊跷,自然秉承凡事不可多出头的想法。 一直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即便是这些话被报到皇帝哪里,那也是滑不溜秋,毫无罪过的。 当然了,车巡抚也不是光偷奸耍滑了。这也是同样的原因,在这样的大事上面,单单是怀疑有什么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说未来的楚王犯下了在父亲之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一个不好就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楚王世子看准了两人的心态,才敢做下如此大事。 如果他做得干干净净,内外隔绝,说不定,还真瞒过去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锦衣卫那边不肯善罢甘休,这才下血本想要堵住锦衣卫的口。不过,他还做了两手准备,另外一手,就是让两位大人在这一件事情上背书,即便是锦衣卫千户陆焕来了之后,也未必能做些什么了。 楚王世子说道:“车大人,丰城侯,而今你们也看了,此贼子是何等丧心病狂,想来家父一辈子修身养性,行善积德,却不想落到如此下场,作为儿子却不能报仇,我实在是无颜活在世上,还请两位大人,为我,为我楚王府主持公道。” 楚王世子一边说,一边就要跪了下去。 丰城侯与车巡抚脸色都有一些不大好看。 楚王一辈子是何等人物,与“修身养性,行善积德”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反倒是与丧心病狂有些关联。而且楚王世子身份尊贵,他们虽然位高权重,却不能承受楚王世子这一跪,这哪里是跪,分明是逼宫的意图。 丰城侯与车巡抚连忙搀扶起楚王世子,车巡抚说道:“世子的心情,下官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事情太大了,本朝多少年没有出过如此惊天大案了,不怕世子笑话,这一件事情,我是根本不多置一词,我身为湖广巡抚,武昌城中出了如此大案,我岂能脱得了干系,我已经准备上书朝廷,楚王乃是国家亲藩,天子手足,当今圣明天子在上,定然会查的水落石出,不会让楚王抱恨九泉之下。还请世子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车巡抚一个“拖”字,几乎要写在脑门上了。 楚王世子听了,心中暗恨。楚王世子其实也明白,如果真要查,很多事情都是经不起查的。怎么样能收尾?就是将湖广这几个巨头都拉上船,大家一起隐瞒,才能将收尾摆平,即便是北京派人来查,也不过是聋子瞎子。 但是楚王世子也明白,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滑溜。怎么肯轻易下定论啊。 对付锦衣卫用钱,对付其他人就要用其他手段了。他不知道丰城侯因为什么,似乎有些倾向于他。他主要针对的就是车巡抚了。 楚王世子说道:“车大人,父仇不共戴天,杀父仇人在世上一日,我就无颜活着。如果大人不肯动手,那也好,我就召集楚藩宗亲,各府尚有侍卫护院千余人,我楚藩在武昌城中经营日久,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响应,到时候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挖出周某人。” 车巡抚脸色一冷,说道:“世子殿下不可自误,你这样做的话,就是不容于朝廷。” 国初楚王统领湖广所有卫所,初代楚王还领兵打过苗人,后来兵权一一被削,连楚王直属兵力三护卫,也被一一调走,但是而今楚王纵然没有兵了。但是楚王与楚王一系的大大小小郡王。每一家召集数百家丁,都不是事。 可以说,一声令下,征召数千人,还真不是一个事。 但是如果闹成这个地步,就是巡抚的失职。 因为湖广巡抚有一个不会明说,但一定会有的责任,就是监视地方藩王。 如果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车巡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楚王世子满脸悲戚,说道:“为子者,不能为父报仇,已经是不能容于天地了。又怎么在乎能不能容于朝廷。” 一句话,将车巡抚噎得说不话来。 孝道大于天。楚王世子以这个理由,还真无懈可击。 丰城侯连忙打圆场,说道:“巡抚,念在楚王世子一片孝子之心,巡抚还是答应了,下文书捉拿周梦臣,以及一干人等,即便不是周梦臣,也要查一个明白不是。” 按理说,这一句话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对车巡抚来说,却不是了。他直觉的感觉里面猫腻太大了,他一旦下令,就是为楚王世子背书了。他才不想沾这个麻烦,说道:“你放心,周梦臣只要还活着,就走不了。此事太过重大了,不是寻常衙门可以管的,只能请旨查办,才最合适不过了。” 这个时候,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车巡抚一看,心中暗松一口气,他看见了飞鱼服。 是锦衣卫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东窗事发 第七十七章 东窗事发 陆焕带着人,不理会刘金的话语,人未到,声先到,还没有进门,就说道:“车巡抚,丰城侯,世子殿下,如此大事我锦衣卫来没有来,你们着什么急啊?” 陆焕身后的锦衣卫硬生生的将楚王府的侍卫给挤开了,带着锦衣卫独有的嚣张跋扈劲走进承天殿。 说实话,如果是别的锦衣卫,也未必敢在这个时候放肆,但是谁叫他是陆炳的堂弟,陆炳的嫡系。陆炳而今权势还没有达到巅峰,但陆焕也有底气不鸟这几个人。当然了,陆焕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在很多事情做事都很圆滑,比如陆焕也没有不给丰城侯面子吗? 只是陆焕今日来,就是来砸场子来的。可以说来者不善。 陆焕没有先给几个人行礼,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楚王灵前,将正在燃烧的香火给拔了,自己点上三根插了上去,行礼之后,说道:“请楚王在天之灵保佑,我定然将谋害你的人绳之以法。” 陆焕说完之后,这才向车巡抚,与丰城侯与楚王世子行礼,道:“见过诸位。” 楚王世子冷着脸,说道:“陆千户,你也太放肆了。” 陆焕说道:“抱歉,陆某族中兄弟行五,自然要前面放四。” “你,”楚王世子大怒,正要说话。却被陆焕打断了,他根本没有看楚王世子,而是对车巡抚说道:“巡抚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楚王被谋害这等大事,岂能不验尸,就入棺啊。还好巡抚大人有所疏漏,但是我带人来了。来人带仵作。” 立即有一个锦衣卫站了出来。 楚王世子厉喝道:“谁敢动一下,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我倒要看看,锦衣卫有多厉害,敢在承运殿上侮辱先父遗体。我就是取你项上人头,送到北京,看陛下怎么说?” 随着楚王世子的厉喝,一群侍卫从两次站了出来。 几十个锦衣卫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 丰城侯猛地咳嗽一声,声音低沉说道:“都想干什么,在这里动武吗?出去。” 陆焕一挥手,将锦衣卫都赶了出去。楚王世子见状,也见王府侍卫也赶了出去。 楚王世子对车巡抚与丰城侯说道:“两位大人,先父的遗体你们也见了,早已不成样子,作为人子,已经是锥心之痛了。不孝之极,如果还让先父受仵作侮辱,还请先杀了我,好让去地下陪先父。” 车巡抚安抚楚王世子说道:“世子息怒,何必如此。”随即对陆焕说道:“陆千户,楚王毕竟是大明亲王,有些办法是不能用的。” 车巡抚很明白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便后世,有些时候解剖尸体,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楚王世子只要牢牢抓住一个孝字,不让验尸,虽然有些不妥,但也说得过去。 而且楚王的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不是身上的东西,是不是楚王本人都无法确定,车巡抚觉得,这样也验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强求验尸了。只是他对楚王之死,一直是存疑的。 所以,他对陆焕的话,也是话里有话。 就是不要验尸的办法,也就是说另外的办法是可以用的。 陆焕说道:“属下明白。”他心中有底了。 陆焕如此嚣张跋扈,固然是出气,但也是试探两位大佬的心意。他毕竟仅仅是锦衣卫千户而已,在武昌城中,真正的权力还是在两位大佬手中。 陆焕说道:“属下有下情上秉。” 车巡抚正位眼前的事情烦恼,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再说吧。” 陆焕说道:“属下要说的,正是楚王府的事情。” 丰城侯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莫不是说我家参与楚王府之事,这可是麻烦了。”丰城侯与楚王世子之间,以及达成一点的默契。有些东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丰城侯有把握说服楚王世子暗中放手。只是锦衣卫要查的话,丰城侯恐怕瞒不住了。 车巡抚说道:“哦,何事?” 陆焕说道:“此事本不该向两位大人禀报,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上报,就在昨天,我锦衣卫在楚王府里面二十多个暗桩,都被灭口。” 丰城侯听了,手指忍不住一动,暗道:“这不对啊。” 他太清楚周梦臣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将锦衣卫的人都杀了。“这情况不对,莫非另有隐情?”他隐隐觉得,他好像被自己儿子的表现给骗了。情况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中有一阵萧索,虎父犬子。这四个字浮上心头。 车巡抚听了这一句话后,心中顿时一动,之前的怀疑一下子落到实处了。暗道:“果然有问题。” 楚王世子见了陆焕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是此刻陆焕如此说,才确信。果然不怕陆焕狮子大张口,就怕他不张口。张口是要钱,不张口是要命。 但是楚王世子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他说道:“无稽之谈,天家和睦如一,陛下绝对不会在楚王府安插暗桩,你如此说话,分明是有伤陛下之明,是,昨夜一片混乱,是有一些人,或因为了保护父皇,罹身火海,还有一些人因为救火不利,被我处置了。怎么这些人里面有锦衣卫的人,莫非------” 车巡抚立即打断他的话,说道:“世子,慎言。”车巡抚作为臣子,是万万不能让这盆脏水泼到皇帝身上的。 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 楚王的死,定然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很可能就在楚王世子身上。 楚王世子不过是在强词夺理而已。 楚王世子说道:“是,我失言。只是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好好思量。否则谁的面子也没有了。”声音先轻后重,最后的威胁之意,若隐若现。 车巡抚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世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世子说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见谅。”车巡抚说道:“天子尚且无私事,亲王何曾有家事。陆千户,你有什么话可说吗?” 陆千户看着楚王世子说道:“下官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但是有一个人大概是有话要说的。”随即向外一招手。一个锦衣卫立即走了进来。却见他行礼过后,一撤脸上的东西,什么假胡须,假眉头,假鼻子,假脸皮一块块的撕了下来。这是用鱼胶沾在上面的。撕下来的时候很疼的。 “周梦臣。”车巡抚,丰城侯,楚王世子齐声叫道。 楚王世子心中一直心存侥幸,虽然还没有找到周梦臣,毕竟周梦臣通过的水道,是刚刚修建的,即便楚王府之中的人,未必比周梦臣熟悉,是一个心理死角。而楚王府地方很大。而楚王世子一直觉得周梦臣,李云珍,武冈王与他的四弟,都藏在什么角落之中。 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出现在这里。 楚王世子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东窗事发了。今日这个劫算是过不去了。” 一时间他心中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但是所有情况,都没有一条生路,他心中发狠,一不作二不休,厉喝道:“贼子,杀了我父亲,还敢出现在这里,左右杀了他。” 外面的侍卫有相当一部分是跟随楚王世子行事的人,岂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楚王世子一声令下,二话不说,不管眼前是什么人,就冲了过来。 陆焕早就防着这一手了。陆焕非要显得如此嚣张,将几十个锦衣卫带上灵堂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防着狗急跳墙。 一瞬间,灵堂之上一片混乱。 锦衣卫好手与楚王府侍卫相互厮杀。 更多人都看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十个锦衣卫将丰城侯,车巡抚与周梦臣等人护在核心,天上一阵爆鸣之声,又有一队锦衣卫从正门杀了进来,却是接武冈王的那一队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双方胜负已分了。 楚王府承平日久,所谓的精锐好手,也不过尔尔。更多楚王府侍卫不敢对锦衣卫出手,毕竟锦衣卫威名之盛,可以让小儿止啼。而锦衣卫地方虽然腐朽不少,但是北京锦衣卫还是有不少好手的。而陆焕身边的侍卫,更是陆炳亲自挑选出来的好手。 这些楚王府侍卫如何是锦衣卫的对手。 即便没有外面的支援,局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过是多坚持一会儿而已。 一场乱子,很快就平息了。 只是等局面被控制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楚王世子在哪里?” 在混战之中,楚王世子不知道怎么偷了一个空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车巡抚脸色铁青,他已经确定楚王世子参与了弑父之事,毕竟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楚王世子何须如此?有别的错误,最多高墙庶人而已。何须拼命,这更让车巡抚难堪之极,这样的人伦惨剧,实在是打他这个儒家士大夫的脸。说道:“立即去追查,另外捉活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七十九章 锦衣卫的脸面 第七十九章 锦衣卫的脸面 丰城侯说道:“巡抚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却要安排好,统一口径。” 车巡抚听了,说道:“丰城侯所言极是,传令下去,让下面人不要乱搅舌头。” 车巡抚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周梦臣身上,卷进去这一件事情的,要么是巡抚衙门的,要么是楚王府,要么是锦衣卫的,要么是总兵衙门的,自然会有上司约束。 唯独周梦臣是一个外人。 虽然他也是朝廷命官,九品官。但是在这个场合上,这个官职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其他人车巡抚不用多说,自然有他们的上司却管理他们。 唯独周梦臣的需要车巡抚处置。 如果说,周梦臣没有刘天和这一个老师,车巡抚一两句话就打发了,而刘公虽然已经病重,但是毕竟没有死。车巡抚也要对自这个士林前辈保持尊敬。 车巡抚说道:“周梦臣,你在这一件事情算是首功之臣,只是这些东西朝廷不可能明令嘉奖了。你想要什么,而今可以说出来了。” “对。”武冈王说道:“从今天开始,周兄就是我楚王府的座上宾。” 周梦臣说道:“下官别无他求。” 这一句话,周梦臣未必是谦虚,他一时间也没有想过,要些什么? 钱? 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 但是陆焕为什么面对一百万两的重金,丝毫不动心? 不就是因为大明天下,钱从来是第二位的。 至于官位? 不是周梦臣小看车巡抚。车巡抚能给他升官,也不可能给实权的。阴阳官一系,本来就是边缘化。即便他再升几品,与而今也没有什么区别,唯独是这俸禄上有一些提升的余地。 但是周梦臣又不是靠着俸禄生活的。 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措不及防的惊变。给周梦臣内心深处砸下一颗惊雷。 周梦臣之前一直绷紧神经,求生,求活,一直没有想别的,此刻一下子松开神经,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觉得,他要对自己在大明未来,进行重新的定位。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更好? 丰城侯说道:“不成,有功之臣,朝廷岂能不赏,而且你也是小犬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晚辈,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一定给你争取。” 一天之内,丰城侯已经转换了好几个态度,从一开始以为真是周梦臣做到,一心一意想敲定周梦臣的罪名,然后让周梦臣变成不能说话的死人。后来觉得不对,立即转变立场,明白情况之下,又将橄榄枝递过来了。 真是随机应变之极。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下官的确有一件事情,希望诸位大人恩准。” 车巡抚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李家医馆李言闻先生之女,牵扯到这一件事情里面,传出去,与名声不利,下官请大人体谅一二?” 车巡抚微微吃惊,说道:“仅仅是这个?” 周梦臣说道:“唯有此事。” 车巡抚微微一叹,说道:“怪不得刘公,选你为关门弟子,果然仁义君子。我答应你,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人都好说,唯独楚王府里面?” 车巡防一边说,一边看向武冈王。 车巡抚所言也对,对于李云珍在这一件事情的参与程度,也只有这个几个高层知道。下面人都不知道,唯独李云珍在楚王世子宫中住了好一阵子。恐怕这边守不住秘密。 武冈王说道:“请巡抚放心,绝无问题。”武冈王的目光微微一冷。 楚王府之内,将来掀起一场大清洗,凡是与楚王世子有牵连的人,大部分都下狱等待朝廷判决,而剩下的人,武冈王也不准备留下来。 毕竟参与进这样事情之中,或者与楚王世子沾边的人,即便没有参与这一件事情的人,武冈王也不准备留一个人了。 周梦臣却不知道,武冈王一念之下,几十条人命就此断送。立即行礼说道:“谢过巡抚大人,谢过丰城侯,谢过武冈王,下官也有一言,原为诸位大人查漏补缺。” 车巡抚说道:“请讲。” 周梦臣说道:“要掩盖一件事情,单单是封锁是不够的,人言是当不住的,最好的办法,是在封锁消息的时候,传出小道消息,这样一来才能将真相隐藏起来。” 车巡抚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好办法。好心思。” 周梦臣并不觉得多高明,不过是后世见多了舆论公关,这是基本操作而已。周梦臣也知道。人的八卦之心是天生的,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越是有窥探之心,与封锁消息,还不如将假消息当做真消息,透漏出去。 反正而今真正完整了解内情的人,并不是太多。 传言多了,即便真有消息泄露了,反而成为众多谣言其中一个。 周梦臣很识趣,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最后意见也提了。就不适合在这个地步。毕竟他们这些大佬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说,该给楚王一系的宗室怎么说,还有楚王的位置花落谁家。 楚王幼子尚且年幼,不能担任楚王一职,而今的楚王又有谁负责?一个安排不好,这位王四子夭折了,可就是黄泥落进裤裆之中,不是屎,也是屎了。外面人定然觉得,又是楚王宗室内部,自相残杀。 很多麻烦事情,都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周梦臣告辞出去之后,还没有走出楚王府的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招呼,道:“周兄。” 周梦臣回头一看,却是陆焕,说道:“陆千户?陆千户不在里面商议大事?” 陆焕说道:“有什么大事可商量,剩下的已经不是我锦衣卫的事情了。” 周梦臣说道:“那今日陆千户可否有暇,到舍下一聚,也算是我谢今日千户相助之恩。” 陆焕说道:“今日没时间,我找你来,是有一个不请之情。” 周梦臣说道:“千户请讲?但凡我周某人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陆焕说道:“周兄可愿意来锦衣卫任职?” 周梦臣大吃一惊,不知道陆焕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陆焕看出了周梦臣的疑惑,说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而今地方上的锦衣卫,大多是样子货,在各地藩王府邸里面的,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要知道陆家当初也是显陵府中的,做的就是监视朝廷锦衣卫的勾当。只是今日锦衣卫的表现,实在是太让难看了,纵然上面都体谅,但是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如果周兄原因在我锦衣卫之中挂职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请周兄放心,最少是一个锦衣卫百户,该有的东西都有,只需挂职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就轻笑一声,说道:“千户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不敢冒锦衣卫之功,这一件事情本就是锦衣卫天字一号密探做的,与我周梦臣有什么关系?”随即将手中的令牌双手奉上。 陆焕说道:“周兄见怪了,我是那种抢功的人吗?” 一边说,一边目光忍不住落在这块令牌上,好像是看见鲜美的食物一般。根本挪动不了眼睛。 陆焕口中说得不会抢功。不过是指不会硬抢而已,大明军队之中,早几百年前,就有首级买卖了。 其实就是军功买卖。 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陆家不过是爱惜羽毛,吃相比较好。今日陆焕也没有想过夺周梦臣的功劳。 无他,这功劳已经是在巡抚,丰城侯面前挂了号的。 只是周梦臣这样主动提出来,说明这事情有门。 周梦臣自然也看出来,轻轻一笑,这功劳,在陆焕看来或许不错,但是在周梦臣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倒不是说,周梦臣大方,而是与他未来的道路不符合。 周梦臣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将来走那一条道路。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绝对不是锦衣卫。周梦臣加入锦衣卫之后能做什么?一辈子干情报工作,或许说查案破案,看上去不错,但是实际上一辈子都无法接触权力核心。 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再加之锦衣卫天花板上是陆炳。 可以说,整个嘉靖年间,周梦臣都不可能超过陆炳。成为锦衣卫第一人。而锦衣卫第一人,才能进入大明核心决策圈子。 找工作,不仅仅要看待遇如何,也要看前途上限。 如果在这一件事情之前,或许周梦臣觉得仗着锦衣卫的势力在武昌城过一辈子也就不错。而今他不这样想了,自然不会迈入锦衣卫的圈子。 不过,加入锦衣卫和锦衣卫搞好关系一点矛盾都没有。 周梦臣将手中的令牌递给陆焕说道:“从此之后,只要锦衣卫守口如瓶,摆平相关人事,楚王案就是锦衣卫密谈所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陆焕一巴掌拍在周梦臣身上,说道:“够兄弟,你放心,我陆某人是一个讲究人。知道读书人爱面子,我就不说什么了,反正这一次楚王府的好处,我分文不取,全给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章 孤女复仇记? 第八十章孤女复仇记? 锦衣卫出马,即便是楚王府也要楷上一层油,决计不是没有好处的。而陆焕也是取其中大头。楚王府这么大块肥肉只要沾沾手,就是不少的油水。 不过,周梦臣并不在乎多少钱,他在乎是与锦衣卫搭上长久牢靠的关系。 虽然周梦臣现在还不知道这关系将来有什么用处,但是在这种要害部门有自己关系,总是好处多过坏处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也没有推辞,这种情况下越是推辞,反而显着越是生分,说道“那就谢谢陆大人了?” 陆焕说道“不用叫我大人,高兴就叫一声陆五哥,不高兴就叫一声陆五吧。” 周梦臣自然叫道“陆五哥。” 陆焕说道“虽然这一件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了,但是真正要有了决断,要等朝廷钦差来查证,还要将一干人犯送到京师去,来来去去,到明年中,能将这一件事情给处理好就不错了。听我一句劝,什么事情没有到盖棺论定的时候,都不是尘埃落定的时候。在钦差来之前,这一段时间内,你什么也不要做。就老老实实在家。闭门不出。这个时候你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要恶了钦差。” 周梦臣说道“这是楚王家事,我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还要我在家,闭门思过不成?” 陆焕说道“哎,我的傻兄弟,这年头谁给你讲道理,楚王姓朱,你不姓朱,亲亲之道,就是最大的道理。不管怎么说逼死楚王世子的关键是你吧?”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感受到资本家的放肆,什么九九六福报,但是比起这种封建压迫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了。周梦臣自信从袭职以来,没有做错一件事情,就因为楚王家中一些狗屁不通的破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了。 而今,好像是什么都结束了。 但是实际上,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来没有从周梦臣头上放下来,不过是因为周梦臣所做所为,或放松或者拉紧绳子。 这让周梦臣有一种想要窒息的感觉。 这是一个拥有完整人身权利的现代公民,对古代看见的,看不见的制度的应激反应。 “我该怎么办?” 周梦臣其实对而今这一件事情不大担心,毕竟嘉靖虽然厉害,到底不是昏君。也不会轻易滥杀。而且藩王一直是朝廷打击的对象,想来周梦臣也不至于这一件事情被杀。但是这一件事情过去了,下一件事情,将来的事情。 他总不能等有一天自己上了火刑架了,才知道当初有些事情做得不妥。 当然了,大明没有火刑,却有凌迟。 陆焕见周梦臣脸色不好,说道“放心,没有什么大事的,我派几个锦衣卫保护你。估计过了今年,到明年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周梦臣心中暗暗揣测道“估计这才是你追出来的原因吧?”毕竟周梦臣是这一件事情的关键,锦衣卫不加以控制,才是奇怪的。 周梦臣也没有多做揣测,毕竟人心是经不起揣测的。说道“谢过陆五哥。” 周梦臣回到家中之后,先见了张叔大。将情况讲给张叔大。张叔大也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周梦臣说道“此次多亏了张兄为我谋划。” 张叔大说道“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有些事情周兄也要考虑一下了,以周兄之才,如锥在囊中,自当脱颖而出。有如天下神兵利任,周兄不自作思量,如果秉持此利,就如同小儿抱黄金于闹市。为人佣工也就罢了,就怕一旦有变,满门性命,毁于一旦。周兄如何面对周家列祖列宗。” 周梦臣心中恍然,他其实没有想过。 他从后世带来的很简单的东西,就已经带了这么多的利益。这一次是他无意之间卷入楚王内部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大明的顶级的猎食者,将目光投向了他。他该如何自处? 如果让他收敛锋芒,就好像一个明代人一般过完一生,周梦臣就有一种已经在坟墓之中的窒息感? 这种做法,虽然可能安全,但是既辜负了周梦臣自己的才华,也辜负了这个时代。 周梦臣说道“还请张兄知道。” 张叔大说道“周兄是聪明人,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何须我指点,我只赠你八个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完张叔大起身告辞了。 周梦臣送张叔大出了门,再次回来之后,却听见敲门之声。却是李云珍。 周梦臣将李云珍进来说道“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随即将情况,简单扼要的说了。继续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将你送到城外,你再从城外光明正大的入城,就说你这一段时间,回黄州老家了。想来没有嚼舌头根子。”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张先生已经给我说了安排。我来这里,一是想与你告别。二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不该瞒着你。”当然了,还有第三。李云珍与周梦臣之间已经捅破窗户纸,有些事情,虽然不必明说,但是女孩子还是有些着急的。 却也害羞不敢说出来。 也就将第三咽进肚子了。 周梦臣说道“哦什么事情?” 李云珍说道“陶姐姐死后,是我给她入殓的。我敢确定,陶姐姐临终之前没有与人那个,她是毒发身亡的。”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猛地跳起来了,说道“不对啊,那为什么楚王世子------” 李云珍说道“但是陶姐姐临终的事情,的确衣衫不整。不过,我看是她自己弄的。” 周梦臣说道“怎么可能?” 一时间,周梦臣忽然发现,楚王似乎被人冤枉了,然后被自己儿子杀死了,顿时感觉滑稽之极。 李云珍说道“其实,我事后也想到了。你不奇怪,陶姐姐是武昌花魁,我家里也算杏林世家,我就不自重身份,我爹爹也不会让我与那些烟花女子交往的。为什么我与陶姐姐的关系这么好,爹爹并未说什么?” “其实,陶姐姐姓孟,你大概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武昌城中有一个孟家,家中人丁兴旺,有数个举人,甚至有几个是进士的苗子。只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男丁尽数流放,女眷流入烟花之地。” “这是楚王做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也就是说?这么大的事情,都是一个陶元儿搞得鬼?” 李云珍说道“或许是。” 周梦臣一时间茫然,满心不是滋味,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女子啊,这是在大明,如果在后世凭着心机手腕,不混个四小花旦,都委屈了。” 虽然被一个女人耍了。周梦臣有些吃惊,但是内心隐隐约约有些佩服之意。但是佩服之后,周梦臣心中更是一阵子黯然。 孟家数名举人,甚至可以说是进士种子,这个地位比周家强大太多了。周梦臣很清楚,不要看而今,他攀上这边的关系,又攀上那边的关系,看上去关系网很多,但事实上这些事情都是虚的。这要到了紧要关头都派不上用场的。 而今这还是楚王,区区一藩王而已。 如果真正的顶级大佬下场,周梦臣该何以自处? 就好像《清明上河图》一事,就是严嵩想要一副画,弄得王家几乎家破人亡,而王家又是什么样的门庭。周梦臣仿佛看见,多年之后,他一个女儿用同样的手段,来为他报仇。 如果他仅仅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这虚假的社会秩序,那么孟家的现在,很可能是周家的未来。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考科举,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改换门庭。 这都是原因。 底层百姓是谈不上安全感的。 一想到这一点,周梦臣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心中暗道“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今局面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甘心平庸一生,将后世的所有技术与思想埋葬,那么我要么成为某一个人某个达官显贵的门徒,就好像进入锦衣卫依附于陆炳一样,要么,就自己成为大明决策圈其中一人。” “我要做的自然是后者。” 一瞬间周梦臣下定了决心。只是下定决心之后,到底该怎么行动,还是要谋定而后动。反正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的思量。 李云珍见周梦臣如此。担心是周梦臣生陶元儿的气,说道“世兄,不要生陶姐姐的气了,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她数年之前,就开始生病,原因就是她心思太重了,而且她最好还是爱世子的,否则以楚王的性格,陶姐姐勾勾手,就能让他成为入幕之宾。也不至于落下这个破绽。” 真是男人与女人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周梦臣想得是自己的未来,周家的将来。从这一件事情上吸取的教训,而李云珍反而纠结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周梦臣对陶元儿复杂且狗血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想陶元儿设下这个局的时候,她心中是怎么样的矛盾与挣扎,那是晋江的领域。对于周梦臣来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一章 得此良人 第八十一章&nbp;得此良人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一个死人计较。只是她牵连到你,差一点将你害死,你不生气?” 李云珍沉默了一会儿,悠悠的说道“这不是陶姐姐能控制的了的,她也做了安排的。这不关她的事情。”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心中暗道“到底心中将人想的太好了。”此刻周梦臣对于陶元儿的心机一点也不敢低估的。 能用自己的性命布置出这样的局面,可以说将楚王世子性格拿捏的死死的。 这样的人,即便谈不上算无遗策,但也不至于想不到误入此间的李云珍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只不过她内心之中所求甚大,父母家族之仇,不共戴天,只能弃李云珍不顾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陶元儿幸亏是死了,否则将来还真不好办?” 说实话,如果陶元儿没有死,周梦臣今后也要让李云珍与陶元儿保持距离。这陶元儿太危险了,李云珍与之相比,简直是小白兔,而且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 还好人已经死了,有些事情就不用太过计较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除了我之外,你就不要告诉别人了,任何人都不告诉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还有楚王府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管是关于你,还是关于我的,你都不要说,要知道你告诉任何一个人,那不是对他们好,而是害了他们。” “即便是家里人也不要说。” 宗室的丑闻,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云珍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担心,这一件事情不告诉你,会误了你的大事。所以才对不住陶姐姐。” 周梦臣心中一暖,显然在李云珍心中,周梦臣的地位要比她的陶姐姐要高多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什么也不告诉。” 一时间,两人之间没有了话语。空气之中,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一点点的发生。 周梦臣看着李云珍略带苍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而李云珍心中更是无数滋味交织。这一番生死之间游荡,两人之间关系已经捅破。李云珍自然想为两个人未来着想,只是没有得周梦臣的承诺,心中忐忑之余,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梦臣猛地咳嗽两声,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 爱一个人就是要珍惜她。 而今不是后世。 后世滚床单就滚了,奉子成婚也没有什么。但是这个时代如果做了这一件事情,可是毁了李云珍一辈子。说道“我刚刚已经与张兄商议过了,你回到家中,最好不要多露面,或者先去黄州,在老家住上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回来,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楚王府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云珍听了,心中猛地一动,暗道“他的意思是,楚王府里面的事情都不算数吗?” 在楚王府的时候,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是死路一条,当时心神不定,很多事情都逾越了古代男女之间的距离,比如说在进水道之中,进水道很是狭窄,再加上里面有一半是水,李云珍浑身都被打湿了。 几乎被走光了。 所以一路上李云珍紧贴着周梦臣,慌乱之间,有肢体接触也是再所难免的。再后是普通的身体接触,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两人情投意合在前,李云珍绝对不让周梦臣如此的。 同行的武冈王,就没有碰过一下李云珍一下,连扶一下都没有,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而今想想,都是李云珍极其甜蜜的回忆。 周梦臣这一句话,立即让李云珍误会了。 李云珍却闷在心中,只是低低的说道“嗯。” 周梦臣哪里知道女孩子微妙而富有变化的心思,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李先生那里恐怕也着急了。” 李云珍抬头,双眼立即流光游动,说道“好,我走了。”口中如此说,但双腿好像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周梦臣见状,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让我送她吗?”他思忖片刻,说道“请恕我不能相送,楚王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我现在身处嫌疑之地,外面有两个锦衣卫,除却这明面上的人,或许总兵府,巡抚衙门都派人暗中盯着我。最近我不要说出城了,即便出门,都不大可能。” “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壮送你。大壮为人老实。” “不用担心路上出什么状况。” 李云珍说道“哦。”但是依然一动不动。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 随着这一天一夜过得分外满长,从昨夜到现在,经历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经历的生死危机。但是太阳依旧以恒定的速度缓缓的下落,时间不早了,估计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就走不成了。 周梦臣倒也不想留李云珍,&nbp;而是将李云珍越早安排妥当,李云珍出现在楚王案中的事情,就越容易抹除干净。 周梦臣说道“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李云珍说道“你就这样厌恶我吗?一心一意赶我走吗?” 周梦臣连忙说道“怎么会啊?” 李云珍说道“那你那么着急赶我走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来告别的吗?周梦臣一句话在喉头打转,却没有说出来。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点情商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云珍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说道“我要回家了,你没有什么对我水说的吗?要知道,爹爹一直在给我找夫家,而经过这一件事情,定然变本加厉。” 周梦臣如果还不清楚李云珍是什么意思?他就是绝顶大傻瓜了。 李云珍的年龄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即便没有楚王府的事情,李云珍也要谈婚论嫁了,只是李言闻对女儿的爱护之心,并不着急将女儿嫁出去,毕竟医家都知道女子太早受孕既不利于母体,也不利于子嗣。 这才没有急忙忙的让李云珍出嫁。 其实三个孩子中,李言闻最宠爱的还是女儿,无他,儿子一辈子都在自己家中,但是女儿却不一样,将来是别人家的人了,即便是想宠爱也不能了。 所以,即便李言闻满心不愿意,让李云珍出去行医。但是经历这一出事情,即便李言闻再宠爱李云珍,也绝对不可能纵容李云珍了。 赶紧敲定李云珍的终身大事,是必然的。 而李云珍说这一件事情的意思,也是明摆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平息之后,我立即上门想你提亲,我母亲也很喜欢你。” 李云珍听了,脸色通红,下意思说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周梦臣算是明白了李云珍口是心非,自然该怎么说了,说道“我周某人说出的话,绝无悔改。你李云珍就是我的妻子,如果岳父大人通情达理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 李云珍说道“不能怎么了?” 周梦臣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自有手段便是了。” 至于是什么样的手段,李云珍没有问,只是双目含情,显然是默认了。 两人依依话别,周梦臣只能送李云珍出门而已。 周梦臣远远的看着李云珍的身影。心中暗道“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成婚的时候了。” 周梦臣的未来计划,虽然还处于迷雾之中,但是所有未来计划之中,都有李云珍。 李云珍出城之后,根本没有重新进城的意思,一封书信送到了李府。李言闻见了之后,大吃一惊,顾不得其他的事情,飞奔出城了,见了李云珍,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父女两人抱头痛哭一场。 半晌才止住了眼泪,李言闻说道“你在楚王府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云珍连连摇头,说道“父亲就不要问,这些事情都是不能说的。” 李言闻看李云珍眉角还没有散开,依然是云英未嫁之身,就长长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问了,只要活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了。说道“好,好,&nbp;好,不问了,不问了。” 李云珍说道“爹,我想回老家躲一躲,等楚王府的事情尘埃落定?” 李言闻忍不住问道“楚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楚王府今日的反常,时刻关注楚王府的李言闻自然是注意到了。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没有传开。他随即想到了李云珍之前的话,立即说道“好,好,不问了。”他微微沉吟一声,说道“这样吧,你二哥与顾家丫头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我让你二哥带你回家,我也放心。等明年结亲的时候再回武昌不迟。” 李云珍说道“二哥终于成亲了。”李二郎结婚已经迟了。他将精力都放在科举之上。两次没有考中举人。这才拖延了婚期。 李云珍明白,二哥结婚之后,她的婚事就不能再拖了。心中顿时一阵欢喜。 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二章 声达于天 第八十二章&nbp;&nbp;&nbp;声达于天 西苑,万寿宫。 而今大内的核心,不在紫禁城之中,而是西苑万寿宫。 嘉靖二十一年,是嘉靖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 那就是壬寅宫变。六个宫女想要勒死嘉靖。 虽然没有成功,但给嘉靖带来很大的刺激,从此不再住在大内。而是住在西苑万寿宫之中,君臣隔离,嘉靖鲜少上朝与召见朝臣。开始殆政,更加痴迷于道法神通了。 什么服用金丹,修炼秘术等等,几乎都有。 嘉靖修炼道家的秘术,能修炼出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但是从此嘉靖的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因为很多道家秘术都需要子午运功。子就是子时,午就是午时。也就是正午十二点,与午夜十二点。 每天这个时间段都要修炼。 为了迎合修炼的时间,嘉靖的作息时间,也变得与常人不同起来。 这不,而今就是嘉靖皇帝的修炼时间。 万寿宫之中,层层布幔放下,方寸之地,似乎成为了一座迷宫一般。而万寿宫中各处角落之中,都是大大小小的铜制的香炉,有如同仙鹤状的,烟气如水,从仙鹤的嘴中流下来,有如同金蟾状的,烟气如雾从金蟾的嘴中缓缓的冒出来。 在地面金砖上到膝盖的区域,沉积了一层层的烟气,似乎看不清楚地面,让人恍如在仙境之中,更不说嘉靖所用的香,都不是那种气味非常浓郁的香气,而是道家修炼的香,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反而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正是天上何处有宫阙,分明坐落在人间。 而在万寿宫最中间。 却是一间静室。 这静室不大。不过十几个平方而已,是圆形的。四周并没有墙壁,只有十几根铜柱,铜柱上挂着一层层的布幔。这些布幔,都是江南上好的绸缎,即便是有十几层,透光度已经保持着不错,在这层层布幔遮掩,似透非透,与外面的空间分割开来。 整个静室之中,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蒲团,放在圆心的位置上,从这个位置与各个铜柱的距离是相同。 此刻这蒲团之上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嘉靖。 嘉靖相貌清瘦,一身道袍,脸色颇有出尘之色,似乎放在任何道观之中,都不违和。似乎是天生符合人们心目之中道士的形象。 却见他五心朝天,手掐子午诀,眼睛似闭非闭,呼吸若有若无。一看,就是将道家法门修炼入了门。 忽然一声清脆的云罄声打破了寂寥。 嘉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十分好,说道“几时了?” 一个太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道“皇爷,时辰到了,已经过了子时。” 对于很多道教的法门中,很多子午运功的道教秘术,都强调在子午之外运功,不但没有好处,还有坏处。故而嘉靖按时收功,长身而起,走出了静室。立即有太监宫女从角落里面冒了出来。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各样东西,嘉靖洗手,净面,用了一颗丹药之后,更觉得神清气爽。走出了万寿宫。 却见万寿宫左右,不知道点了多少灯,几乎恍如白昼,而向远处看去,却是一片黑暗,显然仅仅是他这里,才有这样的待遇。 嘉靖看着天上的星辰,却见天上群星灿烂,手中掐诀,念念有词一番,细细观察星辰的位置,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上次的事情,钦天监有回话吗?” 这是嘉靖一天之中的必修课,就是夜观天象。 嘉靖所说的上次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在六月之中,有一次月食。但是钦天监并没有预测出来。明代用的天文历法,乃是在郭守敬授时历基础上修修改改的大统历。因为各种原因,大统历测日月食不准,已经成为痼疾了。 嘉靖身侧已经有大大小小近十个太监了,一个个都穿红着莽,看上起气势十足,其中一个太监出列说道“回禀皇爷,钦天监杨大人已经上了请罪折子。”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请罪,请罪,钦天监除了磕头请罪,还会做什么事情?一群废物。” 嘉靖也不说话,心中对钦天监的失望又加了一重。心中暗道“早晚处置了钦天监。”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象,随即沿着万寿宫外的长廊步行,他要去他处理政务的正殿去。 每日运功之后,服用过丹药之后,嘉靖就有一段时间,是非常兴奋的。从现在到天亮之前,他是很少能睡着的,这一段时间,他都是用来处置政务的。 他一边走,一边问身边太监说道“有什么大事吗?” 嘉靖毕竟不是朱元璋,自从避居西苑之后,嘉靖越发怠政了。所以接见大臣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更多是批阅奏折。所以,他过问的事情,更多是大事,每天都会问一问。 一个太监说道“禀告皇爷,楚王府出事了?” 嘉靖脚步微微迟疑,嘉靖对楚王没有什么好印象。说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一个太监说道“楚王世子弑父。” 嘉靖脚步猛地一停,回过头来,眼睛之中露出想要杀人的目光,语气高出几个调子,说道“弑父?” 弑父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放在后世,都是令人发指的,更不要说在古代以孝为天的时代,简直是骇人听闻之极。更不要说,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还是大明的宗室藩亲,一时间嘉靖只觉得无名火起,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要知道,古代家国一体,嘉靖不仅仅是大明的皇帝,也是朱家的族长,身为族长,家族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这些太监有一个是一个,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敢忙将武昌送上来的奏疏,全部递上去。 嘉靖拿在手中的是三册,一册是锦衣卫的,一册是湖广巡抚的,一册是丰城侯的。 嘉靖一目十行的草草看过之后,顿时暴怒,将奏折都砸在地面上,说道“一个是禽兽不如,一个如同禽兽。” 湖广巡抚与丰城侯的奏疏之中可能是有些掩饰,但是锦衣卫的奏疏之中,却是一点也不敢用,这是陆炳能为嘉靖信任的原因,不过什么情况,陆炳线上的人,说的都是真话。即便不是全部的真话,也是一部分的真话。 故而嘉靖看到的东西,或许细节上与真相有所不同。但是相差不大。 连周梦臣的事情都没有省略,更不可能在楚王与楚王世子之间节省笔墨。 只是不知道,嘉靖到底是说,楚王染指儿媳是禽兽不如,还是如同禽兽,还是楚王世子弑父,是禽兽不如,如同禽兽了? “皇爷息怒。”见嘉靖发火,身后的太监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嘉靖说道“夏先生说怎么处置吗?” 所谓的夏先生,就是夏言。而今的内阁首辅,嘉靖殆政的情况下,大多数事务都是由内阁代为处置的。这也造成了事实上的内阁权力大增。 “皇爷,夏先生说,当今藩王屡犯国法,当明正典型,以儆效尤。楚王一系当以楚王四子继承,当其年幼,可以令武冈王代掌之。”一个太监说道。 嘉靖说道“就这样办吧。” 嘉靖想了想,说道“黄锦。” “奴婢在。”黄锦出列说道。 黄锦是嘉靖身边的老人,在宫中的地位也是坐二望一的地步,当然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黄锦是与陆炳一样,跟着嘉靖从安陆来的老人。一直在嘉靖身边服侍。 嘉靖说道“内阁有了处置,但是宫中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你代朕走一趟武昌,给我好好清理一下楚藩,不要让楚藩再给朕丢人现眼。”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说道“当然了,你要掌握分寸,该处置一定要处置,该赏赐的也要赏赐,那个什么周梦臣,不是有功,就要好好赏赐一下。让天下藩王看看,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让他们学一下朱英耀,赶快自己抹脖子,不要让朕费神。”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一伸手,想要打发黄锦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朕上一次南巡,是嘉靖十八年吧?” 嘉靖十八年南巡,乃是明代皇帝最后一次出巡。这一次出巡也发生了很多事情,陆炳上位,就是在南巡之中,救驾有功。而严嵩在这一次南巡之中出力很多,而夏言对南巡是反对的,从此严嵩从夏言的小弟成为对手。 黄锦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嘉靖说道“你去武昌之后,一并去一趟显陵吧,代朕看看父皇母后。”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点点头,一挥手,就不再多话了。 黄锦退后几步,列入太监之中。 黄锦深吸一口气,眼角之中,流漏出喜色。 无他,黄锦而今距离司礼监只有一步之遥,黄锦已经走了很多门路,想要真正成为大明太监第一人。他有预感,这一次之后,他能如愿以偿。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三章 黄锦到武昌 第八十三章 黄锦到武昌 黄锦从北京出发,到武昌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在黄锦来之前,周梦臣只能在闷在家中。 这就苦了程大位了。 周梦臣闲来无事,自然将心思都放在教授弟子身上了。 程大位直接住在周梦臣的家中,周梦臣从开始系统的教授程大位数学知识,程大位纵然聪明过人,但是数学毕竟是数学,很多东西,还是让程大位大伤脑筋,不过同样,程大位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也让周梦臣有些伤脑筋。 毕竟,周梦臣对很多数学问题,都有一些模糊了。 很多东西,在周梦臣记忆之中,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程大位看来则不然。周梦臣自然要去思考很多定式背后的问题。 也让很多沉没在周梦臣脑海深处的知识,被周梦臣一一打捞起来了。 这一日,周梦臣正在给程大位讲函数。张叔大忽然来了。 周梦臣并不奇怪。 这一段时间,来拜访周梦臣的也只有张叔大了。除却张叔大之外,就是养济院那边的负责人。毕竟虽然周梦臣在家里不出门,但是养济院与钟鼓楼的事情,总体上,还是周梦臣要负责的。 冯立也来过一次。 只是冯立狠狠的训斥周梦臣一顿,对周梦臣参与进楚王府内部事情的不满。 之后,来得也不多,倒是常让张叔大带话。毕竟作为长幼有别,冯立是长辈,一直拜访晚辈本身就不合适。政权的应该是周梦臣去拜见张叔大。 周梦臣与张叔大寒暄几句,发现张叔大有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梦臣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张叔大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刘公去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崩”得一声,好像有一根东西断了。 这个消息,对于周梦臣来说,是预料之中,却也是难以接受的事实。 刘天和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的医术,他对自己的诊断,并没有错误,他终究是没有熬过嘉靖二十三年年底的冬天。 张叔大说道:“刘公遗物有一部分东西,是留给你的。” 张叔大招呼一声,就有人从外面抬出一个木箱子。在周梦臣面前打开。这是一箱子书。 周梦臣低下头翻看了一番,大部分都是刘天和的手稿,很多是关于黄河治理的原始数据。周梦臣顿时觉得眼睛模糊了。 周梦臣与这个老人交往并不是太多。 但是周梦臣从这个老人身上有多少好处。 不仅仅是从这个老人身上,学习到了这个时代的水利知识,还得到承受余荫,在身份上有了极大的转变。 可以说没有刘天和弟子的身份,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中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周梦臣说道:“张兄,先生可曾有话留给我?” 张叔大说道:“听麻城来人说,并没有。只有这一箱子书。” 周梦臣看着这一箱子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说道:“有一件事情,还请张兄帮我。” 张叔大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可是要我去麻城一趟。” 周梦臣说道:“知道瞒不过张兄,我而今在嫌疑之地,难以出行。家中兄弟单薄,没有人可以代我走着一趟,唯有请张兄代我去一趟麻城,在恩师灵前,尽些心意了。” 张叔大说道:“你放心,我代你走一趟便是了。只是---”他看着周梦臣,说道:“刘公去世,固然是天下之大伤怀事,但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节哀顺变。” 周梦臣说道:“谢过张兄。” 周梦臣仅仅说了四个字,就没有心思多说了。 周梦臣随即取出白银五百两作为礼金,送张叔大出门不提。 周梦臣连夜翻看这一箱子的书籍。 似乎每一个字,都能看出来刘天和的心血,透过每一个字,周梦臣好像看见一个忧国忧民的老人,也看见,高谷悬河,水脉横流的黄河。特别是刘天和心中最忧心的就是黄河南岸的问题。 因为刘天和在修缮黄河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北岸。只是因为当时水灾缺口在北岸。南岸尚能苟且之。 于是黄河之危,就从北岸转移到了南岸。 危机从来没有消亡。 不过,周梦臣忽然从里面翻出一些出乎预料的书,是八股时文,一部分是刘天和当年的手稿,还有一部分墨色很新,分明刚刚写了没有多少,却是对八股时文的解读与分析。不讲什么四书五经,只讲写八股的诀窍。 周梦臣心中暗道:“老师,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刘天和的死讯,给周家府邸上挂上一丝白色。 周梦臣虽然不是刘天和的儿子,却是弟子,没有去丧礼,已经让周梦臣觉得有些不安了。只能嘉靖二十三年的尽头,聊寄哀思。 在嘉靖二十三年走到了尽头,嘉靖二十四年的正月缓缓而来的时候。 黄锦也乘坐官船,缓缓的靠上了武昌官府码头。 黄锦在北京还有一摊子事情,故而出发迟了数日。嘉靖二十三年秋的事情,这来来回回一折腾,也就嘉靖二十四年了。 黄锦一到,巡抚衙门,丰城侯府,锦衣卫,楚王府等一系列相干人等,都在码头上迎接。 黄锦先到楚王府祭奠楚王之后,又检验了一下卷宗,确认无误之后,宣读圣旨,将朝廷的布置一一安排之下,随即派人压送一干人犯,一并送到京师,估计一番流程之后,就要在北京明正典刑了。 一个好下场都不会的。 册封楚王四子为新楚王,令武冈王代掌诸事,等楚王成年之后,再行还政云云。 处理完这些事情了之后,黄锦与丰城侯,车巡抚闲话几句,将话题扯到周梦臣身上,用尖锐的嗓子说道:“那个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是有功的,只是为了朝廷的体面却是委屈了他,他也是在皇爷哪里挂了名字的。总要给些安排,朝廷不能亏待有功之臣?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黄锦对这一件事情说重视,也算重视。 说不重视,也不重视。 重视是因为嘉靖皇帝提过这个名字。不重视,那是因为皇帝日夜修道,真正能被他记在心里的名字,无非是内阁之中的几个,或者边境巡抚大将之流,至于周梦臣,区区一个芝麻大的小人物,皇帝说不定在当日就忘记了。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说了。黄锦都要办的。只是权衡的空间非常大。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周梦臣给几个人留下的好印象了。 陆焕就不用说了,那是称兄道弟,好得跟亲兄弟一般,不说别的,单单是在周府值班的两个锦衣卫,活脱脱的成为了周梦臣的跟班保镖,一副狗腿子的样子,不就是因为陆焕与周梦臣的关系。 陆焕还私下给了周梦臣近万两银子,都是楚王府楷出的油水。 武冈王更是感觉周梦臣的救命之恩,想从城外划出一些土地给周梦臣名下,但是被周梦臣婉拒了。无他,周梦臣既然想在这仕途上有所精进,那么与藩王之间的距离越远越好。但是武冈王不知道其中内情,更觉得周梦臣高风亮节。 至于丰城侯他本来就想拉拢周梦臣,虽然经过儿子弄的乌龙之后,反应极快,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副将周梦臣当晚辈的样子,倒是丰城侯世子李子文没有丰城侯这样转进自如本事。虽然拜访了周梦臣几次,关系却慢慢疏远了。 至于车巡抚对周梦臣的印象不错,但是车巡抚这样的人,说好听是老成持重,说不好听就是圆滑世故,不敢为天下之先,是他的座右铭,甚至于,不管是什么事情,车巡抚从来没有争先的意思,也没有与大家作对的意思。 当初他即便怀疑,但也不轻易调查楚王府。而今他感觉大家都说周梦臣的好话,他自然也不会说坏话。 于是,黄锦听到了如此的话。 “周梦臣乃是刘庄襄公的弟子,乃是湖广士林后起之秀。”这是车巡抚说的。 刘庄襄公就是刘天和的谥号,这是朝廷听闻刘天和去世之后追赠的。 “周梦臣精通天文术数百工之道,近乎无所不通,叹为观止。实在是巧夺天工,能人所不能为之。”这是丰城侯说道。 “周兄,智勇双全,临危不惧,大有急智,我能从那孽子手中逃生,都是周兄之功。”这是武冈王说的,那孽子自然是指楚王世子。 “周兄人品高洁,视功名如粪土,让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这是陆焕所言之。 黄锦听了这些话,眼睛扫过所有人,一时间不敢相信,暗道:“听他们所言,这周梦臣是一个大大的人才。却是好好看看了。如果这周梦臣真是人才,也好彰显陛下识人之明。”说道:“如此说来,这周梦臣真是人才,来人,去请周梦臣过来一叙。” 如果能挖掘出一个人才,送到皇帝哪里。这也是另外一种拍马屁的办法。 “是。”立即有人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四章 日月之食 第八十四章 日月之食 周梦臣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被带了过来。 整理衣物,行礼说道:“下官周梦臣拜见黄公公。” 黄锦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说道:“你就是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下官正是。” 黄锦说道:“那就是说说楚王府的事情吧。”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闭口不言了。 黄锦等了片刻,说道:“你怎么不说了?” 周梦臣说道:“公公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黄锦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机灵的小子,不错,不错。” 周梦臣给他这个答复,可谓恰到好处。 楚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包装了不只一层。周梦臣作为直接参与着,最重要的是守口如瓶,从此知道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说能说的,不能说的就不要说。 黄锦本身也没有想问楚王府的事情。毕竟这内外案情,黄锦已经很熟悉了。即便有一些疑点盲点,也无关紧要了,毕竟案子已经结了。 他问这个问题,更多是看看周梦臣的反应,看看之前那几个人夸上天的周梦臣是什么样的。 所以,周梦臣这个回答,虽然是在抖机灵,但是有之前那么多人的称赞与铺垫,黄锦不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周梦臣果然有急智。 周梦臣微微躬身说道:“公公缪赞了。”其实周梦臣担心,是不是陶元儿的事情暴露,这才故意打一个机锋。看黄锦的反应,看来陶元儿的秘密,整个世界上只有周梦臣与李云珍知道了。 周梦臣既庆幸,又微微有一点遗憾。 庆幸是,过了这一次,估计没有人想为楚王或者楚王世子翻案了。一些遗憾的事情却是陶元儿如此女中豪杰,却淹没在历史之中,只能成为青史之下的尘埃。不足以将如此事迹留名于后世。 黄锦想了想说道:“听说你在天文上有所长?” 周梦臣说道:“周某不才,家中世习天文,在这上面还有一些自信的。” 黄锦说道:“那你给咱家说说,月食是怎么回事?真是天狗食月吗?”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松。对于这个问题,周梦臣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周梦臣看了周围,说道:“还请公公容我取几样东西。” 黄锦说道:“随意。” 周梦臣出去片刻,就取了一些东西过来,是一根蜡烛,两个橘子。 周梦臣令仆人将关上窗户,放下布幔,房间之中光线立即暗了下来。 周梦臣点燃了蜡烛,随即拿出来一个大橘子,一个小橘子。说道:“月与日不同,月本身不发光,月亮的光芒乃是受日光,日月之间,就形成了这样的关系。”周梦臣一只手拿着一个橘子,围绕这蜡烛旋转。用小橘子围绕着大橘子转,一时间一个简单,地日月系统建立起来。 特别给周梦臣比划了一下月食的时候。说道:“当月食之时,地球行于日月之间,故而日光被地球所遮掩。就呈现出月食的情况。正如而今。” 黄锦提起心思,自己代替周梦臣,手拿着两个橘子,比划一下,用大橘子当烛光。轻轻一笑,说道:“咱家,听过这么多给我说月食的,也就是你说的如此简单明了的。” 说实话,黄锦本身不精通天文。他对周梦臣这样解释月食到底对不与不对。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梦臣一切解释都是基于日心说,而不是地心说。这一点在大明天文界还真没有这样说过。 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对于中国古代天文学界,并不是太新鲜的东西。 但是日心说,却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 对于黄锦这个样的外行人来说,都一样。他本来就不大懂。 不过,黄锦不懂这些,并不是说黄锦不懂的看人。 一个人对自己所说的有没有底气,相信不相信,等等,这方面的东西,却是可以看出来的。 黄锦看得很明白,周梦臣言语之间非常有底气,可见他对他说的这一套是十分的相信。 黄锦说道:“去年有一次月食,你知道吗?”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是六月中的那一次吗?” 黄锦说道:“正是,钦天监预测日食不准,皇爷大为恼怒,你既然精通日月交食之理,可敢能预测日月之食?”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周某世习天文,岂有不敢之礼。” 黄锦说道:“好。你如果真能测得准,我定然能将你推荐给陛下,重重有赏。” 如果在楚王府这一件事情之前,周梦臣或许有一些犹豫。但是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细细思量之后,他发现他最好的办法,还是去钦天监。这是他的本质工作,也是他的长项。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周梦臣可以说是应对自如。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不是没有考虑过科举正途。只是他细细研究过刘天和留下的一些时文,与考试经验等东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要走通这一条路,对周梦臣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特别是县试,与乡试。 无他,等到了会试,为了朝廷的体面,已经禁止出一些奇题怪题,截搭题等不伦不类的题目。 但是在秀才,举人考试之中,这种事情反而非常多见。 这就大大的提高的考试的难度。 八股文格式什么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为圣人立言,就是从四书五经之中挑选出一句话,让考生写出。四书五经的字数是有限的,这就造成了八股考试的总题库是有限的,当八股竞争太过激烈的时候,这种题目已经很难区分高下了。 于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题目就应运而生了。最奇怪的题目,是“〇”这就是古文之中用来截断上下文,充当句号作用的符号,都能单独作为题目,可见秀才,举人考试题目之奇怪。 周梦臣很清楚,这样的题目,他即便是再努力,也未必能过的。 反倒是会试,也就是考进士的时候,不许出这些有辱圣人的奇怪题目,考试难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更是产生了一句话,叫做考场莫论文。毕竟对大多少举人来说,大家都差不多,高下之分,就靠发挥了。 当然了,也会有些天赋异禀的学霸。但是大多少人考中二甲三甲乃至于落第考生,很难说彼此学问相差多少。 所以,周梦臣打小了,考科举一路大小三元的美梦之后,就只能回到原来冯立给他指出的路子,就是去钦天监。 不过,同样是去钦天监。 冯立只能推荐他去当阴阳生,从最底层做起。而如果能通过黄锦的考核,那么就能直接越过这个步骤,或许能在钦天监之中担任实职。如果能在嘉靖面前有所表现,更是天大的机会。 周梦臣既然决心已下,自然要牢牢的抓住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提携,只是还请黄公公给一些时间。” 周梦臣对日月食的原理与计算,是很有把握的。但是这毕竟需要很大的计算量,还有很多的天文数据。即便周梦臣手中有相当一部分数据,这些数据都是周家历代观察与测定留下来的,其中有很多都是周梦臣自己测定的。 但是有了这些,还需要好好的计算。 这是一个很精密的工作。 黄锦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等楚王后事处理好了,还要去显陵一趟,你有的是时间。” 其实这十几年内,大明日月食频繁出现,而钦天监屡次测不准,这也是嘉靖对钦天监逐渐失去了信心的原因,但是再怎么频繁,也不至于前后脚就到,最少相隔数个月,乃至于数年,所以,对于黄锦来说,一点也不着急。 他不介意等等。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 黄锦说道:“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周梦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可以,还请公公将北京钦天监关于黄白两道的数据给我一份。” 黄道,就是指太阳在天空之中运行的轨迹。白道,就是指月亮在天空之中运行的轨迹。 日月交食,可以说是研究,太阳,月亮,与地球三者之间相对位置的问题。这数据越精准,计算出来的也就越发精准。 其实周梦臣对他的数据精度是有一点点怀疑的,毕竟在没有天文望远镜的情况下,仅仅靠目测,在周梦臣看来,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当然了,周梦臣也并不是相信北京钦天监的测定精度。 但是总体上多出一分数据。就能更加精确一点。 不管周梦臣是出于对数据本身的负责,还是这一件事情关系到他的未来与前程,周梦臣都必须想办法精益求精。最大可能提高精度。 黄锦轻轻一笑,说道:“这是小事一桩。待我给北京传个信便是了。” “那就谢过公公了。”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 就这样一场会面结束了,周梦臣回去之后,立即开始了大量的计算,程大位作为他的助手,协助周梦臣开始工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五章 京师来人 第八十五章&nbp;&nbp;京师来人 黄锦一声吩咐,下面人办事非常快。但是从北京到武昌之间,一个来回,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周梦臣与程大位忙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周梦臣第一时间,生出多收几个弟子的想法。 原因无他,程大位帮了大忙了。 虽然而今很多事情程大位还不能参与的,但是最基本的资料整理,还有很多辅助工作,程大位都可以做的,即便是再顶尖的实验室之中,也不缺少打扫卫生的人。这给周梦臣减轻了不少负担。 而且这些事情也只有程大位能帮忙。 无他,程大位作为周梦臣的弟子,从思想上受到周梦臣的影响,有一样的数学思维。周梦臣与程大位之间,没有多少沟通成本,不像与别人一切工作,单单将自己想的东西,讲明白,都要费好大的功夫。 “总算有一个眉目了。”周梦臣暗道“如果我计算的没有错的话,今年居然有一次日食。在四月的朔日?” 这里科普一个小常识,因为日食是月球挡住了太阳的光芒,日食的情况是太阳月亮地球处于一条直线,并且月亮在太阳与地球之间,这样的情况下,在晚上是没有月亮的,所以日食只有在农历的朔日。 也就是每月初一左右。 当然了,周梦臣对于这个结论并不能完全相信,就是基于周梦臣手中的数据太少了。他手中的只有武昌当地测定的日月黄白道位置。在加上测定工具不精准,他很担心有误差。要知道在天文上,差一点,就是差很多。 周梦臣暗道“北京钦天监的资料什么时候才能到?” 似乎,周梦臣的念叨感动了上天,这一日,县衙通知周梦臣,要周梦臣过去,却是京师来人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定然是黄公公吩咐的资料到了。” 毕竟周梦臣在江夏县衙之中,地位非常特殊。一般情况下,县令断断不会打扰周梦臣的。 周梦臣到了县衙之后,发现了所有人都到了。 周梦臣小声问舅舅道“今天,来人怎么这么多啊?” 黄主薄说道“不知道。不过听说,来得是吏部的人。” 周梦臣心中暗道“吏部,为什么会是吏部来人?难道黄公公让吏部让东西捎过来吗?” 周梦臣正在疑窦之中,忽然见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而县令跟在身后,那神情简直是如丧考妣。 这个官员淡淡的说道“本官,乃是云南建水知州罗汝芳,此去云南赴任,路过武昌府,代传吏部之令。请诸位听好了。” 此话一出,所有官吏都恭敬肃立。 虽然他们不知道所谓的云南建水州,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最南边的地方。当然了,如果算上一些土司,乃至于称臣的,整个东南亚一度都是大明的。但是实际上真正能编户齐民,为朝廷管辖的地方,大抵也就到了云南建水州了。建水州临交趾之上游,再往南都是土司了。 这个罗知州,一看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人物。 不过,再不受待见。这罗知州也是知州。比知县要高一级。 罗汝芳说道“江夏知县吴坦,贪赃枉法,暴虐下民,有亏值守,令当即夺取告身,贬为庶人,夺回出身文字。其职由主薄暂代。”随即罗汝芳,将手中命令,传给众人看。周梦臣在人群之中看了一眼,看上面有吏部考功司的大印,还有主官的画押,一看就不是伪造的。 周梦臣心中有些奇怪,暗道“这有些不对啊。” 他不是觉得吴县令被罢官不对。而是绝对罢官的程序不对。一般来说,除非有重大过错的,几乎没有这种一举拿下,还要追回功名的。 “许是,吴县令得罪人了。”周梦臣心中暗道。 却不知道,一般的黄主薄此刻已经高兴疯了。 对于黄主薄来说,这才是天降之喜。 要知道,黄主薄是胥吏出身,一般来说,一辈子的天花板的就是这个主薄了。而今一下当了县令,哪怕是一个代县令,也是黄家几辈子没有过的突破,如果在有一些进步,从此就不能从胥吏人家,变成官宦人家了。 这个是一个大飞跃。 一时间,连最基本的面子也忘记给吴县令留了,立即出列说道“下官接令。” 罗汝芳看了一眼黄主薄,不,现在应该是黄代县令了,说道“你倒是好人缘,让巡抚衙门帮你说话。好自为之吧。”随即让黄主薄接了县衙的大印,也算是完成了权力交接。罗汝芳也不耐烦这里的事情,根本不多留,甩手就走了。 黄主薄抚摸手中的大印,说道“飞熊,舅舅有今日全靠你了。” 黄秉甲不是傻子,他看了公文,公文上写的罢免吴县令,择人暂代,并没有说择谁暂代。结果落在他头上,很显然是因为之前巡抚衙门有人说了话,黄家虽然在武昌城中有一些关系,但是这关系远远没有伸到了巡抚衙门。 唯一能与巡抚衙门有关联的,就是他这个外甥。 在他想来,定然是他外甥在里面使了力气。 周梦臣一时间也有些迷糊,他自然是没有打招呼的,不过,或许有人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做了一顺水人情却是未必的。 不过,他心中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周梦臣说道“舅舅是哪里的话。此事乃是舅舅,劳苦功高所致,哪里是我的功劳?” 两人正在客气。吴县令,或者说吴前县令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周梦臣衣袖,说道“周大人,你我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是我早就低头认错了,而且还赔礼道歉,在此之后,百般维护。没有一点为难。而今我当了令舅的路了,想让我去职,我也明白了,但是你至于如此狠毒吗?还要夺我功名,我吴某人与你到底有何冤仇,至于如此吧?” 说话之间,居然老泪横流了。 吴县令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罢官。 吴县令是一个官迷财迷,罢官对他来说打击之大,不必多言。 但是仅仅是罢官,还不至于让吴县令如此。 第二个原因,却是夺了吴县令举人的功名。 没有了县令的官职,吴县令回到家乡还是吴举人。享受举人的待遇,可以回家做富家翁,但是没有了举人的功名,吴县令想做富家翁也不可得,朝廷官吏对于士林人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对老百姓来说,可是如狼似虎。 吴县令没有功名,这一回去,就回被当成肥羊。他一辈子贪下来的钱,十之,就要喂了贪官污吏的口。 就好像是吴县令当成敲诈别人一样。 这是吴县令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被吴县令死死的拽着衣袖,抽都抽不出来,只能说道“县尊。此事并不是我所为?” 吴县令哪里肯相信,说道“事已如此,你还拿谎话骗我?” 周梦臣能想到的东西,吴县令自然也能想到。 这一道公文之中,种种不对劲的地方,很容易让吴县令联想起来,这是有人要搞他。但是这个人是谁? 吴县令环顾四周,觉得唯独与丰城侯家有特殊关系的周梦臣才能做到。 除此之外,吴县令实在是想不到别人了。 毕竟这是武昌,吴县令得罪的人,也局限于武昌这个圈子里面,没有谁能将手伸到京师吏部之中。 吴想令对自己的推断自然十分确信。 这让周梦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简直是莫名其妙。但却不好辩解。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辩解。 “吴县令,你误会周兄了。弄你的人是我?”忽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周梦臣转头一看,迟疑了片刻,说道“王道之。” 这也是小一年没有见面了,周梦臣与王道之本来就不是太熟的人。而且王道之与之前也有所变化。 之前王道之事一身朱子深衣,时时刻刻,向外宣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而今的王道之居然换了一色道袍,手中还拿一个拂尘,似乎改行做道士了。 王道之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一挥拂尘说道“周兄,别来无恙。”他目光落在吴县令身上,说道“县尊大人,当初刘师爷说要扒了我衣服,我现在这一身衣服,你能扒了吗?哎呀,我一不小心,将你的衣服给扒了。真是罪过,罪过啊。” 吴县令面如土色,说道“是你。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以吴县令的圆滑,得罪人之前,岂能不好好做一些背景调查。他之所以敢狠狠得罪王道之,就是看王道之没有背景,如果他知道王道之能做到这个地步,即便不跪舔,也决计不会将事情做绝的。 而今即便是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不敢相信。 王道之轻轻一笑,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县尊的你的眼睛,该换一对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六章 王道之的不甘心 第八十六章&nbp;&nbp;&nbp;王道之的不甘心 王道之居高临下看着吴县令,步步逼近。似乎一头猛兽看着走头无路的猎物。 当日之事,王道之视为奇耻大辱。 这一件事情也深深的改变了王道之的人生。 王道之求官不成,也让王道之想以读书人的身份入仕成为泡影。虽然秀才举人名义上也可以得官,但是在嘉靖年间,一个举人能得官已经很不容易了,比如吴县令。秀才更不用说了。 以王道之自己的才能是死活考不上举人的。 而纵然他叔叔在皇宫之中有多少地位,但是在这里却使不上力气。 所以,为了王道之之后的前程,想来想去,只能走如他叔叔一般的老路了。 那就是做道士。 而今嘉靖在位,道门大兴,甚至连道袍都带成了时尚衣品。可以说而今的道士的地位,比大明任何一个时期都高。做道士,并非不是一个好出路。只是明眼人都看出来,而今嘉靖在位,道门大兴。但是嘉靖去后?道门会怎么样? 会不会秋后算账? 而今大明开国以来,在位三十年以上的,也不过是太祖皇帝,与宪宗皇帝。至于在位四十年以上的,而今还没有一个。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四年了。嘉靖皇帝还有多少时间?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宣之于口,却都在细细思量的问题。 特别是服用金丹的皇帝,这寿命很难说,前一秒还活蹦乱跳,后一秒咯嘣脆的,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王道之的叔叔,想让他做官,而不是做道士的原因所在。 但是在当初事情之后,王道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王道之本身来说,也不是太愿意当道士的。他好歹是从小读圣贤书的,虽然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但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或者说,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 就王道之,还是不愿意当道士。 所以将这股怨恨都投射在吴县令,这才通过叔叔找了关系,将吴县令给拿下来,其中也费了不少人情,此刻更是畅快之极。 “王兄留步。”周梦臣忽然上前一步,挡在王道之之前,说道。 王道之看着周梦臣说道“周梦臣,你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吴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江夏县的县令,总不能让你在县衙里面对他无礼吧。” 王道之冷笑一声,他说道“好给周兄一个面子。”他的目光好像冷飕飕的在周梦臣身上转过,说道“周兄,保重。”保重这两个字,在王道之口中加了重音,显得别有意味。随即一甩拂尘,大踏步走了。 黄秉甲说道“飞熊,你又是何必啊?今日恐怕大大得罪他了。看他这个样子,是一个十足的小人,恐怕将来会对你不利。” 周梦臣说道“随他去吧。” 周梦臣而今也有说这一句话的底气了。他自信区区一道士,只能不是混到邵元节,陶仲文的地步,周梦臣还不至于怕了他们。 他看了吴县令一眼,却见吴县令跌坐在地面之上,双眼无神,就好像丢了魂一般。周梦臣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吴县令的下场定然不好,之前他是县令,是举人。王道之动他,还是要讲究的。不好用什么盘外招。 但是而今什么也不是,王道之绝对不会放过他。 最少当初吞下来的银子,恐怕要十倍封还了。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再帮助他的意思了。 无他,王道之不是什么好人,吴县令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今日拦一拦,也算了结了自己与吴县令的香火情了。 黄秉甲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何事?” 黄秉甲说道“李家二郎带着妹妹从黄州老家回来了,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要做啊?” 黄秉甲对武昌城中的消息最灵通不过了,更不要说,周梦臣与李云珍之间的事情,黄秉甲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引周梦臣,李云珍,武冈王入周家的人就是黄秉甲。 周梦臣听了,顿时大喜,说道“多谢舅舅。” 黄秉甲说道“你的婚事,我不上心,谁上心啊。这样吧,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去请媒人了。” 周梦臣说道“舅舅莫急,我觉得,还是亲自拜访一下李家,打个招呼,不要太唐突。” 虽然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看中了直接打发媒人上门提亲,但是周梦臣还是习惯,亲自上门走一趟。与未来的岳父岳母,两个大舅子照个面。说起来,李家两个儿子,李大郎,周梦臣见过几面,李大郎经常坐诊,就在长街上。而二郎却是常年闭门读书,倒不至于不出门见人。 但是周梦臣就是无缘一见。 这一次估计都要见了。 黄秉甲点点头,说道“也是应有之意。”在黄秉甲看来,但凡李言闻知道一点楚王府的内情,就知道他的女儿,除却周梦臣估计是嫁不出去了。所以,他只当是礼节上的东西的,不等周梦臣如何去拜访李家。就开始准备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心中思量万分。心中忐忑之极。 周梦臣与李言闻见过好多次了,之前从来没有紧张过。而今身份不一样,之前是邻居长辈。而今却是未来岳父。也无心算什么日月之食了。 周梦臣这边忙着求亲的事情。 吴县令也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 长江之上,一艘船上。 王道之看着眼前的银子,说道“只有两千两,你看是县令啊,就这么一点钱啊?你这么打发谁的?你今天不拿出五千两银子,你今天是过不去的。” 此刻吴县令换了一身葛衣,跪在地面之上,磕头如捣蒜,说道“王公子饶命,这是我所有积蓄了。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就当是行善积德。” 王道之说道“我看你不仅仅是有眼不识泰山,也不识长江。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随即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大汉上来,将吴县令给绑了,将一块大石头绑在吴县令的头上,吴县令长出一口气,双目一闭,任人摆布。 其实他本想暗中逃走,被抓上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随即一声“扑通”一声沉重的水声。王道之一挑帘子,进了船舱之中。却见船上有一个中年道人,在凭栏而望。仅仅留给王道之一个背景。 王道之行礼,道“叔叔。” “叫师父。”这个道人转过头来。却见此人相貌堂堂,留这三络长须,垂到胸前,与拂尘一起,大有仙气飘飘的感觉。这卖相,说是神仙中人也不为过。似乎当道士第一要诀就是相貌。 毕竟道士这个职业想要让人信任,没有一副好相貌是不可能的。 王道之与这个道士相貌有几分相似。总体上都能称得上人样子。这个道士就是王道之的叔父王永宁。 王道之说道“是,师父。” 王永宁说道“你心中一口恶气出了吗?” 王道之说道“还没有。” 王永宁说道“你还想怎么样啊?” 王永宁对他这个唯一的侄儿,也是很是宠溺。因为种种原因,王永宁没有了生育能力,他将王道之几乎当成了自己儿子来看,这才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来为王道之安排前程。否则王道之去北京找他,他也不会离开北京,跟着王道之回来处置这些事情。 王道之说道“还有一个人,我要一定要他好看。” 王永宁说道“谁啊?” 王道之说道“周梦臣。” 王永宁说道“不行,他是在黄公公面前挂了号的人。不能动他。” 王道之说道“叔叔,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吗?是为了我们王家,当初吴县令怎么说我家,不过当你是阿猫阿狗,否则他敢如此对我家吗?只要狠狠的立威,才能让武昌城中的人都知道我们王家。” 王永宁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并不是说穿上道袍就与世无争了,真正到家高人都在深山老林之中修炼。根本不会下山趟宫里的浑水。 王道之的话,也撮中了王永宁的痛楚。 王永宁而今算是发达了,但是当初也是受过不知道多少白眼的。对于王道之的话,非常有共鸣。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王道之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周梦臣最近向李家提亲,叔父,不觉得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王永宁这一脉是天师教的。天师教是不禁婚嫁的。所以道士娶妻并不奇怪。 王永宁听了,岂能不知道王道之的意思。夺妻之恨,恐怕胜于杀人,这是诛心。 不过,王永宁也没有太在乎周梦臣。王永宁的主场是在京师,而在京师这个棋盘之上,周梦臣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不过是小地方的小人物,捏了也就捏了。他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我给你安排。不过,到此为止了。” 王道之说道“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七章 李家的喜事 第八十七章&nbp;李家的喜事 “顾兄远道而来,李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李言闻正与一个中年人说话。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李家的世交,顾问。 顾家与李家在黄州是比邻而居的,而李二郎更是拜在顾问的门下, 顾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到了他们这一代,更是厚积薄发,顾家兄弟两人都中了进士,在整个黄州士绅家族,也是算是一号人家。顾家与李家的婚事如果不是早早定下来的,说不定攀不上这门亲了。 所以,李言闻见了顾问,有几分低声下气的感觉。 顾问说道“我们而今都是亲家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东壁,也是一个好孩子,我本想等他将来中了进士,再谈婚事,只是而今------” 李言闻说道“让顾兄失望了。” 顾问淡淡一笑,说道“哪里的话,东壁这个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他将来是能有大成就的,只是文章憎命达,在文运上差了几分,也不是他的错。否则我也不会将掌上明珠嫁给他了。言归正传,谈谈小女的婚事吧。” 李言闻说道“你我两家,有什么好说的。顾兄看着办便是了。” 两人都是体面人。 顾问不用说了,进士出身,已经是整个大明食物链顶尖的一小挫人了。根本不看重钱财。钱财在顾问考中进士之后,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李言闻乃是太医院出身,湖广名医之一,虽然不敢称第一,但是前十却是有把握的,手中更是不缺钱。能将小儿子的婚事办得妥妥当当,不介意大出血一般。 双方对婚事的细节谈的十分顺利,不过半日功夫,就谈得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个看似重要,也不大重要的议题还没有定下来。那就是选一个黄道吉日。 双方正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李言闻微微皱眉,暗道“谁这么不懂事。”他推门而出,一看却是长子。 李言闻说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我与你顾伯伯正谈你弟弟的婚事?” 李大郎说道“爹爹,王真人求见。” 李言闻说道“王真人?那个王真人?” 李大郎说道“就是刚刚将县令弄下来的那个王永宁。” 李言闻听了,微微一愣,不知道王永宁来见他是什么意思?双方之间,似乎一点交集都没有的。只是他也不敢得罪这个王真人。一般来说,谁一辈子最后都要求到郎中的时候,纵然是怎样的达官贵人也是一样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言闻而今平民一个人,却在武昌城中有特殊的地位。 李言闻的关系网上有不知道多少权贵。但是这些关系毕竟仅仅是关系,有时候顶用,有时候未必顶用。所以李言闻为人,也是比较长袖善舞的。不敢轻易得罪人。 顾问自然明白李言闻的担忧,说道“李兄既然有事,就去吧。” 李言闻告罪一声,让长子留下来陪客,就匆匆出去了。 就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这边李言闻刚刚去见这位王真人。前面的管事的又跑到后院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原地徘徊不定。 “怎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 这个管事见了李云珍,就好像见了主心骨一般,说道“哎呀,小姐,前面又来客人了,说要拜见老爷,只是老爷与少爷都在见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小姐您帮我去通报一声。” 李云珍如何不知道这个管事的心思。 刚刚李言闻接待顾问的时候,也交代了不要打扰,但是长子过去,也不过是训斥两句。如果是管事去通报,恐怕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李云珍说道“好,我帮你说一声吧。谁来了?” 这个管事说道“就是那个钟鼓楼周家,如果是之前,我就让这小子等了,而今这小子可不得了,是武昌府的红人,府里还有两个锦衣卫保护,小的想,不能得罪了去。” 李云珍本向往里面走,一听这句话,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周梦臣了。 刚刚确定关系之后,本来是男女之间,你情我侬,扯都扯不开的时候。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不得不分开。这种外力作用下的分离,更增加了他们的感情。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有时候阻力是打不倒爱情的,爱情只会死在两人长时间亲密关系的消磨之中。 李云珍心中不知道有多想周梦臣。 回到武昌城之中,每时每刻想的就是周梦臣什么时候来提亲。近乎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一日不见,如隔几十秋,简直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时如年。 此刻听了周梦臣上门了。 心中满怀的欢喜,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股冲动涌上心头,那就是要见周梦臣。 因为如果不见的话,李云珍估计,她想要再见周梦臣,却是要好几个月之后了。 结婚对士大夫家族来说,也是很繁琐的。绝对不是而今办个结婚证那么简单,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一个流程下来,折腾个小半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比如李二郎的婚事,李云珍去黄州的时候,已经开始操持了。而今也没有结束,估计还有操持一个多月。也留出准备婚礼的时间。 而今一旦定亲,即便李言闻是再宠爱李云珍,也决计不会让李云珍再出门了。而且也决计不可能与周梦臣见面。 婚前夫妻不见面,这是规矩。 这几个月的相思,李云珍就受不了了。更何况再加上几个月? 所以李云珍略一顿脚,说道“我想想,不大合适,二哥今天去了府学,还没有回来,大哥在陪顾先生,父亲也有客人,我再去打扰,总是要得罪人的,不如我去陪周世兄说会话,也算是待客了,请他稍等片刻。” “这----不好吧?”管事有些犹豫。 李云珍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是旁人自然是不好的,但是周世兄不是旁人,大家街坊邻里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他,而今难道他发达了,就不认人了。我又不是去送客,不过是请他稍待而已。” 周梦臣当然不是外人了,几乎是李云珍的内人了。 周梦臣才不去管管事心中怎么想的,就大步出来了。 管事心中犹豫了几分。 其实李闻言对李云珍的约束并不多,绝对不是千金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果不是出了楚王府这一趟子事情,李闻言下了死命令了,绝对不许李云珍再出门。否则李云珍早就出门了。 而且正如李云珍所言,周家与李家虽然不是通家之好,但实在说不上是陌生人。 管事心中也默许了。但也不能让李云珍单独见外男,于是快走几步,跟在李云珍后面。 李云珍走进客厅之中,一眼看见周梦臣,眼睛就红了一圈,只是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周世兄万福。” 周梦臣一时间看呆了。 李云珍与周梦臣在一起的时候,风格偏向男人。 当然了,并不是说李云珍作风粗糙之类,而是李云珍内心之中,不想当一个女子。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有太多的限制。就好像是她想当名医的愿望,如果是一个男儿,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她行礼说话,多用男人礼节。 用现代化来说,是有些偏中性。 当然了,李云珍相貌身段声音的特征在。这样做也不过是稍稍硬气一点,而此刻在家中,李云珍自然按照大明对女子各种约束来做,看上去,真正是眼似秋波,温柔如水。这是周梦臣从来没有见过的形象。 不过,周梦臣反应很快,一眼看见了后面的管事。立即收回目光,向李云珍行礼,道“见过李世妹。” 双方行礼如仪,看似很是疏远,但是偶尔眼神相接,却直欲将对方放进自己的眼睛之中。 只是旁边站着一个管事的,只能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李云珍问道“伯母可好?” 周梦臣说道“有劳过问,家母康健。”随即问道“令尊可好?” 李云珍说道“有劳垂询,家父很好。” 周梦臣沉吟一下,似乎觉得不说话,有些尴尬。于是问道“令严可好?” 李云珍说道“家母精神很好。” 周梦臣想说什么,都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只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令兄如何?” 李云珍一时间无语,只能说道“大兄主持家中生意,二兄快要成亲了,都很好。” 周梦臣说道“如此,恭喜恭喜。” 李云珍说道“同喜同喜。” 这边管事的顿时觉得,让小姐出来接待,似乎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在他看来小姐平日待人接物,也从来没有今日如此大失水准。只能小心翼翼的插话道“周大人关心主家上下,小老儿在此谢过了,却不知道周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八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第八十八章&nbp;一家有女百家求 管事这一句话,可以是平平常常的。没有什么玄妙之处。 这几乎题中应有之意。 但是听在李云珍耳朵之中,却羞怯非常。 周梦臣来做什么的?别人不知道,李云珍岂能不知道吗? 只是在古代哪里有当着女子的面谈婚事的。 毕竟女子即便是心中,千肯万肯,但也要表现出羞涩不堪,这是古代风气使然,即便是李云珍也不能例外。所以听到管事这一句话,李云珍顿时满如朝霞,顿时觉得这里待不下去了。猛地站了起来,慌忙之中,不知道混乱说了些什么,说道“周世兄稍坐,我去看看父亲在做什么?” 管事一时间无语,心中百思不得其解,&nbp;明明要过来的人是你,而今将这一堆事情丢在这里居然走了?那当初,干脆不要过来,这样算什么事情? 就在管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周梦臣默默指着茶水,说道“茶凉了。” 管事看着刚刚沏好的茶,以及上面冒着的袅袅轻烟,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周大人,固然不是外人,如果是外人,如此失礼的行为,拂袖而出,也不是不可能,而周梦臣说茶的事情,根本是在解围。暗示,他并不在意。说道“周大人,稍等。” 管事会意,立即去倒茶了,而且是上好茶。 李云珍出去之后,心中犹自在跳个不停,她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做的,有些失礼。 只是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去。 李云珍心中暗道“我就去看看爹爹在做什么?” 李云珍对自己的家,自然熟悉的后,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李言闻所在房间外面。正要进去,忽然起心,耳朵贴在门缝上,想要听听里面再说什么,好找一个说话的空档再敲门。却听见一句“我这一次来,正是为了小侄来向李家提亲的。” 李云珍听了,顿时觉得惊骇莫名。 同样感到唐突的人,也有李言闻。 李言闻面上微微一皱,说道“令侄是?” 王道之此刻就站在王永宁身后,立即出来行礼道“王道之见过李先生。” 李言闻一看王道之的打扮,就觉得有些buidg舒服。不是王道之长得不好,而是王道之一身道袍。 李言闻说道“你可有秀才功名?” 王道之说道“先生明鉴,我与令郎也算是同窗。” 李言闻心中思忖片刻,暗道“我想起来了。” 李言闻对于王道之的了解,一方面是自己的儿子李二郎。毕竟都是秀才,彼此之间纵然不熟悉,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就李二郎对王道之的评价,从来是不学无术,甚至怀疑王道之这个秀才,估计也是有些猫腻的。 至于具体什么猫腻,却不知道。只是很多人都这么传。 可能有冤枉他的意思。但这也是因为王道之学问之差,才引起的怀疑。 这二个方面,不是别的。就是周梦臣袭职那一件事情。 周梦臣家中与这李言闻家并不算远,相距数百步而已。周家的事情又何富有传奇性,早就在街坊邻居之中传开了。 周梦臣在这个故事之中自然是正面主角,那么站在对立面上的人自然是王道之。 读书不成,没有前途。即便是走别的道路,也没有什么本事。 至于,王家的权势。 也不是加分项,而是减分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对于李言闻来说,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观念了。 也就是说,正规的秀才举人进士这一个体系上的人,就被李言闻高看一眼,李言闻的父亲也是郎中,不过却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游医,李言闻小时候自然是没有能力读书的。所以对于两个儿子寄以厚望。都希望读书有成。 对于自己儿子如此,对于未来的女婿也是如此。 并不是说李言闻一定要将女儿嫁给高门大户。但是他却想将女儿嫁给读书人。哪怕是穷了一点,只要学问好,就不是问题。他是可以帮衬的。 但是王家是什么回事? 是当道士。 看似而今显赫,但是李言闻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们。根本是歪门邪道。正显赫一时,却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就好像宪宗皇帝在的时候,封了很多斜封官,都是宫廷画家,郎中等等。成化皇帝在的时候,这些威风赫赫不可一世。 但是成化皇帝一去。 这些斜封官一个好下场都没有。 说起来,也才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李言闻看来,这些道士未来的下场也是如此。 只是,看不上归看不上,但此刻,这些道士们气焰正凶,李言闻也不好得罪。他想了想,说道“那王贤侄而今,在何处高就啊?” 就在李言闻想办法拖延时间,然后找一个理由婉拒的时候。 李云珍已经急速的从后院跑了出来,来到正在喝茶的周梦臣身边,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说道“大事不好了,有人要向我爹提亲,该怎么办啊?” 周梦臣猛地吃了一惊,不过他到底还是镇定,说道“是谁?你知道吗?” 李云珍说道“好像是王道之。” 周梦臣听了这三个字,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是寻常人,周梦臣还能想办法让对方知难而退。毕竟周梦臣而今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了,只要将事情说开了。想来武昌城中大大部分人家都会给周梦臣一个面子的。毕竟他们是结亲不是结仇。 但是王道之就不一样了。 王道之的后台硬。根底在京师,周梦臣的是影响不到对方的。 更不要说,王道之也不是什么好鸟。 吴县令的下场,周梦臣也是知道的。而且周梦臣很担心王道之事不是别有用心。 当然了,即便是王道之没有别的心思,周梦臣也绝对不会在这个事情上让步,他猛地起身,说道“走,去见你父亲。” 说着周梦臣与李云珍就携手向里面走去了。 在一边看着的管事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内室之中。 李言闻语重心长的说道“王道长,这儿女亲事,是强求不得的。要看看小辈的缘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强求?” 王永宁淡淡一笑,说道“李先生有所不知,我就是算了一卦,知道令爱乃是小侄绝配,两人结合,定然是夫妇和睦,大旺家族,这才冒昧以求,两人是天定的缘分,此乃天意,先生这是违背天意吗?” “王道长,你还是回去吧。”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随即两扇门推门而出,周梦臣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小侄拜见李先生。” 李言闻认识周梦臣,立即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小侄今日也是来向先生提亲的。” 李言闻目光很敏锐,忽然看见外面一块裙角,顿时怒火中烧。看周梦臣越发不顺眼了。 首先,周梦臣这个出场的方式,就已经是非常失礼了。哪里有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硬生生的闯进来,还是在李家,这是在打李家的脸。 其次,李言闻看到外面的裙角,立即知道李云珍就在外面。 这是有家贼,才召来外贼。 李云珍将周梦臣引来,却不敢自己出现。她与一旦出现,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也不放心离开,只能躲在门外。却不想一块裙角出卖了她。 李言闻对李云珍与周梦臣之间的接触是有所耳闻的,但也并不是多在意的。 毕竟双方也算是故交了。李言闻也没有太过古板的思想,不让女儿接触任何一个男人。但是平常接触是一回事,而今这种情况,很明显不是平常的接触了,恐怕逾越本分了。他内心之中如何不怒。 对于任何一个父亲来说,给女儿找一个女婿是一回事。 但是对于这个抢走女儿的臭小子有多少好感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不经过知道允许,就非分接触自己的小棉袄的臭小子,更是厌恶之极。 王道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周兄又见面了。凡是都有一个先来后到?还请周兄-----”他一伸手,做出一个让周梦臣出去的手势。 周梦臣说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李先生这不是没有答应你吗?”他随即重重的向李言闻行礼,说道“李先生,我从小在长街长大,家父与您也有交情,我的人品家世,您知根知底,还请先生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成就两家之好。” “也算是一段佳话。” 周梦臣虽然对李云珍有感情,但此刻却不能说出一个字。盖因说出来,不仅仅不是加分项,还是减分项。只能说女方不检点,传出去女方就不用做人了。 王永宁说道“李先生,你可以要想好了,这是天定的姻缘,如果违背天意,必有后患。顺天则长,逆天则亡。” 什么天意不天意,不过是道士骗人的一句话而已。这一句话之中,威胁的意味,几乎是明明白白的。 如此一来,决定权就到了李言闻的手中。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八十九章 道士之威 第八十九章&nbp;&nbp;&nbp;道士之威 说实话。 李言闻对双方都不喜欢。他搪塞道“犬子婚事在即,还有诸多事务没有理顺,小女的婚事暂时无暇理会,还请见谅。诸位请回吧。”说完就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 这也是一种潜规则了。 主人家做这个表示了。客人们如果识趣的话,也该告辞了。 王永宁却纹丝不动,说道“李先生,这就不对了。虽然儿子重要,但是女儿也是亲生骨肉,不能厚此薄彼吗?令千金的婚事,也不急于一时,可以先订婚。其他的事情拖一拖也不是可以的。” “况且,我观令千金的命数,如果今日没有许配人家,恐怕将来,就用不着许配人家了。” 说完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说道“凉了。” 李言闻此刻也生气了。 王永宁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说之前的威胁还有一些含蓄,而今几乎是指着李言闻的鼻子说,你女儿不嫁给我家,我让她从此就不需要嫁人了,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就在李言闻准备厉声斥责的时候,却听后面忽然有人咳嗽了两声。 李言闻立即听出来了,乃是顾问的声音。 却是李言闻这个动静太大,引起了顾问的注意。 顾问与李家关系很亲近,也算是李大郎的长辈。自然拦不住他。 李言闻知道,顾问不是那种不知道礼数的人,即便来到这里暗中观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如此作态。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提醒李言闻。 李言闻强行按制怒气,说道“失陪片刻。”转身离开了。 一进内室,自然看见顾问。问道“顾兄,你这是-----” 顾问说道“外面那个道士,就是陶仲文的弟子吗?” 李言闻说道“正是。此辈焉能娶我女儿。” 顾问说道“我也算是看着丫头长大的,自然不想看她入火坑。不过,李兄也要注意分寸。陶仲文不是寻常人?” 李言闻说道“顾兄,这是何意?陶仲文固然是北京有些名声,结交达官权贵,但也不能将手伸到武昌来。”李言闻这一句话,说着说着,就没有什么底气了。自然是想起了吴县令的下场。 不过,即便如此。李言闻也是有自信的。 自信李家不是吃素的。 毕竟他经手的达官权贵,也为数不少。别的不好说,一点点的香火情还是有的。足以庇护李家了。 顾问说道“你可知道,湖广二金?” 李言闻沉吟片刻,说道“可是戴大人与石大人?” 顾问说道“正是。” 这湖广二金,不是两个金块,也不是两处金矿,而是两个人名字里面都有一个“金”字。都是湖广本地的高官,戴金而今官至大理寺卿。一向以敢言事,也曾经巡抚四川平定当地叛乱。乃是汉阳人。 石金也是如此。 胡士宁揭发宁王心怀异志,被下狱。石金奔走营救,被贬责。嘉靖初年从王阳明平定广西,也算是文武双全。国家柱石之臣。正是黄州黄梅人。 与刘天和一般,都是湖广士林之中的领军人物。 顾问说道“你知道石大人流戍宣州吗?” 李言闻知道石金已经被罢官了。但是具体情况就不大明白了。毕竟李言闻努力往士林圈子里面混,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郎中,隔行如隔山。 李言闻说道“还请顾大人指教。” 顾问说道“石大人见陛下沉迷修道,上奏疏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远离道士,这其中的道士,就是邵元节与陶仲文两人为首。结果,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这一句韩愈的诗用在这里,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 韩愈是上书是劝谏皇帝不要迎佛骨。而石金劝谏皇帝远离道士,禁法事,几乎是一样的。 李言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多事情,只是无知者无畏。 李言闻只知道,道士在京师的地位高,但是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方,却不知道。在他想象之中,即便道士地位再高,能高过朝廷命官,国家大臣?但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石金这样功勋大臣,说被贬就贬了。 对方如果捏死自己一家,能有多大的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王永宁知道周梦臣与黄锦有关联,依旧敢报复周梦臣的原因。盖因这些事情在王永宁内心之中,根本不是事。即便是黄锦也要给他们面子的。严嵩见了邵元节恐怕也要叫一声老神仙。 李言闻口中干涩,说道“顾兄,我就这一个女儿。” 顾问叹息一声,说道“我并不是让你将丫头嫁给他,而是万万不能得罪了,否则丫头能不能嫁出去是一回事,我怕李家遭灾。” 人皆是为了女儿。 顾问的女儿很快就是李二郎的妻子,如果李家不幸,顾家的女儿也逃不过的。 虽然顾问内心中也万分看不起对方,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人在屋檐下,就是如此。 如此两个中年男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息而已。 当李言闻出来之后,客厅之中,只剩下王道之,周梦臣,王永宁三个人。 王永宁一甩拂尘,闭目养神,真是仙风道骨,神仙中人。而王道之却靠近周梦臣,说道“周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求亲吗?” 周梦臣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王道之轻轻一笑,也不用周梦臣回答他,声音微微压低说道“就是因为周兄你啊,我就是想看看周兄你看上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也好让我狠狠出一口恶气,我就是喜欢看周兄如此愤怒的样子。就好像当初一样。” 随即王道之的声音又低了,说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以为我真会娶李家的女儿?不过是玩玩而已。” 这一句话,周梦臣怒气上涌。猛地握紧了拳头,一根根骨节突兀起来。似乎下一秒,一拳就打这欠扁家伙脸上,只是周梦臣强忍着说道“无耻之徒,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恩,以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周梦臣也万万没有想到王道之事这个心思。 如果仅仅是情敌的关系,周梦臣虽然看王道之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有别的想法。毕竟,周梦臣心胸还没有那么狭窄。而知道王道之内心的龌龊之后,周梦臣杀了王道之的心都有了。也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不管如何,也不能让王道之得逞。” 王道之说道“谁让我一时不舒服,我让他一辈子不舒服,深仇大恨?是你对我,不是我对你,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不住愤怒,挣扎,却无能为力的样子,真好。” 王道之从小过得很辛苦。如果王家有办法,王永宁也不至于去当道士。 毕竟真要说起来,当道士并不是什么正途。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就好像有人打工人很难年入百万,要大家都去创业一般,呵呵。 王道之从小没有读过书。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也是七八年前,王道之都十一二岁了,王永宁忽然发达了,这才供王道之读书。 王道之这才能到附近的私塾读书。 只是,底子不好又是暴发户,与同窗在一起,总是被欺凌,被嘲笑的人。一个个都瞧他不起。王道之也是非常努力读书的,但是有时候人与人的天赋是不同的,王道之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有一个好成绩。 好容易考中一个秀才。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王道之走了门路。只有王道之知道,考秀才那一次,的的确确是他的超长发挥。 但是这种怀疑,从来是让人欲辨不能的。 王道之也知道自己在科举这一条路上,很难成就了。于是到处找门路。各处碰壁,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只能奔赴北京投奔叔叔。 一到北京之后,知道是陶天师的徒孙辈,上到阁老尚书的公子,下到六七品的京官,有一个是一个,都千般拍马,万分恭敬,一瞬间王道之从被打压被欺负的人,变成了人群之中最靓的崽。 只要他欺负别人的分,没有别人欺负他的分。 如此一来,王道之内心之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者他的本性暴露出来。 将自己的过去视为耻辱,似乎唯有将这些欺负过他的人,一一个按下去,才能证明自己没有过这种经历。 吴县令仅仅是其中一个而已。当然了,也是王道之仇人之中最显赫的一个人。 但王道之最恨的人不是吴县令,盖因王道之知道,吴县令这种人,很容让他跪下来唱征服的。他最讨厌的是,那种府学之中各种天才。读书非常好的人。明明特别难的东西,他们却觉得非常之简单。 但是这些人,王道之自然自己动不了他们。 这些都是未来的士林种子,谁知道后面有什么人撑腰。 但是有一个人,也在其中。那就是周梦臣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章 赌约 第九十章&nbp;&nbp;&nbp;赌约 当初的场景在王道之内心之中一次一次的浮现, 每每想起好像天书一般的数学题。周梦臣张口就来,而且一想起当初周梦臣看自己的眼神,王道之就有一种深深的刺痛感。似乎感觉周梦臣在嘲笑自己。再看不起自己。与之前看不起自己的人一般无二。 王道之就从内心之中升出一种强大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愤怒。 而此刻这种怒火却能宣泄出来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一句话也不说了。因为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道之却满脸堆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却是李言闻走了出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李言闻好像老了好几岁。整个人精气神都溃散了不少。 李言闻落座之后,说道“失陪片刻。见谅。”他看了一下这三个人,说道“王真人乃是得道高人,而这位周小哥,也是我家世交,答应谁都不好,这样吧,两位的心思,我今日就领了。” “此事关系着小女的终身大事,而今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待小儿婚事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王永宁缓缓的睁开眼睛,说道“令郎的婚事定在那一日了?” 李言闻说道“尚没有排算黄道吉日。还没有定下来了。” 王永宁说道“我在武昌留的时间不长,恐怕等不了了。” 李言闻心中暗道“我就是想拖得你回京。”但是他自然不能说实话,而是叹息一声,说道“这样就是小女配不上令侄了。” 王道之说道“何须如此麻烦,今日之后,恐怕也没有武昌人敢向令爱提亲了,今日也不过是我们两家而已。只要令一方退出不就行了。” 周梦臣说道“听王兄的意思,是有成人之美了?” 王道之说道“自然不是,不是黄道吉日没有定下来,就你我两人来提一个黄道吉日,看谁的更好,败的那个,也就不用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起来,周梦臣这个阴阳官,也是有批黄道吉日的责任。一般来说,如果县里有重大活动,都要让阴阳官定日子,这要考虑气节,还有当时天气什么的。保证在某些日子不出现恶劣的天气。 当然了,古代并没有那么精准的预报。就形成了一套黄道吉日的体系。 不仅仅是太阳在黄道上的相对位置,还要参考当地的气候。确定某些人日子在大概率上不会出现,或者会出现某日日子。比如这一段时间,每年这个时代常常有雨,就是不宜出行的时候,最典型的就是北方清明前后。 这是有一定科学依据。 只是时间一长,这些东西就脱离了原本的科学依据,变成了一套玄学系统。 就好像很多规定都是按照北方大部分地区而定的。放在其他地方,西域或者南方,都是不适应的。 周梦臣对这一套体系有过了解,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在周梦臣看来,这黄道吉日体系,已经误差到了近乎无稽之谈的地步,根本不值得耗费精力。 而道士们一般也给人批个日子,对黄道吉日这个体系,是非常的了解的。这看似很公平, 周梦臣说道“不行,婚姻大事,岂能犹如儿戏一般。” 王永宁根本不在乎周梦臣说些什么,而是对李言闻说道“李先生,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就这么来吧。就定一个黄道吉日,让大家来评一评吧。” 李言闻睁大了眼睛,嘴唇不住在动,却说不出一个“不行”来。 其实,顾问在后面说得那些话,虽然没有明得说要李言闻答应下来。实际上其中涵义,却再明白不过了。 比起李家传承,区区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李言闻握着茶碗的手不住的的颤抖,茶盖与茶碗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总就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永宁根本就好像走过场一般,说道“道之,今日上半年,那一日最好?” 王道之说道“自然是四月初一,正逢建日,又有朱雀明堂相照,乃是上上大吉,本年下半年还有几个差不多的黄道吉日,但上半年最好的就是这个了。”王道之微微一笑,看着周梦臣说道“周兄以为如何?” 王道之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辱周梦臣。 黄道吉日的推定,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说容易,给一本历法,上面每一个日子都标了吉凶,照搬便是了。 比这个更高一层的人,就是合日子,将黄道吉日的与人的八字摆在一起看,看看有什么犯冲,或者相成相克的。 更高一层,就是命理学大师了。 历书就是这一类人编的,他们有自己一套命理学理论,以之与天象相匹配,就形成了在他们眼中的黄道吉日了。 整个黄道吉日体系,在汉代就开始发端了,早就成形了。最后这一种人也是少之又少了,几乎没有了,一般来说,都是前两种人了,既然是在历书之中挑日子,最好的日子,也是有限的。 王道之先开口,就占据了正确答案。 王道之就不相信了,而今周梦臣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却不知道周梦臣听了大为欣喜。 说实话,黄道吉日周梦臣是一点也不熟。但是他对四月一日会发生什么,却是很熟悉的。 就是日食呗。 就在前两日,北京钦天监的资料已经送过来了。周梦臣整理过后,以这些数据来验算,最后得出了一个与他一样的结论,那就是四月初一当日是有日食的。唯一的误差,就是周梦臣这不确定日食发生的时间。 他只能确定一个时间段,但不能确定到底几点几分开始。到几点几分结束。 这不是周梦臣的能力有问题,而是各方的数据都不够精确,周梦臣给了一个误差值。 如果说,王道之说了其他任何一日,周梦臣就要想别的办法,比如抛去脸去请武冈王来一趟,在武昌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刚刚执掌楚王府大权的武冈王还是有些面子的。不过如此一来,就难免落了下风。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王道之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个日子。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不怎么样,是一个凶日。” 王道之哈哈大笑说道“周兄怕是疯了吧,你只需稍稍看看书,就知道这是上上大吉。” 周梦臣说道“王兄,你才是有所不知,这一日,乃是阴气上冲,遮蔽阳气,阴阳相冲,是大大的凶日。” 王道之没有听明白。王永宁却听出端倪了,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你说的可是日食?” 古人并不认为日月是有实体的,他们认为太阳,乃是阳气聚集所成,月亮乃是阴气聚集所冲,以阴遮阳,就是日食另外一种描述办法。 周梦臣说道“正是。” 王永宁说道“你确定?” 周梦臣说道“确定。” “如果没有日食,怎么样?”王永宁说道。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说道“那不幸被我言中,又当如何?” 王永宁说道“好,如果有日食,那么我代我侄子做主,这门亲事就不成了,但是如果没有日食,你就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到大牢里面走一遭了。” 周梦臣心中对自己的推断笃定之极,不过他却没有心思与他做什么君子之约,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他之前对于王道之的背景,仅仅是有所耳闻而已。具体什么情况,他却不知道了。 不过,他看得出来,王永宁这个道士不好对付,背景很硬。不用看别的,单单看李言闻就知道了。 李言闻作为武昌名医,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与人为善,但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而今被王永宁压制着如此憋屈,绝非他的本意。其中深意,周梦臣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不清楚王永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背景,敌情未明,周梦臣也不敢轻举妄动。说道“既然王道长有雅兴,周某自然是愿意相陪。” 王永宁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吧。四月初一也没有多久了。”说完就一甩衣袖,起身就走了。 王道之几步跟在王永宁身后,说道“叔叔这就走了?” 王永宁说道“你本来就是想报复周梦臣,而今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 王道之大吃一惊,说道“死人?” 王永宁脚步不停,说道“我看过钦天监对日食的预测,今年是没有日食,也没有月食的。” 王道之说道“叔叔,我听说钦天监测日食老是不准,这------” 王永宁轻轻一笑,说道“对,钦天监老是出错,但是你觉得钦天监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其中有多少在这上面专研了一辈子的人?你觉得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就能胜过钦天监一衙门人吗?妖言惑众,可大可小,一进去,想让他死还不容易。” 王道之听了,顿时觉得对。周梦臣再怎么有本事,又怎么能比得上钦天监整个衙门的人啊? 果然周梦臣死定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一章 入京序幕 第九十一章&nbp;&nbp;入京序幕 “啪”的一声。 两扇大门在周梦臣面前关上了。 周梦臣看着黑色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只能叹息一声。 在王永宁一行人走了之后,周梦臣本想与李言闻谈一下,讨好一下自己的老丈人。 只是他老丈人,可不想让他讨好。几乎是将周梦臣赶了出来,让周梦臣无语之极,心中暗道“算了,先回去探探王家的底气。其余的事情,等等再说。” 周梦臣却不知道,李云珍正被李言闻质问。 “说吧。”李言闻说道“你与周梦臣什么关系?” 李云珍浑身一颤,就好像是一个小白兔在大灰狼面前一样。 李言闻怒火中烧,说道“说啊。” 今日李云珍着急,去叫周梦臣的时候没有注意情况。被人看见了。自然有人告诉了李言闻。在加上李言闻今日观察到的东西,内心之中早已笃定了。只是想让李云珍给一个准话而已。 李云珍很少被李言闻如此训斥,眼泪在眼睛之中打转,说道“我与周世兄之间,发乎情,止于礼。没有其他。” 李言闻今天憋屈之极。说道“你还有理了,看我就是管你管的太少了。这才如此败坏我李家的名声。” “我没有-----” 李言闻说道“你还跟我狡辩!”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标准。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旦与别人有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是发乎情,止乎礼,未及于乱也好,是山盟海誓,约定终身,或者是滚过床单也好。 这些都是会被人侧目的,也说不清楚的。 李言闻怒气冲冲,推门而出,大声说道“来人,送小姐去她自己的房间,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李言闻好像想道了什么,补充道“还有,打小环十板子。” 立即有下人过来,好一阵子安置。这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言闻以手支头,只觉得脑门上有一根青筋,在崩崩直跳。 忽然一只手,按在李言闻的太阳穴上。李言闻瞬息之间,放松了一些,来人乃是李言闻的结发妻子,也是李大郎二郎,李云珍三个人的母亲。 老夫老妻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给另一个人按头。 “好点了吗?”李夫人说道。 李言闻说道“哎,都是被气的,是好不了的。” 李夫人说道“周家那孩子看上去不错,你为什么不给他好脸色,而且云姐一心都在他身上,你这样棒打鸳鸯,孩子们会恨你的。” 李言闻说道“你还帮他说话,都是你惯的。丢尽了李家的脸。” 明明是自己宠溺女儿,此刻却来指责妻子。李夫人也不跟他计较,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但是如今是谁的错,也没有意义了,这事情总要收场不是吗?” “你准备怎么收场?” 李言闻叹息一声,说道“不知道。或许-----”李言闻神情有些颓废,继续说道“我们应该回老家了。” 李言闻想来想去,或许这是他想出的唯一的办法。 王永宁的所有的权威都是寄生于大明政权之上的,但是真到了乡下的话,很多地方即便是大明朝廷的话都不好用,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道士了?否则很多大明基层,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的械斗是怎么来的。 李言闻行医手段还在,想躲起来。自然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只是,如此一来。李言闻拼搏一辈子打下的基业,打下的关系网。就不能维系下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 李言闻不愿意走这一条路。 至于周梦臣与李云珍关系,李言闻根本没有多想。如果没有王家这一回事,他或许生气,但也会考虑一下李云珍的心意。只是而今,李言闻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东西。 李夫人说道“那么二郎的婚事该怎么办?” 李言闻沉吟片刻,说道“我去通知顾兄,提前办。总之要在四月初一之前给办了。” 他才不想掺和周梦臣与王家之间的事情。 周梦臣回去之后,通过县衙的路子,很快就打听清楚王家的底气。 至于王家就是一个暴发户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王永宁的的师傅。陶仲文。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陶天师。 周梦臣暗暗皱眉。 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陶仲文是如何的炙手可热。 可以这样说,在大明,陶仲文见到皇帝的时间,要比内阁中人见皇帝的时间还多。 别的不说陶仲文。只说陶仲文的待遇,现在的陶仲文,已经是礼部尚书衔,加授少师,仍兼少傅,少保,史评“一人兼领三孤,终明之世,惟仲文而已”。如果陶仲文不是道士,单单看这个名头,定然以为这个人,是一位名臣。 而陶仲文却是一个道士。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的道士。 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大臣,都知道嘉靖皇帝对道士的迷恋,依旧前仆后继的上书,就如同石金一般无二。都被贬了?在士大夫们心中这太不像话了。 陶仲文威势如此凛然,从京师到地方,都给陶天师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王家能走通吏部的路,将吴县令一剥到底了。 唯一让周梦臣稍稍放心的是,他要面对的不是陶仲文,而是陶仲文的弟子。 如果是陶仲文本身,以周梦臣而今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而陶仲文的弟子,毕竟不是陶仲文本人。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不过,在周梦臣的关系网之中,能对抗王永宁的事情的人,只有武冈王。 周梦臣立即去拜见武冈王。 武冈王听了周梦臣的话,轻轻一笑,说道“放心。区区一个道士而已,他在武昌城中还翻不去什么浪花来,要不要我派人打断他的双腿,给他一个教训。” 周梦臣听了之后,内心之中,一阵茫然。 武冈王在楚王一脉之中,还算差不多的,但是依然一声声要砸断别人的腿,似乎大明的藩王从来都是如此霸道。 周梦臣说道“王爷见谅,我也不好因为如此小事伤了双方的和气。” 武冈王说道“周兄放心,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区区一道士,他在京师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在武昌城中,我楚王一脉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将官司打到北京,这道士也得不了什么好。” 周梦臣心中苦笑,心中暗道“你不在乎,我却是在乎的。” 他内心之中从来是很清醒的。 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其实也就是养济院一摊子事情,或者再加上周家村的周氏族人。其余的力量都是他能借过来的。而不是自己的。 别人的力量,用用就行了。 别人肯帮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完全用别人的力量做任何事情。他今日来,不过是担心王家用阴招而已。他连忙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前番黄公公,叫考教过我,问的就是日月之食的问题,我早已测定,本年四月初一,是有日食的。这王家正好撞到门上来,我正想他们大作声势,好让武昌人都知道这一件事情,也让区区贱民能够传播开来,也算是我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吧。” 武冈王听了,笑道“你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岂能坏了周兄的好事?不过,你真能测定吗?” 武冈王心中有一些怀疑。 说实话,日食测算一直古代天文学最高端部分之一。即便而今大明钦天监,也不能很好的掌握,弄出很多次,测食不食。没有测出来,偏偏日食了。搞得钦天监上下很是狼狈,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正统年间就陆陆续续开始了,到而今已经小一百年了。朝中主张重修历法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只是一直没有推进下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武冈王对周梦臣还是有些信心的。 毕竟武冈王是跟着周梦臣当初绝地逢生的。对周梦臣的信心是有惯性的,但是即便如此,武冈王依旧担心,要知道这不是别的,是所谓的天机啊。 周梦臣说道“请王爷放心,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吃这一碗饭的,决计没有差错。” 武冈王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周梦臣说道“只是我担心王家手脚不干净----” 武冈王说道“你放心,武昌城外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武昌城内的事情,我还是能说了算的。另外也祝你一战告捷,从此平步青云,在北京也不要忘记了我这个老朋友。” 周梦臣一愣住了。 武冈王笑道“你如此做,不就是想广传名声,好传到陛下的耳朵之中,下诏召你入京。毕竟武昌城说大,也大,是湖广省会。但是说小,也小,天下的中心。却是在北京。” 周梦臣心中猛然想起武冈王说的对。 之前周梦臣那番话,是不想武冈王介入太深,让他胜之不武。但是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二章 见黄锦 第九十二章&nbp;&nbp;&nbp;见黄锦 周梦臣想要入京。这已经是周梦臣确定下来的道路了。 但是同样是入京,也是有不同的层次。 周梦臣通过冯立的门路入京,不过是能在钦天监当阴阳生,也就是类似于钦天监的实习生,实习期是三年,三年之后,才能转正,成为钦天监的正式成员。 其次,就是通过丰城侯,黄锦,武冈王,等达官贵人的门路入京。这也因为推荐人的能力与门路不同,在钦天监的职位也大有不同。而且在这上面也欠上一个大大的人情,今后很有可能就是对方线上的人了。 周梦臣倒不是怕成为某条线上的人。 毕竟在政治上很难不站队的。 但是周梦臣想要站队,也找一个好门路啊。 丰城侯是勋贵,黄锦是太监,武冈王乃是藩王。这些人在大明政治版图之上,都不是主角。 周梦臣一度想通过恩师的名刺去寻一个出路。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功名。而文官之中最重这个。恐怕不好办。 但是而今武冈王的话,却给周梦臣一个思路。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路子,那就是闹出声势来,让皇帝知道他这个人,让皇帝下旨召他入京。 这是最正经的路子了。皇帝才是最大的门路。 可以说面子里子都有了。 周梦臣猛地起身,说道“那就多谢武冈王了,鹰飞万里,叶落归根,我终究要葬在蛇山之上的。” 周梦臣这一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永远是武昌人,与楚王一脉的香火情,也是断不了的。 武冈王说道“好。就让武昌城中好好热闹一番吧。” 武冈王相信周梦臣,周梦臣觉得能够做到,那就一定能够做到。 一旦周梦臣名声炒作起来。召入京师之后,肯定会成为皇帝近臣的。倒时候说不定楚王府还有事情找到周梦臣门前。 于是武冈王在这一件事情上可以说卖力之极。 不过数日之内。周梦臣与王家叔侄之间的赌约就传遍了整个武昌府。大有向武昌周围传播的意味。 当然了,这固然是武冈王暗地里传播开来,却也有这一件事情本身,就具有爆点的潜质。牵扯到高大上的天象,又牵扯到了男女那一点事情。甚至有好事者将李云珍编排成武昌第一美女。 这让李言闻更是愤怒无比。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之前所谓武昌第一美人,大多是青楼花魁。 毕竟,真正好人家的女儿,即便出门。也不愿意被好事者评头论足。 随即这个消息也传到了黄锦的耳朵之中。 黄锦是刚刚从显陵回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片刻之间,就想明白周梦臣的用意,立即下令让人将周梦臣叫过来。 周梦臣匆匆忙忙的来见黄锦。 黄锦一身蟒袍,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周梦臣来了,说道“公公,您找我?” 黄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说道“你做的好大事。” 周梦臣心中突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他做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并不觉得碍了黄锦的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公,我有什么做错了吗?” 黄锦没有直接回答周梦臣,说道“看你的样子,是对于测定日食很有信心,我这一次路过武昌,本想带着你一起回京,跟我一起回去,我会在钦天监给你安排一个位置。或许还能得到陛下召见。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走?” 周梦臣微微沉吟,就下定决心,说道“那就要辜负公公好意了。实在是武昌这里的事情,一时间走不开。” 周梦臣心中想着是李云珍。 他既然已经确定了李云珍。总是要将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 在黄锦想来却不是这一件事情。黄锦说道“看来,你对这一次赌约有十足的信心。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首先,王永宁这个人我知道,在陶仲文弟子之中,也算是前几个。为人如何,我不大清楚,但也不是傻子。想来他敢一口咬定四月初一没有日食,绝对不是他自己可以确定的,八成钦天监也是这样认为的。” “否则这样的大事,提前一两个月就要报给朝廷。” “我不可能不知道。” “而今宫中有一类人万万不能得罪的,就是道士,陶仲文手段高超,皇爷一日也离不开他。” “这赌约,你如果赢了,自然是大大得罪了陶仲文。也得罪了钦天监,而还没有到京师,就弄成这个样子,你将来的路不会太好走了。” “如果没有赢,更是身败名裂,恐怕连走出大牢的几乎都没有了。” “你想清楚了,要不要赌这一把,如果不愿意,现在跟我一起走,就说公务在身。” “你且细细想想,想好了再告诉咱家。”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轰微微震动。 他不清楚,这一件事情背后却有这么大的东西。只是他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情。他不可能逃避的。 一方就是李云珍,他这里当了逃兵,李云珍怎么办? 另外一方面,却是周梦臣发觉,这些人本来就是他的敌人,他与这些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钦天监的那些人代表着这个时代天文学方面最高的造诣。周梦臣想取得话语权,首先要让钦天监服服帖帖的。这既是学术之争,也是政治之争。除非钦天监的人都承认自己不如周梦臣学问精深。 所以,双方必然有一次较量。 不管这较量是在北京,还是武昌。既然来了,周梦臣就没有想过回避。 其次,就是陶仲文这边,准确的来说是王家叔侄。 这一次不是周梦臣找王家叔侄茬。而是反过来,王道之找周梦臣的错处。 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周梦臣逃避退缩就可以的。 再者,从利益冲突上,周梦臣与陶仲文这些道士,也是对立两方。 周梦臣不是走正途的。 大明天下,也就是这几条上进的路途,科举仕途,武将,太监。武将没有地位,周梦臣也没有给自己一刀的勇气,而在嘉靖朝之中,却有另外一伙人,不是太监,不是文臣,还掌控大量的权力。 自然是道士们。 而且这些道士们的价值观,与周梦臣格格不入。 周梦臣想在嘉靖身边混开,这些道士脑门上都刻着两个字“敌人。”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敌对程度,远在钦天监之上,一般来说,技术官僚们还是比较佩服技术高明的人。周梦臣是能用科学知识征服钦天监上下。就好像徐光启用西洋法修《崇祯新历》的时候,反对者都是来自于外界的。很少来源于钦天监内部的。 原因很简单,钦天监专门吃这一碗饭的,自然知道用西洋算法是比较方便的。 而周梦臣与道士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观。绝对的对立,甚至难以对话。 周梦臣也不愣头青,而今他自己有多少实力,他也很清楚,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不愿意如此大张旗鼓的与这些人作对。但事已如此,周梦臣也只能咬着牙应付了,毕竟不管早对上,晚对上,早晚都要对上的。 而且名声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在此之前,周梦臣的名声仅仅是在武昌本地士林之中传播。但是如果他能一举赢下这个赌约,他的名声就能在大江上下传来。名声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在古代尤其是这个。 至于不能赢。 抱歉,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 无他,因为人会辜负人。但是数字根本不会。 周梦臣反复测算,换了四五种办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甚至做了一份近十几年的日月食表,发现还挺多的。总之,除非这个世界之中,太阳系并不是月亮围着地球转,地球围着太阳转,那么他的测定绝对没有问题。 作为理科生,他相信自己算出来的数字,胜过任何人。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下官还是处理了武昌的事务之后,再去京师投奔公公吧,希望公公到时候还能记得我。” 黄锦轻轻一笑,说道“好说,好说。”随即一挥手,让一个人拿着自己的名刺过来交给周梦臣,说道“等你赢了这一次赌约之后,来京师寻我便是了。”随即端茶送客。 周梦臣拿过名刺,自然知道,这一句话,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如果没有赢下来,那就不要来京师见他了。退后行礼,缓缓出去不提。 “干爹,这周梦臣好生放肆。”一个小太监说道“简直是不识抬举。” 黄锦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也瞧不出这个周梦臣有几分才能,让他在武昌试试水,不要将人丢到北京城去。如果有本事的话,有些脾气又算得了什么啊?咱们都是伺候人的人,什么样的脾气没有见过,不怕人有脾气,就怕有些人没有本事,脾气还挺大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家也会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咱家们前使性子的。” “还是干爹高明。”小太监拍马说。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三章 黄鹤楼之会 第九十三章&nbp;黄鹤楼之会 时间弹指一瞬间匆匆而过。 四月初一很快就到了。 武冈王办的事情很好。 过分的好。 似乎武冈王想做一件事情来掩盖楚王一脉出现的丑事。于是发动了楚王府的人脉,几乎是一夜之间,消息就在武昌城中传遍了。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酝酿,更是成为整个武昌街头巷尾的谈资。 连官府都惊动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武冈王的背书。根本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毕竟事关天象,虽然周梦臣作为大明在编可以学习天文的官员,但是他这一种做法,还是有一点犯忌讳的。 只是有了楚王一脉的背书,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古代的法律都是用来给特权阶层来践踏的台阶而已。不同的特权人士可以踏上不同的台阶,而皇帝站在所有的台阶之上。 所以,当四月初一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以黄鹤楼为中心,周围几十个酒楼,都被武冈王大手一挥全部给包了下来。而且将请帖派给了整个武昌府的达官贵人。可以说武昌附近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但黄鹤楼虽然不小,但不过是个三层而已。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到这里的赴宴的。只能在旁边落座了。 而这一场大宴,就被武冈王命之为观日宴。 周梦臣只能出来作为迎宾了。 首先来的是冯立。 周梦臣连忙上去说道“冯世叔。” 冯立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的验算我都看过了,时间有些短,而今还没有看懂,但是日月之难测,古今之难题,你而今如此托大,当如何收场啊?” 这消息传出之后,冯立就大吃一惊,匆匆上门让周梦臣退出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只能将验算的手稿拿给冯立看。 以冯立的数学水平,很多地方都不能推演成功。所以,他对周梦臣的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周梦臣说道“冯世叔,其实我也很担心的,我一直担心,今日如果有阴雨天气,就不好办了。而今晴空万里,实在是老天助我,世叔就不要担心了。” 虽然一旦是阴雨天气,周梦臣这 冯立摇摇头说道“老了,看不懂了。”说着就上楼了。 周梦臣看着跟在冯立后面的张叔大,说道“怎么不劝慰我一番?” 张叔大说道“劝慰什么?难道不应该是祝你大功告成,从此扬名天下。今日哪里是观日宴,而是你的龙门宴,琼林宴,只是龙门难越,琼林难折,小心些吧。我不担心你测算,我担心别的。” 周梦臣面色一正,说道“知道。放心吧,这毕竟是武昌。” 随即还有一些其他客人,比如新鲜出炉的黄县令。还有脸色不好的李言闻,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李言闻本想在儿子成亲之后,就举家逃到黄州乡下,以他在家乡的威望,一般人是找不到他们一家的,毕竟李言闻从父祖一辈,就在家乡行医可以说广结善缘,而今李家也常常去黄州出诊。他教出来的弟子,也在黄州开枝散叶。 想藏一家人,太容易不过了。 武冈王一插手,事情一闹大,根本就是两个局面。 李言闻再想做什么动作,却是不可能了。王家毕竟在武昌府中根基浅薄,李家想走。自然能走。而武冈王却不一样,他而今掌管整个楚王府的资源,李言闻想要瞒过楚王府,就难太多了。 还有锦衣卫千户陆焕,陆焕也没有多说了,只是低声告诉李言闻,锦衣卫的人一直暗中盯着王家,今日王家叔侄是翻不起风浪的。周梦臣自然谢过不提。 还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乃是当日跟在刘天和身边那个少年。周梦臣知道他是刘天和的孙子,名叫刘修水。 周梦臣见刘修水,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守孝吗?” 刘修水身上还有一些地方挂着白布,说明他是带孝的。 刘修水说道“我觉得完成祖父的遗愿,才是最大的孝顺。” 周梦臣正招呼人,无暇分身,也没有多问,只能交代程大位安顿好而已。 随即,周梦臣又看见了王永宁与王道之。 却见王永宁仙风道骨,步伐大方,根本被今日的架势吓到,而王道之就不一样了,他脸色严肃,隐隐约约的有一丝紧张之意外露出来。 王永宁见了周梦臣说道“我没有想到周居士,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好些人来警告我。好像我走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今日特别来向居士澄清一二,我乃修行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怎么做出那么多肮脏事情。定是居士误会我了。今日与居士之争,自然是君子之争,我也想看看,是居士神算无双,而是钦天监大名不二。” 周梦臣听了,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 在王永宁的脸上,决计是看不出一丝伪诈之意,仿佛完全是真情之流漏,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道德修士。只是周梦臣看过王永宁是如何威逼李家,也知道王道之事如何对付吴县令的。 吴县令而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沉到那一条河里面了。 更更让周梦臣感到无耻的地方。就是王永宁最后一句话,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进退自如的地步。周梦臣赢了,是赢了钦天监,他王永宁不过是信了钦天监的话而已。输人不输阵,只是丢在这黄鹤楼上面的就是钦天监的面子。 可以想象,今后钦天监上下是如何看待周梦臣了。 周梦臣还没有进京,就将钦天监上下得罪了透。 不过,周梦臣也有自己的目的。今日黄鹤楼之会,赢王家是娶老婆是必然,但是扬名天下也是同样重要。所以对王家这个主意配角,如果识相的话,周梦臣并不是非要今日过不去的。凡是要抓主要矛盾。 不管周梦臣内心深处如何腹诽王永宁。但是表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在这么多人面前,反而显得自己不大度,周梦臣陪笑道“王真人所言极是,我与王兄,也是不大不成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自然是君子之争。有所得罪,还请王兄见谅。”随即向王道之行了一礼。 王道之可比周梦臣没有城府多了。 毕竟演技这个东西,不仅仅需要磨砺,还需要开眼界。周梦臣在后世可是看过不知道多少老戏骨的表演了,虽然有些细节做不到位,但是大体上过的去。但是王道之就差更多,他对周梦臣的满心怨意,根本遮掩不住。 特别是这明明是想让周梦臣痛苦之极夺妻之举,偏偏成为了周梦臣扬名的黄鹤之会。 更让王道之嫉妒万分。 当初的周梦臣还是一个不能袭职的白身,他已经是秀才了。而今不足一年,他只能成为一个道士跟着叔叔混,而周梦臣已经是武昌府的风云人物。楚王府的座上宾。两人相比,王道之的恨意更深了。 人都希望看见比自己好的人倒霉,从不喜欢在自己之下的人,一举跃到自己的头上。 他只能身体僵硬的好像生生打折腰一般,回礼,说道“周兄多虑了。” 仅仅是五个字而已,剩下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周梦臣王家叔侄进去之后。就是压轴的大人物到了。 不是别人,就是武冈王,丰城侯,与车巡抚。 武冈王在三人之中排第一个,说道“今天我就等着看日食了,说实话,日食我倒是经历过,倒是没有像今日一般,等着看,倒也新鲜。” 要不然怎么说,嘉靖是日食高发期,嘉靖十九年,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年,都有日食。 武冈王自然是看过日食的,但大多是突如其来发日食了,然后一阵乱七八糟的救日仪式而已。 周梦臣说道“自然让王爷如愿。” 武冈王进去之后,就是丰城侯父子。 自从当初不得事情之后,丰城侯世子李儒与周梦臣来往就不如之前频繁了。周梦臣倒也不以为意,毕竟有些朋友,未必能走一辈子。而且李儒毕竟对周梦臣有恩,双方关系淡了一些,但还维持着。只是李儒见了周梦臣似乎有些惭愧之意。倒是丰城侯却一点也不在意。对周梦臣那个热情。 他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在周梦臣耳边细细说道“给我狠狠的教训一下那群臭道士,我在京的时候没有少受这些牛鼻子的气,你师尊也没有少受气。不要丢了刘庄襄公的脸。”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可见这些道士并不是很得人心啊。” 哪里是不得人心,这些道士的权力全部系于皇帝一人之身,嘉靖皇帝从来不让这些道士干涉政务。凡是这样做的人,都死的无影无踪。这些道士们想要钱,只能走各种门路了,自然影响了太监,勋贵,乃至于文官的利益。 毕竟大明顶级权力就这么大的饼,现在多了一个人来吃,原来的三个老玩家,不管是文官,勋贵,太监,那一个能愿意啊? 周梦臣笑道“请侯爷放心,我有必胜之心。”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四章 准备 第九十四章&nbp;准备 丰城侯拍拍周梦臣的肩膀就进去了。 最后压轴的人,自然是车巡抚。车巡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已经听到了高升的风声,虽然很有可能是去南京养老,但是在临退下之前,完成从地方大员到中枢大员的转换,已经是车巡抚非常高兴的事情? 什么?南京官员没有实权。不管怎么说,南京的尚书也是大明尚书。 以车巡抚资历,在南京挂一个闲职,退休的时候能够赠一个大明尚书,不管是工部,兵部,都是极好的了。 反正车巡抚不嫌弃。 而车巡抚之所以有这个提拔,就是因为他在楚王案里面的功劳,这个功劳虽然大多是锦衣卫的。但是车巡抚毕竟是地方大员,事情成了也是车巡抚的领导有功。 而今的车巡抚,就等着楚王案情尘埃落定。他好高升走人。 以大明交通情况,以及这一件事情的影响重大,此刻楚王案的一干人犯,正在北京,等待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乃至于东厂人员的一遍遍复核。想要结婚,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个功劳的关键是谁? 自然是周梦臣了,难道车巡抚还要感谢楚王世子脑袋抽筋杀了自己父亲? 所以车巡抚对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即便楚王影响力再大,没有车巡抚默许,也不敢将事情闹这么大。 不过,车巡抚见了周梦臣,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道“好自为之吧。” 周梦臣凛然听训,不敢怠慢。周梦臣内心之中暗暗叫苦,却不知道熟悉车巡抚的人,才知道,这一声训斥其实是车巡抚将周梦臣当成了亲近晚辈了。盖因车巡抚可以说八面玲珑,从来不轻易得罪人,不管是上级,同僚,还是下级,都是如沐春风,和光同尘。唯独对自己亲近的子弟,下属,反而拿出当年当私塾老师的面目来,严厉近乎不可亲近。 车巡抚到了之后。 所有人都到齐了。 整个黄鹤楼呈现六角。中间有一块空地,本来能容纳一桌的位置,空荡荡的,似乎给人留了一个宣讲的位置,周围摆下了六个圆桌,总共不过几十个人在这里落座而已。不过,武昌府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连程大位与刘修水都在。只是两人是没有座位的,而是在周梦臣身后站立。好像都是周梦臣的弟子。 武冈王与丰城侯,车巡抚,等人都在北边那一张桌子上,这是主桌。 武冈王咳嗽了一声,说道“今日之事,本来是一件小事。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风雅之事。只是我见了这个赌约,大为激赏,觉得如此雅事,当情诸位共为见证。才有了今日之事,莫笑我之唐突,我罚酒一杯。” 随即,所有都举办对饮一杯。 武冈王说道“巡抚大人,可有什么话说?” 车巡抚满面春风,微微举杯,说道“天文之道,乃至学问精深之处,非大儒不能解,今日不过是以之会友,胜负不过一个笑谈而已,不过是为这黄鹤楼添一段佳话而已。就当是我等长辈考教一二而已。”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多谢大人见谅。” 王永宁不想站立起来,只是见王道之低头根本不敢说话,只是起身说道“谢过巡抚大人。” 说起来。也是王永宁年龄比车巡抚小了最少一二十岁,车巡抚托大自称长辈也没有什么。只是王永宁内心之中隐隐约约不舒服,更让他舒服的是车巡抚言语之间的偏帮,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车巡抚看似在说场面话。其实是担心,周梦臣万一输了怎么办? 有车巡抚这一句话,王永宁当初那一句妖言惑众之罪,就做不得数了。 王永宁而今暗暗后悔,心道“早知道这周梦臣背景如此之硬,当初就不该轻率出手。” 只是而今说什么都迟了。 武冈王说道“两位可以开始了。” 王永宁微微一笑,一甩拂尘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借身份之便,见过钦天监的文书而已。今日是绝对没有日食的,今日之前我也派人回了一趟北京,问了问钦天监使杨大人。杨大人依然说,今日不会有日食。” “倒是,这位周居士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还请周居士说说还是怎么办?其实我也很感兴趣的。” 周梦臣对此早就有准备。 这一个多月以来,周梦臣都在准备这一件事情,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场大考。考官既是天地自然,也是人心鬼蜮。 之所以是考官是天地自然,是因为计算日食,是一个非常缜密的话,这不是一般的数学题,而是整整一套从测量到计算,整个流程。但凡有一点点错误,都有可能造成误差,而误差大了,就会造成了计算当食而不食。 不要以为钦天监都是吃干饭的。钦天监之中,是没有什么才学惊艳的天文学家,但是并不缺少勤勤恳恳掌握前人计算日食办法的老黄牛。 朝廷给钦天监压力如此之大,他们还屡屡出错,并不是他们不用心。而是他们的计算方法太繁琐了。 毕竟在古代没有人对太阳系的运行有一个整体的概念,他们计算日食的办法,就是计算日月合朔。 前文说过,日食都是在每月的朔日。计算日月合朔,就是测定好太阳与月亮在天体上运行轨迹。也就是先前所说黄道与白道,然后计算太阳与月亮运行轨迹在朔日这一天的时候,会不会在一片星域之中。然后再计算会不会重叠。 如果会重叠了,就是有日食。 如果不会的话,那就没有日食。 这个算法对计算精度要求太高了。 首先要明白,日月运行不是匀速运行的,再加上天文数字都是非常大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分数。对于精度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但凡出了一点点计算的错误,都有可能出现当食不食,当不食却食的情况出现。 这还是计算上的问题。 还数据上的问题。 肉眼观察太阳月亮运行,因为阳光与大气层的原因,这是有视差的。这个视差不会太大,但是只要差上一点,就足够造成计算不准的误差了。 这是古人计算的痛点与难点。 当然了,周梦臣的天文数学水平远朝过他们。但并不是说,周梦臣计算的时候,就没有难点了。 第一个难点,就是视差的问题。 这不是周梦臣刚刚开始想到的。而是计算几次之后,忽然想到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视差的精确值,他努力测算了几次之后,取了一个近似值。至于剩下的,就是一个初中数学就可以计算的问题了。 唯独是数目比较大一点而已。 周梦臣与程大位两人反复验算,确信万无一失。 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能确定的,仅仅是今日有日食,根本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最有可能是午时前后。 对于天地自然,周梦臣可以确定没有问题,毕竟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太阳系还是那个太阳系,就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人心鬼蜮,却是周梦臣最担心的事情了。 无他,周梦臣一切计算办法,都是以后世日心说太阳系模型来计算的,至于关于太阳系以外的宇宙,周梦臣也用不着,自然不会多说。仅仅是日心说,周梦臣就担心今日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地球是圆的,这一点很多人都默认了。甚至在天文验算之中,都是确定了。浑天说一直有市场的。并确信大地是有弧度的。 只是很少有提出来而已。 周梦臣主张地球是圆的,仅仅是进了一步而已。 但是主张日心说,却不一样了。 古代绝大多数天文学说,都是以大地为宇宙的中心。几乎坚不可摧。日心说,遇见太多的阻力了。 不过,周梦臣细细研究过了,并不是太担心的。 原因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首先大明经过了明初高压之后,正德之后,风气开放,说什么都有。连很多非君的学说都能流传。更不要说日心说这样的学说了。哥白尼如果在大明绝对不会被火烧死。最多被当成狂人而已。 第二个原因,就是朱熹这个人。 朱熹对天文上很多看法,还是比较先进的。比如,朱熹认为“天运不息,昼夜坤转,故地榷在中间。”“地之四面底下,却靠着那天,天包地,其气无所不通,要之连地下亦是天。”几乎都指明了地球是圆的了。 还有朱熹继承了张载的气说,不认为日月群星都依附在一个天球之上,而是随气浮沉远近。 也就是说,日心说或许与朱熹一些说法相冲。但是并不是不可以解释为朱熹的天文观点的进一步延伸。 这也是周梦臣细细读过了朱熹的著作,才确信的一点。 只是即便如此,这里面还是有很多人现实利益冲突与思想冲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承认现实的,这就是人心鬼蜮的考验。 当然了,这个考验不仅仅是今日。会伴随周梦臣一生。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五章 打开新世界 第九十五章打开新世界 周梦臣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毕竟在周梦臣明白,他在大明这个封建丛林之中,要保证自己的现代人的尊严与生命安全,本身就是一个有进无退的过程。毕竟比起内卷,大明比现代内卷多了。 周梦臣就已经准备好,如何进。自然是要依靠自己远朝这个时代学识,毕竟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这是周梦臣主动对这个时代出的第一招。 周梦臣缓缓的起身,站在六个圆桌的中间,说道“今日在各位长辈之前,就显丑了。诸位也都知道,我家世习天文,是天文世家。我从孩提时期,第一个背的就是补天歌,识字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天象的观测。” “我一直以为关于日月五星轨道计算。不够简便。” “我一直认为,大道至简,大自然之中,每一个问题都有最简单的呈现方式,如果你没有找到这个方式,只是你对天道的理解并不精准。所以我认为各种天文计算之中,有各种简便的计算方式。” “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 这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的中文般。 奥卡姆剃刀的出发点就是大自然不做任何多余的事。对于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比复杂的解释更正确。如果你有两个类似的解决方案,选择最简单的、需要最少假设的解释最有可能是正确的。一句话把烦琐累赘一刀砍&nbp;掉,让事情保持简单! 周梦臣考虑到这个时代接受能力,做出一些修改。 不过说到这里,听得人还微微含笑。显然对周梦臣提出这个大道至简原理是比较认同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办法简化对于日月五星轨道的计算方式。大家都知道五星有顺,逆,留,守,伏等各种状态。如果大地为中心,五星在天上运行的轨道太多繁复之处,并不符合大道至简的原理。” 顺是顺时针转,逆是逆时针转,留是停留在某处不动,守是在天空某处徘徊,伏,是消失不见了。 这是指五星在天空之中的轨迹。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在我家藏书之中得道了西夷天文书的只眼片语。” “豁然开朗,我在想,是不是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转之外,还是自己在转。基于如此,我在确定日月五星在围绕着地球旋转的同时,还在自转。他们自转的圆心,就在围绕着地球的一个圆上。” “我将这个以地球为中心的圆,就是均轮,而各星自转的圆,就是本轮,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五星有顺,逆,留,守,伏了。” 这就是托勒密的天体模型。也是教会赖以维持的体系,为此不惜烧死哥白尼。 周梦臣之所以讲这个,是不得不讲,毕竟不管地心说有怎么样的错误,但毕竟日心说诞生的母体,中国古代天文学太过重要测算了。是成也测算,败也测算。对于上升到原理层面的东西重视不够。 周梦臣孤零零提出日心说,没有这个前置,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而且是西人多少年前的东西,周梦臣也不能纳为己有,否则将贻笑后世。 周梦臣也不多说,让程大位与刘修水一起,将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抬了过来。周梦臣将黑布掀开之后,很多人都看见了。这就是一个基于托勒密的天体运行模型。很多人下意思上前去,细细观察。 无知的人仅仅是看一个热闹而已。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一种惊奇之极的感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却见上面大环套着小环,形成一整套体系。 车纯车巡抚就是这样,他上前几步,细细观摩一番,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对于大部分身居高位的士大夫,并不完全是蠢材。儒家有一句话,一物不识,儒者之耻。所以很多儒者都是喜欢看书的。可以说翻开很多人的传记,都有嗜书如命的概括。而天文在古代书籍从来不少。 很多士大夫有很基本的了解。 车纯就是这样的。他还不是完全内行,只是从直觉上感觉这个观念大胆奔放之处。 而真正震惊的是冯立。 不过冯立并没有上前,因为他已经看见过了。 是在周梦臣家中看的,他还想起他当时的震撼,他二话不说,开始用这个办法计算日月五星运行。几乎可以做到误差极小了。甚至不知道这西误差,是计算误差,还是观察的误差了。 一想到这一点,冯立内心一阵感叹,暗道“周梦臣如果仅仅说到这一步,多好啊。” 是的,这个模型完全解释了天体运行,也完全符合古人内心之中,大地为世界中心的想法。 车巡抚问道“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来计算日食的?”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 “是是用这个办法算了一次,但是计算的时候,我却发现,其实有一个更简单并符合现实的算法。这才我这一次用的最主要的算法。” 车巡抚好奇的问道“是什么算法?” 周梦臣又让程大位与刘修水将另外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搬了过来。周梦臣再次掀开。 这一次,却简单多了,只是一组同心圆而已。以中间的圆心向外,套着六个环,每一个环上面都一个小球模型。 车巡抚好奇的问中间红色的小球说道“这是地球,我大明尚红,红色也不错。”、 地球作为周梦臣常用的名词,已经渐渐被人接受了。 周梦臣说道“不是。这是太阳。” 车巡抚听了,下意思问道“地球在哪里?” 周梦臣指着第四个环上的行星模型说道“在这里。” 车巡抚顿时懵了,似乎转不过来弯来。死死盯着这个以日心说为根基的模型。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再想什么。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同时喧哗的还有黄鹤楼下面几层。 因为下面几层每一层安排了一个宣讲的人,将上一层说的东西,一五一十的传下来,唯独是少了两个模型而已。 这毕竟太反常识了。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王永宁眼睛一亮,心中暗道“周梦臣啊周梦臣,我算是找到你的错处了。这不用我说,你就是妖言惑众了。”这里有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了。毕竟这里面与明人很多常识冲突,也与很多信仰也有冲突的地方。 别的领域王永宁不大清楚。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好几个不符合道教教义的地方。而他们道教有一个天一般大的信徒,那就是嘉靖皇帝。只要在嘉靖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绝对能将周梦臣置于死地。 一想到这里王永宁嘴角流出一丝冷笑。 只是他看向王道之,想将自己的发现给自己的侄子分享,却见他侄子双眼茫然,左顾右盼,完全没有发现重点。他一瞬间心丧欲死。 真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啊。 此刻王永宁作为周梦臣的敌人,也佩服周梦臣在天文上的造诣之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想弄死对方,毕竟既然结仇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会斩草除根。只是之前还不觉得,此刻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实在太蠢了。 如果不是他王家的血脉,他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同样不明白的人,还有一边刘修文。 刘修文也是似懂非懂,当然了,他不懂有很多是因为,他并没有很多前置的知识。只是他看一边的程大位。却见程大位挺胸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刘修文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师兄,师叔为什么是凭这么说?” 以刘天和与周梦臣关系,称呼一声师叔也没有什么问题。 程大位双眼一亮,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向别人说。毕竟这些理论与计算的时候,程大位就是给周梦臣打下手的,还参与了一定的运算量。他只觉而今很光荣,满面都是那种“快夸我”的神色。 此刻被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尚书家的公子叫师兄,顿时觉得挠中痒处。说道“这是我师门第一法,就是相信数学。这个世界上,父母会骗你,妻子会骗你,孩子会骗你,即便是你自己也会骗自己。唯独数字不会骗人。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数学是我们丈量世界最好用的一把尺子。” “如果在你觉得有些理论与计算结果不同,你要先检查你有没有算错,如果没有算错,那么很可能错的是理论。” “这是我师门第一原则。” 程大位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似乎准备将他从周梦臣哪里学到的东西,全部说出来。但是刘修文却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依稀感到好生厉害,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我一定能从世叔之中学到真本事。” “咳咳。”车巡抚咳嗽了两声,本来混乱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了楼下的说话之声,好一阵子,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车巡抚虽然吃惊,但此刻也恢复了原来的城府,对周梦臣说道“你说说吧。”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六章 高举朱子大旗 第九十六章&nbp;&nbp;高举朱子大旗 周梦臣恭敬的说道“是。” 随即说道“我研究计算日食的时候,总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日月运行轨迹如此简单,但是五星之变化如此繁多,我感觉其中总是有地方不对。我觉得,五星在太空之中运行轨迹,应该如日月一般简单才是。” “日月运行轨迹,一个被称为黄道,一个被称为白道。都非常的稳定,” “日月五星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么他们的轨道也应该一样才对。” “我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五星并不是围绕地球转的,他是围绕着另外一处转,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从地球上看五星运行轨道如此繁复。” “那么五星围绕着谁在转?我试了一下,就有答案了。是太阳。” “这才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基于这种理解,算法上就极其简便,可以将日食问题。”周梦臣一挥手。程大位与刘修水抬了一个木板上来,上面依旧盖着黑布。周梦臣掀开,上面画出一个三个圆,一个是以太阳为中心与月球相切的一个圆。另外一个圆就是月球本身,还有一个圆,就是地球。 月球这个圆是沿着地球这个圆外延滚动。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这是为了呈现天体运行的状态。 其实真正计算的时候,可以直接将地球这个圆忽略掉,只研究太阳与月球相切的关系就行了。 车巡抚此刻回到座位里面不再说话了。 这也是他的一向习惯,就是在不确定一件事情本质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之前的托密勒模型,还能让车巡抚理解,车巡抚也不觉得能引起争论,这才出面背书。而此刻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车巡抚本人的理解内容之外。 所以,他才闭嘴不谈。 就是明白这东西,一定会引起争论。 武冈王是压根不明白这一件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丰城侯倒是能听明白,一来他不想得罪周梦臣,二来他也是一知半解。也不出来说话。 他们不说话,并不会没有别人说话。 立即有几个老头站了出来。 “周梦臣,此言差矣。”一个老头这义正言辞的说道“天有数重,群星各附其天,因天而动,这是古人之至理也,你这是-----,妖言惑众。” 这其实就是神话中九重天的理论来源。 古代天文学家们发现了日食月食,还有星与星之间的凌犯现象。 所谓之凌犯,就是从地球的角度来看,两颗星撞在一起,最有名的就是火星凌日天文现象。这就让古代天文学家确信一点,那就是天上群星距离地面的高度是不一样的。基于这个事实,发挥想象力,就想象出,天是分层的,最近的月,最高的是日, 至于各重天的叫法,因为天文学家命名的不同。叫法不同,这里也就不一一作出解释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对于这些诘难,周梦臣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梦臣说道“天文之道,口说无凭,验之于天。得天者胜之。九重天之说,乃是先贤测天而为之。只是时过境迁。而今我之学说,验之于天,无不应对。如果先生不信,可以来一算。就知道真假。” “数学之道,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容不得一丝虚假。请-----” 这一句话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将屁股紧紧的贴在板凳之上,不愿意起身了。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明代比起宋元时代,乃是数学的低谷期。 武昌城中精通算学的人并不多,其中比较有名就有冯立。冯立是早就算过了。虽然他对这个理论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决计不会这个时代出来与周梦臣唱反调,至于其他人。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冯立与周梦臣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 大体将周梦臣当成自己人。虽然未必信服,但是见冯立没有表示,自然也不会上来拆台。当然了,回去之后,自然会细细算的。只是不是现在。 一时间无人说话,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道“如此一来,天人感应怎么说?”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 这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问题。 天人感应。 别的不说,荧惑守心,太白昼见,这些天文现象,都是象征着天下大乱,还有其他天象,在天人感应之中,都是各种解释的,比如日食,就是“阴侵阳,臣凌君”。月食乃是“君臣失序,国不明。” 在汉代一旦出现日食,就要三公负责,要鞠躬下台的。 后世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依然相信这样的解释。不过后世做了补救,如果能事先预测出来,做一些措施,比如斋戒,禳日。但是如果事先没有预测出来,突然日食了,让朝廷上下来不及准备,可以想象朝廷上下是多混乱,更相信这是国家祸端的征兆。 更不要说,当今的嘉靖皇帝又是一个非常迷信的皇帝,他对屡次预测不准的钦天监,会有什么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天人感应,是周梦臣不能回避的问题。而天人感应本身就是儒家统治学,以天的无上权威,确定皇权天子的无上权威。这不是自然科学,而是政治哲学。 这个题目,如果将成自然哲学来解的话,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以明代的风气,不会落到哥白尼这个下场,但一辈子也进不到主流之中。被排斥为狂人呓语。即便后世很多开明学者,如黄宗羲之辈,他们认为西洋天文学最大的问题,就是只知畴人之学,不知天人感应之理。 所谓畴人,就是精通天文的学者。 好在天人感应的时代,已经远去了。而今是理学的时代。 周梦臣头一点也不硬,而且身姿还是非常柔软的。自然想到用理学来打掩护。不得不承认,虽然理学在后世是非常保守的,但是放在具体时代之中,其中还是有一些积极的意义的。 周梦臣说道“我不是大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我这个理论与朱子之理暗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了。 对于天文数算,大部分都不是太了解的。毕竟这些学问在明代已经衰落了。但是对于理学来说,却是大兴之时,但凡是士大夫没有读过朱子的书,就好像是文盲一般。 周梦臣说道“朱子言及天地初开,是这样说的。”他微微一顿,清清嗓子,背朱子的原话,道“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二气,这是一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便桚去许多渣滓。里面无处出,便结成个地在中央,气之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只在外常用周环运转,地便在中央不动,不是在下。” 周梦臣背出这一段,很多人微微点头,显然他们是读过的。 周梦臣说道“我细思之,朱子也有误处。” 此言一出,立即有很多人皱眉。周梦臣不等他们开口,立即说道“诸位不知道钻木取火吗?如果如朱子所言,阴阳之气运行相磨,即便有东西沉积于中,也会被点燃的。而太阳就是一个好火球。” “而且,”周梦臣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拽着玉佩的绳子,转动,将玉佩在空中转动的痕迹,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圆圈,说道“即便有东西留在中央,也应该有东西被甩出来的。” “朱子明见万里,虽然小有错漏,吾辈当加以修订一二。我这个说法才真正如朱子之原意。” “阴阳之气于虚空之中磨急了,留在中央的就是成了一个大火球,而飞逸出来的东西,就形成了包括大地在内的群星。” 这个时代,理学影响力巨大,但并不是不可动摇的,毕竟王阳明已经去世了,阳明心学广传天下。 周梦臣虽然说朱子有所错漏,但本质上,将日心说往这理学上面靠。虽然周梦臣知道自己所说是一派胡言,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更能让人相信,反正科学理论是可以更新的,将来更新换代便是了。 周梦臣这种柔软的身姿,非常有用。 下面的士大夫们此刻议论纷纷的。 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攻击周梦臣不谙天人之理。而将注意力放在周梦臣这个说法,符合不符合朱子本意。 有人觉得朱子怎么可能有错?是周梦臣胡搅蛮缠。但也有人觉得,周梦臣所言,不无道理,是诠释了朱子未尽之意。虽然也有争论,但是最少并没有将周梦臣的理论打进异端邪说之中。 这对周梦臣来说,就已经够了。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周梦臣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这样的情况,却让一个人非常不舒服。不是别人,就是王道之。 王道之听不懂这些争论,但是他却能看出来里面的情势。 但凡有人诘难周梦臣,王道之就心中高兴,想要看周梦臣出丑。但凡周梦臣成功化解,王道之就咬牙暗恨这些人没有能力。此刻见周梦臣似乎成功过关了,内心之中更是无能狂怒,忍不住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而今都已经快午时了,日食还没有来?定然是你错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七章 日食 第九十七章&nbp;&nbp;日食 王道之这一嗓子,压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黄鹤楼中雅雀无声。 此刻外面的阳光灿烂之极,阳光好像爆裂的金沙迸射在天地之间。 日食还没有到。 虽然王道之这一嗓子,有一些失礼。但不得不承认,王道之说到点子上了。 说一千到一万,天文从来是不是空谈。正如周梦臣刚刚自己说的,任何天文学理论,都要验之于天,与天象相合,才是对的。不能与天象相合就是无稽之谈。 周梦臣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只要老天爷不给面子,那就说明周梦臣说的是错的。 周梦臣镇定自若,说道“诸位何必着急,时辰尚早,何不先用酒菜,早就准备好了。” 周梦臣一声招呼。就有人开始上菜了。 一道道武汉名菜端了上来,什么武昌鱼,黄陂三合,红烧鮰鱼,沔阳三蒸等等。都是湖广名菜。除此之外,还有上了炙泥鳅、酢腐、水母烩、油煎鸡、炙鸭、一捻珍、水煠肉。等一系列北京才有的宫廷菜。其中炙鸭就是北京烤鸭,这都是楚王府中的厨子做得,味道绝美,外非外面的酒楼可比的。一般湖北厨子,做一些湖北本地菜尚可,但是宫廷菜却万万不能的。 这些菜恐怕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到。 只是菜再美,酒在好,也有很多人都不将心思放在吃上面。 比如周梦臣。 虽然周梦臣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反复核算,已经确定自己绝对算对了,而且已经将所有误差都考虑进去了。但是说实话,这种计算,周梦臣也是第一次。时间越靠近,周梦臣内心之中一丝丝不自信缓慢的生长。 不由的再想“我是不是算错了?哪里出错了?难道我错了?” 这就类似于考场综合症,写卷子的时候,明明信心十足,但是在交卷之后,就变得不自信起来了。在成绩公布之前,心中会一直担心。 周梦臣而今就在等自己的考试成绩。 同样食不甘味的,还有王家叔侄。 他们的心思大半在外面的阳光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概有了大半个时辰,午时三刻已经过了。外面的阳光已经灿烂,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化而已。 王道之见菜色都上齐了,各人都用的差不多了,说道“周兄,而今大家用的都差不多了,外面还是这样?是不是你算错了?” 周梦臣说道“还请稍等片刻。” 周梦臣给出足够的误差,在时间上有些宽裕。 日食与月食不同。 大家都知道,日食是因为月球挡住了太阳光,但是月球小而地球大,月球遮掩太阳光时间,大概有只有几分钟而已。一会儿就过去了。而月食却不一样,月食是地球遮住了阳光,地球大而月亮小,月食完全过去需要几个小时。 周梦臣确定的时间段只是午时前后,也就是十一点到一点之间。至于到底是什么时间,周梦臣不能确定。 此刻午时已经过半了。 还没有发生日食,一边的程大位也暗地嘀咕了起来,是不是出错了。 王道之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里陪你。” “我有时间。”忽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所有人都看过去,却是武冈王。武冈王慢条斯理的捏着酒杯,看着王道之,说道“怎么你贵人事多?” “坐下。”王永宁厉声训斥王道之。起身说道“小辈无礼,还请见谅,只是这日食如果迟迟不到,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 周梦臣说道“过了午时,还没有日食,就算我输。” 王永宁看了一眼一边的水钟,说道“还有两刻钟。”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一声惊呼。 所有人顿时觉得外面阳光暗淡下来了。立即有人将准备好的水盆端了出来。 因为阳光强烈,不能直接观察,只能间接观察,看水中的倒影。 几个看着一个水盆,却见水盆之中的太阳,在缓缓的水纹之中,呈现出一丝丝黑边,果然日食已经开始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就不用水盆了。因为此刻的阳光已经被遮掩了大半,可以直接用眼睛去看了。 却见太阳最后一丝阳光被黑暗吞噬,一时间白昼如夜。群星一下显露在空中,似乎在宣告自己从来都在,不过被阳光遮掩住了而已。 “当当当”“咚咚咚”这是敲锣打鼓的声音。 好有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点燃鞭炮的声音。 还有一些人大声呐喊,呼喊的声音。 这就是所谓的救日。 一般情况下,救日是手边有什么敲什么,不过既然预测出来了。武冈王顺手布置下去了,于是一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知道还以为是过年一般。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乱跑乱叫。 片刻之间,似乎是因为百姓救日的功夫用的十足。 吞日的天狗,就此被惊走。只能将太阳一点点的吐出来。太阳光芒又一点点的透漏出来了,随即天地复明,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天地恢复光芒之后,周梦臣看向王永宁,说道“我赢了。”随即几步来到李言闻身前,说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李言闻有些手足无措? 他其实不是太相信周梦臣能赢,但是周梦臣真得做到了预测日食之后,李言闻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还当他是邻居家那个想勾引自己家女儿的臭小子,此刻,觉得周梦臣是能测天机,断阴阳的神人。 此刻周梦臣行如此大礼。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丰城侯笑道“李神医,还不扶起令婿,也是我没有女儿,否则你这个老泰山今日就做不成了。我等都是见证,怎么你想反悔是吗?” 丰城侯这一句,半真半假。他虽然没有女儿,但是有侄女啊。真的是,他的确想将李家一个女儿嫁给周梦臣,好拉拢他,只是丰城侯更明白,而今已经不可能了。毕竟今日之事弄得这么大,最后他抢亲,传出去名声不好,而且周梦臣未必会答应。所以只能开玩笑说说。 车巡抚也点点头,说道“我等都是媒人。恭喜李神医喜得佳婿。” 李言闻听了,又看了一眼,王家叔侄,却见王家叔侄已经灰溜溜的下楼了。他们弄了一个没趣,自然不留在这里丢人了。 李言闻知道这一件事情,他推辞不得。再加上女儿也心悦周梦臣,只能双手搀扶起了周梦臣,说道“好,今后小女叫托付给贤婿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 今日他事业爱情双丰收,相信今日之后。他周梦臣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在武昌城中才知道有这一号人,天下研习天文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名字了。 一场大戏落幕之后,自然是各回各家。 李言闻也告诉周梦臣,让他找人上门提亲,他与李云珍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下面就进入走流程之中,但是即便走流程,也要一两个月时间。所以周梦臣想要抱得美人归,还需要等一等。 一切结束之后。周梦臣发现刘天和的孙子,刘修水却跟着自己回家了。 在路上不好说话,等回到家里之后。 周梦臣问他,道“你来武昌做什么?” 刘修水跪倒在地,说道“我想拜师叔为师,学习治水之道。好完成祖父的议员,治理好黄河。” 周梦臣连忙扶刘修水起来,说道“起来。起来。好好说话。”将他搀扶起来之后。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师傅的丧事我没有过去,已经是不孝之极,按理你想学什么,我自然要教你,只是要将事情说清楚?怎么你不准备考科举了?” 刘修水低下头,说道“弟子惭愧,祖父说我还是不要走仕途了。恐怕会误了一生。让我守住家里的产业,就足够了。但是我不甘心,我无意于读书进取,但是却想完成祖父的心愿,为天下人治理好黄河。”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才对。”不管是为了家族传承,还是个人前途。 走科举永远是性价比最高的。 不过,周梦臣也好奇,刘修水到底是什么样的资质,让刘天和放弃让他考科举。 周梦臣随便出了几道数学题让刘修水去算,大半个时辰过后,才堪堪算完。周梦臣一看,每一道题都写了好几张纸。不知道多少字,但没有一道题是对的。 刘修水惭愧的低下头,周梦臣说道“无妨,你不会写,是你没有学过。大位,你去给他讲解一下。” 程大位兴高采烈的过来,似乎对于多一个师弟,还是很高兴的,说道“是。”随即去教刘修水了。只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哭丧着脸回来了,说道“师父,能不能不要让我去给师弟讲题了?”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程大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声说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八章 召周梦臣 第九十八章召周梦臣 周梦臣过去给刘修水讲解了几道题,发现刘修文的理解能力,很成问题。周梦臣反复的讲解,他才能理解一点。 刘修文脸色苍白,似乎看到自己被周梦臣退回去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无妨,你不是学数学,你是学水利,水利不需要那么多的计算。需要一个笨功夫。苦功夫,你能吃得了苦吗?” 刘修文眼睛睁大,说道“能,我什么苦都能吃。” 周梦臣说道“好,你就留下来吧。不过要想家里报一个平安。” 周梦臣这些话,倒不是骗他的。 刘修文虽然笨了一点,但还没有笨到傻瓜的地步。后世大规模义务教育,并不是说一个比较笨的人没有学习的资格。而今如此讲,无非是这个时代教育资源匮乏,以效率而言,自然要选聪明一点的人。 但是刘天和对周梦臣恩重如山,而今刘天和已经走了,周梦臣自然要回报在刘家身上了。 刘修文说道“拜见师父。” 周梦臣对刘修水并没有太大的期望,只是说道“希望你能善始善终吧。” 这就是周梦臣的二弟子刘修文。 世间欢喜各不同。 这边周梦臣欢天喜地。 另外一处地方,却冰冷异常。 就是北京西苑万寿宫中。 此刻嘉靖皇帝难得召见大臣。 却见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御座之上,下面几个大学士,与大太监并列而立。 大学士为首两人不分前后,正是夏言与严嵩。 夏言与严嵩都是江西人,但是相貌为人却截然不同,夏言是南人北相,长得方面阔耳,相貌堂堂,一脸美髯。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凛然气质。但是严嵩却不一样了。严嵩是男人女相,气质谨慎阴柔,也是上了年纪,如果在严阁老年轻的时候,给严阁老换一声女装,绝对妩媚动人。一等一的美人儿。 当然了,并不是说严嵩长得不好看。 其实古代人都看脸,能当上朝廷命官相貌都不会太差了。 严嵩与夏言都是如此。 只是此刻两人的关系却微妙的很。 此刻的大明没有首辅,夏言与严嵩两个人职位权力都是相等的。 造成了这样局面,也是夏言的臭脾气。 到而今夏言已经是三起三落了。 夏言脾气很不好,即便是对皇帝也是如此,嘉靖皇帝老是受不了他,将他打发回家。上一次打发回去,让他整整待了好几年。而严嵩就代替夏言成为了大明首辅了。但是严嵩的能力是远远不如夏言的。 时间一长,嘉靖也感觉,没有了夏言,朝廷各种不顺。就将夏言从家里叫回来了。 只是严嵩作为首辅,又没有错误,嘉靖不能罢免。而且嘉靖也觉得夏言不好对付,因为夏言处理国事是一把好手,但是却时不时会怼自己。嘉靖修仙就不方便了。严嵩倒是千依百顺,但是在处理国事上有些臭手。 或许嘉靖在想,如果夏言与严嵩能合二为一就好了,既能处理好朝廷大事,又能支持自己修仙。那就两全其美了。 于是,就搞成了这样奇葩的局面。 两个内阁大学士,排名不分前后。 只是同样的权力,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威力。夏言霸道的很,一进内阁,就把严嵩压得不成样子,就好像小媳妇一样。 至于其他几个太监就不细说了,黄锦也在其中,却已经站在坐二望一的地步。在黄锦前面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显然黄锦成为大内第一人,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除却这些人之外,地面上还跪着一个白发老者。 他就是钦天监正杨守敬。 他杨家与周家一样,也是世习天文。只是周家世袭的是一个区区九品阴阳官而已。但是杨家世袭官职却在钦天监之中。 而且钦天监中的世袭与地方阴阳官的世袭还不大一样。 地方阴阳官事务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大明钦天监正却不一般人能做的,故而钦天监高层的几个位置,都不是世袭,而是在钦天监中选拔,只是选拔范围其实也就是十几个世习天文的家族。 杨家是其中之一,除却杨家之外,还有皇甫家,吴家等等十几个。 此刻他跪在地面上,脱去官帽,露出白发稀疏的发髻。说道“臣有罪。”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一句有罪就行了。这是第几次了,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朕,还是说,天意示警,说我大明有昏君,有逆臣,你倒是说清楚啊?” 嘉靖如此说,让杨守敬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都不对。只能重重扣头,说道“臣死罪。” 嘉靖不再冷笑,却是真的有了杀心。 夏言见状,上前行礼道“陛下,钦天监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功。还请陛下开恩。” 严嵩亦步亦趋,似乎是夏言的跟班,说道“臣以为夏大人所言极是。” 嘉靖说道“好了,钦天监正夺职,令其戴罪履职。” 嘉靖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钦天监这个职位是需要专业技能的,而偏偏大明掌控高端天文学知识的也就那么几家,都在钦天监之中,连民间几乎没有精通天文的人了。 宋代开始就严禁民间研习天文,但是宋代对士大夫宽松之极,而士大夫们根本不在乎这个禁令,但是明代却不一样了,大明太祖皇帝法度森严,说不许就不许,所以在宋代皇帝下诏召集民间研习天文者,还能找出来一大批。 但是在明代,是真没有? 即便有一些,也是皮毛而已,还不如钦天监的人。 在西方天文学知识传入大明之前,钦天监虽然不中用,但是也代表着明代天文学最高水准。不过越往后明代法度也越松弛。各种民间的天文学家也都慢慢的多了起来。 嘉靖一声令下,杀一个人容易。 但是杀了之后怎么办? 这是一个大问题。 要不是这一点,嘉靖早就将钦天监上下都换了一遍了。 即便是在愤怒,嘉靖对杨守敬的处罚之余,也让他继续履职。 杨守敬已经浑身被冷汗打透了,说道“臣写陛下隆恩。” “陛下,老奴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黄锦出列说道。 嘉靖没好气的说道“说。” 黄锦说道“今日的日食,并非没有人预测到的。” 跪在地面上的杨守敬猛地抬头说道“不可能。” 有些人都是外行看热闹,唯一内行才知道里面的难度。杨守敬就是内行,虽然不敢说是钦天监在天文上造诣最高的人。但绝对在前三之列。每一次日月合朔的计算,都是他主持之下完成的。 他之所以出错。其实除却之前说的计算量大,观察视差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用的数据有些问题。 周梦臣是自己测算的数据,因为他改良的算法,需要测量的数据大大减少。准确度也有所提高。 但是钦天监的数据却来源于大统历,而大统历乃是郭守敬授时历改编而成,而今已经二百年有余了。 不得不承认,郭守敬是古代第一流的天文学家。他所定的历法,经久耐用。而今已经保持着不错。但也因为时间太长,误差积累,在测定交食上,已经出现了错漏。但是钦天监的人,没有修订历法的能力。 这完全是数学水平的问题,他们仅仅懂大统历内部计算日食的算法。要他们自己设计计算,却没有这个能力。 就好像有些人只会用程序,但是这个程序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他却不会修一样。 而且不会修的,不仅仅是杨守敬一个人,而是整个钦天监。 如果细数一下,从正统年间到而今,一直有大臣上奏要求重修历法。 但是都是上奏之后,没有下文了。 一方面是大统历虽然出了一点小毛病,但是大体上指导农业生产的功能并没有出错。 另外一方面,就是没有人懂这个。 黄锦说道“杨大人,你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没有人能做到吗?”他转过头来,说道“陛下,奴婢前番去武昌,特别见了你要嘉奖的周梦臣,这个周梦臣乃是武昌阴阳官,家中世习天文,学问高深。我有意将其带回京师。只是他觉得学问未成,不敢来京,只是他预测过四月初一的日食。只是不知能不能验证,今日一看,果然是陛下圣明,明见于万里之外,拔人才于草莽之中,此周梦臣,岂不是能解陛下今日之忧?” 嘉靖早就不知道什么周梦臣了。 但是被黄锦一说,似乎想起来了。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他真预测到了。” 黄锦说道“奴婢岂敢欺瞒陛下?” 嘉靖说道“好,传旨,召周梦臣入京。” 严嵩立即出列说道“臣奉诏。” 夏言心中暗道“似乎这个名字我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嘉靖见夏言不说话,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悦,说道“夏卿,你有意见?” 夏言立即回过神来,说道“臣没有意见。”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九十九章 却诏 第九十九章&nbp;却诏 李家此刻很是热闹。 因为女婿上门了。 周梦臣与母亲一起来到了李家。 对于周梦臣的婚事,最高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梦臣的母亲。而今周母似乎都忘记了自己当初与周梦臣说过的那些关于李云珍的话。而周梦臣自然也不会去提。 母子两人下意识忽略了当初的事情的。 此刻周母在李家内院之中,与李母,李家大郎的妻子,还有李家二郎的新婚妻子顾氏,还有李云珍,一堆妇女说话。 周母朗声笑道“我家人口简单,等云珍过门之后,绝对不会亏待她的,还请亲家母放心,咱们两家距离这么近,你今后想起来,也能随时去看她。” 李母也笑道“你们周家也是武昌老户了,家风我家也是放心的。知道孩子是不会受委屈的。” 周母对李云珍说道“丫头过来。” 李云珍羞答答的来到周母身边,说道“伯母。” 周母微笑着打量着李云珍,李云珍并非绝色之姿。但是却也一等一的美女。身段相貌都是不错的。再加上家世也不错,周母非常满意,随手将一个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给了李云珍,说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也周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传媳不传女,图个念想而已。今日就给你了。” 李云珍顿时羞红了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无助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李母看了如此情形,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高兴。 伤感是因为自己女儿从此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别人家的媳妇了。高兴是李云珍嫁的虽然不能说极好的,也不能说差。只是可惜姑爷不是读书人出身。 李母说道“你就接着吧。” 李云珍这才羞答答的接过来,说道“谢过伯母。”双手接过镯子。 周母说道“还叫伯母?” 李云珍更是害羞,似乎整个脸上都涂了一层红漆,用细如蚊吶的声音,说道“母亲。” 此言一出,空气之中忽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这声音从后院传到了前院之中。 此刻周梦臣就在前院与两位大舅哥相对而坐。 李言闻不在家中,据说是出诊了。其实是李言闻有一些对周梦臣不满意。 无他,王家与周梦臣拿李云珍做赌注。这一件事情狠狠的冒犯了李言闻。李言闻不仅仅是讨厌王家,对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感。 作为一个父亲,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战利品的行为,能给什么好脸色才是奇怪。 只是李言闻对这个结局无能为力。 有巡抚,丰城侯等大人物作为背书。李言闻愿意或不愿意,都改变不靠结局,这更让李言闻感到不舒服。于是周家来拜访的时候,李言闻借故避出去了。 所以,只有李家两兄弟来接待周梦臣。 而此刻,周梦臣正在震撼之中。 他刚刚通名报姓之后,就是如此。 因为之前,街坊邻居都称呼李家兄弟,为李家大郎,与李家二郎,至于具体叫什么,却没有注意。周梦臣也是如此。街坊邻居称呼周梦臣,都是周家小子,或者钟鼓楼周家的。 此刻周梦臣才知道,自己两个大舅哥,一个叫做李果珍,一个叫做李时珍。 这让周梦臣看向李家二郎的目光,大为不同。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李时珍啊? 这可是李时珍啊。一时间让周梦臣感觉有些错乱。他从来没有想过与这样的历史名人,密切的接触。 李时珍看着周梦臣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看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打扮,说道“周兄,我今日穿着有什么不妥吗?” 周梦臣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很妥当。” “好了。”李果珍说道“说正事。”李果珍对周梦臣说道“周兄见谅,今日有一个急症,父亲临时出诊,只能由我们来与你议一议婚事了。” 周梦臣对李言闻的心思,未必没有掌握,但是而今却直当不知道,说道“医者父母心,自然是人命关天,周某只有佩服,绝对没有一丝怨怼。婚事也不许商议了,只要两位开了口。周某无不做到。” 李果珍自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就按照原本的规矩,一五一十的商议起来。 而今的周梦臣家产数千两,再加上丰城府的关系,楚王府的关系,乃至在黄鹤楼上一炮打响的名声,以至于江南已经有人给周梦臣写信了。 虽然信中大多是反驳日心说,但也证明,周梦臣的名声已经不拘泥于湖广一省了,可以是名声广博。除却不是科举出身之外,妥妥的士林新秀,钻石王老五。 李家只要按照武昌常规的规矩来,周梦臣无不答应。 很快就到了确定婚礼时间。 李果珍提了一个时间,说道“今年八月吧。避开暑气。” 周梦臣听了,知道这个时间,并不能说不对。古代结婚繁琐,越是有大户人家越是如此。就拿李时珍的婚事而来说,从去年到今年折腾了小半年,才算是完成了从定亲到成亲。而今已经是四月了。从四月到八月,其中只有四个月。而且是最热的三伏天气,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周梦臣却不能等下去了。说道“能否早一点?” 周梦臣之所以不能等,倒不是说,他急着结婚。 而是周梦臣估计,北京方面下诏召他进京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当然了,周梦臣估计或许有错误。但周梦臣也要留有余量。或许是周梦臣想多了,如果这样都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周梦臣只能想办法,再闹出一些动静了。 李果珍都是没有多想,说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六月吧?” 李果珍看了一眼李时珍,李时珍没有表示,他说道“也好。” 随即双方就以这个时间节点,来安排事务。这边刚刚算安排好了。却听外面一阵喧哗,却见周大壮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圣-----圣-------旨。” 周梦臣顿时起身,说道“可是圣旨到了?” 周大壮连忙点头。 周梦臣立即起身向李果珍李时珍行礼说道“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李果珍说道“请便。” 周梦臣也不客气,立即走了。 李果珍看着周梦臣的身影,忽然说道“三妹这个夫婿,不是个普通人啊。” 李时珍说道“我向来是信得过三妹的眼光的。” 周梦臣匆匆的回到了家中。 家中已经有了很多人。 却是县衙,府衙,乃至省里的人,都在这里。 毕竟北京来人,不会直接找到周梦臣家中,而是先找到巡抚衙门,一层层的向下找。黄县令更是亲自到了。他见了周梦臣立即说道“快,快,不能让宫里的公公久等了。” 周梦臣一撩下摆,大步走向正堂。只觉得脚步轻快,将他的心情都泄露了。 周梦臣一进正堂之中,却见一个十几岁小公公坐在上首。程大位,刘修水在一侧作陪。周梦臣说道“下官见过公公,不知道公公如何称呼?” 小公公说道“咱家藤祥,黄公公是我干爹。周大人不必担心。” 藤祥一开口就说黄公公,自然是暗示他与周梦臣是自己人。 周梦臣说道“藤公公辛苦了。”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锭银子,大概有五十两上下,这是黄县令刚刚塞给周梦臣的,太监出来传旨,都是有辛苦钱的,这是惯例。 藤公公也没有见外,掂量了一下,就塞进衣袖之中。说道“黄公公在圣上面前推荐了周大人,这情分,周大人却要记住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藤公公说道“摆香案接旨吧。” 片刻之后,就安排好了。 却见周家的院子里面,朝北摆着香案,点上了香烛。藤公公面南而立,打开圣旨的卷轴,用太监的公鸭嗓子,用特殊的声调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昌周梦臣,学问精深,品行高洁,精通步算,推演交食,天下无出其右,天降人才,岂能久沉下僚,今陛下明见万里,特简召周梦臣入京面圣,钦旨。” 周梦臣面北而跪,细细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这一封圣旨,是周梦臣梦寐以求的东西。给他铺平了上京之路。让他终于能出现在北京这个大舞台之上。 不过,有些不合时宜。 来得太快一点。 周梦臣本想成亲之后,再上京。 既是为了李云珍,也是为了周母。 周梦臣此去京师,前途未卜。周梦臣虽然很有信心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地来,只是能不能一帆风顺谁也不知道。所以周梦臣不能带母亲去。 但是周母只有周梦臣一个儿子,周梦臣去北京了。她让谁照顾。 如果周梦臣结婚了,这就不是问题了。自然由李云珍照顾。否则周梦臣即便去北京,也不会安心的。 周梦臣想到这一点,下定了决心,说道“陛下厚恩,臣铭感五内,只是臣不能奉诏。”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一百章 再召 第一百章&nbp;再召 周梦臣此言一出,身边的人大为惊讶。 周梦臣的舅舅黄秉甲,更是着急的满头冒汗。如果不是这个场合不能乱说话,给他早就上前拎着周梦臣的耳朵好好的教育一番了这个时候是你耍性子的时候吗? 却不知道周梦臣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周梦臣确定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才能在这个时代,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 这就给了周梦臣坐地起价的底气。 周梦臣在嘉靖内心之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取决嘉靖得到周梦臣的难易程度。如果周梦臣被嘉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那么周梦臣在嘉靖心中,不过是一个技术官僚而已,就好像钦天监正一样。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能随意乱来。 他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而恰好,周梦臣就有正当的理由。 不是别的,就是孝道。 藤公公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周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梦臣说道“寒家不幸,家中唯有我这一支,别无兄弟,家父早亡。家母倚我而生,下官自然想要报效陛下,回报陛下厚恩之万一。然家母无人奉养,只能万死却诏,请陛下念在我一片纯孝之心上,免我死罪。” 藤公公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随即藤公公将圣旨给收了起来。 周梦臣立即上前,说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周梦臣敢做这一个决定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黄锦。黄锦派自己的心腹过来,已经说明了情况。黄锦想要拉拢周梦臣,或者说想将周梦臣绑在自己的船上。 周梦臣对此无可无不可。 毕竟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是这却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藤公公与周梦臣走到僻静的地方,立即说道“周大人,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周梦臣说道“抱歉,情非得已,实在是家母无人奉养,只能如此了。我马上要成亲。成亲之后,家母由贱内奉养,我就可以去京师了。还请藤公公见谅一二。” 随即又掏出两锭银子。 藤公公顺手收了,说道“周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陛下可不会轻易下诏的,今日你拒绝了,未必有下一次了。” 周梦臣自然是想过的,他说道“公公稍等。”周梦臣立即叫来程大位,让程大位去拿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程大位将一个小册子拿来了。 周梦臣递给藤公公,说道“公公请看。” 藤公公打开一看,却见是一些记录,却是一些日食月食的分析。其中还指出最近可能有的天象。包括五星在内的天象。藤公公顿时一惊,对周梦臣的语气也恭敬了许多,说道“周大人,这些你是把握的?” 周梦臣说道“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十之七八还是有的,越近的就越准确,时间离得远,误差的可能就越大。” 这就是周梦臣的底气。 这是周梦臣计算日食之余,计算出来的。 他不敢保证完全正确,他毕竟是一个人,验算天象的计算量特别大。他又没有电子计算机,只能靠手算,其中的辛苦,也就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他简化了算法,他根本不可能算出来。 即便他不能确定全部正确,只要正确一部分就行了。 但凡出现这样的天象,北京的嘉靖皇帝就会想起他。何愁嘉靖皇帝不再次召见于他。 当然了,最好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他。于是他又拿出两个银锭塞给藤公公。说道“当然了,还需要藤公公成全。将此书献给黄公公,或许能给黄公公排忧解难。” 藤公公掂量一下手中的银子,大概有两三百两。 作为小太监,在宫中很少能碰银子。但是他毕竟是黄锦的银子,还不知道被这两三百两银子给砸倒。但是这两三百两银子却是敲门砖,成事或许不能,但是没有这个东西,是万万不能成事的。 藤公公说道“你写一封奏疏,我带到京师,交给干爹,接下来怎么样,就要看你的运道了。” 周梦臣谢过。但是他并没有自己写。 周梦臣知道自己的能力,他的文采,在古人之中丝毫不显眼。只能去借张叔大的手笔。于是张叔大洋洋洒洒写了一道陈情表,由藤公公带了回京。 这一封陈情表很快就到了黄锦的手中。 黄锦看了之后,忍不住说道“这是周梦臣写的?” 藤祥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像不是,是周梦臣的友人代写的。” 黄锦叹息一声说道“这是状元手笔。我即便不给周梦臣面子,也要给这篇文章面子。” 黄锦还是识货的,张居正而今的文章水平自然是一等一的,与状元之间,只看运气如何而已。 于是黄锦将这一封陈情表与周梦臣对于天象预测的小册子一并收了。趁着嘉靖练功的间歇,呈上去说道“老奴新得一篇好文字。请陛下御览。” 嘉靖细细看了。忽然闭目沉思,说道“太后走了几年了。”随即不等黄锦回答,就自问自答,说道“七年了。朕也是独子啊。” 嘉靖自认自己是一个孝子,在父亲去后,与母亲相依为命,特别能感受母子之间的感情。说道“既然周梦臣,不肯奉诏,也就算了。” 天下之大,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嘉靖来处理。当时日食的情形,嘉靖也淡忘了。 而且嘉靖也是有脾气的。 周梦臣既然想当孝子,嘉靖岂能不成全。自然不去提再次下诏的事情。只是他翻开周梦臣写小册子,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召钦天监正。” 片刻之后,钦天监正杨守敬就来了。 嘉靖将手中的小册子传给杨守敬,说道“你觉得这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杨守敬一看,顿时心中震动非常,久久没有回话。 这个小册子里面写的东西并不复杂,很是简略。毕竟周梦臣觉得给嘉靖皇帝写太深,嘉靖皇帝未必能够理解,但基本的原理也是有的。 这个小册子在内行人看来,却是好像龙藏云中,只能看见一爪半鳞的真知灼见,其余的大半东西,却是看不懂的。 这让他很难去评价,是对还是错。 嘉靖不去管这些,只是问道“这册子写的是真是假?” 杨守敬沉吟半日,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不敢说是真,却也不敢是假。 嘉靖皇帝是揣摩人心的第一流高手,不用杨守敬说,已经猜到了大半,继续问道“他上面说今年五月有月食,是真是假?” 在嘉靖的步步紧逼之下,杨守敬不能不回话,说道“臣以为或许是真的。” 嘉靖皇帝心中明镜。 什么或许是真的,这与莫须有相差多少? 很多东西嘉靖或许看不懂,但是嘉靖看人却是一看一个准,他而今还没有见过周梦臣,但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周梦臣与杨守敬之间的高下了。 周梦臣是胜过杨守敬的。 无他,如果杨守敬胜过周梦臣的话,自然是能判断周梦臣这个小册子的真假。不会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 一想到这里,嘉靖顿时觉得这册子上所写的月食,感到刺眼之极。 一个日食才过去了多久,而今就有一个月食。 难不成这朝廷之中真有奸臣,或者说嘉靖皇帝自己是一个昏君。 一想到这里,嘉靖皇帝的心思顿时变了。他对于却诏的周梦臣,本不想再召,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虽然很多文臣都能封还诏书,但是并不是阿猫阿狗都有这个权力的。 但是此刻一点面子上的小小芥蒂。早已不在嘉靖皇帝心上了。 嘉靖皇帝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皇帝说道“你派得力人手,再跑一趟,让周梦臣务必进京,至于他母亲,封他母亲为恭人,让地方府县,好生奉养便是了。不许他再推辞了。” 恭人是诰命夫人的品阶之一。 并不是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能称为夫人的,明代一品二品称夫人,三品称漱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称安人,七品称孺人。 也就是说,这一下子周母的品阶要比周梦臣自己的品阶都高了。 当然了,这些诰命没有实权,不过是一个荣誉而已,甚至可以买卖的,在正统之后,就有缴纳钱粮可以得一个父母追赠,赠的就是这样的诰命。 但是即便如此,四品诰命还是有一点含金量的。 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有了这个诰命夫人,也显示出皇帝对周梦臣的重视,让地方官府奉养,也算是解了周梦臣后顾之忧。 至于是不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嘉靖皇帝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周梦臣必须要进京。他不想再次被天象弄得狼狈不堪。 黄锦心中一动,暗道“我是错算了陛下对天象的重视。”他心中立即调整了对周梦臣的重视程度,口中说道“奴婢遵旨。” 黄锦受命之后,也没有换人。将藤祥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再次打发他走一趟武昌城,要求他这一次,不管发生了什么,务必将周梦臣给带过来。 藤祥领了圣旨,二话不说,立即上路,再次向武昌城而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一年之约 第一百零一章 一年之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昌周梦臣,晓畅天文,精于步天之法,能补国家之弊。一召不至,盖因老母无所养。诚孝子也。今封周母为四品恭人,令有司奉养无缺。望该员移孝作忠,舍家之孝子,成国之干臣。复召进京,御前听用,不得推辞,钦旨。” 在香烛之中,周梦臣只能恭恭敬敬的磕头说道:“臣周梦臣领旨。” 周梦臣从藤祥手中接过圣旨。 他心中暗道:“我失算了。” 周梦臣觉得,即便是嘉靖再次下诏召见。也应该等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正好将婚事完成。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嘉靖对天象的看重程度,或者说,嘉靖的迷信程度远朝周梦臣的预料之外。作为这个深度迷信者,对天地鬼神每一丝动静,都敏感之极。 周梦臣的计划,只能被打乱了。 藤祥小声说道:“周大人,你不要为难小的,黄公公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京师。还请周大人见谅。” 太监是最会看人下碟的。 藤祥对周梦臣的态度,就与之前不同,就是因为北京方面对周梦臣的态度不一样。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只是小公公可否宽限几日,容我处理一下杂事。” 藤祥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能超过三日。” 长途跋涉去北京,最少需要十几日,时间长了,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所以多三日,少三日,并不算什么。 周梦臣说道:“好,三日就三日。” 周梦臣首先去了李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果珍。周梦臣重重向李果珍行礼,说道:“大哥,这是我的错,我与云珍的婚事,恐怕要拖一阵子了。” 李果珍将周梦臣扶起来,说道:“这事-----”只说两个字,就不说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李果珍很是担心。 既担心周梦臣此去,前途未卜,毕竟伴君如伴虎。周梦臣在皇帝面前,这一定是好事吗?未必。一旦周梦臣出了事情,也会牵连到李云珍。 又担心周梦臣飞黄腾达,周梦臣成为御前宠臣。双方门户之间就差距巨大了。到时候周梦臣转头不认怎么办?这样的话,李云珍就不用做人了。 周梦臣似乎看出了李果珍的顾虑,说道:“请大哥放心,我与云珍的婚事,是有武冈王,车巡抚,丰城侯,以及整个武昌城中这么多人做的见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与云珍的婚事是不变的。否则我根本没有脸回武昌城了。” “只是而今圣命难违。” 李果珍叹息一声,他细细想了想,也相信了周梦臣的话,不管一个人发达成一个样子,总之要维护好在家乡的名声,在古代一个人坏到什么地步,总是要在家乡留一个好名声的。想来周梦臣也不例外,说道:“实在可惜,三日时间,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梦臣说道:“大哥,我想见一见云珍。” 李果珍听了,忽然起身,说道:“我有一点事情,失陪片刻。” 李果珍居然起身就走了。 周梦臣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却见后面帘子一挑,一个人出来,不是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 原来,周梦臣每一次来李家,都不能与李云珍见面,但并不代表,李云珍没有看见他。李云珍都在帘子后面默默的窥视着。 周梦臣说道:“我------” 李云珍说道:“我什么都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陛下相召,你已经推辞一次了,不能再推辞第二次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在这里等你。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少一个仪式,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你安心便是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面对如此深情,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周梦臣之心,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多长时间,只需要一年,一年之后,我们在珍京师结婚。只需一年而已。” 李云珍说道:“不需要勉强自己,你好好的,什么都好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点一点的靠近。似乎要拥抱在一起。 “咳咳。”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李果珍从外面回来,说道:“周兄,我的事情处理好了。”李果珍好像没有看见李云珍一样,李云珍却识趣的看了周梦臣一眼,又回到房间之中了。 周梦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果珍说道:“人也见了,上京的事情,千头万绪,你还是回去准备吧。” 周梦臣说道:“大哥,那我去了。” 李果珍送周梦臣离开之后,一转身就去见了李言闻。 李言闻似乎一直对周梦臣有芥蒂,很少见周梦臣,一般让自己的大儿子出来应付。不过,他还是很关心女儿的婚事的。所以每一次周梦臣来,李言闻总是要细细的问过的,李果珍也就是习惯了。凡是周梦臣来过,都会来这里向李言闻汇报清楚。 李言闻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好事多磨啊。老大,你回去对老二说一下,今后让你们两个的媳妇,有时间多去周家走动一二,你妹妹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他想了想,又叹息一声,说道:“算了,让你们媳妇去也不合适,还是让你娘带人去吧,让她们老姐妹多接触一二,相互之间有个照顾。” 李果珍说道:“孩儿明白。”他微微一顿,说道:“父亲,你不是不喜欢周梦臣?” 李言闻说道:“我喜欢不喜欢,有个屁用啊?事已如此,我还能怎么样?”其实李言闻的气早就消了七七八八。他本想等周梦臣上门好好道歉一番,他好下台,却不想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忙得很,提前婚礼,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办。 而且李言闻再生气,也不愿意在女儿婚事上有所为难。因为那为难的不是周梦臣,而是女儿。这就是所谓的投鼠忌器。 下意思忽略了对岳父大人的讨好。这才让李言闻不上不下,拉不下脸来。 李果珍似乎明白这一点,说道:“孩儿明白,是父亲宽宏大量。” 时间短,事情多。 周梦臣回到家中,就开始准备,让谁跟着他上京。首先是周大壮,作为周梦臣的跟班,好像存在感很低,但是周大壮虽然口吃,智迟,但是力气很大,忠心耿耿。抗行礼拿东西的这样的重活,都是他的。周梦臣决定带上。 程大位也要跟上。 一方面程大位的学习进度不能打断。程大位虽然天资聪慧,但是数学的博大精深,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全部学会的。另外一方面程大位在很多事情上,已经能帮周梦臣一点小忙了,可以给周梦臣打下手了。而且这种参与进天文术算之中,也极大了提高了程大位的数学水平,分担了周梦臣一些事务。 周梦臣知道,他此去京师,少不了面对各种难题。人心鬼蜮方面的东西,程大位帮不上忙。但是计算方面上,程大位却是有能力的,而且他的能力正在急速增长之中,或许几年之后,程大位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所以一定要带上。 程大位既然带上,那么刘修水也不能推掉了。 在周梦臣看来,刘修水这个孩子也是很可怜的。他去书信一封,刘修水父亲,刘天和长子回信答应了刘修水拜入周梦臣门下,别的事情根本没有问。周梦臣也是旁敲侧击,从其他人那边打听,才知道刘修水乃是刘天和长子第一个妻子所生,她难产而亡,只有这一个孩子。而今却是后娘当家,有好几个弟弟。他才会被祖父常常带在身边。 其中豪门恩怨,周梦臣不用想,就能揣测出一些。 他自然不能赶刘修水走。而且带上刘修水苦的是程大位又不是他。 毕竟,周梦臣定下规矩,他门下弟子,其他科目可以不好,数学一点要好。因为数学好了,才能学习其他的东西。而刘修水在数学上根本不开窍,加减乘除还行,除此之外,必须反复教导,这才有一点点进步。 对于,教他的老师来说,实在是一个折磨。 不过,周梦臣很鸡贼的让程大位代师授徒,程大位作为大师兄,教授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两岁的师弟时候,每天都头疼之极。 周梦臣,周大壮,程大位,刘修水,总共四个人。周梦臣一确定,就开始收拾行李。一些生活上的东西,就不必说了。周梦臣决定带上自己大量的手稿,这些手稿分为两类,整理过的,与没有整理过的。 整理过的就如同周梦臣的第一本著作《勾股解》与而今正在整理之中描述与日月五星与地球的运行之道,诠释日心说的书籍。命名为《天之行》。其中数学问题,倒是完全没有问题,内容大概与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相当,表现形式却大为不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卷 随星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远赴人间惊鸿宴 第一百零二章 远赴人间惊鸿宴 《天之行》与《天体运行论》的不同,分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计算手法数据的不同。 毕竟这是周梦臣从测量数据计算推演原理走出来的,所用的数据,与哥白尼所用的不同,计算方式也未必相同。毕竟《天体运行论》大名鼎鼎,周梦臣却没有看过。毕竟这些东西,早就被教科书给覆盖了,除非特别研究,根本没有人专门去看。 另外一方面的是思想的不同。 与哥白尼不同,周梦臣可不想硬顶,他要以柔软的身姿,将自己的思想融入儒家体系之中。 也是这部分原因,让周梦臣需要细细思考,使得这一本书,尚未定稿。 周梦臣将各种行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手从书箱之中,拿出来一本书,正是《勾股解》。不是周梦臣的原本,而是张叔大手抄本,周梦臣随手翻翻,忽然看见一行字。却是这一本书最后一句话。“弟,张居正谨录。” 周梦臣心中一动,无数细节,涌入周梦臣的心中,他重重拍了一下脑袋,暗道:“我早该知道的。” 周梦臣与张叔大之间关系密切,周梦臣只是从来没有往这里想过,但是细细想想,他其实接触过很多事情无不暗示了张叔大就是张居正,只是被他下意思忽略掉了。 满眼的破绽都视之不见。 此刻周梦臣忽然心中生出一股信心来了。暗道:“我这一辈子,即便不做别的,抱紧张居正的大腿,也有大半辈子好日子过。至于几十年后的事情,我定然是有办法化解的。”一瞬间周梦臣对去京师前途未卜的忐忑,就去了大半。 忽然程大位来报,张叔大来了。 却见张叔大也是大包带着小包过来。周梦臣说道:“张兄,你这是做什么?” 张叔大说道:“搭你顺风车,上京赶考。” 周梦臣说道:“下一次科举,不是嘉靖二十六年,明年秋天去都不迟。你何必去的那么早吗?” 张叔大说道:“学问已经在我腹中,已经够了。而今我缺少却是对天下这门大学问的了解,托你的福,我也想去看看。” 周梦臣听了,心中微微感动,他知道张叔大所言有真有假。 其中真的是,张叔大的学问对于考科举一定是够的,这毋庸置疑。 毕竟张叔大从小就是神童,已经被压过几次了,考中进士,对于别人来说,是有压力的。而对于张叔大来说却是手到擒来。而对张叔大有压力的地方,不是考进士,能不能考中前三甲,或者二甲前十几名,他们有直入翰林院的庶吉士名额。 能够列入内阁大学士备选之中。 但是学问到了这个地步,闭门读书,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了。 张叔大又不是那种为了读书而读书的人,他是为了要治平天下而读书。除却读书之外,他更是要接触一下其他的事情。比如中枢的权力生态,这些东西只有北京才能看到,所以对于张叔大来说,提前去北京是好处的。 别的不说,在北京可以将有可能任命为总考官的人圈出来,这个名单往多里说不过几十个人而已,在武昌是打听不出来的,但是在北京是可以打听出来,将这些人的喜好偏爱,可以事先准备,投其所好,也是在考生中拔尖的办法。 当然了,说张叔大完全是为了这个也未必全对。 张叔大虽然没有说,但周梦臣猜测,张叔大也担心,周梦臣在很多权谋诡变之中,差太多了。而天下权谋诡变最多的地方,就是宫廷大内。自古以来在皇帝身边,有才而不能被尽用的人,实在太多了。 张叔大觉得自己在周梦臣身边,可以为他查漏补缺,不至于让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否则张叔大又何必赶的这么着急,遵从周梦臣的三日期限,。弄得自己手忙脚乱的。 朋友之间,有些关怀,是不必说出来的。 周梦臣心中感动说道:“张居正。” 张叔大一愣,不知道周梦臣为什么叫得如此郑重。毕竟朋友之间,一般称呼字,他称呼周梦臣,周兄,飞熊兄。周梦臣称呼他张兄,叔大兄才是正常,他带着一丝疑惑,说道:“周兄怎么了?” 周梦臣将无数话咽了下去,说道:“没什么,与你一起去北京,很好。” 于是,周梦臣上京的团队,又加了两个人。 一个是张居正张叔大。另外一个是张居正的书童,游七。 于是,周梦臣一行六人就到齐了。 周梦臣,张居正,周大壮,程大位,刘修水,游七。 三日的时间一闪而过。 周梦臣告别周母,舅舅黄秉甲送他去码头,说道:“家里的事情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舅舅了。” 来到半路上,忽然被锦衣卫拦住了。锦衣卫千户陆焕请周梦臣借一步说话,说道:“这一个东西给你。” 周梦臣拿来一看,却是一个崭新的令牌,上面写着“天字一号。”周梦臣大为诧异说道:“这是-----?” 陆焕说道:“北京波谲云诡,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秉此令牌去求我大兄。我陆家人丁不多,大兄看我的面子上,定然会帮你的。” 周梦臣说道:“这如何能行-----” 陆焕说道:“托你的福,我今年估计也能回京师的,到时候就不是千户了。我陆某人从不欠人人情。” 陆焕之所以出京,就是锦衣卫高层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是陆炳有嘉靖的支持,想要支持自己的堂弟上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不能弄得吃相太过难看了,于是就采用了迂回战术。 先将陆焕外放出京。待有了功劳再回京,如果没有功劳,有了资历也好安置。 反正陆焕这一任结束之后,都会回京的。 楚王案不仅仅让车巡抚在退休之前摸到了尚书衔的可能,也让陆焕提前结束了他的外放生涯。 周梦臣说道:“那就祝陆兄早日回京了。” 陆焕说道:“你的时间紧,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一路顺风。” 周梦臣目送陆焕离开之后,又遇见了车巡抚派来人,送上一百两的程仪。程仪就是送给上级或者亲友的路费。 等到了码头之上,冯立与李子文张居正都在等着他。 张居正是一起走的,而冯立与李子文却是来送他们的。 冯立见了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以你的才能就不应该局限在武昌这个小地方,而今也算是大鹏展翅九万里了。” 周梦臣说道:“冯世叔的恩德,小侄永世不忘。” 冯立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微微一顿,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提醒你,王家叔侄变卖了家产 ,已经举家北上,看来不准备回来了,你到了北京,要千万小心这些牛鼻子。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是有余的。” 周梦臣心中一凛。 当年黄鹤楼一会,武冈王摆下这个大的台面,胜利的自然是一举成名天下知,很多人都知道了周梦臣这一号人物。但是失败的人,也声名狼藉。王永宁在家乡名声本来就不好,在此事之后,更是被乡人撮脊梁骨。 王永宁索性举家迁居北京。 这被迫迁居之恨,双方的梁子也就深了,而且上面有一个道君皇帝。道士的影响力未必能到武昌来,但是如果周梦臣去北京,可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冯世叔,我会小心的。” 李儒上前说道:“周兄,我代丰城侯府来送你一程。这里有程仪百两,还请收下。” 周梦臣双手接过,说道:“请李兄放心,丰城侯的恩德,我记下了。只要有用得上周某的时候,只需派人传一个信,我定然竭尽全力为丰城侯府做到的。” 不管周梦臣与李儒之间有了多少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但是周梦臣依然记得丰城侯府的人情。 毕竟没有丰城侯府的人情,周梦臣又怎么能请得动锦衣卫。 李儒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出身富贵,看似天生长袖善舞,但是更多是居高临下的给别人好处。而今他内心惭愧,却无力也无心,对周梦臣解释,或者说自己错了。无数心绪凝结在嘴边,只剩下“保重。”两个字。 藤祥在船上招呼道:“周大人,时间不早了。” 周梦臣乘坐的官船是藤祥征用的,一路用宫中的牌子,也方便的多。 周梦臣环行一礼,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周某去了。” 随即一行人登上了船。看着官船缓缓的离开的码头,黄鹤楼遥遥看着周梦臣,一点点的向后面挪移,随即消失在江面下面。武昌城已经不在江岸上了。 周梦臣忽然一种无端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未出故乡,已害思乡了。 周梦臣收拾心绪,心中暗道:“我岂能如此小女儿之情,我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不再看后面,却站在船头,却见官船顺流而下,江风扑面,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远赴人间惊鸿宴,于此重开彼岸天。 或许,那彼岸之天,才是真正的故乡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章 在北京 第一章&nbp;&nbp;在北京 嘉靖二十四年夏季只剩下一个尾巴。 就在这个时候,周梦臣一行人来到了京师。 他们一行人从武昌乘船南下,在扬州换船,从运河北上,比起从武昌到扬州之间,所谓的千里江陵一日还,从扬州到北京的运河行程,却难以如此快捷了。 大运河虽然是一个整体。但其实细细分来,却是分成好几条河道。 而不同河道之中的情况都不大明白。 总体上来说,从扬州到山东的河道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大体还算通畅,但是过了黄河之后,进入山东地界。河道就要上坡了。 需要一个个船闸,一层一层的抬上去。 这些河道狭窄,可以说一艘艘船都连接在一起,这几乎遮盖了所有的河面。 纵然周梦臣的船打着奉上喻的招牌。但是在运河上船只,太多是官船。且不说官员来往的船只,单单说运河上最大的大宗商品,就是粮食,也是打着朝廷上命的招牌。 周梦臣等人,只能乖乖的排队。 于是他们五月出发,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 周梦臣一行人从通州码头下了船,换乘马车。向北京而去。 北京城就已经赫然在目了。 此刻北京还没有外城,北京城的繁华,已经不是城墙所能束缚的。 或者说,这是昔日元大都所留下的遗址。 当日修建北京城的时候,乃是将元大都北城墙作为了北京城的南城墙。 但是城墙可以轻易的调换,但是百姓的房子却很难如此轻易的调换。 于是在北京城南有大量民居。后来天下太平,北京城中很多百姓,都在城外居住了。 而后是刘六刘七之乱,一度逼近北京城。 因为河北各府县掀起了一个造城的。 在大明前期北方很多府县的城池,要么年久失修,要么根本就没有。 但是刘六刘七之乱后,北方形势日益严峻,修建的城池也越来越多。 即便是北京城外,也有这样的风潮。 虽然这些民居胡同,还有大小衙门,都不在城墙的保护之中,比如刚刚修建好十几年的天坛,地坛等等。但是在大小街道上,就有很多栅栏。一到夜里就挡在大街小巷口上,也作为一种防御工事。 这就是老北京说的大栅栏。 当然了,经过嘉靖皇帝二十多年治理,天下没有武宗年间那么混乱了。这些大栅栏,更多是在角落里面吃灰而已。 在北京正门外面,周梦臣等人的马车就被堵得欲仙欲死了。因为正阳门外有一个税卡,进城需要交税的。一辆辆车都被堵在路上,周梦臣等人即便不交税,也只能等着。 好容易进了北京城。 一行人到了宫门外。藤祥说道“周大人,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周梦臣是奉命面圣的,自然要先在皇宫报到。 当然了,皇帝也不是谁相见就能见的,更不要说,而今深居简出一心修仙的嘉靖皇帝,就更是不容易见了。但是即便如此,该有的流程也必须有,周梦臣也只能先在皇宫外等着。皇帝可以不见,周梦臣不能报到。 在宫门外,周梦臣只敢远远的在角落里面站着。 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 嘉靖皇帝不轻易见人,有不知道多少官员都等着召见,都在宫门外等着。周梦言一眼看去,满目都是红色官衣,大明官服,四品以上着朱,五品到七品着青。而七品以下着绿。 周梦臣见皇帝这种场合,只能穿官服。 而今,不要说绿色的官服了,就是青色的官服,在这里也没有几个,而周梦臣绿色官服,更是独一份,分外的显眼刺目。 周梦臣自然浑身不自在,不愿意向前凑。 好歹等了两个时辰。 藤祥从宫里出来。说道“而今陛下没有时间,你们先找了客栈住下来吧。等干爹那边有了消息,再通知你们。” 周梦臣对于今日见不到皇帝,周梦臣是有心理准备的,皇帝哪里那么容易见,只是对后面的事情,周梦臣就有一些疑问了,问道“官员来京,不是应该住驿站吗?” 藤祥说道“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大人去驿站,也会被接待,但是我个人建议大人还是自己找一个客栈住下来吧。实在是驿站都是看人下碟的。大人去了难免受了委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周梦臣看着身上一身绿袍,苦笑说道“明白了。” 这里的驿站可不是别的,是天下第一号驿馆。四面八方的官员来京,都是要在这里落脚,即便是中枢派出的官员出外巡视,回京之后,如果没有向朝廷复命,也必须先在驿站住着,等朝廷处置结束,才能回家。 这就是先公后私的规矩。 可想而知,京师驿站到底有多大,接待的又是一些什么人。 恐怕这驿站再大,区区九品官去了。也是没有房间的。或许有一间柴房给周梦臣就算不错了,而且周梦臣也不是一个人。 怎么都不会够的。 还不如自己找地方住。免得受这个委屈。 如果周梦臣是大官,规矩自然要严,非住驿站不可。但是周梦臣区区九品,根本没有人多管。 于是一行人就换了地方,在北京城中寻一处合适的客栈。 这个时候,游七派上用场了。 周梦臣带得人,周大壮,是一个抬行李的好手,程大位与刘修水&nbp;,还是大半小子。至于周梦臣与张居正,总不能让他们两人跑前跑后吧。倒是游七,看上去就很精明,待人接物,一看就是人精。 很快就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名字叫做状元楼。 这个客栈还是比较冷清的。 这也是与北京客栈大环境有关系。 北京有很客栈,专门是供应举人上京考试的。在科举的年份,自然是一房难求。要多爆满,就有多爆满,但是下一届会试在嘉靖二十六年,而今算起来,还有小两年。所以很多客栈都处于淡季之中,大量房子空置的。 游七并没有用多少唇舌,就包下一个院子。 包一日三餐,每月也不过数两银子。 当然了,如果会试年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所谓穷家富路。张居正带了多少银子,周梦臣不知道。周梦臣这一次来京,几乎将家中所有银子都带来了,足足有两千两上下,只给周母留了五百两,其实如果不是周梦臣坚持,周母连这五百两都不想要的。 这一点小开销,并不是太在意的。 一番劳顿之后,一行人二话没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旅途劳顿这四个字,现代人或许感受不深,毕竟现代的交通如此之便利。出行如此之方便,根本不懂古代人的苦楚。 周梦臣这一路还算是好的,大多是水路。但是即便如此,从通州到北京一路马车,也让人颠簸的够呛。即便下了车之后,也觉得大地在不住的抖动。狠狠的睡了一天,才算是满血复活了。 第二天,周梦臣遍邀张居正同游北京城。留周大壮在家里看家,一行人都出门了。 说实话,北京城并不能让周梦臣多喜欢。 即便是在夏季,地面之上也多有风沙,还有各种牲口的味道。大量的马匹与驼队,叮叮当当的从北京大街上走过,倒是给人一些异域风情,但是更带来一些大量的牲口粪便。 这已经让北京百姓习惯的味道,却让周梦臣与张居正不大习惯。 总体上来说,北京的繁华是胜过武昌的。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中午。周梦臣忽然看见,一个招牌“金陵便宜坊”。两侧还有一副对联,“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周梦臣心中一动,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后世,周梦臣无数次发誓,完成手中的工作之后,一定要吃遍天下美食,其中列上名单的,就有北京全聚德,便宜坊,还有八大楼。只是手上的工作是永远完不成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古代会再次遇见便宜坊。 周梦臣对张居正说道“走,尝尝北京的百年老店。” 张居正有些奇怪的说道“如果要尝尝北京百年老店,不应该去对面吗?” 周梦臣抬头一看,却是一家店名为“全羊居”却是三间酒楼,看上去气大财粗,要比便宜坊看得气派极了。一副对联上,更是写着“二百年来第一,北京城中无双。”口气之大,更是压过便宜坊了。 这才是北京城中真正的老字号。 北京城往前数几百年,自然是金元时代,那个时候流行的不是吃鸭子,而是吃羊,不管是刷羊肉,还是羊肉串,等等东西,那才是北京正宗。而便宜坊虽然说也是老店,但是永乐年间从南京迁过来的,而今上面“金陵”两个字会没有去掉的。 只是时代的浪潮之下,便宜坊流传到后世,而这一家全羊居,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只能成为做北京涮羊肉这地方名吃之中一个点缀了而已。 张居正说得周梦臣有些尴尬,正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对便宜坊的特别情怀,张居正见此说道“不过,这便宜坊乃是国朝正宗。今日就吃他吧。”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二章 两虎之争 第二章&nbp;&nbp;&nbp;两虎之争 国朝正宗,这四个字算到便宜坊身上,其实便宜坊也担待不起,当初跟随永乐大帝迁都北上的南京商户,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岁月的冲刷之下,后世只剩下六百年的便宜坊。但是在这个时代,很多金陵的老字号还活着。 张居正说这一句话,只是不让周梦臣尴尬而已。 周梦臣接过话茬说道“对,就它了。” 一行人到了便宜坊之中坐定。自然点了便宜坊的鸭子。 便宜坊在后世是走亲民路线的,而在这个时代,他是想不亲民也不行的。而今不过是一家小店而已,只有两层高,上下十几张桌子而已,周梦臣一行人在楼上包了一个雅间,所谓之雅间,也是与临坐隔了一张屏风而已。 便宜坊的鸭子,自然不用多说。 与黄鹤楼上楚王府的宫廷做派自然大有不同。 从武昌一路过来,旅途之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因陋就简,凑合就行。而今吃顿好了,程大位与刘修水两个人自然放开了肚皮吃了。 周梦臣也预定了一只鸭子,给周大壮带回去。 一行人吃的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邻座高谈阔论。 周梦臣与张居正对视一眼,都不急着走了。 可以说,北京城中,天子脚下,谈论政治早就深入骨髓之中了,在后世每一个北京人,都好像是政治局候补。而今每一个北京人都好像是大学士候补一样,说起朝廷的政事,那可是头头是道。 而周梦臣与张居正刚刚到了北京,最缺少的就是对北京政局最基本的理解。 正好坐下来听听。 却听邻座两个声音,一个粗些,一个细些,言语之间似乎有些酒意,想来是喝得有些多了。说话自然放肆多了。 “王兄,你觉得当今内阁局势如何?”随即这个粗声音的就打了一个酒嗝。 细声音压低声音,但是区区一个屏风,又能隔住多少声音,只听他说道“而今,内阁局势,乃是双龙戏珠。” “不,”粗声音说道“龙不能乱用,哪里是龙,而是虎。是两虎居山。” “对对,是两虎居山。”细声音说道“一山不容二虎。而今偏偏有了?说明这两虎之中-----” “必有一公一母。”粗声音说道。 随即两人相对一笑,碰了一杯酒,一杯饮过,两人继续说话。 粗声音问道“那谁是母的?” 细声音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夏阁老是公,严阁老是母的。” “此话从何而起?”粗声音问道。 细声音说道“夏阁老从来目中无人,陛下有召,也常常请病假,在家中以妻妾为乐。却是寡人之疾也。你知道一件旧事吗?我大明散官阶,从来是特进光禄大夫为最,但是咱们这位夏阁老,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偏偏给自己加了一个上国柱,这是开国以来头一个。” “遇事更是不留情面,动则训斥,满朝上下,无不畏夏阁老如虎,不管是再嚣张的人,见了夏阁老也要夹着尾巴。即便当今,对夏阁老,也要挠头。” “只是离不开他。否则当今也不会让夏阁老三起三落了。” “而严阁老,是夏阁老一手提拔的起来的。却反目为仇。严阁老从来是与人方便,不管是谁找有找对门路,严阁老从来不刻意为难。阿堵物够了,严阁老是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面对夏阁老也是唯唯诺诺。还记得四夷馆译字生一事,二十四个名额,无一都京中大户,弄得当今都知道了。但是严阁老收手了吗?” “真是要钱不要命。” 周梦臣与张居正仔细听着,游七也是若有所思,但是程大位与刘修水两个人,却是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情况之下,将留给周大壮的鸭子也吃了。 周梦臣心中对译字生这个不是官的官,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官,与周梦臣的阴阳官一般,也算是技术官僚。可以说是接待使者的翻译。 盖因大明奉行朝贡贸易,也就是说外交与贸易是合在一起的。在大明初年,官府还能将朝贡贸易之中的货物全部吃下,但是越往后,就越不能,于是限定了定额,除却定额之外,都要在京城发卖。 但是怎么发卖却没有说。 周梦臣也不是太懂的,但是而今联系起来一想,京师大商人愿意托内阁中人要这个不起眼的职位,想来是这个官职虽然小,但是里面却有利可图,至于什么利,想来就是内外贸易上下其手而已。 细声音说道“其实两位阁老好有一比。” 粗声音说道“如何比?” “有如寇莱公与丁谓。”细声音说道。 粗声音一拍桌子说道“绝妙。” 周梦臣听了,也暗暗点头。 寇莱公就是大名鼎鼎的寇准。 夏言与之相比,都是三起三落,丁谓也是寇准提拔的,两人因为所谓的溜须事件。也就是某次宴会上,寇准胡须沾了酒菜,丁谓为他拂去,寇准说了一句话“参政,国之大臣,乃为长官拂须耶?”丁谓暗中记恨,从此两人反目成仇。 而严嵩也是夏言提拔的,但是双方而今也已经反目成仇了。 夏言反对嘉靖修仙,寇准也是如此。严嵩却是支持的,丁谓也是支持的。 双方很多东西,都是能够对应的。 甚至夏言与严嵩的结局,有些也能对应。 夏言被严嵩搞得下场很惨,而寇准也被丁谓斗倒,但是在青史之上,夏言作为正面人物出现,而严嵩是奸邪,寇准也是忠臣,丁谓作为奸臣的面目出现。 果然历史不会简单的重复,却会惊人的相似。 “不过,也不完全对。”粗声音说道“分明是夏言发财立品,而严嵩是彻底不要脸了。” “当初大礼仪的时候,夏言也是陛下得力帮手,只是陛下想将献帝列入太庙之中,夏言觉得太过了。一言不发,而严嵩却拼命鼓吹,这才是入了陛下的眼。才有他严嵩的今天。” “夏言还有一点士大夫的脸面,而严嵩真的是-----” 这一点,周梦臣也是知道的。大礼仪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乃是杨廷和与嘉靖之间的争斗,张璁是嘉靖最得力的助手,在此之后,嘉靖想要改易礼法,张璁却不是太想,张璁更想刷新政治。这个时候夏言成为嘉靖的助力,帮助嘉靖完成了很多礼法上的改革。最典型的就是天坛与地坛,在嘉靖朝之前,天地是合祭的,只有一个天地坛,在夏言的谏言之下,才分开为天坛与地坛。 所以说夏言是发财立品,夏言当初也是阿附君上上得台,只是上台之后,自然觉得该做些正事,于是在很多事情上不在阿附嘉靖。而严嵩却不一样,他是一心一意逢君之恶,从来没有一点士大夫的觉悟。 两人说道这里,觉得似乎说得有些深了。 北京百姓喝了几杯小酒,都觉得自己是什么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但也知道,很多事情还是有些忌讳的。说大臣可以。但是言及皇帝却不大好了。所以就转移话题,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周梦臣与张居正听了也没有趣味,也就重新点了一分鸭子,提着往回走。 程大位与刘修水两人没有想太多,北京的街景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周梦臣与张居正走在后面,游七提着鸭子跟着。 周梦臣说道“叔大兄,你觉得他们所言如何?” 张居正说道“街头巷尾的议论,十分之中,有三分是真的就不错了。不过,一件事情能传得这么广,也说明这一件事情已经公开的秘密了。不管是谁在朝为官,都要注意这一点了。飞熊兄,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周梦臣笑道“我不过区区九品小官,如此大事,又关我何事?” 张居正说道“那却未必了。” 周梦臣听了,心思有些重,没有说话,陷入沉思之中,他知道张居正说的不错。既然夏言与严嵩之争,已经传得街头巷尾都有所耳闻,说明双方已经公开化了,成为官场之上,不能说,却全部都知道秘密。 本来他手中有刘公的名帖,能够见到夏言。只是他不知道京城居然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他也犹豫了。 他的历史知识再浅薄,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夏言与严嵩这一场两虎相争的胜利者是谁?严嵩。严嵩太过有名了,周梦臣想不知道都难。 按理严嵩在历史上的斑斑劣迹,周梦臣自然不愿意跟着严嵩走。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严嵩是胜利者,周梦臣如果成为夏言的马仔,将来夏言倒台的时候,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却不知道了。 这两个选择,周梦臣都不想选。但是周梦臣明白,有什么他其实并没有选择权的。 刚刚回到状元楼,还没有进门,就见伙计远远的过来,说道“周官人,你可算回来了,有一位小公公已经等了你们好长时间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章 刻漏博士 第三章刻漏博士 这个公公不是别人,正是藤祥。 藤祥见了周梦臣说道“周大人,可让咱家好等啊。” 周梦臣说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乃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过北京之繁华,初到京师难免流连忘返,恕罪恕罪。”一边说,一边塞给藤祥一锭银子。 藤祥见了银子,脸色立即变好了,笑道“明白,岂能不明白,天下繁华无过两京,周大人所为我也能理解。”随即话题转回来说道“我今日来,是有宫中有了结果。”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可是陛下要见我了?” 藤祥说道“却是没有。”他压低声音说道“周大人有所不知道,夏阁老的门生。何维柏弹劾严阁老,弄得好大的声势,而今陛下正烦着。” 在藤祥的解释之下,周梦臣才明白了何维柏是何许人也。 说何维柏是夏言的人,其实是有些牵强的。 盖因何维柏本身就是一把硬骨头,嘉靖初年,安南分裂,莫氏篡位。朝廷上下都想用兵于安南,何维柏上书进谏,言伐安南之弊。嘉靖以其言为是,但是转眼之间就发动了对安南的征伐。当然了,因为种种原因无功而反。 当时何维柏大为不满,随即挂冠而去。 这已经是小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去年的时候,何维柏被启用,这才堪堪一年不到,就上书弹劾严嵩邪媚邀宠。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未必是夏言主使的,这样的人纵然是夏言未必能指挥得动。但是而今朝廷格局,两虎相争,非此即彼。 不管何维柏是不是夏言指使的,但是何维柏一上书,却给了夏言弹药。夏言自然气势汹汹攻向严嵩。 嘉靖虽然一心修道,但也不想让朝廷大权落入一人之手,否则他也不会将夏言再次起复了。所以对于夏言与严嵩两人之争,嘉靖既是乐见其成,但又不想让他们斗的太厉害了。不能分出一个胜负。 因为不管是谁胜利,嘉靖面对一个强悍内阁首辅,都不是他想看见的。特别这个内阁首辅是夏言。 嘉靖如果能完全容忍夏言,就没有严嵩上位了。 但是嘉靖作为皇帝,又不能太过偏袒,要持中而论,这太考验嘉靖作为皇帝帝王心术了。 而且周梦臣等人来得慢了一些,月食已经过去了。 皇帝这东西从来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如果周梦臣能六月月食之前赶到,嘉靖一定会立即接见,但是而今已经错过。皇帝没有了迫切感,自然不急着召见周梦臣了。 周梦臣听了这些,忍不住与张居正对视一眼。 果然如张居正所言,两虎相争之势,是整个朝廷的主旋律,根本是无处不在,想躲也是躲不了的。 周梦臣问道“那宫中有了一个什么结果?” 藤祥说道“干爹给陛下进言,说千里迢迢将人召来了,总是要先安置了,陛下令内阁处置,内阁拟了调令,就在这里了。” 周梦臣立即起身,准备下跪。 藤祥说道“周大人不用如此,这不是圣旨,不需要跪接的。” 圣旨也有不同的规格的。这一道所谓的圣旨,其实以内阁名义下的任命,甚至皇帝未必知道,是黄锦与内阁提了一嘴而已。不用如此隆重。周梦臣依然不敢失礼,先行一礼,双手接过,却发现上面是任命周梦臣为钦天监刻漏博士。正八品。 也就是说周梦臣刚刚到京师,就升官了。 而且这个含金量还不低。 众所周知,京官天然比外官地位高。看似周梦臣仅仅升了一品,但是在地位上提升很高。 不过,八品官在京师依然算不了什么。 藤祥说道“周大人,这仅仅是暂时安置你,不让你一直住客栈也不是事,你且去钦天监安置下来,再等候陛下接见。等陛下见了周大人,定然另有封赏。”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藤公公了。” 只是如此周梦臣也是有些失落的,他却不知道,他其实已经胜过了很多官员,须知很多官员一到京师候补多少年的都有,其中不上不下的滋味特别的煎熬。 不管怎么说,而今的周梦臣也算有一个着落了。 周梦臣见天色已晚。休息一晚,等第二日一大早去钦天监。 在周梦臣已经很多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 西苑的皇宫之中,灯火一盏一盏的亮起,却是嘉靖皇帝子时练功,此刻收功了。而西苑的一切都要按着嘉靖皇帝的时间表来。所以此刻虽然是深夜之中,但大小太监宫女都精神抖擞的伺候。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官员,面色沉静如水,一身锦衣卫的飞鱼袍,按着绣春刀,前面有随从打着灯笼,踩着昏暗的灯光,走在西苑的长廊之上。 黄锦远远的见了,立即说道“陆大人,你来了。皇爷已经收功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嘉靖皇帝的奶兄弟。 陆炳与黄锦都是安陆旧人,两人关系不错。陆炳说道“有劳黄公公通报一声。” 一声通报之后,立即传来了口谕。宣陆炳觐见。 陆炳进了万寿宫中。 嘉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道袍,宽袍大袖,再加上万寿宫之中,各种香气青烟,简直让人质疑是跑错了片场,分明是仙侠剧的布景,来到了历史剧之中。 嘉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见陆炳进来行礼之后,缓缓的起身,捏着一根玉如意,撩开布幔,漫无目的的走在大殿之中,轻轻在一旁的云罄上敲击一声,说道“文孚,何某人而今如何?” 陆炳亦步亦趋的跟在嘉靖后面,说道“臣奉命将何大人下诏狱,锦衣卫的手段,都在何大人身上用了。只是何大人从未招供有人指使。说是他自己的意思。”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何大人,文孚你很客气吗?” 陆炳说道“臣不过是奉命而为,陛下没有要取他性命,臣自然不敢过度用刑,否则杀害大臣,又伤陛下之德,如果陛下觉得何大人罪该万死,臣自然不会留他过今晚。” 嘉靖说道“文孚何须如此?当初在左顺门,你第一个上去,我岂能不知道。我不过说说而已。” 陆炳说道“是臣想错了。” 陆炳行动之间,不见丝毫不对,但是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陆炳这些年的确变得心慈手软了。 在左顺门的时候,陆炳才十五岁,什么也不知道,从小跟着嘉靖长大的人陆炳,自然将嘉靖的命令当做金科玉律,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年左顺门世间,杨慎带着大臣,喊出“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那岂是一下子将嘉靖都镇住了,满朝上下无不悚然。 对嘉靖来说,根本就是一场政治逼宫。 嘉靖当时让锦衣卫采取行动,但是锦衣卫上下都被吓住了,很多人都不敢乱来。毕竟当初嘉靖还是幼主,还不能尽收内外之心,一旦动手,嘉靖一旦退缩了,他们就要成为替罪羊了。 是陆炳第一个冲出去,第一杖打在杨慎身上,见有人带头,后面的锦衣卫才敢动。 那个时候陆炳才十五岁。 但是而今陆炳已经三十六岁了。 二十年间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从大礼仪一路走过来,陆炳作为嘉靖最信赖的刀,手下也有不少文武的性命。而今这柄刀却有些顿了。 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见识过太多事情,陆炳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历代锦衣卫指挥使,几乎没有什么好下场,他能例外吗? 所以这才在很多时候,都手下留情。没有嘉靖的命令,从不取人性命。 对于这些嘉靖也明白,不过毕竟是从小的关系。嘉靖也不过是敲打一二,也没有做什么处置,毕竟能得到嘉靖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而陆炳是其中一个。 嘉靖说道“以你之见,何维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炳说道“以臣之见,何维柏在言语之中对夏阁老也有诸多鄙夷之处,他自视甚高,应该不是夏阁老能够指使的。” 嘉靖说道“何维柏的确是硬骨头,那么他弹劾严嵩的是真是假?” 陆炳说道“有些是确有其事,但是有些仅仅是风传而已。” 嘉靖对此并不奇怪,严嵩德性,嘉靖不知道才是奇怪的,不过嘉靖不在乎这些。贪污很多时候仅仅是小节而已。 嘉靖说道“陆炳,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陆炳说道“臣不敢妄言。” 嘉靖说道“既然何维柏没有人指使,就放了他,让他回乡读书吧。”何维柏回乡读书,标志着一场纷争,嘉靖已经做出了处置,大抵是各打五十大板,维持现有朝廷格局不变。 陆炳从宫中回来之后,只觉得浑身湿透。细细思索今日种种言行,然后开始批阅公私文书,其中就有陆焕一封书信,写得是关于周梦臣的事情,请兄长照顾一二。 陆炳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而今风波恶,那有心思关心芝麻绿豆的小事。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章 钦天监的门槛 第四章&nbp;&nbp;钦天监的门槛 钦天监在什么地方? 这就要说明北京的布局了。 北京宫城之外,而今奉天门前,也就是后世的天-安门外。密集的分布着六部衙门。而钦天监就在礼部衙门后面与宫墙距离的特别近。 这也是钦天监特殊位置所决定的。 毕竟天象关系重大,皇帝很多时候都会召见钦天监官员来解读天象,所以钦天监衙门距离宫城非常近,甚至可以说,只有一墙之隔。当然了,后世这里都已经成为天-安门广场的一部分了。 周梦臣不谙道路,这里又都是大小衙门,除非官场中人,都不会来这里。周梦臣绕了几圈才找到目的地。 钦天监是正统年间的建筑,钦天监本来就不什么大衙门,再加上年久失修,有一种朴素的近乎破旧的大门。而这扇大门却是关闭着,在大门之前,却有一群人在议论纷纷。 周梦臣去问了才知道,原来到了钦天监招人的时候。 就好像四夷馆招译字生一样,钦天监也按时招收阴阳生。 这个阴阳生,也就是冯立能让周梦臣进入钦天监的门路。 周梦臣看着这些阴阳生,大多与周梦臣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甚至还有一些更大一些的。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如果走冯立的门路,而今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就在周梦臣思绪飘飞的时候,却听见吱吱呀呀的声音,原来是钦天监破旧的大门缓缓的的打开了。 却见一个官员带着几个仆役走了出来,这个官员一身绿袍大概是一个七品官,一身绿色官服,头发却有一些卷,眉目有些深邃,眼睛之中有一丝碧色,好像是一个色目人,他没有正眼看着些阴阳生,仅仅咳嗽一声,说道“你们都是学过天文历算的,别的也不多说了,拉出来试试,我已经准备了考题,先答题再说。” 随即这个官员居然大步走进去,只有一些仆役给每一个人一个小凳子,还有笔墨纸砚。随即拿出一张纸,还有数道题目。让他现场答题。 连周梦臣都给塞了一份。 毕竟这里在宫城脚下,闲杂人等,是不会来这里闲逛的,而周梦臣也知道自己之前得罪了钦天监上下,觉得穿官服上门有些不大合适,而且穿什么官服也成问题,官服都是有品阶的。 周梦臣只有一身九品官服,而他现在似乎是八品官了。虽然九品官服与八品官服颜色一样,但是补子不一样。周梦臣一时间也没有准备。 也就穿了一身便装。反正今天也不过是来报到而已,并不是正式的上班。再加上周梦臣年纪轻,他们也就将周梦臣当成阴阳生之中的一员。 周梦臣本来想要说明,不过看了几道问题。顿时觉得简单之极。 几道算术题,不是出自九章,就是出自周髀算经,比起王道之当初为难周梦臣的题目都简单多了,剩下的题目,大多出自步天歌。步天歌是将漫天星辰的位置名目编成歌谣,可以说是古代天文学的入门课程。 周梦臣见了这些题目,心中暗道“居然这么简单?” 周梦臣却不知道,钦天监本来就是一个清苦的衙门,根本没有什么人想要进去,除非是圈内人,而且真正研习天文的话,其难度并不比八股简单多少,甚至更难。 因为天文免不了有数学,而数学本身就是极难,后世所学的数学是经过一代一代的简化总结,依然有很多人目之为天书,更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一点天赋,还真不要学习数学。 所以,阴阳生的选拔,也慢慢流于形式。大多都是钦天监内部人员的子弟,他们通过这一着进入钦天监衙门之中。大部分阴阳生,进入钦天监之后,才是学习的开始。 正因为这个阴阳生并不值钱,所以冯立才能打包票能帮周梦臣搞到。 周梦臣本来想直接表明身份,只是看情况还有一些严肃,贸然破坏了这一场考试不大好。反正这题目非常简单,周梦臣看一遍的功夫,就已经有答案了。他索性一一写在白纸之上,举手给了一边监考的仆役。 这些仆役见了大为吃惊,就让周梦臣进去。 周梦臣一进去,就看见刚刚那个官员躺在躺椅上,将帽子遮住脸在树荫下乘凉,一边还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紫砂壶。 周梦臣走过去,将手中的答案送了上去。 这个官员这才拿下官帽,怀疑的看了周梦臣一眼,拿起紫砂壶,将茶水在口中狠狠的抿了一口,这才一只手接过答案,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周梦臣都答对了。 他坐起身来,上下打量周梦臣,没有问姓名,而是问道“你不是北京人?” 周梦臣说道“我是武昌人。” 这个官员这才点点头,暗道“难怪我不认识。” 这些题目虽然简单,但是如果没有系统学习过算学,没有背过步天歌,是不大可能做出来的。对于周梦臣自然觉得很简单。这题目只能说不难,对于圈内人来说,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对圈外人来说,几乎是天书。 筛选出来的人,大多都是天文世家的子弟。 这个官员一看着答案,就知道周梦臣是圈内人。所以这才问他是不是北京人。 毕竟天文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各地都阴阳官,每一个阴阳官职位背后都有一个世习天文的家族,说小,其实除却北京与南京总共不到一百个家族之外,其他的阴阳官根本没有掌握精髓,只能打打下手而已,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北京天文圈里的人,这个官员都不认识。但是他没有见过周梦臣。 这个官员说道“既然你答题这么快,我就考你几个问题?” 周梦臣本来想拿出他的调令。听了这个官员的话,心中也起了兴趣,说道“请大人出题。” 这个官员说道“什么地方最贪吃?” 这个问题,是钦天监一个老前辈问他的,他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想明白。就拿来问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这是什么鬼问题,根本不着边际啊?” 他想过这个官员提出的问题,是偏于天文星象,还是偏于历算术数,但是这是什么问题?不上不下,莫名其妙? 周梦臣先看了一眼这个官员,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深吸一口气,暗道“冷静一点,天下怪诞的面试题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道。” 周梦臣沉下来心思,默默沉思,暗道“首先确定出题人的意图,这个问题一定是考天文的。这个题目之中,有什么关键信息?地方,对,地方?” “那么天文之中,有是关于地理方位的知识?” “经纬度?不对。这个时代还没有经纬度。那就是分野。对分野体系。”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似乎有了思路。 分野是中国天文特色之一。 在很多古人描述之中,比如李白的蜀道难中的一句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其中,参与井,就是指的星宿。参星是蜀之分野,井星乃是秦之分野,扪参历井,就是由秦到蜀。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星辰分野的人,是最贪吃的。 这就让周梦臣有些挠头了。 首先分野体系有很多,不同的天文学家都会划分出不同的分野,大抵有九州分野,十二国分野,北斗七星分野,等等数种。那么什么星宿能代表贪吃? 周梦臣想了想去,一时间找不到切入点。心中暗道“此路不通,那就反过来想,什么星能代表贪吃。” 他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二十八星宿的胃宿。想到这里,终于豁然开朗。 胃宿的星座,并不多,只有七座,胃,天廪,天囷,大陵,天船,积尸,积水。 其中胃也有别名,叫做天仓,或者大梁。 这一下子对上去了,大梁是什么?是开封的古称,开封就是大梁城。 大梁在胃,也就是开封人都住进胃里面了?天下之间最贪吃的人是谁?还用说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开封人。” 这个官员听了先是一愣,又细细琢磨片刻,忽然起身,说道“对,就是大梁在胃,大梁在胃,我怎么没有想到啊?” 这个官员看周梦臣眼光也有些不同。 这个问题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对天上星辰了然于心,还有非常机敏的心思,是无法想到的,最少他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周梦臣也不再卖关子了,而是将手中的调令递给了这个官员,说道“武昌周梦臣见过大人。” 这个官员接过周梦臣的调令一看,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乎是跳了起来,说道“你就是哪个预测日月食的周梦臣吗?” 周梦臣在别的领域之中,还不是太有名气,但是在天文的圈子里面,用大名鼎鼎都不能形容周梦臣了,特别是多钦天监上下,脸被打的啪啪作响。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上架感言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圣墟请上 https:///bk/23488/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下马威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圣墟请上 https:///bk/23488/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谁给谁的下马威?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圣墟请上 https:///bk/23488/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欧氏算书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 圣墟请上 https:///bk/23488/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八章 科学假说 第八章&nbp;&nbp;科学假说 周梦臣始终记得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他不是来给这些人上课的,而是要在钦天监之中站稳脚跟。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今日,周梦臣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并不是对吴恒有什么意见,以至于一点也不能宽容,而是要在钦天监众人面前树立起一个不好惹的形象。如果他客客气气的对待吴恒,恐怕剩下的人一个个都蹬鼻子上脸了。 吴恒只是撞在枪口之上了。 除此之外,一些无谓的情感没有必要多做渲染。 此刻吴恒被气得已经有些站立不住,还是一边的人看了,七手八脚的将吴恒搀扶出去。这才算了事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目的也达到了。 吴恒的下场,让很多人都不敢说话了。 唯恐周梦臣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让他们也如吴恒一般下不来台。 一时间气势汹汹的三堂会审,大有化为春风细雨一般。 杨守敬看了,心中暗暗摇头,暗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杨守敬其实也明白,钦天监的人都不大能用,世袭制度与学术的近亲繁殖,让钦天监这些人不管是在学术能力上,还是别的能力之上,都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而偏偏这些人不自知。 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也就是杨守敬而今在思想上脱离了这个圈子看问题,心中更是感觉悲哀。 说实话,杨守敬也是这个圈子出来的,但凡自己人能用,他何至于对周梦臣到来欢欣鼓舞? 见这些人不开口,杨守敬开口了,说道“听闻周先生精通测交食之道,钦天监上下屡次不准,还请周先生指点一二。” 周梦臣听了这话,再看杨守敬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客气,周梦臣也变得客气起来。他毕竟要在钦天监待上一段时间,也不想将人都得罪了。也变得客气起来了。说道“杨大人客气了,杨大人只要愿意听,周某自然愿意用一点愚见,为杨大人抛砖引玉。” 到了这个时候,交流的气氛变得正常起来。 周梦臣自然将日心说再次说了一遍,再用基于日心说的理论之下,简化之后,计算日月交食的办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在这期间,也有人听不明白,提出问题来。但却没有了那些刁难的味道。 周梦臣也没有言语不留情。似乎都变成了正常的学术交流。 交流了大概一个时辰。 周梦臣才将所有的东西都说明白了。 此刻杨守敬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他问道“周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提出的算法我也能明白,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确定你提出的这些不是一个算法的简化,而是真正的大地围绕着太阳转?” 周梦臣听了之后,顿时觉得这个问题有一些棘手。 很多人以为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之后,日心说就被广泛的接受了。其实不然,因为哥白尼的日心说,只是一个数学体系的自洽。这种数学上行得通的东西,不一定能反应在现实上。 数学与现实也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周梦臣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个方面的诘难。 除却数学上的自洽之外,周梦臣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他所说的是正确的。 在这个没有望远镜的时代,肉眼对天体的观察,有太多的局限性了。根本没有其他现实的证据来证明周梦臣的日心说。周梦臣手中只有这数学这一张牌。似乎从逻辑上,周梦臣的理论进入死胡同之中。 这就看得出来,杨守敬的水平远远超过了钦天监的其他人。看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一出手,就点在了周梦臣理论的薄弱环节。 不过,周梦臣并非没有办法回答的。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一个好问题。” 周梦臣说道“怎么证明我的证明,不是一种算法上的简化,而是现实。现在我没有办法给出答案。这需要另外的证据。更精密的天文观测仪器。”周梦臣心中暗道“各种天文望远镜,以及更先进的光学器材。” 周梦臣此言一出,钦天监其他人一时间面带喜色,似乎是这一场交锋是杨监正胜过了周梦臣。 周梦臣浑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浑天,盖天之争,延绵千年,还有佛教的什么须弥山说,等等,各种描述天地体系的说法,不知道有多少?而今再加上我的日心之说。那么怎么证明这些说法是对是错?这个标准是什么?自然是验之于天。” “但是千百年来争论未熄?却是为了什么?” “就是在验之于天之上,并没有一个科学的标准。” 周梦臣之所以,觉得杨守敬提出一个好问题。就是基于这些。 周梦臣一直想要推广科学思想,但是什么是科学思想?从什么地方着手推行科学思想?如何让人们接受这些科学思想?这都是周梦臣一直思考,并为了困扰的问题。 如果单单认为这科学,就是一些天文学上发现,一些工具性的进步?就大错特错了。 而这个问题,固然给周梦臣将了一军。但也给周梦臣一个完善科学理论的机会。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认为,古人很多东西,都是模棱两可。但是在天文历算之上,却是容不得一丝马虎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们应该有一个有效的办法,来确定这些说法是对是错。” “杨大人是看我的《勾股解》吧?” 杨守敬说道“看过。” 周梦臣说道“你对这本书里面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哪里?” 杨守敬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是公理化体系吧?” 周梦臣说道“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将这引申出来,将日心说作为一个假定公理,或者说假说,引入而今的天文体系,我认为确定一个假说正确与否,不在于这个假说有多少东西符合现实,而是确定这个假说可以被证明是错误的。” “也就是可证伪。” “我现在可以基于我的计算,与推演。提出一点,可以证明日心说的真假。那就是如果基于我的日心说,我们用足够精密的仪器来观察金星的话,金星也会出现如月亮一样的阴晴圆缺。” “如果没有,那么就证明我的日心说是有问题的。如果能够验证,也不能证明我的日心说是完全正确,只能说在有限的证据之下,我的日心说是符合事实的。” 周梦臣此刻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人相信日心说,甚至觉得如果真有人能否定日心说也好。 因为他们是基于这种证伪的思路下否定了日心说,这说明科学思维已经入星星之火,在这个时代点燃了。 比起思想的火花,其他的成果都不算什么了。 其实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跟不上周梦臣的思路了。 能跟上周梦臣思路的人,只有杨守敬。或者说杨守敬也没有跟上多少,他的思路还仅仅在日心说之中,并没有意思到周梦臣这套科学思想的威力所在。他闭上眼睛,细细推演如果是日心说的情况下,金星与地球还有太阳的相对位置变化,以及各种位置变化之中,金星对太阳光的反射,以及地球上观察金星能够看到什么? 好一阵子,杨守敬才理清头绪,摇摇头说道“老了,没有想到金星的亮度变化,还是这个原因,周先生天算之能,我也算是明白了。”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望远镜能够真切的看到金星的相位变化,但是杨守敬干了一辈子的天文,对于金星太明白不过了。太明白一个事实了,那就是金星的亮度是有变化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三弟子 第九章 三弟子 当然了,因为观测仪器的问题,杨守敬也无法确定,这个金星亮度的变化,是不是周梦臣所提出的如月相一般的阴晴圆缺。 但是杨守敬本质上,也不是来问清楚这个东西的。 杨守敬所提问的东西,在杨守敬自己看来,都近乎于刁难了。 当然了,这也是杨守敬内心的疑问之一。 原因无他,对杨守敬这样干了一辈子的老天文来说。周梦臣的说法,在他看来,太过反常识了。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地圆说,是他能够理解的。毕竟这个学说,有很多名声显赫的前辈都出来背书,如朱熹,宋濂等人。但是几乎所有的观点,都下意思认为地球是世界的中心。 杨守敬从小是这样学的,也是这样想的。 观念可谓是根深蒂固了。 杨守敬在算学上,几乎不能动摇周梦臣的理论。在其他方面也找不到周梦臣的破绽来。这才挑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来质询周梦臣。却没有想到周梦臣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周梦臣觉得自己输出的是科学。但是在杨守敬感受到的是人品。 对于自己明显带着刁难的问题,周梦臣都能努力的做出解答,而且答案别出心裁,还有一番道理,自然杨守敬听不出破绽来。甚至其中有一些东西,杨守敬觉得自己也要细细的思考,才能给出一个结论。 不能当场给出评价。 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的学问人品,杨守敬今日也算见识过了。 至于周梦臣刚刚开始的伶牙俐齿,也被杨守敬下意思忽略了。 毕竟是年轻人吗?有本事的人,自然有一些怪脾气,有本事的年轻人尤其是这样的。杨守敬觉得很正常。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着杰出的造诣,人们对他其他方面的宽容度,也会拉得极深。 杨守敬说道:“好。周先生果然不亏为陛下看重的人。我钦天监上下,佩服万分。” 周梦臣自然投桃报李,说起了客气话,道:“不敢,杨大人家学渊源,是我所见最为渊博之人。” 周梦臣这一句话,虽然是客气话,但也不是纯客气。也是实话。只是杨守敬在天文学上的造诣,放在历史长河之中,却是留不下痕迹的。 杨守敬说道:“这欧氏算书我之前也没有看过的。吴家的确是害天下算家之大计。想来先生不会如吴家一般,不愿意绝学外传吧?” 周梦臣听了,他其实也听出了杨守敬一点言外之意。却不在意,依然说道:“那是自然,天下所有的学问,想要进步,自然要广而传之,百家争鸣,才能传得越广,我一点微末本事,固然有一些是自己体悟,但也有先贤所遗留,我岂敢纳先贤之功为己有,自然不吝啬外传。” 这也是周梦臣一直以来的理念。 周梦臣从后世而来,对知识的观念才来是非常开放的,绝对不会想留一手。甚至他巴不得弟子之中,有能够超越他的人。毕竟科学不是古人的所谓学问,是需要一定的科学家基数的。 这个数量不够的话,连最基本的科学传承都很成问题。 周梦臣恨不得一日之内,从大明各地抽出大批志同道合之人,有什么不敢外传的。 只是可惜,思想传承与演变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周梦臣努力传播,而今能完全理解周梦臣科学理念的人,一个也没有。只有两个半个,一个是程大位,他是周梦臣一手教导出来,只是碍于认知水平,还没有到出师的时候。另外一个是张居正。张居正是从儒家的角度来解读周梦臣一些想法,因为出发点的问题,他只能理解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或许将来某一天就理解了。 或许永远不能理解了。 或许这种认知上的阻碍,就是所谓的知见障。 杨守敬猛然起身说道:“宏量。” 引周梦臣进来的杨宏量立即起身说道:“属下在。” 杨守敬说道:“跪下。” 杨宏量“扑通”一下跪在地面之上。 杨守敬说道:“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孩子,在天文之道上,还是有一点基础的,如果周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让他拜入周先生门下学习一二。” 在别的官场之中或许生态不大一样。 但是在钦天监这个小生态之中,一个人为人处世,官场情商水准,并不是决定他能走多远的决定因素,决定因素是在天文之道上的学问如何?一个人在能拍马溜须,天象有变,皇帝召见让你讲解,你讲解不出来,一样罚俸降职。 所以杨守敬自然要为子孙考虑,见周梦臣一身本事是自己远远不能企及的,自然想让自己的儿子拜入周梦臣的门下。 他年纪大了,将来钦天监的位置定然是周梦臣的。 但是周梦臣之后,未必是周家的,而是周梦臣弟子的。 毕竟,钦天监正这个位置,并不是世袭。甚至也有一些避讳世袭,就好像杨守敬退下来之后,接替他位置的人,定然不是杨家的。这也是没有说出口的潜规则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这不好吧。” 别人的弟子,是一个比一个小。 周梦臣的弟子是一个比一个大。 程大位才十一二岁。刘修水比程大位大上三四岁。而眼前的这位杨宏量是比周梦臣年纪来大一些的。 这让周梦臣感觉很不习惯。 毕竟这个时代的师父,并不是后世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收一个弟子,就相当多一个儿子。对于那些年龄小的,比如程大位,周梦臣也能接受,但是让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的人,在面前磕头叫师父。 周梦臣就好像是衣服里面钻入跳蚤了,浑身不舒服。 就周梦臣本身来说,让他教授别人可以。但是最好不定订什么师徒名分为好。 “怎么?”杨守敬说道:“周先生说话不算数?” 但是周梦臣这种反应,在杨守敬看来,其实就是不想教杨宏量。 以这个时代的考量,周梦臣所掌握的知识,即便他自己说不吝啬外传。但不外传并不代表什么。 钦天监各家的学问,也没有什么传子不传女。很多时候,钦天监各家都是交换的教育自己的儿子,这也是古代学艺的常规操作了。毕竟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下不去狠手打。 而学习又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不下狠手,未必能成才。 但并不是说,他们各家的学问是那种毫无底线的外传,是谁都能来学习? 想什么? 除非圈里人,或者有交情。否则想拜入门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守敬理解周梦臣的不外传,就是这个意思。 周家的学问,固然不会只教授周家血脉。但是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学的。周梦臣的弟子必定是精挑细选的。杨家与周家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周梦臣自然不愿意教了。 所以杨守敬用周梦臣的话来挤兑他。甚至还端起了一丝丝的官腔。 想让周梦臣明白,虽然他这个钦天监正权力不大,但也是他周梦臣的正管上司,想为难他也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只是两个人的思维最接近的,却是在天文学上的。除此之外,两个人的思维简直相隔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周梦臣完全没有接受到,杨守敬挤兑,带威压,又暗示穿小鞋的信息。 只是见杨宏量跪地不起,看上去颇有诚意。心中一软,暗道:“罢罢罢,多教一个人便是了,不能让人一直跪着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落脚 第十章 落脚 周梦臣说道:“好了,起来吧。我答应便是了。” 杨守敬听了大喜,脸色立即变了,从之前的一点点的官腔,变成了微笑,训斥杨宏量道:“还不敬茶。” 杨宏量立即会意,起身倒了一杯茶,跪在周梦臣身前,说道:“师傅请喝茶。” 周梦臣有些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入乡随俗,我总不能太过异类了。”周梦臣接过杨宏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就等于喝过了,说道:“起来吧。今后你就是我的三弟子了,你上面还有两个师兄,不过他们年纪小,凡是还要你先担待一些了。” 周梦臣这一句话别无他意。 他只是觉得杨宏量年纪这么大,却成为程大位,刘修水的师弟,有些不大合适。为杨宏量委屈。 却不知道古代这种情况,不要太多。而是师门之中,大弟子与关门弟子,都是有特殊的地位的。杨宏量理解对他的敲打,要他不以为自己年龄大,就不尊重两位师兄。 杨宏量立即说道:“请师父放心,长幼有序,弟子是明白,今后定然敬两位师兄犹如兄长,不敢有半分逾越。” 周梦臣愣住了,心中暗道:“这什么是什么?这是我还不够理解大明人,这些人的思路我都接不住?” 周梦臣似乎知道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不说了,只是让杨宏量起来。 杨宏量起来之后,二话不说,束手站立在周梦臣的身后,就好像是仆役一般。 在古代很长时间,给人当弟子,与给人当下人的境遇差不了多少。杨宏量所做所为,才是大明人习惯生活习惯,只是周梦臣自己觉得不舒服而已。 此刻杨守敬对周梦臣的态度立即变了。 这是他儿子的老师,也就是钦天监自己人了。 之前是被周梦臣打脸,而今的状态,之前的事情,就是钦天监内部不同意见而已,肉烂在锅里,哪里算是打脸。 杨守敬说道:“周先生,刚刚来京师在什么地方落脚?” 周梦臣说道:“本来是要住驿站的,只是恐怕驿站没有地方,而今在状元楼歇脚。” 杨守敬说道:“那怎么能行?周先生而今是我钦天监的人,钦天监就是周先生的家,来到北京,怎么能让周先生住客栈啊?宏量啊。” 杨宏量出列说道:“在。” 杨守敬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去办,将你师父安置在我们钦天监的官房之中。好好去做。” 杨宏量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了一眼周梦臣,一副以师父马首是瞻的态度。周梦臣说道:“那就谢过杨大人了。” 周梦臣并没有太在意。 他是在衙门混过的。知道各衙门都是有官房的。就好像周家在武昌的那个院落,从某种意义上是附属于钟鼓楼的官房。只是时代久远,再加上周梦臣周家世世代代为阴阳官,慢慢的也就变成了周家的了。 钦天监有官房,周梦臣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现在工作关系挂在钦天监,钦天监为他解决住房问题。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实际上,理所当然个屁。 武昌钟鼓楼的房子都已经变成周家了。真以为大明北京城中还有空闲的官房。 如果真有空闲的官房,那简直是对大明定都北京一百多年发展的侮辱。也是对大明官员下限的高估。 早在正统年间,大明官房就已经很紧缺了。明明是朝廷分下去的宿舍,但似乎一个个变成了官员的私产。反正是一个糊涂账。一般来说朝廷的官房是容官员居住,如果官员死了,原配还在,等原配死亡之后,才能收回。 但是实际上,根本收不回来。 很多衙门的官员早就在外面租房住了。 这也是京官清苦的另外一个原因。 太祖皇帝考虑大明官员俸禄的时候,觉得朝廷提供住房,根本没有给京官想房租的问题。 当然了,很多事情古今一样。 纵然资源再紧缺,在领导手中依然是有机动名额的。 这也算是杨守敬的拜师礼。 只是周梦臣而今还不知道,这个拜师礼的宝贵之处,他只以为是安排宿舍,却不知道是北京一套房。 这一场欢迎会就此散去,周梦臣也带着自己的新弟子搬家。 隶属于钦天监的官房就在钦天监附近,这与后世国家单位家属院与单位相距不远,也是一个道理。 就在南熏坊之中。 而南熏坊的衙门不少,除却钦天监之外,还有太医院,翰林院,詹事府,金吾卫等等,说起来,与便宜坊的老店相距不远。可以说大明一顶一的富贵繁华之地。杨守敬给周梦臣安置的院子也不小。 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 比起周梦臣在武昌的家,自然是大有不如。但是这毕竟是天子脚下,真要说起来,很多人多的衙门,纵然是比周梦臣大得多的官,也没有周梦臣这个待遇。 一番忙碌下来。 周梦臣等人折腾了一下午。 才算是安顿起来了。 不过,他们也有一个小小的烦恼。 那就是做饭问题。住客栈的时候,自然是吃客栈的。但是这里有房间,居家过日子了。自然不能如之前一般了。 但是周梦臣一行上京的,都是大老爷们。 周梦臣是不会做饭的,张居正更是不可能做饭的,程大位与刘修水,年纪还小。至于周大壮。周梦臣也没有想过让他做饭。所以做饭的重任,也就落在了游七的头上。 只是游七还没有做第一顿饭。 就不需要了。 因为杨宏量来了。 他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了自己的媳妇。 周梦臣发现自己不仅仅多了一个弟子,还多了一个徒弟媳妇。 于是,院子里面的杂事,一下子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杨氏也带来了几个老妇人,将这几个臭男人的各种杂事料理的明明白白的。弄得周梦臣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别人来说,这似乎是理所当然。 这才那到哪里了。 弟子给师傅当几年仆人,才能学艺的,大有人在。 就好像程大位,师傅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看上去是周梦臣养他,其实是程大位并没有独立的财产权,他的一切都是师傅的。只要在出师之后,才能有自己的财产权。 回家都要请假。 只是周梦臣并没有这种感觉而已。或许说,周梦臣其实并不知道,他作为师傅,有这么大的权力。所以周梦臣决定,尽快对杨宏量授课。只有这样,周梦臣才会安心。 只是还没有开始授课。 杨宏量就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说道:“师傅,您还招收弟子吗?” 周梦臣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为什么怎么问?” 杨宏量说道:“钦天监中各家都想派人到师傅门下学习,都托到我这里,我不好推脱,只能问一问了。” 周梦臣一听杨宏量的话,顿时眼前幻想出一副场面。 他周梦臣坐在太师椅上,他的眼前跪着一大批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穿着一身练功服,向周梦臣跪倒,大声喊道:“拜见师傅。” 顿时让周梦臣感觉一阵恶寒,浑身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反正周梦臣接受不了,这么多人向自己下跪。只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太玄幻了一点。 杨宏量见周梦臣摇头,立即说道:“师傅既然不愿意,我这就去回绝了他们?” “不。”周梦臣想了想,最后说道:“我可以教他们算学天文,但是我不想多收弟子了。让他们想学的就过来,不想学就算了。”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钦天监班 第十一章 钦天监班 周梦臣之所以不拒绝这些人。是他认识到了,钦天监这一批人,固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最接近科学的人群。别的不说,他们大多数数学弟子并不是太差。 有相当一部分人能自己啃下来勾股解,也就是他们的数学水平,已经到了后世高中生的水平了。 当然了,仅仅是相当而已。 毕竟这些人有些偏科的厉害,在有些方面后世的大学生都比不上,在有些方面,一个初中生都比他们搞的明白。 但是除却这些人之外,周梦臣很难去找到比他们更适合科学的人群了。 单单就算学来说,固然大明各地藏龙卧虎,有相当一部分人的算学水平并不是太差。但是密集的存在一个算学水平不错的群体,却无人能超过钦天监 二十一世界,什么最重要? 人才。 在嘉靖年间也是如此。 周梦臣一个人能做多少事情?他毕竟不是人形计算机。在数学验算之上,一个人是有极限的。周梦臣在武昌的时候,程大位就帮了他不少忙。但是程大位本身就是一个数学天才。 周梦臣想要再培养一个这样的人却不容易了。 刘修水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 这师弟,已经让程大位感到绝望了。怎么都教不会,当然了,不能说没有进步,但是比起周梦臣教授程大位那种丝般顺滑,一点就透。程大位教授刘修水,就好像逆水行舟,沙中挑金。 这让周梦臣明白了。 不是他智商太差,而是程大位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也是特例。大部分人面对数学的时候,都是一个样子。 同样,周梦臣想要快速培养数学人才的想法也破灭了。 但是在周梦臣需要大量基础的数学人才。别的不说,很多大工程计算量,周梦臣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而没有足够的数学人才,什么样的科学发展都是空中楼阁。 而最容易得到的数学人才,就是钦天监这一批人了。 这些人有数学底子,周梦臣不用给他们打基础,甚至也不用教授什么数学原理,直接扔出击个计算方法,都能成为周梦臣一个绝佳的计算单元。周梦臣自然不会放弃。 “实在不行。”周梦臣心中默默想道:“我个人羞耻一点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周梦臣不大明白的是?杨宏量他又明白了什么?他问道:“你明白什么?” 杨宏量说道:“师傅的天文历算之道,天下第一,又岂能随随便便成为师傅的入室弟子,他们没有资格。以我之见,师傅愿意传授,是师傅宽宏大量,让他们能成为师傅名下挂一个名,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古代师徒制度,如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这三个人,说起来,就是周梦臣的亲传,或者入室弟子。但是在古代,很多人除却亲传弟子之外,还有大量不列门墙的弟子。只是随便教教而已。 很多大儒讲学,有很多人来听,这些来听的人自称一句某某门下听讲,也不为过。 周梦臣不想收弟子,又想将钦天监中人纳为己用,这似乎是一个好办法。 只是周梦臣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心中暗道:“我今后,是不是也要有真传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关门弟子?”他总是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不过,这应该是而今最好的解决办法。 即便周梦臣感觉再怪异。 他也不拒绝这个解决方案。说道:“不错,就这样办了。你去安排便是了。” “是。”杨宏量说道。 于是,当周梦臣给杨宏量授课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杨宏量一个人了。 而是周梦臣坐在正堂之中,正堂之中摆着三张桌子,分别是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三个人的位置,至于其他二三十人,就在外面站着听。 钦天监老一辈子人,拉不下面子。来的都是年轻一辈,与杨宏量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经杨宏量引入,几乎唯杨宏量马首是瞻。当然了,周梦臣将吴恒得罪狠了,也就吴家的人并没有来。 周梦臣秉承一支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的态度,不将这些站在面前这一道门当回事。 他只是想将科学的思想,在钦天监中深深种下去。 只是周梦臣并没有想到,他的无疑之间,将今后一个强横百年有余大学派打下了根基。这是后话。 周梦臣每日教学读书。 教授弟子之事,周梦臣慢慢的也让程大位参与进来。毕竟程大位的数学水平用来教授他们这些人已经搓搓有余了。而周梦臣将一部分时间用来攻读钦天监乃至大内的藏书。 钦天监藏书本身就很了不得。 可以说,古代绝大多数天文典籍,还有开国以来,不仅仅是开国以来,就是宋元时期的天文观测记录,这里都有。 对于无心之人,这些都是一群故纸堆。但是对于有心之人,这去是一个宝贵的财富。 须知,即便是到了后世,中国古代的天文资料依旧发挥着作用。 而且钦天监而今虽然不行了,但是在开国之初,是有特殊地位的。甚至即便是想现在,钦天监正还有一项特殊的权力,那就是能借阅大内藏书,包括永乐大典。 周梦臣读书教学,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只是时间一长,他却有些焦躁起来了。 要知道,他并不是来这里当一个区区八品小官的。而是传播自己的思想,想要有所作为于天下。但是而今,他来了京师这么长时间了,弟子都有三十多个了。皇宫之中,就好像是石沉大海。 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梦臣心中忐忑。 而张居正这一段时间,也没有与他深谈。而是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再忙些什么? 这一日,周梦臣终于堵住了张居正,问道:“张兄,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张居正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逛逛琉璃厂,看看市面上,有什么新书籍没有。” 周梦臣从张居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他也不相信,张居正在京师这一段时间之内,真得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不过,他也没有细问。他相信张居正自己会处理好的,如果需要告诉自己,也不会客气的。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烦恼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张兄,我们来京师一月有余了。这么长时间,陛下一直没有见我?是不是陛下已经忘记了这一件事情?” “我打听过了,何维柏已经被罢官回家了,严阁老被罚俸而已,这一件事情,也算过去了。” “陛下到底是一怎么想的?” 张居正看着周梦臣,说道:“你不是做得很好?” 周梦臣脑门之上几乎跳出来一个个“问号?”他根本不明白,张居正为什么这样说? 张居正哑然失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位?我们里面说话。” 张居正引周梦臣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左右看看,关好门窗,确定没有人能偷听之后,这才问道:“周兄,你来京师这么长时间了,也听了关于陛下很多事情?你觉得当今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梦臣听了之后,陷入沉思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嘉靖皇帝在整个古代史之中,都是一个很难概括的皇帝。周梦臣思量半日,想来想去,说出了三个字:“聪明人。” 这是周梦臣对嘉靖皇帝评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十二章 陛下之心 第十二章&nbp;&nbp;陛下之心 张居正说道“不错,当今陛下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甚至是聪明过甚。圣意察察,我等做臣子当如何在陛下手下做事,却是一个要好好思考的问题?” 周梦臣一时间抓不住重点,但是他却相信张居正,也就顺着张居正的思路问道“张兄,你觉得该如何在陛下手下讨生活?” 张居正说道“第一,有特殊且不可替代的才华。” 周梦臣心中暗暗点头。 这其实是说当今陛下另外一个点刻薄了。 或者说天下皇帝都是这样的,你没有用,还想列身于朝廷之上,实在是想的太好了。 不过,对于这一点周梦臣倒也不怯。 虽然杨宏量说周梦臣在天文历算之上,乃是天下第一,这是有一些夸张了。但是周梦臣也自信嘉靖皇帝,找不到胜过自己的人。这就符合了张居正所言的,有不可代替的才华。 张居正继续说道“第二,就是不要太过聪明。” 对于这一句话,周梦臣就有一些不理解了,他问道“这是何意?” 张居正这一段时间早出晚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凭借张居正这样才能,很快就交接了一大群朋友。而这些朋友都是士林中人,如果说北京百姓对于政坛的谈论,更多是道听途说。有很多都是不对的。那么北京士林中人的一些言论,准确性就高多了。 张居正这一段时间,其实是对北京政坛收集资料,进行一个总体分析。 当然了,这是为了周梦臣也是为了自己。 这种分析周梦臣需要,而张居正自己也需要,毕竟张居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中不了进士,进不了官场。而今只是为了未来做准备而已。 张居正说道“当今最大的三个特点,聪明,偏执,多疑,或者是两个特点,当一个人既聪明又偏执,那么他的多疑就是必然的。在陛下手下能够全身而退的首辅,大抵只有张璁了。” “张璁与陛下是患难君臣,其他人估计没有这个待遇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点头。 不说杨廷和。 杨廷和的下场天下皆知,左顺门之变,大才子杨慎一辈子都在云南流放,父亲死了都不能奔丧。 但是杨廷和与当今的矛盾,也不能以常理待之。 单单说杨一清。 杨廷和下台之后,嘉靖皇帝势力单薄,必须有一个老臣来过度一二,嘉靖皇帝就选中了杨一清。 但是杨一清是一个什么下场? 以受贿为名去位,简直是死不瞑目。 虽然谁都知道,当时嘉靖皇帝属意的不是杨一清,仅仅是让他来做一个过渡,只是杨一清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即便如此君臣之间却也没有善始善终,就可见嘉靖皇帝骨子里的东西了。 当然了,周梦臣内心中,也是有两个没有发生的事情做参照,夏言与严嵩,而今声势显赫,但是两个人的下场,谁又能好过谁? 说起来,估计也是张璁下场不错。老病在内阁处理事务时昏迷,然后回乡修养,三年后去世,一直到死,嘉靖在重大问题上,都询问张璁的意见。 张居正说道“所以在陛下面前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也错。” 周梦臣听张居正前面的话,还微微点头,但是听到了“不做也错。”顿时失声道“那还怎么办?” 按照张居正的说法,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张居正轻轻一笑道“《三国演义》中,刘备说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咱们这位陛下,聪明偏执多疑。想在陛下手下活着,必须够聪明,不是聪明人,跟不上陛下的思路。但又不能太聪明?不能让陛下琢磨不透。否则以陛下偏执的性格,非将此人查了清楚不可。但是在官场之上,有多少人能经得住细查啊?” “所以,要想在长久的在陛下手下待着。” “就要学习刘备。” “陛下多疑,臣下就要坦诚。” “严嵩表之以恭谨,夏阁老表之粗狂。都是希望解陛下之疑心。让陛下安心。做事也循此理。什么事情当多做,什么事情当少做,什么事情当不做,却是看各人的情况而定。” 周梦臣心中恍然,似乎明白了一些朝廷另外一个切面。 狂妄的夏言未必是狂妄,而看上去婆婆妈妈的严嵩未必真是母老虎。 张居正这才将话头转过来,说道“放在你身上,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了。最近才做的如此之好。却没有想到------” 周梦臣听了,顿时有些脸上挂不住。 这一句话,分明是再说,我以为你是装傻,哪里以为你是真傻。 周梦臣在这些事情,的确是尺有所短。 毕竟,后世一些办公室政治与这个时代的政治风潮相比,根本就是小儿科。 而嘉靖一朝,更是大明政治风潮最多的一朝。 周梦臣与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精相比,实在是小孩子。 周梦臣说道“你说我该怎么做吧?” 张居正说道“你就保持你这个样子?想将你所学发扬光大,成为开宗立派一代宗师。” 周梦臣听了,细细想想,张居正所言不能说错。说道“这么明显吗?” 张居正说道“几乎是明摆着了。你在钦天监传徒授业。不就是这样吧。这其实也好。” “天下之人莫不是有所求,你表现出无欲无求,陛下反而疑心,你心存此心,也算是正大光明,陛下反而放心。”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有些头疼。只觉得嘉靖虽然聪明,是一个眼能看出三层之后的人,而张居正,夏言,严嵩都在第四层,第五层。 张居正或许实操不行,但是眼光却已经到了。 周梦臣本身却不行,他估计在第二层都够呛了。 再困难的数学题,没有让周梦臣头大过。毕竟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但是眼前这兜兜转转的勾心斗角,是在让周梦臣有些心力憔悴,越想越乱。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陛下想怎么办?” 张居正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有些失望,不再给周梦臣讲这些东西了。说道“什么也不做,之前是什么样子?今后你还什么样子?记住以你的能力,不要在陛下面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遇见危难时机,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说实话。” 周梦臣有些烦躁说道“我知道,我骗不了陛下。只是陛下而今见我,不见我?还说不定的,我都见不到陛下的面,说这些有什么用吗?” 张居正说道“你还是不了解陛下,除却聪明偏执多疑之外,陛下还有一点就是迷信鬼神之说,对于天象解读,没有人比陛下更看重了。” “刚刚开始陛下不见你,的确是有可能是一时间没有空,但是而今还不见你,却不是如此了。而是他在看你。” 这一点张居正早就想明白了。 嘉靖又不是什么勤政的皇帝,怎么可能一直忙不完手中的事情。 周梦臣心中一愣,说道“在看我什么?” 张居正说道“陛下就这样挂着你,就是想看你的本性。” 古人的观人之法,嘉靖人为的将周梦臣置于进退维谷之中,看周梦臣的反应。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 这不是不重视周梦臣,&nbp;&nbp;而是太重视周梦臣了。 周梦臣心中将信将疑,说道“真的是这样吗?” 张居正说道“你且等数日不久知道了?以我观之,少则数日,多则月余,必有消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陛下垂询 第十三章 陛下垂询 周梦臣虽然未必全部相信张居正所言,但是周梦臣烦躁的情绪却得到了缓解。 周梦臣用更多的时间去读书教学,还有一点思考。 不是思考别的。那就是如果嘉靖召见他,他应该怎么应对? 嘉靖召见他,对于周梦臣来说,是周梦臣遇见的最大的机遇,没有之一。这一次会面的结果,直接决定着周梦臣的未来。由不得周梦臣反复思量。只是嘉靖皇帝实在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周梦臣很难猜得到嘉靖的心思。 将心思放在这上面的周梦臣。反而有些忐忑了。 就好像是一场自己没有把握的考试,一直不来,自然焦躁。但是知道具体时间了,反而担心自己没有准备好了。 只是不管周梦臣怎么想?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西苑,万象宫中。过午不久。 嘉靖做完了午时的功课。一身大袖飘飘的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看着黄锦拿过来的一封奏疏,翻翻说道:“不错,挺能沉得住气的。”随即将这奏疏扔到了地面之上。 奏疏在地面上,摊开。 最上面一行字袒露出来“东厂奉命谨记钦天监刻漏博士周梦臣言行起居。” 这就是东厂对周梦臣监视记录。 周梦臣大抵不知道,他的教授的那些学生之中,立即应该有东厂的人。因为这记录有厚厚一叠,里面还有周梦臣屡次讲课的记录,乃至于回答弟子各种奇奇怪怪2问题的记录。 当然了,嘉靖皇帝对此并不是太在意的。 只是匆匆翻翻而已。 有一点,嘉靖皇帝很确定。周梦臣心情很平和。一点没有负面情绪。 正如张居正所言,这是嘉靖皇帝试验人物的小小伎俩而已。所谓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种际遇,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当然了,周梦臣这一次表现不错,但也仅仅得了及格分而已。 嘉靖皇帝身边都是大明第一流人物。在养气上面,比周梦臣强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周梦臣而今的表现,在嘉靖心中的标签仅仅是可以一用而已。 嘉靖问道:“黄大伴,周梦臣是你推荐的人。你觉得如何?” 黄锦立即赔笑道:“皇爷说笑了,这周梦臣怎么是奴婢的人,分明是陛下慧眼识珠,是陛下的人才对。奴婢并没有与他有多少接触?如何能知道他为人做事如何?不过在奴婢想来。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钦天监之中,钦天监正杨大人是老臣,也是一个老成人。想来他知道这周梦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黄锦十分小心谨慎。 终嘉靖一朝,宦官的权力都受到了很大的压制。 黄锦是从小跟随嘉靖的人,明白嘉靖的心思。知道嘉靖不希望身边的人与外面的人有过多的牵连。如果嘉靖对周梦臣不够重视,黄锦也不介意将周梦臣拉到自己名下。但是嘉靖对周梦臣与旁人不同。甚至超过了很多新科状元的待遇。 无他,正如周梦臣自己的自信。 新科状元三年一个。但是能为嘉靖解读天象的人,嘉靖除却周梦臣之外,找不到另外的人了。而在古代语境之中,天象与天道其实有特殊的含义的,特别是对嘉靖皇帝这个做梦都想成仙的皇帝,更是如此。 如果不重视,嘉靖是闲疯了,去关注区区八品官的言行举止。 黄锦见嘉靖的架势,就知道周梦臣未来可期。所以两个人太近了反而不好。于是有意明面上拉开关系。当然了私下是一个什么情况,就不用细说了。 嘉靖听了之后,眼睛轻轻撇了黄锦一眼,似乎一眼就看透了黄锦的五脏六腑。却轻轻一笑,说道:“好,就派人召钦天监正来一趟。” 黄锦只觉得浑身一僵,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黄锦匆匆去安排。却在外面见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邵元节。 嘉靖在西苑见道士的次数,要比见大臣的次数还要多。而且有一些道士,有特殊的权力,能够直接面见嘉靖。邵元节与陶仲文就是其中两个。每一个都是天师的封号。 黄锦也不敢得罪,两个匆匆行礼过来,寒暄两句,就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邵元节整理一下衣服,大踏步走进了万象宫之中,见了嘉靖之后,也不跪拜,仅仅是打了一个稽首而已。 嘉靖不以为以,说道:“邵真人,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修行之中的疑惑想请教一二。” 立即有小太监给邵元节递上一个蒲团。邵元节落座。 两个人都是一身道袍,坐在蒲团之上,唯一的不同,乃是嘉靖与邵元节之间,是有一道台阶。嘉靖在台阶之上,邵元节在台阶之下而已。再加上大殿之中青烟袅袅,十二个时辰烟气不断。看上去真不像是在宫中,反而是在深山道观之中。 嘉靖就坐忘,观想,掐诀,吐纳,等等好几个方面一一请教。 这是邵元节的拿手好戏,自然一一回答。 说实话,嘉靖皇帝身边的道士,单单在养生之道上未必没有真本事。毕竟,嘉靖皇帝一边服用金丹这样要人命的玩意,一边却活出了一个明代皇帝少有的高寿。嘉靖平日的修持,可见一斑。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只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忽然听到外面一声通报道:“陛下,钦天监正奉诏而来。” 嘉靖轻轻点头,用手中的如意,敲击了一下一边的云罄,发出清脆的声音,意思是知道了。他对邵元节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邵元节说道:“陛下既然有国家大事,贫道就告退了。” 嘉靖皇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问一下武昌周梦臣是何等人物而已。” 邵元节听了,心中微微一动。 对于周梦臣,邵元节是有印象的。而且不是什么好印象。 王永宁虽然不是邵元节的弟子,邵元节与陶仲文是一个圈子的,王永宁见了邵元节,也要称呼一声师伯。邵元节对于周梦臣的印象完全是从王永宁哪里听来了,可以说是先入为主。 而且即便不是先入为主,邵元节对周梦臣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 双方理念不同。 周梦臣的理论之中,可没有什么神仙的位置。这让邵元节在嘉靖面前何以自处?这种理念的矛盾,比王永宁一点点谗言,更让邵元节不待见周梦臣。 邵元节听了嘉靖皇帝的话,说道:“哦,那贫道也留下来听听吧。毕竟贫道对周先生也是比较感兴趣的。” 这正在嘉靖的预料之中,如果嘉靖没有心思留邵元节留下来,他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作为一等一的聪明人,嘉靖不知道周梦臣与这些道士的矛盾,才是有问题。作为天性聪明偏执的人,要说周梦臣对这些道士有多信任,那也是未必?不过是,在嘉靖看来,他想要的长生之道,就要从这些道士身上取而已。 其实,嘉靖处决的道士也有不少。 比如嘉靖十九年,就有一个道士以黄白之术,也就所谓的点石成金术招摇撞骗到了嘉靖面前。被嘉靖识破之后,连同他的举主,都少不了吃上一刀。 嘉靖有意将邵元节留下来,自然想听听邵元节对周梦臣怎么看?当然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周梦臣对邵元节怎么看? 很多时候,考官与考生从来是可以互换的。 异论相搅这类帝王心术,对于嘉靖皇帝来说,几乎是本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召见 第十四章 召见 嘉靖说道:“传。” 钦天监正杨守敬毕恭毕敬,亦步亦趋的进来,行礼如仪。 嘉靖也开门见山,说道:“周梦臣在钦天监如何?” 杨守敬说道:“陛下没有安排周先生具体的司职,臣也不敢多做安排,只是让周博士在钦天监之中教授后辈弟子。” 嘉靖说道:“哦。你为钦天监正,觉得周梦臣学问如何?” 杨守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酝酿词汇,说道:“臣以为周先生,生不逢时,当春秋之世,未必不能成为诸子之一。” 这个评价,让嘉靖都吓了一大跳,他几乎都怀疑杨守敬是不是收了周梦臣的钱了。 嘉靖说道:“此言从何说起?” 杨守敬说道:“臣并无虚言。臣听周先生之言,以数立论,验之于天,已经自成一家,不在儒道之列,臣愿意称之为数家。如果生于周先生生于春秋之时,未必不能与诸子争锋,惜哉------” 杨守敬本质上是一个老实人。 他更多的心力都用在学术上面。 此刻,他所说的是真心话。 不仅仅是周梦臣提出的日心说。而是周梦臣提出的科学假说的思想,与证伪等思想,当时杨守敬并没有多在意,但是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其中奇妙之处,是可以指导很多事情的。 特别是对于杨守敬这种研究天文的人。开拓了很多的新的领域。 只是,杨守敬也明白现状。 而今天下一统于儒家,准确的来说是理学。周梦臣的观点即便是再高绝,也很难有太大发展。这就是杨守敬的可惜之处。 对于杨守敬的观点,嘉靖皇帝还没有说什么、邵元节已经失笑了。 当嘉靖皇帝看过来,邵元节立即行礼说道:“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嘉靖皇帝说道:“无妨。真人因何发笑?” 邵元节说道:“臣实在是觉得可笑?周先生是有学问的人,这一点臣自然相信,但是将之与先秦诸子相比,实在是太荒谬了。” 以邵元节这些道士与钦天监的人本来关系就不是多好。 毕竟天象只有一个。按照大明传统架构,钦天监是掌握对天象的解释权的。但是而今,皇帝在这方面希望问这些道士。双方关系能好了才怪。 杨守敬冷哼一声,说道:“邵真人沉迷于鬼神之说,又怎么能领会道理美妙之处。”他随即向嘉靖行礼,说道:“陛下欲知天象之妙,还请召见周先生。” 嘉靖皇帝看了一眼邵元节说道:“真人以为?” 邵元节内心中已经生出警惕之心。 以邵元节为首的所有道士的荣华富贵,都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之上,这一点如果出错,他们这些道士,即便最好的下场,估计也就是赶出北京城,各自回老家而已。 这是他们所部能接受的。 邵元节说道:“陛下,臣也想看看这位被杨大人称为天人之资的周先生。” 邵元节在“天人之资”这四个字上明显增加了语气,言语之间带着一些捧杀的意味。 嘉靖皇帝说道:“好,召周梦臣。” 前文说过。 钦天监距离皇宫很近的。几乎就在皇城根。 所以嘉靖皇帝召见周梦臣的命令传递的非常快,这还是嘉靖皇帝一直住在西苑,如果他是在紫禁城中居住,更是会省掉好几百米的距离。 给周梦臣传口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藤祥。 藤祥似乎认定了周梦臣的前途无量。故而一心一意巴结周梦臣,凡是与周梦臣打交道的事情,自己统统包揽下来。 当然了,对于周梦臣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数人之间,还是有一些便利的。 接到口谕的时候,周梦臣还在给学生们上课,立即更换官衣就跟着藤祥走。进了宫城之后,周梦臣只能步行了。 皇城之中是非常大的。明代礼法还是比较严苛的,很少有人能有紫禁城骑马的待遇,而且周梦臣本身也不会骑马。至于乘撵,坐轿更是不要想了。 周梦臣一边走的气喘吁吁,一边问藤祥说道:“藤公公,这一次陛下见我是怎么回事?还请公公告知。” 随即将一个小块硬物递给了藤祥。 藤祥拿过来,也没有看,只是用指甲轻轻一捏,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不是别的,就是金子。 这是周梦臣特别兑换的,毕竟就行贿这一件事情上,黄金要比白银方便多了。 藤祥脸色微变,一咬牙,将这金子送了回来,说道:“周大人,你我之间又何须客气啊?” 藤祥不是不爱钱了。而且他知道什么人的钱能要,什么人的钱不能要,他既然想与周梦臣攀交情,自然不在乎这些金银的。他左右看看小声,说道:“我听说,陛下召见先生之前,先召见了钦天监正,与邵真人,而今还都没有出来的。” “特别是邵真人在,先生千万小心。”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一时间有些犯怯。他一直觉得嘉靖召他见面,应该是问天象。所以周梦臣这么多天,一直在完善很多科学理论,一方面让自己的日心说,没有什么破绽。另外想办法,将这些道理能让明代人理解,并通俗易懂的讲解出来。 想办法说服嘉靖皇帝。 只是此刻,周梦臣忽然觉得自己的备课方向,似乎有一些偏差。 周梦臣分析过自己与这群道士之间的各种矛盾,从理念到利益。 科学是反对迷信的,这是从根子上不可协调的矛盾,而且周梦臣想要推广自己的学说,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嘉靖。让嘉靖皈依于科学门下,事情就简单多了。所谓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 虽然科学不是宗教,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道门想失去了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信徒吗?有脚趾头想,就知道他们不想。 这是最根本的矛盾。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自己会与他们这个快交锋。 周梦臣本想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周梦臣有绝对的信心,科学道理本身是极具美感的,是胜过那些神仙之说的。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明白这一点。而嘉靖本身是一个聪明人。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说服嘉靖的。 只是却没有想过,一开始就与道门冲突啊? 这个局面对周梦臣来说,相当不妙。他一瞬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转过身去,回去问问张居正,而今局面该怎么做?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心中有事,脚步稍稍慢了一点,一边的藤祥就催促道:“周先生快走,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只能加快脚步,说道:“明白。”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我坚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随即,一个念头不受周梦臣控制冒了出来:“嘉靖皇帝可是一个会吃人的真老虎啊。” 不管周梦臣怎么想,去西苑的道路是有限的。 周梦臣几乎无心看宫中的风景,几乎感觉是片刻之间,万象宫就到了。 藤祥通报之后,里面传来声音,道:“宣钦天监刻漏博士觐见。” 周梦臣这才跟着藤祥后面,毕恭毕敬的进了万象宫。一进宫中,周梦臣就觉得鼻子不舒服。因为这宫中各种香料用的太多了,周梦臣对这种环境并不是太适应的。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他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脚下一块块金砖,下跪行礼道:“臣钦天监刻漏博士周梦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长生何在? 第十五章 长生何在? “起来吧,无须多礼。”一个声音说道。 周梦臣起身这才敢微微抬头,他发现他面前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杨守敬,另外是两个道士。 对,单单看衣着上来看,就是两个道士。 作为国内道服带货第一人,嘉靖皇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却出席重大场合之外,都是一身道袍。单单看衣着,还真看不出谁是皇帝?不过,大明毕竟是礼法社会,即便嘉靖皇帝身穿道袍,他所在的位置,也是绝对的主位。 所谓陛下。 就是大臣不能直视皇帝,只能看在台阶之下,以此代称皇帝。 一道浅浅的台阶,却是君臣之别。 周梦臣很快确认了谁是皇帝。 嘉靖皇帝相貌清瘦,看上去身体保持的很好。再加上基因底子很不错,看上去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帅大叔。再加上一身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就在周梦臣打量嘉靖的时候,嘉靖也在打量周梦臣。 周梦臣也是相貌堂堂。一身八品绿色官袍,却让他穿出几分堂皇气象。 特别是周梦臣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嘉靖所没有见过的。 无他,周梦臣毕竟是现代人。 他心中即便对嘉靖皇帝也是有些害怕的,但是这种害怕,更多就像是对于能掌管自己前途上司的畏惧。而不是对皇帝的。 毕竟后世已经没有皇帝了。 对于古人来说,君父君父,对于皇帝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对于下层百姓来说,皇帝几乎与神仙画上等号了。而对于士大夫来说,他们与皇帝之间,即便有矛盾冲突,但是皇帝在他们的心中,也是有一个特殊的地位的。 但是周梦臣却是完全没有的。 这种心理表现在外面,那就是嘉靖看周梦臣,觉得周梦臣面见他有一些淡然处之,非常有底气。 这让嘉靖高看了周梦臣一眼,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身边的人都是毕恭毕敬,溜须拍马。即便是大臣们,也有各种心思。即便伪装的再好,也难逃嘉靖的法眼。而周梦臣却与他们都不大一样。 嘉靖皇帝说道:“我听钦天监正说你,生不逢时。如果在春秋之时,能与先秦诸子并列。很是好奇,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忍不住看了一眼杨守敬,心中暗道:“我哪里得罪了杨守敬,如此害我?” 对,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杨守敬想要捧杀自己的说法。 周梦臣只想偷偷的将自己的思想传播开来,却不知道很多东西,从来是遮掩不住的,特别是思想上的光辉。 事已如此,周梦臣觉得自己面对的局面,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他准备的一大堆关于日心说的科普恐怕不是重点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之地有何本事能得到杨大人,如此夸奖。臣自信在天文之上,有所建树而已。如果陛下想听天文之道,臣愿意为陛下讲之,其余的却不敢多言了。” 嘉靖目光扫了一眼邵元节,说道:“好,那就说说你的日心说?朕很感兴趣。” 周梦臣说道:“是。” 随即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关于日心说的现象与证明,乃至于计算,以及基于日心说原理对日食月食的测算,等等,周梦臣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这些东西,是他准备了很久的东西,故而说起来滔滔不绝,一泄千里。 嘉靖听了也入神了。 说实话,周梦臣虽然想办法将日心说的内容,更更好的呈现给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对于很多没有基础的人来说,要完全了解并理解这个学说,还是有些艰深的,毕竟日心说,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是反常识的。 他们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脚下不动的大地却是动的,天上每天都在动的太阳却是不动的。 但是对于嘉靖来说,理解这些根本不成问题。 甚至在很多事情之上,还能够举一反三。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朝野上下对这位皇帝“聪明”的评价,绝无虚言。 实际上,邵元节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对日心说的内容早就又所了解,此刻又听周梦臣一番宣讲,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他毕竟是比较外行的。在天文上一些理解,还不如杨守敬。 不过,邵元节在天文上有些外行,但是在道经上却不是外行。既然在天文历算上无懈可击,那么就从其他方面来说攻击。 邵元节说道:“陛下,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故天动而地静,此古圣贤之言也。周先生之言,不知道置盘古于何地?” 周梦臣对此也是有所准备的,说道:“盘古开天之说,流传日久,但谁能见之,以之为信史,简直是贻笑大方。” “至于,天动地静之说,别人说出来,还情有可原?但是邵天师如此说,却大不应该了。” 邵元节皱眉问道:“何意?” 周梦臣说道:“邵天师岂能不懂阴阳之道,凡天下之事,具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日月星辰也是如此,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邵天师不明此理,这是道经没有读明白。” 杨守敬一边听着,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之前几句话气死吴恒的周梦臣又回来了。他看向邵天师的目光,不由的带出一丝怜悯之意。 邵元节被周梦臣一番话给噎住了。 从阴阳之道上来说,周梦臣所言毫无问题,虽然邵元节不相信什么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这种关系运动参照系的知识,但是却也无法反驳。他一咬牙说道:“道经有云,天有三十六重,具是神仙所居。而以周先生之说,三十六天何在?神仙何在?” 邵元节目光在嘉靖身边略过,颇有意味的说道:“长生何在?”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麻烦了。” 周梦臣从来没有忘记一个事实,他不是来参加辩论赛的,也不是要说服邵元节的,他要说服的人是一边旁观的嘉靖皇帝,如果说这真是一场辩论赛,那么嘉靖皇帝才是能确定胜负的裁判。 邵元节所言,好不好反驳? 自然是非常好反驳的。 周梦臣有一百种办法,将邵元节批得体无完肤。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邵元节这一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周梦臣的,而是说给嘉靖的。 就是在暗示一点,那就是只要他们才能给嘉靖皇帝带来长生之法。 周梦臣可以将邵元节批的体无完肤,可以在理论上否定道家所谓的三十六天不存在,所谓的神仙不存在,所谓的长生不存在?但是这有什么意义? 周梦臣很清楚嘉靖皇帝另外一个特点。 那就是偏执。 在求长生之道上,更是偏执无比。 不知道多少大臣都已经劝谏过了。再加周梦臣一个人又有什么作用?估计什么作用都没有?而周梦臣的下场却是可以预期的。甚至周梦臣的学说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毕竟对于现在的嘉靖皇帝来说,谁说长生不可求?不存在。就是他的敌人。 怎么办?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涌出无数的念头,最后想起了张居正的话,那就是:在嘉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说实话。以周梦臣的能力,不要去想当面骗过嘉靖皇帝而不被发现。 周梦臣心中一咬牙,说道:“什么神仙之说,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说,三十六天也是如此,都是无稽之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十六章 道有三品 第十六章道有三品 邵元节听周梦臣如此一说,心中顿时一喜,暗道“周梦臣死定了。”他偷眼看嘉靖皇帝,带着引诱的语气说道“周先生的意思是?长生也是不存在的?” 周梦臣看着嘉靖皇帝脸色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看。但是咬着牙说道“不错,天地尚有终结,况且人乎?有生必有死。永恒不死,是不存在的。但是人如果想活过数百岁,不是没有可能的。” 周梦臣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都是他内心之中认为的。 从哲学层面上来说,一个东西有开始就一定有结束。是绝对不会变得的。但是从生命科学方面来看,人想要延长寿命,达到数百年乃至千年,并非没有可能的。只是造成这一切的是科学的发展,而不是道法。 嘉靖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以周先生之意。这长生之道将何求?” 谁都知道嘉靖是虔诚的道门信徒,但是这个解释或许不够准确,准确的是,嘉靖是虔诚的长生中人。所谓的长生之法,几乎是道门的专利了。嘉靖自然要投入道门之中。 嘉靖不是对道门感兴趣,而是对于一切长生之法感兴趣。 其余各家都没有说过什么长生之法。 而今周梦臣明显不是道士,却似乎也有长生之法,对于能活数百岁的办法,在嘉靖看来,已经是长生之法了。 这如何不让嘉靖大感兴趣了,毕竟嘉靖不是傻子,对于道门的长生之法,也未必完全相信。 周梦臣说道“说起来,臣也算是道门中人,为周公颠十一代孙。” 周梦臣虽然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也是要讲究说话技巧的。他既然要以长生之道来破局,就想办法增加自己言论的可信性,也就将他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祖宗给拉出来了。 元明相接之际,道门中张三丰,周颠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对于,嘉靖来说,这两人更是神仙之人。果然嘉靖一听周梦臣之言,大感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哦,还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祖宗,臣不敢欺君罔上。” 嘉靖也相信这一点,说道“还请先生细言长生之道”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分三品?” 邵元节一听这一句话,心中就明白周梦臣接下来要讲什么?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道藏了。 周梦臣自问自答道“道家立法,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 “所谓之上标老子,则是太上老庄,解析天下之道,明天下之理。此道之上者。” “所谓之次述神仙,则道理不明白,托之于神仙鬼怪之说,服药练气之法。以为长生之道?此道之次者。” “所谓之下袭张陵,就是效仿五斗米教,或曰全真,或曰天师,以鬼神之道,服愚夫愚妇之辈,与白莲摩尼相较不远,道之下流者也。”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看向邵元节,似乎用眼神说,不要看了,说得就是你。 这个分法,并不是周梦臣分的,而是周梦臣这一段时间读书读到的。 其实也可以分明道家与道教,道家是一个哲学流派,而道教已经是宗教信仰了。两者之间分别是非常大的。古人也是知道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凡是,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取其下则无所得也。” “愚夫愚妇认为,长生之道,不可得也。却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龟有千年之寿,龟能为之,人为何不能?只是长生乃术,欲求长生之术,先明万物滋生之理,欲明万物滋生之理,先求之以大道。以道衍术,这才是天地正法。” “至于求之于道之末流,装神弄鬼之道,可得长生者,臣未有所闻也。” 周梦臣的话,嘉靖听了也暗暗点头。但也是暗暗点头而已。 因为在道理上,周梦臣的话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嘉靖更明白,这不大可能完成。长生难求?所谓大道就好求了? 从古到今,不知道是多少道门修士都是求大道?但是他们得到了什么?连长生都没有?哪来有什么大道啊? 不过是画饼而已。还不如道门长生之术来得实在。 不过,嘉靖不准备表态,虽然他觉得周梦臣所言,大概达不到目标的。但是凡是留一个备胎不多,嘉靖对长生的痴迷,让他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陛下。”邵元节出列说道“臣有一言。” 此刻邵元节看周梦臣的眼神,已经大大不同了,愤恨之意,似乎能从眼眶之中冒出来。 不仅仅是讲相声的盼死同行。道士也是。 邵元节本来以为这个人是反对陛下修仙,这固然直接影响到了邵元节的利益。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错了。这是来抢生意的。 这让邵元节更愤恨。 一点同行情义不讲,抢生意不说,居然还砸锅,要将同行的饭碗都砸了,好显示自己的能耐,能不遭人恨吗? 嘉靖说道“真人请讲。” 邵元节说道“周先生此言差矣,我等长生之法,乃是无数先贤殚精竭虑所创,其中自然有道理在,又岂是你所能贬低的。”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不知道,邵真人所修持的是内丹法,还是外丹术?”周梦臣不等邵元节说话,说道“不管什么法,都是取一点金性以求不朽。所谓‘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手法千变万化,道理就此一条。” “既然如此,今日臣就为陛下引荐一位长生不死前辈。” 古代所谓之金丹,他们的原理都是这样的,觉得黄金是永恒的金性,只要将这种金性练到人身上,人就可以长生不朽了,先有外丹术,也就是练丹药,吃了就有金性了。 正是基于这个原理,各种丹药之中多有水银。毕竟水银是流动的金属。 金属本身就有金性,而流动的东西,一般都挺好吸收的。所以才有所谓的金丹了。 内丹法,是模仿外丹术而形成的修炼方法,当外丹术不行了。人们觉得这一点金性,不能从外面求得,只能从自己身体内部挖掘了,将自己身体当做鼎炉,身体精气神当成大药,自己修炼出一颗金丹,就能长生不老了。 当然了,道门求长生之法的路径不一,但是内丹外丹应该是流传最广的路径之一了。 嘉靖一听周梦臣给他引荐长生不死前辈,顿时来了兴趣,他虽然感觉周梦臣的语气不大对,但是依旧兴致勃勃的说道“什么人?” 周梦臣说道“就是它。”说着就从口袋之中拿出了一锭拇指大小的金子。 邵元节立即说道“大胆周梦臣,你这是欺君?”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哪里欺君了?以你长生之理,这个不就是长生路上的前辈吗?” 邵元节说道“这哪里是活物?简直是胡说八道?”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啊?有生必有死,死物没有生过,自然也没有死。这也是自然之理也,你求长生之道到一死物身上,世界上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 “道理就是错了,长生之术,又怎么能成?怪不得千百年来一个长生的人都没有?” 周梦臣这一句话,掷地有声。 一瞬间整个大殿都静了小来。邵元节无话可说,额头冒汗。心中无数念头,却不敢偷眼看嘉靖一眼。 周梦臣说完之后,当时很痛快,但是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也不敢抬头看嘉靖的脸色。 想来一定很难看。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长生之道 第十七章 长生之道 周梦臣低头垂目,心中暗道:“完蛋了,张居正让我说实话,也没有让我说得这么嗨啊。” 周梦臣回忆起自己的话,有一种打自己嘴巴的感觉。 以周梦臣的印象,估计不管是内丹法,还是外丹术,嘉靖估计一个都没有漏,全部尝试过。周梦臣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内丹法与外丹术从根子上就可笑之极,不是再打嘉靖的脸吗? 有些实话是可以说的。 但是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 周梦臣额头微微见汗,不知道该如此收尾了。 却听嘉靖淡淡的问道:“以你之见,求长生之术,当从何处着手?” 嘉靖皇帝生气不生气?当然生气啊? 自从杨廷和下台之后,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给嘉靖下不来台了。即便夏言所谓的敢言,在嘉靖面前每一句话,也是思量再三的。说实话,嘉靖一瞬间有一种想让周梦臣打发到锦衣卫,让锦衣卫上十八般武艺,从上到下好好梳理一下周梦臣。 让他明白,什么是天子之威。 不过,嘉靖皇帝却生生的压下这一口气了。 无他,因为在嘉靖皇帝看来,长生之道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比起长生之道,其他的东西就可以放一放了。 周梦臣言语之间,或许有些不恭敬的地方。但是在天文历算上的造诣却是的的确确的。而这样的能力在古代总是被神秘化的,就好像袁天罡与李淳风,明明是天文学家,却被安排了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样子。 在这个环境之中,很多士大夫们都信之不疑。更不要说,本来就是非常迷信的嘉靖皇帝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暗道:“我哪里知道?” 即便所谓二十一世纪是生物世纪,但是在周梦臣穿越之前,也没有看见某一个研究机构宣布攻破人类长生课题。似乎这个课题就好像核聚变一样,永远在一百年之后徘徊。 在这个时代,周梦臣举双手双脚打包票。他敢肯定,纵然他而今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发展科学,他周梦臣能活二百多岁,他有生之年,大概是不能看到这个课题的突破。 但是这些话,周梦臣是万万不敢与嘉靖皇帝说的。 不过,周梦臣始终记得张居正的忠告,说实话。不要企图能骗过嘉靖皇帝。 有人说话,那是面不脸红心不跳,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周梦臣不是这样的人?最少而今还做不到说假话一点面部特征都没有。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个问题问得是从何处着手,而不是要这研究出来。这个可以说啊。” 周梦臣对于科学充满信心,不管是前世与今生,他大概是看不见,人类通过科学办法解决寿命问题的那一天了。但是他绝对相信只要人类不灭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所以,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话是在骗嘉靖。 周梦臣抬起头来说道:“陛下,臣还是那一句话,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求下而未得也。陛下欲求长生之术,但先求长生之理,欲求长生之理,当先求天道之理,以道衍术。此乃堂皇之大道。” “臣解析日月五星运行之道,就是解析天道。” “天道既明,就可以用之于长生之道研究之上。” 周梦臣这一段话,意思很明确。想要通过科学来解析长生之道,那要先建立起科学体系。 那么科学体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真正的科学体系,其实就是在天文学测量与计算之中产生的,是伽利略完成了现代科学方法的创建,才标志着真正的科学产生。 既然有前辈走过的捷径,周梦臣又何必另找新的办法。他虽然已经在数学上证明了日心说,但是日心说本身还是缺少证据,这也是一个事实。周梦臣决定效仿伽利略的道路,完成日心说的完善,并正式完善一套科学推理方法。 然后将这一套方法,运用到生物学与医学之上,开启人类长生不老伟大课题的远征。 自然是远征,周梦臣估计,没有数百年,甚至没有千年,这个课题未必会有结果。 不过科学家搞经费的办法,能说骗人吗? 不。绝不。 周梦臣非常能说服自己。 嘉靖见周梦臣言语之间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之处,恐怕是有所隐瞒,但是大体上还是实话。嘉靖虽然多疑,但也知道,臣下面对他,未必全然说实话,有些地方也就不大深究了。 他心中暗道:“以天道解人道,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周梦臣刚刚那一番话,就好像是一根针一般,插在嘉靖皇帝心上。嘉靖皇帝而今已经四十多岁了。 四十多岁的人,是最能感受到衰老一步步来临的。 年轻时候能做的事情,到了嘉靖这个年纪,一件件都变得不能做了。甚至连女人也有些力不从心了。陶仲文之所以被看重,很重要一点,就是能够练春药。这样的情况之下,嘉靖皇帝对恢复青春,乃至于求长生之道,更加迫切。 更愿意尝试更多的可能。 不过,嘉靖虽然心动了。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给了黄锦一个眼神。 黄锦立即会意,说道:“皇爷时辰到了。” 至于什么时辰并没有说。 但是几个人都知道该怎么说了。杨守敬与周梦臣,邵元节纷纷行礼,说道:“臣等告退。” 三个人退出万象宫之后,站在万象宫的门口。杨守敬与周梦臣站在一起,与邵元节分成两拨,几乎是相看两厌。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后面的人说道:“邵真人留步,陛下有请。” 邵元节看着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这就去,不能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心情顿时不好了。 杨守敬见周梦臣说道:“不用担心,今日之事,大快人心。好久没有看邵元节吃瘪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可惜被留对的人,还是邵元节。” 在议事之后,被皇帝留下来的人,叫做留对,一般都是皇帝特别亲近的人。从这一点上来看,周梦臣今日虽然多次将邵元节搞得下不来台,但并没有动摇邵元节在嘉靖心中的地位。 杨守敬说道:“来日方长。要多些耐心才是。” 周梦臣说道:“杨大人所言极是。” 周梦臣一想起今日的凶险,忽然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他有一种迫切的希望,能回去与张居正一起复盘一下。之前周梦臣一直等着皇帝召见,而今皇帝召见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到底做些什么才能得入嘉靖之眼,并且快速推进自己学说的传播。 这也是一个大难题。 周梦臣与杨守敬出宫不说。 嘉靖在万象宫之中,对邵元节可谓是和颜悦色,好生安抚了一番。毕竟对于嘉靖来说,周梦臣所说的什么长生之道,不过是一个备选方案而已。他并不是太着急的。但是邵元节可不一样。 嘉靖修炼的功夫,吃得丹药,邵元节都有参与。 嘉靖身边是片刻离不开这个修仙总顾问的。今日邵元节吃瘪了,嘉靖自然要照顾一下情绪。 不过一番安抚之后,嘉靖说道:“邵真人,今日朕对服气法忽然感兴趣了,今日就讲这个吧?” 所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服气法,乃是道家长生术之中另外一条路径。吕祖云:要想人不死,肠中须无屎。 可见周梦臣一番话,也让嘉靖对金丹大道有了一丝丝的阴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风雨欲来 第十八章 风雨欲来 西苑作为嘉靖皇帝的居住,也是大明实质性的中心。 可以说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大明政坛上任何人的心,特别是对内阁几位来说。 大明内阁之中两只大老虎更是关注西苑的一举一动。 嘉靖皇帝召见周梦臣前后动静,自然传到各自的耳朵之中。 当然了,嘉靖皇帝不是寻常皇帝。 嘉靖皇帝身边的口风都很严,不严的太监,早就被嘉靖皇帝给杖毙了。只是内外消息流通,从来是不能断绝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嘉靖皇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具体到消息灵通程度。 严嵩却又是远胜过夏言的。 夏言倨傲,自诩三朝元老,对于太监从来没有好脸色。动则训斥。大小太监,见了夏言就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但是严嵩就不一样了,严嵩为人很是和善,不管对谁。 可以谁都觉得严阁老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当然了,如果钱到位了,就更好说话了。 所以宫中消息,严嵩从来比夏言早知道一些。 此刻,严嵩府邸之中。 严嵩而今已经六十五岁了,却养生有道,身体秀长清瘦,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是精神依旧非常旺盛,一身道袍,没有戴冠,一根根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看上去这些白发,根本不是严嵩自己的,好像是一头黑发染成了白色而已。 一个侍女正在身后轻轻给严嵩按着头皮。 此刻一个白滚滚的大胖子走了进来,他只要轻轻一动,浑身肥肉就不住的颤抖,身边有两个美貌侍女,衣着暴露,雪白的胸脯露了大半,与他身上白滚滚的肥肉相映成趣。 他说道:“爹,宫中刚刚传出来的消息,邵真人请我们帮一个忙。对付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天下第一衙内,严世蕃。 说起来,严嵩父子两个人实在有些不太像。 严嵩相貌堂堂,身材修长。纵然年纪已经大了,依旧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老头。但是严世蕃,长得不能说太差,但是一胖毁所有。 严嵩说道:“可是周梦臣?” 严世蕃说道:“爹,你都知道了?” 严嵩说道:“陛下身边的事情,我岂能不知道吗?” 严世蕃小声说道:“爹,这个忙我们帮不帮?” 严嵩之所以能胜过夏言,成为嘉靖的宠臣,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严嵩支持嘉靖修仙。甚至还是嘉靖修仙所谓的道侣。嘉靖常常将宫中炼制一些金丹之类,赐给严嵩,并让严嵩写吃后感。 可以说,严嵩在嘉靖如此折腾之下,居然还活到了八十多岁,实在是底子够结实。 也正因为严嵩支持修仙,与宫中道士的关系是非常和睦的。 甚至双方是政治上的同盟。 这些道士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是每人与嘉靖皇帝接触最多,关系最好。内阁几个人都比不上他们。但是嘉靖虽然给这些道士尊荣,也赐给钱帛,但是总体上,也是严厉禁止这些道士参与到政事之中的。 但是这些道士总是有一些事情要办的。 于是严嵩也愿意给与方便。 双方就一拍即合。 别的不说,就好像王道之整江夏吴知县的事情,其实也是走了严嵩的门路,否则道士们再嚣张,他们哪里有权力将手伸到吏部去?但是在严嵩这里,却是举手之劳,不止一提。 严嵩眼睛微微瞄严世蕃,说道:“你觉得该不该帮?”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周梦臣在陛下哪里挂了号的,咱们怕是不好动他。但是如果不帮忙的话,这些道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不好得罪了他们。” 严嵩说道:“那就帮也不帮。” 严世蕃说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严嵩从一旁拿起一叠纸,上面是嘉靖与周梦臣一些对话。 严嵩一身手,立即有丫鬟拿来粘好朱砂的毛笔,严嵩在这几张纸上,点点画画,随即给了这严世蕃,说道:“将我标出的文字,找人抄写出来,暗中给这吏部熊尚书看看。” 严世蕃拿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说道:“父亲,高啊。” 周梦臣的思想之中,本来就有相当大一部分与儒家传统的宇宙观不大相容,最典型的就是天人感应之类,周梦臣天文思想,是完全否定了这一点。但是周梦臣也知道这其中关系重大。 于是他用了春秋笔法,刻意回避这一点。不主动去谈。 但是很多地方难免要波及到。 严嵩这点点画画,就是将周梦臣与嘉靖皇帝大段谈话之中,一些与儒家观念冲突比较厉害的话,摘录出来,根本上就没有更改一个字,都是周梦臣的原话,但是这些话合在一起,其中含义也就大为不同了。 让人第一个感觉,似乎周梦臣再攻击儒家天人感应,以及很多前辈的理论。 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严嵩要将这东西给谁? 吏部尚书熊浃。 吏部尚书熊浃又是一个什么人?是一个坚决反对皇帝修仙的人,是一个传统的儒家士大夫。江西南昌人,当初首告宁王谋反,就有他。在大礼仪之中,觉得杨廷和做得太过,自己发言,想双方都下一个台阶,给双方做和事老。 事实证明,没有实力的人,想要当中间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结果是里外不是人。 于是熊浃罢官免职,家居十年。 不过当时嘉靖皇帝落于下风,倒是记得熊浃的人情。这才一步步提拔上来了。成为吏部尚书。 算起来,他算是夏言线上的人。这也是双方政见相同,但是与夏言的关系并不是太亲密。毕竟他也是吏部天官,在政坛之上,也是一方大佬了。甚至可以说之所以熊浃能与夏言成为盟友,是他更看不上严嵩。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熊浃不知道还罢了。毕竟吏部尚书也是日理万机,事情很多。但是知道了,就不可能不发声。毕竟熊浃可是一个儒家卫道士,或者说他是这个形象在朝廷上立足的。立得这个人设,就要做这个人设该做的事情。 不管是亲自下场,还是授意自己门下的官员出手,都会给周梦臣来一发的。 而严嵩太了解当今陛下了。 看上去当今陛下对周梦臣不冷不热,但是要知道当今陛下,可是很少召见大臣。可以说内阁以下,连六部侍郎嘉靖皇帝未必一一见过。这就说明了周梦臣在皇帝内心之中,是有特殊地位的。 当今皇帝更是吃软不吃硬,你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比你更硬。 熊浃如果出手的话,如果干死周梦臣自然是好,算是帮了某些人的忙了。如果没有干死,也好。帮严嵩甄别了周梦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调整了严嵩对周梦臣的对策。 严嵩之所以与这些道士们关系和睦,可不是严嵩真是道门弟子,而是看到这些道士在皇帝身前的特殊权利。如果周梦臣能做到这一点,严嵩怎么可能不拉拢周梦臣啊? 而且熊浃这样一次又一次违逆帝心,将来的日子恐怕长不了了。 正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严嵩说道:“快去办。” 严世蕃说道:“是。”正要去办。 严嵩说道:“等等-----”严嵩动动了脑袋,让侍女换换按压的地方,说道:“去准备一分厚礼,你亲自去拜见一下周梦臣。知道该怎么做吗?” 严世蕃顿时心领神会,说道:“明白。让他知道我们严家对他的厚爱,也让他知道熊浃是如何恨他入骨。” 严嵩点点头,说道:“去做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不速之客 第十九章 不速之客 一场召见。 突如其来,忽然而去。 在事情发生之后,让周梦臣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结束了?”周梦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他想来,他见了嘉靖皇帝,大概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他说服了嘉靖皇帝,从此在北京开始了自己的传道大业。 第二种情况,是他触怒了嘉靖皇帝,坏的话,一命呜呼,稍稍好一点的话,只能卷铺盖走人,从此在武昌城中当阴阳官吧。 第三种情况,也算是不坏不好的情况,在钦天监任职。负责天文方面的事务,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官僚。 只是而今与他之前想的都不一样。 他虽然在钦天监。但是本质上似乎是钦天监的客人。不负责任何具体的事务,就等着皇帝的命令。 但是皇帝偏偏没有命令。 似乎忘记了还有他周梦臣这一个人。 不上不下。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实在太揪心了。 以至于周梦臣脸日常教学都有些不想做了,索性程大位的数学水平不错,足以给这些学生打基础了。实在不行,周梦臣就将满满的郁闷发泄在题目之上,让学生们接触一下,什么叫做奥数。 看他们也不痛快,周梦臣就有一些痛快了。 张居正也几日也不出门了,在家中陪他。见他的样子,说道:“你放下心来,沉得住气。这事情迟早有结果的。不是给你说了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周梦臣回家之后,就将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居正,与张居正做了一次复盘。 这就是张居正当时给出的结论。 张居正的推断就是,一个人如果发怒的话,很快就会发作的。如果陛下真生气了。那么周梦臣很快就会迎接雷霆雨露了。而时间推的越长,越是说明陛下并没有生气,即便是生气而今的气也消了。 周梦臣在天文历算上的造诣,算是独一无二。即便从这一点上出发,皇帝也不会拿周梦臣怎么样的。 不信请看钦天监,搞砸多少次了,嘉靖还是没有怎么杀人。原因就是这些专业人才可没有什么替补。 即便嘉靖一时间忘记了。等再有天象异变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的。 这些周梦臣都知道?也能想明白。只是现代人比起古代人浮躁太多了。 不信看史书,很多成大事的人,为了一个机会等待数年,十数年都有的。很多大臣,遇见事情回家守孝数年等等。这是这个时代生活节奏导致的。但是对于习惯几个小时横穿大半个中国的现代人。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习惯。 不要说等几年了,就是等几个月。周梦臣都觉得自己长毛。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周梦臣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了。慢慢调整心态。 周梦臣捏起一颗白子,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一边说,一边将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这也算是为了消磨时间,或者说磨炼心性。 反正周梦臣开始与张居正下起围棋了。 都说后世围棋似乎要比古代围棋厉害,只是周梦臣在后世围棋也没有上段,更不要说周梦臣静不下心来,结果自然是有输无赢。似乎输习惯了,倒是真有几分磨砺心性的作用。 就在两人下棋的时候。忽然杨宏量来报,说道:“师父,师叔,严衙内求见。” 程大位,刘修水都还小。在待人接物上面,自然不如杨宏量。 杨宏量虽然是三弟子,其实已经周梦臣弟子之中管事的人,不仅仅管这些学生一些杂务,周梦臣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也是杨宏量负责的,好像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比如今日。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说道:“严衙内?是谁?” 张居正却是知道的,说道:“是严阁老的爱子。” 周梦臣一听,顿时想起来了,说道:“严世蕃。”大名鼎鼎的西门庆原型,天下三个聪明人之一,大名鼎鼎的小阁老。随即说道:“他怎么来见我?” 不是周梦臣小看自己。 虽然而今严嵩还没有登顶,严世蕃也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但是依旧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公子。而周梦臣却是北京城中芝麻绿豆大小的八品小官,两人身份悬殊之极。 张居正“啪”的一下,将一颗黑子打在棋盘之上,却见周梦臣一条三四十子的大龙,顿时断气。胜负立分。可见张居正一直让着周梦臣,他起身说道:“你一直等的东西来了。” 周梦臣内心恍然,虽然不知道张居正为什么这么判断,但是他却相信张居正的判断。 于是,两人联袂迎出。 周梦臣第一眼看见严世蕃的时候,内心之中就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不是说,严世蕃是一个独眼龙吗?”当然了,这样失礼的话,周梦臣是不会说出口的,他与严世蕃见礼道:“有劳小阁老拜访,实在是在下的罪过。失礼失礼。” 严世蕃见周梦臣与张居正,顿时眼前一亮。似乎眼睛之中就迸发出光芒出来。 周梦臣的相貌自然是不错的,最少是拿得出手的。而张居正更是翩翩公子。两人一起出来,彼此也为对方增色不少。毕竟大明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可以说能进入翰林院的,那一个人都不可能长得难看。 而且一个男生颜值巅峰其实也是就十几岁二十岁上下,再次之后,虽然能保持很长时间颜值均衡,但却很能比得上当初翩翩美少年了。 而此刻,周梦臣与张居正都处于这个年龄段,是他们一生之中的颜值巅峰期。 世界总是对丑人充满了恶意。 当然了,周梦臣与张居正都没有将对方的相貌当一回事。 毕竟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相貌从来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周梦臣与张居正相交,更是看中对方更本质的东西。而不是相貌本身。 但是严世蕃却不一样,严世蕃是一个双插头。 女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但是男人严世蕃也有不少。他见两人顿时觉得,他所有收藏的男色,都不如眼前两人。即便有相貌不相上下,但是在气质上面,却被压制的死死的。 不管是张居正那种翩翩公子的气质,还是周梦臣略带科学家书卷气,都不是严世蕃身边的那些娈童可以比的。 这让严世蕃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当然了,周梦臣与张居正也没有想到这边去。否则当即觉得是奇耻大辱。 严世蕃也不是那种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微微失神之后,将将事情拉回正题了。寒暄几句,严世蕃说道:“周兄斑斑大才,乃是当朝第一。陛下深爱之,本来早就准备了,最少连升三级。只是被小人所阻,实在可惜可惜。家父爱惜人才。不忍周兄,身陷泥潭而不自知。今日才走着一趟,给两位提个醒。”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转头看了张居正一眼,随即起身行礼道:“周某谢过小阁老,也谢过严阁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小阁老指点一二。” 严世蕃随即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奏本,递给周梦臣。 周梦臣一看开头,就吓了一大跳:“吏部尚书臣熊浃敢不冒昧上奏:” 吏部尚书可是朝廷大佬之一,他区区一个八品小官,用得着吏部尚书用高射炮来打吗?周梦臣赶紧看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熊尚书的火力不全在周梦臣身上。有相当一部分是请皇帝罢修仙之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二十章 第一次被弹劾 第二十章&nbp;&nbp;第一次被弹劾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了。 熊浃主要弹劾周梦臣,妖言惑众,蛊惑圣听,污蔑圣学,如是等等。 周梦臣看得又急又气。 在他看来熊浃所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但是在儒家体系之中,他却是无处辩解。 周梦臣一肚子气话要说出来,但是忽然感觉脚上一痛。 周梦臣一看,却是张居正踩了周梦臣一脚。 周梦臣与张居正这一段时间,有十足的默契,本来想说的话,立即变了,说道“多谢小阁老提点,否则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张居正。张居正接过来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了奏疏。 这个反应出乎严世蕃预料之外。 在严世蕃想来,周梦臣区区一个小官,遇见这个局面,定然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到时候他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周梦臣引入彀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语气之中,有一股认命的感觉。 这不大对啊? 严世蕃说道“事到如今,周兄想要怎么办?” 严世蕃已经笃定,只要周梦臣向他开口求助,他就有办法,让周梦臣与他们严家有扯不断的联系。 只是周梦臣却苦笑道“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北京虽大,但不是我久留之地,只盼陛下仁慈,能容我平平安安回家。就是万幸了。” 严世蕃说道“家严还是有些地位,最爱提拔人才,周兄------” 到了而今,周梦臣已经品出味道了。他苦笑说道“朝廷之中有多少大事都要阁老处置,我这一点微末小事就不敢有劳阁老了。” 话说到这分上了。 严世蕃已经明白,今日他想将周梦臣拉入严家阵营之中的事情,估计成功不了了。 不过,严世蕃并不是太在意的。 虽然在来之前,严世蕃听说了一些消息,也提高了周梦臣在他心中的分量。但是毕竟周梦臣在朝廷大局之中,仅仅是一个小卒子而已。 甚至周梦臣这样的回应,还让严世蕃高看一眼。 严世蕃见今日不会有什么进展了。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与家严都是很欣赏周兄,周兄如果有过不去坎,随时可以来找我。” 周梦臣说道“多谢严阁老关心,如果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严世蕃起身告辞,最后将奏疏拿来了。 虽然是奏疏的副本,但按照朝廷规矩,也是不能外泄的。 周梦臣与张居正起身,将严世蕃送出去之后。 周梦臣瘫软在坐位上,说道“张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梦臣来北京之前,就对北京遇见的局面是有所预料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来北京这一两个月之内,各种煎熬挑战,根本是一轮接着一轮。让人应接不暇。 这也就罢了。 今日还遇见吏部尚书的弹劾。 就相当于一个副县级干部,遭到了组织部长点明批评,而且是上纲上线。 这种压力一下子让周梦臣有精神崩溃的感觉。 一瞬间周梦臣有一种退缩的冲动。 干嘛要做这么事情,以他的才能在武昌城当一个民间所谓的名士,悠闲一辈子就够了。 何必如此?何苦如此? 在此之前,周梦臣虽然在面对皇帝面前的时候,周梦臣担心过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是他更知道,这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情。 毕竟钦天监这么多人也没有见因为天文上的失误都被杀吗? 但是此刻,周梦臣真正有一种感觉。 感觉一个不小心,他周某人就要感叹东门黄犬,华亭鹤唳,不可复得了。 他的生命真有可能受到威胁了。 张居正起身说道“恭喜周兄,你今后在大明也不是无名小卒了。” 周梦臣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张居正说道“不是任何人都值得吏部天官下场弹劾的。” 周梦臣苦笑说道“你说,我现在还十分荣幸不成?” 张居正说道“正是,最少而今京师百官,都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周梦臣了。” 周梦臣说道“我可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出名,还是快些想想对策了。张兄,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说道“不知道。” 周梦臣吃惊说道“你不知道,你还踩我的脚。” 张居正说道“这一件事情牵扯太多了,你虽然牵连其中,但并不是重点。所以这一件事情的处理,需要考虑各个方面动向,我知道的太少了,自然想不出来这一件事情会如何收场。” “不过,有些事情,你却要想好了。” “比如,你要投入严阁老门下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想。但是如果真事关生死,那么我也没得选。” 这是周梦臣内心之中的想法。 的确,严嵩名声不好。但是在生死之间,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周梦臣心中如何一动,又想起了师傅的名帖,心中暗道“要不要去拜见夏阁老?” 只是想起夏言的下场,他又迟疑了。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不错,活着最重要。只是而今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严嵩的儿子会来见你?” 此刻的张居正与严嵩还没有深刻的矛盾。 历史上的张居正考中进士之后,在翰林院的时候,徐阶是他的老师。徐阶对张居正十分栽培,从此张居正站在了严嵩的敌对面了。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 有夏言在,严嵩不敢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所以严嵩名声固然不好,但还没有到士林之中人人喊打的地步。 所以对张居正来说,投入严嵩门下,没有原则上的可以不可以,只有利弊上的值得不值得。 周梦臣被张居正一点,顿时眼前豁然开朗,说道“对啊。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严世蕃为什么来见我?” 张居正说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判断,这一次,你最大的可能是有惊无险。” 周梦臣说道“希望如此吧。” 周梦臣虽然相信张居正的判断,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叫张居正。 只是再相信他,也不能抚平而今的心情。周梦臣问道“我该怎么办?去跑跑门路?” 张居正说道“你有什么门路可跑?去找丰城侯府,去找黄公公,还是去找刘公生前旧友?谁能能帮得上忙?” “还有,你怎么解释你知道这一件事情?” “我看了刚刚的奏疏。那一本奏疏现在应该在通政司,不管是正本与副本,都不能外漏了。” “你现在身处嫌疑之地,被人抓住了,又是一个把柄。” 周梦臣一瞬间无言。 按理说大明的奏疏都是有严格的制度的,根本不可能随便让人看的。 当然了,时过境迁。法度早就不如当初了。但也看谁看了。 周梦臣而今被弹劾,正处于嫌疑之地。说不定有人正等着给他添加罪名。 周梦臣有些沮丧,说道“只能听天由命吗?” “不。”张居正说道“这不叫听天由命。这叫定力,遇大事有静气。” 周梦臣说道“你就是会安慰人。”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杨宏量又来了,这一次杨宏量略带紧张之色,说道“师傅,师叔,宫里来人了,是一位姓藤的公公。”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藤祥。” “对对。”杨宏量说道“是叫藤祥。” 张居正说道“好,藤祥来,说明是好事。” 周梦臣听了,立即反应过来了。 宫中太监最会捧高踩低了。 藤祥之前一直联系周梦臣,不就是看周梦臣有前程。一旦周梦臣今日落难,这藤祥还会巴巴的来见最后一面吗? 定然不会。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臣无罪 第二十一章 臣无罪 周梦臣与张居正将藤祥迎了进来。 藤祥说道:“周大人,咱家是奉圣喻问话的。” 周梦臣一愣,不知道该如何行礼。藤祥解释道:“周大人站着回话便是了。” 藤祥面南而立,恭声说道:“奉圣喻,问钦天监刻漏博士周梦臣,周梦臣可在?” 周梦臣肃然而立,说道:“臣在。” 藤祥说道:“吏部尚书弹劾你数宗大罪,你可知罪?”藤祥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奏疏,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双手接过,打开匆匆一看,与刚刚严世蕃给他看的别无二至,或许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正本,一个是通政司的副本而已。周梦臣不用看,就知道这里写的什么。只是当着藤祥的面。 周梦臣细细看上一遍。 不过周梦臣的心思都在如何回皇帝话上面了。 周梦臣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但是这与他回答认罪与不认罪关系并不大。 只是怎么选,就要面对怎么样的后果而已。 周梦臣在刚刚虽然是有些后悔,来北京这个泥潭之中了。但是就好像后世的年轻人一般,遇见事情了一个个说逃离北上广,但是真正要他们选择的什么,他们只有有可能,谁不想留下来? 周梦臣也是一样的。 让他在武昌似乎美好的名士生活一辈子,恐怕他一辈子都后悔。 他深吸一口起,“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折子合住了,说道:“臣无罪。” 周梦臣此言一出,藤祥脸上似乎有一些微笑,说道:“着该员写自辩疏直入大内,朕等着看。”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陛下就这两句话。”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我回答认罪,估计也就一句话吧。” 周梦臣心中忽然明白,什么叫做自助者天助。如果他挺不住压力,认罪的话。估计,他真要按照上面的罪名处置了。而不能找作为皇帝的一枚棋子来用了。 周梦臣说道:“请公公禀告陛下,臣定不负陛下之命。只是------”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这里面有些内情,下官不大明白,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藤祥说道:“那是自然?奴婢恭喜大人了?” 周梦臣说道:“喜从何来?” 藤祥说道:“你不知道,熊天官则折子可惹恼了陛下。让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只是熊天官脾气硬,陛下也不好与他多过计较,特别还有夏阁老在。只是陛下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这令奴婢来这里一趟。” 周梦臣听了藤祥这一番话,顿时明白了不少。他细细品味奏疏之中的东西。 顿时感受到了一丝丝暗藏意味。 所谓圣明无过陛下。 皇帝是没有错的,错的一定是皇帝身边的人。 除非海瑞那种愣头青,否则都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皇帝。 熊尚书虽然鲁直,但是最基本的规矩岂能不知道。所以,这封奏疏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周梦臣是一个小喽啰而已,是明面上的,实际上,熊尚书想要劝谏的是皇帝。 当然了。并不是说如此周梦臣就不危险了。 一旦皇帝听从劝谏的话,这个被提及的小人物,就很危险了。 当然了,周梦臣不用的担心这上面的风险,毕竟当今是谁?嘉靖皇帝吃软不吃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让嘉靖皇帝低头认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而今周梦臣依旧感觉相当之不妙。 原因无他。很明显嘉靖皇帝要周梦臣作为的棋子,去冲锋陷阵,去怼吏部天官。 两人的地位,体量,名声,都是不对等。周梦臣唯一的优势,就是背后有皇帝的暗示与默许。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想来,他如果不能将吏部天官压下去,那么他就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估计奏疏上的罪名,都会一项一项的落实。甚至周梦臣只会更惨。 而胜利了,就有什么好处吗? 或许能得到嘉靖的赏赐,从而晋升为嘉靖的近臣之一,但却也自绝于士林之中,得罪了整个士大夫集团。嘉靖虽然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但是大明真正的主人却是这些士大夫们。 周梦臣一旦坏了名声,今后被贴上幸进之臣的标签。对他今后的发展,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明历代锦衣卫指挥使就是这样。 强势如陆炳而今都不敢冲在最前面了,似乎修心养性成为佛爷了。周梦臣就不怕将来的事情? 藤祥见周梦臣沉思了有一阵子了,轻声问道:“周大人,周大人-----” 周梦臣恍如惊醒,说道:“哦----” 藤祥说道:“你有什么话想对陛下说吗?小的可以传话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令熊浃哑口无言。” 藤祥说道:“那藤某就等着一看周大人之风采了。” 周梦臣送走了藤祥之后。 与张居正相对坐定,眼前已经是刚刚屠了大龙的残局。 周梦臣伸手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捡了出来,说道:“张兄,你过段时间搬出我家吧。” 张居正说道:“怎么?不想让我在你家借住了?” 周梦臣说道:“张兄,你明知故问。今后再与我一起,与你名声不好。” 周梦臣在京师不过数日,就发现一个事实,他不可能不站队,可以说不站队的,就等于接受政坛之上所有人的攻击。周梦臣又不是科举出身,身后没有座师同年扶持。他这种出身本身在朝廷之中,就被歧视。再不站队,真是谁都能来捏一手。 周梦臣来京师才几日,根本没有办法安安心心的做事。要面对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也是重要原因。 不过,张居正对朝廷的分析,却是露了一条龙。 朝廷之上,是两头猛虎,一条隐龙。 当然了,张居正并不是不知道这条隐龙。而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被皇帝看重,大部分官员只能从两头猛虎选边站。嘉靖深居西苑之中,一般朝臣都见不着。 周梦臣而今决定选皇帝这边站了。 原因有二个。 第一,在严嵩,夏言,嘉靖三人之中,夏言的政治寿命大概这几年了,严嵩或许能有十几年,但是嘉靖是最长的。选嘉靖最安全。最少周梦臣有二十多年的安全时间。至于二十年后的风险,等二十年后再说,跟着严嵩与夏言估计都没有二十年安稳日子。 第二,其实他也是没有得选。他跟着谁,都不可能进入决策中心的。唯独能通过皇帝有可能影响大明。而且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这也是周梦臣不想张居正与自己过往太密的原因。 在大明似乎有一种风气,与皇帝对这干。周梦臣今后只能站在皇帝这边,与皇帝豢养的那些道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在文官士大夫眼中,根本就是歪门邪道,能有什么好名声才怪了。 周梦臣也认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吧。 他之所以与这些人格格不入,更多是思想上的冲突,周梦臣的现代思想与明代主流价值观的冲突,这并不是说,周梦臣伪装就能伪装了的。独角兽即便是去掉独角,也不是一匹马,更何况周梦臣根本就去不掉心中的独角。 他不要名声了。一心依附皇权推广学说。而张居正却不一样。名声对张居正却很重要。 他知道张居正的未来。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到大明最后一位救时丞相。所以才想做出切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二十二章 自辩疏 第二十二章自辩疏 周梦臣这一番话,是完完全全为张居正着想。 张居正在周梦臣身边,不仅仅给了周梦臣很多建议,还给了周梦臣无穷的信心。可以这样说,单单以权谋而论,在嘉靖手下历练出来的几任首辅一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不管是嘉靖倒杨廷和,张璁搞杨一清。夏言严嵩之争,徐阶倒严,徐阶与高拱的交锋,张居正掀翻高拱。都各有特色。一流水准。 当然了,而今的张居正自然没有历史上张居正的巅峰时期,但是各种政治意见,已经初见不凡之处了。 甚至一想到自己的谋主是张居正。周梦臣本身就生出了无穷的信心。 他怎么肯让张居正走? 只是这样会耽搁张居正的。或许会因为名声不好,错过很多事情。最后让张居正错过内阁首辅的尊荣。 张居正轻轻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绝世大奸臣的时候,再想这一件事情,而今太早了一点。只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四书五经这些陈腔滥调并非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一个正经的功名,哪怕是一个举人功名,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事倍功半。” “好了。我们先商量一下这自辨疏怎么写吧。” 周梦臣一时间无语。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他虽然不能说是文盲,但是文字功底,也平平的紧。很多文章该怎么构思,该怎么落笔,都不如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当然了,周梦臣并不是没有优势的。 周梦臣的优势就是他的逻辑特别缜密。做证明题做习惯了,自然能将事情说得井井有条,毫无破绽。 周梦臣就拿出藤祥留下的奏疏。两个人开始细细的解读起来。 张居正起身踱步徘徊道“凡是都要有的放矢,这自辩疏也是一样的。在熊尚书的弹劾之中,有些事情可以扯开了说,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说的,不仅仅你不能说,估计熊尚书也不想说。” “陛下也不想说,陛下让你出头,也是意有所指的。” 周梦臣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说道“不能说的东西,是修仙?” 张居正说道“正是此事。你才见了陛下一面,谈什么蛊惑圣听?真正蛊惑圣听的是另有其人。群臣对陛下最大的不满其实陛下不习圣学,求修仙之法。搞得一群道士登堂入室。但是陛下最大的逆鳞也是修仙这一块。夏言就因为在这一件事情上,竭力反对,被罢相两年,前后更有士大夫十余人前仆后继,但是结果没有落一个好。” “对于此,纵然这一次熊尚书想说的根本是这个,但是他也不敢明锣重鼓的说这一件事情,一方面固然有保全自己权位之心,另外一方面也担心激起陛下的逆反之心。” 周梦臣心中明了。 嘉靖的偏执在大礼仪上面表现的淋漓尽致。已经到了群臣不想他做什么,他似乎必须做什么的地步。熊尚书搞出声势太大,引起了嘉靖皇帝的剧烈反应,那么后果就不大妙了。 毕竟臣子在君上面前,天然的低人一头。 “陛下的心思,也不想将这一件事情闹大,毕竟而今的陛下,不是当年的陛下了。”张居正微微一叹说道“当年的陛下一心要胜过先帝,先帝所为,处处逆之而行。只是自从嘉靖十九年后,避居西苑,大有不耐烦政务,专司修行之意。所以朝廷之上,最好安堵为要,一方面要异论相搅,一方面要斗而破,不要闹出太大的事情了,耽搁了,他的修仙大计。” “所以,这事情陛下也不想搞大。” 这个先帝并不是嘉靖的父亲,而是武宗皇帝。 周梦臣说道“也就是说,我写自辩疏的重点,不应该在我有没有蛊惑圣听,而是我的学说之上?” “对。”张居正说道“你的自辩疏,陛下定然要明发的,可以说京师六部都能看到。这对你的事情,可是大有好处。”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这是一个足够大的舞台。” 周梦臣是谁?很多人不在乎,纵然周梦臣借助天文上的学说,已经闯出来一些名头。但是就整个大明士林,乃至于大明读书人之中,周梦臣依然没有多少名声。毕竟天文历算算是比较重要,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主流学问。 但是吏部天官却不是一般人。 可以说大明仅次于内阁大学士的官员,甚至有些强势的吏部天官都能压制内阁。 周梦臣如果能驳倒吏部天官,自然能让他真正的名声大噪。 张居正说道“而且,你这一段时间,也不是一直在这方面花费心思吗?” 而今的周梦臣的日心说,已经算得上第三版了。 第一版日心说,其实是在黄鹤楼上所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数学模型。 第二版日心说,其实是周梦臣在与杨守敬辩论之后修订,从一个数学模型变成了一个科学假说。 第三版日心说,是周梦臣为嘉靖皇帝准备的。尽量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将日心说诠释出来。 而今,周梦臣估计需要第四版日心说了。 很简单。 宋元之后,乃是中国古代数学的低谷期。数学高峰一点点的坠落。而明代的读书人一心考八股,自然没有多少人专心研究数学。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天象发表看法。 如此一来,读书人对天文的解读,就是完全脱离了数据,论为臆想。 要反驳这些说法,更多的不是将数字,讲道理,恐怕要从更偏于哲学层面来说这一件事情。 甚至周梦臣很明白,他只能驳倒别人,而不能说服别人。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想法放在别人的脑袋之中。这事情仅仅开始,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身只要等思想双方的支持者毁灭,或许才能有胜负之分。 周梦臣不想这么早就登上这个舞台。 但是嘉靖皇帝已经搭建好了舞台,周梦臣也只能确保一定要赢。必须要赢。 周梦臣说道“张兄,那就拜托你了。他就代入熊尚书的角色,我们来试一试?” 张居正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好。” 周梦臣与张居正连夜磋商了一天一夜,这才将所有文字增删为洋洋洒洒有万字左右的《自辩疏》。主体就是拼命向朱熹靠拢,想办法将自己的理论思想挂靠在朱熹的名下。并由张居正润色。 说上去,也文辞具佳,理直气壮。 只是这结果如此,周梦臣却未必知道了。 他只能拜托藤祥,将这封奏疏呈给西苑的皇帝陛下。 至于周梦臣与张居正,自然是呼呼大睡一觉,恢复精力。 周梦臣的《自辩疏》到了嘉靖的手中,嘉靖细细一看,忍不住说道“好文采?这是周梦臣的文采吗?” 周梦臣的逻辑思维,科学推演,环环相扣,自然有一种理性的美感,张居正润色之后,更是气韵万千,掷地有声,这是文字与音韵之美,两者合作,自然是具双方之长,一加一大于二,即便是张居正本身自己写,也未必能胜过这一篇文字了。 黄锦立即说道“以奴婢看不是,周梦臣有一友人,名叫张居正。乃是荆州神童,文字十分了得。” 嘉靖说道“不错。明发各部,令其周知,我倒要看看熊老儿怎么应对?” 嘉靖言语之间虽然说的是熊浃,但是意欲直指夏言。毕竟在他看来,夏言就是反对他修仙文臣的总后台,简直是何维柏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熊浃又来了。让嘉靖的不满情绪一点一点的堆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二十三章 熊天官 第二十三章熊天官 什么?地球是圆的? 什么?地球在自转? 什么?地球围绕着太阳转? 在嘉靖二十四年,这些话题忽然成为大明最热门的话题。 之前说过,古代知识传播很有意思,说上限上限很高,但是距离普通老百姓却是有一点远。即便周梦臣早就将日心说传播出去了。但是真正了解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些知识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面传播。 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了。很多老百姓的天文观念,还在天圆地方上面。 只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托吏部天官的福。 北京是一个政治中心。吏部天官是很多人关注的焦点。 吏部天官弹劾一个八品小官,本来就很有看头了。至于吏部天官被一个八品小官毫不客气的打脸,更有看头。 更不要说周梦臣再写自辩疏之前,对日心说反复打磨,虽然是同样的东西,但是力求简单易懂,即便是妇孺之辈,不识字的人听人读上一遍,也能理解。 再加上张居正大力参与,可以说雅俗共享。这自辩疏中蕴含着很强烈的科普性质。 更是极其了很多人的兴趣。 用现代的话,那就是破圈了。 而北京城就是大明的中心。周梦臣在北京影响如此之大,自然在天下也有一席之地了。 如果说黄鹤楼之会,只是让周梦臣的名声传出武昌。而这一次,周梦臣第一次进入大明舆论的中心。 如果这个世界有热搜的话,周梦臣拥有了第一个热搜。 不过,这事情不算完。 夏言府上。 夏言一身大红官员,一脸美髯,几乎要挡住了夏言脸庞的轮廓。 而他面前的就是熊浃。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熊兄,看看这事情?” 夏言是江西人,熊浃也是江西人,严嵩也是江西人。 所谓满朝半江西。在这里也算是实证了。 夏言对乡党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严嵩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夏言提拔出来的。 只是后来分道养镳而已。 而今也是同样的事情。 夏言对他这个老乡的事情,也有很多是控制不了的。 熊浃说道“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周梦臣却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夏言说道“你应该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熊浃说道“我给你打个招呼,你就会支持了?谁不知道,夏桂洲在家里几年之后,而今锐气全无,老朽一个。给你打招呼,你必然千方百计让我改主意。与其到时候我们这一点交情都没有了,还不如我直接上书。”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吏部天官,没有直接上书朝廷的权力了?必须让内阁插一手才行?” 这就是夏言的无奈之处。 夏言在文官之中,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却是当得起百官领袖。所以面对嘉靖皇帝这种避居西苑,种种殆政,很多文官将规劝君上的重任寄希望于夏言身上。毕竟夏言是百官之首,而且夏言也爱惜羽毛,想要发财立品,在士林之中留下一个好名声。 那么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本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 但是事实上夏言很明白,他无法规劝,也不能劝谏。他是因为什么回家坐了两年冷板凳,他自己不知道吗? 不就是与陛下意见不合? 熊浃说夏言第三次起复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老朽一个人,没有锐气了。这其实也是一个事实。而今的夏言只想理顺朝政,维持着大明这台机器向前走,不敢在重大事务上明确表态了。 比如嘉靖修仙一事。 只是如此一来,夏言难免被内外失望。 在内,嘉靖皇帝绝对不会绝对外面这些一波接着一波的反对浪潮,没有夏言的指挥,鼓舞。毕竟在嘉靖看来,如果夏言没有这样做的想法,他就应该自己想办法压下去,而不是让事情捅到他面前。 但是夏言觉的自己不能力谏君上,已经有些惭愧之意了,如果还阻止这些后辈们这样做,就有一些太过分了。 在外。下面的文官们,觉得夏言身为实际上的首辅,毫无作为可言。不能秉承正道。他们劝谏还出来做和事老,实在不是他们心中的夏阁老了。 所以,夏言的处境很是尴尬。 这其实是明代首辅重臣常有的尴尬。毕竟明代的文官特别是言官都很激进,首辅却要秉承大局,内外协调,在他们看来都是老朽。夏言对与这些文官,出事之前,未必与他同音讯,但是出事之后,夏言还必须为他们擦屁股。 当然了,严嵩没有这种尴尬。 严嵩早就全身心的投入陛下的怀抱之中,当门下一老犬,根本不在乎区区士林名声了。 夏言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实在天威难测?今日之事,不好好收尾?你这吏部尚书------?” 熊浃冷笑一声,说道“夏桂洲,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你看看今日之局面?陛下避居深宫不见大臣,与道士们朝夕相处,奸邪之辈秉承朝政,凡成一事,必说由我而成,索要好处,凡败一事,皆云由人而败,推诿责任。陛下登基以来二十五年之励精图治,将毁于今朝乎?我身为大臣,不过秉承本分而已。难道还不应该吗?” “如果这就不应该,这吏部尚书,不做也罢。” 夏言沉默了一阵子,无话可说。 不得不承认嘉靖前期虽然有大礼仪等事情,总体上来说政治还是比较清明的,有向好的方向转变的感觉。正德留下的烂摊子,嘉靖也消化的七七八八了。在对外战争上,也有几次上佳的表现,比如刘天和主持的黑水大捷。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在嘉靖十九年宫变之后,整个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 嘉靖对朝政失去了兴趣,一切行为都为修仙让步。这就是严嵩一步步上台的总前提。 嘉靖不知道严嵩不是能臣?只是一头老犬? 严嵩在政争上,在揣摩人心上,等等方面,固然是高手,但是在处理政事的能力上,不要说比夏言大有不如,就是比眼前的熊浃也大有不如?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无非是听话两字。 嘉靖只是想要听话的大臣处置朝政,让朝中大事不要耽搁了他的修仙之事,至于朝政只要不坏到无法维持,他都不管。 夏言比谁都清楚嘉靖的这一层心思,他很明白,今日之后,熊浃的吏部天官的位置已经很悬了。嘉靖之所以现在不动,是因为吏部关系重大,不可轻动。这样的大臣更替,总是要走一个流程的。 嘉靖也要找找代替熊浃的人。 而夏言更明白的是,代替熊浃的人,一定不回事夏言夹带里面的人。估计会是严嵩这边的人。如此一来,这个关键官职上的争夺,夏言又输给严嵩一分。 夏言此次请熊浃过府相商,就是想商议一下,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地方,比如说给皇帝服个软,写几封青词,讨好一下皇帝,说不定皇帝就原谅了熊浃了,毕竟而今的皇帝懒得费事。 换吏部尚书本身就很费事。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夏言哪里不明白,想要让熊浃将他说过的话给吞进去。再向嘉靖皇帝屈辱的认输,估计比杀了熊浃都难。 夏言也就不多说了,毕竟熊浃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上书弹劾,固然是严嵩暗中动了手腕,但是说熊浃没有想明白后果,却也是不对的。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二十四章 当廷折辩 第二十四章当廷折辩 夏言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多说了,话题一转,说道“周梦臣的自辩疏,你怎么看?” 熊浃说道“我看刘公的弟子,是有些东西的。可惜心术不正。” 熊浃也不是傻子,他细细看过之后,也知道周梦臣的东西并非一派胡言,最少在逻辑上环环相扣。只是古人看人才,讲究德胜于才,才是人才。而周梦臣与嘉靖谈论长生的话题,已经被熊浃一下子钉在小人这一根耻辱柱上了。 既然是小人,才能越大就越危险,非大智大勇,难为大奸大恶。 夏言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他想让你与周梦臣当廷折辩。当然了,我听陛下的意思没有说死,还有缓转的余地。只是要你-----” 熊浃冷笑一声,他明白,无非要他服软吗?他绝对不可能低头了,冷冷的说道“好得很,我也想与这个后辈谈谈。” 这本身对熊浃来说,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处置方法。 怎么说啊?大明即便是首辅,受到大量弹劾,也要表现出虚位戴罪的地步了。不要说上级对下级了。就好像一个副处干部,被中央组织部长在官媒上点名批评。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这个副处长在报纸上刊登文章与组织部上辩论? 扯淡。 是这个副处长停止一切职务,接受调查。 在古代只会比现代更注重上下尊卑。明代虽然不大大行跪礼。并不是电视上演得下级官员见了上级官员动则下跪,但是双方品级相差太大了,却是一定要跪的,就好像是周梦臣见这位熊尚书。 就必须跪。 双方根本没有平等的地位,怎么可能弄得当廷折辩的地步? 其中嘉靖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 夏言说道“熊兄你这是何苦?” 熊浃说道“怎么?你以为我还胜不过这个毛头小子吗?如果他老师刘公尚在,我自然不会越俎代庖,而今刘公不在了,他这个弟子偏离正道,尽弄些奇怪之言,而蛊惑陛下修仙?我正要代刘公教训一下他。” 夏言见熊浃一步也不肯让,顿时无话可说,叹息一声,说道“好自为之吧。” 熊浃一拱手,说道“知道了。”随即转身就走。来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夏言说道“夏兄,我也有一句话劝你,且做眼前事,留心身后言。” 夏言目送熊浃离开。又是一声叹息。 今日夏言的叹息都没有断过。 一时间,他内心中有一阵去意。 他对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是有些感觉的。分明是亢龙有悔之势。 已经是升无可升,必然下落之态。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更是预见了熊浃的下场,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他不甘心,一方面固然是他眷恋权位,毕竟是首辅之位几乎是丞相之身了,特别是在嘉靖殆政的情况下。内阁的权力有前所未有的提高。 这种执掌天下大权的感觉,岂能不让人迷醉。 另外一方面他与严嵩之间的恩怨纠葛,提拔与背叛,也让夏言不肯向严嵩低头,即便是夏言要退,也要安排好退下来后的局面,否则说不定,就会被人秋后算账。 此刻,熊浃这一句话。也证明了熊浃对夏言而今的处境与为难,并非没有察觉。 只是不是道义与利益的权衡而已。 夏言这种状态,固然保住了自己的权位,但是千载之后,汗青之上,又会是怎么的落笔?熊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今就要看夏言的考虑了。 熊浃的话,给了夏言很大的触动。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要考虑一下,该怎么退? 想劝谏陛下改变而今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估计青史上,也会将自己与那些阿附皇帝修仙的人并为一谈。只是夏言是绝对不肯以失败者的姿态离开政坛的。 “须做一件大事,也算是我夏某人留下的绝唱。”夏言眼睛微微一眯,对着窗户外面照射来的阳光,将他白色的胡须照射着,根根金黄,大有一种雄狮捕猎之前的神态。 夏言还朝之后,收敛了很多张狂之气,唯有在此时,才流漏出夏言近乎本色的霸道与跋扈。 只是这一件大事是什么?夏言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毕竟朝廷大事千头万绪,说是大事?什么事情都是大事?但是这些事情都未必能让夏言名标青史,成为夏言的功绩所在。 不过,这一件事情不急。夏言可以慢慢的想。 只是熊浃拒绝了夏言,很快陛下的口谕就名发了。 “先,吏部尚书言这钦天监周梦臣,言其妖言惑众,蛊惑朕听,污蔑圣学,周某上眼抗辩,钦天监亦以为吏部所言为非,周某之学,言及天机,测日月之食,无有不中,钦天监上下钦服。” “此事事关天象,流传甚广,京师上下,大为惊诧莫名,众心疑惑,莫衷一是。” “有司以为朝廷明辨是非,定其真伪之说。安天下百姓之心。” “故,令有司于文华殿议此事。以正是非。” 这一段圣喻传开之后,事情一下子变大了。 这里面嘉靖还下了不少功夫的,比如本来是吏部尚书与钦天监刻漏博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是笔下一动,就变成了吏部与钦天监之间的事情了。一下子就变得平衡多了。 但是实际上,钦天监正杨守敬对此颇有怨言的。 毕竟吏部尚书啊?这是杨守敬见了也要毕恭毕敬的上官,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老大人。”这个时候与吏部尚书当面议事,也就是争论,杨守敬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 而且一旦输了,恐怕不仅仅是周梦臣承担责任了。 杨守敬也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周梦臣区区一个八品官,有什么能力承担后果啊? 只是杨守敬,能怎么办? 皇帝说了钦天监对吏部尚书有意见,钦天监敢说没有意见吗?杨守敬必须一定要对吏部尚书熊浃有意见。 周梦臣也被吓了一跳。 毕竟他在写自辩疏的时候,就知道皇帝要将他当做棋子去怼从没有见过面的吏部熊尚书了,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以为只是笔上官司。哪里想到,还有当面对垒的一天。 其实,如果熊浃退上一步,给皇帝服个软。也就没有今日这一步了。 奈何熊浃倔的很,一步不退。嘉靖是那种软性子吗?自然不是。嘉靖自然不惯着熊浃,闹出这样的局面,让吏部天官与小小的刻漏博士当廷折辩,其实熊浃已经输了。 对于皇帝本身来说,周梦臣能再折辱熊浃一番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无所谓。 反正棋子而已,下棋的时候难免会折几个而已。 皇帝既然决心对付熊浃了,熊浃今后的日子,就绝对不好过。即便熊浃今日大出风头,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而已,嘉靖皇帝有得是耐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熊浃给搞下去。 只是周梦臣一旦失利后如何? 皇帝可没有为周梦臣着想的想法。 张居正细细给周梦臣分析了这一次的状况。 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双输,熊浃过一段时间再下台,而周梦臣各种下场都有可能,斩首,流放,罢官,下狱等等,轻重不一,在于皇帝与众臣的反应。 要么周梦臣赢,今日之后熊浃就开始走三请三让的乞骸骨流程。 周梦臣自身难保,至于其他的想都不去想了。只能凝神静气,等待时间到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文华殿上 第二十五章 文华殿上 文华殿与武英殿,乃是三大殿两侧的两个宫殿。三大殿乃是朝廷重大礼仪,如登基,册封太子等事情才会启用的。皇帝与太子用的常殿本来就应该在文华殿之中。但是嘉靖皇帝与别的皇帝不一样。 在嘉靖十九年,嘉靖皇帝差点被宫女给勒死之后,嘉靖皇帝对紫禁城就有深深的忌惮。从此之后,嘉靖皇帝是不想回紫禁城。也是他病到弥留之际,被人抬回来,然后在紫禁城中发丧的。 所以,这一次嘉靖皇帝依然没有来。 一行人只能在两位大学士,也就是严嵩与夏言的带领之下,向大殿之中,用黄布蒙着的龙椅,三跪九叩,行礼如仪,即便皇帝不在,该有礼数还是有的。 当然了,嘉靖皇帝也不是没有派人来的,黄锦就静悄悄的站在龙椅旁边。 等行礼过后,黄锦开口,说道:“诸位大人,皇爷对这一件事情,很是关心,今日一定要议出一个结果来。咱家就在这里等着。各位大人请,可以开始了。” 随即黄锦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了。 “咳咳。”严嵩正准备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声压制了。却是夏言老大不客气的先声夺人,说道:“既然陛下等着,那就尽快吧。”他目光一扫,这一次来得人并不多,但也并不是太少的。 礼部,吏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钦天监,等比较务虚衙门的人都到了。兵部,工部,户部等衙门都有一两人作为代表。 不过,能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一身红袍。 夏言看了一圈,发现了熊浃,却没有发现周梦臣,说道:“刻漏博士周梦臣到了没有?” 严嵩张着的嘴,缓缓的闭上。 严嵩与夏言都当过礼部尚书,但是两个人对礼法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夏言对于繁文缛节不大在意,但是对原则性问题,却是非常坚持的,否则也不会与嘉靖皇帝日见疏远。而严嵩对各种礼节细节拿捏的都很准。但是这礼法之中的大义是什么,严嵩却毫不在意。 就比如今日。 虽然陛下没有来,但本质上这一场会议,可以算是御前折辩,是有一定的礼法与流程。严嵩本来安置礼法,先如此,再如此,然后如此云云,再进入正题之中,却不想夏言对这一件事情本身就有所不慢,一句话,直接将开会之前好几个步骤给省略了。 但是严嵩在夏言面前能做什么?他只能当做自己打了一个哈欠而已。 “在这里。”周梦臣不知道大殿之上,还有这样的细节。他只是听见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只能从文华殿外的角落之中跑了出来,穿着一身绿色的官袍,挑起长长的衣摆,跨过过文华殿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周梦臣一眼看见满目都是红色的官衣。按理说,他今日要一一个见礼。 周梦臣才不愿意一一磕头的,倒不是他有所谓的尊严洁癖,觉得给人下跪磕头,是决计不能接受的。毕竟在古代这仅仅是一种礼节而已,广泛处于各种地方。根本离不开。 只是今日殿上争论,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不愿意还没有开场,就先折了锐气。二话不说,向这空龙椅,三跪九叩,随即起身,仅仅是拱手向夏言行礼,说道:“夏阁老,下官在。” 周梦臣这一番作为,似乎也让人挑不出错来了。 毕竟,即便嘉靖皇帝没有到,这依旧是皇帝办公的地方,真要说皇帝是这里的主人。周梦臣只向本地主人行礼,也说得过去。不过,周梦臣的官职差太多,他如此做,也难免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 夏言眼睛瞥了一眼周梦臣。 在夏言看来,今日之事,就是一场闹剧。最好的办法就不应该开始。他最想要的结局,最好是给熊浃留些颜面,纵然一定要退,也不应该折辱于小辈之手。所以他想让周梦臣输。 至于周梦臣输掉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是吧?小人物不是天然要为大人物牺牲吗? 夏言转向熊浃说道:“熊天官,人已经来了,你来说吧。” 周梦臣一愣,这根本不像是双方折辩,反而好像是两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批评? 熊浃对周梦臣说道:“你是刘兄的弟子,在天文之上,也是有所长才的,你那一套,用于天文历算之学,也算不错,老夫也是硬要说你什么的。只是有一点,却是有大问题的。你于天人之论上,一点不懂,显然是学问不精,你的学问,用之天文历算则可,讲给陛下听,却是不可。这是你最大的错处。” 熊浃一开口,就带着倚老卖老,盖棺论定的架势。 这也是熊浃智慧所在。 熊浃很清楚,在天文历算之学上,他是比不上周梦臣,周梦臣在奏疏之中一些计算验算,他根本就看不懂,这已经是周梦臣简化再简化的东西了。可见熊浃虽然是大明顶级文臣之一,但是在数学上,估计现在的中学生都比不得。 熊浃也暗暗打听过周梦臣,知道如果真与周梦臣讨论具体天文历算之学,输的一定是他自己。 所以,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熊浃之长是什么?是儒学。 熊浃虽然不能称为儒学大宗师,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儒学之中沉浸一辈子的人。 如今天人之学,就是对宇宙的解释。 所谓天人之学,不仅仅是天人感应,或者说天人感应,不过是董仲舒的总结而已。 天人之学,是根植在儒学深处的,那就是天与人是相互联系的一个整体,可以有天人合一,也可以有天人比附等,比如人人都听过,天地一大宇宙,人体一小宇宙。这种思想,在中医上体现的更多。 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并将五脏分配五行。 如是等等。 换一句话,在儒家看来,其实没有什么主观与客观这样的词汇,没有绝对的主观,也没有绝对的客观。两者之间是相互转化,并有联系。所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人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成为大人,就可以打通天与人之间的屏障。 如果单单将天人之学,看为天人感应。就把学问相窄了。 而这些天人之学,在周梦臣的学问之中,一点也没有体现,也不可能有所体现的。 周梦臣面对这个局面,心中一紧,如果他对此没有应对想法,是不对的,但是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一开场就提出这样敏感的话题。 儒学作为大明主流学说,从来是以儒学来指导其他学说的发展。天下历算之学也不例外。周梦臣的学说背后的科学逻辑,与儒家很多学说自然是格格不入的。这是他最大硬伤。 也是周梦臣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 只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周梦臣即便今日驳倒了天人之说,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大明的异类。但是周梦臣如果不驳倒的话,就没有以后可言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熊大人此言差矣。天人之道,博大精深,下官还是知晓一二的。天道之精微处愚者不识其中精妙之处,每每以无知为有识。以寻常为灾异,使我等天文之臣,贻笑大方,却不以为意,或曰:错者非我也,乃天也。这就是天人之论吗?” 熊浃顿时大怒,拳头握紧,青筋爆裂,似乎要一拳打在周梦臣脸上, 大喝说道:“你说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天道之行 第二十六章 天道之行 明代的文臣向来在大殿之上武德充沛,有手夺金锤,打死过人的辉煌事迹。周梦臣见熊浃如此,忍不住后退几步,暗暗检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没有办法啊?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去与熊浃辩论什么天人之道。 周梦臣那一点儒学水平,还是在大明重生之后,一点点的学习的。可以说刚刚入门。能与熊浃这种沉浸一辈子的人争论吗?根本不可能,最好将对方引入自己的擅长的领域争论。 但是怎么将对方引入自己擅长的领域,自然要想办法了。 周梦臣用的就是激将法。 只是他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话有些太重了。 这也是不同词汇,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接受。 所谓错的不是我,是天,不过是,错得不是我,错的是全世界,这样中二语的另外一个说法了。 但是在明代,这个天有更多的意蕴在其中。最简单的是天子。用天来借代皇帝,是最常用的用法了。 所以,周梦臣这一句话,在熊浃听来分明是,他熊浃错误的劝谏皇帝,皇帝做的才是对的,他做的是错。这对熊浃来说,完全不可接受。 熊浃为了规劝君上,几乎放弃了官位,而今还要受到如此侮辱,有一小儿当廷折辩,这已经够委屈了,他而今还说他错了。熊浃岂能不暴跳如雷。 周梦臣虽然觉得说话,有些重了,但是周梦臣身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是只能进,不能退。至于其他的误伤,他顾不得了。 周梦臣说道“熊大人听不懂吗?” “好了。”黄锦说道“还想动武不成,这是文华殿。” 黄锦说话是代表着是皇帝。 群臣自然不敢妄动。 周梦臣在此之后,先行说话,道“熊大人,不要以为我是胡说八道。什么日月之食,暂且不提,直说一件事情,嘉靖十年闰六月有彗星出。当时是如何议的?” “主忠臣无后,令陛下抚恤开国功臣,刘基,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之后。” “可有此事?” 夏言皱眉说道“怎么这事情,还有错处吗?” 周梦臣向夏言行礼说道“确有错处。” 说实话,周梦臣之所以用这个事情说事。就是距离而今足够远。 毕竟夏言与严嵩先后担任礼部尚书,这方面的事情太近了,就牵扯到了两位大佬。 而嘉靖十年九月,夏言才成为礼部尚书了。周梦臣才能用嘉靖十年六月的天象说事。 这也是为什么,夏言会问这一件事情。 毕竟大员的调动,除非事出突然。在调动之前数月,都是有所准备的。 在座所有的人中,也就是夏言资格老,最了解当年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臣小时候也见过此星,最为关切,这些年一直在想法,这些年终于确定一点,经过我的研究终于确定,这一颗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现一次,也就是这彗星每七十六年围绕着太阳一圈。” “如果诸位不相信,请看这些记载。” 说话之间,周梦臣从身上逃出一叠纸,并从这一叠纸之中抽出了一张。上面罗列了,这颗彗星出现的时间。从嘉靖十年往上,分别是景泰七年,洪武十一年,然后一直最开始的武王伐纣那一年。 一年不差。 不得不说,大明钦天监资料就是全。 周梦臣收集起来一点也不费事。 没错,这颗流星就是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当然了,在这个时代应该不会叫哈雷彗星了。 周梦臣袖子里面有很多资料,等遇见不同的情况拿出来用的。周梦臣很明白,不管怎么说,事实都是他最大依靠。这些都是他用来辩护的证据。 这一分资料传了下去,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这难道不会作假吗?” “不会。”一个红袍大官说道“下官看了,这些记载大多都无误,只是散见各书之中,总合起来是真是假,却不知道了。” 这个说话的正是而今翰林院士徐阶。徐阶年轻的时候反对张璁之政,由堂堂探花郎被扔到地方上十年有余,转任福建,江西等地,也有了丰富的地方经验,后来走了夏言的门路,这才结束了外放,重回翰林院之中。 夏言之所以提拔徐阶,原因也很简单,夏言是熬死张璁才上位的,他与张璁之间并不和睦。张璁所讨厌的人,就是夏言的人,而且徐阶在江西的人时候,也接触结交了不少江西本地人,他们在夏言面前说好话,夏言自然出手帮忙。 虽然徐阶与夏言之间,并不能说多亲密,但是说徐阶是夏言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了,这是周梦臣与徐阶的第一次见面,周梦臣甚至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官员就是徐阶。 熊浃说道“既然少湖说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吧。”随即熊浃带着几分嘴硬,说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徐阶在翰林院饱览群书,学识渊博,人品也不错,熊浃也是知道的。徐阶既然开口了,就说明了周梦臣拿出的东西,绝对不是伪造的。 周梦臣说道“天垂象而圣人做则,天列其星,地列其序,测星定序,排以四时,是钦天监慕古圣人之心,报效陛下之圣德也。本是分内之事。天人之说,不过是应天序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道,无聊之人,不明天理,不谙天理,寄天象以鬼神之说,须知圣人之言,之外,存而不论,又云敬鬼神而远之。而今士大夫动则天象示警,不知其心到底是什么心思?” 杨守敬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一看在座的人,随即强制按捺自己内心之中的激动。让自己平静下来。 无他,周梦臣的一番话。将钦天监放在一个很高的地位。 与古之圣人放在一起,要知道这里的古之圣人是谁?伏羲,黄帝等等,因为中国古代历法的产生本身就与古代神话人物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只是这些年钦天监越来越不中用。早就成为边缘化的衙门了。 从开国事情的三品衙门,一点一点的变成而今五品衙门,将来或许还会更低。 但是而今杨守敬感受到了,钦天监的雄起, 熊浃听了周梦臣的话,心中暗道“我小看了这小子。” 熊浃一直以来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对手是周梦臣,他觉得他的对手是皇帝,周梦臣不过皇帝拿出来的一颗棋子而已。所以他来之前,也没有多做准备,此刻被周梦连攻两手,似乎陷入了周梦臣的节奏之中。 此刻周梦臣所说的话,依然难听。但是熊浃反而冷静下来了。 比如周梦臣此言其实在暗示,大明士大夫以天象为武器来制衡君权。其实很多大臣本身并不是多相信天人感应的,但是他们却想要皇帝相信。无他,君权大盛,士大夫能用来制衡君权的手段少之又少。 也唯有举起天人感应之说。 这也算是戳中了熊浃的痛处,按照周梦臣的说法,熊浃就变成了以天象霍乱人心的乱臣贼子了。不过熊浃回复正常之后,毫不在意,其实文臣之间互喷的时候,比这个难听的还有很多很多。 熊浃冷笑一声,说道“天象莫测,孰可尽知?小子只是有一点点所得,就以为窥视到天地之至理,就能窥视天心所在?实在可笑之极,除却妄自尊大,没有自知之明之外,我看不出别的东西?天上之星辰之多,不可尽数,难道你都能一一列序?”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格物致知 第二十七章 格物致知 熊浃此刻认真起来,但是从整体上来说,还是准备不足。 周梦臣对这一次的准备,面面俱到。张居正作为陪练,闭门商榷了好几天。该想的都想了,该做的都做了。 熊浃却没有这个想法。对于他来说,这一场不过是他对皇帝态度绝不认可的表态。所以,他并没多少心思在这场争辩之上。此刻的反击,力道上还有些单薄。 周梦臣说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群星自然有无穷之多,但也逃不道理本身。以朱子格物致知之道,分株定理之法,纵然一辈子都无法穷尽星空,但是不能否认这道理不存在。” 周梦臣乱用概念。 理学之中的天理,与自然科学之中理论,是有鲜明的区别的。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这个天理并不是牛顿三定理这样的科学定理,而是更偏道德方面的君君臣臣。毕竟后者,不需要你存,他们依然存在。 周梦臣有意将这两者混在一起。 这也是周梦臣一行的策略,拼命去蹭朱子的理论与热点。毕竟大明而今心学,气学等各种各样的学说纷纷纭纭。但是朱子学依旧是大明的官方学说。 儒家理论的地位有多高。周梦臣在明代时间越长,越是明白。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他直接对儒家学说发起攻击。可以说是找死。好在儒家早就不是一个整体了,周梦臣只要将各方学说之中有利于科学发展的理论,一一拉过来,为自己所用。乃至于重新定义,至于他们本来的含义,周梦臣从来不在乎。 这就是所谓的六经注我。 反正这不是周梦臣发明的新方法。宋儒之中用这个办法的不知道有多少? 熊浃说道“格物致知何解?” 前文说过,当年平定宁王之乱时候,熊浃是有参与进去的,说起来也是小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熊浃也是见过阳明先生的。心存仰慕之心,虽然不能说是心学门人,但是对阳明先生的心学,却是实实在在的读过的。 王阳明与朱子之间的差别,就是由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分开的。 格物致知,在朱熹的理论之中,格物致知虽然也可以说,是研究事物或者事实,能得到知识。但是朱熹并没有专门方法,也就有了王阳明格竹子,弄得自己五痨八伤。从此认为朱熹的格物致知是错,从此将格物致知演化成了致良知。从此另立门户。与理学分道扬镳。 这四个字,是理学一大关碍之处。 甚至不仅仅是朱熹与王阳明之分野,明末刘宗周说对格物致知这四个字的解释,古今有七十二家之多,可见作为朱熹的立论根基大学中的关键要点,天然是具有学术热点与吸引力。 周梦臣说道“小子敢不自量力,敢在此四字上,也曾效仿先贤,独自格物,不过所格之物,就是这天道,故而才有所得,” 这是周梦臣早就准备好的,将科学方法-论说成格物方法与原则。 他稍稍总结出一些逻辑学原则,不需要太多。古人其实也是很讲逻辑的,只是没有人做出一个总结而已。然后将公理化的数学引入研究,用控制变量的办法做验证的可重复实验,从而证明对错等等。 这些都是中学或者小学都要学到的东西。 周梦臣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即便是夏言也挡不住。 就是刚刚说的,格物致知这四个字,是学术热点,王阳明与朱熹两位大宗师,都是在此事上有所发挥,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可以说都研究过,即便没有研究过,也是了解过的 可以说都是行内人。 正因为都是行内人,都看得明白。周梦臣分明是托朱熹而言己见,他那一套玩法,在座各位谁不熟悉,八股文不就是托圣人之言而作吗?只是,他们更明白,周梦臣说的好像有道理啊? 这一套完整的方法-论,精细程度,是当时没有见过听过的。 其中很多东西,都是值得探讨的。 其实夏言听了之后,也有几分好奇。心中甚至暗道“刘兄后继有人。”随即想起周梦臣的身份,心中暗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误入歧途了。” 对,在大部分人来看,读书进去考进士才是正途,没有这个本事则就罢了,周梦臣分明在经学上还是有所发挥的。怎么就入了钦天监,当一匠人了。 熊浃的脸色有些惨白。 他知道,今日他败了。 周梦臣这一套理论,对错暂且不算,但是其中大有千锤百炼的痕迹,一时间要让他从中找出破绽,从而驳倒,谈何容易?熊浃并不觉得周梦臣所言就是对的。只是他自己毕竟不是当初年轻的时候,一时间那有立马可待的捷才,从而一口气就周梦臣的立论破的干干净净。 熊浃很清楚,他败在周梦臣处心积虑之心。看似他今日一时间失言,引到了格物致知上面,但是即便他失言,周梦臣也会往这方面来引得。 不过,熊浃还是不甘失败。随即屡屡发问。从各种经义上下手,顿时让周梦臣额头见汗,手忙脚乱。 无他,周梦臣那一点儒学水平,乃至于他所借用的这些儒学概念,大半是与张居正商榷之中确定下来的,周梦臣只是懂一点表面的东西,真要往里面深挖,周梦臣可就不懂了。 周梦臣一边绞尽脑汁支吾,用了各种技巧转换话题,不想直接交锋,心中暗道“如果张兄在此就好了,决计不至于让我如此之狼狈。”在周梦臣心中,张居正的才华远远省过熊浃的。只是而今的张居正,还没有资格进文华殿。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御史出列说道“两位阁老,今日殿前议事,不分胜负,是否可以到此为止。” 夏言看了一眼熊浃,说道“好,今天就到了这里吧,周梦臣非是词臣,不当向陛下言学问之事,不可再之。” 熊浃晃晃悠悠的有几分站不稳脚跟。 原因,很简单他今日不仅仅输了面子,还输了里子。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今日不是普通辩经,而是熊浃弹劾周梦臣蛊惑圣听。今日一场辩论看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周梦臣的确经义浅薄,但是他那一套,基于格物之道从而到暗暗否定天人感应的理论,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恨不得将朱子门徒刻在头顶之上,真要说起来朱熹对天人感应,已经所谓鬼神之说,也不是太多感冒的,无非是敬人如神在那一套,存而不论的说法。 接下经义的辩论很没有必要。而且很难有结果。 毕竟,格物致知这个热点那么容易搞清楚,就不会有七十二种见解了。 夏言虽然向着熊浃,但是严嵩在这里虎视眈眈,黄锦在一边全程看着,他总不好有所偏差,所以给出的结论。看似说周梦臣不对,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些难听的词汇了。 反而是一个小小越权而已。 这本质上就是在否定熊浃的奏疏。 黄锦说道“好,今日好生精彩,咱家会一点也不露的告诉陛下的。诸位大人,咱家先走一步了。” 黄锦一走,这一场大戏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有人一边议论一边离开,毕竟今日周梦臣的话,可以说是一家之言,又是第一次出现,给了很多人很多启发。辩论虽然结束了,但是这一件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不仅仅对于周梦臣,也对于熊浃。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余音渺渺 第二十八章 余音渺渺 周梦臣站在原地,恍如隔世一般。深吸一口气,暗道:“不管怎么说活,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来到京师这一段时间来,真是关关难过过关关啊。希望不要再有幺蛾子了,让我好好静一段时间。” “见过周大人。”一个人上前说道。 周梦臣大为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与他打交道,他立即行礼道:“下官周梦臣,拜见大人,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 这个御史就是刚刚为周梦臣解围的御史,他轻轻一笑说道:“免贵姓张,草字一个‘潮。’刘公在京师的时候,倒也有数面之缘。” 周梦臣说道:“张大人好。” 张潮轻轻一笑道:“你强行攀附的本事倒是不错,我不过我看你,不是理学门人,倒是我气学们人,如果王公尚在的话,见了你定然高兴?” 周梦臣心中一惊,他既是惊讶自己觉得自己强行将理学关念拉过来,没有人能看穿,却不想是有人看穿的,另外一点就是理学是什么?周梦臣知道。这气学又是什么东西? 张潮轻轻一笑说道:“今日索性没有什么大事,不如我请周大人吃酒如何?” 周梦臣连忙说道:“张大人抬举了,请。” 张潮可是御史,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很高,周梦臣根本没有办法与人家相提并论。面对张潮忽如其来的客气,周梦臣也只能积极回应,否则是要得罪人的。 周梦臣与张潮一起出宫,寻一个小馆子吃饭。毕竟京官很穷的,找不起好地方。周梦臣索性就推荐了便宜坊。两人径直去便宜坊点鸭子就不说了。 在官员纷纷散去的时候,夏言去搀扶着熊浃,说道:“熊兄,你还是歇歇脚吧。” 熊浃面如死灰,说道:“不用,我还死不了。” 熊浃年龄本来就不小了,甚至比夏言还大上几岁了。他平日脚步也算灵便,但是紫禁城中行走虽然还有些累,但是还能坚持,但是今日却不行了。 只是承受了如此打击之后,熊浃有些承受不住。 每一个人内心之中,都有一些称之为支柱的东西。有的人是名,有的是财,有的是官位,有些人却是理念。而熊浃就是这样的人,他内心之中的信念,是他活下的根本。 他知道出面劝谏,下场定然不会好。 但是他依然出手,以他吏部天官的帽子为赌注下了这一注。有人觉得他傻,但是很多人不明白那种崇高的道德感,以及宗教性的自我牺牲感。是给人怎么样的感觉。 只是与周梦臣一场辩论,好像是一根针,刺痛了熊浃。 熊浃的道德自豪感,就好像一道泡沫一般破裂了。 心灵上的打击,让熊浃一下子变得步履蹒跚。 夏言说道:“熊兄,你这个何苦啊?” 熊浃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回去之后,请辞的折子就送到内阁,回闭门谢客,不理公务,等朝廷的安排。” 夏言说道:“熊兄,这不是我的意思。” 熊浃说道:“我知道,是朝廷的意思。” 夏言被熊浃憋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说道:“周梦臣得罪了熊兄,我令他上门赔罪如何?”、 熊浃说道:“不用了。此人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他今日得了陛下宠爱,他日祸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熊浃言下之意,就是将周梦臣称之为小人之奸雄,那位被孔子所诛杀的少正卯。 夏言却不以为然,觉得太抬举周梦臣了,周梦臣一日没有进士功名,一日在朝廷之上,是一个配角而已。只是见熊浃真生气了,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扶着熊浃出了紫禁城。 这或许是熊浃最后一次在紫禁城中行走了。 黄锦跑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了西苑,见了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收功之后,让黄锦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明清楚。 嘉靖皇帝学识不错,听了周梦臣的话,也忍不住暗暗点头,说道:“这周梦臣还真有一点本事,只是根基浅薄了一些,如果跟随一大儒学习十几年,或许就能成为本朝的大儒了。” 黄锦说道:“皇爷说周梦臣好,那就是真得好。” 嘉靖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滑头,只是从今之后,敢谁敢以天象来罪朕,就关门放周梦臣。” 黄锦说道:“奴婢是条老狗,周梦臣也是皇帝的猛犬,定然不负皇爷所望。” 两人说话之间,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道:“陛下,严阁老到了。” 嘉靖皇帝笑道:“传。” 严阁老进来,毕恭毕敬的跪在地面之上,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规规矩矩的磕在地面之上,说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对黄锦说道:“黄大伴,去扶一下阁老。”随即对严嵩说道:“你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很多礼节都不必了。毕竟你我君臣之场,传出去了,不会说你恭谨,而是我苛待老臣。” 严嵩语气坚定的说道:“陛下,老臣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没有陛下老臣不过庐山上一道士而已。对陛下的恩德,就是磕一千万一万万个头,也不为过,老臣只担心老臣年纪大了,给陛下磕的头,是磕一个少一个。哪里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 这是严嵩最强大的本事。 明明是马屁话,别人说来,就是肉麻之极,但是严嵩说来,就好像从肺腑深处而出,大有感人至深之意,催人泪下之意。 即便嘉靖阅人无数,每个人什么心思,他一眼看过去,就能猜得七七八八的,此刻却也有几分感叹,说道:“谁都像你怎样恭谨,我也就省不少事情了。说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奏。” 严嵩说道:“浙江上奏,有祥瑞,是一只白兔。” 嘉靖大喜说道:“可是真的?” 在自然界中,很少有纯白的生物,有的话,一般都是得了白化病的生物。白兔更是少见,而今养殖的白兔,电视剧中的白兔,都是这些年培养出来的新品种,古代是没有的。 因为野生动物的颜色是他们的保护色。白色兔子在野外会非常显眼,野外的兔子一般都是灰兔,这种便于隐藏的颜色。 而且道教神话之轰,白虎,白兔,白鹿等等白色的动物,都是有很高的地位,所以严嵩称之为祥瑞。 严嵩不敢将话说实,说道:“这是下面人报上来的,老臣还没有亲眼看,只是想来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有胆子欺君罔上。” 嘉靖说道:“对,速速下旨,令有司将祥瑞送入京师。” 严嵩说道:“是。” 黄锦上前凑趣说道:“恭喜皇爷,双喜临门。” 严嵩脸色有些迟疑,被嘉靖看在眼里,说道:“严嵩你觉得有什么事情吗?” 严嵩说道:“黄公公所言的双喜,可是文华殿上的事情?” 黄锦说道:“那是自然,严阁老不是刚刚从那边过来吗?” 严嵩说道:“陛下明鉴,臣与吏部天官向来不是太和睦的,不至于为他说话,臣乃大明之臣,有些话还是要说的,陛下如果不想听,就当臣什么也没有说。” 严嵩对于进谗言,已经到了出神入画的地步。道士们多次请托,给了很多好处,严嵩不介意给周梦臣上一点眼药。 嘉靖眼睛微微一瞄,心中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国家大臣,内阁辅臣,这天下事情,有什么是你不能说的,说,朕听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贼咬一口 第二十九章 贼咬一口 严嵩颤颤巍巍,说道:“陛下,有周梦臣之论,从此朝廷之中,不会有人以天人感应之论来烦陛下。陛下自然得了清净。” “只是天人感应,乃是前汉董仲舒所创,本意却是为了汉室江山。其中奥妙不用老臣多言,陛下聪慧非常,英明神武,自然知道。老臣还请陛下为后世子孙三思。” 似乎严嵩一副忠臣之心,溢于言表。说道一番道理,似乎也很有道理。 天人感应之论中,可不是只有以天人感应之论,以天遣之说,论罪于皇帝。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受命于天,天生神圣。 这才是这个学说关键之处。 而不是单单是后面的所谓天谴论。 当然了,严嵩也知道,这些是动摇不了嘉靖之心的。 对于嘉靖来说,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见过。对于这一点点东西,根本不在乎,甚至是嗤之以鼻。 但是对于子孙后代会怎么样?即便是嘉靖也多了一分忧虑。 毕竟谁也不知道后世子孙会有什么不肖子孙。 不过,嘉靖说道:“严阁老的一番好意,我知道了。你去安排祥瑞之事吧。” 严嵩一听,就知道他这番谗言没有落在实处。也不敢多说话。不过对于严嵩来说,他只会觉得自己最重要,事情没有办成,自然也不会抢救。 严嵩说道:“陛下,那老臣去了。” 嘉靖让黄锦送严嵩走了。 自己一个人大袖飘飘在阁楼之中踱步。 嘉靖很喜欢走动,或者说并不是他喜欢走动,而是他吃过金丹之后,就有一股燥热之气,是坐不住的。 片刻之后,黄锦小步快走,跟在嘉靖身后。 嘉靖问道:“黄大伴,你觉得严嵩是什么意思?” 黄锦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说道:“奴婢不知道。” 嘉靖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严嵩却是小窥了嘉靖。 嘉靖是什么人?他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一根党争政斗的线。 不管别人说什么,嘉靖都会先将心思转到党争一事上。 嘉靖复盘今日的局面,忽然发现周梦臣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得罪了夏言与严嵩两方的人。 这个局面嘉靖是没有想到的。 一来,嘉靖不会为周梦臣考虑的。 二来,嘉靖也不明白严嵩是为什么对付周梦臣,夏言因为熊浃的原因对周梦臣不满,嘉靖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严嵩是为什么,嘉靖一时间想不明白。 这也是灯下黑。毕竟,嘉靖并不知道自己所亲近的道士大多与严嵩有关系。也没有往这边想过。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凭借自己政治嗅觉,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心中有所怀疑。 如此嘉靖对周梦臣大感兴趣。 大明朝廷格局是什么样子,嘉靖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说,这种格局就是嘉靖一手打造出来的。两虎相争,他可以稳坐修仙台了。 除却这些人之外,嘉靖还是需要一些孤臣的。 什么是孤臣,就是除却他这个大明皇帝之外,是绝对不可能结党的人。 而此刻周梦臣就很有这样的潜质。 当然了,仅仅是人憎鬼厌。嘉靖也不会用。而这种本身有本事,却将自己与任何人都混不到一块去的人,却很难找的。 嘉靖说道:“大伴派人传令,让周梦臣明日进宫,将严嵩刚刚的话透漏给他。”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皇帝心中暗道:“不过,想做我的孤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嘉靖让人暗中透漏消息,也是给周梦臣一个考验。 去给周梦臣报信的自然是藤祥。 在藤祥还没有到周梦臣家之前,周梦臣正与张居正谈话。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周梦臣从便宜坊提溜过来的两只鸭子。 周梦臣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张居正听,随即感叹道:“今日这个坎总算是过去了,我可不想再有了。” 张居正说道:“你放心,今日之后,陛下定然会再次召见你。今后应该没有人再来找你麻烦,这你周武昌也在北京站稳脚跟。” “只是我担心,你会自找麻烦。” 周梦臣轻轻一叹,心中暗道:“张居正也算是我的知己了。” 人生的烦恼大半都是自找的。 但是一个人但凡有一点点的理想化,就会这些烦恼捞在身上。 夏言如此,熊浃如此,周梦臣也是如此,将来的张居正也会是如此。 周梦臣不想说这个沉重的话题,说道:“对了,你知道气学吗?” 张居正说道:“气学?可是关中张载之学?”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应该不是,开封府王公王廷相,你可知道?” 张居正说道:“你说的是王肃敏,听说他去年去世了。我听说他提倡的就是气学。你说的就是他的气学吧。” 周梦臣说道:“正是。我与御史张潮说的就是王公气学。” 张居正说道:“我倒是有些耳闻,罗钦顺、王尚絅、杨慎一起继承于张载,号称气学四子,只是具体的情况,我却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读过四位的著作。” 周梦臣也明白这也是实话。 这个时代没有知网,没有期刊。 最前沿的学识,都是私人相传的,即便是王阳明开始讲学,但是知识传播的效率依旧很低。 张居正也算是见识广博了,但是依然看不到王廷相的私人手稿。 周梦臣说道:“我倒是听了一些气学观点。” “噢,”张居正也大感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一时间说不清楚。不过下一次我回请张大人的时候,你一并过去,好好听听。这气学有很多东西,似乎不错。” 周梦臣并不懂儒学。 但是今日张潮之所以请他吃饭,就是觉得周梦臣的东西,看上去与理学相合,但是实际上根底相差太大,今日不过是没有人太过较真而已。 毕竟真正大儒未必在朝廷之上。 而张潮讲的东西,似乎更能与科学结合在一起。 而张潮也感觉到周梦臣所讲一系列方法-论的优点,也想为气学门庭之中拉入新鲜血液。 毕竟,气学从理学之中另立门户的时间,甚至要比心学要长,但是心学是何等光景,而气学又是如何局面,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即便是后世也知道阳明心学,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还创立了气学。 当然了,气学之所以如此衰微,也有杨慎的功劳,嘉靖恨透了杨慎,更是痛恨关于杨慎的一切。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当今气学大家一一凋零,似乎只剩下无为吴廷翰吴先生,你真要感兴趣,有机会去拜访一二。” 周梦臣暗暗将这个名字给记下来,说道:“我明白。” 不过,周梦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有时候有机会。 毕竟这个时代,给人太多的距离感了。无为州应该是在庐州左近,与武昌相距不是太远,在后世不过抽一个周末,就能办了的事情,而今却未必了,少说要一两月的时间。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记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藤祥来了。藤祥拿捏一番后,将嘉靖的意思暗中透漏给周梦臣。 周梦臣连连感谢,自然又是送上几顶银子,等将藤祥送走之后,暗暗心疼银子,他来京师之后,一直有开销并没有多少进项,一个刻漏博士一年才几两银子了。根本不够用。 对于嘉靖的这番考试,周梦臣仅仅与张居正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准备的东西,果然派上了用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东皇太一 第三十章 东皇太一 周梦臣再次来到了万象宫。 在高大的宫殿之外等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见黄锦出来说道:“周大人,皇爷召见。” 周梦臣亦步亦趋的走进大殿之中。 嘉靖皇帝作为皇帝合格不合格,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作为道士却是非常非常合格的。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打坐,就是在服丹,而今又连修行服气法。 似乎服气法比起金丹法有一些繁琐之处,比如而今的嘉靖皇帝正在打着一套拳脚,周梦臣不认识,却也知道大概类似于太极拳这种养生拳法,至于这样的拳法,能不能让嘉靖皇帝做到食气者神明不死,那只有天知道了。 嘉靖皇帝缓缓的收功,立即有太监宫女上前,擦脸的擦脸,抹汗的抹汗。 嘉靖皇帝将手中的毛巾放在一边,说道:“周梦臣,你对天人感应怎么看?”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是道门之后,从小读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日食月食有干人间大事,臣是一点都不相信,天地纵然有心,看地球不过是弹珠而已。” 嘉靖皇帝听了皱眉。 周梦臣立即说道:“当然了,天人之间并非没有感应。毕竟天地人三才一体,彼此之间岂能没有联系,只是天上的星辰的一些变化,决计不会照射在人事上。” 很多时候,正确的东西未必能说服人。要看人下碟。 天人感应这个理论已经深入人心,虽然天象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面,很多人觉得荒谬之极,但是很多人并不觉得天人感应这个理论是错的。即便是错,很多人一时间也未必能改过来。 比如嘉靖。 嘉靖一方面讨厌大臣们以天人感应的理论屡屡来指责他修仙的事情。另外一方面,面对天象之变,未尝不战战兢兢,真以为自己有什么过错。 周梦臣一古脑全部否定了,嘉靖未必会高兴。 所以周梦臣只能收着点说。 嘉靖说道:“你说天人之间的感应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臣以黄河为例。黄河在汉代之前,少有泛滥之时,在东汉之后更是有千余年安定,但是为什么到了宋代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成为地上悬河,祸乱百姓。臣以为这就是天人感应,人们对上天示警,不明就里,以至于而今积重难返。” 嘉靖顿时皱眉,说道:“黄河之事,天意如何?” 周梦臣还是学问浅薄,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讳了。 河竭山崩,在古代是亡国的征兆。 之所以没有大臣用黄河说事,一方面大家都知道河决很多时候是必然的。而且河决非常频繁。另外一方面就是关于黄河一些征兆,都是与亡国有关,而不是与人君有关。 周梦臣却不知道这一点,依然在侃侃而谈,说道:“黄河之所以有今日,乃是水土流失所致,之所以水土流失,却是黄河上游黄土高原之上,土地浅薄本就不是农垦之地,人强为之,则一遇雨,泥沙具下,流入河中,河中泥沙堆积,乃有而今之河患。陛下请想想,黄河之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严重的?”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唐宋之交?” 嘉靖这是凭借印象说的。 但是大体上也不算大错。 周梦臣说道:“圣明不过陛下,黄河真正不可收拾,却是北宋之后,这固然有金元之际不谙水利之法,但也有重要原因就是宋夏之战,将黄河上游的植被全部砍掉了,以至于黄沙入河,黄河泥沙一日多过一日,河患猛于虎,年年伤人。” 嘉靖眉头抚平了,说道:“这-------”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周梦臣的小脑袋瓜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明明平平无奇,谁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到了他的口中,却换了一种说法。 嘉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黄河的问题。 第一时间觉得是胡说八道,但是细细想来,却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周梦臣又是在偷换概念。将天解释成为大自然,或者生物圈。与之前天人感应之中的天完全是两个意思? 周梦臣低声说道:“陛下,可知道历代天帝之变?” 嘉靖顿时大感兴趣,说道:“什么天帝之变?” 周梦臣说道:“陛下以为着上帝召见赵简子的上帝,与之后的五方上帝,乃至于而今的玉皇大帝是一个人吗?” 史记之中,就有上帝召见赵简子,赵简子昏迷五日而醒。至于五方上帝是刘邦搞出来的梗。,玉皇大帝更是在宋代才塑造出来的神邸形象。可以说古代中国中各个时代所谓的至高神,看上去是一个,细细分别,却未必是了。 嘉靖厉喝说道:“大胆,这是你说的话吗?” 周梦臣的话,让嘉靖很不舒服。嘉靖可是一虔诚的信徒,日日写青词,供奉上天,祈求长生。各种罗天大醮都举行不只是一次,花在这上面的钱,几乎不可计数,这也让群臣不停反对的重要原因。 如果皇帝仅仅是自己想修道,下面的大臣未必一定会拦,但是大明财政从来不好,皇帝再将这些钱都砸打水漂,这让正直的大臣们如何肯? 但是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将嘉靖当成愚夫愚妇之辈,那就大错特错了,单单在权谋之术上,古代中国所有皇帝中,嘉靖都能排在前十之列。这样一个人人物,真会相信那些泥雕木塑?嘉靖就没有怀疑过? 无非是嘉靖太想长生不老,有时候是沉迷于那种宗教气氛之中,有时间是宁肯自己骗自己而已。 或许虽然年纪越来越大,各种疾病找上门来,嘉靖越是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就越对各种神邸虔诚的信仰。但是而今嘉靖才四十多岁,还没有到风烛残年这份上。 当然了,周梦臣这一番话,也是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周梦臣跪下来,说道:“臣万死进谏,如果陛下觉得臣言语不当,臣宁愿一死。” 嘉靖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自古神道设教以教民,至于什么天人感应,无不如此。愚者牵强附会,于董仲舒之后,已经一千余载,早已不负旧用了。臣冒死指出其中不当之处,乃是一片赤诚之心。” “古人不识天象,以为北辰为天之中,紫微星垣之说,而今已经确定太阳为中心,自古亦有东皇太一。” “玄武大帝名传上古,但是而今大兴,却出于成祖皇帝,成祖皇帝能为之,陛下何不为之。” 嘉靖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说得如此直白。如此实话。 什么是帝王术,这就是帝王术。 神道设教以教民。 就是说所有的宗教都是假的,为什么要有这个宗教,就是用来教民,用来安民的。是统治术的一部分。这样的话,明白人都知道,只有读书读傻了的人,才真相信那些鬼神之说。 就好像写聊斋的蒲松龄,他也要用故事说因果报应之理,就是这里理论。 只是很少有人说的这么直白,这么不委婉。 更是举真武大帝的例子。 大家都知道武当山供奉的就是真武大帝,却不知道真武大帝的信仰,乃是成祖皇帝靖难成功之后,为了宣扬自己天人应命而有意为之,甚至有传成祖皇帝乃是真武大帝转世。 而东皇太一既是古代的天帝,有是执掌太阳的神邸。真好从故纸堆中,将他再翻出来用。东皇太一是天帝,陛下是天子,那么日心说是一点违和的地方都没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钦天监五官正 第三十一章 钦天监五官正 只是周梦臣这一番话,让嘉靖认可之余,更让他很不舒服。 他最不舒服的是周梦臣将士所有神邸,当成一个牌位一般,那种骨子里面的轻慢与不屑。周梦臣笃信科学,从来不觉得什么神仙有什么大不了,内心之中无非将这些神仙当成文化现象而已。 但是嘉靖不一样。 嘉靖对这些神邸内心深处是相信,或者说愿意相信。他理智觉得周梦臣是对的,但是内心深处依旧很不舒服。 但是不舒服归不舒服,嘉靖做为皇帝很少感情用事。对于喜欢与厌恶未必流于表面。 他将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压制下去之后,心中默默思索周梦臣的这个解决方法。 首先他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用日心说理论为基础测量日月食,是比较准确的。 有些东西,即便被否定,被打压,被人拒绝,但是他依然在哪里,就好像地球依然围绕着太阳转一般。 越是聪明人越是能明白这一点,愚人或许一辈子抱着一个观点信奉为世界真理,而嘉靖绝非这样的人。 其次,周梦臣的策略,在嘉靖看来是可行的。甚至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 嘉靖登基之后,一直是有一件事情,困扰着他。 那就是他凭什么当皇帝? 特别是他否定了自己是继承孝宗之后,更是如此。大礼仪风波以及之后的事情,也让嘉靖内心之中缺乏一些底气。此刻他觉得周梦臣的想法或许可行。给他身上增加一些金光。 比如东皇太一转世。 说起来东皇太一,也是楚地的神灵,嘉靖出生的地方,也算得上楚地。 再三,就是周梦臣这个人了。 在大明找一个完全倒向皇帝,并且有能力的臣子,也是不好找的。 除非是太监。而嘉靖皇帝对太监深恶痛绝,有明一代,太监为祸比较少的几朝,其中就有嘉靖朝。 先说有能力。 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一些个性或者脾气。严嵩之所以被嘉靖看重,固然是因为严嵩舔得嘉靖很舒服,更是因为严嵩这种毫无底线,一心唯皇帝是从的大臣,实在太少了一点。是一个稀罕物。 即便如此,严嵩在所有大臣之中,能力并不突出。 科举出身的官员,天生就有一张关系网。背后有座师,同年,乡党等等。指望他们为皇帝全力以赴,根本不可能,嘉靖也明白一点。 而周梦臣的能力,天文历算上的能力自然不用说了,刚刚的意见,也说明周梦臣也不是一点政治都不懂的愣头青。而今更是除却抱住住自己的大腿,再也没有路走了。 嘉靖除却在朝廷上保持平衡以外,还是有几个心腹来为自己办事的。比如陆炳。而周梦臣而今也是候选之一。 嘉靖虽然对周梦臣对于鬼神的态度不大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说道:“不错,你也算是献策有功,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说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周梦臣大喜说道:“能得陛下夸奖,比什么赏赐都好了。”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真会说话,朕要赏罚分明。该赏你的,你推不掉,该罚你的,你也躲不掉。说想要什么?” 黄锦笑道:“周大人你就快说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激动,说道:“臣请陛下允臣重修天文台以及天文台上的各种仪器。” 周梦臣所说的天文台,也就是天象台,乃是元代所留,在正统七年重建,与钦天监相距不远,在北京城东南角上。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去看过了。很是狼狈。 首先,仪器不全。 没有天文望远镜这类东西也就罢了,毕竟这个时代,即便是西方也没有天文望远镜。但是中国古代一些传统的天文仪器,也很少,很简陋,居然有很多都是木头做到的。 倒不是周梦臣觉得这些仪器都要用铜铁来做。 但问题是百余年间的木头,而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虫蛀,或者其他的问题。 而天文仪器是差不得分毫的。 其次,钦天监人大多不会用。 这些仪器周梦臣本身也不大会用,但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钦天监的人大多也不会用,还要周梦臣自己去琢磨用法,好在万变不离其宗,周梦臣在天文上的造诣也算不错了,提携纲领,倒退用法,也没有什么难处。 但是即便周梦臣进行一次完全的整理,这些仪器与场地,也不大符合天文观测的需要。 更何况,周梦臣而今在钦天监不过是一个客人。大家对他客客气气的,可并不意味着周梦臣能胡乱插手钦天监的事务。 周梦臣到京之后,数次磨砺,也让周梦臣知道人心险恶之外,更细细思考自己的出路。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扬长避短。不要轻易进入不熟悉的领域,而是将深耕自己擅长的领域。 这既是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周梦臣对儒学忌惮从来是有的,进入儒学领域论战,周梦臣是找死。要小心被消灭掉。 但是在天文历算这个领域之中,周梦臣已经是学阀了。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他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完成的。 日心说很多东西是缺乏数据的,天文是观测与计算的科学。计算这方面周梦臣已经找到极点了,但是观测这方面,却有很多改进的地步。并确定一整套天文学与力学的定律。 比如开普勒行星定律,牛顿三定律等等一一本土化了。 要知道周梦臣前世可不是学天文的,他之所以从天文入手,在守孝的数年间努力学习天文,固然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文学是最接近科学的学科。没有之一。 周梦臣从来想以天文学为跳板,跳到其他学科上面。 而今周梦臣觉得时机到了。 再有一点,就是周梦臣经过一系列磨砺之后,决定先猛虎卧荒丘,磨砺爪牙,等待时机。而这些事情,都是磨砺爪牙,积累人望的一部分。 嘉靖有些吃惊,说道:“你就要这个?” 周梦臣说道:“臣知道这是冒昧之请,只是臣以为大统历到而今非修缮不可了,只是修历乃是大事,臣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天文台那边也不成样子了,工于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而臣先请从整顿天文台开始。” 嘉靖说道:“难为你一心为公,好,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传旨,晋周梦臣为钦天监五官正,专司天文台一事。” 黄锦说道:“奴婢遵旨。” 嘉靖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准备新官上任吧。” 周梦臣立即知道嘉靖在赶人了,周梦臣随即行礼退下去了。 嘉靖看着周梦臣远去,叹息一声,说道:“又是一个痴人。”在嘉靖看来,不爱名利,一心专研天文之道,并喜欢传播自己的学说,似乎想要当一代之宗师,这样的人,不是一个痴人是什么? 不过,有时间这种痴人,还是值得尊重的。 嘉靖想起什么,随即拿了一张宣纸,顺手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东皇太一。”说道:“送给内阁夏阁老,与严阁老。” “是。”黄锦立即指挥人手,小心吹干,然后立即装裱之后,送到内阁去。 嘉靖而今还没有到后来写的,所有旨意弄得就好像密语一般,但是已经有这样的风范了,就好像这一封字,不知道内阁之中,谁会能猜出谜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十二章 天文台 第三十二章天文台 周梦臣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解读了嘉靖的旨意,不过,周梦臣还是在各种消息之中嗅出了一点味道,比如祭祀天地鬼神的时候,东皇太一的位置忽然变得很位了。 或许某天某日,东皇太一一举胜过玉皇大帝,成为大明民间最高的正神,也说不定了。 不过,这只是周梦臣所关注的一个大八卦而已。 而此刻,周梦臣自己搬到了天文台,以及他的弟子们。 钦天监五官正,这个官职原本管什么的,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反正周梦臣是掌管天文台的。 这天文台在现在还有,就是北京建国门立交桥西南角,门票十块钱。 在空间之上,要比周梦臣的宅子宽大多了。再加上衙门一般是前衙后寝,周梦臣住在后面完全没有问题。虽然与一些大衙门没有办法比,但是比周梦臣在武昌府的条件要好多了。 周梦臣开始大规模清理天文台。 只是一番动作之后,周梦臣觉得所有的天文仪器都要全部重新打造。 原因很简单。 就天文仪器来说,大明有两个源头,第一个源头,乃是大明太祖皇帝在南京登基的时候,建造了一批,这一批的也是因陋就简。本来就不是大好的。而今还在南京。另外一源头,那就是攻破大都之后,将大都的天文仪器全部夺了。 这一批是大头。 分别有宋金时期的天文仪器,还有郭守敬打造的一大批天文仪器。 只是当时的首都是南京。 这些天文仪器妥妥是国之重器,也就是谁也不会造的那一种。北京作为藩王之地,岂能留存这些东西,一古脑搬到了南京,而今还在南京钦天监手中。正统年间,重建天文台,觉得运过来太麻烦。也就弄了一些木头打造的。 而且不是那种基于原理的重新制造,而是让一个木匠高手去南京看看,然后依葫芦画瓢。 如此的复制,看上去不错的。但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再加上小一百年的保存的原因。 落到周梦臣手中都觉得不能看。 他似乎发觉了钦天监测日食不准的另外一个原因。 要知道在没有光学仪器的时代,不管什么样的天文仪器,本质上都是辅助人找到星星,对于高手来说,天上星象都了然于心,何时何地何处天域,有什么星辰,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周梦臣虽然做不到这样的地步,但是睁着眼睛找到,还是没有问题的。 用了这些有误差的天文仪器,还不如周梦臣拿根竹竿用肉眼测的准。 其实在周梦臣的内心之中,所有一切的天文仪器,都比不上天文望远镜。但是事情毕竟要循序渐进,一来即便是天文望远镜,也不是拿来就能用的,需要一些其他仪器来配合。就好比转动镜头的导轨。 郭守敬所创的窥几,就差不多了,如果在窥管上安装一组镜片,就妥妥是一个天文望远镜了。 其余的天文仪器虽然不大重要,周梦臣可以不借用仪器,或者借用一根竹竿就计算出天体高度角度,乃至于各种位置信息,但是让周梦臣手下的学生这样做,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总要考虑一下教学因素。 于是乎,周梦臣对天文台的修整,大概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翻新,将这些木头的天文仪器重新打造,全部换成铜铁的。这一次周梦臣决定全城跟随,决计不能让他们再搞得如同上一次一般,这些天文仪器外面的浮雕,一丝不苟,一点不错,里面最重要的角度问题,却差几丝。 另外,周梦臣也要新造一些新的天文仪器,比如说,模仿太阳系日月五星运动的仪器。说起来,就好像是一些桌面摆件差不多,但是放十几倍就差不多。也尽可能让这些仪器能与日月五星运动所对应。 还有其他各种东西,在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周梦臣准备就大统历修历上发力,自然是分外用心。 估计大小仪器几十座近百台,全部要能工巧匠来造,手艺欠上一些都不能。一般工匠根本不行。 就这样周梦臣做了一个预算,给自己顶头上司给拿了过去。 杨守敬看了之后,皱眉说道“怎么才五千两上下了?” 周梦臣说道“五千两已经不少了,这些都是一些精细玩意,即便全部用铜,也用不了多少,我考虑到铁的其实也差不多,兼用铜铁,原材料方面根本用不了多少,至于其余的东西,主要看工匠的手艺,我看着工匠不管是大内调派,还是工部调派都不用我们花钱不是,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两,我还多出一来一些钱,以备不测。” 周梦臣对数字敏感之极,这数字绝对不会有错的。甚至周梦臣还存了一些误差,毕竟他打听出来的铜铁的价格是市场上的价格,要知道我大明可是有铁场,还有铁课的,如果直接调用的话,说不定这钱也能省下来。 杨守敬叹息一声,说道“周大人,你是皇上看好的人,我也老了,不用多久,我这把交椅就是你的,你要为钦天监上下多考虑才是。” 周梦臣有些疑惑道“考虑?” 杨守敬说道“对,京城居大不易,我等京观都是穷鬼,而我们钦天监更是穷鬼中的穷鬼。朝廷俸禄能赚个什么钱,你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一脱官袍,就给人家测阴阳宅院,我还兼职给达官贵人测八字,就是为了赚一点钱而已。” 周梦臣说道“的确清苦了一些。” 周梦臣知道杨守敬所言有些对,有些不对。 杨守敬说他们钦天监都是穷鬼,那要与谁比了。与北京的其他官员相比,的确不行。朝廷的俸禄微薄,钦天监又是边缘化的衙门,户部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们。每次拿得都比大部分衙门拿得少。 不过,钦天监不是没有优势的。优势一,他们都是世代为官,早就将官房当成私宅了。优势二,他们毕竟是官,虽然北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官多,但是官还是要比老百姓好上不少,至少不用被欺负。 总体来说,钦天监的官员们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是作为在北京有房又有官的北京土著,穷又能穷到什么地步? 不过,周梦臣也理解了杨守敬的意思了。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科研所要吃科研款。 杨守敬说道“对,你要知道,你这一次是陛下点头的,你以为我看着天文台那些破烂货,不生气不着急吗?但是从我之前上,好几任钦天监正打过不知道多少报告,都没有用,石沉大海,户部居然给我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不是耍无赖吗?” “这一次有陛下撑腰,不一次到位,下一次你再想要钱,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所以不够,要加钱。” 周梦臣理解杨守敬一招权在手,就把钱来要的心思。 只是周梦臣即便想要虚开工程款,一时间也找不到眉目啊?上面也不是傻瓜,总要有靠谱的项目,才肯给钱吧,否则即便有皇帝开通的绿色通道,也未必能通过。 周梦臣说道“杨大人,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增加的吗?” 杨守敬细细看了一下,周梦臣考虑的还很周全,又多了不少仪器,似乎都该有的都有了,杨守敬忽然想起什么说道“缺一台水运天象仪。” 周梦臣听了,只觉头疼,说道“北宋的水运天象仪?”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十三章 水运天象仪 第三十三章水运天象仪 水运天象仪乃是古代天文仪器中的巅峰。 是北宋苏颂所造的。 周梦臣在后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这东西太复杂了。周梦臣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而今要人造,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手。 杨守敬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担心,二话不说,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来回翻找,不过一会功夫,就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却见书面上写着《新仪像法要》,打开之后,却发现各种大大小小的图,其中有星图,还有一些工程图纸,只是古人的画法让周梦臣不大适应,给他带来不少读图的烦恼。 一时间只能看一个大概,一些细节还不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明白这一本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了。 就是如何造水运天象仪的。周梦臣一翻署名,果然是苏颂。周梦臣说道“杨大人,你这是早有准备吧?” 杨守敬有些唏嘘的说道“说是也是吧,这东西搞天文的谁不想造一个,今日有了机会总要试一试。” 周梦臣心中也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对周梦臣本身也是一个挑战,这个水运天象仪,自然是古代天文仪器无可争议的最高峰。以漏刻水力驱动的,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系统为一体的大型自动化天文仪器。 也是很多东西的源头。 比如,钟表的直接祖先。 可以说,任何电视电影之中出现的鲁班墨家秘术,他们的特效设计都是参照了水运天象仪的本身。 作为工业革命之前最复杂的机械体系,周梦臣岂能没有挑战之心。更不要说,虽然这个东西比较复杂,但是真正的要说的话,工业革命之后的各种仪器,要比他复杂多了。 周梦臣毕竟不是学习工业设计的,拿这种原始的版本来练练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点的担心。 周梦臣对杨守敬,说道“这上面会答应吗?” 这东西可不小。 大概有四五丈高,中间有三层结构,这每一层的高度都不一样。其中有各种仪器,环环相扣,与后世几层楼的工业设备相差不多。 不用周梦臣去估算成本。 单单是这个规模在,周梦臣估计没有几万两是下不来的。 不要以为几万两很少,要知道北京太仓银每年也不过二三百万两之多。而这一笔钱还要支应各部各地的开支。想想就知道,户部很有可能不批。 杨守敬说道“不试试怎么行?能要多少有多少吧。反正陛下都点头了,总要给些面子吧。” 周梦臣算是明白了。杨守敬更多是要钱。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书,说道“我先拿回去看看吧。” 杨守敬说道“好好看看。”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新仪象法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里面的图纸与语言解释,开始解读并画图纸。用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完全理解了苏颂的思路与设计。 苏颂的思路很容易理解,整个三层的仪象台最下面内心是一个水力擒纵结构,很是巧妙,将持续不断的水流,可以均匀分割成任意段的时间,可以这样想,那种钟表的滴答声,就是擒纵器发出的声音。 最下层,就是一个摩天车一般的车轮结构,在外面挂着一个个水箱,一侧有一个匀速注水的水池。这于是这些水流注入受水箱之后,随着重量变化,受水箱向下面落去,但是只能落一格。就被卡住了。 随即注水口就对住上面的水箱。 就将持续的水流转化为任意段的时间。然后再用这个大圆轮的转动来推动其他仪器。 这让周梦臣叹为观止。 后世各种机械,周梦臣也见识过不少,但是苏颂这个实在是太精巧了。而动力源就是区区的水流而已。这水流既是动力源,也是计时的节拍。两者合一,让周梦臣实在想不到。 一时间,周梦臣对自己在武昌所造的水钟,有了更多的改良的想法。 毕竟同样是用刻漏计时,周梦臣的与苏颂的完全没有办法比。 第二层乃是一个浑象,也就是天球仪,上面刻着所有的星辰,可以随着时间转动,而变动,与天上变化所对应。 第三层乃是一个浑仪,上面有可以开合的木板,上面有窥管,只要对准一颗星星,即便是时间流逝,这个窥管也可以做到日夜追踪。误差不大。 整个仪器,自动化程度非常高,最下面只有一个操作台而已。 当然了,以周梦臣经验以及设计图纸,估计需要维修的频率,估计也不低。 此刻,周梦臣已经完全解读了水运天象仪了。按道理来说,按照原版复制一个,或许还有运河些困难,但是周梦臣觉得他都是可以克服了。只是周梦臣不甘心单单复制。 在后世有科学家复制水运天象仪,自然是要求一丝不苟,完全与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对应。但是他们这种研究大多是研究科技史,带着一种考古的意味,即便造出来的东西,也不过在博物馆展览而已。 但是在大明可不是这样的。 在大明,这水运天象仪一造出来之后,绝对是钦天监镇馆之宝,很多星辰的重新测定,乃至于其他方面的天文研究,都是需要这一台仪器发挥作用的。所以,苏颂的设计虽然好,但是周梦臣并不满意。 另外就是周梦臣一丝丝好胜之心作祟。 在他看来,宋代的古人都能创造出这样的精密的仪器,他周某人好歹多了几百年的学问,难道只会抄作业吗? 自然不是? 于是,周梦臣投入了对水运天象仪的重新设计。 首先,周梦臣将这个水运天象仪扩大了不少。 将假天仪装了进去,所谓的假天仪其实就是最原始的星空演示,也就是一个大浑象。 所谓的浑象也就是天球仪,但假天仪与浑象的区别就是,浑象是从外面观察的,而假天仪是从里面观察的,让人进入假天仪之中,假天仪上面对应星辰开出一个个小孔,人在其中可见群星之闪耀。 郭守敬也造过,不过叫玲珑仪而已。 而且周梦臣还准备将假天仪扩大,让里面空间更舒适一些。 周梦臣之所以造假天仪,固然是天文观测的需要,另外却也是为了更好的稿经费。 周梦臣跟随导师当年的搞资金的技巧,大多少投资人都不明白研究的重要性,很多时候,也不需要他们明白,只需要让他看得高大上就行了。周梦臣觉得将星空放入斗室之内,想来就很震撼人心。嘉靖大凯子,应该会乖乖的掏钱包吧。 处置之外,周梦臣也在整体之上预留了很多天文望远镜的空间。 虽然而今周梦臣还没有着手忙这一件事情,但是周梦臣相信自己一定能搞定的。而且这一座仪器,一旦造成,再想改进就不大可能了,所以周梦臣要留上将来升级装备的接口。 如一来,也就是将水运天象仪的二层与三层全部放在最上面了。在结构上,有很大的改动。 周梦臣就这样红着眼睛奋战了好几日,终于大体完成了。 不过,而今的水运天象仪,已经不是苏颂设计的摸样了。 从三层结构,变成了两层的结构,从一个竖高的结构,变成了一个比较扁平的结构。下层结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仅仅做了一些优化,增加了水流量,另外减去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报时小人。将报时作用放在次要地位。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十四章 天体运行仪 第三十四章&nbp;&nbp;天体运行仪 另外周梦臣也为整个仪器增加了一个辅助动力。 在这个时代的辅助动力还能是什么?水车啊? 如此一来让设计更加复杂,整个仪器也更加庞大了,虽然比苏颂的水运天象仪稍稍矮了一两米,但是却比苏颂的水运天象仪要宽了不止一倍,估计即便放在皇宫之中,也就比某些大殿稍稍小一点而已。 周梦臣做完设计图之后,有些愣了。他设计的时候,搞嗨了,什么功能都往上加。而今一看,顿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首先,苏颂的设计虽然也用水,但是并不是很多的。每日想办法人力运水就行了,但是周梦臣的设计对水量需要太大了,估计最好建立在有活水的地方。而北京城中,并不是没有河流。 但是北京城中的河流两侧,都是达官贵人的园子。价值千金,钦天监哪里却搞这样的地皮。如果钦天监这么有办法,钦天监的天文台也不会委委屈屈的待在城墙的角落里面。 其次,即便不是选址的问题,单单说造价。周梦臣估计五万两白银都打不住。 这么一笔钱?朝廷会掏钱吗?、 周梦臣深感怀疑。 不过,他想了想,却并没有修改。 导师另外一个索要经费小技巧,就是往大了吹。能吹几倍就吹几倍,反正上面也会挥舞着大砍刀下来。钱不够,大不了将苏颂的水运天象仪造出来。 周梦臣等着户部还价。 周梦臣又看了看。随即想到“对了,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已经被我改的面目全非了,也不该叫这个名字了。就叫天体运行仪吧。” 这也算是致敬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只是大概哥白尼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周梦臣兴冲冲的拿着图纸,去见杨守敬。 杨守敬一手拿着周梦臣的图纸,一边听着周梦臣的细细解说,好一阵子才明白了周梦臣的用心所在,一时间叹为观止。 第一个叹为观止,是周梦臣的学问。 要知道,苏颂的水运天象仪,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很短,金人灭北宋之后,就将水运天象仪运往北京,只是水运天象仪太难运了,有人说是遗弃到路上了,有人说是分解运输了,但是到了北京之后,组装不起来了。 那个说法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这水运天象仪就此消失在历史之中。 但是水运天象仪的制造方法,集结成书,一直是有流传的。 只是后世一直没有复制。即便是郭守敬也没有。南宋时期是没有人会造,大家都看不懂,据说郭守敬是觉得这东西大而无用,至于具体原因,现在也不知道了。反正到了今日,杨守敬给周梦臣书籍,也未必真觉得周梦臣看一眼就会造了。 不过一个要经费的由头而已。 杨守敬觉得自己高估了周梦臣的本事,而今看来,还是低估了。 第二个叹为观止,是周梦臣的胃口。 十万两,周梦臣列出的经费居然是十万两。 要知道钦天监一年的经费未必有一万两。周梦臣就敢狮子大张口,要十万两。 杨守敬一直以为周梦臣是一个单纯的学问人,此刻看来,却未必了。但是他还是要提醒周梦臣道“周大人,这数目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大人您的意思?”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多算,这样一座仪器下来,最少五六万两之多,再加上选一块近水的土地,十万两未必能拿下的。 杨守敬看着周梦臣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我的意思?” 杨守敬是想揩油,但是他胆子小的经费之中楷几百两的油水,他还是敢的,但这一下子上十万两数目,是他万万不敢的。 这样的怪罪下来,是杨守敬可担待不起。杨守敬心思一转,就决定从这里面抽身, 杨守敬说道“这样吧,你写一封奏疏,我给你递上去。” 杨守敬本来想以钦天监的名义上奏的,但是在他看来周梦臣的胃口太大了。也就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周梦臣并不知道杨守敬怎么想的,他以为本来就该自己的上奏,说道“请杨大人放心,我明白了。” 于是,周梦臣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奏疏,并将天体运行仪图纸与原理附在后面,厚厚的一叠,送到了杨守敬的手中。 杨守敬就给他递了上去。 不过,周梦臣一个钦天监五官正,小小的七品官。正常走流程很是拖延,从钦天监发到礼部,从礼部到内阁,让一个成年人走一圈,估计不用半天就行了,都在北京这一小块。但是这一封奏疏却正正走了三天。 这还是看周梦臣最近的热度很高,大家不敢得罪,这才有这个效率。 礼部而今是严嵩的地盘,严嵩与夏言都是从礼部升上来的,但是严嵩是在夏言之后担任礼部尚书的,而今在内阁之中,严嵩还管着礼部。 当然了内阁之中也没有具体的分工。嗯,即便是有具体的分工也困不住夏言。 夏言霸道之极,从来没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他不能管的。 所以,内阁之中,夏言觉得重要的必要的大事,都捞在手中,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都是严嵩的事情了。 什么是有重要必要的事情? 人事,财政,军事等等。 也就形成了,夏言务实,严嵩务虚的局面。 严嵩看了之后,思索了片刻,原封不动的让身边的中书舍人给夏言送过去。 严嵩一次没有干死周梦臣,就反思了自己。他觉得周梦臣在皇帝面前有特殊地位,他应该调整自己对于周梦臣的态度。至于道士们的心思?呵呵,严嵩之所以拉拢这些道士,不是严嵩真信道,而是这些道士在皇帝面前有特殊地位。 如果这些道士不能在皇帝面前干反周梦臣,严嵩会帮他们吗? 不,严嵩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这十万两严嵩也不想批,但是得罪人的事情,他也不想沾手。 这封奏疏到了夏言手中。 夏言头也没有抬,看着眼前十几封奏疏,全部是边关的各种奏疏,夏言眉头紧皱。 大明而今的边事并不是太好的。嘉靖登基之后,边事有两个阶段,在登基之初,因为达延汗死后,蒙古势力衰落,嘉靖十年前,边患是比较少的,但是在嘉靖十年以后,发生了大同兵变等等种种大事,再加上达延汗的孙子俺答崛起,让边患多了起来。 嘉靖前期政治相对清明,张璁也算是名相,夏言能力不敢说多好,但也在水平之上,再加上边臣得力,比如刘天和与周尚文主导的黑水大捷等等。所以俺答虽然有扰边之举。 但是夏言敏感的发现这一点,那就是俺答部的力量增加很快,而大明边军的实力反而有些跌落的感觉。 这样下去,恐怕局面堪忧。 夏言刚刚咬牙,将太仆银四十四万两一口气砸出去,令沿边各军买马。 虽然太仆寺银本来是就买马的银子,但是朝廷财政困难,什么银子没有挪用过啊?各方面都向他要银子。 这个决定很难下的。 夏言刚刚做了这个决定,就拿起周梦臣的奏疏,打开一看,没有看什么内容,只看最后的数字,二话不说“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之上。将一旁的中书舍人,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夏言没好气的捏起一根笔,在奏疏上写了一个大字“否。”似乎连一点墨水都不想多给。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十五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 第三十五章可怜夜半虚前席 周梦臣拿着奏疏,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心中感叹的不是夏言的书法如何?而是接下来怎么办? 他本来想是讨价还价的。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大明做事这么不讲究,都不带商量吗? 周梦臣也想过被拒绝,但是即便是回绝,也不该留一些口风吗? 比如,“款项过多,令户部与钦天监商议”,或者,“再议”,等等。一个“否”是什么意思? 而且周梦臣在奏疏之中也暗示陛下同意了。 让周梦臣如此放弃,他是万万不肯的。毕竟周梦臣即便不造什么天体运行仪,但是天文台上的各种老旧木头家伙翻新,却是必须的。难不成让周梦臣自己掏钱吗?而且周梦臣自己的钱也不够啊。 周梦臣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找皇帝。 但是皇帝可不是寻常人可能见的,特别是大明嘉靖皇帝,更是俗人免见。 周梦臣只能想了好些办法,才找人递话给藤祥。 藤祥倒是没有架子,很快就来见藤祥。 两人一番寒暄就不用多说了,随即周梦臣将事情转到正事上,将这一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说道“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被夏阁老这么一批,我的事情就办不成了,只能请公公帮忙。” 藤祥说道“合该你倒霉,遇见夏阁老,夏阁老从来不好说话,有时候皇爷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不要说你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只能将你的东西交给干爹,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怎么样,就不是我能使上力气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公公。”一边说,一边讨银子,被藤祥一把按住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今后找兄弟我办事,就不用浙西阿堵物了。” 大臣与宦官之间的合作,是具有先天互补性的,可以说朝中那一个大臣不与太监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而那个一大太监也与外面大官也有这样那样的交情。 而今藤祥准备将周梦臣从临时合作伙伴,变成长期合作伙伴,藤祥所需要的就不是钱了。 周梦臣明白这一点,只是他的钱也不多了,躬身行一礼,说道“那就是谢过藤兄了。” 藤祥并没有失言,带着周梦臣的奏疏回去了。随即通过黄锦到了嘉靖皇帝的手中。 嘉靖皇帝看了十万两的数目,眼睛之中闪过轻蔑之意。心中暗道“这周梦臣到底是小家子气,如此贪财。” 嘉靖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对下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了,严嵩贪财,而夏言行事也算不上检点。但是嘉靖依旧在用,无非是他看来,贪污仅仅是一件小事而已。只能能办事就行了。 但并不代表嘉靖皇帝,不知道下面的猫腻。 当然了,嘉靖皇帝知道归知道,却未必知道其中到了什么程度。毕竟他一门心思在修仙上面。 嘉靖皇帝随意翻开,细细看了起来,只是看了几页,就挺直了身体,细细看下去。 周梦臣这奏疏与给夏言的奏疏是不一样的。 给夏言的奏疏,是规规矩矩的,其中的图纸,大多是设计图纸,虽然周梦臣已经很用心让图纸简明一点,让更多人都读懂。但是这些图纸如果没有受到相应的教育,或者有足够的空间想象力,是很难读懂。 周梦臣猜测,被夏言如此果决的否定,是不是因为图纸的原因。 于是,周梦臣特别找了一个画师,不仅仅画了设计图,还搞出了效果图。 当然了,这里说的效果图。并不是偏西方的画法,而是类似界图的画法。什么界图,就是北宋工笔画的一种,多以城市建筑物为主体。最有名的就是《清明上河图》。 虽然与周梦臣的本意还有一些差距。但是周梦臣自己不会画,这已经最好的结果了。 而今嘉靖也被这些效果图吸引住了,并没有怎么看里面的文字,只是一张张的看图。忽然他看见一张图,心中一动。 却是一个小房间。上面悬挂着日月星辰,各种星光聚集在一处。 嘉靖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汇集日月星辰之气的宝地吗?”嘉靖越看越是,随即又翻出来前面的文字,这才一点点的细细品读,才明白这东西的用意,是用来演示天象的。 并没有什么汇集日月星辰之力的能力。 但是嘉靖内心之中却不这样想,他心中暗道“法,侣,财,地。” “天下各门各派的法门都在我手,此为法,正一,全真,上清,崂山,各派都有人在宫中,为朕答疑解惑,此为侣。朕贵有天下,财货之物,自然不缺的,而今道法不成,莫不是这地不行吗?” “紫禁城是高人所选的,乃是龙脉所在,偏生与朕相克。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可是,朕为天下所累,去不了名山大川之中潜心修行,如此一来,这是人造灵地之法。是朕的解决不道。” 嘉靖一想到了这里,心中一动,说道“黄大伴,召周梦臣。” 黄锦说道“陛下,这已经入夜了,这个时候开宫门不大好吧?” 嘉靖说道“让你做,你就做,那来那么多废话?” 黄锦立即说道“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于是已经落锁的宫门再次打开,震动了整个北京城。 要知道一般规定,宫门落锁之后,到第二天天亮之前,不会再次打开的。一般只有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有星夜开宫门。 或许对于嘉靖皇帝来说,修仙才是他的头等大事,才不在乎这些明规矩与潜规则。 周梦臣早已入睡。 毕竟这个时代夜晚照明一点都不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灯如豆,很多人都觉得是带着夸张的比喻,但是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是非常写实的存在,晚上那一点微弱的灯光,只能照出一个轮廓。对着这东西看书,就等着眼瞎吧。 而且周梦臣身边也没有女人。 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能做。 还不如早早入睡,第二天天一亮就起床,充分的利用太阳光。 所以,周梦臣的懒癌早就痊愈,再也没有赖床了。因为不是谁都如同嘉靖皇帝一般,能那么奢侈,点那么多灯,犹如白昼。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又没有光芒的感受,实在是太难受了。 周梦臣比别人还有一点点好处的。 他入夜之后,也会夜观天象一个小时左右,测定星辰。整个工作,做一下记录。还算睡得稍稍迟一点,结果刚刚睡着了。就被人叫醒了。 叫醒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藤祥。 周梦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藤祥一句“皇爷召见。”立即让周梦臣精神起来,二话不说,用冷水洗脸,随即换了一身衣服跟着藤祥骑马匆匆到了宫门处,这才下马步行。 他们入宫之后,只听后面吱吱呀呀的宫门作响,“碰”的一声又再次仅仅的关住了。 周梦臣第一次见到夜晚的宫城。只觉得一阵幽深的冷意传来,白日的红墙金瓦,在黑夜之中都掺杂了一丝黑色,远远的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感觉,原来宫城之中,也只是有少部分地方有宫灯,大部分地方都在黑暗之中。 周梦臣与藤祥去西苑的路上都没有宫灯,只有两个人一手提着一个灯笼的光芒,除此之外,还有两人官靴踩在青石上的脚步声,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种渗人的感觉。 周梦臣忍不住打破这种气氛,问道“藤公公可知陛下叫我来什么事情?”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三十六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三十六章不问苍生问鬼神 藤祥说道“似乎你递上去的那个东西,皇爷看过之后,就让人立即找你过来,是不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周梦臣口中说道“能有什么问题?”但是内心之中却暗道“不会吧,我不就是多报了一些数字,陛下就这么计较,再者即便如此,打回来不就行了,怎么还这样?” 至于吗? 周梦臣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藤祥见状安慰他说道“放心吧,没有什么事情,真要是有问题,你不会来这里,就直接下诏狱去了,听宫里老人说,陛下当初也是星夜召见过很多大臣,以张相公为最多啊,可惜张相公去的早。否则我们的日子要好过一点,不用应对夏相公了。” 张相公就是张璁。 当然了,张璁对宦官也没有什么好脾气,甚至出手整治了几个大宦官,但问题是张璁还算秉公处置,夏言就是一种目中无人,骨子里瞧不起这些宦官。 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 如果接任张璁的不是夏言,这些宦官绝对不会想起张璁。 不过,嘉靖与诸位首辅之间,也唯有与张璁最为君臣相得了。 或许张璁活的久一些,对嘉靖的劝谏,嘉靖或许能听得进去。 说话之间,藤祥一指前面一处亮光的地方,说道“快到了,前面就是直庐,过了直庐就是万象宫了。” 直庐本来是群臣等待上朝的地方,但是在嘉靖这里却不一样了。 嘉靖皇帝少见大臣,但也要处理政务。而且作息时间与一般人不同,内阁大臣就在嘉靖身边的值班,值班的地方就是叫做直庐,就是在西苑之中与嘉靖的宫殿相距不远。 周梦臣说道“今天是那位大臣当值?” 藤祥说道“严阁老,夏阁老常常不来,回家拥娇妻美妾去了。严阁老代班的也很多,几乎是住在直庐之中了。” 在皇宫之中,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做的。所以对于这种和尚的生活,夏言很不适应,倒是严嵩一副几乎要住在宫中的态度。如此看来,夏言被严嵩掀翻,不是没有原因的。 过了直庐之后,远远的就看到了万象宫。 果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只是太监宫女一一垂手侍立,不敢出一声,在灯光之下,恍惚之间,不像是活人,反而像是雕像。 藤祥见状一拉周梦臣低声说道“陛下在行功,不可妄动,一旦扰了陛下行功,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周梦臣听了,却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 忽然他理解了熊浃的心思“这是不应该的。” 只是不管周梦臣内心之中怎么想,他只能垂手而立,成为这众多雕像之中的一个,静静等陛下行功完毕。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梦臣有几分昏昏沉沉了。 周梦臣的生物钟很正常,半夜将人叫醒,本来就是很容易犯困的。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云罄声”。 藤祥小声对周梦臣说道“陛下行功完毕了。” 果不其然,黄锦一会儿过来,对周梦臣说道“走吧,陛下要见你。” 周梦臣立即跟随着黄锦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周梦臣连忙行礼道“臣钦天监五官正周梦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但是周梦臣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盖因这些宫殿的设计,本来就这有加强君威的设计,再加上夜晚之上,灯光虽然说起来亮如白昼,但也不能照亮宫中每一个角落,周梦臣从下面向上面看,受到了这些光源的干扰,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高据的身影。 再加上周梦臣本来对这星夜召见心怀忐忑,这更加深了嘉靖的权威之感。 周梦臣跪在地面之上,似乎有了一分钟左右,上面才传来一句话说道“起来吧,&nbp;&nbp;上前说话。” 周梦臣起身上前了几步。 嘉靖说道“这天体运行仪,你是设计的?” 周梦臣说道“臣不居功,乃是前宋苏颂所创,臣以苏颂所创为蓝本,加以发挥才有天体运行仪,臣以为国朝之盛,远迈于宋,前宋有的,本朝也应该有,前宋没有的,本朝也应该有。” “不错,”嘉靖微微一笑,虽然觉得周梦臣在拍马屁,依然说道“朝廷断不可输给前朝,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十万两太多了一点。” 周梦城正要说话,毕竟那仅仅是讨价还价的数目,给个六万两,他估计就差不多了。却不想嘉靖皇帝话音一转,说道“你只要给介绍清楚了,这十万两未必不行。户部不给,可以走内承运库的帐。” 周梦臣听了大喜过望,立即说道“多谢陛下。”随即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这水运天象仪与天体运行仪之间有关联的地方,没有关联的地方,以及种种精妙的设计。 嘉靖细细听着。 说起来嘉靖的确聪明,很多东西都问到点子上了。 一会儿功夫,整个仪器的原理也都搞明白了。 嘉靖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个方面专注于假天仪。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是什么意思,依然老老实实的为嘉靖解说。说道“这假天仪臣准备用两层,一是动层,二是不动层。” “当了,不动层不是真的不动,而是很星辰相对与星空背景不动,或者动的较少。将这些星辰安置在第一层上,整体结构由下面的机关控制,一日内绕着一圈,而动层却是日月五星这些相对于星空背景来说,动得比较多的地方。在不动层之上,是有专门的轨道挪移的。” “并且留有孔洞,可以让日月五星之光透过房顶落下来。” 周梦臣本身想过,为漫天繁星都留一个孔洞,让他们将星光投下来。但是这个想法还是被周梦臣自己给否定了,有些太繁琐了。 嘉靖问道“卿,为何要造假天仪?” 周梦臣心中暗道“为了更直观的让冤大头看到投资。好更好的投钱。”但是口中却说道“微臣只是想完善我大明的天文仪器,不使前朝专美。” 嘉靖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卿,你觉得假天仪之中,可以聚集日月精华吗?” 周梦臣听了,嘉靖这一句话,第一时间先问道“陛下,你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嘉靖的迷信程度,这话定然是不能问的。但是想让他符合嘉靖,却也是不能。他不想让自己设计的天文仪器,弄得神神鬼鬼。 但是周梦臣也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有些问题,他不是想让你给一个答案,而是想你肯定一个答案。就好像现在,嘉靖在问之前,内心之中已经有答案了。 周梦臣低下头,带着几分苦笑说道“臣不知。”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还是卿老实,这个事情朕批准了。你凡是找黄大伴便是了。不过,有一点,这个天体运行仪必须建在宫中,就在西苑。” 西苑不是一个院子,而是指在宫城之中紫禁城西边的大片空地。 这里倒也合适,有湖泊与河流都是活水,倒是挺适合建立的,唯一不方便的大概是今后钦天监想要用这个大仪器,是不大好用的。只是这哪里有周梦臣发言的余地。 周梦臣说道“臣遵旨。” 这一番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一件事也进入了实行阶段,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周梦臣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大明现状 第三十七章 大明现状 第二日,天光大亮,宫门大开。 周梦臣打着哈欠出了宫门。外面撞见了一群上朝的大小官员,周梦臣睡眼朦胧的眼睛轻轻是一扫,就知道这一个个都在自己的官位之上,于是只能避开道路,站在路边向这些大人们一个个的行礼。 虽然嘉靖早就不上朝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官员要按时在大殿前点卯的。 周梦臣在宫中这后半夜可是待得一点也不舒服。 皇宫是什么地方,即便是一个小太监出来,都是趾高气昂,眼睛长在头顶上,周梦臣在他们眼中不过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虽然这个小官得到陛下的喜爱的,但是小官依旧是小官,不会刻意得罪,但是想让他们讨好,周梦臣还欠了火候。 嘉靖皇帝召见之后的后半夜,可怜的周梦臣只能靠着一根柱子打瞌睡,而嘉靖皇帝早已行功服丹,处理了一些政务睡下去了。 等到开了宫门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周梦臣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狼狈之极,发髻都有些乱了。周梦臣正暗暗抱怨嘉靖这个大明董事长,实在难伺候。 只是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以周梦臣的官阶,向这些朱衣大员行礼,这些官员一般都不会还礼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有一个算一个,都纷纷还礼,似乎大明这些官员都变得十分有礼貌起来了。 这让周梦臣有些不习惯。 好一阵子才等过大队朝臣,周梦臣听见身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这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不过看是从西苑出来的,乃是陛下之近臣,万万不可得罪。” “我认识,是钦天监的周梦臣,前番在文华殿将熊天官顶到致仕的那一位,而今熊天官的告老折子,已经上了两次了,或许下一次就要批了。” “如此看来,万万不可得罪。”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唏嘘。 果然,周梦臣而今还是一身青袍,却也是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随即打起精神暗道:“周梦臣,不能懈怠,而今是不进则退。”他决定回去之后,不补觉了,开始检查图纸。准备开工。 周梦臣回去之后,怎么准备先不去说他。 嘉靖皇帝御口一出,就是十万两白银。上意到了内阁,夏言听了心中大怒,又细细问了昨晚的情况,心中暗道:“严嵩无能,周梦臣奸邪。” 朝廷府库是什么样子? 说空空如也是夸张了。毕竟嘉靖前期还是有一些积蓄。但是说捉襟见肘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对于夏言来说,几乎七个盖子八个碗,全靠他左右腾挪,开源节流,才支应下去。 这样的情况,还让皇帝随随便便许出十万两。 严嵩作为昨日直庐当值的大学士就没有拦着,就是无能。而周梦臣前番上奏,被他打回去了,还不悔改,居然蛊惑君上,滥用国帑,就是奸邪。 夏言深吸几口气,匆匆拿了一些奏疏。就去了西苑。 等了一阵子,嘉靖皇帝才召见了夏言。 嘉靖微笑道:“阁老,这大清早的你就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前文说过,嘉靖皇帝作息时间,因为子午行功的原因被分割成两段。一般情况下,他早上是不起床的。即便召见大臣,也都是在午后行功之后,到天黑之前。其余的时间,都与官员们奏疏来往,特别是大学士的密奏,可是从来没有不批的。 甚至有时间,一整日也不召见一个大臣。 不过嘉靖给夏言的待遇还是比较好的。 毕竟嘉靖也知道,严嵩办事能力不行,大明很多地方都是夏言撑着的。 夏言说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向陛下当面禀报。” 嘉靖正要说话,忽然黄锦过来说道:“陛下,严阁老来了。” 嘉靖微微一顿,说道:“正好,一起议议。” 夏言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从脸上喷出来了。严嵩别的事情不行,对政争有十足的敏感性。他一听今日夏言的行动有些不寻常,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唯恐夏言在嘉靖面前搞突然袭击。 严嵩片刻之后,就进了宫门行礼之后站定了。 夏言根本就不看严嵩一眼,说道:“陛下,臣汇总了这数年来兵部密报,有一些苗头不大好,达延汗之后,蒙古六万户各自为政,而今有重新统一于俺答汗手中的意图。这俺答汗也颇具雄才,招募白莲教亡命之徒,于塞外建立板升,以汉民耕种,所图甚大,臣请发银备边。特别是大同镇,直面敌锋。最为要紧。”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翁万达是老臣,周尚文为宿将,朕信得过。俺答虽有小智,也奈何不了他们的。” 翁万达正是而今的宣大总督。广东揭阳人,嘉靖五年进士,是嘉靖一手提拔的。辗转地方,广西,四川,陕西,多次用兵,颇有功绩,也不负嘉靖的期望,的确是老臣。而周尚文就是刘天和黑水大捷时的旧部。正德五年十六岁参与平定安化王之乱,崭露头角,当时就在刘天和麾下作战,结果刘天和触怒刘瑾,刘瑾为了收集刘天和的罪名,将周尚文下狱,严刑拷打,周尚文始终无一言以对。 似乎因为刘天和的原因,周尚文在正德五年崭露头角之后,就没有什么战功了,正德时期很多场战争,周尚文都没有参与。 但是福兮祸兮。 正德时期的大将,江彬,许泰都大将,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而坐了十年冷板凳的周尚文因为与正德皇帝没有什么牵连,才一步步起势的。从嘉靖元年当任宁夏总兵官开始,一直战斗在与鞑靼战斗的第一线,身先士卒,与三子持坚披锐,很多次长驱直入,为鞑靼包围,众人皆惧,唯有周尚文镇定自如,最后迫退鞑靼。 在嘉靖十年到二十年之间,周尚文主要的对手就是鞑靼十台吉,也就是俺答汗之父。当时周尚文自负功高,与文臣不能相下,嘉靖乃令刘天和为三边总督,果然文武一致,勠力同心,才有了黑水大捷,斩杀鞑靼十台吉襄,那是嘉靖十九年的事情了,但是赖当年之功,西北颇为平静。 这样大将总督的组合,嘉靖又怎么不放心啊。 夏言其实也挺放心的,不过他本意不是说这个。说道:“圣明无过陛下,此皆是陛下识人之功,才有如此铜墙铁壁,只是边地清苦,又屡受敌锋,百业凋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拨些银两吧。” 嘉靖点点头,他不耐烦在朝政上多费脑筋,问道:“夏阁老可以处置?” 夏言说道:“臣请加大同岁饷十五万四千二百五十三两?以备不时之需。” 嘉靖点点头,知道这也是要紧的事情,说道:“朕准了。” 夏言说道:“臣谢过陛下。臣还有一事,也是急务。” 嘉靖说道:“何事?” 夏言说道:“西北大旱,陕西,山西,很多地方都报了绝收,百姓流离失所,其状臣不忍言之,臣请陛下宽宥西北,免陕西,山西一年赋税。” 嘉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当初南巡的所见。 嘉靖十九年南巡,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旅行。因为正遇见了河南大旱,嘉靖一路上见识了不知道多少灾民,见识了大明天下真实的一面,而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是地方官员怎么粉饰太平也粉饰不了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十万两风波 第三十八章 十万两风波 嘉靖起身,背负双手,长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朕准了。” 夏言说道:“陛下爱民之心,天日可见,只是而今却有一个难处。” 嘉靖说道:“什么难处?” 夏言说道:“今年以来,应天大水,西北大旱,成都地震,辽东战事,臣支应各方,如履薄冰,实在是难以支持,臣以为而今一些不急之务,是不是先放一放?” 刚刚还“哀民生之多艰”的嘉靖皇帝顿时明白了夏言的心思,暗道:“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朕。” 什么不急之务,不就是嘉靖刚刚下令拨给周梦臣的十万两吗? 之前嘉靖不过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今一旦想到了,自然不会被夏言牵制鼻子走,说道:“你说的不急之务是什么?” 夏言也知道,说到了这里,必定短兵相接,绕圈子也没有什么用处,说道:“比如,钦天监请拨的十万两银子,修建天体运行仪,固然是国朝之盛事,只是也不急于今日,待来日边患平息,海内无患,自然可以盛世修典。” 嘉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了一眼严嵩。 严嵩顿时会意,立即说道:“陛下,臣以为夏阁老此言差矣。” 夏言转过头来,微微眯着言,满脸白色的胡须无风而动,看上去没有动太多,但是瞬间有人感觉一种狮子捕猎之前,须发皆张的感觉。说道:“严阁老何意?” 严嵩说道:“夏阁老,你这就错了,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承列祖列宗之绪,,励精图治二十余年,虽小有边患,无碍大局,早就是太平盛世,盛世修典,岂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夏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这要没有十万个无耻,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诚然,嘉靖前期的确是励精图治,为了显示自己超过武宗皇帝,很是勤政一段时间,虽然有不遵礼法,还有略显刻薄的毛病,但是大体上也是明君,但是从嘉靖二十宫变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可以说而今的嘉靖是在吃他前期二十年励精图治的老本。但是老本能吃多少年啊? 别的不说,翁万达与周尚文固然是名臣宿将,但是翁万达五十过半,周尚文更是要奔七十的人了。 他们还能支撑多久?在加上嘉靖一心修玄,耗费不知道多少金银,那可比周梦臣要的十万两多太多了,给道士们的赏赐更是大方。只是嘉靖在朝廷之上多次发作,已经让群臣不敢言此事了。 毕竟有太多的前车之鉴了,劝谏嘉靖停止修仙的大臣名单,可以排出几十个人不带重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海内之望。 别的不说,周梦臣进京这不到一年,就有一个何维柏,一个熊浃。 夏言只能委婉而言之,他说周梦臣未必没有意在其他的意图,当然了,他知道道士们的事情大概是不能行的,但是先捞回来十万两也够了,须知夏言刚刚给大同镇拨银,还是有整有零的。 并不是夏言有这样的恶趣味,而是夏言将某一个仓库之中所有银子都拨出去了,这才是有整有零。 夏言连二百两都不想放过,自然不愿意凭空出十万两银子。 只是严嵩这番话,让夏言根本不能反驳,反驳什么?反驳大明不是盛世,反驳天下被皇帝折腾的够呛?如果是之前,夏言未必不敢说,毕竟夏言是有名的口无遮拦。只是而今嘉靖让夏言回家冷静了两年,这样的话,夏言已经不敢说了。 严嵩见夏言憋得满脸通红,不紧不慢,说出一些歪理邪说来,说道:“陛下富有四海,朝廷从来不是没钱?只是用得不到位而已,况且即便没有钱,有些事情也不能省,钦天监责任重大,万万不能动的。” 夏言冷笑一声,说道:“好啊,那就请严阁老来管户部的事情吧。” 严嵩说的对不对? 当然对。 毕竟大明赋税很不合理。但也是正确的废话。 谁都知道?但问题是怎么改? 夏言比严嵩更知道大明财政不合理,但是更知道这些不合理的地方,不大好动手,夏言也只能是在大框架下修修补补。让大明继续往前走,至于重新改革,却是不是夏言所能做到的。更不是严嵩所能做到的。 严嵩完全是顺着嘉靖的眼神说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嘉靖想听什么,严嵩就说什么。 严嵩立即向嘉靖行礼说道:“夏阁老,老朽失言,还请夏阁老不要放在心上,我大明一日不能少夏阁老。” 夏言一听,更是生气。严嵩这分明是给他上眼药,在皇帝面前说,大明一日不可少夏言,将皇帝至于何地?夏言说道:“严阁老错了,我不过是朝廷的大管家,真正少不了的唯有陛下。” “好了。”嘉靖说道:“户部的事情还是夏阁老管吧,你管得朕放心。” 嘉靖还是明白的,严嵩没有什么本事,真将户部给了严嵩。绝对是一踏糊涂,嘉靖虽然在宫中,但是对内外账目还是有印象的,也知道朝廷而今不宽裕,内忧外患不说,还要供应他的修玄。 如此一来,就更不能让严嵩来管了。 一来严嵩太贪。二来严嵩为未必有本事玩得转。 夏言说道:“陛下,如果陛下许臣管户部的差事,这十万两银子还请斟酌一二。” 嘉靖听了心头不悦,心中暗道:“夏言你还蹬鼻子上脸不成。”一时间不说话。夏言就好像是一座雕像一般躬身行礼,一动不动。 好一阵子,嘉靖猛地敲了一下云罄,说道:“内库承担一半。”随即嘉靖大袖一甩,大步走了。 黄锦连忙出来赔笑说道:“两位阁老,陛下行功的时辰到了。两位请吧。” 严嵩脸色不露,心中却乐开花了,心中暗道:“夏言啊夏言,你这么出此昏招?为了区区五万两,得罪陛下,我看你将来有什么好下场。” 而夏言并非不知道后果,在夏言内心之中,他不是大明的首辅,而是大明的丞相,在正德之后,杨廷和在正德去世,嘉靖登基之前,八十多天,对正德朝的很多事情拨乱反正,都是以内阁的名义进行的。所以大明内阁的权力就是从杨廷和开始扩大的。 在杨廷和之前,首辅大臣未必是大明丞相,但是在杨廷和之后,这样说未必不能说错。 夏言就是以丞相来要求自己的,有些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 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挤一挤夏言未必不能挤出来,但是他担心皇帝得寸进尺,今日十万,明日就要百万了。如果事事顺承皇帝的意思大明的江山还要不要了,朝廷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夏言为的不是这五万两银子,而是让嘉靖知道内阁的态度。 当然了,夏言从来没有将严嵩当做内阁的一员,严嵩一直拿夏言当对手,但是夏言很多时候都是将嘉靖皇帝当对手,而不是严嵩。只是他也有一些莫名伤感,想起当初君臣商议礼法改革的时候,那时候的嘉靖皇帝意气风发,勤于理政,虽然不能说英明神武,但也是明君。 与而今避居深宫的嘉靖皇帝,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初亲密无间的君臣,而今却有一层深深的隔阂了。让夏言忍不住神伤。似乎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就在夏言想嘉靖皇帝的时候,嘉靖皇帝也在静室之中来回踱步,想得不是别人,就是夏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开工了 第三十九章 开工了 嘉靖冷冷的说道:“夏言越来越放肆了。” 黄锦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说道:“皇爷,莫要气坏了身子。”随即黄锦顿了一顿,说道:“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但是以奴婢看来,夏阁老敢如此,不就是因为皇爷宽宏大量吗?” 嘉靖听了,冷笑两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叹息说道:“你说,这是一个什么事啊?有本事的人,都不听话的,听话的人,都没有本事。” 黄锦说道:“皇爷,奴婢从小就知道,就是陆安的兽医,有两把伺候牲口配种的绝活,寻常时候也是拿鼻孔看人的,越有本事的人,就越有怪脾气。” 嘉靖听了,说道:“你说夏言是------”他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似乎真想起了有这么一名兽医,说道:“别说,还真像。” 随即嘉靖坐在蒲团之上,说道:“夏言说的也对,朝廷不宽裕,天体运行仪这一件事情,就由内库出一半,你派一个奴才盯着,一来要看紧下面的人,不要贪了朕的钱,另外让他去催户部的款子。我估计这个户部的钱,不会太好要的。” “另外盯紧周梦臣,看他是一个有本事没脾气,还是没本事也没脾气的人?”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行功了。 黄锦缓缓退出去,一示意身后的大小太监,将一层层布幔放了下去。远远的看去,模模糊糊的,嘉靖的身形恍惚不定,好像是神仙中人。 黄锦安排的人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义子藤祥。 第二日,藤祥就带着不少太监,去了钦天监。到了之后才知道周梦臣搬到了天文台去住了。 藤祥到了天文台之后,却见整个院子里面有三十多个人,都在伏案疾书。藤祥凑过去一看,一个个写的都不是汉字,就好像鬼画符一般,藤祥一个都不认识。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 “藤公公来了?”周梦臣远远的迎过来,拱手为礼,说道:“可是有旨意?” 藤祥笑道:“没有陛下旨意,却有干爹的意思,这一次拨出的十万两,一半是宫里的钱,老祖宗让我盯着,另外一部分是要户部出的,恐怕你催不到,让我来哦催着,还有你也不耐烦庶务,让我来给你打一个下手,今后要多多指教了。” 周梦臣一听,暗道:“这原来是资方人士。”周梦臣笑道:“我还一直担心,会不会被人刁难,见老兄你来,我就放心了。” 藤祥说道:“我这次也要借你的光,干爹说了,我这一件事情办成了,就给我谋一个正经的差事。老兄我的前程,就在周兄身上了。全指望你了。” 藤祥虽然多次办事,但本质上就是忙着跑腿。黄锦的意思藤祥这一件事情办好之后,就能在二十四监衙门之中谋一个管事的,也算正式进入太监的行列,寻常小宦官其实是不能称为太监的。 唯有有官职的宦官才能被称为太监。 周梦臣说道:“说笑了,我还要藤公公照顾才是。” 两人寒暄几句,藤祥指着下面那些人说道:“他们在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在核算图纸。” 周梦臣设计这个图纸的时候,更多是为了搞经费,只是大致算了算,而今真要开工了,却不能这样了。自然要小心核算,数字一定要准确才行。于是周梦臣想起了自己这些弟子们。索性将这事情安排下去,由程大位负责数学问题,杨宏量负责组织问题,两人分工合作,共同核算图纸。 藤祥听了,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明白。合起来却不知道周梦臣说得是什么?也不好问,似乎开口问了,就显示出自己的无知。他“哦”的一声,似乎说明自己明白了,问道:“这个工程,都需要一些什么,周兄细细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安排?” 周梦臣见进入正题,也严肃起来,说道:“首先是木工,这所谓的天体运行仪,其实是一个两层结构的房屋,再加上高台,三丈上下。所有需要大量的木工。” 周梦臣也想过用其他金属材料,一来是加工难度,不得不承认,中国古代似乎被称为木材时代,更合适。对木材的使用,真是能玩出花来。 藤祥说道:“没有问题,我有干爹的手令,去神木厂找人便是了,哪里的木工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连木料一并解决掉。” 神木厂乃是京师六大厂之一,供应大内木料,从成祖年间就有了。哪里的木料堆积如山,相传成祖年间的木料都还没有用完。更是有不知道多少木工在里面服役。其实即便是不找神木厂,宫里面别的或许缺,但是绝对不会缺少木匠。 周梦臣说道:“还有高台需要夯土。” 藤祥说道:“没有问题,这是力气活。有人就行。” 周梦臣说道:“需要大量的铁料铜料,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材料。” 藤祥说道:“只要你开个单子,北京城中有的决计都给你弄来。” 十万两的经费太过充足了,再加上皇室的牌子。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周梦臣道:“那就最关键的一点了。” 藤祥说道:“什么?” 周梦臣说道:“人。” 藤祥不解道:“要多少?大内不好多进人手?” 周梦臣说道:“不是一般人手,是大匠,非大匠不能为之。” 这不是周梦臣乱开条件,实在是事实如此。 苏颂的水运天象仪一天运行下来,仅仅相差数秒。这种精度已经非常高了。 周梦臣从来知道,这种高精度的东西,就体现在各种细节之中,必须将每一个细节做到尾,才能将所有误差控制在这么一点。这样的工艺手段,却非寻常工匠可以办到的。 就好像养济院的赵九,一手木工活,看上去不错了,但是决计达不到这样的标准。 这也是周梦臣最不可控的一点。 即便周梦臣的图纸再完美,没有一流的工程技术人员落实,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而已。 藤祥微微皱眉说道:“这倒是有些麻烦,都那些方面的大匠?” 任何技术做到了极致,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宝贝。即便是在不重视技术人员的古代也是一样,各衙门的大匠都是各衙门镇殿之宝,怎么可能轻易将人叫过来的。 周梦臣说道:“营造,攻木,攻铁。” 营造,就是建筑。其实也是木工的一种,前文也说过明代大部分房子都是木制的,所以主持大工的,大多都是木匠。不过这毕竟与寻常木匠不同。周梦臣这个天体运行仪,名义上是天文仪器,本质上就是建筑物。所以要营造。 攻木,攻金。 是考工记中对工匠的分类,详细的说攻木之工有七,攻金之工有六。周梦臣在这里说的,就是熟悉并掌握几乎所有木匠与铁匠工艺的大师傅。 藤祥说道:“这个方面我不能给你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内廷外廷都给你跑一圈看看,想来有皇爷的话在里面,这些人总是要给一些面子的。实在不行去找干爹。总有办法的。”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老兄了。” 藤祥说道:“好说,好说。” 藤祥办事雷厉风行,了解情况之后,让周梦臣开了清单之后,就急急忙忙走了,去跑各种原材料与工匠了。 就这样,周梦臣在朝廷之中,主持得第一个大项目,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十章 读图会 第四十章&nbp;&nbp;读图会 藤祥的效率很快。 不过一两日功夫,将各种原材料的都算备下来,主要是这些东西朝廷都有储备,不过是分散在各衙门之中,有钱有令,怎么可能搞不到。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杨守敬要失望了。 这种事情油水是非常大的。杨守敬想要个工程,其中很多地方,他未必敢贪,也就是在这些小便宜上揩油。而今被藤祥一口给兜了,其中的灰色收入也都进了藤祥的口袋。 不过,周梦臣并不是太在乎的。 毕竟经历武昌城中的一些事情,周梦臣对于钱的看法,从来是适度。多出来的钱,非但不是好处,还是祸端。再加上周梦臣想要赚钱,什么办法没有,至于在这上面捞钱。周梦臣更多是为钦天监衙门谋福利而已。 不过这一点周梦臣倒是做到了。比如他与藤祥商议给他的学生,也就是钦天监衙门的阴阳生,每一个一分补贴,也算是拿了双份工资了。 很快,藤祥就请了三个老头。 一个姓雷,号称营造大家。能为皇帝造皇陵的那一种,只是据说而今他还没有获得一个建造皇陵的机会,毕竟大明就那几个皇帝,每一个大匠一辈子能遇见几个皇帝驾崩,又能参与修建几个皇陵。又怎么能争到皇陵大工的机会。 据说雷家祖上是与便宜坊一样,从南京迁到北京的。 北京城中有相当一批人都是这样的。 雷大匠乃是内廷神宫监,其他两位却不是了。 另外一个人姓陆,乃是木工大家,也是祖传的手艺。 另外一个姓石,也是祖传的手艺。 他们两人乃是文思院的,身上还官职,一个是文思院正使,一个文思院副使。 文思院在唐宋时期大名鼎鼎,但是在大明却只是一个九品的衙门,以至于胥吏都不想当,只有让工匠充任,隶属工部都水司下辖。 这其实是整个大明的常态,很多独门的技术都是代代相传的。以家族,师徒的方式传承下去。 而且这三个人也不是一个人来了。 甚至与其说来的是三个人,不如说来得是三个团队,这三个人都带了自己的徒子徒孙,零零碎碎十几个人,他们这些大匠年纪大了,有些活计都不会亲手做,都是交给弟子们。 他最后负责把关就行了。 周梦臣自然是热烈欢迎,这几位的到来,这几位的水平如何,直接决定周梦臣的天体运行仪能不能成功。 三个大匠一到位,周梦臣就召开了会议。 只是这一次会议让这三个大匠浑身不自在。 却说,周梦臣安排了一排长桌。周梦臣坐在上首正位上,一侧是周梦臣的弟子们,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而身后就是他们的那些记名弟子,只能在后面旁听。 而三人对面就是雷大匠,陆大匠,石大匠。 一方是三个人加起来岁数不超过六十岁,另外一方面是三个人加起来,有小二百岁。一方面白发苍苍,一方面大多都是少年。怎么肯都不协调。 再有就是这几位大匠也没有受到过样的礼遇。大部分官员都是将工程直接交给他们就行,连图纸都是他们自己画的,自己操心,反正出了问题也是他们的问题。与官员们没有关系。 他们觉得今日也是这样。万万没有想到,一到这里就会安排参加这样的会议,看上去很是隆重。 让他们几个人坐立不安,要知道,他们很多时候,都没有与官员坐着说话的可能。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很正常。 一方是设计方,一方是工程方。 虽然这图纸是周梦臣设计的,但是周梦臣身作为工程的总负责人,是总设计师兼总工程师,总要是一碗水端平,而且他也知道大明工匠的处境,他如果直接给他们说设计的事情,周梦臣担心即便自己的设计,他们完成不了,或者说对于这些实际经验丰富的工匠来说,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不会提出来的。 所以,周梦臣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中立一点。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已经给弟子们将图纸讲解了一遍,并且让他们复核了一遍,而今他们应该已经能完全理解设计思路与原理了。 甚至对周梦臣来说,传播思想,教育弟子,比修建区区天体运行仪更重要。天体运行仪再怎么重要,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只有人才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周梦臣宁肯耽搁点时间给弟子们充分的锻炼机会。 所以,今日他们将以设计一方为工程方解读图纸。 当然了,绝对不是周梦臣当成为赵九解读图纸将他头疼死了,才让弟子们代劳了。 双方坐定之后,杨宏量站起来,将厚厚一叠图纸推到对面去,说道“请三位前辈过目。” 之所以是杨宏量,也是杨宏量年纪最大,待人接物最为成熟。程大位数学自然是一绝,只是还是见世面太少了一点,至于刘修水? 周梦臣心中已经确定了,刘修水定然是他将来所有弟子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现在他的课业进程,甚至不如那些记名弟子。这让周梦臣无可奈何,才明白刘天和为什么不让孙子考科举了。 只是看在刘天和的面子上,周梦臣自然不会放弃。周梦臣已经琢磨将来是不是教授他一项具体的技术,好让他一世无忧。对于程大位与杨宏量,周梦臣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刘修水就是来充数的。 雷大匠接过了图纸。 大匠与大匠之间也是有差距的。雷大匠属于那种综合性的,有担任某工程总负责人的能力,而其他两个大匠固然手艺精湛,但是更多是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有些偏门。 雷大匠掀开图纸,立即皱眉。 这些图纸很详细,从整体外观,各层的内部结构,到关键零部件,以及上面的具体尺寸,并标上具体的尺寸。 雷大匠看了好一阵子,觉得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随即将图纸给了其他两人。其他两人看了之后,眼神也如雷大匠一般无二。 周梦臣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雷大匠起身恭声行礼道“回大人的话,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 这图纸雷大匠只能看懂了一部分,毕竟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雷大匠干了一辈子的营造,虽然没有看过这样的图纸,但是他空间想象力不错,大体能猜的七七八八的。剩下只有一小部分不大明白。 他不好说明白。 但也不敢说不明白。 毕竟一看这些图纸是耗尽了不少心血画出来的,他如果说不明白,会不会触怒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啊。 周梦臣说道“看仔细,这一趟差事是陛下亲点的。我是要担责任的,你现在说不明白,没有什么大不了,大家一切将他弄明白便是了&nbp;&nbp;,但是上工之后,却弄不出来,到时候陛下要我的人头,你们的人头自然有人去取。你们要想明白了。” “我再问一句,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梦臣这样一吓唬,这些雷大匠也有一些害怕,不敢再搪塞道“有好像东西不明白,特别是这一边标着的数,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 周梦臣轻轻一笑,心中暗道“非要吓一吓才进入正轨。”这些大匠有问题,才是正常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杨宏量递了一个眼色,杨宏量立即会意,他站起来说道“诸位前辈,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来解答。”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上课中 第四十一章 上课中 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简单,那是有很多前置知识点的。 此刻杨宏量尝到了周梦臣当初的滋味。 因为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再加上周梦臣吓唬,让他们不敢怠慢,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恐一个理解不透,就牵连自己全家性命。于是,这一人一句追问下来,从上午一直讲解到了下午。 周梦臣没有主讲,却让程大位,杨宏量,刘修水三个人轮番上阵,连番喝了好几壶茶水。 不过,教学相长,当初周梦臣教他们的时候,他们理解不透,或者没有想太多的东西,此刻在这些大匠的追问之一,努力解答,反而对之前周梦臣所教的东西,有更多的领悟。 眼见日已西斜。程大位才算是有一个了结,说道:“此就是权衡定理。” 周梦臣心中有些暗叹:“是杠杆定理。”却无力推翻弟子们的意见。 周梦臣一开始也想定为杠杆定理的,只是杨宏量与刘修水都认为这个名字有些太白了一些,而且这个原理中国古人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甚至有很多人都有所诠释,比如墨子,墨子他老人家称之为权衡之道。 强名之为杠杆原理不大好。 周梦臣也不违逆众意,而且他也不在乎名字,反正东西都是一样的。可以说不过是一个翻译问题而已。周梦臣一心想从中国本土找科学发展的因素,玩得就是倒因为果的勾当。如果能与古籍上对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即便是这样,周梦臣以为无数次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并不影响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内心深处都有一种羞耻之感。 雷大匠忽然开口了,说道:“我一直不明白,这都用什么用处?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是知道,无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换了一个说法,这有什么用处?”雷大匠顺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筷子。 也不见怎么做到的,片刻之间,就在桌子上搭建出一个三层塔状建筑的骨架。 这些筷子也不是好筷子,看上去大小不齐,有粗有细,雷大匠也没有锯短截长,就知道用这种乱七八糟的筷子搭建出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样,如果再有几块木板修饰,或者干脆糊上一层纸。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三层宝塔了。 雷大匠说道:“你看,没有你那些定理,计算,原理什么的,我也能做到的。” 程大位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忍不住转眼看向了周梦臣。 周梦臣轻轻摇头,知道问程大位一些数学难题,程大位决计能答上来,但是这类上升到观念,哲学角度的问题,却不是程大位能回答了,到底还是太小了一点,学习速度虽然快,有些东西明显没有想透彻。 周梦臣说道:“你看半天图纸了,雷大匠你看明白了吗?你现在可以建了吗?” 雷大匠摇摇头,说道:“还欠妥当。或许要回去试试才行。” 有些东西雷大匠理解了,有些东西雷大匠还没有理解。须知水运天象仪,是苏颂当初聚集了北宋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精通算学之辈。历时数年才造出来的。这么多年过来,眼前的三个大匠,未必就能胜过北宋的那些能工巧匠。 雷大匠估计自己或许比葫芦画瓢,造出来一座,但是这个刻漏的误差能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魔鬼藏在细节之中,雷大匠不能完全理解原理,在一些细节处理之上,就不能做到最好。 雷大匠所说的试试,就是回去造小样。 这个古代工匠的基本技能,他们识字不多。画图纸对他们来说难度太大了,他们更愿意造小样。就是如刚刚的筷子搭建成的宝塔模型一样。造船的有船样,造宫殿的有宫殿样。 在收藏之中,样式雷家族木样也十分非常抢手的。 雷大匠他觉得自己回去多造几个木样,从实际之中揣摩一番,就能理解了。 周梦臣却觉得,他高看自己,小看天体运行仪的复杂程度。 天体运行仪是在水运天象仪的基础上升级改进而来的,即便对周梦臣来说,如果说他没有看见苏颂的图纸,要他凭空建立一套图纸,周梦臣也觉得是有困难的。当然了对于现代大学生来说,并没有多少难度。 这是他们接受高现代教育的缘故。 而今这些没有学过机械乃至于数学的工匠,这些仅仅凭借一些口口相传的经验,却解读这个东西,委实有些难。 否则水运天象仪也不会在北宋之后都被束之高阁,因为看不懂,水运天象仪也不会成为工业革命之前做复杂的机械系统。 周梦臣问道:“你确定,你一定能弄明白?” 雷大匠没有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弄不明白,毕竟他也是一辈子的老匠人了。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是他也不敢打包票,实在这东西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大一样。 周梦臣说道:“我承认雷大匠为宫中做事,在营造之上,数一数二,否则藤公公不会推荐你来接这个差事了。只是人类观察世界,无非五感,但是人类的五感是有限的,眼睛能看见的,鼻子能闻到的,耳朵能听到的,舌头能尝到的,手能碰到的,都是有限的,而且人与人感觉是不相同的,就凭借你刚刚那一手,你能全部交给你自己子弟吗?” 雷大匠看了看身后的子弟,摇摇头说道:“不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雷大匠刚刚那一手,有几根筷子,不用修剪都搭建出一个木塔的骨架。外行人看了,无非惊叫一声:“好厉害。”而已,但是内行人却知道,那是雷大匠不知道多少次制造修改小样,主持工程的经验,一看一堆材料,就知道能干些什么? 不是雷大匠非要造三层宝塔的骨架,而是这一把筷子长短粗细,雷大匠一抓到手中,就知道造这个最合适。 这是雷大匠一辈子几十年的经验汇集,用练武的话的来说,这一手有五十年的功夫。 周梦臣说道:“怎么?是雷大匠,你藏私留一手?” 雷大匠摇摇头说道:“大人哪里的话,固然有一些不肖之徒,唯恐弟子胜过师傅,但是我这手艺是家传的,所教授的弟子也都是雷家晚辈,又怕什么?实在要想成为大匠,不仅仅要基本功好,也是要天资悟性,我雷家这一辈兄弟十几人,也就我一个有这个资质,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周梦臣说道:“是不是很多东西,你都让他们悟?是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 雷大匠叹息一声,说道:“周大人说到点上了,哪里是我们想藏私,实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懂,每一个人感受并不相通,而且语言表达很多也没有一个精确的标准,你的很多经验,也难以说出来,所以不是你留一手,有些东西,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对吧?” 周梦臣此言一出,几位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暗暗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很多人以为古代很多绝技失传,就是以为古人敝帚自珍,将东西带进坟墓里面了。这样说未免太浅薄了一些。盖因中国人的哲学就是如此。就好像是最简单的菜谱,外国人看上面的少许这个,少许那个,几乎要发疯。但是你觉得写菜谱的人并没有用心教授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工欲善其事 第四十二章 工欲善其事 菜谱还是比较简单的。无非是几道工序,几样原材料而已。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更复杂的怎么办? 比如苏颂关于水运天象仪的图纸,就好像给孩子们的简笔画,注释也非常简单。如果不是周梦臣见识过很多机械结构,联想到一起了,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数据更是少的可怜。以至于周梦臣几乎是全新设计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水运天象仪造不出来,也未必不是苏颂留下的东西太简单了,也有些难懂了。 难道说,这是苏颂有意留下隐语,不想让后人知道? 当然不是了。 如果苏颂这样,他干脆不写这一本书不就得了,何至于此? 对于苏颂来说,他觉得他交代的已经够多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就省略了,后世科学家能靠苏颂书复制出来,周梦臣也能脑补出来,可见苏颂留下的各种信息是足够的。 只是没有一定的底子与悟性是看不明白,也想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数学是一件最好的工具,他既能让我们借助它看到我们五感之外的东西,也能建立一个同一的标准,便于彼此之间的沟通,不能说清楚,不好说清楚的东西说清楚。” “当然了,他或许不能解决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是可以解决大部分。” “就好像今天讲的这些滑轮了,重心的,杠----”周梦臣说了一半,临时改口接着说道:“权衡定理了。只要你们的弟子掌握了这些一步一个脚印,难道你还觉得他们没有能力成为大匠?” 一时间,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说话。 这就是周梦臣为什么一心要推广科学,也是为什么科学最后能成为全世界的显学的原因。以为每一个哲学家的世界是自己的。但每一个科学家的世界是一体。 两个人同学一样的学问,比如阳明心学,最后彼此之心是一样吗?不是?他们一起学程朱理学,他们各自的天理是一样的吗?不是?都是各自的体悟而已。 唯有科学有数学作为基础与柱石,才能畅通沟通所有人想法,哲学家们即便是师徒传承,也很难将一个学派继续持续发展下去,毕竟每一个人的哲学都是自己的哲学。除却自己之外,谁也不能完全领会。而科学家,即便不是师徒相传,只要在科学基础上了解了对方的学说,也能将对方没有完成的研究延续下去。 这种持续的知识积累,就是科学胜过一切旧式学问的进步性。 周梦臣的话,在座各位未必能够完全明白。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周梦臣三个弟子,一个脸色激动,似乎感觉到了师门的伟大之处,但是几个大匠却脸上阴晴不定,没有怎么说话。 周梦臣见状,就知道今天不适合继续下去了,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如此第一天的会议,就此散场了。 雷大匠走的慢了一点,对陆大匠与石大匠说道:“好久不见,我做东,去喝一杯?”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是再正确不过了。 北京城虽然大,整个北京城人口在百万以上,工匠虽然多,各路上京服役的工匠,每年大概有十万上下,但是缩小到大匠这个圈子里面,人就不多了。可以说有一个算一个都熟悉的面孔,说不定彼此之间,之前还有过合作。 雷大匠与陆大匠与石大匠之间,说不上多熟悉。但也是熟人。 两位点头,三个加起来小二百岁的老人,找了一个路边的小摊子,上了一大盘羊肉串,陪着一些粗粝的烈酒,就吃起来了。 羊肉串吃了十几串,酒也喝了一坛,颜色都上了脸,雷大匠似乎有些醉了,似乎并没有醉,说道:“两位,今日周大人的想法,你们怎么看?” 陆大匠将一个签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大人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就是了,哪里又我想什么的余地?” 雷大匠说道:“哎,不要这样说,我看今日的周大人为人不错,虽然那些数学让人难受之外,还是一个好官。你对他说那一套怎么看?” 陆大匠一时间沉吟起来,不再说话。 三人一下子静了下来,一旁道路上人来人往,牲口驼铃之声,人与人说话之声,冰糖葫芦的叫卖之声,一声声的传了过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先开口的居然是石大匠,他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土都埋脖子了,昨晚的鞋,明天也不知道还用不用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我还有儿子孙子,还有大票弟子跟着我吃饭。我倒是能走了,什么都不管,他们怎么办?” “按周大人这个做法,今后的大匠就不用十几当小工,然后跟着师傅打下手,就在房间里面写写画画算算,再派几个新手木匠按照他们的图纸,就能造房子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同一件事情,屁股不同,看法就不同。 这就是几个大匠忧心的地方。 今后他们不再被需要了,他们祖传的赖以安身立命的手艺,似乎到了被淘汰的边缘。 当然了,事情并没有那么极端。毕竟很多技术性的问题,还是要第一线的人来解决的,但是今后在第一线的木匠们,比起现在的这些大匠,可不就是新手一般? 一时间,他们酒也不喝,羊肉串也不香了。 “那该怎么办是好?”雷大匠皱眉说道:“我们祖祖辈辈都吃这碗饭,总不能让姓周的砸了饭碗吧?” 只是工匠的地位低下,即便这三个大匠已经做到了工匠的顶峰,甚至都有官职在身,虽然只是九品从九品,但是有官身与没有官身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只是即便如此,他们对周梦臣这样的天子近臣,也毫无办法? 难不成冲进钦天监,一把捅死周梦臣? 这样做,他们也是不敢的。 陆大匠一咬牙说道:“我们虽然祖祖辈辈吃这碗饭,但未必想一直吃这碗饭,匠户的活是好干的吗?我们这一样家破人亡的事情还少吗?我看我们不想什么祖传的饭碗了?想办法给孩子们谋个前程才是正经的。” 雷大匠说道:“这怎么讲?” 陆大匠说道:“你没有发现吗?今天周大人的弟子小程大人讲东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避开我们的弟子?按理说,他说的这些东西,也算是独门绝学了,他们用得着我们三个老家伙,单独为我们说便是了,连孩子们旁听,周大人也不在意?这是为什么?” 雷大匠说道:“难道周大人是阳明先生一样的人物?” 石大匠说道:“阳明先生是怎么回事?” 雷大匠说道:“阳明先生是文曲星下凡,能文能武,而且最好讲学,即便是贩夫走卒也可来听。” 陆大匠摇摇头,说道:“阳明先生的学问我也知道一二,什么良知良心都是虚的,没有一点实际的,但是今天周大人的学问,只要学好了乡下建房子的事情就能担起来了。这是不一样的。” 基础力学的运用,或许不足够胜任大型宫殿的建设,但是乡下的房子却是可以的。 毕竟这些房子只要不塌就行了。 陆家祖上出过工部的官员,大明建国之初,有很多大匠出任工部官员,最高的到了工部尚书,虽然而今门庭跌落了,但是陆大匠知道的还是其他两个多。当然了,他也是模糊的知道周梦臣的学问与阳明先生的学问是不一样的。至于具体是怎么样的不一样,却是说不清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必先利其器 第四十三章 必先利其器 陆大匠说道:“不管怎么说,周大人对我们家的孩子们并没有歧视的想法,我们也许能让他们拜入周大人门下,今后不用做工匠了。” 石大匠说道:“这可行吗?” 雷大匠说道:“周大人不是进士吧?” 两人问的问题不一样,也是因为两人处境不一样,石大匠是最底层的工匠出身,而雷大匠已经触及到大明工匠的最巅峰了,毕竟他已经能参与到大明皇帝寝陵大工的竞争之中。 对于石大匠来说,只要让子孙不当工匠怎么都行? 而雷大匠却想给子孙一个更好的前程。 谁都知道,文官之中进士最贵,是进士与不是进士,是两个不一样的阶层。 陆大匠说道:“可行不可行,试试不就行了。至于周大人不是进士?真要是进士,是我们能接触的吗?” 三人一阵叹息,又饮了数杯酒,就此散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大匠就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陆大匠见了周梦臣说道:“周先生学问精深,发前人所未发,让老朽叹为观止,老朽年纪大了,有些东西听得不明白,能否让小辈拜入先生门下,好让先生使唤?” 陆大匠此言一出,雷大匠与石大匠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说道:“请周先生成全。” 杨宏量看着不舒服,说道:“诸位没有这样拜师的?” 杨宏量觉得,而今正用得着他们。他们这样一古脑拜师,似乎有着逼宫的意思?怎么不让他们拜师,就不听话,不干活了? 周梦臣摆摆手,让几个人都坐下来。 说实话,他对收徒有些头大。 毕竟师徒之间责任太大了,那可比研究生与研究生导师之间关系密切多了,真要是亲传弟子,固然弟子要为老师养老送终,但是弟子娶妻生子,师傅也是要过问的。 周梦臣才不愿意有那么多弟子。 只是他对自己知识传播,从来不想加以限制。但是有时候也要入乡随俗,如果周梦臣说,不用拜师,我无条件教授,别人听了,第一时间不是感激,而是不相信,甚至怀疑其中有问题。 不过,周梦臣在钦天监收徒,也算是总结出一个模式,说道:“我从来秉承有教无类,只要愿意听我讲课,学我学问,都可以为记名弟子,或者门外弟子,不做限制。不过,今日你们说到这里了,这样吧,这一次工程之后,我会出题考一次,你们这些弟子之中最好的一个,可以列入门下 ,作为我四弟子。” 如果全部是记名弟子显然不够亲近。有一个亲传弟子就很要必要了,就好像杨宏量成为那一群钦天监记名弟子的大师兄,主心骨一样,这一个亲传弟子也会成为这一群工匠弟子的大师兄,主心骨。 而且周梦臣很多事情也是需要技艺精湛的工匠的。 毕竟科学是一门实践的学问,很多事情并不是单单计算,或者画图纸就能解决的。是需要有人去施行的。 以师父与弟子这样亲密关系,周梦臣也算是将这些工匠都拉入自己的门下了。 三位大匠齐声说道:“多谢周先生。” 随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顿时不同。 什么东西最好吃?抢来的东西最好吃。 本来吧,是不是让子弟拜周梦臣为师,这一件事情,三个人的意愿是不一样的,但是忽然发现周梦臣只给一个名额,他们立即改变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拿下来。 虽然周梦臣说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教授一样。但是谁相信啊? 他们都是做大师傅的人,谁不知道,亲传弟子都会得到老师的单独传授,记名弟子只能学一些大路货色。谁要是说记名弟子学到的与亲传弟子一样,谁信谁是傻子。 当然了,这样想未必不对。 毕竟周梦臣收为亲传弟子之后,周梦臣自然要细细安排,希望能将一个个都成长为可以独立研究的科学人才。 定下了这个规矩之后。三位大匠的态度立即有了转变。 如果说昨天,他们三个人只是被动的听讲,今日却是积极的参与其中了。 昨天讲的是最基本的力学原理,说起来也过是几个概念与公式而已,但是运用与现实之中,那可是千变万化的。这三个大匠更是半辈子的工作经验,提出一个个很奇奇怪怪的案例与施工事故,拿出来讨论。 很快周梦臣三个弟子就招架不住了。 他们学的时候,哪里想象到有如此繁琐的应用,很多东西奇奇怪怪的,让人费神之极。当然了,如果给时间长一点,他们未必不能解释清楚。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有这么长的时间? 周梦臣只好亲自上了。 也改变了房屋布局。 之间的布局,是中间一张长桌,两边对应而坐。而现在变成了将长桌横过来,成为了讲桌,后面挂上一大块黑板,下面有一排排座位,大概有五六十人之多。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很多问题,周梦臣也要画示意图,才能讲清楚的。 这些说清楚之后,雷大匠有提出一个问题,说道:“周大人,你这些计算都是空对空的,现实之中却是不一样,各种材料承受能力不一样?这个又怎么办?” 周梦臣也有一些头疼,说道:“一个个实验,一个个算,并留有余量。有些时候就不要怕下笨功夫,而且这些参数,今后也是可以用的。” 于是乎,天文台这里又大变样了。 很多木材铁料铜料的样品一个个的抬了进来,开始一系列折腾,周梦臣与三个大匠一起测定他们各方面的数据。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学建筑的。他的这样测量方法,如果让后世的建筑师看了,定然指出不知道多少错漏之处,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开创性的成就,这一分资料恐怕是第一份建筑材料参数表。 周梦臣这个搞得热火朝天的,藤祥有些坐不住了。 他来拜访周梦臣,就看见院子里无数木料,摆放出各种情况,有下面吊着石头的,有上面顶着石头的,有泡水的,有用火烤的,还有人拿着一个个木块,称重的。等等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只是藤祥一个都看不明白。 他找到了周梦臣,却见周梦臣正在与三个大匠商议图纸。 周梦臣见了藤祥来了,不敢怠慢,让三个大匠先商议着,他亲自接待藤公公。 藤祥说道:“周大人,不是我着急,这都一个月了,你在院子里面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一点开工的迹象都没有,今个皇爷问起来了,被干爹遮掩过去了,却不能一直遮掩过去,你要给咱家一个准话?总要有一个工期不是?”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公公莫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这天体运行仪复杂无比,总要先让弄明白不是?否则仓促上马,一旦出了为问题,那才是大事?好饭不怕晚,公公何不等等?” 藤祥看着满院乱七八糟的东西,内心之中无限吐槽,不知道这些东西与天体运行仪有什么关系?但是口中却说道:“理是这个理,但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吧,总要给话不是?也让我应付上面?” 周梦臣心中估计了一下,说道:“再有一个月就能开工,请公公放心,一旦开工,速度就快多了。” 周梦臣并不是骗藤祥了,木料铁料等各种材料都是现成的,这些大匠施工经验也非常丰富,只要设计图各参数搞定,那就好像是拼积木一般,分分钟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十四章 小样 第四十四章小样 经过一个月忙碌。 终于有了成果了。 周梦臣手中拿着这薄薄几张纸,上面写着常用的几十种木材的,密度,硬度,承载力,耐火度,等等十几个参数,同样还有各种铁的参数。这些铁以产地不同,被称为大同铁,遵化铁,苏铁,闽铁,粤铁,等等十几种。 这很让周梦臣的看着不舒服。 在他看来,铁不应该是编号命名的,或者因为材料含量命名吗?用产地命名?实在让感觉不舒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编号什么的,现在也做不到。 另外一件事情,也让周梦臣无奈,那就这些参数的单位。 密度单位是率。 这不是周梦臣定的,而是一个国子监记名弟子随手记下来,大家都觉得对,就一体同行了。因为这是古代算学的一种用法,率就是比值。流传到现在的就是圆周率。只是现代以来西方数学概念入侵,古人的用法也都不用了,但还在很多地方有所保留,比如几元几次方程的“元,”圆周率的“率。” 古代是最喜欢用比值的,所以密度的单位就是率。 至于硬度,承载力的单位就是斤,或者石。 是重量单位。 这也是古代传统了,就好像弓箭几石弓,这个石,就是指得是力量。 周梦臣也想过改。只是他现在刚刚开始传播科学,应该最大以减轻别人的学习门槛为要。周梦臣真要搞一堆字母单位,反正增加了学习成本。只能听之任之,不过他心中暗道“将来我一定要搞一次标准度量衡整理,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弄掉了。” 一想到国际公制的诞生,周梦臣念头就通达了。 “周大人,这东西可否让我抄一份?”陆大匠思量再三,终于说道。 这东西在周梦臣看来很简陋,误差也不小,而且周梦臣看来,而今的木材与铁料根本没有标准化生产,木材就不用说,即便是同一颗树,不同部位的木料也有所不同,而铁料每一炉都有差别。这东西仅仅能作为这一次图纸的参考,至于将来的事情,只能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建立起一个标准化的工业社会,是任重而道远。 但是在陆大匠看来,就如同秘籍一般的东西,毕竟木匠选材全靠经验,这种东西是很难传下去的。老师傅一掂量一块木头,就知道能用不能用,可以用在什么地方,不可以用在什么地方? 这种感觉,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怎么传给弟子? 但是这个份参数表就不一样,虽然未必完全准确,大概也有一个参考。不至于犯大错误。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陆大匠说道“多谢大人。” 周梦臣说道“接下来,就说图纸的事。” 过去近两个月,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读图会上了。 只是与之前状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之前三位大匠,是用审视的目光,挑毛病的目光看着周梦臣这一套体系,只觉得标新立异。根本不大相信,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他们完全信服了周梦臣这一套理论,以及确定的设计流程。 毕竟,他们这些大匠都是每一行顶尖人物,也都不玩什么虚的,有没有用,一上手就行了。 此刻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周梦臣学问征服了。 再次讨论图纸,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原理,很快周梦臣三个弟子就插不上嘴了。毕竟他们仅仅记住一些力学公式,这些东西这些大匠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都消化了,再加上他们几十年的经验。自然压碾了程大位三人。 很快周梦臣也有一些插不上嘴了。 周梦臣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总设计师兼任总工程师,而今却明白,这个总工程师他兼任不了的。 虽然在总体设计思路上面,这三个大匠自然是比不够周梦臣的,但是该如何施工上面,之前是不大理解周梦臣为什么这样设计,而今知道之后,给出了很多周梦臣都没有想到的解决方案。 让周梦臣深刻的了解到了,什么叫做劳动人民的智慧。 一番讨论之后,总体上并没有更改,但是在细节上,却有很多修改,都是朝着便于施工与维修的方向修订的。 随即就是制造小样。 三个大匠一起动手,一个上午就造好了。 之前商议用的长桌,此刻又变成了展示台。却见长桌上放着一个长近两米,宽近半米的建筑模型。远远看上去与寻常建筑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一端有一辆水车,而最上面有圆顶大房间,在圆顶房间两侧,还有两个小圆顶的房间。 这个大圆顶的房间,就是假天仪的位置,至于两侧却是周梦臣留给钦天监观星的位置,毕竟周梦臣也要保留这一台仪器作为天文仪器最基本的功能,不能都让皇帝拿去修仙了。 圆顶之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点状物,虽然细小,但是纤毫比现,这就是星图。 本来这东西的星图应该在房间内的,但是谁也钻不到里面,也就放在外面了。 周梦臣围绕着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倒水吧。” 雷大匠,亲自装了一舀水。手指轻轻一动,就拆开两块木板。看见里面的结构,里面有一个很大木轮,木轮一侧有一个两个水箱,这两个水箱调整水流,保证水流匀速流出,这一套体系,就是周梦臣当成在武昌城中搞出来的水钟技术要领。 雷大匠将水倒满第一个水箱,轻轻拨动一处木块。随即水流从第一个水箱流入第二水箱,第二水箱中的水再流入木轮外侧挂着的一个个小水箱,等一个水箱装满之后,传出“哒。”的一声,木轮向下转动一格,另外一个空水箱下落一格,到了受水的位置,而离开受水位置水箱。将水自然倒出,流入下面的水槽之中。 就这样稳定持续的“哒哒”声,让周梦臣听起来,就好像是钟表的音效。 不,他就是钟表。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水钟。 随着水流持续稳定的流下来,木轮开始持续转动。如果按照苏颂的设计,将会有小人按照时间不头,举着牌子出现,周梦臣觉得这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就挂了口钟,还有一个窗口,让它按时更换数字。并整点报时即可。那些小木人都删除了。 这个水钟还有按照时间转动天球,而转动的天球就是假天仪的一部分,也就是假天仪突出的圆形顶部,他们是可以活动的。 但是这就要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精度的问题。苏颂的可以做到一天误差在几秒上下,周梦臣觉得自己的也必须做到的,不过,这误差,就不是一日能够看出来的,就要持续不断的观察了。 周梦臣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两个月,最近几天都回家休息一二,不过留四个人。分成四班,日夜不停的观察记录,看看他的误差到底有多少?” 周梦臣说的时候,大家自然是答应下来。但是实际上,谁也没有走。 毕竟眼前这东西,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稀罕玩意,也是他们这么多天工作的成果,都保有浓烈的好奇心,上到三位大匠,下到一个记名弟子,几乎不管有事没事,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上几眼。连给小样加水的机会,每一个人都是抢着干的。 这让周梦臣无奈摇摇头,忽然想起当初他跟着导师做出第一个实验成果的时候,也是这样。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选址开工 第四十五章 选址开工 当小样成功运行了三天,并没有一点误差之后,周梦臣就不在关注了。 这个效果就足够了。 周梦臣不去追求什么极限的准确性,难不成而今能造出一个原子钟不成? 而且周梦臣知道,这小样毕竟是小样,当这个小样的尺寸放大十几倍的时候,误差也会放大,而今的精准度并不能说明一切。 所以周梦臣宽容的很,能与苏颂不相上下就行了。周梦臣并没有想在这上面与古人一争短长,很没有必要,也没有成就感。 他将更多精力放到了选址上面。 皇帝要将地址选在宫城之中,准确的来说,就是西苑。也就是皇帝而今住处附近。 其实考虑到用水,周梦臣可选的地方,本来就不多了,无非是靠着北海,中海与中南海两岸的土地。 大明西苑之前,是很慌乱的,一度是可以皇帝骑马放箭的地方。而大规模修建宫殿就是嘉靖年间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西苑的格局就在嘉靖年间形成的,之后就没有大变。 还好,周梦臣来的是嘉靖中期。如果是嘉靖后期,想找一块方便用水,又不大偏僻,风景又好的空地,恐怕不大好找。即便是现在也不是太好找的。 周梦臣只能在靠近平台的地方,选了一块土地。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首先要靠近万寿宫,方便嘉靖皇帝过来,而嘉靖皇帝是有明的宅男。太远了,嘉靖皇帝估计不高兴了。 其次就要考虑视线问题。 天文台最高建立在空旷的地方,最好要在附近的最高峰,而紫禁城的制高点,就是万岁山,也就是景山,也就是崇祯皇帝上吊的煤山。周梦臣倒是想建在万岁山上,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 毕竟,万岁山上施工很困难的。而且想要用水,也很不方便。 所以周梦臣看似选择很多,其实并不是太多。 就在平台东边临近中海的地方,选定了方位。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一片土地在后世有一个名字,叫做中南海,而平台在清代建立一座建筑,叫做紫光阁。他又没有进过中南海,自然不知道自己选得是什么地方了。 即便如此,周梦臣还更改了方案,多建三层高台,为得就是抬高建筑高度。不为别的,最少要超过紫禁城的其他建筑物,比如说太和殿,太和殿有三十多米,万岁山四十多米。 虽然周梦臣选址有意避开了这地方,努力与他们拉开空间。但是周梦臣也不能让天体运行仪太低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重新的修订了图纸,将两层改成了三层。 第一层就是机械层,容纳大量木制机械的运作,并留出维修的通道。硬生生加了一层房间,或许可以作为工作人员休息空间,当然了也为了支撑起高度。到了第三层,也就是假天仪的空间的时候,相对高度已经到了二十米上下。 在这个高度上,又与紫禁城,万岁山有一定的距离,基本上不会影响观星了。 不过,三个大匠已经很了解周梦臣的思路了,所以这种程度的修改,仅仅一上午就搞定了。 这才正式宣布,可以开工了。 藤祥一听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就让几个小太监抬起小样。说道:“周大人,跟我进宫吧。” 周梦臣说道:“我们不是刚刚从宫中出来吗?” 藤祥说道:“哎呀,我的周大人,陛下已经等了两个月,你开工之前,不先呈样,让陛下先看看?” 周梦臣说道:“陛下没有说啊?” 藤祥说道:“你还等陛下说啊?” 周梦臣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傻了。其实他很享受专心研究一项事情的时间,甚至有一种让他忘记人间,忘记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毕竟不管是在古代现代,数学是一样的。科学也是一样的。无非是项目不大一样而已。 一时间没有脱离研究这种纯粹的态度。而今才反应过来。人世间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真不能不理会。 万象宫之中。 嘉靖皇帝低着头,目光落在小样上面,轻轻的踱步,饶有兴趣的绕了一圈。听着里面“哒哒”的声音,随即起身对周梦臣说道:“你确定,这东西可以运转一日,分毫不差吗?” 周梦臣留了余地,说道:“臣不敢说分毫不差,但是用以对时,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毕竟单单对于生活来说,这样的时间精度是绝对足够的。 嘉靖皇帝说道:“你在武昌城中,所造的水钟就是这样吗?” 周梦臣说道:“臣惭愧,臣造的水钟不可是一个刻漏而已,远远不能比苏魏公。” 苏颂被追赠魏国公。 嘉靖皇帝说道:“比起宫中的刻漏如何?” 周梦臣说道:“臣没有见过宫中的刻漏,但是想来不过是莲花漏的变种,远远比不上苏魏公的杰作。” 周梦臣对此是非常有发言权的,虽然这些计时原理归根结底,都是按照水流匀速流动而计时的,但是苏颂的处理方式更加高明一些。 嘉靖说道:“这个小样,就留在这里吧。朕看着舒服。” 皇帝都这样说了,周梦臣还能说什么的?反正这小样不过是一个衍生品而已,原本就不重要。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个小样有一处问题,就是水量太少,一天要加水数次。” 黄锦说道:“你再造一个便是了,何须多言?” 周梦臣听了之后,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默认,立即说道:“臣明白。” 黄锦见嘉靖还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小样,说道:“你下忙吧。”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缓缓的退了出去。 出宫之后,他想起黄锦刚刚交代的事情。心中暗道:“皇帝要的小样之中的计时装置,回去之后,让他们单独打造一个就行了。”周梦臣并不担心,反正原理吃透了,再造什么都没有问题。 只是想起计时装置,让周梦臣忍不住想起钟表。 他心中暗道:“单摆原理加擒纵器,与摆钟之间,似乎差了一张窗户纸,但是这个窗户纸该怎么捅破啊?哎,导师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太适合搞科研。” 这是他最大的金手指,他知道一样东西能够做成,然后再去反推原本的设计,或者说就是中国科技人员的传统技艺,逆向工程。只是周梦臣还没有学会看一眼就怀孕的神通。 而且他生活的时代,摆钟已经只有博物馆才能看到了。他也没有亲手拆解过。搞清楚原理了,对很多技术细节,还是云里雾里。 当然了,他有不信心研究明白。但是这需要时间。 而今周梦臣将这个事情先放一放,先忙于施工。 在周梦臣走后,嘉靖忽然对黄锦说道:“搭把手。”随即君臣一起动手,将小样外面挡板拆开了好几块,能看见里面的复杂的结构,只看得嘉靖有些头晕,里面复杂的齿轮结构,还有传动杆等等。对于不理解的人来说,甚至是神奇之极。 嘉靖说道:“黄大伴,你觉得,这东西如何?” 黄锦说道:“神机莫测,实在是神机莫测。” 嘉靖说道:“的确是神机莫测。” 一时间嘉靖皇帝对周梦臣所造的东西,更有兴趣。而且对周梦臣这个人也更感兴趣了。嘉靖暗道:“物是神机莫测,人有当是如何?莫非他真能解天道而应人道,助我长生之路吗?” 如果之前,嘉靖皇帝对周梦臣所言的东西,并不觉得有多可信,此刻却有一点点相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十六章 施工 第四十六章&nbp;&nbp;施工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的工作就已经很少了。 毕竟,真正木制建筑的施工,周梦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剩下的就有雷大匠他们来完成吧。只是周梦臣作为总负责人,也不能不在现场。原因无他。就是工匠们地位太低了。 而施工的地方又不是别的地方,是皇宫大内之中。 随便一个小太监都敢指使工匠。没有一个背景的镇场子,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的。 不知不觉之间,周梦臣自己都不大明白的情况下,他就已经完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的成就。寻常太监不敢得罪他。他俨然成为那个有背景,能镇场子的人。 另外,周梦臣也对这个时代的施工,很感兴趣。 而且参与进去一些施工设施的改进之中,也让施工进度加快一点。 就整个施工来说,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地基与高台。 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夯土建筑,用得就是笨功夫,藤祥直接从京营拉来几个哨的人马。却见这些大明精锐京营,所谓的野战部队,一个个熟练的开始夯土,就是一个树墩上面系着三根绳子,一人拿着一根绳子,用力砸在地面之上,然后夯平,然一层砂石,一层黄土,再加上三合土等,一层层的将地面垫高,然后在最上面铺上青石板便是了。 这个工作是最好时间的。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说的。 只是让周梦臣感兴趣的却是这些京营兵,细细问问才知道了。 京营士卒参与大工建设,是从成祖年间都留下的传统,但是在明前期,这种建设营造,更多是在于军事设施,城池,营地,屯田等等。当然了还有北京城的营造。之后国家的大工程少了,但是私人役使京营士卒的就越发多了。 特别是弘治年间,役使京营到达了一个高峰,什么修建寺院,修建府邸,等等,一律役使京营。 以至于正德上台之后,不等除孝,就立即发布禁止役使京营将士的命令。 而到了嘉靖年间,又放宽了许多。不过私人役使京营将士的少。但是国家役使的多了。 前文说过,嘉靖年间就是北京的一个建设期,嘉靖更改礼法,很多建筑都要改,比如之前的日月坛,天地坛,就要分城,日坛,月坛,天坛,地坛。这都是不小的工程。 至于宫中的工程就更多了。 别的不说,就说嘉靖皇帝而今住的万寿宫,就是新建的。 周梦臣心中一阵激愤,忽然想起为什么刘天和会在整顿京营任上告老了。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那么这样的军队能整顿?皇帝本身就没有将京营当军队,一定要当建筑队,那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虽然激愤,但是不得不承认。 这些京营士卒都是营造的老手,打仗能力如何,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当建筑小工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这种能力在高台修建好之后,就完全的展示出来的。 建造高台,这个苦功夫,笨功夫,显示不出技术含量来。 但是在高台建造好之后,就要修建主体建筑了。这一下子就显示出能耐了。 在修建高台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几位大匠也没有闲着,早已按照图纸在外面打造各种零件了,等高台一造好,立即派人将大大小小的零件一个个抬了进来。然后的工作,在周梦臣看来就好像杂技。 三天。 仅仅是三天的功夫,一个跟打造好的木头,就一块与一块的拼接到一起了。随即一座十几米高的建筑,一点点的完成了。 在周梦臣看来,就好像是一出交响乐一般。 雷大匠等三人,就是指挥,而这些京营将士就好像是一个个乐手。 他们想见底层的机械结构搭建的七七八八的,然在外围竖起大木,作为柱子。几根柱子立起来之后,随即有上了梁,第一层就建来了,如此类推,第二层第三层,全部搭建好了。 因为空间有限,这个时候不可能与夯土的时候一样,用人上。反而限制了人手,只能有百余人而已。但是这百余人在各种滑轮的帮助之下,真是轻轻松松的将整个主题结构给搞定了。 几乎是转眼之间,中海之侧,就新耸立了天体运行仪。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情就是主体结构的收尾,与细节打磨,还有一些装修的事情。 在这上面花费的时间,恐怕要比打造高台与修建主题结构花费的时间更长。 毕竟这是皇帝要用的地方,很多地方的细节都要处理好。否则出了问题,他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周梦臣来管,几个工匠都能安排好,甚至他们的徒子徒孙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也算是木匠的基本功了。 另外一件事情却要伤一点脑筋了。 不是别的,就是假天仪。 假天仪是什么? 就是一个模拟天球,下面接着齿轮与下面的转轮相接,按照时间缓缓的转动天球。 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从这个天球内部观看外面的星空,效果不大理想。 周梦臣走进天球内部,内部的空间不大,大概有有两丈见方,中间有一座小八卦台。而今还没有怎么修饰了。周梦臣坐在上面,看着模仿天穹的房顶,有大大小小的孔洞。 这些孔洞都是周梦臣带着钦天监一群弟子们,按照星图,以及星辰的相对位置打出来的。 只是此刻周梦臣觉得,似乎与预想的东西,不大一样。 周梦臣将天穹要展示的行星分为二类,一类是太阳系内的,一类是太阳系外的。 太阳系外的恒星距离我们太远,在视觉上几乎是不运动的,于是可以作为固定背景来呈现。当然了,地球是运动的,这些恒星也随着天球一起运动,剩下的就是日月五星了。 即便如此呈现起来也是相对容易的。 这些在太阳系内的,从视觉上看,一直是处于运动之中的。周梦臣只能单独安排轨道。 如何让这些星辰在天穹之上行动,而互不干扰,也不与天空背景互相干扰。这已经让周梦臣很伤脑筋了,好在在很多人的帮助之下,也算是完善了机关。让周梦臣所设想的完美呈现出来。 只是这个问题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又呈现出来了。 天空之中,能见的星辰有六千多颗,但是因为北半球的原因,在天空之中能见的星辰大概在三千多颗上下,古代星图之中标示着星辰,也就这么多。周梦臣并没有想将这些星星全部标在这个模拟天穹之上。 原因很简单,有些星星的能见度太低了。 西方人将星分为六等,前三等加起来才二百多颗。 周梦臣也就将三百多颗星辰呈现出来,至于其余的星辰,周梦臣将一些能够夜光的宝石镶嵌在天穹之上,反正皇宫之中,周梦臣见过的稀罕物有的是,没有见识过的稀罕物也有。比如夜光宝石。 周梦臣从来没有见过,似乎看上去有一点像砖石。 反正周梦臣要的也不大,只是作为背景的背景而已。只要发射微光就行了。 但是即便周梦臣做了减法之后,这二百多颗星辰,依然不是那么容易捕捉到,这些星辰在天空之中,算是能见度很高的了,但是他们的光芒在黑暗之中,也是属于很微弱的。即便假天仪校对很准,但投射下来的光芒太过暗淡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十七章 古代的光学应用 第四十七章古代的光学应用 如果说之前,周梦臣的担心,还仅限于担心的话。 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在正午时分,日影最短,也就是每天十二点的整的时候。在周梦臣的安排之下,正式打开阀门,注水水流,而如此同时,整个系统开始运作起来。 周梦臣开始了紧张的调试之中。 周梦臣第一次感觉,调试机器是一个力气活。 真力气活,一点也没有夸大。没有助力系统的情况之下,每转动任何一个机关,都要两三个大汉用出吃奶的力气。有时候周梦臣再想,比如那种触动机关,整个坟墓都塌陷了的情况,周梦臣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触动机关之中,出现整体平移,或者其他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难以理解了。 实在是在没有助力系统的情况下,某些人踩刹车都嫌硬,怎么做到一跺脚的力气触动这么大规模的机关。 “果然是我太笨了。”周梦臣想到。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将所有的东西都调整到位了。 周梦臣等人都没有出宫,都在假天仪之中,等待着夜幕降临。 时间很快,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月亮与群星升起来。 让周梦臣欣慰的事情发生了,太阳与月亮的效果很好。不管一天之中什么时间段,只要有月亮和太阳,两者的光芒都精准的投在八卦台上。 甚至太阳光太强了还有些让人难受,让周梦臣不得不为太阳遮住一层黑纱,减弱太阳光,如此就变得朦胧起来,就好像那种电视剧中前辈高人密室修炼的打光差不多。 而月光就不需要了。 朦胧的月光打在八卦台上,真有一种聚集月光之精华的梦幻感。 只是单单是月光还不行。 周梦臣吩咐道:“遮住月光。” “是。”杨宏量说道。 这里没有什么自动化的设备,不可能一按按钮,月光通道就“刷”的关闭了。只能让人从外面上去,用木板挡住。 一挡住月光。周梦臣顿时觉得眼前一暗。 好一阵子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这让他不住的皱眉。 周梦臣在明代不知道多少次夜观天象,否则他也不会从一个现代人变成了古代的天文学家。这天象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今日一看着模仿的天穹,就知道太假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以而今的技术不可能将天穹弄得以假乱真。但是他能看出来最大的问题是,星光太暗淡了。 甚至他用可以夜光的各种零碎宝石装饰得能见度比较低的星星,都比天空之中的星星要亮得多。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该怎么办?如果不想想办法,这也差太远了吧。” 就在周梦臣思考怎么办的时候。 雷大匠等几个大匠也在商议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商议了一下,说道:“周大人,而今我们现在我们或许有一个解决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 雷大匠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实在的这个办法,我们不大熟悉,要让宫中的御用监的高手来办才行。” 周梦臣内心之中其实有些思量的,这种情况无非是光学问题,上镜片。将围绕的光源扩大一点。只是到底该怎么做,周梦臣还没有想出来万全之策。 周梦臣听了雷大匠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御用监的高手?做什么?” 御用监是直接为皇帝服务的,造的东西都是皇帝用的,一般都是以小件物品为主,每一个都是那种精益求精,流传到后世,不是在博物馆中,就是在拍卖会上,要么是没有价格,要么是后面有一连串的小圆圈那种。 雷大匠说道:“在这些孔洞上镶嵌一些水晶镜。” 周梦臣说道:“水晶镜?” 周梦臣本来就想,没有无色透明的玻璃,是不是可以用水晶磨制镜片,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话能从雷大匠口中说出来。 很快周梦臣知道自己实在是小看了古人, 就好像古代没有玻璃的传闻一般,其实古代很早就有玻璃,只是玻璃与瓷器的作用相类,再加上玻璃一般杂色,自然被瓷器抢占了市场而已,甚至在隋末的时候,玻璃一度被称为绿瓷。甚至汉武帝的时候就有玻璃窗。 不过是最顶级的奢侈品而已。 归为瓷器一类而已。 而古代虽然没有纯净的玻璃,但并不妨碍古人对光的运用。 从战国水晶杯,让人怀疑是现代赝品,还有南宋水晶璧。这些纯净的水晶制品,还有火齐珠取火,就是透镜取火,至于唐宋之际,各种水晶镜子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即便而今达官贵人手中,也是有各种各样的水晶镜子。 而且中国也是盛产水晶的,特别是海州是有名的水晶产地。 周梦臣手中经费又是十足的。 自然不怕花钱。 周梦臣二话不说,在藤祥的引见之下,一口气定制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晶透镜,每一个都是周梦臣按照天穹上的方位计算好的,以求达到最好的效果,只是现实与理想之间,还是有些误差的。 周梦臣计算再精准,最后还是因为工匠的原因,或者是天穹弧度的问题,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有这样那样的误差。 周梦臣必须一个个调试,校对。 有些打磨好的水晶碎片也不能用,只能报废。 当然了,周梦臣在其中假公济私,要了一批精品,却不是别人所明白的了。 除此之外,雷大匠还给周梦臣一个惊喜。 雷大匠为假天仪外面设计了一个夹层。初衷就是为了防水。 毕竟这个假天仪,可以看成一个圆形屋顶的房子,而房子上面却有着大大小小一个个的孔洞。一旦下雨,自然漏得一大片。 周梦臣也想到在外面加装一个盖子,就是为了防水。 只是雷大匠做的成品与周梦臣预想相差不少。 原因很简单。 周梦臣想的仅仅是一个盖子而已。但是雷大匠去也想到了,在阴雨天气,这假天仪该怎么使用,这是周梦臣没有想过的问题。如果说这是一个纯粹的天文仪器来说,下雨天不用就行了吧。 即便后世的天文台的光学望远镜,在阴雨天也未必能用。何况而今了。 但是这一次修建的有很明显的嘉靖个人意图,也就是嘉靖个人修炼的地方,岂能在阴雨天不能用? 也是因为周梦臣在第二层留下了大量的空间,也给了雷大匠操作的余地。 于是,雷大匠在假天仪下层两间房间之中,点燃了很亮的灯,用一面面铜镜形成光路,最后投射在一一个个透镜上面。所有比较亮的星辰,再加上日月五星,一共二百多个投光点。 雷大匠设计的光路能够一一对应,互不干扰。也让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虽然在理论知识上这些人有些欠缺,但是能混到大明最顶级的一小撮工匠之一,一个个都是有绝活。 特别表明一点。 古代的铜镜绝对不是电视剧之中那种昏暗扭曲的样子,别的不是说,你就是自己拿一个铜镜,那砂纸一遍遍打磨也可以打磨出镜子一般的效果了,更不要说古代顶级的工匠,那简直是侮辱人。 至于光的折射与反射,虽然没有形成具体的理论,但是沈括也有过描述,称之为格术。 事情做到这一个地步,才算是最终完工了,最开始准备的时间,与最后打磨用的时间最长,反而施工是非常快的。接下来就是看最后的效果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四十八章 漫天星光入室中 第四十八章漫天星光入室中 忙于一个项目的周梦臣,是很难感觉时间的流逝的,就好像是实验狗们一般不知道春夏秋冬,反正他们的活动空间只有实验室弹丸之地。 周梦臣也是一样,当他忍不住给自己加了几件衣服,呼气的时候,已经有长长的哈气的时候,周梦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嘉靖二十四年,已经走到了尽头了。快要过年了。 一时间有一阵思乡之情,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母亲与云珍在武昌怎么样?不过想来,有这么多人照顾,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周梦臣将自己内心中的儿女情长都放在一边。 对身边的人说道:“天色不早了,开始吧。” 身边的人纷纷称是。 在假天仪之中小小的房间之中,有周梦臣藤祥,三位大匠总共五个人。抬在里面。在随着外面操作人员的操作之下,最外层的挡板翻开了。一颗颗星星亮起来,今夜无月,反而显着每一个星星都非常的亮。 一时间周梦臣也被震惊了。心中暗道:“这是我设计的吗?看来我还有室内设计师的天分。” 小小的房间之中并没有别的光源,显得很暗,而这些星星的光芒在暗室之中就越发明亮了,给人一种错觉,这些星星是极近,却极远的。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可摘,又好像是远在天边,宿命难达。 这种极强烈的视觉差,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当然了,与很多天文台那种虚拟现实的宇宙相比,周梦臣而今的杰作也算不了什么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能造出这样这种有些超时代的东西,周梦臣忽然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 “原来,能限制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周梦臣心中暗道:“而不是世界,因为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生来就是要改变世界的。不管是那个世界,是未来还是现在。” 周梦臣如此沉醉,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藤祥眼睛之中一阵迷离。 似乎每一个人都没有遇星空距离如此之近过。一瞬间让人忘记了人世间的蝇营狗苟,去感悟大自然惊心动魄的美,去想一些之前从来不会想的问题,比如我是谁?宇宙的终极是什么? 还是周梦臣见多识广,很快就恢复过来,对雷大匠说道:“试试你的灯光体系。” 雷大匠立即出门对外面的人说道:“徐杲,快去。” “是。”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下楼了。 随着外面木头机械咯咯吧吧的声音,外面的外壳再次盖住了。此刻二百多颗星星一瞬间熄灭了,装饰天穹的细密的如同沙子一般萤石却亮了起来,只是他们的亮度太差了。 依然改变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慢慢的好像一束光打出,第一颗星辰亮了起来,随即一颗颗星辰亮了起来。随即整个天穹之上二百多颗星辰都亮了起来,看上去与之前一样,但是周梦臣还是摇摇头,说道:“光色不对,亮度也不对。” 星辰的光芒每一个都不一样,只是现代人观察星空少了,很少有察觉,但是古人的记录之中,就有很多色赤,色黄等描述。 所以,虽然而今一颗颗星辰被灯光照亮,但是周梦臣一看就不对。 亮度同样不对。 之前说过,西方人将星星分为六等,但是即便是同一等,他们的光芒也是不一样的,而周梦臣虽然用了一些光学手段,将他们的光芒放大了,但是改变并不是太大的。而是而今用灯光却不一样。 雷大匠虽然能将一个个透镜照亮,但是并不能将一道道光芒的数据与星光对应。 如果他能做到的话,周梦臣二话不说就拜师学艺。 学习他如何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之下,做到对光线进行如此精细的调控。 雷大匠说道:“周大人,是我做得不好,我这就去改。”说着就准备出去。 周梦臣说道:“回来。”他面色转好,说道:“不用,这样就行了。” 雷大匠有些吃惊,说道:“这就行了?” 几个大匠都很吃惊。 因为在跟随周梦臣工作的时候,他们对周梦臣又敬又怕,敬畏是周梦臣从不歧视他们,无私的传授了很多独门绝学,别的不说,在安装镜片的时候,更是给他们讲解光学。 如果没有周梦臣的讲解,雷大匠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这灯光系统。 但也很怕周梦臣。 因为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上,从来是一丝不苟,只认数字。从不妥协。 比如很多木匠遇见拼接的时候多了一点,或者少了一点,会怎么做?无非是对木料进行加工,或者插进去一块木料。而周梦臣却是重来,必须与图纸相合。 即便是要修改图纸,这里也是要返工的。 真是那种眼睛里面不揉沙子。 这些大匠多次求情也没有什么用处,自然很怕周梦臣。 雷大匠还以为他又要返工的。 周梦臣说道:“我们而今只能做到这一点,留待将来吧。完工了,等陛下验收吧。” “这就完工了?”陆大匠低声说道,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不舍。 虽然周梦臣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这些人都很喜欢跟着周梦臣干活,周梦臣对事虽然严苛,但是对人却是没得说的。 雷大匠心中一动,说道:“周大人,收徒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就徐杲吧。” 徐杲是雷大匠的徒弟,年纪是比较大的,比杨宏量都大上三四岁,徐杲的儿子年纪比程大位小不了多少。周梦臣对于自己收徒,越收年纪越大,也有一些无语。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 因为工匠们生源太差劲了。 一个个不要说数学都学不好。连识字都不行的工匠有不少。 周梦臣即便放低标准,也不可能收这样的人当亲传弟子,然后手把手教授他们认字?周梦臣想想就感到的抓狂。 而除却这些在周梦臣看来,文化课不及格的人之外,剩下的也就没有多少人了。其中徐杲虽然年纪大了,却是最合适的。读书识字不用说了,在算学上不能说多好,但也有一定的造诣。有很强的空间想象力。 在雷大匠的灯光体系之中,徐杲有很大的贡献。 雷大匠顿时大喜,说道:“多谢周大人了。徐杲这孩子,今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古代这种转拜师傅,其实也有的,只要原来的师傅同意便是,而雷大匠更是巴不得徐杲能够拜入周梦臣门下,好提携他原来的师兄弟们,也要让他胜过其他两个大匠。 周梦臣说道:“这个以后再说吧。” “周大人。”藤祥笑着对周梦臣说道:“借一步说话。” 三个大匠心领神会,似乎明白藤祥要说什么,立即行礼说道:“我等告退。” 随即整个假天仪之中,只剩下周梦臣与藤祥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说话。 藤祥说道:“周大人,您一直没有问账目,今日给你说一说吧?” 周梦臣说道:“不用了。” 藤祥说道:“怎么不用啊,我只是来协助大人的。这账目怎么不让大人看。我先简单说一下吧,这一次工食钱一共在万两上下,材料钱一共在五万两上下,特别是在假天仪之中各种宝石,就有三万两之多,剩下的数目有三万五六千两之多。” “大人想想这钱该怎么办?” 周梦臣先是一愣,工程款结余,退回去就行了。但是随即他心中一动,明白了藤祥的意思,这是要分钱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钱途与前程 第四十九章 钱途与前程 宫中花钱到底有多少? 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数目。 清朝弄出一枚鸡蛋一两银子的笑话,在明代比清代稍好一点,但也是稍好一点而已。 一座紫禁城每年花销数百万两,有时候真不知道这钱到底是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周梦臣此刻并没有看细账,但是也知道,这个账目不对。 周梦臣报十万两,就是等着户部来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的套路,不就是开口砍一半吗?周梦臣已经做好了与户部在五万两上下拉锯,然后稍稍退后一点的想法。也就是说,周梦臣给整个工程的报价,在四万两左右,如果再压缩的话,也未必不能做。 而今这个六万五千两的帐,周梦臣都觉得里面有很大的猫腻。 首先工食钱万两? 藤祥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伙食费这东西,周梦臣找了藤祥两三次,才算是京营的士卒一点油水。而且整体工程很快的,从地基到主体工程完成,还不到一个月。其余的时间虽然活没有结束,但是用得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少。 其次,京营是什么? 勋贵那群吸血鬼,连军饷都未必给士卒发到手,这工食银子,还不二一添做五。能给京营士卒一点点汤汤水水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材料之中,周梦臣并没有用什么精贵的吓死人的木料,也没有用什么金丝楠木,而是用得寻常北方硬木而已。这些木料有一万两倒是真的,毕竟数量多,很多大木也不是很便宜的。但是这些宝石,什么水晶,荧光石,金刚石,等等,这些宝石,周梦臣直觉不会那么贵。 无他,除却水晶之外,周梦臣用得都是边边角角。 倒不是周梦臣想要省钱,而是那些亮度差的星星,表现在天穹之上,不可能大了。 当然了,这个预算是临时增加的。不在周梦臣原本预算之内,周梦臣事先没有摸底。对于这个报价,仅仅觉得不对,到底真对,还是真不对?周梦臣也不明白。 只是不管怎么样?周梦臣都不想沾这一身腥。 每一样东西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标的,但是在周梦臣眼中,钱是最没有价值。 诚然。 周梦臣而今手中的现银,只剩下不到一千两了,毕竟在北京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用钱的。花钱那是如同流水一般,周梦臣也不是有什么洁癖,比如这一次,周梦臣也在工程之中揩油了。 在御用监打磨镜片的时候,塞了好几组镜片过去。 倒不是周梦臣贪这些水晶,而是贪这些工匠的手艺,水晶不管价格多少,总是能买得到的,但是他想让御用监的工匠给他干私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必要的时候,周梦臣在沾皇帝便宜上面,还是杀伐果断的。 只是周梦臣觉得不值得。 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钱谈不上俯仰可得,但真没有那么难,别的不说,周梦臣想弟子要学费,每人一二百两,立即就有。真以为周梦臣这一身学问不值钱啊?任何什么学费从来是最贵的。 而今周梦臣对于钟表的设计也有些思路了,这才是真正的高端奢侈品。一台千两都能卖出去。 再者周梦臣要钱有什么用? 不要以为这是凡尔赛,在大明有白银百万,能打王者荣耀吗?能坐高铁吗?能上知网吗?能买女人吗?呵呵,这个先放放。 反正以大明的生活标准来说,有数千两家私,周梦臣已经能过得很好,至于当时那些奢侈品,什么宋刻本,什么古董城瓷器,什么名家字画,完全不在周梦臣的兴奋点上。 至于研究经费。 咳咳,你看哪一个科学家,用自己的钱烧?不,研究了。 不会拉投资的科学家,就不是一个好科学家,不会争经费的科学家,就不是一个好的学科带头人。 周梦臣当年因为太笨,被老师认定是需要输出社会的优秀人才。让他与科学家这个头衔失之交臂。但是也听过科研圈中,那些大佬们为了经费如何打出狗头,不。如何优雅的解决分歧。 自然心向往之,恨不能效仿,有光明正大从嘉靖这个冤大头手中拿钱的途径,何必搞这个歪门邪道。更不要说,今日一但分了钱,周梦臣就与藤祥绑在一起了。周梦臣可不愿意与藤祥成为一条绳的蚂蚱。 只是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今日如果强硬的拒绝了他,就狠狠得罪了他,今后不好办事了。 这就是周梦臣从头到尾,只花钱不问账目的原因。他想贪,就贪,与我周某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藤祥还是闹得他面前,让他回避不了。 却不知道,藤祥的办法才是正理。 贪污这件事情,从来是要上下打点,雨露均沾的,周梦臣在总负责人的位置上,不给他分润好处,这像话吗?就这么不懂规矩吗?藤祥人情利练达的很,怎么会犯这样低级错误啊? 周梦臣思量片刻说道:“藤公公,不,我们从武昌一路过来,也算是故人,我托大叫你一句老藤。” 藤祥听了,说道:“得周大人这一句老藤,是我老藤的荣幸?”如果是几日前?周梦臣这样说,藤公公说不定会翻脸,但是而今周梦臣这造出如此鬼斧神工的建筑,藤祥直觉认为周梦臣一定会发达。 这个时候,周梦臣就是叫他藤儿子,他未必不会回一句干爹? 周梦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藤祥轻轻一笑,说道:“大人说笑了,我刑余之人,谈什么前程?” “不。在大明才有独一无二的前程。”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内相。” 藤祥微微一愣,他也没有想到周梦臣怎么将话转到了这上面了。口中说道:“我怎么敢想啊?” 周梦臣说道:“如何不敢想,我总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当有一点念想的,孔夫人教人的第一课,不就是立志吗?这些账目,你自己收着便是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放心,我周梦臣不至于做出卖朋友的事情。只是你有时间你也要想想,你是想要眼前的钱途,还是今后的前程啊?” 藤祥说道:“周兄,这都是惯例,从来如此?” 周梦臣说道:“从来如此就对吗?这些话,我说到这里已经是交浅言深了,当今陛下御下如何?你也知道,当今陛下对内官如何?你更知道?当今陛下心性如何?你比我知道?宫中惯例一直能惯例下去吗?” “到时候有一个不贪的,会怎么样?” “别的人,这样做,或许不合适?但是老兄你的干爹是黄公公啊?有些事情是可以试一试的。有黄公公护着你,还怕什么?如果觉得不妥,可以向黄公公禀告一二,看看黄公公怎么说?” “今天,我给你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这账目的事情,我是从来不知道。”随即拍拍藤祥的肩膀,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周梦臣一番拉近关系,推心置腹般的话,一下子将藤祥打懵,一瞬间到手的几万两银子不香了,至于藤祥怎么做,周梦臣不关心,他只是关心,藤祥不要将自己拉入这个泥潭之中。 他不愿意被任何内臣捆绑。至于周梦臣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周梦臣并没有多想,反正要面对这些的不是自己。不过藤祥听了之后,却有些心动了。一瞬间,他似乎有了比捞钱更大的目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老奸巨猾 第五十章 老奸巨猾 “他真的这么说的吗?”黄锦问道。 “我怎么敢骗干爹,这话句句属实。一点虚假都没有。”藤祥说道:“干爹,我该怎么办?” 正如之前说的一样,贪污这一件事情,需要的是上下打点,雨露均沾。否则,很有可能兜不住。藤祥看似能贪污数万两,但是其中有一分却是黄锦的。否则那些大太监收义子做什么啊? 黄锦说道:“你真想做内相啊?” 藤祥说道:“干爹,说笑了。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黄锦叹息一声,说道:“这个位置说起很风光,但是谁知道其中艰险,要不是我是安陆老人,这个位置岂能坐稳?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未必不能照周梦臣的意思做。” 藤祥说道:“干爹,我事后就想明白了,是姓周的自视甚高,不想要这钱而已。我如果将这钱原封不动还回去,今后我在宫中怎么活啊?” 太监们贪污,已经是群体性的。就拿黄锦来说,对于黄锦来说,最重要的是钱吗?不,是皇帝的信任,只要皇帝的信任在,黄锦就能呼风唤雨,即便是内阁的阁老都不能小瞧了他。 但是黄锦也收钱。 只是规矩而已。 太监们办事,不从中狠狠收刮一番,就是没本事。藤祥如果不将钱给分了,居然将结余款项上缴,就是犯了规矩,宫中那些硕鼠将他生吞活剥之心都有了。自然要大大得罪人。 黄锦沉思了一会儿,眼睛微微一眯,说道:“富贵险中求,你怕什么?有我在。” 黄锦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前文说过,黄锦其实是刚刚上位的,他也是在武昌之行后,才慢慢爬上宫中一把手的位置上。当然了,黄锦的地位从来都是特殊的。安陆旧人这个标签,就是黄锦一直以来的护身符。 但是即便如此,刚刚上位的黄锦面对偌大的紫禁城,也有一些力不从心。 紫禁城中各方势力,还有那些代代以义子相传的太监家族。都让黄锦感到一些棘手。这一段时间黄锦一直镇之以静,毕竟他最重要的还是伺候好嘉靖皇帝,这一点做好了,才是最关键的。 只是而今黄锦忽然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清理一波不听话的人。 藤祥脸色顿时有些白,说道:“干爹,这-----” 他一是不舍,不舍这一笔钱,即便是层层分润下来,他最少也能拿到万两白银。二是怕,皇宫之中黑暗得紧,即便黄锦是当家的,有些事情也难免招呼不上。 黄锦说道:“瞧你那一点出息。你不会如此如此。” 藤祥眼睛一亮,说道:“干爹高明。” 当天夜里,子时过后。嘉靖皇帝行功过后,黄锦找了一个空档,说道:“启禀陛下,天体运行仪已经修建好了。” 嘉靖皇帝听了,说道:“哦,这周梦臣总算是弄完了,一直以为磨磨蹭蹭的。” 黄锦说道:“陛下,这是账册。” 嘉靖皇帝有些奇怪,这样的账册,嘉靖皇帝是很少看的。毕竟嘉靖殆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国家大事,他都未必想看,更不要说,这些零碎的账目了,只是黄锦让他看,嘉靖觉得必有蹊跷。他拿来随便翻翻,一看结尾居然结余三万五千两。顿时感叹道:“办差的人是谁?是个好奴才。” 嘉靖也不知道让人办过多少差事,很少有工程款结余上缴的。 黄锦说道:“是奴婢的义子藤祥。” 嘉靖说道:“传。” 此刻藤祥就在外面,嘉靖一声令下,藤祥立即进来,说道:“奴婢拜见皇爷。” 嘉靖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朕心领了。” 藤祥说道:“奴婢不敢居功,都是周大人的功劳。”随即将周梦臣的话改头换面的说了出来,自然不敢说什么内相的话题,自然变成了老生常谈的,忧国忧民,朝廷乏用,陛下乏钱,要为陛下分忧云云。藤祥接着说道:“外臣尚且有如此之心,奴婢又怎么没有为陛下分忧之心。” 藤祥这样说,自然是黄锦安排好的。 有时候有借口与没有借口是不一样的。 如果宫内有人责问,藤祥可以推托乃是周梦臣一心如此,他不过是一个副手,是做不了主的,不事先禀报,等周梦臣说,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了,这样的说辞,未必有多少人相信。但是有黄锦在后面兜底,有些人却也是不得不相信,藤祥的压力也就小了不少。 嘉靖不知道其中兜兜转转,心中默念:“周梦臣。”对周梦臣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朝廷财政紧张,嘉靖的内库也没有多少钱。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一次看上去他拨出去五万两,但是如此实际来看,内库仅仅出了一万五千两。失而复得的钱,对嘉靖来说是一个大喜事。 不过,随即嘉靖冷了脸,心中暗道:“藤祥是个有良心的,他退回了三万五千两,那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嘉靖年间宫里宫外的大工程从来不少。 此刻嘉靖杀机暗藏,喷薄欲出。 黄锦心中暗喜,却没有火上浇油,因为黄锦太明白嘉靖了,今日火候已经到了,如果再烧的话,将来嘉靖想起来,就好像怀疑自己。他说道:“陛下,这天体运行仪已经好了,今日星光正好?不如去看看?老奴已经让周梦臣在哪里候着了。” 嘉靖收敛杀机,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道:“好。” 前文说过,天体运行仪选址就考虑了与万寿宫的距离,从万寿宫出来走到了还需要绕一绕,如果走小路的话,径直向东即可。嘉靖坐在步撵之上,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天体运行仪下面。 四周灯火通明。 嘉靖远远看着三层高台之上,一个奇怪的建筑物耸立,从外形上来看,似乎有一点回回教建筑的风格,因为最上面是圆顶的。 周梦臣与一些工匠都在外面等候着。见了嘉靖来了,纷纷行礼不提。 嘉靖拾阶而上,在周梦臣的带领之下,从第一层开始参观。 在周梦臣看来,第一层并没有什么好参观的,因为这是机械层,就好像是,楼层之中装备中央空调的一层,都是走在悬空的走廊之上,看着正在运行的一层楼高的转轮,以及一个个等人高,甚至比人还高的齿轮,还有横着竖着的传动杆。还有咯咯吧吧,吱吱呀呀的噪音。 见识过现代工业化大工厂的周梦臣来说,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唯一稀奇的大概这里用最多的是木头,如果都换成铁的,大概与后世一些车间更像了。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嘉靖却不觉得。 嘉靖大感兴趣,似乎感受到了所谓工业时代,或者说机械时代,现代化的美感。 一方是周梦臣参照的水运天象仪,本身就有这样的感觉,另外一方面,就是周梦臣在设计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其实参照了很多现代设计的原则与惯例,而这些东西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工业时代的审美。 周梦臣习惯了,并不觉得什么。但是嘉靖第一次看,的确有一种特别的新鲜感。 看了好一阵子,才来到第二层。 第二层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侧有两排房子,就好像寻常宿舍楼的布局一般。嘉靖终于来到了最中间一扇门前,这一扇门后就是一个旋转的楼梯,而楼梯的尽头就是假天仪的小房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吾道成矣 第五十一章 吾道成矣 因为假天仪的空间很小,周梦臣不能陪嘉靖皇帝参观了。而是黄锦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嘉靖皇帝一步步走了上去。周梦臣等人只能等在下面。周梦臣暗道:“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满意。” 随即周梦臣摇摇头,就不多想了。他觉得皇帝一定能满意。这已经是周梦臣能做到的极致了。 嘉靖一进这个小房间之内,顿时就愣住了。 在这一刻,嘉靖从来没有觉得星光距离他如此之近过。 似乎一瞬间星辰都变大了许多。 当然了,变大的仅仅是能见度最高的二百多颗星星,至于其他的星星不过当一个背景而已,不过说起来,人们看到天空之中星辰,其实印象最深也就是那二百多颗星辰而已。 一瞬间嘉靖觉得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对黄锦说道:“你出去。” 黄锦说道:“陛下-----”黄锦有些担心。 嘉靖说道:“有事情我敲云罄叫你。” 黄锦看见这个小房间最中间的八卦台两侧都摆着一个云罄。这才缓缓的退却了,将门也关上了。 嘉靖手中的拂尘掉落在地面之上,张开双臂,道袍长袖飘飘,几步走上了八卦台。 周梦臣调整过,在八卦台这个位置上,是整个星光的聚集点。也就是天穹上镶嵌的所有镜片的聚焦点。在视觉效应上,在这里是最佳的,嘉靖显然不知道这后面的原理。在这一刻,嘉靖满眼都是星光璀璨,似乎整个天地都在光怀着他。 一瞬间感觉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 天下星辰与他同在。天地万物都消失了。只有他与这天地同在。、 二话不说,跌坐在八卦台上,五心朝天,开始入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嘉靖这一次入定非常容易,也非舒服,恍惚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有一丝丝温暖。却是头上模拟天空的天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偏转了不少,而太阳也从都东方升起,透过一层薄薄的黑布遮挡,将阳光淡化了很多,依然带着温度打在嘉靖的身上。 这一点点的温度变化,让沉迷于神游太虚的嘉靖回过神来。 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先有两滴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下来。 这不是伤心的泪水。 而是喜悦的泪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嘉靖感觉他这一次入定的感觉出奇的好,似乎得到了那种深定的大欢喜,大自在,大喜悦。那中无法言语的感觉,让他觉得当皇帝都没有什么意思? 当然了,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似乎在他回神的瞬间,就从他身上抽离了。只剩下一丝丝余韵。 嘉靖心中暗道:“吾道成矣。今日虽然是第一次,想来今后我坚持不断修行,总有一天,能弃天下如蔽履。”随即他再次看向天空,随着阳光大盛,天穹之上的星辰一个个暗淡下来了。似乎还有一点的残余的闪光。 这残余的闪光其实是水晶反射阳光的痕迹。 毕竟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天空之中并非没有星星,不过是被太阳光遮掩住了而已。但是周梦臣装饰天穹的水晶却具有反光的特性,才弄出这样的乌龙来。 不过,嘉靖并没有多想。拿起拂尘,倒转过来,轻轻一敲一侧的云罄。 “皇爷。”黄锦就在外面站着,说道:“可是用早膳。” 嘉靖这才感觉自己有一点点饿了,说道:“在下面用,不要污了静室。” 嘉靖这才起身,在黄锦的引导之下,走楼梯到了下面二楼。 周梦臣等人一直在这里等着。整整等了一夜。 周梦臣站得腿都酸了。却也没有办法。听上面有了动静,立即打精神行礼。 嘉靖对周梦臣等人倒是挺和善的,对黄锦说道:“让他们也在宫里吃吧。” 周梦臣等人立即说道:“谢陛下。” 嘉靖并没有离开天体运行仪,而是在二楼找了一个房间用膳,但是周梦臣等几个人只能在走廊上吃了。 只是皇宫的早餐,却让周梦臣大失所望。 倒不是说皇宫的早餐菜色不好。而是这早饭是冷的。 对,没有错,大冬天的,让人吃冷食。 这不是皇帝虐待他们,而是皇宫之中提高的早餐就是这样的。要知道皇宫的大厨房距离这里很远,等饭做好了,用饭盒提过来,就已经冷了。更有可能,大厨房为了时时刻刻备好饭,有些就是提前做好的,也就是这饭从大厨房拿来的时候,就已经冷了。 当然了,皇帝吃的与他们不一样。 皇帝是有专门的小厨房,黄锦专门找一个义子负责的。所以皇帝吃得是精致的早餐。周梦臣等人只能吃着冷餐。 好在皇帝最将养生了,吃得很清淡。片刻之后,就吃饭了。黄锦就来叫他了。皇帝要见他。 刚刚吃过早餐的嘉靖皇帝对周梦臣说道:“是你劝说藤祥将余款退还内库?” 周梦臣一愣,他目光先是向藤祥一瞟,看不出什么。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说道:“是藤公公深明大义,臣不敢居功。” 嘉靖说道:“不错,人不错,这里也不错,只是这名字太差劲了,叫什么天体运行仪?”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可要赐下嘉名吗?” 嘉靖说道:“不错。要换一个名字。黄锦你说说,起一个什么名字好?” 黄锦说道:“要不就叫摘星阁?” 周梦臣听了,暗暗点头,心中暗道:“倒也不错。”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黄锦,说你不读书,你还不服气。有时间你找个人问问,这个名字能叫吗?”嘉靖沉吟片刻,说道:“就叫应天阁吧。” 名为应天,实为天应,嘉靖觉得,这是一个宝地,能保佑他得天之应,得道之升。而且也是他老朱家应天受命之意。 南京就叫应天府。 嘉靖说道:“藤祥督造有功,赏赐五千两,令总管应天阁。” 藤祥大喜说道:“奴婢谢陛下赏赐。” 嘉靖说道:“周梦臣营造有功,赏赐五千两,升钦天监副。” 周梦臣说道:“臣谢陛下。” 嘉靖大手笔一次性赏赐出去一万两,与藤祥上缴三万五千两有直接的关系,如果没有上缴这三万五千两的话,嘉靖或许只会象征性赏赐一二,但如今,嘉靖自然要竖立一个榜样。 嘉靖赏赐之后,就打发两个人离开了。 随即对黄锦说道:“黄大伴,朕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黄锦说道:“皇爷是最仁心不过了。” 嘉靖说道:“是啊,我的好心被当成了软弱了,你来查,从南巡之后,这些年账目给我一一查个遍,如果你查不好,我让陆炳来查,我倒也看看,谁敢拿朕的钱?” 黄锦说道:“奴婢遵旨。” 黄锦既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就是嘉靖的命令正中他的下怀,但是他似乎从嘉靖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不一般的味道,他有些担心,这一件事情不受他的控制,很有可能扩大化,毕竟内官没有不贪的,无非是多少而已。 即便藤祥这一次,单单是材料之中,估计也贪了好几千两甚至更多而已。 真要严查的话,谁也逃不了。 黄锦心中暗道:“我要与陆炳谈谈了。不与陆炳商量好,如果陆炳将一些事情告诉陛下,恐怕这一件事情就不大好收场了。” 虽然嘉靖没有说让陆炳查,黄锦不会天真的以为陆炳一点也不插手,东厂与锦衣卫相互之间的关系,他岂能不知道? 所以要将准备打在前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五十二章 在西苑的日常 第五十二章在西苑的日常 宫中的风波如何,周梦臣并不是太关心的。虽然这一把火是周梦臣点的,但是周梦臣并不关心结果如何,只是听说,宫中发生了大地震,很多大太监下马了,很多今日来体体面面的太监,明日就去刷马桶了。 甚至能刷马桶还是好的。 有的连马桶都没有得刷,直接去见先帝爷了。 宫中人心惶惶,没有人关注周梦臣。 甚至周梦臣还听到了一些让他高兴的事情,那就是贪腐的重灾区之一,不是别的就是供给那些道士的太监。 道士各种法事,还有炼药。要得钱,可比周梦臣花钱大手大脚多了。比如画符,都要用金粉。这种金粉并不是后世那种金色的粉末,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子磨成的粉末。 想想金子的价格至少是白银的十倍,一两金子磨成金粉才能写多少字了。其中奢侈之处,简直让人咋舌。这还是冰山一角,其他用度上到底花了多少钱?其中到底又有多少手脚,更是不用说了。不查则罢,一查就什么都翻出来了。 唯一让周梦臣遗憾的是,这些道士在嘉靖心中还是很高的,涉险过关,这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也让这些道士而今夹着尾巴过日子一段时间。 对于周梦臣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周梦臣为什么对宫里的事情,这么清楚?是因为周梦臣就在宫中啊? 不要误会,不是周梦臣割了下面二两肉,拜黄锦为干爹了。而是周梦臣在西苑之中有了一个办公室。 说这个待遇让周梦臣正式进入天子近臣的行列。无他,陛下躲在西苑不见人,也只有内阁在西苑有办公室,也就是所谓的直庐。除此之外,外臣很难见到皇帝。更不要说在西苑安排官舍。 而周梦臣算是例外了。 原因无他,天体运行仪,不。应天阁。虽然已经修建好了。运行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仪器可不如后世那么精密,不可能一直精准运行。检测,监控,调试,运行等这些工作还是要做的。 即便是后世的机械,也不可能说不检修的。而这就是周梦臣工作。 于是,周梦臣就混到应天阁二楼角落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他每天都要来这里走一圈,到下面的机械层挨个看一遍,然后中午的时候校对一下时间,看看有没有出错,如果出错了就调整一下,就好像对表一样。除却这些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以备皇帝咨询。 自从嘉靖皇帝在假天仪,不,在应天阁之中修行过一次,就好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觉得在这里让他距离天地更近一步,修炼的效果更好一点。 所以,嘉靖皇帝每天晚上打坐的地方,就换到了这里。 对于这一点,周梦臣更倾向于心理作用,却也不敢在嘉靖皇帝面前说。 倒是嘉靖皇帝因为这样的原因,对应天阁的原理更感兴趣,有时候一时兴起,就召见周梦臣,来问一些很外行的问题,周梦臣只能绞尽脑汁,一个个回答。 如此一来,周梦臣待在宫中的时间更长了。 毕竟维修运行应天阁的事情,周梦臣已经在慢慢教授给自己的弟子们,因为程大位,刘修水年纪还小,就让杨宏量与徐杲两人轮班值班,他们两个人而今身上都有九品官,挂在钦天监下面。 也算他们参与进这一次工程的奖励。 只是以备咨询的差事,其他人是代替不了周梦臣的。再加上嘉靖皇帝奇葩的作息时间,周梦臣也只能跟着调整了。临近过年,周梦臣也没有什么亲人,索性他就住在这里了。自己找工匠打造了一个小煤球炉,在应天阁开火,一来是取暖,二来是做饭。 另外周梦臣还发现在宫中有一个很好的福利,那就是可以借阅宫中藏书。 就在应天阁北几百米地方,就是玉熙宫。玉熙宫的位置就是现代的北京图书馆,玉熙宫本职就是皇家藏书地方,只是后来万寿宫火之后,嘉靖到玉熙宫住过一段时间。 周梦臣就找上门去,套了一下近乎,就获得了借书的权力。 甚至并不是仅仅借玉熙宫一个地方的书。 毕竟宫中消息灵通的很。周梦臣作为皇帝身边的人,各种隐性的权力大的惊人,再加上藤祥有意为自己洗脱仇恨值,于是将事情往周梦臣的身上推,让宫内大小太监,对周梦臣又恨又怕。恨怕之余,更不敢得罪了。在借书这一件小事上,自然不敢得罪他。 毕竟,借书这一件事情,说难也难。更不要说, 宫外没有门路的人,想要一窥大内秘藏,是千难万难,多少银子都不大好使。 说容易也容易,很多翰林都搞过偷书的勾当。甚至多次再犯,以至于翰林院等地的藏书都不全了。可见管理也不是太严格,周梦臣借助藤祥的关系,轻轻松松就借到书,甚至又一次还去了文渊阁,也就是内阁所在之地。去找书读。 当然了,是夏言不当值的时候,毕竟夏言不好说话,但是严嵩是很好说话的。 各种各样的经史子集,还有永乐大典什么的,周梦臣一一读了。毕竟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没有网线的时代,估计也只有读书这种消遣了。 不知不觉之中,周梦臣身上的书卷气也越来越重了。也更明白这个世界了。同时一些哑谜也都懂了。 比如之前,嘉靖为什么否定了摘星阁这个名字。 毕竟在假天仪之中,还真有那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周梦臣在一本书中才明白过来,原来纣王建立一座摘星台,如果是别人或许不在乎,但是嘉靖作为皇帝,如果用这个名字,难免寓意不大好。 除却这些事情之外,就开始摆弄那些镜片,周梦臣画了图纸,让徐杲去打造一些配件。这徐杲自然听命为之,周梦臣本来想自己组装起来,但是很快就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与这个时代的工匠相比,周梦臣实实在在是一个理论派,手残党。 他明明设计的时候,已经设计了便于组装的空隙。但是到了周梦臣的手上,愣是组装不上,似乎这些零件,都在与周梦臣闹别扭一般。整得周梦臣没有脾气。也唯有让徐杲动手组装。 徐杲动手能力比几个大匠或许差一点,但是对于这样的情况,却是小菜一碟。几乎三下五除二,就给周梦臣组装好了。 周梦臣总共组装了两台望远镜,一台显微镜。倍数都不是太高的。但是即便如此,也给周梦臣新的消遣方式。原来观星与观景都不错,周梦臣晚上更是通过应天阁之中一些天文设备,来探测星空。 重点是金星,想要看见金星月相变化。从来完成对日心说的事实证明。 另外一台显微镜,却是给李云珍的礼物。 在他看来,对于喜欢医术的李云珍来说,这个礼物定然是极好的,能为李云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就有一些思绪凌乱。人家都在过年,周梦臣却在值班,这让他忍不住有一些想家了。 嘉靖二十四年过去了,嘉靖二十五年到来了。外面欢天喜地,火树银花,各种热闹与庆祝,与嘉靖无关,嘉靖不是太喜欢热闹,但也在宫中找了很多道士搞这样那样的法事。有他自己的独自的热闹。 周梦臣与这些道士不合,自然也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自己守着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千里镜,显微镜,借来的永乐大典。静悄悄的过了这个年。 只是平静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太子 第五十三章 太子 周梦臣昏昏沉沉之间,被人推动道“醒醒,醒醒。” 周梦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下叫自己的人,说道“天色还早,老藤你干嘛啊?” 嘉靖皇帝奇葩作息时间,也让周梦臣弄得日夜颠倒。毕竟皇帝在里面打坐,周梦臣总不能在外面睡觉吧。只能在外面等着,如此一来每天早上,即便日上三竿也是周梦臣的睡觉时间。 周梦臣依稀看见来叫他的是藤祥。 藤祥因为上次之事,在嘉靖面前也算是挂了名字了。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又近了一步,早就不与他客气了。 藤祥跳着脚说道“太子来了,太子来了。” 周梦臣这才缓过神来,发现在藤祥身后的一个小孩子,似乎不到十岁,一身衣袍上绣着龙纹。到底是什么样的龙纹,周梦臣也没有看清楚,头上带着个金色红缨的小冠,看上去可爱之极。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周梦臣猛地一震,顿时将睡意驱逐了。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臣拜见太子殿下。” 这个就是嘉靖皇帝的太子。周梦臣在宫中这些日子里面也打听清楚了,太子乃是嘉靖十五年生的,而今不到十岁。 周梦臣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他依稀记得嘉靖没有太子的。不过时日久远,他只当是自己记错了。 “平身。”太子一举一动都似乎在模仿嘉靖皇帝,先要有嘉靖皇帝那股范,但十岁的孩子再怎么模仿大人,也不过是让人哑然失笑而已。只是太子就是太子,就是他是在过家家,大家也要陪着。 所以,周梦臣在认错太子之后,即便觉得好笑,也不敢笑,还要好像面对上司检查一样,如临大敌,如对大宾。 周梦臣恭恭敬敬起身。说道“臣遵旨。” 太子溜溜的眼睛乱转,好像是在背课文一般,说道“孤知道周卿天机数数,天下无双,此应天阁,更是天下第一等去处,孤今日来此一观,还请周卿领路。”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愣“数数”?随即反应过来了,是“术数。”显然太子殿下生搬硬套,并不能理解这个词含义。不过周梦臣只能当做不明白,说道“臣遵旨。” 随即与藤祥一起。领着小大人一般的太子殿下,在楼中转了一个圈。太子殿下看见机械层中的机械,吃惊的张开了嘴巴,随即好像怕别人发现一般,咳嗽一声,学着嘉靖一般,将双手背在后面,重着鼻音说道“不错,不错。” 随即又到了最上层的应天阁,坐在八卦台上,这个时候正是上午,阳光从东侧打了过来,虽然又几层黑纱遮挡,但是依然让人有些不舒服。这也是为什么嘉靖只是在夜里过来的原因。 太子坐了片刻,就跳起来说道“一点也不好玩。” 刚刚从应天阁里面出来,就听见一阵太监宫女急促的脚步声,为首一个“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说道“我的小爷啊,你跑到哪里去了,这是要小的的命啊。”随即千哄万劝,才算是将太子推给劝走了。 见太子走了,周梦臣才松了一口气,立即埋怨起藤祥起来了,说道“老藤,太子来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藤祥自然是漫天的叫屈,说道“我哪里知道小爷要来?我看见小爷的时候,小爷已经到了,哪里有时间叫你啊?”随即藤祥微微一顿说道“不过,你放心,小爷与皇爷不同,最心善了,王贵妃也是好人,善待下人。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对你怎么样的。” 周梦臣也听过太子与他的母亲王贵妃的一些传说,王贵妃没有什么传言,但是太子在外面大臣看来,是很得大体的,有储君之相。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周梦臣还是埋怨道“你说太子是怎么了?说来就来?也不打个招呼?” 藤祥左右看看,低声说道“我估计太子是想见皇爷了。咱们这位皇爷一心修仙,万寿宫里也不缺少女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几个皇子与公主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传言嘉靖淡薄亲情,果然如此。也可怜这太子。小小年纪连父亲都见不了几面,也算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不过,周梦臣又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可怜太子啊? 藤祥说道“对了,我刚刚进宫的时候,遇见你那个随从周大壮,在宫门外等候的,好容易才说清楚,是你家里来人了,让你有时间就出宫。” 周梦臣一听,精神一震,心中暗道“可是母亲来了?不应该啊?太早了一点。” 周梦臣造好了应天阁,也算是在北京城中站稳了脚跟,领了一个钦天监副的官职。六品官。 说起来,周梦臣从九品到六品,只用了不到一年,已经是相当神速了。只是周梦臣也感到了明显的天花板。他再升不过是接管钦天监,成为钦天监正,再也没有别的可以升迁的路线。最多是给他加衔。但是管的事情,还是钦天监这一些事情。 最多多领些俸禄而已。 周梦臣对此也有些烦恼的。 只是这还是比较远的。比较近的事情,就是他在北京站稳脚跟之后,想将母亲请到京师来,顺便给李家去了一封书信,商议一下婚事。毕竟这一件事情,他不主动提,难不成让李家主动提? 这就太不像话。 只是他算算时间,也是年前走驿站给家里去的书信,算算时间也有三个月,他按这个时代的交通速度,估计在三四月份甚至更晚,母亲才能到北京。这忽然听见老家来人了? 一时间周梦臣疑窦从生,不明就里。 他家里除却母亲之外,也没有别人了。是谁这么快就到了?或者说是李家有人来了?一瞬间周梦臣内心之中好像装了发动机一般,突突乱撞,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对藤祥说道“我这就出去一趟,这里你替我招呼一下,我一会儿就让杨宏量过来,有什么事情你找他就行了。晚上我进宫。” 藤祥说道“知道了,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情?” 周梦臣也不多说,他这个工作,说有事的时候,也真有事,没事的时候,真是没有事。 周梦臣这里交代了一番后,立即出了宫,转了好几个转之后,就来到钦天监的官房外面,周梦臣远远的就看见了停着好几辆马车,有人来来去去搬东西。这些搬东西的人都是周梦臣弟子们。 他们见了周梦臣立即行礼道“师傅。” 周梦臣微微一点头,就冲了进去。一进院子里面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就是周母,而周母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云珍,李云珍搀扶着周母,两人亲密的就好像是母女一般。 周梦臣见了周母,只觉得周母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额头的皱纹又多了不少。一瞬间周梦臣心中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知道,他在北京,一定很令母亲担心,周梦臣向前几步,一撩前襟,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周母见了周梦臣,一瞬间眼圈都红了,一把搀扶起了周梦臣,说道“你才没有什么不孝的,你周家世世代代,都是九品官,就到了,这才多大,就已经是六品官,想来祖宗即便是地下,也高兴的很。高兴的很。” 只是周母一边说着高兴,一边眼泪落了下来。 儿行万里外,母亲岂能不担心啊?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母亲 第五十四章 母亲 母子两人大半年没有见面了。 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周母还没有说两句话,就听李云珍说道“伯母,您既然已经到了。他”李云珍的目光闪过周梦臣,只敢用眼睛的余光去看,不敢正视。随即目光低垂,似乎刻意避开周梦臣目光一般,说道“他已经到了,我们也都放心了,我与二哥也该走了。” 周母说道“对,对,对。你这个时候不能在这里的。不过放心,我会让飞熊马上去娶你的。” 一听此言,李云珍更是满脸飞霞。不敢说话,向周母行了一礼,说道“伯母说笑了。”随即低头,从周梦臣身侧走了出去,好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一点也不敢停留。 “周兄,先行告辞,等我在北京安置好了。再过门商议。”;李时珍说道 周梦臣这才发现李云珍的哥哥李时珍也在。立即行礼道“李兄,不如先在这里落脚吧,京城一时间不好安置。” 周梦臣说的是实话。 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五年了,是乡试年,明年是会试年。虽然顺天府乡试并不如会试有那么多的人,但也是有北直隶好几个府的秀才来北京赶考的。而今找房子不如去年那么好找了。 李时珍微微皱眉,说道“不用了。我李家还没有到那个份上。”说完一拱手就要走。 周梦臣立即招呼一边的张居正说道“张兄,借你家游七一用。” 张居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周梦臣对李时珍说道“李兄,这位游兄弟,对京城特别的熟悉。有他做向导,你也好安置。” 李时珍微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了。” 周梦臣送走了李家兄妹之后,这才找时候与母亲好好说说话。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我给武冈王,锦衣卫陆千户都写了书信?让他们派人送你上京,怎么是李家送母亲啊?” 周梦臣对母亲上京这一件事情,可是非常上心的。毕竟这年头旅途劳顿之苦,周梦臣可是吃过一次的。而且周梦臣还是一路乘坐官船,不用担心其他意外,比如安全上的问题。而半路上杀人越货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一旦出了事情,周梦臣是百死莫恕了。 所以,对这一件事情,他再上心不过了。 如果不是丰城侯此刻已经出兵征讨湘西叛蛮,这股叛蛮实力不行,但是在深山之中,丰城侯要好一阵子折腾了。而车巡抚已经高升南京了。这两人周梦臣用不上,他估计也要写信的。 周母说道“楚王府与锦衣卫都派人来过,只是我一个老妇人。不好让官家如此破费,毕竟你在京师也不容易,我听说,越是做大官的人,就越要谨慎,能不劳动官府,就不要劳动官府了。不给你惹麻烦。” 周梦臣说道“这哪里是什么麻烦,是孩儿私人关系,不关官府的事情。” 周母轻轻一笑,只是不听而已。 周母眼中才不相信,官府会平白无故的帮她这个老妇人,今日拿人家的东西,将来都是要还的,她这个老妇人自然是不用还的,用还的人,自然是周梦臣了。所以才坚持不要的。 周梦臣说道“那你是怎么来的?是李二兄送你来的吗?这一路上情况如何,还顺利吗?” 周母说道“是我要李家二郎送我的,顺便送嫁。” 周梦臣说道“送嫁?” 周梦臣立即反应过来,为什么李云珍是这样的反应。 周梦臣在武昌的时候,与李家将很多礼仪都已经完成了。几乎只剩下婚礼了。周梦臣前番去信,也是商议两家的亲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家做事如此果断。居然直接将女儿送过来。 不过,周梦臣也是有些疑惑的,他说道“李家为什么这么急?” 周母说道“怎么能不着急,我儿如此优秀,时间长了,李家也担心出了意外了,云珍早就想见你了。”周母话语到这里微微一顿,说道“不过,也全是这个原因,李家也出事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周母说道“没有出什么事情,不过是李二郎的时候。”周母叹息一声,说道“你说李二郎好好的秀才,他不去考举人,居然给亲家说,他要学医,将亲家简直快要气死了。李家闹得不可开交。亲家母就让他带着妹妹来北京。也算是让他们父子两人暂且分开冷静一下。” “有李二郎护送,就用不着别人了,武冈王知道了,还给李家二郎挂了一个太医衔,让李家二郎却太医院学习一段时间。” “这一路上,就是坐着官船,一点事情都没有。” 周梦臣还以为李家出了什么事情,听了周母如此说,却在预料之外,仅仅是“哦”了一声而已。 毕竟在周梦臣知道自己的妻兄叫做李时珍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在他看来,李时珍怎么会考科举当文官,当郎中才对啊?现在看来,果然不是自己记错了,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要做某些事情的。 不管世情如何变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之上。 周梦臣听到这个消息,只是觉得是历史回到了正规之中,有一种原本就应人出的感觉。 但是周母对周梦臣这个态度,十分不满意,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知道李家就这一个读书种子,还指望着他改换门庭,他这样做,将亲家气得不成样子,你有时间也要好好的劝劝他。” 周梦臣口中说道“是,是。我有时间一定会去劝劝他的。”但周梦臣却觉得,劝了也没有用。 母子两人大半年没有见面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于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个时辰。刚刚开始还是周梦臣问的多,但是时间一长,却是周母问得多了,周母细细的将周梦臣来到京师的饮食起居,一五一十的问了个遍。 听说周梦臣常常在宫中值班,日夜颠倒,更是吐槽道“皇帝也真是的,哪有这么使唤人的。” 在家里吃过中午饭了,游七就回来了。禀报道“已经为了李家租了一个院子。忙了一个上午,也算安顿下来了。” 周母听了,立即对周梦臣说道“快去吧。将接亲的事情给定下来,总不能让人家女方上门说事。” 周梦臣心中想去,又有一丝犹豫,说道“娘,不用这么急吧?” 周母说道“怎么不急?我给你说,云珍这个丫头,是我定下来的。你不能不认。快去快去。不把事情说清楚,将日子定下来,就不要回来了。” 周梦臣几乎是别周母赶着出门。他只能带着之前的游七给的地址,找上门去。 周梦臣好歹也在北京城中待了好一阵子了,对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也算是比较了解的。看地址,就知道在太医院附近,前文也说过,钦天监与太医院并不是太远,都在北京城东南方向。对这一带,周梦臣更是熟悉。 周梦臣用了片刻,就找上门去了。 见周梦臣过来,李时珍自然出门迎接,而李云珍却没有出来,是躲避在后院之中。毕竟婚事之前,男女双方还是尽量少见面的,这是规矩。其实这样的事情媒人来说才是正常,只是在北京城中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媒人。而且周家与李家这一件事情,也算定下来,也不用那么拘谨了。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定日子 第五十五章 定日子 两人寒暄一阵子,周梦臣说道“李二哥,你送我母亲上京,我万分感激在此谢过了。” 李时珍说道“你我两家何须如此?这本就是应该的。”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要谢的。我上次去信,不知道岳父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时珍说道“婚事已经定下了,岂能有什么变数?我已经将我妹妹送过来,就在北京办婚事。”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谢过二哥。”他微微一顿,说道“这日子?” 李时珍说道“你而今不是在钦天监吗?定下一个日子吧,我不过我觉得越快越好,女大不中留啊?我不日要去太医院当值,到时候也没有时间了。”李时珍此言一出,忽然听见里面一阵乱响,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不是老鼠在动,而是某女子觉得哥哥说话不好听。 李时珍见状,说道“你看?不知道要砸多少东西?” 周梦臣虽然对测日子那一套,并不是太在乎的,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不觉得多难,心中默算一二,说道“那就七日之后吧。七日之后,正好是黄道吉日。” 李时珍说道“虽然有些急,但还好。” 周梦臣说道“李兄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我会让游七过来帮忙的。些许杂务,他是最擅长不过的。” 李时珍对游七这个人的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如果不是游七,李时珍没有这快找到在太医院附近的房子。说道“好。” 周梦臣又与李时珍商议一些细节。 才算是商议了一个大概,周梦臣就告辞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告诉了周母,周母高兴极了,立即开始张罗。程大位,刘修水,徐杲以及十几个记名弟子一个个都凑到了周母的面前,听候差遣。一开始周母还有一些拘谨。 对于程大位他是知道的。 程大位的父亲还操持着周家在武昌的木工作坊。这个木工作坊周梦臣都快忘记了。但是在周母来之前,程广德已经送来了八百银子。这是大半年的利润。木工作坊的利润也是越来越低了,好在还能赚钱,一部分钱都投入养济院之中,今后恐怕利润会越来越少了。 至于其他几乎冒出来的徒孙们,周母还还有些陌生了。 但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拼命的讨好周母。 无他,即便周梦臣在周母面前,也要规规矩矩的。他们一看就知道,讨好师奶,要比讨好师父要强多了。 周母熟悉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指挥起来,开始大扫除,并整顿新房,一时间居然没有了周梦臣的位置,毕竟七日之后迎娶。这个时间说紧也不算太紧,说轻松也不算轻松,毕竟有做不完的事情。 当然了,很多事情都轮不到周梦臣操持。 周梦臣只要操心两件事情就行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婚假。第二件事情,就是写请帖邀请客人。 周家与李家的关系都在武昌。 在北京城之中熟人很少。 全靠周梦臣的朋友撑场子。毕竟大家都觉得,婚礼的时候,人越多越好,如果客人少了,反而显得主家没有面子。这个重任也落到了周梦臣的身上。 第二件事情,周梦臣先放放。他要先忙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请婚假。 大明官员的休假制度是相当之操蛋的。不过,古代与现代还是不一样,大部分官员当官之前,都已经结婚了,故而朝廷对婚假也没有专门的规定,几乎是合并在事假之中。 一般来说,官员都不请事假的。毕竟事假请长了,回来没有自己的位置了,这并非不可能的。 但是真要请的话,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 与皇帝关系好的,好几个月的事假也是能请到的。关系不好的,或许能下半辈子就在被休假之中。当然了,这都是大官的待遇,一些小官根本没有到让皇帝操心的程度。 无奈周梦臣就是那种官职不大,却要皇帝操心的官员。 周梦臣下宫门落锁之前,回到西苑,将自己请假的事情告诉了藤祥,这事情藤祥是做不了主的。只能禀报干爹黄锦。黄锦也做不了主。 虽然周梦臣的工作地点在西苑,但是真要说起来,周梦臣可不是宫里的人,是钦天监副。钦天监副上司是钦天监正,而钦天监算是礼部尚书管着的。但是周梦臣在嘉靖皇帝面前当差。从钦天监正,到礼部尚书,一直到主管礼部的大学士严嵩,是有多不开眼,会代替嘉靖皇帝批了周梦臣的事假。 黄锦也不合适。 故而,黄锦只能将这一件事情报给了嘉靖。 就在半夜时分,嘉靖皇帝行功完毕。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听了黄锦的汇报,说道“周梦臣还没有成婚?可惜啊,朕没有合适的公主,否则周卿倒是也合适。” 嘉靖的长女与太子年龄相差不大。自然不能嫁给周梦臣。 嘉靖这番感叹,却是真心实意的。 无他,大明朝廷的驸马不好找。 盖因大明驸马不能担任实职。一般来说都是承担一些礼仪性的官职,一点实权都没有。而嘉靖也明白,周梦臣虽然学问过人,但是钦天监体系之中,做到钦天监正也算到头了,也不会有什么太高的前程。 对于别人来说,当了驸马是要自损前程的。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所以,在嘉靖眼中周梦臣是一个合适驸马人选,有颜有才。 毕竟这年头,但凡有才华的男人都不想当驸马。但是嘉靖皇帝也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酒囊饭袋。 黄锦说道“这是周大人没有福分。” 嘉靖摇摇头,也没有说是周梦臣没有福分,还是自己女儿没有福分。说道“传他觐见。” 黄锦说道“是。” 总体来说,嘉靖皇帝还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 在嘉靖身边当差的人,待遇都不会太差。看看嘉靖身边的人员配置就知道了,陆炳,黄锦,说起来都是安陆旧人。这些人都是一直侍奉嘉靖到死的。陆炳是死在任上,而黄锦是为嘉靖办的后事。 周梦臣在嘉靖身边也有小半年,虽然嘉靖有时间招他说话,有时候不招他说话。但是在嘉靖心中已经将周梦臣划入自己旧人之属了,当然了藤祥当初那一番话,也是起了作用。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周梦臣是武昌人。 对于嘉靖皇帝来说,是乡人,分外亲切。 片刻之后,周梦臣就过来了。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说道“听说,你母亲与未婚妻都到了北京。” 周梦臣说道“区区小事惊动陛下,实在不该,只是母亲盼我成亲不止一日,臣冒昧请婚假。” 嘉靖皇帝说道“朕恍惚记得,朕下旨召你。你就因为奉养老母不奉诏?” 周梦臣说道“臣冒犯陛下天威,罪该万死。” 嘉靖笑道“什么罪该万死,人只有一死耳,凡是说这个话的人,都是觉得自己罪该不死。”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整个人精神都绷紧了。一时间猜不到皇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或许嘉靖只是随便说一句话,但是周梦臣绝对不敢当随便一句话来看。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嘉靖说道“忠孝人之大节,又有什么可罪?老夫人此番来京,可安顿好了吗?” 周梦臣说道“臣在钦天监有官房,足以安顿家母。” 嘉靖听了点点头,说道“钱可趁手?” 周梦臣说道“蒙陛下赏赐五千两,足够了。”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皇帝的大礼 第五十六章 皇帝的大礼 嘉靖说道:“应天阁的事情,我看你弟子也能操持了,既然你喜事将近,朕自然也有成人之美。赏你三月婚假,祝你早生贵子。” 周梦臣大喜过望,三个月婚假,大大出乎周梦臣预料之外了。他以为能请上十日婚假就不错了,哪里能想到有三个月之久,这不是婚假,连蜜月假都有了。说道:“臣谢陛下金口玉言。” 嘉靖说道:“不单如此,朕还送你一番大礼。” 周梦臣对嘉靖皇帝所说的大礼。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他很快都有概念了。 第二日,周梦臣就不用去西苑了,而是两个弟子杨宏量与徐杲相互替班。正在家里思考请帖的时候,藤祥过来了。藤祥二话不说,带着周梦臣看了一处宅子。 这一处宅子,就在皇城根下。出门就能看见红色的宫墙,距离皇宫的一处侧门也不算远。而且是三进院子,还引入活水,连周梦臣在蛇山上的房子都不能与这一处房子相比。 里面还有完整的家具,以及十几个仆役。 藤祥对周梦臣说道:“怎么样?这就是皇爷给你的新婚之礼?皇爷说,是他将你召进京师,耽搁了你的婚期,这一点也算是补偿了。” 周梦臣吃惊不已,说道:“这?这是给我的?” 周梦臣在北京时间也不短了,对于北京房价也是有些了解的,眼前这个宅子,周梦臣虽然没有问过,但是想来定然是在万两以上,不是周梦臣而今的经济实力可以触及的。 更重要的是,不是钱的问题,是政治地位的问题。 一般人即便是有钱,也是买不到这里的。可以说是有假无市,根本没有人卖。即便有出卖的人,也到不了流通的圈子。内部就消化了。 藤祥说道:“当然了,我也在里面出了一点小小的力气,陛下所是赐宅,而这个宅子是我给你挑选的,可以说是所有宅子里面最好的,原本是神宫监大太监的。”藤祥低声说道:“你想不到吧。他胆子大到,连陛下的万年吉壤都敢动手脚,被陛下在宫中活生生杖毙了。” 周梦臣听了,才知道里面还有如此等缘故。 太监们在宫外有外宅,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不过,这房子前任主人死的有一点点惨。甚至还有周梦臣有些关系,如果没有周梦臣忽悠藤祥,或者数年之后,嘉靖皇帝还会处置一批太监,但是这宅子就未必能落到周梦臣手中了。 毕竟环绕宫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房子,本来就没有多少,是稀缺资源。皇帝未必清楚,他一句赐宅。但是宫里面掌控多少宅院?都是有数的。好的让人挑走了。如果没有这一番大清洗,周梦臣也落不到这个大宅子了。 周梦臣说道:“谢了,老藤。” 藤祥说道:“你我之间互相扶持,又不是而今一日了。又什么好谢,将来要靠你提携的时候多了去了。” 周梦臣这么重的赏赐,周梦臣自己都未必想到,更不要说藤祥了。 可见嘉靖皇帝对应天阁是多么的满意。 藤祥也更明白了周梦臣在嘉靖心中的地位,自然更加巴结。说道:“周兄,陛下对你的赏赐还不仅仅是这样,陛下考虑到,你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这婚礼恐怕不好办,特别让我带了宫里的人来帮忙,绝对给你办得热热闹闹的。” 宫里的人,什么样的重大礼仪场合,没有经历过,区区婚礼,自然是手到擒来,惠而不费。 一瞬间周梦臣觉得这一段时间为嘉靖过日夜颠倒的辛苦,也是值得了。说道:“陛下厚恩,不知道何以为报?” 这一句话,周梦臣倒不是假话。 即便后世有老板做到这个地步,周梦臣也能干到他公司倒闭。这一套三进四合院,如果能完好无损的传到后世,少说好几个亿。 藤祥说道:“这话将来再说,我要是你,就立即让人准备了。毕竟这房子虽然是现成的,还有现成的仆人,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布置,你住进新房,不好好收拾一下,再迎娶新娘子,这个活时间可很紧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对。” 在这个房子里面结婚,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新家具新布局,还有成亲的各种准备,两件事情都碰在一起了,可不是要有的忙啊? 周梦臣二话不说,将家中的人都叫了过来。见了宅子都大为欢喜。 周梦臣也就开始布置任务,周母自然什么任务都没有布置,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他做,但是为了怕周母无聊,就将布置新房的事情让周母去做了,杨宏量的媳妇,与徐杲的媳妇给周母打下手。 整个婚礼的礼仪流程,藤祥一手接了。 有宫里的专业人士,根本不用人操心。 对院子重新布置,更换新家具这一件事情,徐杲自告奋勇。 周梦臣想想也算合适。 毕竟徐杲本来就是在匠人圈子里面。而且是最顶尖的匠人圈子。徐杲去找雷大匠他们,这些大匠发动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己的关系,立即将周梦臣想要的家具给预备的整整齐齐的。 有些能打造的就现打造,都是一等一的大匠动起手来都是快速之极。 不能打造的就找现成的。 四合院的布局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很多家具都是大差不差。这里找现成的未必是找别人用过的旧家具,而是将别人打造好的新家具截胡。一般来说,古代的家具都定制的。 要才打,不要根本不会打。 成品家具几乎没有。 也是雷大匠这些顶级的匠人圈子,他们以及他们交往的一些老朋友是整个北京匠人们的师爷,找北京打家具的一些木匠,不是他们的徒孙,就是徒孙的弟子,即便有几个从外地来的木匠,也不敢得罪本地的坐地虎。 有这一层关系网在,周梦臣才能知道,哪里有现成的家具了。 找到现在家具之后,就要游七去与人谈了。 游七口才极好,再加上周梦臣天子近臣的身份,再加上赔些银子,或者请大匠们打造新家具等条件,自然就将家具一一拿下来了。 张居正也被安排的差事,是去李家帮忙。 婚礼这一件事情,不仅仅是周梦臣这里忙,而李家也要忙的。周家这里还好一点,周梦臣毕竟在北京城有一段时间了。有了自己的关系网,还有一大帮弟子,已经徒弟媳妇帮忙。能办成什么样子,暂且不说,但是人多热闹却是一定的。 但是李家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李时珍可找不到这么多帮忙的人。 张居正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倒也交游不少,他交往的人大多都是湖广老乡。毕竟古代人注重乡情,出门在外,还是老乡比较可靠的。于是张居正找了一些湖广籍的学子与商户,来充当李家的客人。 大家大多愿意给这个面子。毕竟周梦臣而今也算是红人,说不定什么时候都找上门了,自然不会舍不得一分礼钱。 周梦臣自己在家中,苦思冥想,写着请帖。 请钦天监的同僚,其实也是钦天监那帮记名弟子的家长,然后请雷大匠他们,请藤祥以及一些相熟的太监。周梦臣这才恍然,他其实在北京的关系网很单薄的,他想了想,随即也写了几封请帖给大概不会来的人。 比如嘉靖皇帝,比如黄锦,比如御史张潮。 嘉靖与黄锦不回来的原因就不用说,周梦臣与御史张潮也不过是喝过一顿酒而已,说关系还真没有多少,想来也不回来。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待嫁 第五十七章 待嫁 说是七日之后,其实在第六日,就要热闹起来了。 第六日,早早的就有李家的人敲敲打打的上了门。有小环领着,来给周梦臣铺床。 一时间,周梦臣的房间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小环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到处捣鼓周梦臣的卧室。 周梦臣新得的三进大院落,第一进是客房与诸位弟子住处,张居正暂时也住在这里。还有厨王与几个仆役的房间。第二进是周梦臣的住处,以及一些侍女的住处,算得上是后院的,第三进,就是周母的住处,与祠堂。 总体上来说,第一进院落有一些紧,第二进三进院落有些空。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家的规矩也不能让外男入后院。 周梦臣虽然对此并不是太在意的。但是而今成亲在即,他即便不在意,也要照顾女方的看法。也只能如此。周母却希冀周梦臣快些有孩子,有四五个孩子,与伺候孩子的奶娘什么的,这后院立即就满了起来。不想而今如此空落落了。 就在小环为她家小姐打前站的时候,周梦臣正在祠堂之中。 虔诚的拜祖宗。 这个祠堂是新建的,连祠堂之上的牌位都是新刻的。油漆的味道都没有散去。 原来的礼节,应该是周家的长辈,如周梦臣的父亲,或者伯父之辈,将周梦臣带到这里来,先向祖宗禀告,周家又要进人。然后当着祖宗的面,给周梦臣一些训诫,也是套词。 只是周家人丁单薄,女人又不能随便进祠堂的。 周梦臣只能自己进来。 那一套礼法自然就不用了。周梦臣只能跪在排位之前。恍惚想起了一年前,周父三年过后的情景。似乎一幕幕都历历在目。周梦臣虽然对祖宗保持尊敬,但是要让他相信祖宗有什么过于常人的法力与神通,却也是很难的。 只是这里,看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却已经盖棺定论的人。周梦臣的心顿时静了下来,让他想起他不常想起的东西,那就是人生。每当这个时候,周梦臣都在想自己如果有一天被放在上面了,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这里总是一个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地方。 周梦臣沉默了片刻,磕了一个头,就出来了,也算是禀报过列祖列宗了。 随即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起上高头大马,被人牵着,带着各种东西,向李家暂住的地方去了。 大明办婚礼,新郎官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礼服,不是别的,是官服。一般来说,百姓可以用九品官服。这个说法在律法中叫做:“借”。也只能在结婚这一日来穿,之所以很多人印象之中新郎的衣服都是大红的,却是因为大明高官的衣服都是红色的。大明后期的法度松弛,很多事情就松了起来。 一般来说,也没有人那么计较了。如果有谁因为新郎官只能穿九品官服,不能穿五品官服,而结婚当天将新郎官给抓起来,这可是结了一辈子的大仇。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周梦臣这样穿并不犯法。 他可是堂堂六品官,在结婚这一日,是可以向上面“借”一两品的,自然可以身穿大红官袍,而且为了喜庆,周梦臣的官袍也是经过特别的改造的。 身上做了不少符合明代人的装饰,比如官帽之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雁翎,还有几朵红花。 插花这个周梦臣倒是能理解,但是这个雁翎实在让他费解。 这也是明人审美之一吧,比如正德皇帝亲征回来之后,下令三万大军遍插雁翎。这才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今日的周梦臣穿着,可不是他自己能够做主的。 他只 能接受,比如胸前那个大红绸花,连补子都遮挡住了,也看不出周梦臣这一身官袍是一品,还是五品了。 周梦臣这一次可不是去迎亲的。 迎亲的正日子,是明日。 这一日,主要是去李家拜见,也算是正式迎亲之前的预演。 他到了李家的时候,果然是李家已经大开门户,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周梦臣径直去了正堂,李时珍就在这里等候的。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李言闻接待,而且李家所有的男丁都要到场,给新姑爷一个个狠狠的下马威,要让他知道,我家的姑娘并不是没有后盾的。让他今后,不好敢怠慢自己家的姑娘。 新姑爷这个时候,也要配合演出。伏低做小,讨好丈人与各路小舅子大舅哥云云。 只是今日,李家只有李时珍在。李言闻都没有到,更不要说李家的宗族兄弟了。李时珍甚至不能坐在主位上。无他,虽然说长兄如父,但是李言闻到底还是在的,又不是没了。李时珍怎么能抢了自己爹的位置。 只能将主位空着。 李时珍说了几句客套话,周梦臣应承诺诺,这个仪式就算是过去了。随即李时珍亲自送周梦臣出门。这一趟流程过后,就等着明日的迎娶了。 李时珍目送周梦臣热热闹闹的走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时间有些失落之感。 从明天开始,自己从小看大的妹妹,就不是李家的人了。虽然妹妹长大成人,终于要成家了,要嫁的人,也是妹妹自己选中的人。妹婿的前程远大,看上去也不是狼心狗肺之辈。或许是可以安心的。 只是李时珍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一边想一边就往后院走去。来到李云珍的闺房之外,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是小环回来了。 小环说道:“小姐,你没有看姑爷的新家,好大好气派,一抬眼就能看见皇城,与皇城只隔了一道街,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人家,我听人说什么尚书阁老都住附近。而且是皇帝赐的。真真光彩。” “还有你没有看那些家具,都是上好的硬木家具,特别是那一张千工床,实在是无可挑剔,上面刻着百子图,一百个小娃娃,活灵活现,就如真的一般。小姐去了,定然早生贵子。” “你胡说什么啊?”李云珍娇羞的声音传来,道:“在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是,是,是。”小环说道:“小姐,我胡说。不过姑爷那边可是宫里的公公主事的,看上去排场非常大。我在武昌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谁家娶媳妇,有这么大的排场。小姐你有福气了。” “是啊。小妹。”一个声音说道:“刚刚我看了,周家怕我们家在北京不方便,托张先生送来不少东西,说是让我们借用,其实就是给你撑场面的。我看你这周大人对你还真是上心,小妹你下半辈子有福气了。” 李时珍听得清楚,这是他的妻子顾氏说的。 让李时珍咳嗽一声。推门而入,说道:“小妹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进门却见李云珍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铜镜之前,虽然还没有戴上凤冠霞帔,但此刻也上了新娘的妆容,李云珍虽然不是那一种绝美的女子,但是任何女子一身嫁衣的时候,就能增添十分颜色。再加上那份少女的娇羞感,更是光彩照人。 李云珍见李时珍过来,说道:“二哥,周郎走了。” 李时珍说道:“走了。明天会正式来迎娶。你啊,明天就是周家的人了。去了之后,好生奉养周母,照顾周家上下,不过你也放心,那小子敢欺负你,你二哥拼着性命不要,一副毒药送他上天。” 李云珍苦笑不得,说道:“哥,这大喜的时候,你说什么啊?呸呸,菩萨保佑,我二哥说的都是气话。”随即正色说道:“我永远是李家的女儿。哥你放心便是了。”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五十八章 成亲 第五十八章&nbp;&nbp;成亲 在劈哩叭啦的鞭炮声之中,周梦臣还是有一些恍惚的。 就这样就成亲了? 到了正日子,周梦臣更是没有一点话语权。 整个一个牵线木偶,别人要做什么,他做什么,比昨天打扮的更过分不说了,还给他脸上扑上一层层厚厚的面粉。对,没有听错,就是面粉。无他,本来该给周梦臣脸上扑铅粉的。 当周梦臣看见自己的白色粉末,处于理科生的直觉判断了这是什么东西之后,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将这东西往脸上抹。至于面粉的增白效果如何,就不是周梦臣所在乎的。 但是周梦臣拒绝了铅粉,却不能拒绝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白面郎君。 以白为美,不仅仅是后世如此。在古代也是如此。 周梦臣只觉得自己的脸白的都可以去唱戏了,周围的人才纷纷满意。于是周梦臣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花轿,还有数十个乐队班子跟着,敲锣打鼓,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什么唢呐,笛子,二胡,还有架子鼓? 对,在周梦臣看来,这东西应该这样叫吧,就是一个人背着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面最少有三面鼓,后面跟着一个人,用鼓槌敲着。 以汉语的命名原则,叫架子鼓应该没错吧? 不过,周梦臣的注意力并不在乐队上多停留。而是更留心队伍里面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因为迎亲的队伍一路上都散糖,固然跟随了大量小孩子们。 总体上来说,明代百姓的物质生活还是比较匮乏的,有免费的糖吃,这些小孩子们自然要跟着了。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好兆头,多子多福,而且周母最喜欢这一幕,毕竟周家人丁单薄,几乎是周母的心病了。 她老人家急切的盼周梦臣开枝散叶。 为首的孩子头,乃是徐杲的儿子,也是周梦臣嫡系徒孙。 虽然周梦臣没有想过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成为爷爷辈了。 这小子鼻涕一直不干,却到处大声嚷嚷道“这是我师爷家的,这是我师爷家的。要吃糖可以,要听我的话。”不知道是糖果的诱惑,还是这小子还真有几分组织能力,于是拿了糖的孩子们,一个个跑来跑去的同时,大声喊道“状元郎,戴红花,骑大马,娶媳妇------” 将各种各种北京当地接亲的童谣唱了个遍。 与夹杂在迎亲的锣鼓声之中,虽然有些吵闹,却也十分喜庆。 从周梦臣的新家到李家并不算太远。 李家大开中门。 周梦臣下马之后,抱着一只雁进了李家大门,一进门,就有人接过大雁,随即将周梦臣引入中堂之中。 周梦臣向李时珍行礼。李时珍还礼,随即让小环牵着红绸,将已经一身新娘服色的李云珍拉了出来。此刻的李云珍一身嫁衣,头上凤冠霞帔,云雀金枝,只要轻轻一动,满头云翠,叮当作响。 头上盖着盖头,盖头很薄,隐隐约约能透过人的目光。 周梦臣可以模糊的看见李云珍的摸样,在一层红纱之下,更是有一种梦幻般的美感。 而李云珍也隐隐约约能接触到周梦臣的目光,更是满脸通红。 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周梦臣牵着李云珍的手中的红绸,一并向李时珍行礼之后,拉着李云珍走出正堂。 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响起。周梦臣前面有两个小丫鬟在前引路,就这样周梦臣一步步将李时珍引上花轿,随即起轿往回走。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回来,远远的就有人在路口守着,见人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来了。”大家轰然涌了出来,随即两根竹竿将鞭炮高高的挑起来,噼里啪啦的与唢呐的声音相互交织。有一种独有的热闹之感。 到了地方,周梦臣将李云珍牵下轿,到了这里,更是一步一个讲究。 周梦臣都是云里物里的。 倒是藤祥大为兴奋,似乎比结婚的都高兴。他担任礼官。 指挥着所有人,这边这样,那边那样?周梦臣与李云珍更是这边拜拜,那边拜拜,忙得脚不点地。好容易拜过天地,拜过父母。这才算是到了新房之中,到了新房之中,还有一番礼仪。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洞房之前。 而今周梦臣要出来招待宾客了。他只能向李云珍告罪一声,就出来了。 周梦臣一出来,就听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道“新郎官出来了?” 外面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了。 周梦臣目光扫过去,来得宾客之中,正如他所料,都是钦天监的一批人,与雷大匠那个圈子的人。只是他没有想到张潮居然也来了。自然一个个招呼过去。 忽然外面有人大喊道“严公子到。” 周梦臣听了,忽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严公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严世蕃。他对严世蕃并没有太大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严世蕃历史上的评价,还有当初严世蕃在周梦臣与张居正之前的作为。 当时周梦臣没有觉得,但是时间长了,与张居正谈起这一件事情,总觉得严世蕃在其中做了什么。只是信息不全,不好判断。 所以周梦臣总觉得严世蕃有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只是抬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严世蕃后面还有严嵩,即便周梦臣不在乎严世蕃,但也不能不在乎严嵩。与严嵩相比,严世蕃的道行还是很浅薄的。 既然人家上面道贺,周梦臣岂能不欢迎? 周梦臣只能上前迎接。说道“没有想到,小阁老会来,失礼失礼。” 严世蕃说道“恭喜恭喜,小阁老什么的,实在是缪赞缪赞了。家父不过是在内阁为陛下办事,我区区一荫官,哪里能称得上小阁老,周兄切莫如此说,真真是折杀我了。” 周梦臣先是一愣,顿时明白。 时代不同。 周梦臣一想到严世蕃,就觉得是小阁老,却不想而今的严嵩远远没有到权力的巅峰,夏言而没有死。严嵩只是内阁的二把手,又怎么敢如此之嚣张自称小阁老啊? 当然了,严世蕃未必不喜欢这个称呼,上一次在私下里说。但是而今在大庭广众下说,严世蕃也是要注意影响的。 周梦臣说道“某失言了。” 随即将严世蕃引入主席之中。 严世蕃刚刚到来,让整个宴会的气氛有一点点的冷。毕竟严世蕃与周梦臣这个圈子里面的人,有几分格格不入,不过,说起吃喝玩乐,严世蕃是好手之中的好手,不过三言二语之间,就调动了气氛,开始劝酒,对周梦臣说道“饮一杯精神康健,饮二杯筋力不衰,饮三杯有喜有庆,饮四杯无病无灾,饮五杯朱颜不改,饮六杯世不白头,饮七杯增福增寿,饮八杯灭罪消灾,饮九杯官居一品,饮十杯挂印封侯。今日大喜的日子,你喝不喝?” 周梦臣倒不是不喝酒,但是一来他不习惯这个时代的酒,二来这是新婚之夜,喝太多算什么事情?下面还节目的。 今日来的客人身份大多比周梦臣低,要么是有求于周梦臣,自然不敢硬劝,但是严世蕃可不管这个。 严世蕃如此劝酒,正合了身边的心思,一时间很多人起哄道“喝,喝,喝。” 更是有好事之人,将十碗酒一字摆开,纷纷满上,这是要周梦臣当场倒这里。周梦臣推辞不过,只能在起哄之声中,一口气都喝光了。一瞬间头晕眼花,脚步蹒跚。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五十九章 宴宾客 第五十九章宴宾客 还好,藤祥还是一个有良心的,给周梦臣安排的不是烈酒。如果是烈酒,今日周梦臣今日就下桌子底下了。即便换了淡酒,周梦臣也有一些头晕目眩。 周梦臣连喝十碗酒让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 这个时候藤祥忽然将周梦臣拉了出来,小声在周梦臣耳边说道“陛下来了。” 周梦臣有一些迷糊了,听不清楚。说道“谁来了?” 藤祥见状将周梦臣拉到一边来,将毛巾蘸了冷水,在周梦臣脸上一抹,周梦臣才有几分酒醒,藤祥再次在周梦臣耳边说道“陛下来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什么?怎么可能?” 藤祥眼神之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看着周梦臣,他都有几分怀疑周梦臣是不是皇帝私生子了,要知道陛下好几年不怎么出宫了,今日居然会来这里,实在是难以预料,说道“我怎么知道啊?你快去招呼一声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过去了。忽然看见一个中年人在前面等着。周梦臣见他有几分脸熟,说道“陆大人?” 来人正是陆炳。 嘉靖出宫,陆炳自然要跟随。陆炳也不废话,说道“跟我来。”随即周梦臣到了大街上,看见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马车,这一辆马车从头到尾,与寻常马车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稍稍大了一点而已。 周梦臣看见黄锦拉过车帘,说道“上来。” 周梦臣这才上了车,一上车就看见了嘉靖,嘉靖正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说道“无须多礼,朕微服而来,也不是来摆架子的。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既然给朕请帖,朕也要来一趟的。毕竟朕好多年没有收到请帖了,想想上一次收到请帖大概快三十年前,袁师傅孙子婚礼的时候,朕那时候还去喝了一杯水酒。” 嘉靖所说的袁师傅,乃是曾经的兴王长史,嘉靖定鼎之臣袁宗皋。当初嘉靖入京的时候,就是袁宗皋第一个与杨廷和过招的。在嘉靖巩固帝位之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可惜去的早。 但是即便如此,嘉靖也念念不忘,多次下旨追封,还封了两个湖为袁家的祖业。 如果这位袁老先生能活到而今,什么张璁,夏言,严嵩都要靠边站了。 今日嘉靖来此,与其说是周梦臣的面子,不如说周梦臣不知道天高地厚给皇帝送帖子,让嘉靖想起了当初在安陆的日子。对于嘉靖来说,北京虽好,不是故乡。随着他年纪越大,嘉靖对故人的人与事,就越发怀念了。 历史上嘉靖临终的时候,就想过要归葬安陆。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 周梦臣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对嘉靖皇帝能来一趟,还是十分感动的,虽然他与这个时代士大夫不一样,那种至死不渝的忠君之情,打死周梦臣也不会有的,但并不妨害周梦臣对这个嘉靖这个大老板有些好感。 虽然嘉靖这个大老板,刻薄了点,疑心多了一点,特别迷信。但是对身边的人还是不错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能来,臣铭感五内,只是白龙鱼服恐遭虾戏,陛下一旦有事,臣百死莫恕,还请陛下回宫。”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如果在这里还能有问题,也太小看朕了,小看锦衣卫了。” 周梦臣的家与宫城相距不过一道街而已,陆炳就在外面,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还不能保护嘉靖皇帝,那么嘉靖对大明朝的统御就是一个笑话了。 嘉靖笑过之后,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感觉周府的热闹,其实与他无关,那是自己再也参与不进去的热闹。嘉靖在宫变之后,留下深深的后遗症,对人多的场景,本能有些戒惧。说道“朕不耐烦见人,今日接你帖子出来一趟,也不能没有表示。” 周梦臣说道“臣蒙陛下赐宅,已经万分感激,不敢再有妄想。” 嘉靖皇帝冷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我就是要给奴才们看看,老老实实的办差的人,朕不会忘记的。而将朕当成傻子的人,也要知道朕的三尺法何在?那不够是补先前之功而已。” 由周梦臣发端,黄锦掀起一场内廷风暴,给嘉靖带来不少额外的钱。嘉靖皇帝自己都不知道太监这么贪。自然要奖励周梦臣一二。这个宅子,看上不错,但是所有账款之中,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嘉靖皇帝翻了翻身上,忽然掏出六个铜钱来,说道“这钱算是贺礼吧。”随后甩了过去。 周梦臣立即双手接过,也来不及细看。立即行礼谢恩不提。 嘉靖皇帝来去匆匆,颇有乘兴而来,兴尽而去的感觉。但是对周梦臣来说,是惊吓大过惊喜。只能手握六枚铜钱。望风而拜不提。 陆炳走在最后,周梦臣立即行礼之后。陆炳看到周梦臣手中的铜钱,说道“陛下对你很是喜爱,这是陛下常用的灵钱。” 周梦臣这才发现,他手中的哪里是铜钱,根本就是金钱,而且一个做工精致之极,上面铭文也不是寻常铭文,而是灵霄上清。也就是嘉靖皇帝给自己上的道号。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陆大人,这要不要还给陛下。” 陆炳说道“你收着便是了,陛下赏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还回来的,而且这钱很快陛下也就不用了。” 周梦臣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嘉靖从此不算卦了,而是嘉靖已经在开始酝酿新的道号了,在道号上游加入了东皇两个字。新的金钱也在打造之中,说不定已经打造好了。 陆炳说道“陆焕那小子快回京了,今日我待他上了一分礼,将来你们好好相处。” 周梦臣立即谢过不提。 可见嘉靖忽然来这么一出,给周梦臣带来极大的好处,连陆炳都对周梦臣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心情沉重。无他,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嘉靖给他的回报太多了。而他很清楚,嘉靖皇帝是烂好人吗?不是。当上司对下属关怀备至的时候,要么是要这个下属后台非常硬,要么就是有一件事情要这个下属来抗。 周梦臣压下心中忧虑,暗道“希望不是如此吧。” 不管是与不是。这大喜的日子,这些事情也都要往后面推推。 送走了嘉靖皇帝,周梦臣再次回到了酒席之中。 此刻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似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新郎官消失了一阵子,毕竟新郎官要照顾这么多客人,不在这里,或许就在别人那里。唯有严世蕃的目光有些不大一样。 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看向周梦臣的目光也有一些不同。 嘉靖给周梦臣一场惊吓,让周梦臣立即酒醒了,见差不多了,周梦臣也要做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不是别的,那就是入洞房。 这一次周梦臣可是下了死命令,将这群人挡住了,不许他们闹洞房。 即便如此,一番热闹之后,周梦臣总算是脱身了,在小环的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来到到了洞房之中。小环推开的洞房之后,待周梦臣进去,轻轻一笑,就将洞房轻轻的关住了。 一时间,在红灯高照之下,也唯有周梦臣与坐在床边的李云珍两个人了。 似乎连呼吸都充满了粉红色的味道。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六十章 陶仲文的计划 第六十章&nbp;&nbp;陶仲文的计划 一夜洞房,不便细表。 却说严世蕃醉醺醺的回到了家中。 严家与周家相距不远,盖因皇城根下,是整个大明最高档的住宅区,非达官贵人都不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严世蕃回到家中之后,见严嵩还在等他,二话不说,招呼丫鬟,将毛巾放在热水之中,浸泡一会儿,然后拿起来包住严世蕃的头,片刻之后,换成冷毛巾,然后包一次,如此三次。严世蕃再次睁开眼睛,双眼炯炯有神,所有酒意都一扫而空。 严世蕃立即说道“父亲,陛下去周家了。” 严嵩听了之后,猛地起身。随即缓缓的坐下,说道“你看见了?” 严世蕃说道“没有,我但是我见了锦衣卫十三太保了。” 所谓锦衣卫十三太保,其实是一个称呼。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亲自带得一支锦衣卫精锐,南巡的时候,也是陆炳带着这些人贴身保护嘉靖的。是锦衣卫之中最能战的队伍,即便是边军精锐也未必能比得过。这一支精锐军队,由十三个百户带领,就被有心人称之为这十三太保。 陆炳是一个谨慎人,一般情况下,锦衣卫精锐从不出动。要么是大案,要么是皇帝出巡。 周梦臣对这些人不熟悉,自然没有发现。但是严世蕃却是在北京混了这么长时间了,当初南巡的时候,严世蕃也混了一程,对这些人还是比较熟悉的,即便是有些人换了便装,也逃不过严世蕃的眼睛。 严嵩靠在椅子上,说道“如此说来,周梦臣要重新估计了?我就不明白了,周梦臣有什么才能让陛下另眼相看啊?单单一个应天阁恐怕不够啊?” 严世蕃说道“宫中那一件事情?” 严嵩说道“宫中的事情,分明是黄锦的手笔,他改头换面?外人就看不出来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有时候,有一个幌子,比没有幌子要好?” 严嵩眉头紧皱,他对最近的宫廷之中的变故,是有些不慢的。因为黄锦的动作,对严嵩不利。 夏言对太监从来是不假颜色。这群太监死多少批,对夏言都没有什么影响了。但是严嵩却不一样了,严嵩长袖善舞,对谁都很好,这不是严嵩真是好人,而是他在铺人脉。 容易在宫中搭建出来的人脉,就被黄锦给摧毁了。这让他心中如何甘心。 如果再将人脉搭建起来,最少要一年左右。 更不要说,严嵩最近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让宫里的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也是黄锦不敢让宫内太过动荡,限制了规模,否则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严嵩肯定牵连其间。 严世蕃见严嵩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咱们对周梦臣该怎么办?” 严嵩说道“怎么办?供着。记住我严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所以凡是陛下喜爱的人,就是我们朋友,既然陛下如此厚待周梦臣,那只能供着了。反正他一个个小小钦天监副,也差不多到头了。” “而且,他不用我们对付?有人想对付他。” 严世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陶仲文似乎回京了?” 严嵩说道“不是似乎,而今他今天到京,还没有来得及面圣。我估计,他这个会儿,应该在与邵元节密谈。他估计有些慌了。” 严嵩在这上面预料还是非常准的。 就在距离这里并不是太远的一处道观之中,邵元节与陶仲文两个人,相对而坐。 陶仲文说道“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武当山为陛下祈福,今日求见,居然没有立即得传?” 其实大臣想见嘉靖,从来是排队侯见,而且是大多数时候即便是排队也见不到嘉靖的。但是道士们却不一样,道士们几乎是一通秉就能得见,今日却不一样了。陶仲文居然拖到了明日再召见了。 立即让陶仲文有一种慌神。 毕竟道士们所有的权力与待遇都是建立在皇帝的宠爱之上,一旦失宠,他们的下场会凄惨之极。 邵元节说道“你不在这一段时间内,宫中发生了不少事情,最大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事情,就是黄锦清理内廷不少人,咱们之前的老关系被除掉不少,甚至牵连之前炼丹,做法的费用。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了下来。” “第二件事情,就是应天阁建成了,陛下每日在应天阁打坐,沉迷于星象之学,我也随驾数次,但是论天象之学,我远远不是周梦臣的对手,而今陛下每晚打坐已经不召我随侍了。” 陶仲文听了,眉头紧皱,说道“这岂不是很危险啊?” 陶仲文很清楚,他伺候的这个皇帝,从来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是非常精明。 就拿第一件事情来说,这一件事情被压下去了。并不意味着嘉靖不知道道士们贪污的地方的真相。甚至陶仲文看来,嘉靖对邵元节的疏远,未必仅仅是邵元节不精通星象之学。 还有对贪污这一件事情的处罚。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嘉靖亲近周梦臣疏远道士的原因,是两者的态度问题。 嘉靖是何等样人?大多数人的心思,都瞒不过嘉靖的眼睛。 嘉靖很清楚道士们是有求于他的。但是周梦臣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周梦臣从来是当嘉靖当老板的,但是给老板打工,不代表自己觉得自己的人格低于老板,因为这个老板的权力太大了一点,周梦臣自然要恭敬一点,但是外表恭敬,但是周梦臣内心从来没有变过。 有时候在夜晚值班,内心之中也未必没有吐槽。 在嘉靖看来,就是一种骨子里的不卑不亢。这也是嘉靖对周梦臣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邵元节摇摇头说道“还不至于?毕竟陛下一日想要长生,就一日少不了吾辈。” 邵元节倒是清楚自己的价值。 这一点却是周梦臣不能提供的,道门长生法,有没有效不说,反正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周梦臣可以指出这些长生法的不靠谱,但问题是,周梦臣提出的长生法,更是太虚了。 陶仲文说道“陛下是少不了道士,却未必是少不了我们?这个局面必须要改变。” 邵元节说道“如果要改变,这倒是一个机会,周梦臣请了三个月的事假结婚。有什么事情趁着现在最好不过了。” 陶仲文冷笑一声,说道“请假,这小子不知道他的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居然敢请假?他就不怕,他一请假,从此再也回不去吗?” 邵元节说道“到底年轻啊。” 却不知道,周梦臣的思维之中,从来没有那么多争宠的意图,周梦臣本身也不是单单想做一个宠臣。 “只是我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啊?”邵元节说道“让陛下回心转意。” 陶仲文说道“金丹,一旦陛下吃了我的金丹,就再也离不了了。除非他不是男人。” 邵元节迟疑说道“这样真的好吗?” 陶仲文说道“不这样做,我们失势的时候,我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金丹未必能够长生,但是有一个强烈的作用,那就是催情。甚至可以说是春药,前文说过,嘉靖修道,并不代表嘉靖不沾染女色了。只是疏远了宫中妃子而已。只是这种金丹,大多都是虎狼药,非但不能长生,甚至还有损身体。一旦用惯金丹大展雄风,没有了金丹,就让男人非常不能忍受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六十一章 管家婆 第六十一章&nbp;&nbp;管家婆 “母亲,请喝茶。” 次日,李云珍褪下铅华。一身素衣。与周梦臣跪在地面之上。 一身嫁衣已经被藏在箱底了,或许今后一日也用不上了,今后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看看。 “好,好,好。”周母说道。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对李云珍很满意,一来虽然不是从小看大,但也知根知底。其实很多父母选媳妇都是这个标准。二来,就是在周梦臣在北京这一段时间,李云珍几乎天天上门照顾周母。再加上一路从武昌到北京,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周母将茶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一伸手抓着李云珍的手,说道“起来吧。” 周母将李云珍拉起来,却没有管周梦臣,周梦臣只能摸着鼻子,自己讪讪的站了起来。 周母握着李云珍的手说道“我也没有什么给你的,这一串钥匙,就归你了,今后你就是我周家的管家媳妇了。也让我好好休息一下。”随即将一大串钥匙给了李云珍。 这一串铜钥匙,代表着周府的财政大权。 其实周母本身就不是怎么管的。可以说周母这个动作,就是给李云珍撑腰。 无他,武昌那边不用说,周梦臣很早就管不着了。但是北京这边,周母才来了几日,周梦臣根本没有将这边的财政大权上交。但是周母这个动作,就是让周梦臣将家里的财权给李云珍。 李云珍说道“这怎么能?” 周母说道“什么不能?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规矩。周梦臣,你说是不是?” 周梦臣还能说些什么?说道“是,母亲说的极是。” 周梦臣心中暗道“哎,即便到了古代,也少不了将银行卡上交的处境。” 不过,古今还是有些不同的。 周梦臣与李云珍拜过母亲之后,回到房间之后,周梦臣就将自己的钱,一古脑的给了李云珍。反正他不怎么用钱,要用就是大钱,还不如想办法从嘉靖那边搞经费比较好。 李云珍看了银子,大概有两千两上下,问道“账本在哪?” 周梦臣说道“要什么账本,我花钱从来没有账本的?”一个大男人花钱,难道还要每天晚上在账册上记上一笔,那有那么麻烦? 李云珍说道“那怎么能行?这么大一个家,怎么可能没有一本帐,这日子怎么过啊?” 周梦臣说道“其实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多人的,这也是刚刚搬到这里而已。” 李云珍说道“那成亲这一件事情,总是有账的吧?” 周梦臣说道“我去找找啊?” 周梦臣去前院寻摸了一遍,果然是找到了婚礼的总账。于是李云珍就开始算账了。将算盘打的飞起。周梦臣躺在一侧的春椅之上。看着李云珍专心致志打着算盘,忽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也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人生有时间也需要张弛有度。 周梦臣从武昌到京师,遇见各种事情。即便在西苑之中,看似无所事事,但是周梦臣一颗心还是悬着的。毕竟在皇宫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突如其来的事情,将周梦臣卷入风暴之中。 而此刻,周梦臣真有一点放松了。 看着李云珍打着算盘的背影,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似乎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有一种催眠的感觉。 “醒醒。”李云珍说道“晚上再睡,婚礼居然花了五千两啊?” 周梦臣揉揉眼睛,说道“怎么了?” 李云珍说道“怎么了?婚礼怎么花了这么多钱?” 周梦臣说道“北京就是这个价格。新家具,大厨,各种食材,还要排场,什么都要钱的,五千两还是少的了。” 李云珍说道“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如此一来,家里只有二千两上下了?从家里带来的八百两,总有二千八百两,可以你每月的开支,少说在百余两上下,你看家里的仆役的用钱,日常的伙食钱,衣裳钱,还有你几个弟子的各种用度,张先生的用度。但是钦天监副每年的收入,也不过百余两,也就是说,你一年的俸禄,才够一月之用,这可是入不敷出。” “家里也没有什么产业,武昌那些产业,只有一个木工作坊,还有再乡下几百亩地,一年能够给我们几百两的出息,已经不错了。这家里如此能支撑下去了。” “家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该为了娶我搞这么大的排场。将来怎么过日子啊?” 李云珍的身份转化的非常快,之前未必没有为盛大的婚礼暗暗惊喜,此刻已经转化为管家婆的角色之中。对而今家中账目看得非常紧。 周梦臣说道“无妨,不是还有二千多两了吗?不是能支撑一年。” 李云珍说道“一年之后,就不过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要好好像办法才是。”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好了,好了,好了,你放心便是了。这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置,你不用担心便是了。”周梦臣对家里的情况,未必没有了解。只是他一不急,原因很简单。 北京城是什么地方?是权贵云集的地方,可以这样的地方,那种闭着眼睛,就能用钱生钱的生意,早就有人做了。而且北京城附近的土地,乃至整个大明地价最高的区域之一。可以说如果单单买地,通过庄稼收入来收回成本,非几十年,或者更远的时间才能。 这就好像现在房价与房租的比例一样。 所以,除非周梦臣巧取豪夺,否则根本没有什么无脑赚钱的产业。 周梦臣又没有心思布局新的产业。毕竟,对于他来说,钱只要够用就行了。即便而今,在周梦臣看来,家里的钱还是在够用的程度。 当然了,最快的赚钱方式,还是赚官场的钱,以周梦臣现在的关键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用万金,让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说一两句话。只是这些钱周梦臣决计不会赚的。 周梦臣所谋甚大。才不会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坏了大局,周梦臣可从来不觉得,他在嘉靖眼皮底下做一些事情,嘉靖会不知道,而且即便嘉靖一时间不知道,难道有一直不知道吗? 但是周梦臣为了不让李云珍担心,他从怀中翻出那六枚灵霄钱,说道“你看看着是什么?” 李云珍拿来看看,说道“这金铜合炼,只是太少了,估计值不了多少钱?” 所谓之金钱,也不全部是金的。毕竟金的质地比较软,如果都是金子反而不大好塑形,所以掺了不少铜料进去,才有而今所谓的金钱。 周梦臣说道“灵霄上清这个是陛下自己道号前四个字。” 李云珍听了,顿时会意,大吃一惊说道“难道?” 周梦臣说道“对,你想的没有错,这是陛下给的贺礼,当日结婚的时候,陛下来了。” 李云珍顿时起身说道“陛下来了?”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皇帝是一种特殊的感情的。似乎天生带着神圣之感,即便是李云珍也不例外,听说嘉靖来了自己的婚礼,激动的满脸通红,情不自禁。周梦臣连忙说道“人多言杂,陛下没有进来,就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这六枚金钱,就是陛下身边常年用来卜卦的用的,&nbp;&nbp;你相公我是天子近臣,特别受宠的那一种,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家中的用度,而是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送你钱?”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六十二章 周家的产业 第六十二章周家的产业 李云珍听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权与钱从来是连在一起的,有权力还怕没有钱吗? 这是这个时代,乃至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的常识。 不过,李云珍也不是爱钱之人,听了周梦臣的话,立即说道“相公,你在陛下面前要好好当差,我会注意的,绝对不会乱收外面一文钱的。即便家里维持不下去,也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 周梦臣听了李云珍的话,有些高兴之余,也有一些哭笑不得。 高兴是自然是高兴有一个能理解自己想法的人。他将来是有在科学史上大大留下一笔的人物了,总不能让人一提起牛顿就想起当年牛顿炒股失败,一想起他周某人当年行贿受贿吧? 这多没有面子啊? 只是李云珍言语之中,一直觉得周家一定会落穷困潦倒的地步。 这怎么可能啊? 真要落到那个地步,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只是周梦臣为了安抚李云珍,只能将几个赚钱计划,说了出来。说道“我这里有几个生意,你要是有心思的话,可以试试。首先是煤球炉。” 这是周梦臣在西苑生火的时候造出来的。 毕竟北京冬天太冷了。而周梦臣的办公室,根本没有任何取暖措施,周梦臣在设计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这里办公啊?只有在应天阁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这才想起这一点了。 皇宫之中,自然有很多的取暖的措施。但是那都是供给皇帝的。而不是给下面人的。 周梦臣这才造出便携带的煤球炉。 而今周梦臣提这个有些废物利用的想法。 “只是这个产业,需要得力的人操持,还有很多麻烦。” 毕竟北京而今没有煤球炉,并不代表卖煤的,甚至可以说,这些卖煤的身后,都是一等一的达官显贵。所以在这上面分一杯羹,的确有很多的麻烦事情。但是只要能分一杯羹,哪怕很小一杯,都是万两为单位计算的。 不过,背后的利益纠葛,实在太麻烦了一些。 周梦臣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钟表,这个我现在还没有搞定。不过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搞定。到时候就好像在武昌卖水钟一样,只是那时候一台就不是那么便宜了。总之,赚钱的时候,你相公有的是办法。现在我更缺的是能主事的人。而不是赚钱的方法。” 李云珍沉吟片刻,说道“相公,要不要,让程先生来京?” 周梦臣立即明白,这个程先生不是别人,就是程大位的父亲。 这个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总所周知,真正的官员都不会自己出面做生意的,但是各家权贵都有自己的生意,也是常态。 周家却不一样,周梦臣发家太快,几个月之前,还是武昌区区九品官,但是几个月之后,就变成了陛下近臣。但是周家的底蕴却不可能如周梦臣一般发展快的。其他家族,做生意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放出几个家奴,让他们出面就可以了。 就好像丰城侯府,很多生意就是家中放出去的家生子,既能保证忠诚,也能保证能力。 而周梦臣手边可没有这样的人。 算来算去,也就程广德比较合适,程广德与周梦臣的关系是信的过的。毕竟师徒关系在古代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程大位是周梦臣几个弟子之中,最受周梦臣看重的弟子,无他,周梦臣觉得如果在后世,以程大位这样的天资,妥妥的科研预备役。 甚至程大位将来的成就或者在自己之上。 因为程大位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程广德应该是信得过的。 毕竟即便是李云珍也不能出面操持的,她毕竟是女人。很多生意场合,她根本不合适。只是周梦臣有些担心,他问道“程先生肯放弃自己的生意?” 这就是周梦臣的担心。 程广德不是周梦臣的下属,只是能说合作者。程广德是有自己的生意。当程广德的生意与周梦臣的生意都在武昌,让程广德照顾一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让程广德到了北京,程家在武昌的生意就不能照顾了。、 只能放弃。 这样一来,程广德甘心吗? 李云珍轻轻一笑,说道“你这就不知道了。程先生是一定会答应的。他在武昌的生意已经到顶了,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之下,是不可能有更大的进展了。但是来北京,他可能有遇见一个新的局面。” “对了,我是不是给程大位谋了一个官?” 周梦臣听了,点点头说道“是倒是,不过区区一个九品虚衔。” 也算是为了酬应天阁之功,程大位在钦天监挂了一个九品官,可以说,周梦臣其他三个弟子也都有,周梦臣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过是挂一个虚名,领了一份俸禄而已。 李云珍说道“九品官也是官啊。” 周梦臣这才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初他也是为了一个九品官与人各种争,但是而今他已经到了不将九品官当一回事了。没错,九品官在北京的确不是一回事,但是对寻常百姓,还是不错的。 程家是徽商。家里是有些钱财的,但是没有地位,给他一个官职,比什么都强。 从这个角度来看,程广德还真有可能放弃武昌的成绩,来到京师帮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可以试一试。” 李云珍见周梦臣答应,说道“我这就去给程广德写信。看看他的意见。”随即又开始忙了起来。 周梦臣说道“这些先不忙,我带你见见我的弟子,当然了,也是你的弟子。” 李云珍顿时脸红起来。 周梦臣带着李云珍到了前院,立即有几个弟子搬来两把椅子,周梦臣与李云珍坐定。他的四个亲传弟子,以及数十个记名弟子,都已经叫了过来。周梦臣说道“这位就是你们师母。” 以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徐杲,四个人为首,其余几十个记名弟子,全部起身向李云珍行礼,说道“拜见师母。” 李云珍虽然有些害羞,特别是,周梦臣的弟子之中有相当人的年纪还在李云珍之上,不过李云珍努力镇定,说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周梦臣的招呼之下,这些记名弟子一个个上前,李云珍一个个给了红包。 其实这些红包都是这些弟子送来的礼金。只是周梦臣不觉得作为老师,收学生的钱,有些不好。更重要的是,周梦臣的弟子们,很少有达官权贵。也没有多少钱。可以说周梦臣虽然不是太有钱,但是比自己的弟子有钱。 这个钱周梦臣就借这个场合还回去。 当然了。并不是将原来的钱原样还回去,而是将收到他们的礼金整合一下,周梦臣又补充了一点,取了一个整数一个个分下去。 不过,亲传弟子们是没有的。 这些记名弟子一个个领了红包,叫了师娘。也算是认识了,接下来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了,周梦臣就将他们打发出去了,随即周梦臣将两个亲传弟子介绍给李云珍。 毕竟,程大位,刘修水,李云珍都是认识的。需要新认识的也就是杨宏量与徐杲两个人而已。 李云珍与他们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也算是认识了。 周梦臣说道“今后家里一些琐事,我都交给你们师娘负责了,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宫中,也没有问问你们的功课,今日正好,好好的看一下你们而今学习如何?”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出师的条件 第六十三章 出师的条件 周梦臣如此一问,下面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程大位却有几分跃跃欲试,其他三个弟子都有一些面露难色。 周梦臣一看这个反应,对这几个学生的学习进度,就有一些了解了。 对于程大位,周梦臣而今已经有一些放养了,程大位聪慧过人,很多东西,周梦臣不用讲,他自己都能推导出来,对于这样的学生,周梦臣很有成就感之余,也很没有成就感。 而今程大位已经将后世初中高中的数学,全部学完了,高等数学一些东西,周梦臣也都陆陆续续的教授了。 只是自然没有之前那么顺利。 无他,周梦臣对高中数学掌握的非常透彻,毕竟是有高考的,但是对于高等数学的掌握,就有一点,不好说了。不过他好歹也是毕业了,不能说不会吧,只能说现在没有现成的教科书的情况下,让周梦臣逻辑完整的,将所有数学概念与公式,全部推导一遍,是有一点点小困难的。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对于数学的掌握,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也就是一些数学界的名人轶事之类。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周梦臣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将这些东西都教给程大位之后,还要教什么? 虽然周梦臣不在乎自己的弟子超过他,毕竟他在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人才。但是程大位而今还没有成年,就此超过了自己。是让周梦臣觉得有一点尴尬的事情。 如果说程大位给周梦臣带来的烦恼,是程大位太聪明,太聪慧,让周梦臣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另外三个弟子,却有一点差强人意了。 刘修水就不要说了。他不适合程大位少年班一般的学习配置,能让他规规矩矩啃完五六年,学到程大位而今的地步,也就差不多了。其余两个弟子,杨宏量倒也好一点,毕竟是有数学底子。 但是也正因为太有数学底子了,让杨宏量似乎有一点先入为主。想一个问题,必定将古人之数学与周梦臣的数学方法拿出来比较一番,这才能彻底掌握。如此学习进度就慢了一些。 不过,这样学习倒也踏实。 再有就是徐杲。 徐杲木匠出身,年纪最大,人一生之中最好的学习时间,其实就是青少年时期。再其次就是当下了。 徐杲自然是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期。只是他是见识过人情世故的。知道他学到的东西有多宝贵,所以很下功夫。只是他却不关心的学习,更喜欢学习一个物理学的内容,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是有用的。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徐杲的数学水平本来就够呛的,没有足够的数学水平想学习物理,根本是空中楼阁。虽然现在周梦臣发展出来的物理学,还是很简单的一些东西。但是目光要看长远一点的。 周梦臣挨个询问了一番。也不试卷,而是当场提问,要他们作答。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回答,周梦臣更加掌握了他们的进度,心中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今日说说我的为师之道。我从来不想让你们一直在我门下学习。” 此言一出。周梦臣四个弟子大吃一惊。程大位立即说道“师傅,你是要将我们逐出师门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当然不是了,只要你们愿意,这一辈子都可以称呼我一声师傅,只是有拜师之日,就有出师之时。寻常老师,都非要弟子在门下劳役多年,才放之出师,我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现在就将我门下出师的标准划出来。” “天下诸般法门,有上智之道,就有下愚之道,如心学之中,就分根性。与佛门顿悟之说,相近,在我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当头给你一棒,你就悟透玄机,不会的数学题就会了吗?” “不过,是误人误己而已。” “本门根本理念,就是由下愚而达上智,何为下愚,就是最简单不可动摇的逻辑,推演出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并以实验加以验证。秉承韩文公之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门下弟子,符合三个条件,才能出师。” “第一个就是数学成绩到了最低标准。数学乃是本门最重要的工具。这一点不学好,什么都不行,所以数学一定要好。如果学不好数学,就不要想我让你们出师。” 除却程大位之外,其余三个人都有几分愁眉苦脸。 周梦臣说道“第二,就是提出问题的能力。” “本门学习从来没有条条框框的,不需要你为圣人立言,也不需要你们为尊者讳,如果你们发现了我有什么错的理论,我只会高兴,不会说什么。我们最大的老师,却是自然。但最大的敌人也是自然。” “许多人对眼前的事情都习以为常了,都觉得本该如此?只要从寻常之中看出不寻常的人,才是我想要的人。” “那些记名弟子,学了一些东西,拿去用便是了,但是我的亲传弟子,却不能这样。必须有独立发现问题的能力。” “当然了,接下来就是独立的解决这个问题。这两者应该是一起的,但是我单独将发现问题的能力列出来,是因为发现问题,是最重要的,在你解决问题的时候,我可以指导,但是如果没有独立发现问题的能力,那么就没有在我门下向高深走下去的能力。” “当然了,这并不是不能出师。” “只是,这与我想要的出师是不一样的。” 周梦臣想培养出来的自然是科学家。 他之所以现在就说这个问题,也是觉得,一来有些观念有尽快灌输,时时强调。毕竟周梦臣可不想自己手把手教出来一群弟子,最后都成为了大明朝的高级工匠?如此他一番辛苦,所谓何来? 不如回武昌睡觉去。 二来,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感觉到单打独斗有些势单力薄。而且似乎收弟子这一件事情,能让周梦臣迅速扩充人脉网络。增加自己人的数量。 周梦臣对这些弟子自然要上心,而且不能让他们跑偏了。 三来,其实也是周梦臣从程大位身上的感悟,其实这个时代搞科研,并不需要太高的学问,并非一定要搞出后世研究生教育才能让他们独立去研究,而且周梦臣也发现,他也教不出一个研究生出来。 用周梦臣看来,而今的大明简直是一片科学的处女地,随便怎么搞,都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科学的莽荒时代,在西方有很多个身跨数个学科,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为什么后世却没有了?不就是科学刚刚发展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太难,研究并没有太高的门槛。 而后世科学越发精深,想要跨学科,简直成为了不可能。 所以,虽然周梦臣教授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最基本的数学概念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科学理论思想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实验方式方法,这些周梦臣也都教授过了。其他他们已经有能力做一些科学的小实验,去研究或验证一些东西了。 周梦臣并没有在物理学上太多发挥,他希望自己的弟子们能去发现并解决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比起给自己头上多戴几个理论的发现者,或者某些东西的发明者,周梦臣更希望自己是某几个大科学家的师傅。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六十四章 三问 第六十四章三问 当然了,有些东西是不可强求的。 如果有些人实在是没有科学家的天资,周梦臣也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门下学习吧。他们就是想,周梦臣还不想的。 “师傅。”程大位说道“我不想搞什么实验,不想弄别的什么东西,我就是想学数学。师傅觉得我该怎么出师啊?” 别人对这个出师条件,都有些犯难。但是程大位反而跃跃欲试。 周梦臣感觉到程大位似乎有一些骄傲了。 有必要进行一下教育。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好,我这里有三道题,你只要能解出来,就算你出师了。” 程大位大喜说道“师傅,你快出题。” 程大位对数学是真的有兴趣,非常有兴趣。可以说在周梦臣门下又学习了很多新知识,以程大位而今的数学水平,已经隐隐约约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了,周梦臣不藏私的话,在程大位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他的数学水平一定会超过周梦臣。 周梦臣对此也有预料。只是他并不希望程大位这么快出师。 毕竟人与人不一样,杨宏量与徐杲都是成年人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是知道的。在周梦臣这里学习,更像是进修而不是学习。他们掌握知识之后,该怎么运用,周梦臣就不用操心了。 但是程大位与刘修水却不一样,刘修水还好一点快成年了。但是程大位还小。 在周梦臣身边又是专研数学,他学习这些熟悉,即便是水平超过了周梦臣出师之后,又能做什么啊? 更不要说,周梦臣身边也是需要一些人手的,毕竟周梦臣各种事事情很忙,虽然也给弟子们与记名弟子们讲课,但是数学这一门课,已经不怎么主讲了,都是由程大位来主讲的。 当然了,大师兄教授师弟,也是常理。 只是如此程大位真走了,周梦臣一时间也没有补位的人手。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真要将程大位在身边留一辈子,只是希望程大位成年之后,心理年纪成熟一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考虑之后,再出师不迟。 所以,周梦臣一出手,就是王炸,非要狠狠压一压程大位的傲气不可。 于是,周梦臣刷刷写出了三道题“当神元大于二的时候,天元的神次方加上地元的神次方等于人元的神次方,没有正整数解。” “任何一张平面地图只用四种颜色就能使具有共同边界的府县着上不同的颜色。” “任何不小于三的奇数,都可以是三个质数之和。” 周梦臣写完之后,说道“这三道题之中,只要解出一道,你就可以立即出师。” 程大位看到第一道题,想了片刻,觉得很简单,说道“师傅,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自然当真。”随即对刘修水说道“修水,去给你师兄拿草稿纸来。” 程大位看着手中这一张纸大片空白,说道“不用,第一道题,我想到一个很简单的证明方式,很快就证明出来了。不用草稿纸。”、 周梦臣心中冷笑,暗道“不管你能证明那一个出来,我今天就叫你师傅。” 刘修水看了看,并没有去拿草稿纸。 程大位拿这铅笔,开始验算。 周梦臣的门下都是很习惯用铅笔的,而且铅笔也不用再次发明,古代从来是有的。在大量验算的时候,毛笔一点也不舒服,还是铅笔舒服一些。 程大位似乎很有自信,不一会儿就写满整张纸,脸色微变。随即将纸翻过来,瞬息之间,又将整个背面写满了,随即对刘修水说道“去该我拿纸?” 刘修水答应一声,说道“哦,师兄要多少?” 周梦臣说道“全部。” 刘修水答应一声,片刻之后,就抱了一叠纸过来。 程大位此刻已经陷入深入的思考之中,对身边的事情都视如惘闻。一心一意的投入对这三道题的研究之中,准确的说,是第一道题的研究之中。 周梦臣坚信程大位是算不出来的。 无他,这三个问题,乃是现代数学三大猜想。分别是费马猜想,四色猜想,哥德巴赫猜想。这三个问题,即便是放在后世,也谈不上完全解决。虽然周梦臣承认程大位在数学上很有天分。 甚至比周梦臣在现代的一些同学还有天分。 只是,这三大猜想不知道熬死了多少有天分,乃至是惊为天人的数学家。 程大位即便是有天分,但是放在历史长河之中,每一个在这三大猜想中留下名字的人,那一个是没有天分的。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刘修水抱来的一大叠纸,已经被程大位写完了,整个一根完整的铅笔,也变成一个小萝卜头了。程大位用了一个时辰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三道题,他一个也算不出来。 刚刚他觉得第一道题最简单,似乎简单的一眼能看穿,却不想不是那回事。 剩下的两道题都是一样,他的思路全部断。验算了大半天,他似乎回到了终点。 程大位第一个在数学上感受到了绝望。 还是李云珍看不下去了,说道“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大位你回去休息吧,这几道题也跑不了。你明天再算也不迟,而且你就这么想离开师傅家啊?” 程大位双眼通红,却没有焦点,好像失魂落魄一般,说道“嗯。” 李云珍说道“修水,扶你师兄回去休息。” 李云珍与周梦臣回到后院之后,李云珍对周梦臣说道“有你这样当师傅的吗?看你将孩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他思虑太深,这样下去,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周梦臣嘴硬说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心中也暗暗后悔,自己是不是打击太过了。 其实周梦臣自己虽然学习了很多数学知识,却最没有数学家的气质,很多数学家遇见数学难题,废寝忘食的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一道难题没有解决,简直吃饭也不香,睡觉也睡不着。 不过,程大位倒是很有这样的气质。 所以,周梦臣砸出三道难题之后,程大位才如此之反应。 刚刚开始程大位固然是因为想出师,想向大人们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之后却是完完全全被数学的魅力吸引住了。早就将出师这一件事情忘记了。 李云珍说道“总之,这几天不要在刺激孩子了。明天不要给他说数学题的事情了,等过几天,再说吧。实在不行,我给他开几副安神的药,让他们好好的睡上一觉,或许会好一点。” 周梦臣说道“希望能好一点吧。” 两人新婚燕尔,熄灯之后,做些什么也不细表。夜深人静之余,忽然前院之中,有人一声大喊道“我想到了。” 此声之后,一个房间的灯亮了,随即一盏灯接着一盏灯都亮了起来。 整个周府都被吵醒了。 周梦臣也坐不住了,于是披衣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却是程大位不知道什么起来。在自己房间之中,对照着昏暗的灯光奋笔疾书,看程大位通红的双眼,就知道程大位其实一直都没有睡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时间周梦臣只觉得脑门上“突突”的血管直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道“我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些难题。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是好啊? 正如李云珍所言,这样下去,程大位非生病不可?这莫非是就慧极必伤?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游北京城 第六十五章 游北京城 程大位果然病了。 程大位半夜来的灵感,在三大猜想之前,撞得头破血流。 之后数日,不管怎么样的劝解,程大位的头脑就好像拧在这三大猜想上面一般。 有很多事情,都是能够人工干涉的,但是思考却是不能的,周梦臣总不能将程大位的头锯开,在里面按下停止键,程大位就不思考这个问题了。 果然不出两日。程大位就病了。 李云珍给程大位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周梦臣亲自端给程大位。 程大位可怜巴巴的待在厚厚的棉被之中,整个人就好像被埋进去一般,数日之内,清瘦了不知道多少。这个每日眉飞色舞的小神童,这个时候只能可怜巴巴的一口一口吃得很苦的中药。 一时间让人忘记了程大位之前的种种表现。记得他仅仅是一个小孩子了。 周梦臣喂过药之后,给程大位压压被角,说道“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吧,将来再说。” 程大位说道“师傅,我是不是很笨啊?”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程大位说道“这三道题,看上去都不难,但是我都不会。” 周梦臣此刻才算是知道为什么程大位对这几道题如此大的反应,固然是程大位从来没有被难题打击过,但也是因为他对这三道题的定位不一样。 在周梦臣这里,这三道题乃是世界性大难题。数学史上最有标志性的东西,但是在程大位看来,却周梦臣随手拿出来的东西。 程大位一方面是接受不了自己解不出这三道题,另外一方面却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与自己师傅相差这么多大。这才越是着急就越是努力,越是努力,就越是受到打击。 越是用心力,却越是碰壁,这才心力耗费过多,身体撑不住了。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也想出来解决的办法了,他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大位说道“什么秘密?” 周梦臣在程大位耳边说道“这三道题,其实我也是不会做的。” 程大位眼前一亮,说道“师傅,你也不会?那这三问,是谁提出的啊?” 周梦臣一时间也说不明白,说道“神仙啊。你快睡吧。” 周梦臣并没有想到,他这样随后一说,就给这三问加上一个中国化的名字,就是神仙三问。 似乎是解开了心结。或者是小孩子生机旺盛,不过一觉功夫,程大位的病就好多了,两日功夫,就恢复正常了。 周梦臣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让程大位立即投入对数学的研究之中,周梦臣说道“我来京之后,一直忙于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出游过了,这样吧,今日我就一起出游吧,就当是春游了。” 于是周梦臣就让下人安排马车,让周母与李云珍还有徐杲的媳妇,小环一并坐上去,周梦臣,程大位,刘修水,徐杲,周大壮骑着马跟随着。 这些车与马都是婚礼之前置办,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周梦臣能省下一大笔钱。只是周梦臣而今的地位,有些东西是不能省的。 周梦臣骑马的技术并不是很娴熟。不过,单单在北京的路上,并不需要多娴熟。 因为似乎繁华就代表着堵车。 这一点不应该是后世如此,这个时代也是如此。 不过,这个时代马车的速度都很慢,即便道路畅通,也没有多快,故而虽然有些堵车,但并没有现代堵车那么令烦躁,反而有一种能优哉游哉的逛街的感觉。 周梦臣骑着马在车窗附近,给车里的人说着周围的街景,说道“北京城中要比武昌城中多不少。不过,有一点,与武昌差不多,武昌城中间是蛇山,北京城城中是皇城,占据了城池最中间的地方,皇城之中虽然景色不错,但是我们进不去。” “今日我们出城踏青,城里风气虽然好,但是还是城外开阔。” 对于周母等人来说,自然是周梦臣说什么她们听什么,并没有什么异议。 周梦臣就指挥着车夫,从城南出城,这就是达到城外最快的路径。 一路上,时不时有风沙袭来,让周母很不适应。周梦臣在马车旁一边骑马一边与车里面的人说话,说道“今日,天气极好,路面也好,虽然有一些风沙,但并不是什么大事,母亲是没有见过北京下雨的日子。雨水一大,这道路就变得泥泞非常,只要敢出门的人,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当然了,下雨天虽然有些狼狈,但还不是最狼狈的。最狼狈的是遇见掏路沟的,那可是见者无不做呕,而且道路被拦了一半,谁都要好好闻闻,被弄得一身屎尿味不可。” 北京的城市规划之中,下水道体系不是暗渠,而是明沟,这种明沟到清末还有,所谓之龙须沟便是。 而且皇帝出巡,北京城都会黄土垫地。时间一长,道路高出两侧不少,下雨一旦下透,可不是在泥浆之中打滚吗?有关人员定时清理道路两侧的明沟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老北京无不知道。 毕竟这年头很多生活污水,都汇入明沟之中。那味道实在是生化武器。 周梦臣在暗暗吐槽北京的市政。 周母已经掩鼻了,似乎真闻到了这个味道,说道“你说这个做什么?恶心人。” 周梦臣说道“是是是,我说别的,母亲可知道我婚礼上来的那位张御史,他的老师乃是王廷相,王公,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他叫告诫弟子。就说了这北京街道的事情,昨日雨后上街,见有位轿夫穿了双新鞋,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结果进城后泥泞渐多,溅上了泥污。自此,这位轿夫就不再顾惜脚下的鞋子了。居身之道,亦犹是耳,倘一失足,将无所不至矣!” 周梦臣之所以对王廷相越来越熟悉,就是这位张御史的功劳。王廷相这番话就是对他的说的。 张潮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张潮想将周梦臣拉入气学一脉。 周梦臣倒是在犹豫,他毕竟对气学了解不多。而且比起理学,以及王阳明的心学,杨慎,王廷相等人的气学,还是小众一点,流传也不是太广,朝廷之上更是没有什么得力的大臣。 毕竟嘉靖有多恨杨慎,凡是与杨慎相关的事情,都不可能得了好。 除非杨慎死了。 而今的杨慎还在云南活的好好的。 周母却不知道周梦臣与王廷相之间间接的关系,只是听了这话,说道“阿弥陀佛,这一句话,真有道理。飞熊啊,你牢牢记住,咱家有而今的风光,已经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你得皇帝看重,万万要洁身自好,万万不可失足。” 周梦臣说道“母亲我知道。” 有些话,却是不好给母亲说。 朝廷内情如此,周梦臣真有什么事情,难道真是因为一失足吗?恐怕恰恰相反,是因为不失足的缘故吧。只是这些内情说给母亲听,一来她未必能听懂,二来即便听懂了又如何?徒徒担心而已。 于是周梦臣岔开话题,随即说起了别的。比如路边那个馆子的味道不错。比如这是那个衙门等等。就这样,一行人在北京的主干道上,顺着人流走走停停了,花了好一阵子,才出了城门。 但是到了城外,也不见多宽松。 这南城本就人烟众多,与城内几乎相差无几了。周梦臣等人改道西行,才算是避开了人群,得了几分清净。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崇福寺与白云观 第六十六章 崇福寺与白云观 这一次踏青,周梦臣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走太远,北京城外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游玩,走到哪里看到哪里便是了。 一路上周母与李云珍掀起车帘对外眺望。 “停车。”周母说道。 周梦臣立即问道“母亲怎么了?” 周母说道“前面可是一个寺庙?” 周梦臣转眼看过去,远远的看着牌匾,说道“好像是崇福寺?”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看向身边的徐杲。 徐杲立即说道“这崇福寺乃是京中第一古刹,听说是唐太宗超度征辽东将士亡魂所建,命为悯忠寺,后来屡废屡建,而今是正统年间重建的。我家祖上也参与过大工。” 周母说道“阿弥陀佛,既然是古刹,定然灵验,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在家里不知道多少次向菩萨求了多少次,你有今日都是菩萨保佑,今日到了,自然要拜拜的。再说了,你们孩子们踏青,我就不跟着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母亲想去,自然可以去。不过,今日我是陪您出来的。你不想去怎么能行,我等在外等候,你拜佛之后,还是出来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周母见周梦臣不答应,只好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周母与媳妇以及几个妇人进去了,周梦臣让几个弟子进去护卫,周梦臣却不进去了。 周梦臣对佛道本来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奈何在一个道君皇帝手下当差。自然要谨慎一些,他不喜欢那些道士是一回事,但也要在嘉靖面前自称道门之后。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不进寺庙。 只是在外面等着。问等在外面的车夫说道“这附近有什么有名的道观吗?” 车夫说道“自然是白云观了。” 周梦臣说道“好,等一会儿老夫人出来了,我们就去白云观。” 之前说过,周梦臣出行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周母要拜佛,周梦臣自然要平衡一下了。虽然这些小事,很有可能是周梦臣的无用之功,但是在御前行走的周梦臣,几次被针对,早就学会了谨慎。 他送母亲拜佛,与他送母亲先后去了寺庙与道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很快周母就从里面出来,上了车之后,给周梦臣感叹道“这寺庙很大,也很排场,就是让人很奇怪,有些冷清。比武昌的好多寺庙都冷清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啊?” 周母不知道,周梦臣却是知道的。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大明有这样一个道君皇帝,对下面各省份的影响还是比较浅的,但是对京师附近的佛寺影响却是很大的。 只是这话,不好与母亲说道,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母亲,接下来我们去白云观,乃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法场,也是相当的灵验的。” 事实证明,周母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老太太, 她并不是虔诚的信奉那一家,而是信奉“灵验”这两个字,不管什么教的,只要灵验,一切都好说,不灵验的神佛,老太太根本不在乎。 周母一听“灵验”这两个字。立即说道“是吗?这倒要去看看。” 周梦臣将徐杲叫来,说道“这快中午了,你先去一趟白云观,看看能不能定下斋饭。我们中午就在白云观吃了。” 徐杲答应一声,骑着马先去了。 白云观要比崇福寺要往西,来到白云观的时候,已经摆脱了京城外面的建筑群。四周的田野风光迎面而来。周梦臣感到几分神清气爽。 大老远就看见了白云观的牌楼,很是气派。 徐杲也在门外等候。周梦臣问道“定下了没有?” 徐杲说道“已经定下来了。” 周梦臣又回到了马车边,说道“母亲,今日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周母说道“听你的。” 周梦臣搀扶周母下了车,一行人停好马车,在即个小道士的引路之下,走进了白云观。 在周梦臣看来,这白云观的建筑布局与寻常佛寺相差不大。周梦臣陪着周母一个个殿拜了过去,什么玉皇殿,什么三官大帝等等。周梦臣心中却有些疑惑,暗道“崇福寺没有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道观怎么也没有人?这就有一点不大对吧?” 不过,周梦臣这个疑问只是放在心中。 一行人拜过神之后,就在白云观的客房之中用斋饭。 这些京城附近的寺庙与道观,常常有达官贵人到来,所以虽然是斋饭,是素宴,但是水准也是一流的。味道很好。 吃过斋饭之后,周母有一点累,就在客房之中休息。周梦臣这才与李云珍两人在白云观之中四处乱转。李云珍也说道“相公,你不是说道门大兴吗?怎么白云观之中,却有一些冷冷清清的。” 周梦臣很多事情与观点都不瞒李云珍。他此刻对李云珍的话,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的说道“许是咱们来的时候不对,不时不节的。所以才没有见人。不过这不正好吗?也算清净了些。” “居士此言差矣。”一个中年道士说道。 周梦臣看见这个道士,对这个道士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双眼睛,真有那种目光如炬的感觉,似乎与他对视,都有一种被他的目光烫伤的感觉。 周梦臣说道“道长此言怎讲?” 中年道士说道“当今陛下崇道,崇的是天师道,而这里却是全真门庭。风马牛不相及,又怎么能承惠于邵陶之辈?” 周梦臣听了,这才明白过来。 其实周梦臣自己不了解而已,佛道内部都是有派系的。各种流派纷杂之极,一般来说,道门全真在北,天师在南。 而嘉靖皇帝是南方人,他所挑选的道士都是湖广的,即便不是湖广的,也是湖广道士互相推荐的。自然都是天师教圈子里面。 嘉靖皇帝信奉道教,自然给道门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但问题是,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天师教,甚至全真教还是被有意无意的打压。北京城中两大道观,一个是白云观。另外一个是东岳庙。 白云观不用说了,自然是全真门庭。 而东岳庙乃是元代张天师入京所住的地方,自然是天师教的门庭。 虽然邵陶两人与张天师一脉也未必有多亲近,但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他们得宠,东岳庙也就起来了。而今似乎要压过白云观,成为京城第一道观了。 但凡达官贵人即便要入道观,一般他们也选东岳庙,毕竟东岳庙里面的道士是能与宫中道士通消息的,说不得在有些事情上能派上用场。而白云观却是不能的。 周梦臣与这中年道士,谈了不少北京道教的格局,觉得大涨见识之余,也觉得眼前这个道士,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风度,都是一等一的,看上去就是那一种有道全真。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至于全信,毕竟佛道之流,最善于取得人的信任。而且周梦臣见到的明代道士,都是陶仲文之流,也很难让周梦臣对他们能有什么好感。周梦臣问道“谈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请教道长大名。” 这中年道士说道“贫道俗家姓孙,道号玄清。” 周梦臣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小道士说道“师傅,外面送来一个居士,看样子伤得很重。我处置不了了。你快去看看吧?” 孙玄清说道“你慌什么?我这就去。” bqg99。bqg99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有道全真 第六十七章 有道全真 在孙玄清正要向周梦臣告辞,周梦臣就已经开口了,道:“贱内也是医道世家出身,或许能帮一些忙。” 周梦臣本来没有准备说这个,但是在听到有病号的时候,李云珍的眼睛都亮了,就好像是小灯泡一般,闪闪发光。 周梦臣自然知道李云珍的想法。 李云珍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成为一个名医。 周梦臣这才插嘴,让李云珍参与进去。 孙玄清对李云珍倒是有担心,不过见周梦臣坚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而今的白云观被东岳庙那边挤兑的很是狼狈。 这些道观与寺庙的竞争,不是竞争有更多的普通信众,而是有多少达官贵人作为信众,毕竟嘉靖一个天师教的信徒胜过天下不知道多少个。除非想要造反,不然人多人少,并没有什么鸟用。 而且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都投奔东岳庙那边了,孙玄清虽然不知道周梦臣是一个什么官,看周梦臣气度不凡,自然要好还对待。 否则周梦臣在白云观闲逛,真会有什么巧遇吗? 虽然孙玄清,真有几分有道全真的气质,但是问题是,只要不是死道士,又没有成仙,都是需要恰饭的。 周梦臣与李云珍跟着孙玄清来道白云观的后院之中,却发现这里有很多普通百姓,一个个都穿着草鞋,身上裹着一块破麻布,就当是衣服了。此刻他们簇拥着一个壮汉。 其中有一个人说道:“孙道长,我大哥今日拉煤,惊了马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还请孙道长给我大哥看看。” 孙玄清说道:“我来看看。” 孙玄清让周围人让出一片空地,他上前解开昏迷人的衣服。随即开始手之病人胸脯之上按了按。从弟子手中取来金针,开始下针了。 李云珍一时间帮不上手,在周梦臣身边跃跃欲试,一边抓住周梦臣手,一边说道:“这位孙道士的针法极好,比我的好多了,即便父亲来了,也不过如此。北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 “那是自然,我师父的医术很厉害的。”身边招呼他的小道士忍不住说道。 周梦臣说道:“哦,孙道长是学过医术吗?” 这小道士说道:“没有,我师父没有学过医术,师父是久病成医。小时候师父就没有了父母,因为悲伤过度,哭瞎了双眼,在伯父家里不受待见,就投奔当地的寺庙,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顿悟佛之虚妄,复归道门修行数年,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目复明。” “师父从山东来白云观以来,一直为周围百姓免费医治,周围的人都称为孙神仙。” 周梦臣还没有说什么,李云珍却开口了,说道:“你师傅的行针固然是一绝,但是用药方面却是欠了火候。” 周梦臣是在听小道士说话。 特别是听说孙玄清小时候双目失明,后来花了几十年有复明了,想起孙玄清一双炯炯有神,恍然烛火一般的眼睛。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孙玄清估计是有一些道行的。” 但是李云珍却不一样,她见到病人或者见到别人行医,心思就全在上面了。 孙玄清的医术自然是很好的,但是李言闻的医术也不差,否则武昌第一名医的名头也不会凭空落在他身上,李云珍在父亲身边长大,医术不敢说多高明,但是眼力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她说未必没有道理。 但是一边的小道士见李云珍诋毁师傅,心中不忿之极,却又不敢与贵客顶嘴,气的撅起了嘴巴。 李云珍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是一心一意的观摩孙玄清行医,李云珍如此一心一意的样子,脸上有光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我是不是满足一下她的愿望?” 周梦臣知道而今的情况,不可能长久的。皇帝准了他三个月的婚假。这三个月之内,周梦臣才有时间陪陪母亲,陪陪妻子,对教授弟子等等。一旦周梦臣复职。他就面对很多事情。就不能将心思放在家里了。 甚至周梦臣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家里待够三个月,万一有什么突发世间,他家里距离皇宫也不过是一墙之隔。嘉靖一声招呼,他就要过去。 周梦臣固然将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李云珍,但也没有想让李云珍真当一个家庭妇女。她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周梦臣也有心成全。 只是人不可能活在真空之中。周梦臣要好好思量一下,怎么做,才能让李云珍既能行医,又不至于影响太坏了。 倒不是周梦臣怕什么影响,而是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苛刻了,风言风语对李云珍的伤害太大了。 孙玄清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手边的事情忙完了。都是附近的的百姓,大病也不多。 周梦臣见孙玄清过来,问道:“孙道长,你这个都是免费诊治吗?” 孙玄清说道:“也不尽然,这些百姓都是信奉我教的,每年都会有供奉香火,也算是分内的事情。而且我白云观毕竟不是医馆,我更多是开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抓药,他们还要去药房抓药。” “如果能免费诊治,倒是一件大功德,只是白云观虽大,但也负担不起。” 这或许是孙玄清精于用针,对用药有所疏忽的原因所在,施针可以不要钱,用药却不行的。 周梦臣说道:“孙道长有此心,以及是功德一件了。”周梦问微微一顿,说道:“道长对长生怎么看?” 周梦臣之所以忽然问这个。因为这半日看下来,周梦臣基本确定这位全真道士,不敢说人品多好,但至少不是利欲熏心之辈,周梦臣心中生出将他推荐到皇帝身边的想法。 毕竟周梦臣与邵元节交手一个回合。而今邵元节他们没有忘记周梦臣,周梦臣也没有大度的忘记他们。 周梦臣之前不知道道门之中还有流派之争,而今发现了。自然要插上一手,反正嘉靖皇帝信奉的是道教,而不一定是天师教是吧。即便孙玄清不起什么作用,能恶心一下邵元节也是极好的。 但是周梦臣内心中还是有几个担心的。 一个担心是他与孙玄清交往还是太少。不知道孙玄清而今的表现是不是本性,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二个担心,却是孙玄清对长生的看法。 周梦臣知道想劝谏嘉靖绝了长生之念,并不能从外部下手,即便他将这些道士全部掀翻,只要嘉靖皇帝一心想要长生,自然会有另外一批人借此上位。但是周梦臣却不想自己推荐的人,也借着长生的名义,搞一些有的没的的。劳民伤财。 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孙玄清轻轻一笑说道:“居士请跟我来。” 周梦臣有些好奇,与李云珍一并跟着孙玄清来到白云观后院之中。这里看起来比前院荒凉多了。孙玄清来到一处大殿之前,先是拜了数拜说道:“祖师,弟子带贵客拜见。” 周梦臣抬头看了看宫殿名字。却是长春殿。 孙玄清打开殿门,却见里面供奉的牌位,牌位后面却有一个一人环抱的圆石头,浑然一体,不可动摇。 周梦臣在孙玄清的指引之下,先行祭拜之后,才发现这牌位上写得是长春真人丘处机。 周梦臣看着后面巨大的石头,想起了什么说道:“这难道就是------” 孙玄清说道:“对,这里就是祖师遗蜕所在。愚夫愚妇都说,祖师爷功德圆满,飞升上界,但实际如何,我等做弟子的怎么不知道?不过是一些信众以讹传讹而已。而且这个问题,你也不是第一个问我教的。”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坐诊的想法 第六十八章 坐诊的想法 周梦臣有些好奇的问道:“谁问过?” 孙玄清说道:“成吉思汗。”他微微一顿,说道:“当年天下纷乱,长春祖师发宏愿西行,劝谏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问祖师,可以长生否?祖师说,不可,最多能延寿十数载,又问,如何延寿?” “祖师言:‘敬天爱民为本,清心寡欲为要。’”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好一个敬天爱民为本,清心寡欲为要。”这一句话让周梦臣很佩服丘处机的,因为在皇帝身边待过的人才知道,有些问题之中的杀机,成吉思汗更是一杀人无数的君主。他问这个问题,想要的什么,丘处机自己清楚。 但是他还是用这样正确的废话回答。 不要说成吉思汗做不到:敬天爱民。就是嘉靖皇帝也做不到清心寡欲。 周梦臣同样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嘉靖一朝,道门大兴,全真一门似乎没有显赫者,从这里也看出来的,盖因全真一脉,似乎从根子上就缺少劝人主长生的基因。 不过,这也让周梦臣高看了全真教一眼。 心中暗道:“有时间,也让嘉靖听听全真教的道法。” 孙玄清说道:“居士过奖了。” 周梦臣正要说话,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周梦臣与李云珍告辞出来,却发现是周母休息够了,正使人找他们两人。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周梦臣在白云观施舍了五十两的香油钱,带着一家人就回来了。 周梦臣在回来的路上,对李云珍说道:“我看白云观不错,今后我家有事情就找白云观吧。” 李云珍说道:“好。” 达官贵人家里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方外人的,最典型的就是丧事,总是要做个水陆道场。其余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为先人祈福,寄长明灯云云。周家在武昌的时候,也是有一两家常去的寺庙,与寺庙里面的和尚很熟悉的。 刚刚来北京什么关系也没有建立,周梦臣说是白云观,那就是白云观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周母就说累了。回去就休息。 周梦臣送周母去休息之后,周梦臣对李云珍说道:“我今天看你是不是很想给人看病。”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我现在不必当初了,当年是女孩子家,总是能有一些自由,但是而今作为周家妇,更是要慎言慎行,我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小女孩。” 李云珍只是将当初的事情,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做小孩子的妄想。而今嫁人之后,很多事情纵然再想,也只能想想而已。 周梦臣说道:“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随即周梦臣搬过来一个红木箱子,区区打开,搬出来一个,在李云珍看来,很是奇怪的管装物。李云珍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梦臣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显微镜。” 随即周梦臣将显微镜的使用办法教给李云珍。 周梦臣新设计的显微镜,而今还没有办法调整倍数,只是一个固定的倍数,周梦臣测定大概有一百多倍上下,当然了,与很多小学教学用的显微镜都没有办法比,但是的确将很多东西放大了。 让李云珍非常感兴趣。周梦臣指点李云珍学习明白之后。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看些,不过这个时候,李云珍还没有将这个东西与医学结合之一起。只是周梦臣给她的礼物,单单是这一点,就让李云珍很满意了。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说道:“我出去一趟。” 周梦臣起身,出了门转了几个圈,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大宅。周梦臣推门进去就问道:“藤公公回来了?” 立即有人招呼道:“周大人来 了。我家老爷刚刚回来,我这就去请。” 藤祥而今也是宫中新贵了,一般宫中的大太监在外都有自己的宅子,乃至于有自己的妻子什么的。周梦臣之前的宅子都是太监的,所以他与藤祥的宅子相距不远。 片刻之后,藤祥就过来了。藤祥说道:“周兄,新婚燕尔,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周梦臣说道:“瞧你说的,总要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否则我将来回去的时候,岂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藤祥说道:“我还真以为你视富贵如浮云啊?” 其实周梦臣离开宫中三个月这一件事情,是比较危险的。毕竟天子身边的空缺从来是不多的。虽然周梦臣让自己的弟子轮流换班。但是这里诱惑之大,一分单薄的师徒关系未必能兜得住。 藤祥其实一直等着周梦臣上门。 发现周梦臣真坐得住,这都半个多月了,这才上门打听宫中的情况。 周梦臣说道:“当然不是,我也是名利中人,不过比起利来,我更喜欢名而已。” 藤祥与周梦臣相对一笑,周梦臣问道:“藤兄,宫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藤祥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最近朝廷议的比较多的事情,就是甘肃总兵官仇 (本章未完,请翻页) 鸾作战不利,以至于虏入甘肃多有杀伤,夏阁老想要穷治,只是仇鸾也是大礼仪之中的有功之臣。严阁老自然为陛下挡了。” “而今正两下不下,这是最大的事情。” “我还听说,俺答派人到京了,想要封贡。严阁老含糊其辞,夏阁老坚决不许,总之,今年估计最大的事情,就是边事了。” “拉拉扯扯的,有得争。” 周梦臣对这些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北京城天子脚下,寻常百姓的消息也让是非常的灵通。只是不如藤祥这样的局中人了解更多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西苑有什么事情吗?” 藤祥说道:“大事没有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周兄要注意一点,那就是陶仲文回来了。而且召集了一大批道士,要搞什么金丹,反正弄得声势很大,陛下多次召见了数十个道士一并商议此事。” 藤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这一次炼金丹,要花多少钱吗?” 周梦臣说道:“多少?” 藤祥说道:“十万两,这还是少说了,说不定还有增加费用。” 周梦臣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么多啊?” 十万两白银是多少钱?之前也说过了,可以说这十万两实发,最少能养兵数千。但是炼一次金丹,就这样打水漂了,让周梦臣不由咋舌,真是不把钱当钱,他说道:“夏阁老就答应?” 藤祥说道:“夏阁老数日求见陛下,陛下都不见,能有什么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的。” 周梦臣此刻微微有些庆幸,自己避开了这一件事情。 如果让他遇见,他能不开口说话吗?毕竟这一颗金丹,真是比金子还要贵上十倍。但是他说话有用吗?用脚趾头想都没有用的,道士们看似嚣张,但是根本上还是投其所好,不改变嘉靖的心思,这些道士们都打不倒的。 周梦臣还没有想为大明朝舍生取义的意思。 他轻轻一叹,心中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周梦臣早晚要面对,只是此刻不想掺和这些烦心的事情。他说道:“不说这些事情了,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求你。” 藤祥笑道:“还有你周飞熊摆不平的事情?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我妻子从小喜爱医术,想找一处坐堂,我对北京城中,也不是太了解的?只能请藤兄,为我想想办法了。” 藤祥皱眉说道:“周兄,你又是何必啊?这样婆娘好好教训一番就安分了。至于如此吗?”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藤祥的建议 第六十九章 藤祥的建议 藤祥不理解周梦臣对李云珍的做法。 说古代没有爱情是绝对了。 但是大多数古代人夫妇之间,也很难谈及爱情这玩意。更多是对于彼此之间的义务。 李云珍嫁到周家,那么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是她的责任。什么行医不行医的。根本不是她该做的事情。如果说周梦臣而今还是武昌府的那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李云珍这样做,或许还可以。毕竟那个时候没有人关注周梦臣。 但是而今周梦臣官职虽然小,但却是天子之近臣,能见到大部分朝臣都见不到的皇帝陛下,这本身就一个极大的权力。更不要说,有在皇帝面前进言的权力了。其中隐形权力有多大,看那些道士们就知道了。 那些道士们,嘉靖并没有给他任何权力。但即便如此,这些道士在地面就能横行霸道,地方官不敢管,不就是因为他们能见到天子,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吗? 周梦臣也是一样。 这种权力周梦臣不拿出来用,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他没有这个权力了。 所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周梦臣。一旦周梦臣有什么错处,就会十几倍的放大,放在皇帝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春游踏青,也存着小心翼翼。 而治家不严,这也是周梦臣的错处,容忍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藤祥看来,何必如此?将李云珍教训一顿,让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比什么都强,还省了麻烦。 周梦臣说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只说这忙,你帮不帮吧。” 藤祥摇摇头,说道:“帮你也行,让我想想。”藤祥想了想说道:“你家婆娘的医术如何?” 周梦臣说道:“家传之医术,岳父乃是武昌第一名医,曾在太医院任职。贱内不敢说尽得真传,但也不是庸医,另外我妻兄而今也在太医院,实在不行,有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请教一二。” 藤祥好像想起什么,琢磨道:“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姓李。是李时珍?” 周梦臣说道:“你认识?” 藤祥说道:“你那妻兄十足一个愣头青。早就在太医院出名了,须知太医院开方,全部是太平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你那妻兄可不是这样,他居然敢在贵人的药方之中用乌头。” 乌头是有名的中药,有剧毒,用好了有奇效,用不好,要人性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周梦臣听了,顿时皱眉。说道:“没事吧?” 太医院的药方不治病,固然是弊端,但是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不要说过去了,就是现在,谁也不能保证都将人十成十的救过来,如果下猛药的话,一旦有个差错,人就是你毒死的,九族之内,就不要想什么活口了。在保全自己的小命,与别人的性命之间,自然是自己的小命为要。 藤祥说道:“不得不说,你那妻兄还是真有手段,有真本事。现在都传开了,太医院小李太医,下手重,但是能治病,不过我也要说你了,你还是趁早让你妻兄离开太医院吧,他的性子,在太医院时间长了,是要出事的。” 周梦臣苦笑说道:“我明白。” 李时珍的脾气如果能改的话,他就不是李时珍了。 藤祥说道:“李太医的妹妹,我倒是有一个去处?可以让她行医。” 周梦臣说道:“藤兄请讲?” 藤祥说道:“你知道中官村吗?” 周梦臣心中说道:“知道。北京中关村吗?全国都大名鼎鼎。”只是他也知道,这两个地名定然不是一处,说道:“愿闻其详?” 藤祥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这些太监,也都是一些可怜人啊。中官村,就在城北不远的地方 。出了城就到了,乃是一些年老的宦官与无名白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男人,你婆娘去了,也不会伤什么声誉,而且那里被人歧视,也没有什么郎中。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周梦臣想了想,倒也合适。 周梦臣之所以来藤祥这里问,就是因为北京水深。周梦臣不大熟悉。 李云珍去外面坐堂,大部分医馆都会怕麻烦的。不会要女郎中,这也是为什么李云珍在武昌的时候,自己掏钱去义诊的原因,一般除非是看不起病的人,是不会找李云珍看病的。 而看不起病的人一般都是穷人。 而穷人聚集区一般都是三教九流混杂,说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在武昌城的话,周梦臣还是有把握的,毕竟周家世居武昌,对武昌城中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在北京就不一样了。 北京城中的情况,恐怕要比武昌更加复杂。周梦臣也不了解情况。 周梦臣听藤祥说中官村,虽然不知道此中官村与彼中关村有什么关系,但是想来这里多是居住年老的太监,与自己阉割不能入宫的无明白,说明这里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周梦臣恰好与太监们的关系也不算错。 也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得周梦臣巴结太监,而是工作关系自然联系在一起了。 至于藤祥所想的周梦臣的声誉问题,周梦臣倒没有多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安全。 周梦臣说道:“藤兄,在中官村不会出什么事吧?” 藤祥笑道:“放心,我这就给人打招呼,我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别的地方不敢说,中官村这里,没有敢不听宫里面的招呼,而且你们还是做善事的。” 周梦臣说道:“这就谢过藤兄了,不过既然是做善事,藤兄也顺便做做善事吧?”随即周梦臣伸出一只手来? 藤祥不明就里,说道:“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钱啊?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中官村的人,大多数是看不起病的吧?你作为宫中发达了的太监,不应该帮扶一把,也算为你自己积阴德啊。” 藤祥说道:“周梦臣,你不要得寸进尺,从来是别人给我送钱,没有我给别人钱的。” 周梦臣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钱了。” 藤祥说道:“能用多少钱啊?你不会连几十两银子都没有了吧?” 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高的,很多草药一副才几文钱,当然了那些名贵的药材,自然也是极贵的,不过这些药材也不是贫民百姓用得起的。 周梦臣说道:“没有。钱都在贱内手中了,女人眼皮子都浅,明明家里还有好多钱,她就好像世界末日一般,我也不好从她哪里拿钱了?所以,你就资助一二吧。就当借我的。” 藤祥听了,说道:“你周某人还有今日。来人,给我赏周大人一百两银子。” 立即有人拿来一百两银子。 拿藤祥的钱,周梦臣一点也不觉得过意不去,当初周梦臣给藤祥的钱,就不是一二百两,而且而今双方关系之密切,也不是一二百两银子能够衡量了。 另外周梦臣也不是拿不出钱,而是知道李云珍到了中官村,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倒是拿自己家的钱,她又担心且胡思乱想。毕竟而今她不是在家里的姑娘了,在家的时候,李云珍是祸害了大哥祸害二哥理直气壮的很,但是做人媳妇,一大家子的生计在手中,就不能不精打细算了。 即便自己家有钱,李云珍也不大敢花的。 所以,周梦臣要用别人的钱。 周梦臣接过银子,拱手说道:“谢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就回去了,就此别过了。” 藤祥目送周梦臣离开,忽然有一种淡淡的羡慕。 他是太监。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李云珍的感动 第七十章 李云珍的感动 回去之后,却见李云珍真抱着显微镜看得津津有味,而显微镜一边,有着各种小东西,小布头,乃至于各种首饰。 见周梦臣过来之后,说道:“你快来看看。真得很有意思。” 周梦臣见了李云珍的摸样,就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第一次去实验室的时候,也是大呼小叫,各种兴奋。周梦臣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李云珍,将头放在李云珍的肩膀上,说道:“你看着些?为什么不看看血?” 李云珍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对啊。我应该看看血。” 在此之前,李云珍还将这东西当成一个小玩意,就好像是万花筒,西洋镜一般,但是此刻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东西,或许有其他用处,在医学上的用处。随即挣脱开周梦臣,去一边找了一根针,就准备在自己指尖取血。 周梦臣见了,说道:“你准备用自己的血啊?不疼吗?” 李云珍说道:“没事的。我手法很准,只会出很少的血。” 周梦臣说道:“没事也不行,你看我的。”随即周梦臣从李云珍手中夺走了针,来到了前院看见了刘修水正抱着一叠纸,周梦臣立即叫住他,说道:“你做什么?” 刘修水说道:“师兄,让我给他拿一些草稿纸,他用完了。” 周梦臣问道:“你师兄怎么样?” 刘修水说道:“他又在解题,不过与几天不大一样。没有那么入迷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就好。”随即话题一转,说道:“伸手。” 刘修水伸出了手中,周梦臣手中的针立即刺在刘修水的指头之上,刘修水“啊”的一声,就要缩手,周梦臣一把抓住了,说道:“别动,一会儿就好。”周梦臣从刘修水手中取了一点血,就立即回去了。 只留下刘修水含着刚刚刺破的手指不知所措。 李云珍在后面笑着前仰后合,见周梦臣进来,打了周梦臣一下,说道:“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 周梦臣说道:“要这么多弟子,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李云珍更是大笑,说道:“胡说什么啊?”立即接过手中一点血样,放在显微镜下面,李云珍细细看过去,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说道:“好像血里面有东西?” 周梦臣心中暗道:“废话,血里面当然有东西了。” 这不是重点所在。 周梦臣从后面轻轻抱着正在用显微镜看血液的李云珍,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 李云珍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夫妻之间,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啊?” 周梦臣将李云珍从显微镜面前拉到一边的桌子前,说道:“等会儿再看不迟。”他微微一顿,说道:“你知道中官村吗?”随即将中官村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说道:“这里居住都是一些年老没有依靠的宦官,无子无女,缺医少药,十分可怜,与我相熟那个藤公公你知道吗?就是我们婚礼上的司仪。”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 周梦臣说道:“他是一个善心的人,他想在中官村施舍些医药,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就推荐了你,藤公公大喜,还提前给了银子,一百两。”周梦臣一边说,一边从一边翻出一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我这边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夫人就帮帮忙吧。” 李云珍看着周梦臣,先是一笑,说道:“好。”随即眼泪就流下来了。 李云珍不是傻子。周梦臣这一番话,根本容不得细细推敲。 藤公公也是在北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做善事,岂能找不到人。李云珍一想就明白了,定然是周梦臣在里面说了话。 李云珍一哭,周梦臣就慌了,说道:“别哭,别哭,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李云珍摇摇头,说道:“不是。” 周梦臣说道:“是你哪里不舒服吗?” 李云珍说道:“不是,是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 周梦臣说道:“你我夫妻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喜欢的一直是想做天下第一名医的李云珍,而不是一个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我虽然不通医术,这一辈子,也很难成为什么名医,不能如葛洪与鲍姑,成为医道上的夫妻档,我却可以支撑你成为天下第一名医,这一点我却是胜过葛洪的。” 李云珍听了,眼泪流得更快了。 周梦臣一把将李云珍揽在怀里说道:“好了,别哭了。我都如你所愿了。你还哭什么?” 李云珍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说道:“不知道,就是想哭。” 李云珍在成为周家媳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少女时代的一切了,人总不能任性一辈子。李云珍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周梦臣想想,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女儿儿子想想。 女子行医实在有太多的限制了。 只是这个抉择,并不是很容易下的。 李云珍可以限制自己的行为,却不能限制自己的心。 所以,她看见别人行医,那种神态,就好像小孩子看着别人的棒棒糖一样。 却不想周梦臣将这个梦想又给了她,失而复得的喜悦,比一直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要强烈不知道多少倍。 李云珍是喜极而泣。 周梦臣轻轻拍着李云珍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明天我们就去,不要哭了,眼睛哭红了,就没有办法见人了。” 李云珍一边点头,但依旧止不住眼泪,似乎眼泪已经不受李云珍控制了。 好一阵子才算是止住了眼泪。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天刚刚亮,周梦臣与李云珍,小环还有高大壮一并出行,顺便带上徐杲,以及两个仆役。周母不想出门,说是昨日累了。而程大位说他也不去,他 说外面没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里解题。 程大位与那三道题可是扛上了。 周梦臣去看了,程大位已经从牛角尖之中走出来了。看上去状态良好,也就不说什么了。 随即带着几个人出门了。 这一次并没有从城南出城,而是穿过整个北京城,从城北出门,中官村的位置就是在北京城西北方向。 其实,此中官村,就是后世的中关村。后世觉得中官村不好听,这才改了一个字。只是与后世中关村的繁华相比,这个时代的中官村,荒凉的就好像是荒郊野外,有一种可以拍鬼片的感觉。 周梦臣等人来到了中官村,已经有两个个头很大的无名白,已经在村头迎接了。 见了一行人过来,就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周大人?” 周梦臣领头说道:“正是我。” 这几个无名白立即说道:“藤公公早就吩咐了,周大人这边请。” 一进村落,周梦臣粗略的一看,就有一些后悔的感觉。因为整个中官村将一个大明最低层的侧影,完完整整的呈现在周梦臣的面前,让周梦臣深刻的知道大明底层百姓过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日子。 所谓的无名白,就是那种自我阉割想求入宫谋一条生路,却被拒绝的人。 也算是可怜人。 想想就知道,没有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选择这一条路。而且朝廷一直下令,禁止私自阉割,从正统朝就流放了很多私下阉割的无明白,但是依旧屡教不改,以至于有数千人之多。 可见大明朝,北京脚下的民生到底到了那一步。 而这种感觉,更是表现在中官村之中。 事实上,周梦臣此刻就有一些后悔了。因为他一直顾名思义,觉得中官村就是一个普通村落,实际上,大错特错,所谓之中官村,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村落。这里根本就是一块边缘人的聚集地,一块活着的乱坟岗。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中官村 第七十一章 中官村 一个正常的村落有什么? 有可以耕种的土地,有正常的耕种人口,有正常的家庭,有老人有孩子,有家族,有社会。 村子里有一个大家族主事,就好像周家村一样,那么这个村子里面大小事情都是这个家族说了算。而一个村子里面,没有一个大家族,就是好几个家族商量着办。这样的情况下,一般都会在庙里议事。 这个议事的机构,一般就某某社,或者说某某会。就是上文所说的社会。与后世社会这个词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但是中官村却是都没有的。 中官村并不太大。最开始的时候,最开始似乎是太监捐的一个寺庙。后来太监出宫养老就居住在这里,也葬在这里,于是这里慢慢成为太监在宫外最大的聚居地了。 太监本身就是受歧视的。 虽然有风光一时的大太监,但是最底层的太监们,很多人都不待见。所以这里本来或许有正常的人家,但是时间长了,正常的人家也都搬走了。只剩下太监。 甚至有权势有钱的大太监,也不会在这里住,他们会在北京城中居住。在这里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老太监。还有一些入宫无门的无名白。 这里的规则也很简单的,就是丛林法则。 一些老太监只能靠积蓄活着,而无名白们都是去外面讨食,干些零碎的活计,甚至与乞丐争夺。 如此一来,这个中官村的面貌也可想而知了,所有的房子都不知道多少年前了,破败不堪,很多都是临时搭建的。看上去搭建的时候,只是想支撑一阵子,但是看着些房子的痕迹,估计已经临时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在村落外面,大半都是坟地,看上去还有些高大的坟墓,却是中官之中显赫人物,最后也是要葬在这里的,也没有什么后人来祭拜,所有的显赫都变成一座大坟,慢慢被风吹雨打削去。 这里对无名白来说,还是有一丝丝的希望。 这一丝丝希望就是进宫。 但是对于那些从宫中出来的老太监们来说,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当人老之后,没有后人照顾,即便是在后世也不是太好过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女儿,在这种没有规则的地方,更是处于最底层。 每一个都好像是行尸走肉。 即便死了,也不过是一卷草席,浅浅的埋了而已。 周梦臣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话。 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有一团火似乎点燃了。 这些无名白为他们整理出一处房间。李云珍熟练的拿出药箱,就开始了诊治。 一个个太监与无名白都上前,李云珍诊脉。李云珍一进入状态,就将外面的一切都忽略了,专心致志的用针,或者用药,也让周大壮与小环打下手,或者让他们去买些药。 李云珍已经提前带了一些常用的药材过来。 只是看情况,不大好够用。 一直忙到了中午。 李云珍这才抽空吃了一口饭。 周梦臣问道:“这里的病人情况如何?” 李云珍眼神有些黯淡,说道:“其实我们应该带来一些粮食。他们最好的药,不是别的,就是粮食,只要这些人能吃饱穿暖,其实就不会有什么大病,即便是有病,也是能熬过去的。” 周梦臣今日也在中官村转了一圈,与几个老太监说过来,其实这些老太监有一些在正德朝还是很显赫的,只是改朝换代,当年正德朝得用的太监一一个都打落尘埃了。 文官罢官还有退路。但是太监们一旦下台,中官村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退路了。 这个时候,越有钱死的 越快。 一个个都穷困潦倒,饥一顿饱一顿的 。更谈不上什么身体健康。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来周梦臣的先见之明。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钱是比命更重要的,很多事情有钱未必有命,但是没有钱一定是没有命的,让他花钱看病,根本不可能。他们宁愿病死,也不愿意花钱。 周梦臣说道:“你已经做到够好了,毕竟救急不救穷。看病什么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送粮食,恐怕是一个无底洞。”周梦臣心中暗道:“下场也未必好了。” 很多时候善良也是讲究方法。虽然周梦臣让宫里打过招呼了,周梦臣自己也带了人了,这些不敢做什么。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带一些药材来,对于很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带些粮食来却不一样了,毕竟粮食是仅次于银子的硬通货,而且比银子显眼多了,毕竟几锭银子揣起来一点也不显眼,但是几车粮食却不一样了。 钱帛动人心。 而且一直施舍下去,也未必是一个好办法,毕竟即便是周梦臣的财力能支撑得住。但是周围的穷人恐怕会无穷无尽的想要阉割成为无名白,来中官村混饭。 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胯下的二两肉,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周梦臣也不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见死不救,心中暗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需要给这些人谋一个生计。”周梦臣心中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之前在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在武昌养济院做过的事情。 并不是周梦臣一直遇见这样的事情。 而是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百姓都挣扎在生死线上,才是最常见的状态。只要周梦臣做不到视而不见,他今后见到的还有很多很多的。 到了下午时分,李云珍已经将中官村之中大部分病人都看了一遍。 中官村的人数并不多,不过数百人而已。大部分人谈不上健康,但也觉得自己没有病。所以,来让李云珍过来看的人并不是太多。 周梦臣见没有人了,问道领头的几个无名白说道:“没有病人了吗?” 几个无名白对视一眼吗,说道:“还有几个,只是不好意思让夫人看。” 李云珍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医者父母心。” 这几个无名白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个人上前在周梦臣身边耳语一番。周梦臣说道:“朝廷明令禁止,你们还这样做?再加上,做了之后,就能进宫了吗?简直是荒唐之极。” “我等知罪。”几个无名白跪在地上说道。 李云珍问道:“相公,怎么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有几个私自阉割的,现在情况很严重。”周梦臣随即骂道:“简直是不要命了。” 这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周梦臣对外科手术有最基本的了解,最少无菌的概念是知道的。而中官村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灰尘满天飞,哪里有什么无菌的条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麻药了。在这种情况下,硬生生将东西给割了。 且不说有多疼。单单是术后感染,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李云珍说道:“派人去叫我哥哥过来吧。这病我看不了的。” 周梦臣一愣,他才不相信李云珍看不了。夫妻之间是比较了解的。中医没有严格的分科,几乎上各种伤势李云珍都能处置。严格上来说,不存在有什么伤势李时珍能处置,李云珍不会处置了。 或许有这样的疑难杂症。却不是这一例。 周梦臣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周梦臣或许不在乎,但是传出去,名声就不大好了。周梦臣为李云珍着想,而李云珍也在为周梦臣着想,生怕影响到了周梦臣。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心头一暖,说道:“好。”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七十二章 中医手术 第七十二章中医手术 李时珍来得很快,来了之后什么也不说,直接问道“病人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说道“这里。” 李时珍先去房间里面看了看,片刻之后,从房间里面出来,看了李云珍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不知道多少无奈,是不想让李云珍从医,还是体谅李云珍的艰难?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他转过身去,厉喝道“将所有人都从里面抬出来,放在阳光下面,还有这是谁办的是?” “俺-----”一个很小年轻小心翼翼的举起了说,说道。 李时珍说道“你是跟谁学的?这么年轻就敢动刀子?” 小年轻说道“俺跟父亲学的。” 李时珍说道“你父亲在哪?” 小年轻说道“死了,在西地里。” 李时珍一噎,说道“那你也不能这样硬来,我看阉猪的都比你干得好。” 小年轻垂下头,小声说道“俺就是学阉猪的。” 李时珍更是暴怒,他就看不惯这样草菅人命的庸医,更不要说兽医了。说道“那你这样就敢动手吗?这是人,不是猪,不是畜生。” 小年轻声音越发小了,但是还是嘴硬,说道“我事先说好了,我不行,但是他们给钱。只要给钱,管他人还是畜生?而且人和畜生在下手的时候区别吗?” 一句话,让李时珍气得说不上来话。 关于在做手术之中人与动物之间器官的区别?这个问题似乎也让李时珍一时间说不出来。 当然了,更让人回答不上来的,在极端环境之下,人与畜生之间,到底有没有区别? 这个小年轻年纪虽然小,但是在中官村这个地方长大,见多了不少人见惨剧。根本不将人命当回事。周梦臣刚刚也问过了。这个小年轻的父亲,就是中官村位于的阉割匠。不过是阉割人的。 村里很多无名白,都是他爹的手艺。 不知道怎么死了。 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是很多人的常态。 这孩子也继承了这本手艺,凭借这手艺阉猪阉人。讨生活而已。阉割之后,本来就有一定的死亡几率,即便是宫中动手,也未必能保证人人能活。对于这样后遗症,对这小年轻来说,是司空见惯,就看人能不能挺过去了。 “哥哥,你还是快点动手吧,一会天黑了就不好办了。”李云珍劝说道。 李时珍一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了。 果然时间不多了。 李时珍也顾不得与这个小年轻说话了,说道“全部散开,搬一些东西遮住风。给我清水,我要洗手。” 几个破烂的木板将几个被阉割的人围在中心。 李时珍又叫几个人进去帮忙。周梦臣与李云珍在外面。看不见里面情况如何,但是能听见声音。 只听李时珍说道“来人,将这几个人给我绑了,绑牢了。” 周梦臣有些好奇问李云珍说道“二哥准备怎么做?” 李云珍说道“我没有看伤口,但是想来这几个人定然是伤口溃烂了,必须清除伤口上的烂肉,重新包扎。估计是很疼的,毕竟是----”李云珍微微一顿,也不多说话,只是眼光向下一坠。 周梦臣立即感应到双腿之间,有一丝凉飕飕的。 周梦臣说道“那为什么用绳子?没有什么别的手段,或者打晕?” 李云珍说道“麻沸散倒是失传了,不过减轻他痛苦的药不是没有?一来是来不及,天快黑了,一旦天黑了,视线就不清楚了。再有这药都是比较贵的。而且,这种人二哥恐怕也想要他们多疼疼。反正疼不死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孝之始也。更不要说,那家伙干系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就是太监受到歧视的原因之一,实在是大不孝。 更牵涉到男人尊严之类东西,李时珍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但是多看得起他们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似乎验证李云珍的话,只听里面响起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之声,就好像是被一脚踹中蛋蛋的狗。不过这叫声顿时被切断了,只留下呜呜的声音,听见李时珍淡定的说道“给我堵住嘴。” 周梦臣听得有些瘆得慌,转移话题说道“平日开刀都用什么刀?” 李云珍让小环,将她从不离身的药箱拿来,从最下面拿出一卷东西,这一卷上好的皮革打造的,看上去很结实,然后李云珍轻轻的推开,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显露出来了。 周梦臣第一时间以为是针卷,因为他见识过很多郎中扎针,都用这样的东西来装。但是打开之后,才发现不是,是刀。 是各种各样的小刀,很多都大同小异,不过是刀尖的形状不同而已,或许行家能看出不同的用处,对于周梦臣来说,只是看个寂寞而已。只是有几样东西,却引起了周梦臣的注意。 周梦臣拿着一根三棱的铁刺,说是针大了一些,说是刀却小了一点。问道“这是什么?” 李云珍说道“哦,这是用来放血的。我估计二哥就在用。” 李云珍的判断精准之极,几乎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闷哼之声传来,随即听到液体喷出的声音。让周梦臣十分有画面感,一想到这一根铁刺刺在身体那个部分,顿时有些怕,立即放下来。忽然发现这里面还有一些线,拿起一卷,说道“这是用来缝合吗?” 李云珍轻笑说道“用线缝合伤口,相公真是奇思妙想,将来或许可以试试。不过这些线不是,它们主要有两个用途,一个当刀来用。”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怎么当刀来用?” 李云珍轻轻一笑,将这根线在周梦臣的手指上一绕,说道“就这样,如果皮肤上长了一些疮了瘤了,都是这样弄的,最典型的就是痔疮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怎么都向下三路走了。”其实并不是李云珍向下三路走,而是人的下三路最容易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周梦臣觉得与自己老婆说这些问题,总是有些不自在,又问道“另外一个用处?” 李云珍说道“是用来引脓的,一些化脓的伤口,就要埋进去一根线,好让脓水流出来,只是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人就比较严重了。而今天这几个恐怕都要这样处置了。” 周梦臣又看看李云珍其他工具,这打破了他对古代中医的认知。在很多印象之中,似乎古代中医都不会动刀子的,但现在看来,很郎中动刀子用得也贼溜,不过,只是局限于人体外层,各种外科创伤等等,至于深入身体内部,却是没有的。 当然了,这也与中医解剖学,以及麻醉药物,已经科技水平不发达有关系。毕竟西医刚刚开始的时候死亡率有多高,这里也不科普。西医在其他处理办法不发达的情况下,只能铤而走险,但是中医其他处理方面还是比较多的。自然要保守一点了。 虽然这种路径依赖未必全部原因,想来也是原因之一。周梦臣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些高兴的。他又不是学医的,让他从零开始弄出外科手术,估计要难为死他,但是看样子,中医之中本来就是有基础的,如此一来,就省了很多事情了。 周梦臣看着李云珍心中暗道“看老公我将你推上外科祖师爷的地位上。” 李云珍见周梦臣的目光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周梦臣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当世谁在外科上,成就最高?”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七十四章 北京的暗影 第七十四章&nbp;&nbp;北京的暗影 “当然是薛先生了。”李云珍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仰慕之意,说道“薛先生乃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医家,不仅仅通外科,可以说在医道之上无所不通,爹爹在太医院的时候,薛先生也在太医院,得一二指点,回家之后常常给我们讲。只是我听哥哥说,薛先生而今已经年过七旬,从太医院退下来,据说想回吴县老家,但是陛下决计不肯,这才在北京养老。只可惜他老人家谢绝访客,否则我与二哥定然会登门拜访。” 随即李云珍又细细说了这位薛已薛先生的事迹,据说在正德年间,现在的献皇帝,当时的兴王重病,朝廷就派薛先生去医治,到了之后,已经回天乏术了,但也让兴王过了最后一段时光,兴王府上下都很感激。就强留薛先生在安陆。 后来,嘉靖皇帝上京,刚刚到京师的时候草木皆惊,嘉靖皇帝最信任先生,左右不离。 而嘉靖皇帝对薛先生自然很是关照,薛先生虽然退下了,但薛先生的弟子,依旧在太医院占据高位。 当然了,这仅仅是说薛先生政治上的地位,不足以说薛先生在医道上的高明。 薛先生医道上高明之处,却是一直负责嘉靖之母,蒋太后的医案,数次挽救蒋太后的性命。让蒋太后得天年而终。当然了,李云珍一讲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那是双眼放光,滔滔不绝。 她所说的定然不仅仅是这一两处,还有很高明的医案,怎么样君臣佐使之道云云。温补之要,命门之重云云。 可惜,周梦臣听不懂。 他只能带着鼓励的微笑看着李云珍,时不时附和两句。提问两句。让李云珍的兴致可以延续下去。只是他心中却有几分酸溜溜的暗道“我在她的心中估计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永远是医术。” 两人正说着,却见李时珍走了出来了。 李时珍出来之后,直接说了一连串药材,李云珍二话不说,提笔就记了下来,然后一看药方,说道“二哥,看来情况有些危险。” 李时珍说道“那是自然,已经拖了两三天,再拖两天,神仙难救,今日是死是活,就看着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能熬过去,明天能退烧,也就活了,如果不能,就准备后事吧,无非是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李云珍连忙将药方递给小环,说道“看看带来没有,没有带来快些去买,一会儿城门关了,可就麻烦了。” 小环答应一声,立即去准备了。 李时珍说道“准备房间了吗?” 李云珍说道“准备好了。今日我们就挤一挤吧。” 李时珍说道“好吧。” 周梦臣说道“这是-----” 李云珍说道“这几个病情不明,我哥哥这个时候是走不得的。我们看诊的那一件房间空间不小,今日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吧。” 周梦臣看了一眼李时珍,却见这个妻兄表情冷冷的,却是有颗热心肠,虽然对这个几个人的品行不齿,但作为一个郎中的责任感,不能让他有一丝大意。 周梦臣说道“好。” 周梦臣立即去跟几个随从说了一番,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顺便回家报信,当然了周大壮还是留下来的,毕竟在城外,又是这种地方过夜,还是要多一个小心的。 周大壮口舌不便,很多时候人们都将他忽略了,但是却是一个大个,力气也很大,当保镖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倒不用打地铺,李云珍白日的义诊,谈不上药到病除,但所有病人也大有好转。这些人自然大为感激,别的事情或许不能做,但是找到两张床还是可以的。于是周梦臣与李云珍一张床,李时珍与周大壮一张床。 一夜之内,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周梦臣模模糊糊之间,感觉李时珍起来好几次。都是去看病人。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就看见顶着黑眼圈的李时珍。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时珍说道“有两个已经退烧了,剩下只要退烧了,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药方需要重新斟酌。”说着,就将周梦臣丢了下来,斟酌药方去了。 周梦臣看李时珍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暗道“我是要想办法将他从太医院弄出来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迟早遇见事情。”不过,这事情有些难办,毕竟李时珍刚刚进太医院没有几日。周梦臣作为亲戚不想办法让他高升,反而想办法拉后腿,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厚道。 周梦臣心中暗道“还是等等吧。” 很快家里人就过来,更是带了一些东西,担心周梦臣在这里住的不舒服。这只是寻常的事情,很快周梦臣就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藤祥。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藤兄,你怎么来了?” 藤祥说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吗?” 周梦臣说道“我----” 藤祥说道“干爹让我来问你昨日为什么没有回城?” 周梦臣一时间搞不清楚,甚至有些反感,暗道“我回不回城,关你什么事情?”只是他很快,就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不回城,黄锦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愣住了。 藤祥见周梦臣想到了,低声说道“身为陛下近臣,你以为你身边没有东厂与锦衣卫的探子吗?干爹让来问,其实是给你提个醒。” 周梦臣立即努力回想一遍自己到北京之后的种种,特别是给学生上课的详细内容,有没有什么反帝反封建的内容?周梦臣觉得自己四个亲传弟子之中,一定没有锦衣卫与东厂的探子,但是自己那些记名弟子却未必了。 周梦臣思来想去,还好都是一些数学物理的问题,谈不上其他的。 藤祥看周梦臣愣神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周梦臣是真聪明还是真傻啊? 说周梦臣是真聪明,就是他在很多复杂的数学天文问题,他都能解开。说他真傻,他真以为他忽然得到陛下的看重,仅仅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的种种,殊不知,周梦臣大多数时间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嘉靖的眼睛。 嘉靖发现周梦臣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老实本分的人。而且特别有才华。为什么这么说?盖因嘉靖皇帝自诩聪明人,算学也是学过的,但是周梦臣讲的东西,给弟子的习题,嘉靖都看过之后,居然还是不会。 更高看周梦臣一眼。 之前黄锦与藤祥觉得周梦臣私下一些事情都是有意为之,好让陛下知道,后来才慢慢品出来真不是。而且周梦臣与黄锦之间的关系一点点紧密起来,黄锦这才借这一件事情点一下周梦臣。 嘉靖或许并没有一张遍布整个北京的情报网,却有一张覆盖了他所有关注的大臣,近臣的情报网,这张网就在陆炳的手中。 周梦臣立即说道“谢过藤兄了。” 藤祥说道“你我之间说这个干什么?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在城外过夜?今后这样的事情要小心。” 周梦臣大体知道了。 嘉靖这张情报网,在京城中是比较密集的,但是出了城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并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并不意味着,躲开这张情报网就是一件好事了。 不要小看嘉靖多疑。 有些情报网的空白,反而能激起嘉靖的联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嘉靖或者陆炳知道,一起都在掌握之中。 假如两个大臣监控留白的时间相近或者相同。后来有出一些事情,你以为嘉靖会去调查两个大臣有没有勾结?不,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自由心证即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七十四章 中官村医院 第七十四章&nbp;&nbp;中官村医院 周梦臣将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藤祥听,藤祥听了,十万个不理解,说道“就这事?” 周梦臣说道“就这事。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藤祥跟着周梦臣走了一圈,他更加疑惑了,他上下打量周梦臣,似乎第一次看见周梦臣,他实在不了解,周梦臣是怎么想的。藤祥说道“这样的情况,我看过不知道多少?当年我这也-------”藤祥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叹息一声,不说了。说道“你即便救了他们又怎么样?这种人很难进宫的,毕竟也不知道阉的干净不干净,即便一切都行,但是这些年宫中也很少从外面进人了。” 周梦臣说道“不过是行善积德而已。” 藤祥说道“行善积德。”他脚步微微一顿,问周梦臣说道“佛门说有来生?你觉得有没有?” 周梦臣正要回答,他忽然看道藤祥双眼之中那一丝丝渴望,忽然觉得藤祥或许想听的不是自己要说的答案。很多时候,人还是有一点盼头比较好。周梦臣到嘴边的话,就改了,说道“这种事情从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谁知道啊?” 听在藤祥的耳朵之中,只剩下“信则有。” 这个时候,周梦臣与藤祥又转到了李云珍坐诊的地方,却发现有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道“俺听说,这里看病不要钱,还给药,是不是真的?” 周梦臣看了看他们的样子,其中还有一个妇女,说道“你们不是中官村的人吧?” “俺们是临村的,昨天听说了这里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是真的。去排队吧” “谢谢大恩人。”一行人又是磕头又是感谢的,然后就去后面排队了。 周梦臣看了这一条排队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一时间皱起眉头了。 藤祥说道“你担心钱的事情吗?”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是钱。” 甚至对于周梦臣来说,钱还是小事。 毕竟不用周梦臣交代,李云珍开得也是最便宜的药,有的甚至让病人自己去采药,更多是效仿孙玄清,多用针,少用药。这样压缩下来,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可以的。可以用一阵子。 周梦臣担心李云珍能不能吃得消。 此刻的周梦臣有些矛盾了。 他明明是为了满足李云珍的想法,才搞出这样的事情,但而今看来,大明底层缺医少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担心将李云珍给累着了。不过他看见李时珍心中放心不少,心中暗道“大不了能者多劳。” 自己老婆要心疼,至于大舅哥关我何事? 藤祥以为周梦臣是推托,说道“你放心,这钱的事,交给我吧。另外我借你一百两不用还了。” 周梦臣笑道“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还。” 藤祥说道“得,我走了。记住我说的话,今后这样的事情要少做。不要搞得神神秘秘的。”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 藤祥又转了一圈回到了宫中,将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黄锦。 黄锦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善心人。” 黄锦的目的也是在提醒周梦臣,没有今天这一回事,还有别的事情。 藤祥说道“干爹,我出了一百两银子,没别的想法,就是为自己攒些功德,将来还投个好胎,毕竟即便给那些大和尚,做得也是假功德。这才是真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而今不能给佛寺捐钱。 整个北京城的佛寺与太监们的关系是非常的密切的。毕竟对于大多数太监,都希望能有来生,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要免去胯下一刀。道家求的长生,佛家讲的是轮回,故而佛家更符合这些太监的胃口。 就好像是周梦臣去过的崇福寺,也就是后世的法源寺,它是重建于正统八年,与当时的大太监王振有着扯不开的关系。 这样佛寺在北京城中比比皆是。 甚至可以说,只要在北京城看见一座寺庙,都能找出与他关系密切的太监。 但是而今这种惯例,在嘉靖朝被压制了。 原因无他,嘉靖皇帝是信道教的,太监这些家奴,就不能在公开场合做一些事情。特别是如黄锦与藤祥这样嘉靖心腹太监,就要与嘉靖保持一致,总不能上面信道,他们反而给佛祖烧香,成何体统? 一般人,嘉靖未必在意。但是太监这样做,却是犯忌讳的。 不过,这种建佛立寺,谋求佛前功德的做法不能做了。但并不是说,这些太监对来世没有指望了。很多太监私下与很多佛寺,还是藕断丝连的。 黄锦听了,骂道“你这个小崽子,&nbp;&nbp;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吗?不就是看上咱家的钱了?罢罢罢,咱家无根之人,又在陛下身边,要什么没有,就做些功德吧,也算是为陛下修行祈福了。” “给你一千两。让周梦臣可以打着我的招牌做事。” 藤祥说道“还是干爹仁心。” 这其中的关键,不在于黄锦出的一千两。而在于这黄锦的牌面。 虽然在嘉靖朝太监的权力被限制住了,远远比不上正德朝与万历朝,但是黄锦内相的身份在这里放着,依然是响当当的。更何况黄锦出了一千两,黄锦手下那些小头头们,不做些功德吗? 更不要说,黄锦说的是什么?这不是自己做功德,是为皇帝修行做功德,毕竟道家修行,也是需要所谓的外功的。 这招牌在,谁敢得罪。 藤祥二话不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周梦臣。 周梦臣得了藤祥的传信,虽然银子还没有送过来,但依然让周梦臣吃惊了。 似乎事情闹大了。 周梦臣的初衷,仅仅是让李云珍有一个能看病的地方,但是而今黄锦弄了这样一个牌面,后续少数有几千两白银过来。这是相当大一笔钱了。让周梦臣有些挠头。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总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周梦臣想了想,立即将徐杲叫过来,说道“你与京师的工匠熟悉,我要在中官村附近建立房子,你估计一下多少造价?” 徐杲说道“师傅,这中官村的地价便宜,花不了多少钱,造价多少,就看师傅要建多大?” 周梦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要太好的房子,就寻常民居而已,不过要大一些,最少几百间房子。” 徐杲说道“这大概要贵一点,不知道师傅要多少间,但是大体千两之内,绝对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刚刚宫里各裆头给了一千多两银子,要在这里布施医药,而这中官村也不像样子,我准备在这里建立一座医院。” 徐杲有些不明白,道“医院?是药局吗?” 药局也是明代官方医院了,但是更多对药草的管理,每一个药局只有一两个郎中而已,根本不顶事。 周梦臣说道“不是。”于是周梦臣大概将现代医院格局告诉徐杲,比如门诊,药房,住院区,护理等等。最后说道“你自己先打一个底,告诉我要用多少材料,花多少钱?” 徐杲有些兴奋,说道“弟子明白。”随即就去实地勘察了。 周梦臣看着徐杲的背影,心中暗道“既然事已如此,就做一票大的。”不过,随即周梦臣想到了一个问题“郎中的缺口怎么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郎中的问题 第七十五章 郎中的问题 周梦臣抽了一空,将这一件事情给李云珍与李时珍说了。 李时珍听了周梦臣的话,微微皱眉说道:“宫中有如此心思,只需在这里安排一个郎中就行了,何必弄得如此标新立异?” 周梦臣瞬间觉得,李时珍怎么这么讨厌啊? 李时珍就是这样的脾气,直言不讳,一下子将周梦臣的私心给点出来了。 是的,布施医药,虽然没有一定之规,但是也有先例的。 周梦臣并非不能按照前面的人来,他之所以非要搞出医院这种形式,一来是怀念后世的一切,另外就是他个人觉得,医院这种组织方式,在后世能够大行其道,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种模式应该比中医原本师徒模式要好。 当然了,具体怎么好。周梦臣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相信数百年之后优胜劣汰。后世都以医院为主,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一点点私心,周梦臣自己未必有多少察觉,却被李时珍一下子点出来了。 李云珍说道:“好了,相公这样做,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其实也就是咱们家的医馆,无非扩大了一些而已,哪里有什么标新立异,二哥言重了。” 李云珍而今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对谁,都一心维护周梦臣。让李时珍没脾气,只能翻个白眼,觉得小时候压岁钱都白给她了。 周梦臣见状,心情顿时愉快多了。说道:“而今最大的问题是郎中的数量不足,你们也看见了,其实即便是北京城,也是有很多缺医少药的百姓。” 李云珍说道:“没事,而今有我和二哥在这里顶着,一时间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实在不行,我给父亲写一封书信,让父亲将那些师兄师弟派来,想来,他们都很愿意来北京的。” 李时珍再次被代表了。他也不得不捏鼻子认了。 谁让这是她妹妹啊。 李言闻的弟子们虽然已经分散在湖广各地行医了,但是还是能够召集起一批过来。 一来,并不是谁都能独立支撑一家医馆的,毕竟开一家医馆并不是光医术好就行的。二来,北京毕竟是北京,要比其他的地方有更多的机会。 周梦臣说道:“只能先如此了。等一会儿,徐杲来了,你们也给他说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好让他决定怎么建医院。” 李云珍说道:“没有问题。” 就在周梦臣准备筹建第一家医院的时候。周梦臣在中官村义诊的风波已经波及到其他人了。 北京城北,回春堂。 前文说过,北京城外其实还是有很多的建筑。几乎围绕着北京城墙一圈。这回春堂就是在城门外面。 一个山羊胡子的郎中,站在门口,看着有人推着平车,将一个不住呻吟的病人推着向西北方向走去。他对弟子说道:“去问问,他们去什么地方?” 弟子答应一声,立即跑了一趟,回来说道:“师傅,是去中官村。” 山羊胡子郎中,手中握着一个紫砂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中官村?没有听说那里有什么同行啊?” 弟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山羊胡子郎中骂道:“你知道什么就快说。” “是,是。”弟子说道:“我听说,这几日有宫里的贵人在中官村施舍医药。” 山羊胡子说道:“这事不是常有,也不过是一阵风而已。吹吹就过去了。怎么现在还在?” 弟子说道:“不仅仅在,而且在中官村大兴土木。似乎要建什么医院。好几百间房子的大院子。” “什么?”山羊胡子将手中的紫砂壶“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之上,说道:“他们一直免费吗?” 弟子说道:“是,弟子听说,不取分毫。” 山羊胡子的脸顿时青了,心中暗道:“怪不得这几天一直没有生意。”他起身踱步,来回走了好几个圈,说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一家回春堂是他一家生计所寄。 这样下去,他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去。 于是,他立即起身,一个人向中官村方向而去。 果然,中官村这里已经尘土飞扬了。徐杲在周梦臣的影响之下,也画出了设计图纸,徐杲并没有将中官村给推倒重建的意思,毕竟这更费事,反正这里空地有的事。 徐杲选在中官村的东南方向,原因无他,他觉得这中官村太偏了。中官村东南方向就是京城,这样也要医院距离京师近一点。 在具体设计之中,徐杲也没有用什么标新立异的方案,而是北方常见的土墙木顶。不过有几座建筑,周梦臣强调采光,所以才用的全木结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用来压缩成本。 毕竟夯土只需一把力气,土都是就地取材,非常便宜。 当山羊胡子郎中来的时候,整个工程就已经初见成效了。 地面已经被平整过了,挖得沟壑横行,乃是地基与下水管道先行。还准备打出一口井来。 整个医院的结构,是一个三进大院落。前院乃是门诊,中间的院落乃是工作人员宿舍与各种药房仓库,等等。最后一个院落就是周梦臣要保留的病床。整个医院大概有不到一百张床位。 估计这在后世,就是一个乡卫生所的水平了。当然了,土地不值钱,院子倒是大了一点。 不过,此刻在山羊胡子看来,就有几分目瞪口呆了。 他的回春堂,也是三进房子,但是与这个根本不能比。他心中还有侥幸,问一边的人,道:“这是做什么啊?” 身边的百姓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得话,说道:“是陛下怜我等缺医少药,特在这里建医院,免费看病。” 山羊胡子郎中一听,险些晕倒,说道:“都免费看病,郎中吃什么啊?” 这百姓奇怪的看着山羊胡子郎中,说道:“陛下养着呗。” 山羊胡子心中恨不得破口大骂,暗道:“我们怎么办?”只是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百姓,却不看说什么不好听的,只能讪讪的说道:“好,好,好。” 山羊胡子离开这里之后,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不能这样。”只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郎中,又能做些什么事情?他忽然想道什么,暗道:“对,我不能做什么,但是行会里面不能不管啊,这是关系到大家饭碗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山羊胡子郎中就有了主心骨。 在古代,很多行业都是行会的。比如白蛇传之中的三皇祖师会便是这样的。 一般行业内部的事情,官府都不怎么管。让他们自己处理,官府派人做一个见证而已,有时候连见证都没有。 而这种行会一般没有什么办事机构,不过有事的时候,大家在庙里面议一议。而北京郎中行会也是如此,在北京城中一个角落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药王庙,里面供奉了四大药王,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 这里就是北京郎中行会所在地。而他们行会的名字,又叫做药王会。 此刻这个小小的庙宇之中人满为患。 在四大药王的塑像下面,一把把椅子上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北京城北方向的郎中。山羊胡子郎中也在其中。一个个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唉声叹息。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出来了。” 顿时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来,看着从后面出来的几个郎中,这几个郎中都是北京城中名医,也是药王会的头面人物,这些人的地位就好像李言闻在武昌城中地位一样,虽然没有什么官身,但是影响力很大。 毕竟人都要生病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薛老爷子 第七十六章 薛老爷子 而这些人也是整个药王会的主心骨,这些外围的郎中们,都指望他们出头了。 “静一静。让汪先生说话。”几个郎中大声说道。 这才让群情激奋的郎中们慢慢的安静下来了。 被叫做汪先生的郎中咳嗽了两声,道:“我这几天通过家父的关系,打听了一二,中官村所谓的医院,那是钦天监副周梦臣搞得,不是皇帝的意思。” 这位汪先生名叫汪一奎,也是医道世家。其实在医学家大多都是家族相传。薛家是,汪家也是,李家还是。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齐声出了一口气。 真要是皇帝的意思。 他们这些郎中再怎么气愤,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不是皇帝的意思,就是一个非常大的好消息。 不过,他们高兴的太早了一点。 汪一奎说道:“却是黄锦黄公公点头的。”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都惊呆了。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大明内相的威风,也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 “如此说来,我等就在北京城待不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时间下面的人又唉声叹气起来了。 汪一奎说道:“诸位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薛先生了,薛先生即便是陛下面前,也能说上话的。有薛先生出面,定然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 此言一出,这些郎中顿时兴奋起来,说道:“对啊,我们还有薛先生。” 这些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薛先生的身上,却不知道此刻的薛先生正在训斥弟子。 薛府之中。 满头白发的薛先生驻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手中一张张药方,他面前有十几个人拱手站立,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不比薛先生小多少,年纪最小的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些人都是薛先生的弟子。 当然了,并不是全部。 准确的说,是留在京师,却没有进太医院的弟子们。 薛先生一辈子有很多弟子,相当一部分留在老家,或者分布大江南北。但是最大一部分,还是借助薛先生的人脉留在北京,或者太医院之中。此刻这些弟子一起上门,薛先生一看就知道有事。 但薛先生对学生要求严苛。 即便是有事,先不谈事。先谈医术。 薛先生随手虚拟了一个病人,让他们开方子。 此刻这些弟子开出的方子都在薛先生手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薛先生一边看,一边说道:“你这味人参是什么意思?” 一个学生说道:“这是滋补元气。” 薛先生说道:“滋补元气,你算过吗,你这个开药,要多加多少钱吗?不用人参,让病人多吃几幅药,就能省好几两银子。”随手将手中的药方扔了下来。这个郎中立即去捡起来。 薛先生翻到下一张药方,说道:“你给我说说,这红铅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红铅。”二话不说,又将手中的药方给扔了。 什么是红铅,就是风行于明代上层无耻玩意,是用女子初次经血做成的,其中办法极其残忍,嘉靖皇帝差点被宫女给勒死,与这东西脱不了关系。 薛先生越看越生气,这些方子里面,满眼写得富贵二字,随手将手中的药方全部给扔了,恨恨的说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下面所有的弟子都立即将自己的药方捡起来。 其实,这也与薛先生的医术有关系。 薛先生的主张在中医之中属于温补学派,讲究滋补,讲究胃气 。治病都喜欢用补药。但凡看中医,中医诊脉之后,说道:“不行,你有些虚啊,要补补。”的多数都是薛先生的路数。当然了中医之中,还有其他学派,比如攻下学派,就是一诊脉,上来就攻三路,推,泻,吐。有事没事清清肠胃。 但是温补不是大补,不是用什么名贵的重要中药堆砌。仿佛很补就行了。更不是将药方开成了富贵方,上面全部是没有什么卵用的补药,或者干脆变成了壮阳药。 这就有违薛先生这一派的本意与初衷了。 就像薛先生他本身喜欢用的补药是什么?是六味地黄丸,当时就是丸剂,一直用到现在,可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只是好像所有达官贵人都有一个观念,药是越贵越好。 而且那些名贵的药材,在他们眼中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他们都会让郎中往里面添加。 薛先生名声在外,他的弟子自然可以吃他的名声,不用去给穷人看病。客户群体就是达官贵人,自然要照顾客户的意思,慢慢的,他们也就习惯了这种方子,一来这种方子,不敢说效果多好,但是决计是吃不死人的。二来,这种方子赚钱多。 薛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对这群弟子,也是无可奈何,他也就是训斥一番,毕竟有些都是做爷爷的人了。薛先生还能怎么样? 这群弟子好像被冻住的鹌鹑一般,不敢多说话,等薛先生脾气下去了。才有一个年纪大的弟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弟子不肖,惹师傅生气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师傅救我等一二。” 此言一出,这些弟子全部跪在下面了。 薛先生也没有办法,这骂也骂,训也训了,即便是不成器的玩意,也是自己家的玩意,总不能不管吧。他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几个弟子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薛先生听了,说道:“这周梦臣倒是好心,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做的。这样吧,你们拿我的帖子,邀请他到药王庙一会。谈谈便是了。” “这------”几个弟子愣住了。 觉得薛先生根本没有想过出面。 在他们想来,是让薛先生去跑关系。毕竟薛先生在皇帝面前都能说上话,人脉比他们广太多了。 薛先生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让我舍出这张老脸却找陛下?即便是找到了陛下又怎么样?你觉得我能在陛下面前胜过黄公公不成?人家后台这么硬,就要硬来啊?他如果想长久经营下去,自然也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好好谈谈便是了。” 一个弟子说道:“如果周大人不肯好好谈?” 薛先生说道:“证明我这一张老脸没有什么用?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又一个弟子问道:“如果周大人出面,先生愿意去谈吗?” 薛先生说道:“好,我就去给你们撑撑场面。” 此言一出,让众弟子松了一口气。 薛先生不是不能找陛下,但是他而今年纪大了,在皇帝面前那一点脸面,是将来留给儿孙用的。如果他死了,凭借在皇帝心中的好印象,或许能有一个荫封,对子孙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不是为了他们这一件事情却得罪皇帝。与皇帝面前的红人。 更不要说,薛先生对周梦臣的举动,还是有一些欣赏的,甚至比他这群弟子看着顺眼,毕竟周梦臣本意是好的,但是事情未必做对了,他将京城的医馆都挤兑死了,未必是一种合适的办法。只是医者仁心却是一点不差。 但是他这群弟子,一个个打扮富贵之极,一看就是老有钱了。开得方子,就知道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老百姓看过病了。从来没有想过缺医少药的百姓如何,只想着自己那一点点蝇头小利。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弟子。撑撑场面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另外,薛先生也对周梦臣大感兴趣,不知道周梦臣是怎么运作这一件事情的,还有那个医院,又是一个什么模样?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药王会 第七十七章 药王会 周梦臣接到了药王会的帖子。 一时间有些懵。不知道这药王会是何门何派。因何事找上门来,要文斗还是武斗? 最后的落款还是薛已。 还好李云珍与李时珍都是行里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李云珍将情况说给周梦臣听,说道:“我一时间没有想起这一件事情,咱们做的事情,是砸了北京同行的饭碗,如今连薛先生都出面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周梦臣听了,却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好事?正愁找不到郎中,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他转过头对李时珍说道:“二哥,可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周梦臣知道药王会的性质之后,就猜到了药王会这一次下帖子请他过去说些什么。 这毕竟不是武侠社会,管他什么药王会,而是三皇祖师会,都不过是一个行会而已,有一点官府让他们代管的行政权力。是大明朝廷的一个衍生品而已。以周梦臣而今的地位,横着趟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能难免有些后患。 毕竟,周梦臣也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 不是他一开始考虑不周全,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李云珍自己出来义诊,一个人又能看多少病?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影响到北京医药市场。就好像李云珍在武昌城中的时候,也是到处给人看病,大多数时候不要钱的。 但是也没有出什么事情? 这固然是李言闻的身份地方在哪里放着。更重要的是,大明底层大部分时候都是缺医少药的。多一个李云珍少一个李云珍,其实并不影响武昌医药市场。所以周梦臣一开始并没有多想。 最长远的规划,不过是在中官村这里开一个医疗点,让李云珍时常来坐坐,每个月给几十两,或者一百两上下的药钱,就当是做善事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事情越来越大,越做越大。 有黄锦以皇帝的名义吆喝一声,情况立即不同。 黄锦虽然仅仅出了一千两,但是宫中有品阶的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空手的。于是周梦臣零零碎碎已经有数千两的经费了。让周梦臣不得不刻了好几个大石碑,放在医院前院之中。就好像是寺院的功德碑一样。 其实,这是周梦臣对自己身份认知不够。 周梦臣而今是太子近臣,被天子看重,实权虽然没有多少,但是能调动的潜势力非常之大。 周梦臣对自己身份是有所感悟的,但是他始终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无数人来捧臭脚。就好像是今日一样,他不过是想给李云珍圆一个梦。就各方作用层层加码到了而今的模样。 如果不是周梦臣在其中主导,可能是这样吗? 这样的情况之下,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去思考这个医院该以怎么样的行事。是收费,还是免费?这个问题,周梦臣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原因无他,他对经营医馆是一个十足的外行。连李时珍与李云珍兄妹两个人,他们在医术上不错的,但是在经营之道上,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所以,才反应这么迟钝。别人都找上门来,才想起犯了大忌。 这一次药王会找过来,在周梦臣看来,不是坏事,还是好事。 毕竟在徐杲的主持之下,医院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工。但是即便李云珍与李时珍已经给武昌写了书信,等李言闻的弟子们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且武昌来的人,未必了解北方的医疗市场。 最好的办法,是从北京当地招募一批合格的郎中。 说起来,北京本地的医疗资源,其实是胜过武昌的。原因无他,因为这是北京。大明医术昌盛的地方,也就是北京,与南直隶一带。大部分都在南方,也是以为你南方富裕。而北京更是在北方独立一支的。甚至领袖全国,就是因为北京的政治地位,甚至很多南方名医都有在太医院当值的经历,也将南方的医术传到了北方。 就好像薛已,他其实是苏州吴县人。 如果想招纳合格的郎中,有什么比郎中的行会更适合了,也就是药王会。 什么?药王会正在找周梦臣的麻烦? 周梦臣一看着帖子,上面客客气气又绵里藏针的话语,就能感受到这郎中虚张声势之后的色厉内荏。周梦臣只要稍稍有所退步,这些人估计立即将周梦臣当成祖宗来供奉。 不过,这毕竟是郎中的行会,周梦臣虽然有把握,但是还是要带一个懂得医术的人。说起来李云珍是最合适的。但是在古代,女人总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周梦臣此去是谈事的,如果带了李云珍去,恐怕就是挑衅的意味更浓厚一点。 李时珍看了一眼李云珍,说道:“我陪你走一趟便是了。” 到了帖子约定的时间。周梦臣与李时珍两人就来到了这个北京城角落里面的药王庙。 周梦臣感觉很是憋屈。 想想也是,北京城中即便谈不上寸土寸金,真正的好地方,也论不到郎中行会来占。有一块地方就不错。自然也谈不上偏不偏了。 周梦臣一到,以汪一奎等人的一干郎中,就出门迎接。见了周梦臣有的作揖行礼,有的几乎要跪下来。这种状态,可以说将他们的底气泄露无疑了。毕竟在北京城混的人,更知道权力是什么样子的。 特别是打听清楚周梦臣这个官职不大,却在皇帝身边当值的近臣,更是心惊胆颤,如果不是这一件事情,关乎他们的生计,估计没有勇气与周梦臣对垒。 周梦臣轻轻一笑,还了一礼说道:“在下今日不是官身来此,却是以杏林晚辈的身份来拜访的。诸位前辈无须多礼。” 周梦臣对这些人是有所求的,自然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僵了。这也是今日周梦臣轻车简从,也没有穿官袍的原因。 有了周梦臣这一句话,众人才算安心一点,一行人将周梦臣迎了进去。薛老先生仅仅是在正堂门口微微迎了一下。毕竟人家辈分高,年龄大。周梦臣做小辈能有这个待遇就不错了。 彼此行礼之后,在四位药王雕像之前坐定了。 而薛老先生拄着拐杖,双眼似闭非闭,不知道是年老了,精神不济。还是不想理会这一摊子事情,觉得他今日出面坐镇,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难不成让老爷子出面与后辈唇枪舌战吗? 汪一奎给薛老的几个弟子使了好几个眼色,但是他们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汪一奎只能自己出面了,毕竟这些人之中,也只有他身上有一个荫官,他的爷爷汪机曾经也当过太医院使,留给汪家一点余荫,这也是他能成为药王会之首的原因。当然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汪一奎手底下是有东西的,否则薛老那么多弟子,薛老还健在,他们却没有夺了药王会的主导权。 在医术上,正如薛老所言,他这群弟子,谈不上庸医,但是却是一群不成器的。 汪一奎只能轻轻倾身,说道:“周先生既然来了,我也不兜圈子了。周先生一片仁心,自然是好的,但是我们这么多郎中,也都要养家糊口的。还请周先生高抬贵手,给我们这群可怜人一条活路吧。” 汪一奎一开口,下面的郎中一个个跟进,叫苦连连,说道:“是啊,请周先生高抬贵手。”“给条生路。”云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大医精诚 第七十八章 大医精诚 周梦臣轻轻一叹,将所有声音给压了下来了,等都不言语了。周梦臣才轻轻端着茶碗,说道:“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这是我在家乡看过的一副对联,本以为北京乃是帝乡,天下名医汇聚。斯人此志,必能找到同道之人,却不想------” 周梦臣是要让步一二,毕竟医院即便是要做慈善,也不能搞全部免费。这是行不通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周梦臣就会将主动权让给对方。恰恰相反,欲退先进。 周梦臣继续说道:“少时读书,读大医精诚之言,今日记忆犹新,却不知道诸位忘了没有?”随即不等他们说话,周梦臣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孙思邈的雕像,朗声背道:“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 周梦臣的声音传开,一时间整个药王庙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周梦臣的声音。 李时珍内中跟着周梦臣的语气在内心之中默念:“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汪一奎心中也在默念:“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一篇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周梦臣也算是做足了功课,一口气朗声背了出来,阴阳顿挫,一字不顿,随即他说道:“先圣之言,言犹在耳,诸位所做所为,与先圣之言相比,岂不独愧于心?今日当这孙药王之面,咱们好好说说,到底是我做错了。还是尔等错了?”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这一篇孙思邈的文章,几乎是所有医家必背。很多医学世家小孩子启蒙用的,就是汤头歌等药方,还有这一篇文章。 大医精诚,这四个字。就是孙思邈对所有医生希冀。 整篇文章之中,大体可以分为两个意思,一个是医术之精,一个是行医之诚。 但是其中并没有郎中要多赚钱。甚至还有专门的话语,说郎中不仅仅只想着钱,如“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云云。 当然了,孙思邈并不是不通时务之人,他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说让郎中无偿劳作,而是实在是他看见过太多医生没有医德,将医术当成了敛财的工具,自然要有所偏重。 只是周梦臣此刻将这一篇文章给背出来,表达的可不是孙思邈的本意。而是借里面各种言语,而标榜周梦臣自己所为,是符合先圣之言。而药王会诸人却是没有医德。 这话一时间,让药王会的人说不上来话。 一来,是周梦臣各种偷换概念玩得很溜。二来就是周梦臣的身份了,周梦臣天子近臣的地位,也让他们不好放肆。 薛老先生见状,也只能出面了。 大医精诚对不对? 对。 但是郎中也是要吃饭的。对于那些见死不救,死要钱的郎中,薛老先生也是看不惯的,见到了也是要好生训斥的,但是不让郎中吃饭,也不是一个办法啊。毕竟在大明,郎中还算是技术人才。很多人学医,其实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考进士,当官的,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当一个郎中,也是一个不错的谋生手段。 让郎中赚不到钱,甚至要赔钱。 这对大明医道,有害无利。 现实其实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反而更多是灰色的。 薛老先生说道:“如果周大人是来说这个的,其实不需要玉趾亲临,只需要片纸一书,我等就知道大人之意。多谢周大人教诲,我等明白了。”随即将手中的茶碗端起来了。 端茶送客的意味非常明白了。 一时间旁观的郎中都急了。但是薛老先生威望很高,他们即便着急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多说话。 倒是一旁的汪一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之中若有所思。 周梦臣见状,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薛老先生一下子就抓住要害了。那就是周梦臣真是想一点不变动,根本不用来。就如薛老先生所言,你干脆写一个便条,说一下就行了,这些郎中能有什么办法不成了? 随即端茶送客,并不是真要送客。而是反将周梦臣一军。 当然了,这也是底气问题。 薛老先生为武宗皇帝看过病,为当今的父亲看过病,为先太后看过病,更是多次为当今诊治。而今即便退下来了,不想得罪周梦臣这样的新贵是一回事。但是未必真怕了? 即便周梦臣转身就走,薛老先生又有什么损失? 但是其他郎中可没有这么淡定了。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真走了。他此刻也明白这一个事实,那就是这药王会里面真正能做主的还是薛老爷子。 周梦臣厚着脸皮,好像没有看出来薛老爷子送客的意思,说道:“在下非常仰慕薛老爷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大事不可谋于众,这里七嘴八舌的,有些事情也不好谈。既然其他伎俩对薛老爷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也就不用绕弯子了。 薛老爷子点点头,说道:“好。” 于是周梦臣搀扶着薛老爷子向后院走去。将一群人拉到前面了。 这群人顿时有些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见汪一奎,轻轻端起了茶碗说道:“喝茶。” 这些人见汪一奎如此镇定,也算安稳下来了,但是眉目之间的焦灼却不减半分减少。 与周梦臣一起到后院的,还有李时珍。 在后院一处静室之中,薛老爷子坐了下来,将拐杖放在一边,说道:“老了,老了,腿脚都不灵便了。” 周梦臣笑道:“先生,老当益壮。” 薛老爷子轻轻一笑,说道:“谢你吉言。”他目光落在李时珍说道:“我听说,在中官村行医的人是武昌李言闻的儿女?你是-----” 李时珍说道:“小侄李时珍拜见世伯。” 薛老爷子说道:“原来是故人之后,不错,不错。”他转过头来说道:“周先生似乎是娶了李言闻的女儿------” 周梦臣一瞬间明白薛老爷子的意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说道:“周梦臣拜见世伯。” 薛老爷子点点头,露出微笑,说道:“说说吧,你们到此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给我说,什么免费行医,这都不是事,也就是外面那群笨蛋担心而已。大明有多少病人,你即便是有金山银山,全部要打水漂,也填不平这个坑。说老实话。” 什么是倚老卖老? 这就是倚老卖老。 薛老爷子三言两语之间,就从谈判对手变成了长辈,让周梦臣有些无可奈何。也让周梦臣步步失守。 毕竟外面那些人是有所求,周梦臣抓住他们的诉求,想怎么办都行。而今的薛老爷子却是无欲无求?毕竟而今的薛老爷子还缺什么?几乎什么也不缺?即便弟子们的饭碗砸了,关这老爷子什么事情? 不过,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略。 周梦臣也不是求压人一头,只求将事情办成。于是他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可怜无奈,将这一件事情,用春秋笔法,简明扼要的说了。最后说道:“世伯,小侄也是没有办法了,还望世伯救我一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老少之间 第七十九章 老少之间 周梦臣干脆放下身段,依小卖小。 似乎周梦臣与薛老爷子之间真有什么特别铁的关系一般。 一时间让薛老爷子重新认识了周梦臣。 薛老爷子认识李言闻吗?是真认识。但是两者之间关系有多铁?这就另外一回事了,当初李言闻在北京太医院的时候,薛老爷子已经是武宗皇帝身边比较重要的太医了。 武宗皇帝落水之后,薛老爷子就参与抢救的。甚至一度累病了。 也就是说薛老爷子很早就名声在外了。但是李言闻在太医院之中,可没有太高的地位。薛老爷子知道有李言闻这个人,或许在公开场合还见过几次。私下里面见面或许打招呼。 但也仅限于此。 甚至如果不是薛老爷子今日见了李时珍,知道有这一层关系,他都快忘记李言闻这个人了。倒是李言闻常常对弟子子女,感激薛老爷子指点之功,不过薛老爷子当年指点的人多了去了。 他早就不记得了。 刚刚那番话,薛老爷子不过是打压周梦臣气焰。结果被周梦臣抓住了,居然顺杆爬。 薛老爷子此刻忽然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自己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亏了。他看向周梦臣目光,似乎在无声的说:无耻。而周梦臣看向薛老爷子的目光却在无声的暗示:彼此。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打开了缺口。 薛老爷子也不能真不将自己弟子的饭碗当一回事。 薛老爷子说道:“周世侄言重了,哪里有什么救不救的?不过,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周梦臣说道:“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医院找一些郎中,第二件事情,就是找一个镇的住场子的人。能经营医院的人。” 薛老爷子沉吟片刻,说道:“你只要保证不全部免费诊治。帮你找些郎中,我还是可以做主的。只是经营医院?这样的人我却是找不到的。” 不全部免费,是几乎所有药王会郎中的要求。这关系到他们的生计,薛老先生也是要照顾到的。 至于后面的事情,也不是薛老爷子推辞。 实在医院对薛老爷子来说,是一个新鲜事物。 一般来说,医馆能有几个郎中就足够了。再多了,就该让弟子们出师了。毕竟这些医馆也就几间房子而今,即便再大一点的医馆在结构上也没有什么变化。而周梦臣所弄的医院,在结构上居然类似于太医院。 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该怎么经营?薛老爷子都不知道。自然也找不到这样的人才了。 在薛老爷子看来,能经营这样一间医院的人,医术一定要好,否则不能服众。低下的医生怎么会听话,其次,又要懂得经营,毕竟这好一百多号人,可不仅仅是懂医术就能搞定的。 但凡有这样能耐的人,大多都单独开医馆了,谁给你打工啊? 薛老爷子觉得没有合适的人选,周梦臣却发现一个合适的人手,不是别人,就是薛老爷子本人。 薛老爷子的资历绝对够的。他往哪里一站,几乎什么也不用做,很多事情都自然摆平了,至于郎中的缺口,更不要说了,很多人愿意自带干粮,只为了听薛老爷子的几句指点。 至于经营上的事情,薛老爷子只需把握大方向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周梦臣找几个懂经营的人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镇得住场子。 薛老爷子可是医学一道上的泰山北斗,自带力场,即便外行人知道了,也不敢怠慢。根本不怕下面人搞事。唯一担心的是薛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过没有关系。 周梦臣已经准备了备胎。就是李时珍。 虽然薛已是现在的名医,李时珍是将来的名医。而今的李时珍是远远比不上薛已的。毕竟医学这东西,是要靠积累了。薛已几十年的经验,完全压制李时珍。但是李时珍才二十多岁,未来的可能性,要比薛已强多了。 毕竟写进历史教科书的有李时珍,却没有薛已。 这是后话。 而今怎么将薛老爷子拐带过去,却是一个问题。 周梦臣心思急转,说道:“薛世伯,我之所以建立这个医院的模式,却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 薛老爷子对此也很感兴趣,说道:“说,说什么想法。” 薛老爷子对周梦臣建立医院其实也有很多疑问的。 周梦臣说道:“世伯以为,当今之世,是病人多,还是医生多?” 薛老爷子微微一叹,说道:“病人多。不知道多少人得了病,都在家等死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郎中,没有也就罢了,还有一些装神弄鬼的庸医,不好好治病,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类似于巫术的东西,真是------” 薛老爷子语气之中,饱含着恨铁不成钢与咬牙切齿的感觉。 薛老爷子可以说是站在大明医生最高成就上了。如果这个时代有院士这个荣誉,薛老爷子绝对是其中之一。他虽然人在北京,但是亲朋故旧遍布天下。他对大明医疗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郎中看似不少,其实比起大明的病人来说,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周梦臣说道:“当今之世,医术之高明,比前代如何?” 薛老爷子叹息一声,说道:“宋元四大家,高山仰止,吾辈不如也,特别是丹溪先生,吾如果能得而师之,夫复何憾。” 儒家分野在宋,医道分野在元。 元代战乱频繁,特殊的生存环境,让医道特别的发达。形成了医学流派。 之前说薛老先生的流派,其实薛老先生并不是开创折,而是继承者。他不过是继承前人衣钵,有所发展而已。 周梦臣说道:“对啊,贱内也是医道世家出身,我就常常想,今日郎中太少,有什么可以快速培养郎中的办法,而今今日之医道未必高于古人却是为什么?” 薛老先生暗暗摇头。 这个问题,薛老先生并非没有想过。 只是中医学习不可能速成,即便是后世医学生,也面对着学习年限越来越长的局面。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省的。 至于医道上不如古人,却是未必。 有些话薛老先生不好说而已。 他固然对朱丹溪十分仰慕。真要朱丹溪复起于地下,与薛老先生切磋医术,薛老先生未必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不过是这几位在医道上有开创性的贡献,而是郎中都是自己他们的理论之上成长起来的。 中医一道,或许有一段时间发展有所停顿,但大体上是一直向前走的。 薛老先生心中存了否定的意思,但是还是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周梦臣说道:“有一愚之得。” 薛老先生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先说,医道今不如古,原因大体有这样几个,第一,就是理论发展不大,医道的原则,汉唐时期就定下来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动。后世医生不过是在整体框架下修修补补而已。” 李时珍听周梦臣的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想告诉周梦臣,其实金元四大家有很大发展,很多中医的概念都是到他们这个才有的,最基本的一个概念,上火。这个概念就是他们提出的。很显然周梦臣所言,有太多想当然耳了。 薛老爷子却饶有趣味的看着周梦臣。问道:“你觉得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周梦臣说道:“解剖尸体。不亲眼看看人体内部,不亲眼看看人体内部是如何运作的,很多理论都不能得到发展。” 薛老爷子脸色微变,口中却训斥道:“荒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医学期刊 第八十章 医学期刊 周梦臣说得对不对? 对。 只是之前没有人专门提出而已。 但是这观点新鲜不新鲜? 不新鲜。 薛老先生不知道吗? 知道。 甚至就薛老先生本人来说,他曾经无数次,想将人体打开看看,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终究没有做过。 实际上是没有办法做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即便人死了也是一样的。解剖尸体在大明是重罪。不仅仅是法律不允许,道德上也不允许。这不是薛老先生想不想,愿意不愿意所能改变的。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薛老先生连谈不敢多谈,说道:“说下面的。” 周梦臣说道:“是。再有就是交流的问题了。医道之上师徒相传,让很多医术都不能流传。甚至有敝帚自珍之辈,将很多医术带到了土里。” 李时珍听了,忍不住说道:“你这话过分了,虽然有这样的人,但是大部分名医,都不是这样,他们甚至恨不得自己的医术能广传天下之人,就好像令师刘公,也将毕生医道经验,写成了《保寿堂经验方》,而薛世伯更是笔耕不缀,写了很多医书,我听过的就有《外科枢要》等什么十几本之多。” 这个情况是周梦臣不大了解的。 明代在医术上是很开放的,几乎上所有名医都写医书。诞生《本草纲目》,并不是单单是李时珍的选择,其实也是时代趋势。大量医书出现,必然有几本杰出的医书。 不过,这不妨碍周梦臣继续说下去。周梦臣问李时珍道:“薛世伯的著作,你都看过了吗?” 李时珍说道:“未得一见。” 周梦臣转过头对薛老先生,说道:“在下恩师麻城刘公讳天和,在医术上也有一定的建树,写的《保寿堂经验方》,薛世伯可曾见过?” 薛老先生说道:“我没有想到你是刘公的弟子。刘公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只是他写得这本书,我却没有见过。” 周梦臣心中暗道:“总算有一个在预料之中。” 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一本专业书籍,从诞生到流传天下,几十年过去了,都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继续说道:“薛世伯读古人医书,有没有复杂难解,却无人商议的时候?” 薛老先生说道:“自然是有的。” 周梦臣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是如此,我从来觉得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一个人智慧是有限的,只有集众人之智,才能有所发展。我以为当仿造朝廷邸报一般,办一分小报,将医道一些的问题,写在上面,遍传天下,让众人都可以商议,有什么新发现,也可以及时宣告天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各自著书,都为故纸。” 没错,周梦臣说的就是科学期刊。 其实,周梦臣这个想法早就有了。而且他发现,在中国可以办起期刊的,也唯有医学期刊。原因很简单,就好像是天文历算之学,如果办期刊的话,也就是钦天监,以及一些感兴趣的人去看。 但是医学则不然。 因为中医非常发达。 不管现代的人怎么黑中医,怎么说中医无用。似乎中医面对现代医学全面溃败之态,无可挽回了。 但是请不要忘记了。 古代中国各个学科,几乎都在现代科学面前一败凃地。唯有中医,你再鄙视它,轻贱它,它依然是现代医学面前留着最后一口气。 甚至可以说,在青霉素等特效药之前,中医与西医是可以分庭抗礼的。 这种发达不仅仅表现在数百年之后,更表现在明代当时。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范仲淹的话。这让医学在读书人的眼中有很高的地位,很多读书人都兼修医学。刘天和这样的人,一边当官,还一边研究医学的人,并不是一个孤例。 也有大量的高水平的行医之人,在武昌有李言闻等人,在京师有薛已,汪一奎,在其他各城市之中,也有各自的名医。这是有一个很大的群体研究,也是很高水平的参与者。甚至很多士林中人也讨论医学问题,这都是对医学感兴趣的人。 在别的学科办一个期刊,还要担心没有受众。但是在医学上却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且期刊存在,并不会有任何技术上的障碍。 首先在技术上,周梦臣在宫内看这么多书,也不是白看的,最少明白一件事情,宫里面就有铜活字,而且不只一套,而且铜活字印刷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而且期刊不是报纸,时效性并没有那么高,也不用印刷太多份,成本上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至于邮寄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 大明有遍布天下的驿站。当然了,按理说不许民用的。但是如果一个城市里面号称名医的人,没有一点官方的渠道,谁相信?驿站的管理从来不是太严苛的,想办法向某个官员讨个人情,就能钻漏洞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整体上来说,这个项目,谈不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也并没有那么多难度。之前周梦臣没有做,一来是他事情多,还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另外就是缺少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找一个在医学之道泰山北斗的人物。 毕竟,学术期刊,学术这两个字是很重要的。就是现代新开的学术期刊,也要想办法搞几个大科学家去暖暖场。不要说这开天辟地头一回了,自然要找到一个重量级人物。 薛老先生听了,皱紧了眉头,心中不住的思考。 其实他也有与江南一些朋友,讨论医学的问题。薛老先生本身就在一个顶尖的医学圈子里面。但是这种讨论,是范围太小了。细细想来,不如周梦臣的办法好。 薛老先生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只是这和你的医院有什么关系?” 周梦臣说道:“当然有关系了。这个期刊,要接受全天下的来信,自然要一批人来审稿,否则总不能什么样的文章都上登上去吧。即便是什么样的文章都能登上去,那版面也不够啊?” “但是要找多少人审稿?总要是行内人吧?” “先生又从什么地方找那么多人?” “唯有找一群人来办理这一件事情。” “太医院倒是不错的地方,但是世伯您也知道太医院是一个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样的文章,进去之后,就变成了官样文章?所以我办起了这个医院,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为了大明医道的未来。” “不过,做这一件事情,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坐镇才行。不知道世伯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 激将法都用上了。 李时珍斜眼看着周梦臣,整个医院的建立,李时珍可以说是从头到尾参与进去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周梦臣提高这个期刊的事情。这一件事情,明明有几分临时起意的想法,却被解释成为蓄意为之。 这让李时珍对周梦臣巧舌如簧,有了新的理解。 周梦臣这一番话,其实有很多强词夺理之处。每一个现代人都明白,周梦臣硬生生期刊编辑组与医院划上了等号。 不过,这个时代,这东西都是新生事物,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梦臣作为倡导者,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了。而且整体上来说,周梦臣说的,也是煞有介事,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只是这一番话,并没有完全说服薛老先生。 此刻的薛老先生依旧微微捏着胡须,似乎还在思考之中。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薛老同意 第八十一章 薛老同意 周梦臣只能继续说下去,说道:“当然了,我还是有一点点私心的,我觉得郎中数量太少,将郎中聚集在一起,可以多安排一些学徒打下手,如此一来,一个郎中诊治的人也就多了。也能多培养出来一些郎中,遇见一些疑难杂症的话,也可以聚集各方名医会诊。总之,医院制度好处多多。定然能推动医道的大发展,却不知道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肯来坐镇了?” 周梦臣转过头对李时珍说道:“二哥,要不我去求陛下从太医院调一位吧?” 李时珍还没有说话,薛老爷子已经开口了,说道:“何须如此?太医院都是我的晚辈,各有司职,也就是我老头子有时间,就不劳烦他们了。” 薛老爷子其实早就有些心动了。 但是心动是心动,却未必没有顾虑。 他毕竟这把年纪了,有些事情顾虑也多一些。医家并不避讳死。薛老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保养的不错,但是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毕竟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见惯了生死,说薛老爷子有多怕死?却是未必。不过行事之间,多多少少要考虑一下身后之名。 一辈子到而今,最大的财富,就是而今的名声。可以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薛已身后之名也定下来了。所以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多想一想。会不会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对于薛已来说,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名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毕竟他即便是健健康康的又能活几年。一旦行差踏错,可就无可挽回了。 善始克终这四个字,时时刻刻在薛老爷子心头。 正是他感受到这一件事情,影响力非同小可,才反复思量,唯恐有差错。 而周梦臣这么一逼,终于让薛老爷子下定决心的。毕竟周梦臣陛下近臣的地位不是白给的,去找一二太医却是可以的。虽然不如薛已,但太医院毕竟是大明最医术最高机构,虽然爱开太平方,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本事。 周梦臣听薛老爷子这样一说,说道:“薛世伯肯出手相助,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他微微一顿,说道:“薛世伯是自己人,有一件事情,还请世伯指点。刚刚我答应世伯了,说在医院不会全部免费,但是其中该如何权衡?后生晚辈,实在是没有经验,还请世伯指点一二。” 薛老爷子指着周梦臣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滑头。”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周梦臣,今后也就一起共事了,自然不吝指点,微微捻须说道:“你可知道,‘杏林’这两个字的来历?” 周梦臣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在西苑读了不少书,这个典故,他还真说不上来。说道:“乃是言三国名医董奉的故事,言董奉为人治病,不收钱财,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后多以此借指杏林。” 周梦臣说到后面已经若有所思了。 薛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真正穷苦百姓,是不会不舍得下力气的。医院看病,可以给两种选择,一种是给钱,一种是出力,你可以在中官村附近买下一些土地,令患病百姓家属助耕,或者做别的事情,不在乎能赚多少钱,只要能分辨出谁是真正的穷苦百姓,就足够了。” 周梦臣心中顿时感叹,暗道:“姜还是老得辣,我也知道杏林之事,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个解决办法啊?” 薛老爷子在行医上,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周梦臣以为是难办的东西,在薛老爷子看来,根本是举手之劳。这让周梦臣对薛老先生加入更加有信心了。 事情既然谈妥了。周梦臣也就不久留了。 毕竟,周梦臣觉得薛老先生估计还 要药王会其他郎中有些交代。也就不多待了,说道:“多谢薛世伯指点,我等茅塞顿开。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在医院之中,等候薛世伯大架光临。” 薛老先生也起身送了一几步,说道:“好走,不送。” 周梦臣目光却落在薛老先生落在后面的拐杖上面。他静静的靠在一边的椅子上,诉说着自己的孤单。薛老先生见状,连忙几步拿了过来,似乎一下子又需要拐杖了。 周梦臣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到了中官村。 来到中官村之后,先看看中官村附近的土地。周梦臣思来想去,也觉得正常种地,并不大合适。毕竟种庄稼的劳动是季节性的,农忙时节,大部分百姓也会非常忙碌的。 虽然,周梦臣并不指望这一些事情,能为自己带来多少收益。对于周梦臣来说,只要少赔钱就是好事了。但是如果能带来一点收益,也是好的。周梦臣想来想去,也不去搞什么标新立异的东西,就弄果园吧。 不单单以杏林为主,其他北方能生长的果实也可以种植,反正靠近北京这个大城市,不怕卖不出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然了,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北京附近的良田,有价无市,如果周梦臣用身份去压,自然是能够买到的。但是这不是周梦臣的风格。周梦臣也只能回避良田了。好在周梦臣在中官村附近走了一圈,发现中官村西北方向。 有很多水洼与土山。风光不错。在水洼附近已经有人种稻了。在北方这样的稻田风光,更是一景。已经有零零星星的达官贵人在这里修建别院。但是还不是太多。 周梦臣立即敲定,将这里几座土山买下来,作为医院的产业。 只是周梦臣到底不是北京人,他对北京并不是太熟悉,并不知道这里其实大名鼎鼎的圆明园所在之地。 再晚些,也就是万历年间,国舅李伟在这里修建清华园,这里掀起了修建园林的高峰,成为了园林密集的地方,到了清代,这里更是皇家园林所在之地,而后一代代发展,才有大名鼎鼎的圆明园。 而今这里还是一片自然风光很好的湖光山色而已。 周梦臣这样做,会让后世这一带变成什么样子?也只能时间能告诉答案了。 薛老先生似乎也很心急。不等医院完全完工。他就挑选了十几个徒子徒孙来到了中官村。 薛老先生一到,就当仁不让的成为的焦点所在。 之前李时珍与李云珍两人一直持续不断的免费医疗。这里也距离了相当一部分病人。薛老先生一到,二话不说,就抢了李家兄妹的位置。开始为患者诊治,开始了教学模式。 李时珍与李云珍两兄妹,也都混在薛老先生徒子徒孙之中。就差拿了一个小本本,将讲解的东西全部一一记录下来了。 薛老先生一出手,效果要比李家兄妹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似乎,不管什么时代,对中医,所有人都有一个概念。那就是中医年纪越大,医术越好。李时珍与李云珍医术不能说差。但是毕竟年轻,很多时候不能让病人信服的。这些病人非要刨根问底,一一弄个明白不可。 但是有些事情,他们也是听不明白的。 更多是要一个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李时珍与李云珍不得不将大量精力放在这上面。 但是薛老先生一到,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状况。似乎这些病人,一见薛老先生白发苍苍,带着拐杖,就已经信服无比。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让周梦臣看薛老先生的拐杖,总是有一种违和感。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医院运行 第八十二章 医院运行 薛老爷子来到这里的效果太好了。 好的出乎意料之外。特别是薛老爷子的名声传出去之后,更是引起了轰动。 薛老先生已经很长时间不亲自出诊了。 倒不是,薛老先生不想行医了。 而是盛名所累。 一来很多人来找薛老先生,并不是单纯的看病。夹杂着其他目的,这让薛老先生很苦恼。 二来就是薛家的晚辈都不愿意,他们担心薛老先生的身体,因为一旦传出去薛老爷子坐诊风声,各方患者定然蜂拥而至。薛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吃不住这样的折腾。 而今也是如此。 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老百姓并不知道这个老郎中是谁。但是不知道谁认出薛老爷子了,一时间风传北京城中,乃至于一些达官权贵也来这里诊治了。 薛老爷子也不得不收手,将这些病人让给了他的徒子徒孙们。 有了薛老爷子这一帮弟子的过滤之后,留下来的疑难杂症,才能落到薛老爷子的手中。但是即便如此,薛老爷子也忙碌了起来。 薛老爷子这边忙活起来,也让周梦臣忙了起来。 周梦臣自然不是看病的,他是来挡人的。 按薛老爷子的定下来的规矩,所有病症都要在下面一圈郎中过一遍,所有人都医治不了的,才论到了薛老爷子出手。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的病,都没有到地步。 虽然薛老爷子总是骂自己一群弟子都是不成器的东西,但是实际上,他的弟子还是相当有实力的。很少有人能让他们束手无策。更不要说还有李时珍在。 李时珍虽然稚嫩,但是身兼数家之长,已经初有名医之风范了。要难倒李时珍可不容易。 当然了,有些病症,一看就是绝症。即便是薛老爷子也没有办法,不过是过来安慰一二而已。 只是,并不是任何人都愿意走这个流程的。 偏偏有一些人,自诩家中有权有势,偏要插队。 别人也拦不住。 也只有周梦臣上去拦截才行。 结果,周梦臣也被打脸了。 周梦臣以为自己钦天监副,朝廷六品大员,再加上在西苑常驻,也该有一些名声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家压根不知道。 却见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读书人,一身读书人的青衫,看上去很是普通。但是周梦臣也没有没有见识的人,自然能看出来这种低调下面的奢华,双眼黑眼圈深深的,就好像烙印在两眼周围,看上去比熊猫还黑上几分。 他手中拿着一并鎏金日本折扇,指着周梦臣说道“什么钦天监副,黄公公是何等样?岂能给你面子?不要扯着大旗乱编排?我乃翟阁老的公子,捏死你们,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速速退去,让我什么薛太医来给我家心肝宝贝医治?”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周梦臣为人低调,在上层有名声流传,如果说北京四五品官不知道周梦臣,这个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些人见了周梦臣六品官衔,再听说周梦臣功德碑上,有宫中那么多人的名字,总算要掂量几分,客气几分。 至于更上一层的大佬们,自然知道这位能与皇帝说上话的周梦臣。 所以,周梦臣出面不过是费些口舌而已。总之是能让他们乖乖的按照医院的流程走。当然了,如果看过真是急症重症,也是可以照顾一二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翟阁老的公子却是如此货色。 大明内阁之中两虎相争,并不是说内阁之中,就没有其他大臣了。只是对于其他大臣来说,他们都是宁肯缩头缩尾到全天下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才好。毕竟想想周梦臣到京师之后,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在夏言与严嵩之间站队。而在内阁之中更是如此了? 凡是能混到内阁大学士的人,都代表了一方势力。 让他们向任何人低头都不愿意的。即便是暂时靠拢,也不可能真给某人当马前卒。 翟鸾翟阁老的政策就是熬。 他在内阁深深扎根,凡事不出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稍稍偏向夏言,一方面是夏言霸道,让严嵩都喘不上来气,即便是翟鸾自然也不能例外,如果他不投向夏言,那么他的内阁大学士位置早就没有了。 另外一方面却也是夏言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整体来说,夏言所做所为,还是代表着朝中士大夫集团的政见的,比如对嘉靖修仙这要一件事情,明里暗里的抵制与反对。 夏言还是比较得士林之心的。 翟阁老为人是如此低调。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沙子里面。 低调到一般人都不知道内阁之中还有他? 只是看来,这位翟公子可没有学到自己父亲隐忍的精髓。另外也是一个草包。真正精明的衙内,比如严世蕃,总就参与进入老爹一些谋划之中,对周梦臣的事情,严世蕃一手接管。让周梦臣不得不承情,而今周梦臣与严世蕃也算是朋友了。 虽然这朋友的塑料味比较浓。 而今同样的大学士的子弟,这位翟公子居然连周梦臣是谁都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翟公子,令--”周梦臣看翟公子带来的人,既不是他的夫人,恐怕也不是小妾,长得虽然不错,但是有一股浓浓的风尘味。估计这样的女人,严世蕃是万万看不上的。周梦臣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用什么字眼合适,最后只能说道“令卿卿,只是偶感风寒,已经让郎中看过了,喝几副桂枝汤就行了。就不用进去了。” 周梦臣虽然暗暗给翟公子记了帐。但是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爷在皇宫之中有人,爷能与皇帝说上话,云云。这样的话,与这样人的吵架,周梦臣只觉得丢人。只想将这一件事情赶紧搪塞过去。 翟公子却得势不饶人,“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溜金折扇砸了过去,周梦臣眼疾手快,微微一躲,砸在一边的地面上。 还不等周梦臣说什么?翟公子已经大声说道“怎么给你脸了不是?居然敢如此与我说话?” 周梦臣手微微握紧,说道“翟公子,你还是回去问问翟阁老,我周梦臣是什么人吧?”周梦臣相信,今日翟阁老在此,面对他,也决计不会如此,即便是彼此敌对,也会是客客气气的。 更不要说翟阁老与周梦臣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周梦臣为人低调,翟阁老也不高调,两人虽然不能说风马牛不相及,但也不没有什么利益相关。 翟公子听了更是大怒,说道“怎么?拿我爹来压我,我生平最恨人拿我爹来压我?”随即一挥手,指着周梦臣,说道“给我打?” 周大壮立即站在周梦臣身前了,准备一场大战。只是翟公子身边的仆人一动也不敢动,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说道“公子,老爷说了,谁再帮你打架,就打断他们的腿。” 翟公子瞬间尴尬了。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说道“好,好,好。你们都不听话,我亲自来。”说着抡起袖子,就要上前打周梦臣。只是周大壮大个子在前,他一时间踌躇不敢上前,退后几步。眼睛四周一绕,忽然看见周围有很多用来建房子剩余的木料,于是从里面挑选了一下,抽出一根合适的木棍,高高的举起,就要向周梦臣头上砸了下去。 这一棍子如果砸下来,非叫周梦臣头破血流不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陆焕回京 第八十三章 陆焕回京 翟公子高高举起的木棍,终于没有打下去。 并不是他良心发现。 而是他发现,这根木棍就好像长在空中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都砸不下去。 也并不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灵异事件。而是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周梦臣惊喜的说道“陆千户?” 这不是别人,就是陆炳的族弟陆焕。 他终于从湖广调回京师了。 他刚刚到京师之后,就听说了周梦臣的风云事迹。更是知道了周梦臣进了皇帝的法眼,今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最少而今京城一等一的紧要人物。而且自己堂兄陆炳评价,周梦臣有本事,也够清醒。也够谨慎,能在皇帝身边站稳脚跟,如果别人得了这富贵之后,不知道有多骄横。而且这样的人物在之前,陆炳也见多了,比如嘉靖十九年的时候,有一个道士,号称能点银成金。 嘉靖皇帝也是宠信一时,比而今对周梦臣待遇好高太多了。结果最后事情为人太过嚣张,被人揭了老底,从而一刀断首了。 而邵元节跟随嘉靖皇帝十几年了,依然安于高位。就是因为邵元节为人安分。虽然小有聚敛之事,也与大臣有所暗通。但是凡是朝廷大事,绝对不越距。这才能十几年安于高位。 虽然周梦臣与邵元节之间有大矛盾,但是在安身之道上,两者却大有相似之处。 陆炳私下认为,周梦臣今后很长时间都是西苑中的一员了,知道陆焕与周梦臣就交情,特别叮嘱他,要搞好关系。 于是陆焕刚刚到北镇抚司办过交接,就打听了周梦臣的消息。就过来看看。万万没有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如此好戏。 陆焕有些好笑的将目光从周梦臣身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在翟公子身上,说道“翟公子,我这位周兄弟,与你说不清楚。让我来给你说可好?” 翟公子怒气冲冲的大骂道“说什么?”他扔了手中的木棍,转过身来。看见陆焕的飞鱼服一下子愣住了。满脸怒容,就好像是雕像一般凝固在脸上,说话也带着几分结巴,说道“锦----锦----” 陆焕替他说了,说道“是锦衣卫。怎么样?翟公子是想去诏狱一趟,让翟阁老来领人吗?” 这位翟公子一听锦衣卫,顿时软了。 翟公子在他父亲那里也是一个厌货,是来讨债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将他限制着这么严,连身边的仆役都不听话。翟公子敢在这里耍横,也不过因为他不知道周梦臣的底牌,这以为周梦臣是一个区区六品小官,不放在眼里。 但是面对锦衣卫,翟公子可没有这个底气。 毕竟有陆炳在,即便是夏言与严嵩对锦衣卫,也要客气三分,更不要说翟公子这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一进锦衣卫,翟公子也不会受到什么虐待,毕竟要给翟阁老面子。 但定然要翟阁老上门领人。 翟公子不担心在锦衣卫如何,却担心被父亲领出来之后,会不会被打死? “不敢,不敢,不敢。”翟公子说道。随即连滚带爬的跑了。 翟公子带着人跑了之后,周梦臣一边招呼人,将看热闹的人赶走之后,才与陆焕叙旧。说道“今日没有陆千户,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陆焕笑道“周兄弟说笑了,这区区小事,怎么会让你收不了场啊?我看着几日,翟阁老就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等着吧。” 周梦臣微微一笑,没有分辩。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如果翟阁老没有表示的话,周梦臣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别的不说,将翟公子一些英雄事迹,告诉陛下。就足够翟阁老喝上一壶了。 只是周梦臣毕竟不大想深入政坛交锋之中,最好翟阁老有一个表示。周梦臣有台阶下,两方揭过了梁子,就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岔开话题,说道“陆千户----” 陆焕说道“这多生分,难道我当不得你周梦臣一句兄弟吗?” 周梦臣说道“是小弟的错,陆大哥,你此来京师可有高升?而今担任何职?” 陆焕说道“北镇抚司千户?”陆焕似乎联想到刚刚那个千户的头衔,说道“北镇抚司的千户与湖广的千户是不一样的。” 陆焕不强调还好,一强调,让周梦臣顿时失笑,一时间空气之中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陆焕刚刚到北京,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能在这里多留,在刚刚完工的医院之中转了一圈,指着医院的大门处,说道“这里去西北,也算是要道,我托你的福,在这里修建几间值房,让锦衣卫办事的时候,也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你看可好?” 周梦臣一听,哪里不知道陆焕是在照顾周梦臣。 在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在北京附近,锦衣卫哪里会缺少落脚的地方。不过是借锦衣卫一张虎皮,为医院减少一些麻烦而已。 虽然周梦臣在官面上,在宫中也是有靠山,但是对于三教九流中的一些人,难免距离太远,但是锦衣卫的名声,可是传承百余年了,哪怕不识字的人,也听过锦衣卫的故事。 有锦衣卫这一张虎皮,可以省却很多的麻烦。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些陆兄了。” 陆焕说道“对了,丰城侯世子也快回京了。” 周梦臣听到故人的消息,说道“李兄要回京了?” 陆焕说道“其实不是丰城侯世子想回京,而是丰城侯想要回京,毕竟对于勋贵来说,北京才是他们的根本,丰城侯在西南平苗乱,也算有了一些战功,湖广也没有什么大乱子,再在湖广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京师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丰城侯想要回来,却需要有人来打前站,否则朝廷只能会想起丰城侯。丰城侯世子而今也该接触一些这样的事情,丰城侯的意思就是让丰城侯世子来活动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想想也明白了。 丰城侯或许想回京,但是对于回京并没有太深的执念。否则丰城侯府没有人了?让李儒回来办这一件事情? 估计想回京是真的,同样锻炼儿子也是真的。 生在勋贵门户,有一些事情是必然要承担起来的,比如走动关系,参与政治暗流。李儒李子文年岁不小了,作为勋贵,读书有一个文名也算不错,但是京城这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才是根本所在。 不过,周梦臣忽然觉得这样做似乎是有些急促。他心中暗道“丰城侯这样做未免有些冒险了。” 只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周梦臣也没有说话的权力。不过,周梦臣始终记着他欠着丰城侯府一分好大的人情。只是这一分人情不知道什么能还上去。 周梦臣心中如此想,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些武昌旧人就能在北京重逢了。” 陆焕未必有多想与丰城侯世子重逢,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是平平而已。他只是轻轻一笑,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刚回北京,事情很多,改日有时间了,再找兄弟你喝酒。告辞了。” 周梦臣也行礼道“慢走。” 周梦臣目送陆焕一行人的人影,缓缓的消失在眼帘深处。正准备回去。就见李云珍过来了,对他说道“相公,薛老爷子要见你。” 周梦臣心中思忖片刻,对薛老爷子为什么要见他,也有些底气。说道“我这就过去。”随即与李云珍一起从医院大门处,向后院走去。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大明医师联合会? 第八十四章 大明医师联合会? 医院的全部建筑还没有完全修建好,但是已经有很多投入使用之中了。 医院后院的病房区,还在徐杲的督建之下,加班加点的赶工。但是前两进院落已经修建好了。 薛老爷子在这里也有一个办公室。此刻薛老爷子在这里休息。 比起前院熙熙攘攘的看病的人,这个院子大多是郎中的休息区,办公区,要药材厂库等等。要安静多了。 这个时代消息传播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今的病人虽然多,但是疑难杂症却并不多,也没有多人非薛老出手不可的病症。 薛老爷子见周梦臣过来了,说道“外面的事情都处理了?翟阁老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走了?” 周梦臣说道“已经打发了。世伯见过翟阁老?” 薛老爷子说道“不仅仅见过,而且诊过脉。”具体什么脉,薛老爷子没有说,只是冷哼一声,说道“翟阁老迟早被他两个儿子给气死。果然儿女弟子都是债。” 周梦臣笑笑,不知道该如何插话。 薛老爷子也没有在翟阁老的身上多做纠缠,说道“经此一件事情,估计北京城中都知道厉害,这个医院也算是立下来了。我该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却不之地你答应过的事情,准备怎么做?” 周梦臣就知道薛老爷子叫他过来,就是说这个事情。他早已准备,也算是胸有成竹,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细细思量过。总体来说,可以分为三个事情去想,第一个是技术,宫里的铜活字,我是可以去借的。这一点面子我还是有的。在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内容,一定要有一个开门红,最好达到石破天惊的程度,才能一下子让人记住。第三件事情,就是要分发渠道了。有一个安稳的渠道到达天下各地。” 薛老爷子沉吟片刻,说道“那钱?我知道什么事情都要用钱的,我一辈子的积蓄也有几千两,要不,你拿去用?” 周梦臣心中微微感动,看得出来薛老爷子真是一心放在医道之上。自己一点棺材本也舍得拿出来。说道“不用,我会想办法弄钱的。真要是不够了,也会向您开口的。” 周梦臣手中也有数千两的善款,虽然这个善款有一点点强制性,不管怎么说用来运行这个项目是足够了。 周梦臣估计这一分期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赔钱的。周梦臣自然会想别的办法来补贴,薛老爷子那几千两,虽然不少,但也不顶什么用。 薛老爷子说道“内容我细细斟酌,至于分发渠道?”对于“分发渠道”这个在薛老爷子看来是周梦臣生造出来的词,他有一些不适应。不过好在汉语博大精深,虽然这个词是新词,但是这四个字放在一起,薛老爷子也是能猜出什么意思的。“可不可以用驿站?我豁出去了去向陛下求一份圣旨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当然是可以的,有陛下的圣旨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说的分发渠道,也不仅仅是分发渠道。” 薛老爷子说道“哦,怎么说?” 周梦臣说道“出这一分期刊,是要聚集天下名医的智慧。所以也要让天下名医参与进来,如果仅仅是京城一地的郎中参与进来,却是失了此事的本意。所以要将天下所有名医都联合起来。” 薛老爷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只觉得内心之中热血沸腾,说道“该怎么联合起来?” 周梦臣没有正面回答,说道“各地都有郎中的行会?薛老就没有想过,将所有的行会都联合起来,成立一个遍布全国的联合行会?” 薛老爷子眼睛一亮,随即慢慢的暗淡下来,摇摇头说道“不大可能。也没有什么用处?行会有很多事情是联合不起来的,就好像是药王会更多是关注于调解内部的纷争,对外承担朝廷的义务。比如用兵了,抽调一些郎中随军,怎么抽调?让行会来?比如有大疫,朝廷找郎中商议该怎么办?就是找行会。这些事情联合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用,一地有一地的情况。” 周梦臣说道“薛老理解有些偏颇。我也没有将这些事情都联合在一起,我的本意单单是为了期刊的发行,比方说,如果武昌有十几个人都要期刊,难道我们要通过驿站一分分的传递吗?自然是要一个包裹送过去,倒是制定一个人接受。负责分发给各地郎中,甚至一个省有这样一个人就行了。也要承担起一些将各地的稿件传到京师的事务。总是要各地都有人,才能做到。” 薛老爷子说道“何须如此?以我的人脉,各地府县都能找到人,却是未必。但是每一个省都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却是可以的。” 周梦臣说道“薛老爷子,我们做事也长久计,不能总靠你的交情。我说句不好听的,这薛老百年之后,这分期刊就不维持下去了吗?总要是定下名分。” 薛老爷子听了,说道“是我想差了。这一件事情好办的很,我这就去找找老朋友,一个月之内,北方各地都能找到人,至于更远一点的省份,就要等将来了。不过,找各省的代表,先在京里成立一个包含整个大明的郎中行会,却是可以的。” 太医院从来是有从各地征召名医的计划,李言闻当初得以进入太医院就是因为这个制度。 可以说,太医院之中有两类医师,一类是世医,就是太医院之中传承下来的郎中,类似于周家一般,另外一类,就是从各地征召的医师,而今两者也有融合的迹象。 比如薛已,他父亲是从江南征召的名医,到了他再次被征召。已经类似于世医了,如汪一奎与他的祖父汪机,也是类似的。 也就是说,整个太医院是有全国各地的名医,当然了,有些省份也是空缺的,比如贵州。大明直辖的县都没有几个,那来的名医。薛已在太医院这么长时间,人脉之广,自然是找到各地的名医,或者名医的子弟。 先搭一个架子,再慢慢的扩容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梦臣听了,大喜过望,说道“多谢薛老了。” 薛老爷子有些奇怪,说道“有什么好谢的?” 周梦臣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却不知道他内心之中另有算计。 其实正如薛老爷子说的,仅仅是一个期刊而已,并不用先建立一个大明医师联合会吧? 周梦臣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有二,第一是提高除却士大夫之外,很多技术人员的地位。这地位从何而来?自然是联合了。不要看而今仅仅是为了一份期刊附加的近乎多余的机构。但是时间长了,却未必是这个样子了。 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周梦臣铺路。 周梦臣从来没有放弃在大明建立起一套学术体系。之前也说过,他之所以先建立医学期刊,就是因为医学期刊各种条件比较成熟,而其他学科不成熟。但是总会有成熟的那一天的。 周梦臣早已有了借鸡生蛋的打算。而今这个期刊乃是关于医学的?这个期刊后面是大明医师联合会?但时间周梦臣作为实际控制人,就不能慢慢加私货,然后办分刊,让他们慢慢变成了,大明科学联合会?与大明科学杂志医学分刊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薛老是在帮周梦臣做事,周梦臣说一声谢,实在是太应该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大内经厂 第八十五章 大内经厂 这些事情,周梦臣自然不会给薛老说,他轻轻一笑,说道:“其余两件事情,薛老上点心,至于印刷等问题,我这就去办了。” 薛老爷子点点头,一摆手说道:“去吧。” 随即薛老爷子坐在桌子前面,捏着一根墨柱轻轻磨了起来,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想着,这写书信到底要给那些人写。 周梦臣出来之后,见了李云珍。说道:“我就要回城里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李云珍一时间有些犹豫。 周梦臣顿时看出来李云珍的纠结,她其实很想留在这里,毕竟这里有这么多探讨医术,还有薛已这样的大名医在。对她来说吸引力十足。但是作为妻子,似乎应该跟随丈夫。 这几日功夫,李云珍一直与周梦臣在一起。 几乎是周梦臣在什么地方,李云珍就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分开过。周梦臣一直待在这里,所以李云珍也待在这里,并不显得突兀。不过周梦臣如果要回去了,让她单独待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周梦臣从李云珍的表情读出了李云珍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留在这里吧,有小环与周大壮陪着你。我也放心,实在不行招呼徐杲。他也会听你吩咐的。” “薛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一些庶务,就要你与二哥来承担了。” 虽然薛老先生带了很多学生过来,周梦臣也不想将整个医院的主导权全部给薛老先生。毕竟这医院是周梦臣担了干系的。周梦臣也确保医院的发展,会沿着周梦臣想要方向继续走下去。不脱离正规。 李云珍说道:“二哥已经走了。” 周梦臣微微吃惊,说道:“怎么走了?” 李云珍说道:“你有三个月的假,二哥可没有。他还在太医院任职,之前一直请假,而今要回去当值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觉得有些奇怪。 无他,周梦臣在西苑之中混了不短的时间了。对于很多关于内廷的东西,还是比较了解的。 太医院是一个什么地方? 是一个忙得忙死,闲得闲死的地方。 得宠的太医,那真是日夜颠倒,须臾不可擅离,比如薛已为蒋太后诊治的时候,吴杰为正德皇帝诊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吴杰就是正德皇帝贴身太医,众所周知,正德皇帝是一个爱玩的,不敢是野兽,还是女人,乃至于上战场。都是吴杰贴身医治保证龙体康健,而正德南巡的时候,吴杰就力劝不可,就是说正德皇帝玩的太嗨了,身体有一点虚,最好静养。结果正德放了吴杰几个月假,等正德从南方落水回来之后,吴杰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对于真正忙的太医来说,几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睡在宫里,随时等候招呼。但是对于那些不大受宠的太医,虽然有点卯制度,但也就那样了。 周梦臣觉得李时珍这么会得罪人?太医院的人不应该是眼不见心不烦吗?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有别的我不知道。”也没有多想,对李云珍说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担待一些,等武昌那边的人来了,你也就轻松一点了。” 李云珍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周梦臣回去之后,带宫门口亮了腰牌,在不知道多少在外面等候召见大臣面前,就好像散步一般,溜入了紫禁城中。 周梦臣前段时间在西苑上班,早就赐下牙牌,可以自由进入紫禁城中。须知这是很大员都没有的待遇。 周梦臣并没有去拜见嘉靖皇帝,他算算这个时辰,估计皇帝正在睡觉。周梦臣直接去找藤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用客气,上来张口就问铜活字的事情。 藤祥先是一愣,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我请了薛老太医,总是答应了一些事情。” 藤祥也只想是为薛老太医印刷一些书籍等等,也没有细问。他沉吟片刻,说道:“印书的玩意,也不是太金贵的,我的面子还是够用的,只是,你确定有铜活字吗?我听说宫中都是雕版。” 活字印刷比起雕版印刷,最大的好处就是降低成本与方便。 但是问题,宫中办事有些时候从来不讲究这个。甚至某些人还有意铺张浪费,否则如何从中间捞好处啊? 周梦臣也是一愣,觉得自己有一些想当然了,说道:“应该有吧。毕竟我在宫中看到了不少书籍,多为江南华家,安家所印,他们自称用铜活字。” 藤祥听了,说道:“有就行了。放心吧,宫里是什么地方?外面有的,宫里一定有,外面没有的,宫里也是有的。最多找找便是了。” 藤祥带着周梦臣去见了黄锦。 大明官府印刷业是非常繁华的,可以说有各种各样的机构,有地方衙门的刻本,有朝廷的刻本,等等,数不胜数。但是最中枢最重要的刻本,也就是国子监刻板与内府刻本。 国子监刻本乃是大明官府主要印刷机构,又分为南北两监,也就是北京国子监,与南京国子监。大部分官府刻本都是从两监出的。 而内府刻本,也就是大内的刻本。 这是隶属于司礼监名下的经厂所刻。 说实话,这经厂在宫中自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问题司礼监的来头大。藤祥也只能带周梦臣见黄锦,因为黄锦就是司礼监的头头。黄锦倒也没有为难周梦臣,区区小事而已,只是让周梦臣向薛老太医带一个好,随即就让周梦臣走了。 周梦臣得了黄锦的点头。也不用藤祥陪着,另外一个小太监领着周梦臣去了经厂。 经厂就在万寿宫以西,临近紫禁城西门。 总体上来说,也算是宫中一处偏僻的地方,多有工匠。也没有什么贵人玉趾亲临,负责经厂的太监,听说黄公公打了招呼了,对周梦臣可以说是殷勤备至,唯恐不一小心得罪了皇帝面前的红人。让周梦臣有些不适应。 周梦臣也就直入正题,让这个太监介绍一下经厂,这太监说道:“经厂分为汉经厂,道经厂,番经厂,各有司职,比起外面的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监书,内酒,端砚,蜀锦,定瓷,浙茶,吴纸,皆为天下第一,其中监书,就是我经厂本。” 周梦臣也看拿过了几本样本,都是市面上常有的书籍,打开一看,果然非常好。不管是从纸张,墨色,字迹,装订,等等方面看上去都比周梦臣寻常见到的本子,要好上不少。 他微微一笑说道:“难道说,这经厂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吗?” 这太监很想说,但是看周梦臣似笑非笑的样子,感觉似乎是一个行家,不敢吹大,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倒也有一点点不足,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仅仅是识几个大字而已,有些东西,实在是不明白。也让人有些诟病。” 周梦臣摇摇头,心中暗道:“何至是诟病,简直贬低的一钱不值。” 印刷业并不是其他行业,是文化产业。自带文化属性。大内经厂本在各种硬件上,都是非常好的。出产的各种书籍,单单从质量上说是天下第一,未为不可。 但是可惜,对于书的评价,也不单单是说这书籍,纸张,印刷,字迹,装订好就是好了,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东西,那就是内容,在这方面经厂就失分太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七十六章 铜活字 第七十六章&nbp;&nbp;铜活字 正如这个太监所言,他们在这里的人,不过是识字而已,更多的文化水平就没有了。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大内太监之中,就没有几个文化人了。其实不少,但问题是但凡内书堂出来的有文化的太监,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面钻,谁想来这里主持经厂。 与国子监官方印刷,与南方民间印刷相比。不管是国子监,还是江南民间,是从来不缺少读书人的。 如此一来,经厂本又岂能与这些本子相比? 最简单的一点,经厂本很少有原创的,都是翻刻民间流传比较广的本子,甚至在翻刻之中,也总是出这样那样的纰漏。 不过,周梦臣又不是来负责这一件事情的,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用经厂熟练印刷工人,还有铜活字。反正经厂这些缺点,周梦臣完全不在乎,且不说周梦臣是可以找一批读书人来校对之后,将稿子给他们印刷便是了。单单是这些郎中每一个也不是文盲。 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明的名医在文化水平上甚至要比一些士大夫要强。毕竟一些士大夫可以滥竽充数,但是名医很少能滥竽充数。所以,这些人的稿子,周梦臣也不觉得需要怎么校对。 周梦臣也没有在这一件事情深究,而是说道“你这里可有铜活字?” 管事太监微微一愣,说道“倒是有,经厂还负责印信的制作,成化年间,南方有铜活字后,经厂也尝试造了几批,只是效果不如预期,也就封存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会没有?” 管事太监一听,脸色微变,说道“有,一定有。怎么会没有啊?” 铜活字可是铜啊。 古代的中国是一个缺铜的国家。铜是可以直接当钱的。铜活字封存,就等于一大笔钱被封存了。以大内管理程度,这些铜活字被人倒卖出去,绝对不稀奇,甚至是大概率的事情。 历史上康熙年间大规模印刷《古今图书集成》,用得就是铜活字。但是这一批铜活字的下场,就是封存高阁,被蚂蚁搬米一般,一点点的偷盗殆尽。 只是这个管事太监想起了刚刚黄锦放得那一把火,可是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让他心惊肉跳,好在经厂在整个大内之中,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而今周梦臣又是黄锦介绍过来的。让他不得不多做联想。 所以,不管真有还是真没有?此刻就一定要有。 周梦臣并不知道管事丰富的内心活动,说道“那么去看看?” 管事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只是多少年没有用过了,一时间比较不好找。能否------” 周梦臣说道“没事,我在这里等便是了。” 管事太监说道“那请大人稍等片刻。”随即就顾不得其他了,立即去找了。 过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搬出来十几个箱子,说道“大人,铜活字都在这里了。” 周梦臣让人打开箱子,自己拿起字模查看。 说是铜活字,其实有些不大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金属活字。周梦臣拿出字模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纯铜,只是一时间看不出来,是掺了什么金属。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能用就行。 随即周梦臣又查看一些,其他与铜活字一并拿过来的东西,捡字盘等一系列的工具。 周梦臣一个个看过去,揣测这些工具的用法。 管事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周大人,其实你要印什么,木活字一点也不比铜活字差,甚至木活字要更好一点。而铜活字才大规模使用才兴起了几十年,不管是着墨,套印,等等技术都是有一些问题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将这些活字束之高阁。” 周梦臣对这一点并不是太了解,但是想想新技术的运用都是这样的。新技术刚刚开始的时候,未必能完全战胜旧技术。 对于民间的一些印刷作坊来说,能带来成本上的优势。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容忍的。 木活字对于铜活字最大的问题,就是木活字容易制作,但是不耐用,时间长了容易开裂,而且与各种药液混合之后,也容易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铜活字是没有的。 但问题是,如果不长久使用的话。活字容忍更高成本来说,木活字表现力上未必比刚刚大规模使用几十年的铜活字差。 而经厂的风格本来就是在印刷质量上,精益求精。木活字的印刷工艺,已经有多年经验了,在很多独门技术上都自己的处理办法,但是铜活字却不一样了,成化年间铜活字版本,周梦臣也有幸看过两本,的确是有很浓重的实验风格。甚至有一些地方有脱墨的现象,虽然在之后的版本之中加以改良,但是在一些顶尖技术表现上,未必能比得过木活字。 比如,上面所说的套印。就是一种彩色印刷技术。可以印出四五种颜色出来。 而木活字因为是雕刻,更为灵便精准,而铜活字是铸造,在这上面难免欠了一些。 总之,经厂一方看来,铜活字或许将来能用,但是现在还不能用。 不过,对于周梦臣来说,这是问题吗? 周梦臣办的期刊,也不用这种顶尖的印刷水平,大体能看就行了,即便是秉承支持新技术的发展,周梦臣也会支持铜活字。 当然了,周梦臣也存了一些小心思。 那就是为周家置下一分产业。 虽然说周梦臣对金钱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绝对不是那种清高到委屈自己的地步。他所谓的不爱钱,只是因为钱这东西,换不来他想要的东西而已。不过,为自己家里置办产业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记在心上。 他想来想去,觉得书局是一个好生意。 首先,明代民间印刷业是十分发达的。比如之前说的华家与安家,都是这方面的大豪。单单就生意来说,是非常赚钱的。 其次,印刷行业也算是这个时代的高新科技,将来以此传家也是可以的。或许不能大富大贵,但却可以细水长流。也比其他生意名声好多了。 再有,就是眼前的便利条件了。 经厂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与缺点的,但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有大批熟练乃至于高超的技术工人。周梦臣岂能不生出挖墙角之心。更不要说这医学期刊,乃至将来的学术期刊,总不能一直让经厂给他干私活啊。 如果当产业来做,铜活字是贵了一点,一套铜活字几万枚字模,少说要万两银子上下。但是平摊到几十年,乃至于上百年的运行成本上,就很单薄了。 周梦臣存了这个心思对这个管事太监的说法,不置可否,说道“给我印一个小册子看看。”周梦臣想了想,说道“就一本《千字文》吧,我明天就要。可以吗?” 管事太监心中觉得麻烦。如果是他们正在用的那一套木活字,分分钟钟就弄出来。只是而今这套铜活字刚刚从仓库之中搬出来,其实已经缺少了不少东西。只是周梦臣是外行,不大清楚而已。 一夜之间调试好,有些太急了。 管事太监说道“周大人,这有些太紧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五日,不能再多了。” 期刊也是有时间规定,就拿月刊来说,从内容审定,一系列流程下来,能给他们留五日排版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人体解剖 第八十七章 人体解剖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千字文,递给了薛老先生。 薛老先生拿过来。 这是一本很简单的千字文。看上去甚至有一些急促的赶工痕迹。 薛老先生一辈子见过不知道多少本书,至于千字文,更是他孙子启蒙的教材,也是他当初读书时候,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各种千字文的版本,也是看过不少,眼中这个版本,不能算是最好,却足够他欣慰了。 薛老先生甚至有一些不敢相信,说道:“这是在五日之内排版印刷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又怎么敢骗薛老。甚至还能更快一点。我这里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知道薛老那边?” 薛老先生枯瘦的手抚摸着千字文的书皮,说道:“我与在京城各方的郎中都通过气了,北直隶附近也都听到了风声,至于更远的地方,就要等一段时间了。” 周梦臣说道:“那首刊写什么?薛老先生可有斟酌?” 薛老先生沉吟片刻,却是摇摇头。 周梦臣想要一个在医学界算是重磅的消息,但是中医发展到现在,可以说体系完备,由君臣佐使用药之道,五腑六脏经络体系,六脉辩证等等体系之下,薛老先生固然是一代名医。但是他想来想去,他一生成就之中,也没有什么堪称石破天惊的重磅发现。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我到有一个办法,却不知道薛老觉得如何?” 薛老先生听了,他人老成精,已经隐隐约约有所感了,说道:“你的意思?” 周梦臣说道:“我想在首刊就刊登人体解剖图。” 中医体系完备,也说明了在这个框架之内,很难有什么特别大的进步了。科学的进步大多都建立在对之前理论的颠覆之上。中医构建一系列人体系统,到底对不对?这里不做评论,毕竟这些东西很多到后世也没有盖棺定论说对与不对的。 但是不全面却是一定的。 周梦臣很想知道,天下名医看到非常详细的人体解剖图,会有一个什么想法? 可以说想了人体内部的运行规则的人,绝对不仅仅是薛老先生,可以说每一个在医术上有所成就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无非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实现而已。 薛老先生冷笑一声,说道:“我不想死了之后,还被撮脊梁骨。” 周梦臣说道:“薛老先生误会了。其实这东西是有的。” 薛老先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可是欧希范五脏图?”随即他摇摇头,说道:“这图太过粗略了。很多地方误人子弟之极。” 周梦臣说道:“先生见过?” 薛老先生说道:“自然是见过的,我混迹大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你都看过了,你以为我会不看吗?” 周梦臣咳嗽两声说道:“薛老见过,别人未必见过。” 薛老先生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托名?” 周梦臣说道:“正是。” 薛老先生微微起身,负手踱步,好一阵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医者父母心,如若令吾子死后,不得安枕,开胸刨腹,支裂五脏,实在是我所不能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事情--- 我做不出来。” 周梦臣说道:“薛老错矣,人死与灯灭,与一人死后肢体残破相比,天下百姓不知道病从何起,不知道病从何生,天下郎中不知道病因病由,只是妄自猜测,如盲人摸象,不明就里,以至于百姓病不可救。” “此二者,何者为大?” 薛老先生说道:“你躺下,我去寻一把趁手的刀,将你大卸八块,让你为天下大义牺牲,如何?” 周梦臣顿时哑口,说道:“薛老,我还没死。” 薛老先生说道:“没死才好,你不知道,人死之前与人死之后,是两种不同的状态,想要真正了解人体运行,最好的办法,不是死后再解剖,而是活着的时候,就解剖了。就好像你现在。就是一块好材料?怎么?愿不愿意为天下百姓牺牲?” 一时间堵得周梦臣无话可说。 说实话,让周梦臣死后捐献遗体,他心中虽然有一丝丝不舒服,但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让他被人解剖,他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肯的。他分辩道:“薛老,这不一样?” 薛老先生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啊?五十笑百步耳?” 这就是观念的鸿沟了。 周梦臣内心深处,真是信奉无神论,信奉科学。但是薛老先生内心深处,却是信奉儒家事死如事生,对于周梦臣来说,人死了,就是肉皮囊,但是对于薛老却是截然不同的。 周梦臣还想说些什么?薛老先生已经挥舞着拐杖,说道:“出去。” 周梦臣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见拐杖的破空之声,周梦臣二话不说,转头就离开了。 来到外面周梦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坐在门槛之上,内心之中充满了沮丧之感。 “果然一切的改造,都是基于思想的改造。”周梦臣心中暗道:“单纯的靠技术路线是不行的。” 周梦臣其实早就有所感觉,他单单从技术层面推动科技进步,是相当缓慢的,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从上而下,先从思想上清除科技发展的障碍,从而今让科技观念成为显学,之后才能事半功倍。 而不是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 就好像而今这一件事情,医学发展怎么可能不依赖解剖学的进步。甚至可以说,这种解剖学的进步,决计不是偷偷的解剖几具尸体就行了,医学发展所需要的大体老师们到底有多少? 周梦臣并不知道。 但是各地医学院尸源不够的事情,一直是有传闻的。 而在大明做这一件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 解剖一具尸体,就已经这么难了。如果真像后世那样大规模的上解剖课,估计下面的村民能够起来造反。 唯有改造思想,才能走向科学。 周梦臣心中暗道:“果然是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并不仅仅是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在中国要发展科技,不做一场思想上的大手术,是不可能的。只是这该怎么办啊?” 周梦臣有些迷茫。 他小时候学过的一点哲学,还是思想品德这东西。更多的东西,他其实也不明白,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更不要说,儒家思想主导地位,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 周梦臣一直想以柔软的身姿揉入儒学之中,但是很多东西都是从根本上抵触,观念上的冲突。 周梦臣这个办法,或许有一些作用。但是太过缓慢了。 并不是说,除却薛老先生之外,周梦臣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只是薛老爷子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且被薛老爷子否定之后,在北京医学这个圈子里面,大概没有人敢轻易尝试了。 周梦臣或许想让李云珍成为外科医学的开创者之一,但是如果面对这样的压力,周梦臣也有几分犹豫了。 “怎么办?”周梦臣心中暗道。 不过,他的失落与伤感,仅仅持续了片刻。 他很快就重整旗鼓了,既然第一个计划不成功,那就尝试一下备用计划,虽然周梦臣没有备用计划,不过,放心,很快就有了。 就在周梦臣绞尽脑汁想备用计划的时候。 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对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薛老先生请你过去。”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暗道:“他又有什么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八十八章 薛老的决定 第八十八章薛老的决定 当周梦臣再次回到了薛老的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薛老愣愣的坐在桌子前面,就好像是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心神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即便是周梦臣过来,也没有一点的反应。 周梦臣有些奇怪。 薛老年纪大了,但是精神头一项很好的。虽然手边一直有一根拐杖。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一根拐杖似乎是用来做装饰的。甚至是用来打人的,唯独不是用来当拐杖的。 但是此刻,周梦臣忽然觉得薛老先生内心之中有一股精气神被抽掉了。 周梦臣小心翼翼的说道“薛老,您找我什么事情?” 薛老说道“解剖的事情,你去安排吧。” 周梦臣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说道“薛老您说什么?” 薛老的语气依旧很平淡说道“我说,刚刚那一件事情,你去安排吧。我亲自动手。” 周梦臣不知道薛老怎么来了,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唯恐薛老反悔,说道“明白,我这就去办。”周梦臣想要招呼一下薛老的情绪,说道“其实,这一件事情也不用薛老亲自动手。” 薛老直接打断周梦臣的话,说道“不用废话了。去办吧。” 周梦臣推了出来。 薛老爷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他从来没有克服,解剖尸体的罪恶感,这种罪恶感一直在折磨他。但是他也反复想了,他说服不了自己,不去解剖。周梦臣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他也很明白,不深入了解人体内部的结构与运行原理,大明医学也很难有突破性的发展。 或许剩下的更多是基于而今阴阳五行理论修修补补的工作。 为了救更多人,而伤害一个人?真的是对的吗? 薛老爷子内心之中无法说服自己。但理智告诉他,周梦臣这个说法应该是对的。这种情感与理智的之间的折磨,让老爷子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了。 这种情绪,是周梦臣很难了解与明白的。 他此刻还对老爷子忽然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感到吃惊。不过他很快将内心之中小小的疑惑放在一边了。他将事情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了,那就解剖尸体的来源,以及整个流程该怎么走? 其实,在大明这并不是太难办的。 毕竟古代对社会的管制与现代社会,相差太大了一点。周梦臣只要想,有的是办法搞一句尸体,要知道明代甚至有一些太监搞吃婴儿的勾当,一样被隐瞒下来了。周梦臣而今的权位,自然是有足够的办法。 只是周梦臣一开始,就不想搞什么地下勾当。他一开始就是想将这种解剖行为大白于天下,成为一种符合大明社会运行的规则之一。 出于这个目的。周梦臣一开始,就不想这一件事情带有原罪。 周梦臣张开手,看着手上一个六枚铜钱用红绳编在一起的饰品。 这六枚铜钱就是皇帝赏赐的东西,周梦臣为了随身携带方便,让李云珍用红绳编在一起了,带在手腕之上。 此刻周梦臣就想起了嘉靖皇帝。 或许让这一件事情得到大明朝廷正式许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让这一件事情得到嘉靖皇帝的准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嘉靖皇帝并不是一个好人吧。 嘉靖皇帝没有太强烈的道德感,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聪明自私到有些冷漠的人。想想当年宫变之事,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六个宫女宁肯死也要将嘉靖弄死? 这些事情众说纷纭,这里也不细究了,总之嘉靖皇帝在为了他走上长生之道上,其实并没有将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人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区区几具尸体了。 周梦臣一瞬间有一种讽刺的感觉,这明明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却是好人反对,坏人支持,弄周梦臣自己好像是一个奸邪小人一般。 “不,我已经是奸邪小人了。”周梦臣心中暗道“我不能以儒家正道匡扶君王,已经是奸邪小人了,既然如此,我就在奸邪小人的道路上走得远一些吧。” 周梦臣回到家里打好腹稿,在傍晚时分来到了西苑之中,在应天阁上静静的等候。 子夜之后,嘉靖皇帝打坐时间过去之后,嘉靖皇帝准备回宫的时候,黄锦小声说道“陛下,周梦臣在外面等候,求见陛下。” 嘉靖皇帝说道“他来做什么?不是搞什么医院?你也参与进去,好好的假期不过,搞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今天又来见朕。让他候着吧。” 黄锦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说有关于长生之道的想法,想告诉陛下。” 嘉靖皇帝听了“长生之道”四个字,瞳孔微微一缩,冷哼一声说道“你去告诉他。想好了。如果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有他好看的。如果没有想好就不要来了。” 嘉靖皇帝之所以如此容忍周梦臣,其实就是因为周梦臣在天文历算上无人能及的成就。而这些又与神秘的天象有关系。对嘉靖皇帝来说,长生是他永恒不变的追求。 不管什么时候,长生之道这四个字,都能触动嘉靖皇帝敏感的神经。但是正是如此,嘉靖皇帝对以此来游说自己的人分外严厉。否则阿猫阿狗都可以来说与嘉靖说这一件事情了。 嘉靖皇帝明明很想听周梦臣的长生之道。却表现出非常傲娇的态度。 黄锦说道“是。” 黄锦立即出来,将嘉靖皇帝话转告周梦臣&nbp;&nbp;,说道“周大人,你可要想好了,进了这个门,想要后悔就难了。” 周梦臣听了黄锦的话,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种想笑的感觉。韩非子说人主如龙,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但是周梦臣现在却有新的理解,固然是人主如龙,龙也有逆鳞。但是如果有人能拿捏住这个逆鳞,即便三岁小儿,也可以乘龙而上。 而今,周梦臣觉得他有把握,将缰绳套在嘉靖这条龙的逆鳞之上。 周梦臣说道“请黄公公放心,下官明白。” 黄锦将周梦臣引入殿内。 大殿之中,布幔重重,光影重重,亮如白昼。 嘉靖皇帝坐在蒲团之上,周梦臣进来行礼之后,嘉靖淡淡的问道“听说,你来与朕谈长生之道?” 周梦臣说道“是,臣感激陛下知遇之恩,陛下所思所想,即臣所难,固然臣日夜忧心,所思所想,皆是长生之事,而今有一愚之得,不敢有所隐瞒,就来禀报陛下?” 嘉靖皇帝说道“是薛老太医给你说了什么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明见万里之外,是,也不是。臣于医道了解浅薄,但是依然觉得比起道门之术,医道才是真正有可能长生之术。” 嘉靖皇帝眼神之中却有几分失望,说道“医道养生而已,哪里有长生之道。” 嘉靖不是没有与身边的御医商议过,其中也包括薛已。但是所有太医都给他这个答案,就是医道只能养生,或许能达百岁,但是决计不可能长生,显然这些太医不如道士们能吹。 周梦臣说道“臣没有说现在的医道,能令人长生。但是臣以为欲求长生,当知人何以生?为何会死?” 嘉靖皇帝说道“生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有生必有死,如阴阳轮转耳。”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然如果仅仅如此理解,那么长生必不可得矣。”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天可逆乎? 第八十九章 天可逆乎? 周梦臣说道“生死枯荣,往住坏空,乃天地之至理。如以此看之,则长生之道,为逆天之道,而天可逆乎?” “吕祖亦云,顺则人,逆则仙,只在其中颠倒颠。此乃长生之道,根本之理。” “可见长生之道,乃是大顺而小逆。” 嘉靖皇帝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一挥手,让身边的太监将层层布幔拉开,四方的光芒顿时亮堂了许多。他跌坐在蒲团之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说道“合何为大顺而小逆?” 周梦臣自问自答说道“陛下,可知星陨?” “上古时期,北斗有九星,而且却为七星,有两颗亦亡之,北宋仁宗年间,有客星昼见,其非客星,其实是一颗恒星之亡,臣将宇宙中各种大小星辰分为数类,以周天不动者,为恒星,围绕恒星转的星辰为行星。”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个定义很粗浅,其实恒星也不是不动。但是说太深了,反而无助于嘉靖皇帝的理解。 只能浅显的说。 嘉靖皇帝点点头,说道“倒也贴切。” 周梦臣说道“其实每一颗恒星都与太阳一般,对外大方光芒。只是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以至于只能看见点滴之星光,当其之亡,即大放光明,是之前数十数百倍之大。以至于太阳光不能夺,臣不知道星之寿几何?却确定恒星也有寿尽的时候。” 嘉靖听了一阵沉默。 周梦臣说道“北宋之邵雍以术算推演天地之终灭,臣以为其中大有荒谬之处,然他一些话,还是对的。地球一切生机都依仗着太阳,然太阳尚有寿尽之日,天地也有同衰之时,何况人哉?” 嘉靖皇帝语气有些冷,说道“你是来告诉朕,长生终不可得。” 周梦臣说道“当然不是,臣想告诉陛下,永生不可得,因为违背天地大道,然长生却是可能的,其中关键,就在如何顺逆之道上。” 不是周梦臣想要东拉西扯。而是周梦臣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嘉靖相信。 周梦臣为什么扯上恒星消亡现象,因为周梦臣知道,嘉靖最相信他的一个是天文,一个是历算。所以周梦臣先说天文之道,是取信于嘉靖。再说邵雍的说法,也是如此。 在嘉靖的眼中,周梦臣的数学与邵雍的术算,虽然也有差异,但是还在同一范畴之中。其实这也是古代数学家一些通病,很多东西都要扯到易学之上,并撤上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周梦臣虽然没有这些,但是嘉靖却以为有。 而邵雍却是一等一的易学大家,可以说后世算命的理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继承邵雍的。周梦臣这样东拉西扯,就是为自己层层加码,来证明下面说的话可信性。 “大顺而小逆,天地大道不可违人有生必有死,不可违,然何时生,何时死,却未必了。” 嘉靖皇帝问道“那如何小逆?” 周梦臣说道“必知其所以顺而后逆。天下之事,无非道理。不知其理,而妄谈顺逆之道,根本就是欺人。” 嘉靖皇帝一听就知道,周梦臣说的是那一群道士。 不过,他并不是太在意。 他而今一心一意服气练功,求长生之道,但是帝王的本能是多疑,对于下面人互相攻击,嘉靖皇帝甚至有鼓励的意思。就好像周梦臣在嘉靖皇帝面前,只觉得嘉靖皇帝似乎是倾向于自己的。但是嘉靖皇帝在陶仲文,邵元节面前,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却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周梦臣理论一步步推下来,嘉靖皇帝也找不出问题所在。 比起到道士们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嘉靖甚至觉得周梦臣说得更好,唯一的问题是,嘉靖不是要听大道理的,他是要找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他问道“朕欲求长生之道,卿以为当从何处下手?” 周梦臣说道“必从人何以生,又何以死为着手,必知人之何以生与何以死,方能知道,当如何令人死,如何令人不死。” 嘉靖皇帝说道“你的意思是?还是要朕听太医的?你是为薛老当说客的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误会了。医道固然是堂皇大道,来源于黄帝,数千年流传下来,于养生之道,停滞已久,不足以供陛下求长生。臣有一策,或许有助于陛下。只是------” 嘉靖皇帝说道“只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只是有伤天和。” 嘉靖皇帝说道“既然有伤天和就不要说了。”随即嘉靖皇帝给黄锦使了一个眼色。 黄锦顿时会意,说道“周大人请吧。” 周梦臣一瞬间有些晕乎乎的,暗道“不应该啊?” 一切都在周梦臣的算计之内,他可以说是一步步用言语勾搭着嘉靖皇帝的思路,进了周梦臣的频率里面,眼见就要入巷,嘉靖皇帝怎么忽然送客了? 这里面哪里出错了? 周梦臣想不明白,却也不敢不走,只能行了一礼,说道“臣告退。” 周梦臣在黄锦的引导之下,走了出去。 黄锦与周梦臣走在外面的长廊之上,黄锦一挥手,将身边的太监都打发走了,说道“周大人,你想给陛下说的有伤天和的事情,是什么?” 周梦臣听黄锦这么一问,忽然心中有所触动,将解剖尸体的这一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黄锦听了。 黄锦听了,脸色不变,笑道“周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给陛下听?这不是陷陛下于不义吗?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直接给我说便是了。这一件事情我知道,我会立即安排好的。” “你回去等消息便是了。” 周梦臣心中的疑虑才算是被解开了。 原来不是嘉靖皇帝不想知道,而是这就是这种事情原本的流程,这种有伤天和,传出去不好听的事情,必然是皇帝不知道的,定然是太监们做的好事。 而今也是一样。 嘉靖皇帝只要听见这方面的苗头,就不听了。那是他已经有了决断了,只要有助于他长生大道,什么天和不天和的?嘉靖皇帝从来不在乎。只是这事情却不能与他有什么关系。 黄锦自然是背锅的。 而且黄锦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这与周梦臣想到有些出入,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了皇帝的默许,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周梦臣行礼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黄锦目送周梦臣走后,二话不说,就立即回转,面对嘉靖,将周梦臣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嘉靖皇帝起身踱步,说道“周梦臣倒是别出机抒,你觉得他这一件事情有没有用?” 黄锦听嘉靖话音就知道嘉靖对这一件事情是抱有希望的,笑道“奴婢不知道,但是想来周大人是一个有才的,不会胡说八道。应该有些成果的。” 嘉靖皇帝点点头,说道“不过,周梦臣的胆子也太小了,区区尸体有什么用?黄锦,你派几个激灵的小太监,去给薛老等人打下手,等学会之后,其他的事情,你来安排。” 黄锦一愣。嘉靖虽然没有将话说明白。但是黄锦已经知道嘉靖的心意了。 嘉靖要做的是活人解剖。 黄锦心中一冷,抬头看嘉靖的目光更冷,也只能缓缓低头,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一弹自己的道袍,长身而起,说道“做谨慎些,不要给朕惹麻烦。 ” 黄锦的声音有些低沉,说道“奴婢明白。” 他知道给陛下惹麻烦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诏狱之中 第九十章 诏狱之中 在锦衣卫衙门深处,诏狱之中,陆焕出面接待周梦臣,陆焕见了周梦臣欲言又止,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好自为之吧。” 周梦臣知道,陆焕说的是什么事情,就是解剖这一件事情,如果这一件事情暴露了,皇帝定然是不知情的,承受罪过的人,大概就是周梦臣了。 不过,周梦臣并不后悔。微微一笑,说道“都准备好了?” 有了皇帝的默许,很多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一切都有锦衣卫安排。连解剖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锦衣卫的诏狱之中。 毕竟诏狱之名,可使小儿止啼,即便有残破不堪的尸体从诏狱之中送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陆焕说道“都准备好了,我也调了一批锦衣卫的老手,诏狱之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传出去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带了几个人?” 诏狱之中,也是一些专门的人才。 解剖本身是一个技术活。并不是将刀从尸体上开一个大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医学院也就没有解剖课了。 对于从来没有解剖经验的薛老先生,这也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很多东西都要自己摸索。凭借他一辈子行医经验对人体结构的熟悉去推断。而诏狱之中,恰巧有一批人,对人体结构之熟悉,不在薛老先生之下。 这批人不是别人,就是诏狱之中的刑讯专家。 甚至说,他们对人体结构的熟悉还在薛老先生之上,毕竟很多酷刑都是暴露肢体,惨不忍睹。这些东西,纵然是薛老先生恐怕也没有见过的案例。 周梦臣说道“没有几个。也就薛老先生与令徒,还有李太医,与贱内。” 陆焕听了,立即皱眉说道“你带弟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这一次,周梦臣仅仅带了四个人,更多是为了保密。 虽然周梦臣内心之中,总有一种将今日之事大白于天下的想法。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并不是一件邪恶之事,反而是一件医学上大进步之事。但是他更明白。今日之事,总有一日大白于天下。 今日所有参与者,都会在医学史上留名,历史会给他们公正的评价。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其实,周梦臣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让薛老爷子来。只是如果没有薛老爷子背书,今日即便是有了很大的成果,也只能在小范围之内流传,而不能托以大内秘藏的名义,公布于期刊之中。 不过,周梦臣说动薛老爷子背书就行了,并没有想让薛老爷子参与一线解剖。 他也劝过薛老爷子。毕竟解剖不仅仅是一个体力活,也是一个要承受很大精神上的冲击。而薛老爷子的精神状态,在周梦臣看来,其实并不是太好。让薛老先生的弟子代劳就行了。但是薛老爷子坚决拒绝了。 薛老爷子不管怎么也要来。周梦臣也没有办法。 薛老爷子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太自信的,毕竟奔八十的人了。看上去很健康,到底也不能与年轻人相比。所以薛老爷子也带了弟子。 只有一个。名叫薛九针。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薛老爷子所有弟子之中沉默寡言。周梦臣之前几乎没有听过,却不知道薛老爷子为什么要选择他。 不过,看他的样子是一个嘴巴比较紧的人。而且周梦臣私下打听过了,这个薛九针与薛老爷子并没有血缘关系,乃是薛老爷子收养的。在行医之中,薛老爷子也是见识过很多人伦惨事的,也见识很多孤苦伶仃的孩子。 薛老先生有很几个弟子都是孤儿出身,在薛老爷子膝下长大,名为师徒,实同父子。还有一些孤儿并没有拜入薛老先生门下,毕竟学医也是资质的。如果算上这些抚养长大的孩子,薛老先生一辈子照顾长大的孩子更不知道有多少。 甚至九针这个名字,乃是薛老爷子拿手的针术的名字。 至于李时珍与李云珍两个人,却也是周梦臣有一点点的私心。 他明白,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医学上占据一个很高的位置,他也不可能将精力投入医学的学习之中,这根本是舍本逐末。但是而今他搭建医学框架,对他自己很重要。但是这个框架的支撑,乃是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在的时候,周梦臣自然不担心。但是薛老爷子不在的话?整个体系之中,周梦臣的话语权在什么地方? 薛老爷子对自己大多数弟子看不惯,其实最大的看不惯,并不是医术,毕竟薛老对医术把控是很严苛的,如果他们医术没有到了可以独立行医的地步,根本不可能出师。 但是薛老爷子的名声给自己的弟子镀了金字招牌,薛门弟子之中大多以医术为安身立命,乃至于飞黄腾踏的本钱。真一心学医,并有大医之心的,少之又少。 对一般郎中来说,其实要求也不用那么高。但是薛老爷子却是十万个看不惯。 而周梦臣也看不惯。 他倒不是对这些人有很高的道德上的要求,而是担任整个医学协会,乃至医学期刊的主持者,必须有一颗对医道虔诚之心。对新医术,新技术有一个包容之心。否则话,即便他搭建了整个体系,反而让成为中医保守派的大本营,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所以,周梦臣要考虑薛老先生身后之事,虽然有些不敬,但是薛老先生的确是奔八十的人,有些事情不得不想。而这个合适的接班人,是谁? 自然是李时珍了。 即便不说李时珍与周梦臣之间的亲密关系,单单说李时珍的能力与品行,与历史成就。就胜过薛门几乎所有弟子。最少在历史上薛门的弟子们,没有出一个能与李时珍齐名的大医家。即便的薛已的历史地位,也不足与李时珍相提并论了。 当然了,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就不大好说了。 为了这个目的,周梦臣自然私下告诉了李时珍。 李时珍不会瞒李云珍,李云珍最后决定要参与其中。 说实话,周梦臣此刻又些后悔让李云珍的参与这些事情了。因为他预感到将来医学上将会是多争论的发起端,甚至医学上一些争论将会非常惨烈。而这个时代,对女子是相当的不宽容。 周梦臣明知道让李云珍参与进去,或许能给李云珍赢得很多身后之名,乃至于成就李云珍的愿望,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名医之一。 只是一想到将来的狂风暴雨。周梦臣一颗心就悬了起来。既担心李云珍承受不住解剖带来的心理与生理压力,也担心李云珍承受不住将来的舆论风暴,流言蜚语。 但是在李云珍最终向周梦臣请求。周梦臣最后还是以一些解剖一些女尸,需要一个女郎中为由,让李云珍参与进来了。 只是这些内情,不好与陆焕说,而且即便说了陆焕也未必能理解周梦臣想要成就李云珍事业的心思。毕竟这个时代对于女人,只要能相夫教子就足够了。 周梦臣说道“有些事情男人总是不方便的,还是要一个女的来,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人,只能如此了。” 陆焕看着周梦臣,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北京是什么地方?什么人找不到,即便是女郎中在大明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的。他见周梦臣如此,心中暗道“果然是今日之河东狮吼。”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解剖 第九十一章 解剖 陆焕还是给周梦臣留了一些面子,没有深究周梦臣后院的葡萄架是否倒了。不在说这个话题,低声说道“十几具尸体都在,一部分是从宣大带来的鞑子,刚刚料理了,一些从刑部调来的江洋大盗。也处置了,绝对不见任何外伤。体格健壮。符合要求。” 说实话,这事情还是有一些冲击周梦臣道德底线。 他只是想要尸体。却没有想到,锦衣卫这里会现杀。 虽然这些人,不管是被俘的鞑子还是死囚,大体也是会死的。但是这种我不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负罪感,让周梦臣一下子理解了薛老先生的心思。 或许,这些东西,他不了解情况。不能预见。但是薛老爷子混迹京师,风风雨雨几十年,他未必猜不到。 周梦臣细细想来,发现这的确成本最低的办法。 在没有冷冻,或者其他保存尸体的手段下,想要得到一具体态良好的大体老师。最节约成本的办法,并不是在死后怎么处置尸体,而是让“尸体”自己走过来。活着的尸体,在使用之前,自然具有保鲜功能。 周梦臣只觉得一阵恶心。不知道是他不习惯诏狱阴沉沉的感觉,还是这种道德上的负罪感,让他感到不舒服。 但是他努力压制这种不舒服,说道“开始吧。” 陆焕说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黄公公派了一批人来学习。” 周梦臣点点头,随即招呼身后四个人,一并走进了诏狱最深处的地下室。 看上去,这里应该是一处用刑的地方。即便是打扫过了,也依旧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周梦臣在一些木板角落之中,还看见一些黑色的痕迹,不是泥巴,反而好像是干涸的血迹。 周梦臣皱眉,却也没有让人换地方。而是招呼身边的人换上衣服。 这一身衣服,是周梦臣让李云珍亲手缝制的,类似于而今防护服,将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不过没有拉链,前面是扣子,是有缝隙的。不过周梦臣很贴心的安排了一个皮制围裙。 一行十几个人,围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薛九针将自己带来的箱子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刀具,有一些乃是周梦臣见过李云珍带过的,有一些却是新打造的。看上去光芒四射,似乎还没有用过。 毕竟,是第一次解剖,到底用什么样的工具合适?谁也不知道。 薛老爷子接见了屠夫杀猪的东西,稍加改动,令人打造出来一套,到底能不能用?合不合用?还不知道。 薛老爷子将盖着的白布掀开,白布下面一具青壮的尸体露了出来,看身形,特别是下半身的罗圈腿,应该是鞑子。但是即便如此,薛老爷子手中拿着一柄长刃的尖刀,悬在胸腹之间,却怎么都下不去。 薛九针说道“师傅,我来吧。” 薛老爷子说道“不,你拿一个香炉来。” 片刻之后,薛老爷子将香炉放在死尸脚上,。亲手点燃三根长香,心中暗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身前做过什么。与你也没有任何仇怨,今日为此十恶不赦之事,亦非一人之私念,乃是念天下诸般病症,不明内里,不得医治,令无数百姓死于无名之疾患。为救天下百姓,得罪了。我薛某一生行事,不愧于心,唯有今日之事,耿耿于私怀矣,天下事,难为两全。然大丈夫不能以此自解,我有罪于君,君若有恨,当报于我一人之身,虽百死而无怨,我死之后,不求来世,宁魂飞魄散,为君等之食,以偿今日之事,而诸弟子却是听我号令,与此事没有关系,往君等能宽一线之仁,薛已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感激涕零。” 薛老爷子默祷结束,将三根长香插进香炉,领着这些人退后几步,下跪行礼。而后起身。拿出手术刀,在这个具尸体躯干中线上,整整齐齐的划下了第一刀。 解剖开始了。 周梦臣很快就出去了。 不得不说,医学很多时候都让人很不舒服。虽然周梦臣并不害怕尸体,但是在见多开膛破肚的那一刻,内心之中也变得风起云涌,几乎要将隔宿饭都吐出来了。最后为了不妨碍大家,周梦臣也就出来了。 不过,周梦臣出来之后,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不管了。 反而事情更忙了。 里面的人面对是很单独的医学问题,如何能不伤害器官的情况下,将尸体解剖好。如何确定每一个器官的功能等等。 周梦臣面对的是一些后勤问题。 首先是对里面工作的一些支持。 很多东西,不到用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工具。总体上来说,在解剖之前,薛老先生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依然面对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需要更多的特殊工具。 周梦臣就承担了这种特殊工具的设计与督造。 当然了,锦衣卫有自己的作坊,总不能锦衣卫用一些刑具,还要外面的人打造。技艺也很高超,只要周梦臣能够设计出来,他们就能打造出来。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画图。 在大规模解剖不大现实的情况下,有一个非常详细解剖图就很重要了。 周梦臣找锦衣卫要了几个画师。 这些画师们与周梦臣一样,进去之后,马上出来,并且吐的稀里哗啦的。 周梦臣自然要软硬兼施,想办法,让这些画师听话,乖乖的画图。周梦臣自己没有注意,似乎他进进出出习惯之后,对那些残破的器官,也没有什么反应了。 这画师被周梦臣安抚好了。 但是画出来的效果,却难以让周梦臣满意。 首先,这些画师就不大明第一流的画师。 锦衣卫的画师,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画海捕文书的。这些人更多是画匠,水平也就那回事。 其次,也是中国画的风格问题。 中国画更多讲究写意,而不是写实。但是画解剖图最大的问题是精准。 这些人画出来的东西,周梦臣也不适应。 周梦臣自己也不是美术生,让他自己来画,他画得估计还不如这这些画师,但是周梦臣倒是有一些概念,却是很新鲜了,透视了,光影了,等等,让他们一遍一遍的画。 直到满意为止。 整个解剖工作,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面,一共解剖了十几具尸体,薛老爷子总结了一些最基本的解剖原则。以及各种手法,最后又将所有的尸体重新缝在一起。而缝尸体这个事情,更多是李云珍在做。 李云珍更是这些工作之中,总结了一系列缝合技术。 总之,外科手术的技术前提,在一点点的填满。至于什么时候呼之欲出,一来一些技术短板如何解决,比如麻醉。二来却是应用场景了。以这个时代很多人的想法,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也未必能让人开膛破肚。 只能等合适的时机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绘制了厚厚一叠解剖图,对人的身体结构,有了很深的理解。一些很多解剖学成果,此刻已经在酝酿之中了。很多人都有一个印象,似乎一解剖很多东西都是不言自明的。比如血液循环等等。其实这并不准确,西方一直是有解剖的传统的,但是真正提出一些现代医学的理论,却也是在近现代。 而今仅仅算是知其然,远远不到知其所以然了。甚至因为样本的原因。连知其然都未必够。 不过对于周梦臣来说,这几乎是开卷考试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御笔 第九十二章 御笔 万象宫中。 嘉靖看着一张张图片,愣愣的出神。他面前的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不知道多少张卷轴。全部是解剖图,大概有二百多张之多。有大有小,即便是不同的器官都有不同角度的视图。 而且是嘉靖完全没有见过的画风,与后世的解剖图风格一致,但是精准度,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毕竟,有很多技术上的问题,未必精准。 在嘉靖看来,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既觉得可怖可怕,又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刺激感。 嘉靖看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朕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啊?” 周梦臣说道“臣到是有所参悟。”随即周梦臣给嘉靖皇帝上了一节生理课,讲解身体各个部位的作用。比如血液如何循环,消化道是如何运作,肺是怎么呼吸,等等。 其实,一场解剖,就想弄明白这么多问题。根本是不大可能。 弄明白一些脏器的功能,背后都有不知道多少次的医学实验。多少次解剖。 周梦臣就是欺负嘉靖不明白其中道理,虽然用了假设,猜想等等词语。但是那种毫不迟疑的语气,很让人信服他说的都是真的。 嘉靖听了,一时间思想有些混乱。 因为他练功所谓的灵台方寸,下丹田云云,在解剖上都是没有体现。让他不由的怀疑,他一直修炼,到底修炼了一个什么鬼?周梦臣对各个脏器功能诠释,一个个都能自圆其说,好像是真的一样。 但是与他修炼的时候,五行归五脏,根本不一样。 一个念头在嘉靖心中徘徊不去? 那就是谁错了? 周梦臣错了吗? 周梦臣每一个观点都是有实际证据,整个推理环环相扣,一环扣一环,嘉靖根本找不到什么问题。这是周梦臣一惯风格,很多事情都能讲得明明白白,一点也不故弄玄虚。 邵天师等人错了吗? 那可是故老相传,不知道多少年的神仙之法。天仙所传,寄托着嘉靖皇帝自己长生之望的功法? 嘉靖不敢想下去了。他怕结果让他失望了。 嘉靖迫切的问道“先生可看出什么长生之法了?” 周梦臣说道“臣愚昧,尚没有头绪。陛下,开创长生法门从来是艰难无比的。这才是第一步而已。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嘉靖皇帝叹息一声,说道“朕知道。”他语气一转,说道“最近,翟阁老上奏,先生在京西大兴土木建立医院,对百姓免费行医,应该当褒奖。可有此事?”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翟阁老的表示来了。” 周梦臣在中官村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于能不能到朝廷出面表彰的地步,却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总之,表彰也行,不表彰也行。翟阁老将这奏疏都到了皇帝这边,一般都会准。 毕竟嘉靖皇帝不可能对很多奏折一一细究,比如很多表彰节妇的奏折,嘉靖皇帝见这一类奏疏,都会准备,根本不会细细查符合不符合条件,都是下面人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是今日不是一般情况,牵扯到周梦臣了,嘉靖皇帝自然要多看一眼了。 周梦臣说道“确有此事,翟阁老是夸大了。” 嘉靖皇帝说道“哦,先生做得如此大事,不给朕说说吗?”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在周梦臣上奏解剖这一件事情的时候,嘉靖皇帝已经将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的行踪,所做的事情,查了一个底朝天。不过,不管东厂与锦衣卫的探子,他们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与周梦臣的说法也是有些出入的。 周梦臣一五一十的将这些事情说了。 最后说道“臣愚昧,欲为陛下求长生之道。然一人之智如何胜过天下人之智,陛下爱生恶死,臣亦爱生恶死,天下人何人不爱生而恶死。唯有聚集天下人之智,才能解此万古之难题。于是臣才设计出这一套制度,以求能助陛下求得长生,我大明万古长青。” 该拍马屁的时候,周梦臣也是毫不手软。 “好。”周梦臣一下子挠到了嘉靖皇帝的痒处,嘉靖皇帝少见的面露喜色, 说道“若天下人皆如卿之心,朕又何须如此?” 嘉靖皇帝想了想,说道“黄锦。”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在。” 嘉靖皇帝说道“笔墨伺候。” 黄锦立即让小太监将书桌上的解剖图收了起来,随即铺上一张上好的高丽纸。 嘉靖皇帝想了想,就挥毫泼墨,写下“惠民医院”这四个字,说道“卿有此心,朕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周梦臣一见这四个字,心头大喜,行礼道“臣谢主隆恩。” 不要觉得这个医院名字有些土,却不知道其中深意,惠民药局,乃是朝廷的官府机构,乃是太祖时候所创的,就好像是养济院一般,而今大多残破。但名头还在。 惠民医院,这四个字,就是官府背书了。更不要说是皇帝亲题了,今后这所医院想倒毙都难。当然了,大明朝廷如果倒毙了。那就不好说了。 嘉靖似乎写字起性了,让人收起来,又写下四个大字“大医精诚。”嘉靖说道“卿要做小报,就以此为题吧。” 周梦臣所说的什么学术期刊,嘉靖未必多清楚,不过京中各种小报,嘉靖还是知道的,以为周梦臣所弄的东西,也是小报的一种。想了想又说道“至于薛老太医要办的会,就叫大医会吧,凡是大医会在各地的会员,全部赠九品医官。可以用驿站传递书信。”嘉靖皇帝说道“其实,朕觉得这个大医会,挂在太医院是最合适不过了,不过想来先生定然不许,那就这样吧。” 周梦臣心中一凛,不知道嘉靖皇帝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隐晦的警告吗? 警告他不要利用这个组织做多余的事情吗?还是看出来周梦臣想将这个组织掌控在手中的决心。毕竟周梦臣显露出来一些政治手段,在嘉靖看来,几乎都是明摆着,连猜都不用猜的。 不过,周梦臣真不想这个机构挂在太医院下面,毕竟太医院之中关系太复杂了,周梦臣根本掌握不住。 周梦臣拿捏不准,各种想法都有,与嘉靖皇帝说话,周梦臣随时随地多一个心眼。不敢不多想。只能说道“陛下英明,臣不胜感激涕零之至。” 这一句话,虽然好像是马屁,但也是真的。 嘉靖给的待遇并不高。但是足够了。 赠的九品医官,其实实际待遇还不如周梦臣的九品阴阳官的,不过是一点点虚名而已。有些名医如李言闻一样,根本不需要。因为人家即便没有这个医官的名头,也照样吃得开。但是另外一些名医却是需要的。 官与民之间,到底是不一样的。 而且单单是学术上的好处,未必能吸引所有名医,但是与当官联系在一起,哪怕是一个虚衔,对更多的人都有了吸引力。毕竟中国人对当官的兴趣,千百年都没有怎么变。 另外一件事情,让这些人可以用驿站通信,更是解了周梦臣一个很大的难题。 虽然驿传制度,有很大的漏洞,即便没有嘉靖这一句话,周梦臣也有办法用,但是到底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而今有了这样的圣旨,就名正言顺了。今后做很多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这让周梦臣如何不感激之至?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风起青萍之末 第九十三章 风起青萍之末 大医精诚开刊号,根本就是一本解剖学初解。 解剖图是以宋人著作,大内秘藏的名义刊登出来,大概有几十张最重要的解剖图。剩下的内容,就是对这些解剖的诠释。有相当一部分理论是来自于周梦臣。当然了,薛已对医术上要比嘉靖认真多了。 这也说明了,薛已没有嘉靖那么好糊弄。 周梦臣一些理论,在尸体上得到了验证,薛已自然承认。有些理论没有在尸体上得到验证。比如心脏的跳动运行机制,虽然周梦臣说的好像真的一样,但是解剖的都是尸体,面对的都是停止跳动的心脏。很多说法是不能得到验证。 只能先留下来存疑。 即便如此,开刊号上,周梦臣也是有相当多的贡献。 同样有贡献的还有李时珍,李云珍,与薛九针。但是薛老爷子没有让他们一个人留下姓名。而是独自一个人署名。 倒不是薛老爷子要贪功,而是薛老爷子看来,这根本不是功,而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薛老爷子毕竟在医学界几十年的地位,纵然有些风暴也扛得住。但是他们却未必了。 周梦臣在打造这一本刊物上非常用心,用木刻本套印打造了几十张图,剩下的都是铜活字印刷的。虽然与后世的刊物相比,是有相当距离的,但是放在当时也算是第一流的水平了。 薛已说道:“价格定下来了吗?” 周梦臣说道:“暂定一年十两银子的会费。已经有数百人预定了,我印了三千册。并准备,将所有解剖图单独印刷成书。” 周梦臣不得不感激嘉靖皇帝的背书。 有了嘉靖皇帝的背书。推广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这数百人的预定量,其实是整个北京城附近的需求,即便如此一年十两的会费,就收拢了数千量银子之多。再加上惠民医院的一些善款与收入,就足够支撑这一摊子事情。 在周梦臣想来,如果正是全国全面铺开之后,只要有三千订阅。一年三万两上下,说不定还能有一些盈利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对大医会成员做出了限制。 单单的订阅期刊,并不是大医会的会员,也不会有九品医官的荣誉。必须有在期刊上刊登自己文章的经历,才能有这个待遇。而今大医会的会员,其实也就薛已,薛九针,李时珍,李云珍,周梦臣。以及薛已拉拢一些京城的名医,只有二十几个人而已。 这大部分对一个九品赠官并不感兴趣,倒是可以用驿传的权力,比较感兴趣。毕竟这年头很多时候与家乡通信,都是要熟人稍待的,真正的是家书抵万金。这也是在北京的外地人常常抱团的原因。别的不说,谁谁回老家,就能托人家送封书信回家。 所以,单单是为了能送信这一件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未必不行。 当然了,十两对于寻常百姓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个期刊,天然排除了这些人。 薛老爷子看着手中的样本,轻轻的摩挲,好一阵子,好像才下定了决心,说道:“发出去吧。” 就这样一石击起千层浪。 几百本大医精诚第一刊到了各种人手中。 严世蕃拿着这一本书,给了严嵩。 严嵩举着水晶眼镜细细看了之后,随即放在桌面上,说道:“周梦臣想做什么?” 严世蕃说道:“父亲,这有问题?” 严嵩说道:“大有问题,我不敢说将大内所有的书都读了,但是所有书大体上都是有印象的。这样一本宋人的医书,我怎么没有印象?” 严世蕃说道:“许是父亲记错了,要不我去看看?” 严嵩说道:“不用看了,而今大内一定有这样一本书,只是不知道是黄锦补上的,还是陆炳办的事情。” 严世蕃说道:“父亲的意思,这是周梦臣派人将人给-----” 严嵩点点头,说道:“大体是这样的?” 严世蕃皱眉说道:“周梦臣这是为了什么?” 对于很多人来说,解剖是不可接受的,是有很沉重的道德负罪感。比如薛已。但是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却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严嵩之所以能在嘉靖手下做这么长时间。 就是在某些方面,他与嘉靖是相同的。 对于这一件事情,严嵩更想知道是周梦臣的用心。这分明是一件大有风险的事情,是什么原因让周梦臣参与这一件事情? 这很不明智。 严世蕃说道:“要不要将这一件事情给捅出去?” 严嵩点着最上面四个“大医精诚”这四个字,说道:“这是谁的字?” 严世蕃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御笔?” 严嵩说道:“不用去管,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一件事情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但是绝对不能是我们做的。恰恰相反,倒是想办法拉周梦臣一把。我不知道周梦臣为什么这样做,想来也不过是为陛下奉上投名状。” “周梦臣对自己也够狠的。” 在严嵩理解之中,周梦臣这是要做孤臣的节奏,这一件事情真的曝光了。周梦臣绝对不可能得到士林的接纳。也唯有依靠皇权行事了。这是自断后路的想法。什么时候嘉靖不满意了,不用做别的事情,只需将这一件事情翻开,周梦臣就在北京待不下去了。 当然了,有利就有弊。 如此一来,嘉靖对周梦臣的信任,自然会更上一个台阶,甚至与宫中一些太监相比也不差。 而周梦臣的身份与能力,也可以做一些太监不能做的差事。 如此决然的争宠姿态,在严嵩心中也给周梦臣打上了狠人的标签。 要知道对别人狠,不是真的狠,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所以,严嵩判断,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梦臣都会是嘉靖的宠臣。严嵩自然要想办法与嘉靖面前的红人打好点好关系。 严世蕃说道:“这一件事情父亲能看出来,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吧。” 严嵩说道:“但凡在宫中读过书的,大体都有感觉。不过是不是与我这般确定,却是未必了。只是他们猜到了又如何?看在御笔的面子上,即便知道了什么,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毕竟能在宫里看书的,最少是翰林院中人,这些人学问怎么样不说,但是作为内阁大学士备选,除却少部分坐冷板凳,大不部分政治敏感度,是非常高的。大多数时候,是不会乱说话的。 而且严嵩为人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能混到而今的地位,严嵩并不是真的一点学问都没有的。 即便翰林院的人,未必每一个人都如严嵩博文广识。 即便有所怀疑,也未必肯定。 但是同样有一个人非常之肯定。 他就是现任太医院使陈宠。 明代对太医院考核也很严格的,进入太医院是要考试的。身边是世医出身也免不了的。而陈宠在正德年间考试的时候,就得了第一。在医术上虽然比不上薛已,但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在太医院行医,很多时候问题不在医术。而在于医术之外的事情。 凡是想在太医院混下去,就要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时间长了,哪怕是再好的郎中,也变成,老油条了。 陈宠就是这样的。 陈宠当年是薛已的下属。也算是老朋友了。对于薛已的想法,陈宠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他就是首订数百人其中一员,等第一刊被人送到他手中之后,他自然要先睹为快。看看老上司有什么新的阐述。 只是一打开就愣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九十四章 暗蕴雷霆 第九十四章&nbp;&nbp;暗蕴雷霆 陈宠被吓住了。 什么宋本,大内秘藏。陈宠一个字都不相信。大内大部分医书,陈宠都是看过的,决计没有这一本。另外,这图画也不对。 陈宠是比较爱画的。也算是一个风雅中人。对宋代的书画是有些研究的。艺术风格是有传承的。陈宠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宋人的画风,其中虽然有很多创新之举,但是根底上还是时人的手法。 但是即便如此被吓到了,陈宠也忍不住看完了。 毕竟,行医这么多年,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病症,都要隔着一层肚皮,揣测里面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自然也想过,能不能看看里面。所以眼睛一落在上面,就移不开了。 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哦哦,原来如此。这里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很多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问题,就在这解剖图上,豁然而解。当然了,解除了老疑惑,又增添了不少新疑惑,比如人体内部一些结构,与他们之前猜想的完全不同,最典型的是下丹田,还有一些经脉体系,在解剖之中,完全没有体现。 经脉与一些血管重合,但又不是。 甚至新生的疑惑,要比解决的疑惑要更多。 这也很符合学习的本质,当你知道越多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不知道的更多。 陈宠立即对下人说道“备车,去中官村。” 陈宠到了惠民医院,二话不说,找到了薛已,说道“薛前辈,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此事一旦东窗事发?你想过下场没有?” 薛已似乎对于陈宠说法一点也不在乎,说道“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可活,还怕什么下场?难道那些东西,对你没有用处吗?” 陈宠一时间说不上话来,说道“前辈-----” 薛已说道“别说这些事情,你对这些有什么想法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没有发上去的解剖图,要不要看看?” 陈宠微微犹豫,就好像是猫儿无法拒绝鱼儿的诱惑一般,说道“看看吧。” 这一看下去,陈宠就挪不开眼睛了。双方就经络系统与血管之间的差异,进行了激烈的讨论。之后又有几个人老太医过来。他们很快就参与进去了。这几个人都非常默契的不说这宋本解剖图的真伪问题。 就当是不知道。 风波是暂时被压制在小范围之中了。 什么时候爆发,却是不知道。 李言闻也为这一件事情而忧心忡忡。 第一刊,大多是京城周围订的。但唯独武昌这里,周梦臣发了几十本过来。希望李言闻可以发展会员。 毕竟周梦臣是武昌人,武昌也算是周梦臣的大本营了。 李云珍与李时珍都写了书信。有些事情也隐隐约约的透漏了。 李言闻全部看了之后,就睡不着觉了。 李言闻对某些事情有了一些揣测,但是想来也不离十了。这如何不让李言闻忧心忡忡的。 虽然李言闻而今还在生李时珍的气,好好的不读书了,去学医。这已经够让他生气了,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又牵扯到这样的大忌讳上面。更是让李言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似乎一夜之间,白头发也多了许多。 他想了很长时间,却发现他也没有办法。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种感觉很是无力。只是看到《大医精诚》征稿栏,决心动笔写文章。支持期刊,就是支持薛已以及薛已背后的李时珍等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李言闻作为武昌名医,还是有自己的绝活的。 他有水平,也只能写出来一些东西,来支持这本期刊的发展,也算是对儿女的支持。 随即他又纷纷写信给湖广省内的名医,并将这个期刊发下去。努力将整个湖广医学圈都拉进来。 说起来,整个湖广的医学底蕴还是比较深的。就在黄州罗田县之中,一个郎中名叫万筐,也收到了李言闻的书信与期刊,这个郎中的儿子见了期刊之中,对父亲说道“爹,我要去北京。” 这个人就是万全,万密斋。 这期刊似乎悄无声息的淹没在嘉靖二十五年夏季的很多事情之中,但其实不然。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消息传播受到限制。其实风雷已经在暗暗聚集之中。总会有石破天惊的一天。 不过,这都是后话。 而今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邵元节与陶仲文。 在东岳庙中。 邵元节与陶仲文屏退弟子,陶仲文说道“确定了吗?” 邵元节说道“确定了,一个月前,有北边俘虏的鞑子,还有刑部的死囚被锦衣卫的人提走了,然后就没有了消息。据说最后都被一把火烧了。而周梦臣等人却是进过诏狱的。” 陶仲文说道“周梦臣,他是想做什么?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这事情爆出去,即便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陶仲文眼前一亮,说道“要不,我们-----” 邵元节与陶仲文等道士,几乎是日日与嘉靖皇帝见面。但是明显感受到了嘉靖皇帝这一段时间,对道法的懈怠,与不信任。还问了他们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上丹田何以为上丹田,玄关一窍在什么地方?开天眼,天眼是什么?天门又在什么地方? 真气在身体之中,如何运行的?在什么器官中运行? 这种奇奇怪怪,让他们不明就里,也不敢胡乱编造的问题。 他们甚至不知道陛下这个问题,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等这期刊一问事,有些也流传到道门之中了。毕竟道门之中很多道士都是精通医术的,与医学圈是有一部分重合的。 于是乎,他们一看解剖图,就明白嘉靖皇帝很多问题的来源了。 他们一方面很是苦恼该怎么对这解剖图进行解释,一方面也调查这解剖图是怎么来的。 以这些道士的人脉很多东西是瞒不过他们的。甚至宫中有些太监,都愿意卖这些道士的人情,如此,他们知道事实的真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邵元节摇摇头,说道“你以为当今陛下是何等样人?我们这样做,能瞒得过他吗?上面有陛下的御笔,你还敢砸场子?不要命了。有陛下护着,周梦臣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陛下不能长久,等陛下去后,周梦臣恐怕是第二个李孜省。” “到底是年轻啊。” 嘉靖皇帝并不是明代皇帝之中,第一个喜爱道士的,嘉靖皇帝的爷爷,也就是成化帝也是喜爱方术,其中最受宠的就是李孜省了。结果在成化皇帝在的时候,李孜省得罪人太多,等成化皇帝去了,下场很不好。 邵元节与陶仲文这些道士们,大体上比较安分,未必不是因为吸取了前辈的教训。 毕竟那才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而已。 陶仲文说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邵元节叹息一声,说道“不行了,陛下是一个急性子,不让他看见成效,我等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也只能用你之前的提议了。” 伴君如伴虎,邵元节其实也很清醒,知道嘉靖皇帝对他们的恩宠在于能帮助他修道之上,一旦嘉靖皇帝信了别的东西,嘉靖皇帝是不会在意这些道士的下场的。而嘉靖皇帝不护着他们,一个知县都能捏死他们。 所以,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圣眷不衰。即便是一些冒险的办法,也在所不惜。 陶仲文说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说着打开一个锦盒,轻轻打开,立即有一个大拇指大小,闪闪发光,就好像是纯黄金质地的药丸,所谓之金丹是也。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夜惊 第九十五章 夜惊 周梦臣三个月婚假快要过去了。 各方面的事情也处置的差不多了。 周梦臣也就安心与李云珍渡过最后一段假期生活,当然了,周母已经埋怨了好多次了。让周梦臣赶紧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孙子。毕竟周家数代单传,人丁单薄,全部指望周梦臣开枝散叶的。 只是周梦臣最后的假期显然也不会多平静。 已经是后半夜了。 周家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了。忽然听见“啪啪”的大力打门之声。 一时间狗吠之声,在周家附近疯狂的响起。 周梦臣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将手从李云珍身下给抽了出来,说道“怎么回事?” 李云珍也支撑起身子,露出雪白的玉肩,扯着周梦臣的手,眼睛似乎都没有睁开,好像是说梦话一般说道“不要走。”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小环的声音,她贴着门喊道“姑爷,姑爷。” 周梦臣说道“怎么回事?” 小环语气之中有些焦急,说道“宫里来人了,说,二少爷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梦臣与李云珍顿时睡意全消,周梦臣一掀帘子,从床上下来了。李云珍也裹了一件衣服在身上,但是依然有春光从李云珍不注意的角落中泄露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 小环是李云珍的陪嫁,自然叫周梦臣姑爷。而他说的二少爷,自然不是别人。是李时珍。 周梦臣推门而出,问小环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心中暗暗抱怨道“我早就该知道,李时珍的脾气在太医院是会出事,这一次真的侥幸了。” 小环说道“不知道。来人是一个小太监。他说是藤祥藤公公派人偷偷传递消息出来的,而今宫门还没有开启。说是二少爷在御前失仪,已经被关了起来。” 周梦臣听了,立即起身就要到前院去。 “等等。”李云珍说道“先穿好衣服再说。” 拉着周梦臣就给他换衣服。 自从李云珍嫁给周梦臣之后,周梦臣也就不自己穿衣服了。倒也不是周梦臣懒到这个地步,而是一些官服礼服都是很繁琐的。一个人穿得不方便。李云珍帮周梦臣穿着的次数多了,索性就让周梦臣少动手。反而帮倒忙,不如当一个衣裳架子算了。 周梦臣抬起双臂,心神不属,想着四个字“御前失仪”这各罪名。 这个罪名可以说是可大可小。大的可以罢官革职下狱,小得几句训斥,罚俸就行了。是一个自由裁量权非常大的罪名。 这让周梦臣越发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所罚非所罪。 这御前失仪,根本就是用来盖帽子的,李时珍真正的事情,定然不是这个的。 而李时珍犯的错,周梦臣也有一个大概的范围。 既然说了御前失仪,那么一定是在嘉靖面前的事情,而且李时珍这个人个性耿直,不圆滑。但绝对是正人君子,很多礼仪上的错误,根本不会犯的。所以李时珍的罪名,定然是与他的本职工作有关系。 有些事情就呼之欲出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两团香软靠在自己背上,只听李云珍的轻声哭泣之声,说道“周郎小心,我二哥-----” 周梦臣似乎感受到了李云珍的担心,说道“放心,一切有我,没事的。” “不,”李云珍说道“如果真有不得已的时候,你以保全自己为要。我二哥即便是知道了,也会这样做的。” 李云珍越想越害怕,已经说不出来话,紧紧的抱住周梦臣。只是哭泣。 周梦臣心中一暖,知道李云珍的意思,实在不行的话,就放弃李时珍。虽然二哥对她很好,但是她更不能失去的是自己。 为了李时珍的事情,将周梦臣也牵连进去。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让境遇雪上加霜。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不会有这一回事的。”周梦臣心中暗道“说不得这一件事情,根本就是冲我来的。” 周梦臣安慰了李云珍,来到前堂,见了来报信的太监。 这个太监也算是熟人,是在御膳房当值的管事太监,名叫孟冲,与藤祥,陈洪等这些太监都是黄锦线上的人。 周梦臣说道“孟公公,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孟冲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来报信的,而今宫门还锁着,这还是藤公公派人传出来的只言片语,至于更多的东西,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边的刻漏。这才四更天,虽然夏季天亮得早,但是与天明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周梦臣说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 孟冲说道“也没有多长时间,我接到消息到这个,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而已。” 周梦臣推算了一下,心中暗道“是嘉靖皇帝子时运功之后的时间段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李时珍这一段时间,在宫中当值。这种当值就好像值班一般,只是李时珍最近多了一些。 “最近多了一些。”周梦臣猛地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可以知道太医院使,陈太医而今在宫中吗?” 孟冲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陈老太医这一段时间一直告病在家里休养。” 周梦臣说道“告病,休养?”他明明记得,这老头前番还与薛老在惠民医院争论,顺便给惠民医院的郎中一些指点。那时候嗓门之大,可谓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周梦臣说道“走。” 孟冲说道“周大人去哪里?” 周梦臣说道“天亮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先去问一下陈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冲一时间糊涂了,不知道周梦臣怎么想起去问陈太医了。但也没有多话,只是在后面跟着而已。 周梦臣并不是盲目去找陈太医的。 周梦臣从来觉得,太医们的医术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陈太医既然不是真有病,那么是他预见了什么东西,让他提前装病。 李时珍这一件事情,未必与陈太医装病这一件事情,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周梦臣觉得陈太医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而且之前也说过,钦天监与太医院其实是邻居,相差并不是太远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北京城,也只有二环内这一片地方,本来就没有多大。 没有过多长时间,周梦臣就到了陈太医家门口的,很没有礼貌的人周大壮敲门。折腾了好一阵子,陈太医总算来见周梦臣。 还不等陈太医责问,周梦臣就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即重重行了一礼,说道“而今,宫门落锁,晚辈毫无办法,还请陈大人,指点迷津。” 陈太医见周梦臣看似恭恭敬敬的,但是恭敬的背后,却有一丝强势。就知道,不说些什么也不行了。他叹息一声,说道“人老了,有些事情不想掺和了,只是没有想到下面人,将这一件事情安排到了李时珍这个后生头上。不过,这一件事情,也不至于让他下狱啊。老朽只能说一些,我自己知道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要靠周大人自己去弄明白了。” 周梦臣心中的石头落地了。果然,这陈太医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他现在最怕的是毫无头绪。虽然有些事情,他到了宫内也能知道的。但是而今这情况天亮之后,一旦进宫,就好像进入战场之中了。很多东西都无法准备的。 唯一弄清楚大概范围,才能有的放矢。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入宫 第九十六章 入宫 周梦臣说道“还有陈大人指点。” 陈宠说道“太医在宫中有各种责任,其中有一个责任是很重要的,那就是只要是宫中贵人入口的东西,都要有太医把关,其实这个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宫中也有一定之规,也没有那么多毒物可以入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检查各种贵人入口的药物,这不出问题,就行了。” 周梦臣心中有几分笃定,说道“陛下也是?” 陈宠说道“陛下自然也是。陛下身边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御医。随时轮值,同样也负责这个事情。也只有这个差事,才能让李时珍这个时候在陛下面前当值。”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说道“那么陈太医觉得,是什么事情?” 陈宠说道“周大人何必如此,我不觉得你不知道,还能是什么,金丹。” “这些道门不学无术之辈,从来不知道什么君臣佐使之道,将一系大燥大热至阳的药物,胡乱一炼,就以为是神仙丹药,却不知道这东西,乃是虎狼之药,助兴一时虽然可以,但是时间长了,却是伐身毁体,最后积重难返。” 周梦臣说道“太医没有给陛下说过吗?” 陈宠说道“薛已没有给你说过,他是为什么不当太医院使了?就是这个事情。问题就在这里,宫里那位要吃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依然要从太医手中过一遍的,一旦出了问题,你觉得当时检查的太医,会是一个下场吗?” 周梦臣顿时了然。 事关皇帝,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决计不能说是皇帝一定要吃,就没事的。到时候检查的太医说什么都完了。 陈宠叹息一声,说道“其实龙体还是比较强健的,这虎狼之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问题。当时检查的太医,只要顺着陛下的心思,也没有什么祸患,只是而今没有祸患,将来却是未必了。” “所以太医院的明白人,都不想担这个差事。更不要说,我听闻陛下又给陶仲文等人数万两银子,要炼金丹。我自然不想掺和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那妻兄,是一个耿直人,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想来对于这金丹,他是万万不肯通融的。” 陈宠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是想办法,让要他混太医院了,太医院是一个大粪坑,再好的郎中在里面时间长了,也都不会看病。作为一个郎中,除却看病之外的事情,本就不该多想。但是在太医院之中,十成心思,能有一成心思放在看病上就不错了。” 周梦臣既然弄清楚了,也就告辞了,说道“我会的。今日晚辈失礼了。他日定然来府上赔礼道歉。不过,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陈宠说道“你说吧,看在薛老头的面子上,能帮的,我都帮你一把。” 周梦臣说道“这些道士所谓之金丹配方,陈大人可知道?” 陈宠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宫中定然是有备案的。” 如此一说,周梦臣心中有底了。 想来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进皇帝的口。或许一些炼丹的独门手艺说不清楚。但是原材料是什么。想来也是有档案的,否则皇帝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还有,那就是嘉靖皇帝对这些道士,真的是那么放心吗? 既然有备案,周梦臣觉得自己能够找到。 周梦臣抬头一看,发现如墨色般的黑夜,又一丝丝的淡去的迹象。宫门快要开启了。周梦臣行礼之后,也就告退了。 周梦臣并没有走正门。盖因正门处,而今有很多官员等着上朝,虽然嘉靖皇帝大多时候不上朝,但是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的。他们又时候等得也不过是一句,今日免朝。 当然了,重要的大臣,如夏言这般的是不用去的。 吱吱呀呀的沉重木头呻吟之声下,宫门被缓缓打开,一道阳光打在周梦臣身上,周梦臣是从西门进入的,盖因从这里进去到西苑是最近的。东升的阳光就直接打在周梦臣脸上。 有些耀眼。 周梦臣用手遮了一下阳光,等适应了之后,就发现藤祥已经在等着他了。 藤祥说道“你可来了。” 周梦臣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藤祥说道“却是有些贱骨头伸爪子而已。” 随即藤祥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很多事情与周梦臣之前猜的一样,但也有些不一样的。 周梦臣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嘉靖皇帝性格。 嘉靖皇帝虽然喜怒无常,但并不是无道昏君,而且李时珍调到嘉靖皇帝身边,也不仅仅是太医院不肯承担责任,有一个周梦臣不知道,却非常关键的因素,那就是李时珍是参与解剖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诏狱的一次解剖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薛已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一次的成果。但是仅仅一次解剖还是不够,周梦臣其实已经在暗中安排第二次解剖了。只是卡在薛已这边了,薛已对解剖郑重之极,力求将每一次解剖最大化的利用。 毕竟,这年头他们对尸体的利用率,自然不如后世,几乎解剖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薛已总结了很多个需要在解剖之中解答的问题。也正是这一件事情,下一次解剖一拖再拖。 但是嘉靖皇帝暗中派人做的尸体或者解剖,却没有停止过。 不过嘉靖皇帝也面临一个问题,将尸体解剖开来容易,但是如何才能从尸体之中解答很多嘉靖皇帝想要明白的问题,比如经络的问题,比如上中下丹田,比如三焦的问题,等等。 这些问题都不是嘉靖皇帝从宫中挑选的那些太监们能够做到的。 必须是当时第一流的医家才有可能解答。 嘉靖皇帝自然希望解答这些问题的是薛已,但是薛已的动作太慢了。嘉靖忽然发现李时珍参与了解剖,有时候也问上几句。李时珍自然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当然了这并不能解答嘉靖皇帝所有疑惑。毕竟很多事情李时珍未必也在思考之中。 也是嘉靖皇帝这一点善待,让下面人揣摩圣意,自然将李时珍安排在皇帝身边了。 所以,即便李时珍在检查金丹上并不配合,嘉靖皇帝也未必会将李时珍怎么了。 有另外的因素加入。很是复杂。 一部分是道士们与周梦臣的矛盾。以周梦臣所谓道理求长生,与道士们所谓的道法求长生的矛盾。 另外一部分,却是宫中某些太监对黄锦的反扑。 黄锦前番利用周梦臣的言辞,新官上任一把火,烧得好生旺盛,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人家在暗中自然要给些颜色。这不,他们未必敢对黄锦怎么样?毕竟黄锦是皇帝的黄大伴,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未必了。 特别是周梦臣身上的仇恨值也是一被拉满了。 更不要说,周梦臣在外休假也二个多月,按情况再有十几天就要回宫了。某些人可不愿意周梦臣再回来。所以各方面联动之下,再加李时珍头铁的很,言语之中被人抓住了把柄,才有今日之事。 以御前失仪的名义下狱了。 藤祥说道“御前失仪的罪名是干爹定下来的,可大可小。至于是大是小,就要看你怎么在皇爷那边解释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明白。能不能帮我个忙?” 藤祥说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帮忙不忙吗?说吧,什么事情?”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党同伐异 第九十七章 党同伐异 周梦臣说道:“此事虽然事由万端,但是关键就在金丹上面。我相信我那妻兄,不会胡乱说话的。” “这个时代陛下应该还在睡觉。我想要见一下妻兄。” 藤祥沉吟片刻,说道:“好。包在我身上。” 周梦臣说道:“我还有,这金丹的配方。” 藤祥说道:“内廷只有一个简单的方子,具体的东西,却是没有的。” 周梦臣说道:“有这些就够了。” 藤祥说道:“稍等,我马上去安排。” 周梦臣在西苑一处房舍之中稍待休息,他让人打了冷水,整个人一个猛子扎进水盆之中。等一会儿嘉靖起来之后,这有一场御前官司要打。周梦臣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分析情况。 冰冷井水,刺激着周梦臣头皮,让他分外清醒。 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虽然不愿意与宫内太监,有太过亲密的关系。但是这个时候,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经与内廷之中黄锦一派给死死的绑在一起了。 这里有多少是机缘巧合,有多少是有些人蓄意为之,周梦臣即便而今复盘,也未必能够理清楚。 黄锦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当初借周梦臣当幌子放了一把火,成为一个契机。让其他太监视周梦臣为黄锦的铁杆。这种情况下,黄锦也不可能解释,他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密。 很多东西都是自由心证。 大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了。很多东西即便不是事实,也都是事实了。 这样关系捆绑,周梦臣而今是有些后知后觉的。 也很难说,谁的好处更大一点。今后黄锦一旦倒台,宫内的太监必将对周梦臣群起而攻之。而黄锦也不得不走周梦臣路线,与道士们的关系一点点的疏远,甚至敌对起来了。 这也是周梦臣一大助力。 否则李时珍出事,藤祥绝对不是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冒着犯禁的风险,深夜将消息送出去。 “李忠。”周梦臣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就是藤祥口中的贱爪子。却是负责金丹事宜的大太监。也是上任司礼监大太监留下来的人。这一次黄锦要面对的对手。如果说没有李忠,黄锦决计不会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对于黄锦来说。 李时珍生死是小,甚至周梦臣的能不能保住,也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堂堂黄大伴,上位还没有一年。三把火还没有烧完,就被人打了脸,这口气黄锦又怎么能咽下去? 须知,宫中的争斗,比外廷的争斗更加残酷与血腥。外廷争斗,真正送了性命的大臣,毕竟是少数。但是内廷之中失败者还能保全性命的人,才是少数。 而今周梦臣才明白什么叫做党争。什么叫做这站队。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周梦臣唯一庆幸的,大部分太监都是没有文化的。 对于求长生这一件事情上,提不出什么高屋建瓴的计划。只能人云亦云。黄锦之所以挺周梦臣,绝对不是相信周梦臣那一套能求得长生,无非是周梦臣是自己人。而李忠之所以与道士勾结在一起,也未必相信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无非是他做的事情与道士们交接密切而已。 就好像是黄锦与周梦臣之间关系之初,不就是黄锦下武昌调查楚王案一事吗?如果当初先接触周梦臣是其他派系的太监,也许周梦臣而今就是黄锦对立面的人物。 周梦臣能占据在长生之道上的话语权,用来推广科学,他不介意与魔鬼合作。 周梦臣猛地从水盆之中抬起头,用毛巾在脸上狠狠的揉搓了一遍,将自己的脸搓得生疼发红,才停了下来。随即面对铜镜之中自己。以及双眼之中密密麻麻的血丝。只觉得这不是血丝,这是战斗的火焰与硝烟。 “已经安排好了。”周梦臣这里刚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藤祥就过来了,将手中一张纸递给了周梦臣,说道:“方子,跟我走,立即去见李时珍。” 周梦臣目光一扫。 只见上面写着灵汞,灵铅,再有什么人参,何首乌之类大补之药。周梦臣大多都不知道。 不过,周梦臣也不是为自己要的。 他是为李时珍要的。 他要在皇帝面前辩驳金丹有害的说法,首先要听听李时珍怎么说。 在藤祥的引领之下,周梦臣很快就来到了关押李时珍的地方。这里并不是专门的牢房。看上去就是小太监的住处,阴暗没有窗户。在打开大门的时候,李时珍只觉得眼睛陡然一亮,几乎睁不开眼。 李时珍索性不睁开眼了。闭上眼睛,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镇定非常。 藤祥说道:“人多眼杂,有话快说。”随即关门出去了。 藤祥随即关门出去了。 周梦臣说道:“二哥,是我?” 李时珍睁开眼睛,说道:“你来做什么?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一旦我有所不测的话,照顾好三妹就行了。” 周梦臣说道:“事已如此,你说这个也晚了。快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让我有一个准备。” 李时珍眼神之中有些惭愧,但知道而今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到最后,周梦臣脸色微变,盖因李时珍与藤祥所说的大同小异,却有一处不一样,周梦臣郑重的问道:“你是说?陛下本来没有想将你怎么样?但是陶仲文说,你并不是秉公而言,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心怀怨望,要坏陛下修仙之大业?陛下才生气了。” 周梦臣忽然对嘉靖皇帝将李时珍下狱这一件事情,有一点点的理解了。 嘉靖皇帝最在意的东西,就是他的修行大业。这就是他的逆鳞所在。在此之外,嘉靖皇帝是可以很讲道理的,但是一旦扯到这上面,嘉靖皇帝决计不会讲道理的。 而且朝野上下,乃至于宫里面反对嘉靖皇帝修行的人,从来没有断绝过。陶仲文咬得这一口,可谓又毒又狠。 李时珍此刻也有些惭愧。他已经意思他说道:“的确如此。” 周梦臣说道:“你是怎么说的?” 李时珍说道:“我当时说,修行那有什么大业?修行真能有成?则宪宗皇帝何在?孝宗皇帝何在?陛下之大业,他人如何坏得,乃陛下自坏耳。” 周梦臣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 宪宗皇帝乃是嘉靖的爷爷,孝宗皇帝乃是嘉靖的伯父。他们两人之死,坊间传闻都与道教所谓之金丹有些关系。 所以,李时珍这一番话,几乎是指着嘉靖皇帝鼻子在骂,你看看你爷爷,与你伯父的下场,而今还在这里找死? 周梦臣一个头两个大。既是佩服李时珍说话耿直,或者说口无遮拦。另外一方面也明白了,为什么黄锦会为这一件事情下这么大的功夫,如此下死力气帮周梦臣。 根本是两手准备。 一手是周梦臣能挽回局面,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另外一手,那就是如此周梦臣没有这个本事,坐实李时珍有人指使,那么指使他的人自然是周梦臣。绝对牵扯不到黄锦身上。 周梦臣是用来填坑的。对方一个交代,给皇帝一个交代的。 李时珍也不是傻子,当时说话的时候,或许真没有多想。但是此刻,在小黑屋里面关了一个晚上了,有些东西也想明白了。他重复了刚刚的话:“你走吧,照顾好三妹便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九十八章 配方 第九十八章配方 周梦臣心中暗道“李时珍还是太天真了。藤祥为什么刚刚说的时候,刻意忽略这一点。而今又不拦着我见李时珍。因为很多事情,可上可下。我既然与李时珍见面了,就说明不怕我知道。” “我面前,只有华山一条路了。” “根本不容我退缩的。” “在挽回局面,与当替死鬼承接嘉靖皇帝暴怒之间二选一。” 周梦臣并没有回答李时珍天真的近乎可爱的话,而是将手中的配方拿给李时珍,说道“看看。” 李时珍拿过方子一看,说道“这不就是陶仲文所谓的金丹的,果然是不知所谓。” 周梦臣说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不知所谓?” 李时珍说道“单单说这两味药,灵汞,灵铅,都是什么东西吗?” 周梦臣说道“是特别炼制过的铅汞?” 铅汞乃是炼制道门金丹重要物件。周梦臣觉得虽然上面多写了一个“灵”字。不过是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本质上来是铅汞等重金属。 李时珍冷笑说道“不是。所谓之灵汞,乃是十三四岁之童子尿,加以提炼所至,又名秋石。所谓之灵铅,又名红铅,乃是少女初潮提炼出来的东西。全部是虎狼药。”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目瞪口呆。 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灵铅灵汞是这样的。简直颠覆了周梦臣的三观。 这些道士炼药,都是走下三路的吗? 更让周梦臣有些懵的事情,就是他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说实话,周梦臣在猜到李时珍这一件事情与金丹有关系之后,已经回忆了不少关于重金属中毒的事情了。准备从这方面翻牌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道士们不用这些重金属。 说实话,周梦臣虽然觉得这些人体分泌物,很恶心。但是这东西有毒吗?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迷糊。 这些人体分泌物,应该,应该吃不死人吧? 他一系列计划都泡汤了。 周梦臣有些不死心了,说道“你看看其他药,都是一些什么?” 李时珍瞄了一眼,将其中的药材一个个解释出来。 什么人参,何首乌,灵芝云云。这些都不用怎么解释了。 还有一些听起来名字奇奇怪怪的东西,空青,说是与铜矿石伴生的一种矿石。是青色的。周梦臣下意思猜想,确定不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铜锈吗? 这个周梦臣还能连猜带蒙,去理解一下。 但是接下来的东西,让周梦臣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五色石脂?石头还有脂肪吗?听起来好像修仙中的天才地宝。 这让周梦臣怎么去理解? 不过,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道门练丹,怎么可能不用铅汞之物,最后还真被周梦臣发现了两位药。其中一味就是灵砂。一味就是青金。 所谓灵砂乃是炼丹的丹基,本质上就是一种汞化物,而青金不是金,乃是铅。 可以说,没有了这两样东西,想要将丹药炼制的金光闪闪的样子,都是有一点困难的。 虽然有一些意外,但是事情还是转回正轨之中了。 周梦臣长身而起,对李时珍说道“你安心在这里等着,一切都没有问题。”周梦臣心中暗道“只是你今后不要想在太医院了。你这张嘴巴,我是不敢了。” 周梦臣出来之后,与藤祥说道“走吧。陛下快要醒了吧。” 藤祥说道“陶仲文与邵元节他们两个人,都在陛下殿外等着。” 周梦臣行动微微一滞,说道“意料之中。” 虽然已经日上三杆,但是嘉靖皇帝的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而今已经是宫中高卧。周梦臣在万象宫之外,居然看见了老熟人,自然是陶仲文的弟子,王永宁,以及王永宁的侄子而今变成弟子的王道之。 王道之看着周梦臣,目光之中充满了嫉妒。 周梦臣的崛起,对谁的打击最大,自然是王道之。 这让王道之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时候比动物与人之间差距还大。 就两个人的起点高下,其实王道之还压过周梦臣一头。但是而今王道之根本没有与周梦臣对话的资格,他只能站在大队道士之中,偷偷看周梦臣而已。而周梦臣甚至没有注意到,也是在发现王永宁之后,才发现了王道之的存在。 毕竟,很多道士的法事,都是需要很多人的。不仅仅需要几个师,还有相当多的道士,乃至道童的配合。 所以,能见嘉靖皇帝的道士也就三五个。但是外面等候的弟子,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一边是一群,几十个道士。一边是周梦臣一个人。倒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关系。 陶仲文说道“这位就是天下名传,大明天文历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周飞熊周大人吧。” 说起来,这也是陶仲文第一次见到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哈哈一笑,说道“我都不知道我有如此大的神通?”随即上下打量这位仙风道骨的生面孔,说道“这位可是天下名传的陶天师。” 陶仲文脸上带笑,颇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说道“周大人过誉了。说起来我听说周先生也是道门前辈之后,我痴长两岁,有些话,虽然不中听,还是想给周大人交代一二。” 周梦臣说道“哦?天师有何教诲?” 陶仲文说道“大人天文历算之道,自然是一等一的,但是这都是小道而已,大人应该关心一些真正的大道?” 周梦臣说道“那真正的大道是什么?” 陶仲文说道“自然是天人大道。神仙之法。我看周大人与我道门有缘,不如拜入门下?我定然将一生之所学尽数传授。” 这番话,多少有一些真心实意。 这些道士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对嘉靖影响力的分歧。如果周梦臣拜入道门之中,将周梦臣对嘉靖的影响力收拢进道门之中,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如邵元节来说,他就推荐了很多道士给嘉靖,从来没有想过独占对嘉靖的影响力。 因为他也知道,独占不了。 周梦臣冷笑说道“我觉得,你们这些人才是可笑之极,连最基本的数学都不懂,还敢说什么天人大道,神仙道法。我觉得将真正的天人大道放在你们面前,以你们的榆木疙瘩,也是看不懂的。” 陶仲文冷笑说道“周飞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梦臣说道“我什么酒都不想与你吃。道不同不相为谋。” 陶仲文对周梦臣的话,并不意味,说道“如此也好。” 随即双方都不说话了。 静静的等候,嘉靖起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万象宫中传来各种动静。黄锦出来说道“皇爷宣邵天师,陶天师,周大人觐见。” 几个人行礼如仪,随后在黄锦的引导之下,进入万象宫中。 嘉靖皇帝一身宽松的道袍,大袖飘飘,看了周梦臣进来,语气之中冷飕飕的,说道“周飞熊,朕记得你还在婚假之中。朕也没有召见你,你所谓何来?” 周梦臣心中一愣,立即感到了嘉靖皇帝语气不对,显然嘉靖皇帝对于李时珍的事情,尚有余怒。 这是明知故问?让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黄锦暗示星夜传信,其实有些犯了忌讳。不好摆在明面上。但是要说嘉靖皇帝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事情,嘉靖皇帝之聪明,有些事情,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瞬间将周梦臣逼到了墙角。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大明皇子生存率 第九十九章 大明皇子生存率 周梦臣心急电转,这话不可能不接。 皇帝问话,怎么可能不接啊? 也不可能说谎,正如张居正所言,以周梦臣的智商,在嘉靖面前毫无痕迹说谎,也是周梦臣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东西也瞒不过嘉靖皇帝。骗不过嘉靖皇帝的谎话,是在侮辱嘉靖皇帝智商。 其次,他也不能说实话。 这是将黄锦等人给供出来了。虽然很多可能黄锦的行为是嘉靖默许的。但是这也不是周梦臣将所有人都出来的理由。 周梦臣也是很机智的,心头一转,说道:“臣是来请陛下救命的。” 周梦臣这一句话,让嘉靖大出意外,说道:“救什么命?” 周梦臣说道:“家门不幸,有河东之狮,臣不知道因何之故,妻兄见罪,不敢不来求情,否则今后恐怕要跪搓衣板了。” 嘉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一时间不明就里,说道:“跪搓衣板?搓衣板是什么?” 黄锦听了,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奴婢知道。”随即对外面的小太监示意一下,随即就有一个小太监,将一块搓衣板送上来了。 这搓衣板是非常常见的东西,但是嘉靖皇帝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毕竟嘉靖皇帝才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他饶有兴起看着手中的搓衣板。说道:“这是衣砧吧。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就是这个吧。” 搓衣板在中华传统文化中渊源流长,与洗衣服的棒槌一起,是几千年来最佳拍档,在很多诗词之中都有出场? 嘉靖没有洗过衣服,但是却也知道这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臣之妇彪悍无比,精通医术,可以持刀插臣二十三刀,而血不出。臣实在是没有办法?臣请陛下念臣之功,免妻兄之死罪。” 嘉靖佯装大怒道:“何等女子,如此不成体统,何不休妻。” 周梦臣委委屈屈说道:“贫贱夫妻,新婚燕尔,视如拱璧,不敢有一丝损伤,臣宁肯跪搓衣板,也不愿意休妻。” 嘉靖听了,再也忍不住笑道:“怎么样?我说过吗?这是朕的东方朔。” 嘉靖对周梦臣夫妻之间很多事情,不是太了解,但也知道,李云珍哪里有那么夸张啊。无非是自贬身价,搏他一笑而已。 嘉靖皇帝本身就未必存了杀了李时珍的想法。而今周梦臣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就不计较了。 或许有人问了。似乎周梦臣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啊? 须知皇帝面前各方耳目众多,甚至嘉靖身边也有些起居注的,当然了,有时间嘉靖不让人来写而已。故而在皇帝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在青史上写上一笔,在坊间风传。 在古代大男子主义盛行。虽然有几个惧内的,那一个也算不上美谈。 周梦臣是真惧内,还是假惧内不去说,今日之后,就变成了真惧内了。估计千载之后,跪搓衣板,与吃醋,这两个典故并列。而周梦臣更是与跪搓衣板这一件事情深深联系在一起了。 对明代大丈夫来说,真真是丢死人了。 嘉靖开颜一笑,让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周梦臣来说,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切行为都围绕着这一件事情来做。将科学的种子在大明种下来。一些小节都是无所谓的。就好像牛顿即便怕老婆,就有损牛顿的伟大吗? 虽然牛顿没有老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妻兄的事情?” 嘉靖说道:“黄大伴,给他说说,李时珍做了什么?” 黄锦说道:“是。”随即用春秋笔法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梦臣行礼说道:“陛下,臣妻兄为人正直,是一个老实人,有些话。臣即便教也是教不会,他所言完全是一片忠君之心。” 陶仲文听了周梦臣的话,也上前行礼说道:“陛下,周梦臣无非是老生常谈,言金丹之毒,臣也不多说什么,愿意为陛下试药。以证清白。只是周大人如此是肆无忌惮的诬陷于臣,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陶仲文这一次金丹的配方中,却是灵汞灵铅代替了大量真汞真铅。因为他们要自己吃的。 周梦臣从来不怀疑这些到道士们是不是聪明人。可以说不管通过什么渠道能在大明中枢有一席之地的人,都是聪明人。如果不够聪明,或许能凭借一时之大运站在这里,但最后都会重重的摔下去。 而邵元节与陶仲文在嘉靖身边已经十几年了,而在历史上,他们更是陪伴了嘉靖几乎正余生。 这样人是蠢货吗? 周梦臣所说的是真是假,他们明里反驳,私下里岂能没有验证过? 周梦臣敢肯定,他们吃下去的金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有毒没毒,不仅仅看能不能夺人性命,还要看其他方面。有些毒固然能让一命呜呼,但是有些毒却是绵延数代,为祸不浅。其中,最重要的是影响子嗣。” 周梦臣转过头看向陶仲文,说道:“有些人分明是知道的。” 嘉靖脸色微变,陶仲文也微微变色,声音发紧,说道:“血口喷人。” 周梦臣本来就是存了诬陷的意思,毕竟陶仲文说他诬陷,周梦臣不诬陷一下,都不好意思了。 既然要诬陷,就要抓住痛处。 陶仲文在嘉靖身边最大的功劳是什么?是在十年前,嘉靖登基二十多年无嗣,而陶仲文让嘉靖皇帝一举得皇嗣。 周梦臣在没有遇见薛已之前,他并没有怀疑过这一件事情,只觉得太医院医术不行,陶仲文有独门医术。但是周梦臣与薛已接触过之后,深深佩服薛已的医术,在某种方面,周梦臣觉得薛已比后世的一些老中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说,嘉靖皇帝真是生育功能有问题。谁也治不好?这也就罢了。但出现薛已这样的有经验的名医,治不好,并不以医术见长的陶仲文却治好了?这就让人很奇怪了? 周梦臣心中有些推测。那就是有一个东西作为变量,薛已不能控制。这陶仲文却可以控制,才造成,薛已不能治嘉靖的病,而陶仲文能治。 这个是什么? 排除各种可能与不可能,也就呼之欲出了,丹药。或者说干脆是陶仲文排除了一些能让嘉靖不孕不育的因素。 这仅仅是猜测而已。 周梦臣没有证据,只是而今看来,似乎真的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臣有没有血口喷人,请陛下听臣说完。太祖高皇帝有三十六子,十六女,夭折的只是极少数的。大多传有子嗣。而成祖皇帝有四子五女,只夭折了一个。” “仁宗皇帝有皇子十人?然越,蕲,滕,梁 卫何在?。公主之中,亦鲜有长寿之人。” “宣宗皇帝皇子少,暂且不说。”不是说,而是代宗一脉算是禁忌,周梦臣不敢触霉头。 “英宗有九子,九女。夭折四位皇子,然英宗情况特殊,公主就少有夭折,不能一概而论。” “宪宗皇帝前后有十三子,而今唯有陛下一脉,益王一脉,衡王一脉,汝王一脉,荣王一脉。臣还记得,汝王似乎而今无嗣,恐怕汝藩也不可长久了。” “而陛下之子嗣,亦是艰难?是天意薄于天家,还是另有情由?臣请陛下三思。”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陶仲文身上,其中含义不言而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章 赌命 第一百章赌命 有些东西,不单独拎出来,谁也不觉得。但是单独拿出来之后,就有触目惊心之感。 仁宗皇帝与宪宗皇帝的皇子成活率,实在太低了。几乎低于一半,也就是生两个孩子,才能站住一个。 要知道大明医术是相当不错的。 虽然幼儿的夭折了很高。但是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享受大明最高等的待遇的皇家,这种事情明显不应该,别的不说,太祖皇帝有五十多个儿女,也没有见夭折率这么恐怖啊? 嘉靖皇帝自己也愣住了,他努力找其他理由。比如宪宗时期,万贵妃之乱。 不过,很多当时的老人还都在,明史之中万贵妃种种是站不住脚的。即便退一万步说,万贵妃真的阻碍皇嗣,那也是在弘治皇帝诞生之前,弘治皇帝出生之后,万贵妃没有理由对皇子再动手了。宪宗皇帝大规模生子却是弘治皇帝出生之后。 就是这些皇子大多数都没有站住。 而且别人不知道,嘉靖皇帝是知道。仁宗皇帝之死,一直有一个传说,就是吞食金丹暴毙说。毕竟仁宗皇帝死的太蹊跷了。而且仁宗皇帝在世的时候,服用金丹却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宪宗皇帝也就是嘉靖的爷爷,更不要说了。也是一个非常喜欢丹药的皇帝。可以说,嘉靖之所以向道,就是当年献皇帝在宪宗朝时受到的熏陶,又传给了儿子。 嘉靖皇帝修仙之事,很多都是承接他爷爷的衣钵。 孝宗皇帝也是如此。虽然周梦臣略过不说,但是嘉靖岂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孝宗皇帝子嗣单薄,这皇位如何能落到他家。 而且他与那位正德皇兄一样,子嗣艰难。 “一派胡言。”陶仲文不敢怠慢,这个罪名如果不辩解,他可承受不住嘉靖与百官的雷霆之怒,说道“古来医书之中,从来没有写过金丹妨碍子嗣。” “别人不能写,就没有这一件事情了吗?”周梦臣说道“事实胜于雄辩。” 陶仲文说道“陛下,金丹之物,乃是神物,非寻常人可以服用。没有功行服用金丹,虚不受补,反而有害,这就是道家所谓之金丹之毒也,没有道行单纯服丹,是没有用处的。陛下功行深厚,乃是天上谪仙下凡,服用金丹自然是有益无害。周梦臣所言,乃是凭空捏造,陈年旧事,如何能证实?请陛下明鉴。”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西方大秦国?” 嘉靖听了,微微思考,道“可是甘英所言之大秦?” 周梦臣说道“正是,陛下可知大秦之亡?” 嘉靖说道“不知。” 周梦臣说道“大秦亡国之因其中之一,就是其国百姓多用铅期,长年累月积蓄铅毒,以至于人丁不丰,为蛮族所灭。” 嘉靖听了,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周梦臣顺口就要说《永乐大典》,毕竟《永乐大典》一万多卷,又深藏大内之中,很少有人能一窥全貌。周梦臣将很多事情推到《永乐大典》之中,很多是难以辨别真伪的。 但是绝对不包括眼前的人。 明代皇帝之中谁最爱看《永乐大典》,答案是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的案头书就是永乐大典,他看几乎一辈子。到底有没有看完不知道,但是嘉靖皇帝一定比周梦臣熟悉永乐大典,甚至而今考古学家都觉得,如果世界上还有永乐大典的全本,很有可能就在嘉靖的墓中。 这个办法可以搪塞任何人,却不能用来搪塞嘉靖。 陶仲文说道“陛下,这很明显是周梦臣在信口雌黄。” 周梦臣立即反驳说道“陛下,臣一时间想不来了。只是如果陛下不信,可以做实验,臣的每一句话都可以验证的,比如取一些兔子,每日一铅汞之物投喂,计之以年,观察他们有什么变化。臣敢肯定,这些生物定然与健康的兔子有所不同的。” 陶仲文说道“陛下,周梦臣大不敬,他居然将您与兔子相提并论。” 这一句话,怼得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词了。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古代语境之中,却未必不成立,皇帝本身一直在神化自己,所谓真龙天子,可以说,他们都不愿意与寻常人并列,更不要说动物了。 基于这种认知,周梦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够了。”嘉靖此刻脸色很黑。他不想纠缠于这一件事情上,并不是他不在意,而是很在意,在意到不想让他再讨论。这一件事情,今天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涉及到嘉靖的个人利益。 嘉靖皇帝定然要弄得清清楚楚,特别是陶仲文当年到底是怎么样让嘉靖有子嗣的。 嘉靖也要好好调查。 他问道“这一件事情不许再提,朕不想再听见你们说这个话题。” 周梦臣才不能要话题在此终结,毕竟李时珍还在牢里的,他说道“陛下,既然陶天师,说金丹无毒,不过让我处理一下,再请陶天师服下来。如果真的无毒,臣愿意以命相抵,还陶天师清白。” 双方虽然言语交锋,但是彼此之间都将对方得罪狠了。 周梦臣终于下定决心不了,不能有妇人之仁。既然他们相信金丹无毒,那么周梦臣就送金丹毒死一个算一个。 陶仲文有些犹豫,他想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说道“臣愿意与周大人赌命。不过,臣请陛下派人,不许周大人在金丹上动手脚。” 周梦臣说道“这话就不对了。金丹有暗毒,我的手法将这种毒激发出来,一瞬间发作。不经过处理,怎么可能?” 从药物学上,只要剂量足够大,任何东西都是毒药,包括水。 水银,也就是汞自然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在周梦臣看来,水银之毒,可要比什么砒-霜厉害多了。 但是为什么古代很多人都没有认知,甚至很多医书,都不觉得水银与水银化合物是有毒的。 事实就是相当一部分水银化合物毒性并不大,甚至连喝下微量的水银,一时间也死不了。因为水银会在人体之内合成为汞化物。不会直接作用于人体。除非大量喝水银,否则一时间死不了。 而且大量喝水银死了,也未必是中毒死,就与吞金自杀一样,是坠破胃肠道出血而死。 当然了。慢性中毒是少不了的。 但是嘉靖没有心思看。 周梦臣总有办法,让人急速的死于水银之下。周梦臣两辈子也没有杀过人,心中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但是此刻,却全然不顾了。 而陶仲文也不是没有细细思考过。 毕竟大部分道士都是玩铅汞的好手。甚至连炼丹之术,都有一个别名,叫做铅汞之术。所以对于水银的各种状况与形态,陶仲文也不是一无所知,甚至他也想过金丹之中各种原材料,到底那一样能合成为剧毒。 其实就陶仲文的本意来说,他也没有想让嘉靖死啊。所以他所炼的金丹,也是力保万全,他在周梦臣面前力争金丹无毒,并非假的。而是真心实意的觉得金丹无毒。 嘉靖说道“黄锦。”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你与刘忠一并监督周梦臣,给周梦臣金丹十数颗,我倒要看看着金丹到底有什么暗毒。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也不用出宫,全在宫中。陶天师也是。” 嘉靖一开口,这一件时间就定下来了。其他人没有更改的可能。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周梦臣与陶天师只有一个可以活着走出西苑。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零一章 分解金丹 第一百零一章&nbp;&nbp;分解金丹 西苑之中一处宫殿中。 这里平常时候没有人。而今却成为暂时关押周梦臣与陶仲文的地方。 此刻黄锦,与刘忠也都在这里。 刘忠长相相当好,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太监。此刻他与黄锦笑眯眯的相对而坐,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同僚关系有多好一样。 黄锦说道“诸位,陛下的意思,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周大人,你需要什么东西?现在可以提了。” 周梦臣看着手中十几颗金丹。 金丹的卖相很好。 就好像一颗颗纯金的珠子,或者偏红一点,整体上来看,比小拇指大小。 看上去就好像超市卖的巧克力糖,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不过,这让周梦臣犯愁了。 他一切操作都是基于水银,也就是汞。看配方周梦臣知道丹药里必然含汞。但是怎么分解出来,却是一个问题。 当然了,周梦臣并不觉得多难。 毕竟水银的提取,甚至不用周梦臣的自己想办法,古代就有。否则秦始皇墓中大量的水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甚至周梦臣要水银,下面的人就能退供,毕竟炼丹少不了这玩意。 不过,周梦臣说的是激发丹药之中毒素。也就是说,周梦臣必须从这些丹药之中分解出来。 其实,分解出来想来也不难。 只是需要耗材。 毕竟,这些金丹,周梦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些什么玩意。要将水银从他们之中分解出来,也是要一个个办法去尝试的,手中仅仅十几颗,压根不够用。 所以,周梦臣提出了第一个要求。那就是多要一些金丹。 周梦臣说道“我第一个要求,就是金丹数量不够。” 陶仲文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是药三分毒,何况金丹,你直接让人吃一斗金丹,这个人绝对死了。何须验证。” 周梦臣说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要分析你的金丹药性,最后我只会让一颗或者几颗金丹的提取物,毒死一个人,用不着太多。” 黄锦说道“大家都在这里看着的,又动不了什么手脚,刘公公你觉得怎么样?” 刘忠说道“黄公公既然开口了,杂家无不听从,陶天师你就多给一些吧。” 陶仲文说道“好。”随即一示意,他的弟子王永宁就端出一个玉盘,上面有一盘子珠子,全部是金丹。 周梦臣接过之后,查验了一下,看上去应该是一样的东西,说道“谢过陶天师了。”他随即对黄锦说道“黄公公,我还有两个要求,一个是让我弟子入宫打下手,这些事情一个人做不来。二来,也需要打造一些工具,我会画图样的。” 这些要求,黄锦自然答应下来。 周梦臣叫弟子们出来,的确是有些事情,他一个人做有些忙不过来。另外也当是教授弟子了。 至于周梦臣要造的一些器材,自然是化学实验常用的一些东西,是试管,酒精灯等大小东西,反正这些东西要求比较精细,要让周梦臣自己找人打造,恐怕要大费周章了。而今借用宫中的工匠打造,却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这是宫中最让周梦臣眼馋的财富了。 这些大内工匠的手艺,实在令周梦臣叹为观止。大量精巧之极的实验工具,都是非常薄的瓷器打造,是一种似乎透明的白瓷。每一个试管都精致的好像是艺术品一般。至于其他酒精灯,蒸馏器,等等各式各样的实验器具。一应具全。 只要周梦臣能画出图样,并标好尺寸,大内工匠都能打造出来。 当然了一些带电的东西都要除外了。 从手感到分量都是极好的。 唯一让周梦臣觉得失望的,就是这些东西虽然用了单薄透光的白瓷,但是依旧不是玻璃,里面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有时间,我还是要想办法搞一下玻璃。”周梦臣心中暗道。毕竟玻璃用途实在是太广了。 不过,这是后话。 除却实验器具之后,周梦臣还打造了不少防护装备。 他们穿着的衣服类似于防护服一般,就是当初薛先生他们解剖的时候穿得衣服,还带着一副面具。面具上有一个大大的猪鼻子,类似于防毒面具,猪鼻子里面有木炭粉,硫磺粉,等各种东西,让人有些不舒服。 但是一想起自己要面对的是对水银的处置。 周梦臣就不敢怠慢。 水银蒸汽是剧毒,之所以特别加硫磺就是因为水银与硫磺有反应,就是防止呼入水银蒸汽。 除此之外,还有护目镜。 用得是水晶片,因为水晶很贵,故而这护目镜开头很小,只有两个小洞而已。所以视线狭窄,看上去很是奇怪,再加上而今是夏天。这一身穿在身上,定然是满身大汗。 只是他可不愿意,用自己或者自己弟子的性命来向嘉靖皇帝证明,这水银是有毒的。 数日之后,&nbp;&nbp;等周梦臣四个弟子到了,各种实验器具也都齐备了。实验就正式开始了。 周梦臣身穿一身闷热而丑陋的防护服。与几个弟子进入已经安排好的实验室之中。 在周梦臣看来,整个实验,分为两步走。 第一步,从金丹之中分解出水银。第二步,将水银转化为常温下保持的水银蒸汽。而且是高密度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水银的毒性大多是慢性的。甚至连临床上,有一次性服用一点五公斤汞,也仅仅是汞超标而已。消化道体系有很强保护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道士们,甚至很多中医都不觉得汞有毒的原因。 真正有强烈致死作用的,一是水银盐,另外一种就是水银蒸汽。 对于前者,周梦臣也没有具体学过。水银盐,并不是说掺了水银的盐。而水银化合物,但是并不是所有水银化合物都是有毒的。而且这是一个大类,周梦臣也忘记了什么水银化合物是剧毒。 既然这方面不清楚。那么周梦臣所选择的也只有水银蒸汽了。 这方面还有一些难题,周梦臣尚在思考之中,毕竟水银蒸汽密度不够的话,恐怕也不会立即致死,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测定单位空间之中水银蒸汽密度。他一度想将水银直接推对方静脉之中算了。 毕竟而今的周梦臣手中,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什么器械都没有。 只是好像很多东西,直接推到对方静脉之中,都会致死。这样一来,反而显露不出汞有毒了。 总之,周梦臣如此如临大敌的实验,也让很多人感觉到一丝丝紧张。 特别是陶仲文几个人。 陶仲文看周梦臣这一套,确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的确是他们道门出身,甚至外丹术上还是有些造诣,因为周梦臣很多处理方法,都有道门的痕迹。毕竟真化学的前身就是所谓的炼金术,在大明就是这些道士们玩的东西。 只是如此让陶仲文更担心了。 谁也不觉得周梦臣是一个傻子。周梦臣这样煞有介事的。让陶仲文等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原本的结论?这水银真的有毒吗?这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黄锦倒是比较相信周梦臣,他本来也穿了防护服,只是太过闷热了,穿了一会儿功夫,他就受不了了。特别是太监下面某个地方,本来就长年有问题,又闷又热的情况之下,太监身上那中味道,就不用说了。 黄锦与刘忠几个太监走了。只是留下一些锦衣卫与这些道士旁观。 等待结果。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零二章 一个时辰见分晓 第一百零二章一个时辰见分晓 “终于成功了。”周梦臣长出一口气,看着一个特殊的容器。 这个特殊容器,就是一个玻璃容器。 这也是为了督促观察特别打造出来的容器,虽然有很浓厚的绿色,但是大体还是透明的。可以观察的。 周梦臣用了很多办法,终于让黄豆颗粒大小的水银在里面完全挥发了。 至于里面水银密度到底多高,周梦臣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打算知道,反正,水银蒸汽致死量很低的,这个容器本身只有一个寻常罐子大小,足够致死了。 周梦臣抱着这个罐子走了出来,对黄锦,刘忠,陶仲文等人说道“这个罐子里面充满了汞毒,只要吸上一口就会中毒。” 黄锦小心翼翼的靠近,说道:“那就去见陛下吧。” 周梦臣说道“黄公公,这东西还是不要让陛下看了。实在是危险。” 黄锦说道“杂家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有一些事情,还是要让陛下过目的。” 周梦臣也知道这一件事情,黄锦比他更上心。也就不多数什么了。 不过,要让嘉靖过目,就要顺着嘉靖的时间来了。 时间到了入夜之后子时之前。 嘉靖皇帝的小睡终于结束了。 在行功之前,才有时间见他们。 虽然周梦臣有言在先,但是嘉靖皇帝的好奇心,无人能够阻挡。黄锦也不能。 嘉靖皇帝围绕着这个透光度很差的玻璃瓶,努力向看见里面有什么?他再怎么看,也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里面本来就是什么没有,只能浓度很高的水银蒸汽,或者说已经挥发完毕的水银。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嘉靖说道“你说这个东西有毒?” 周梦臣说道“对,这东西无色无味浓度高了,才能有症状,如果浓度低了,更是伤人于无形之中。等到了有了症状,却是极重难反了,所以陛下要小心。” 嘉靖怀疑的看着周梦臣。 这有些违背嘉靖的常识了。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东西。被周梦臣说的如此之恐怖。这让嘉靖很难相信。 嘉靖看向陶仲文说道“陶天师,你-----” “陛下,臣-----”陶仲文正要说话,陶仲文身后一个弟子上前说道“陛下,小道王永宁愿意代我师一试。” 嘉靖皇帝看了一下,心中思忖了片刻。他内心之中其实既不想让周梦臣死,也不想陶仲文死。 因为两个人对他都有用。 周梦臣的术数之道,各种听起来很有奇怪,但很有道理的道理,比如解剖,比如对星辰的解释。而陶仲文也是有用的,虽然外人都诋毁陶仲文怎么样,但是在嘉靖看来,陶仲文的金丹还是有用。 他在床上大展神威,靠他的是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 所以,见陶仲文的弟子愿意代劳。也就顺水推舟,说道“陶天师,你有一个好弟子。”随即对王永宁说道“王永宁是吧?你孝心可嘉。就依你吧。” 王永宁说道“谢陛下成全。” 王永宁眼睛之中有一丝丝喜色,他敢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首先,他觉得他是整个北京城中,最了解周梦臣底细的人。如果说周梦臣说什么天文术法上的事情,王永宁决计不会参与,毕竟这是周家的世学,想来周梦臣在这上面有些造诣,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医术上,王永宁并不相信周梦臣有什么能力。 其次,王永宁也不是傻子,他甚至派人乔装打扮,吞食水银,去惠民医院就诊,使了银子,让薛已亲自出诊,结果薛已亲自断定,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开了几副清肠胃的药而已。 再者,王永宁是眼睁睁的看着周梦臣做的事情,无非是将水银蒸发掉了。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人专门提物质三态,但是大家都知道了,“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可是千字文之中的东西。所以王永宁才不相信,这水银是液态的时候没有毒,变成气了,就有毒了吗? 怎么都说不通。 只是他却没有想过,消化道与呼吸道的不同,当然了,这也是他的知识盲区。 所以,他思来想去,不觉得这水银有毒。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出现献殷勤。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他这一次冒险,已经有了收获了。已经让嘉靖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这就是一个极大的好处,毕竟陶仲文的弟子有很多的,并不是每一个名字,都能让嘉靖知道的。 王永宁说道“臣谢陛下。”随即对周梦臣说道“周大人。请吧。” 周梦臣看着王永宁,心中有一丝恻隐之心,周梦臣发狠的时候,想毒死一个算一个,但是想来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此刻周梦臣也有一些不忍心,说道“陛下,要不,换动物吧。” 王永宁见周梦臣如此,更是断定,周梦臣是没有底气。王永宁说道“周大人,已经定下的事情,就不能改了。请吧。” 周梦臣说道“好吧。” 随即,周梦臣与王永宁退了下去,去了另外的一个房间。连同那一罐高密度的水银蒸汽。这也是担心伤到嘉靖。 这个房间是周梦臣单独布置的。并不大。只能容一个人坐着,周围的墙壁虽然都是木板,但是都钉上了油布,上面更是刷了好几层漆,就是水都透不过去。这就是尽量减少水银蒸汽的逃逸。 周梦臣带着一丝怜悯看着王永宁,说道“你进去之后,就打开这个阀门,呼吸里面的气体就可以了。” 王永宁带着这个罐子进去了,说道“我明白。”王永宁看着周梦臣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识破周梦臣阴谋的得意,说道“周大人,我们一会儿见。” 王永宁进入小房间之后。 外面“啪”的一下关住了门。 王永宁很随意的打开了罐子的塞子。使劲的吸了几下,又向里面看。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他冷笑一声,说道“故弄玄虚。你以为能骗得过我吗?” 他敲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却听见周梦臣在外面说道“王道长,你有什么感觉?” 王永宁说道“一切安好,唯独有一些气闷。” 房间不大,大概几个立方。一个人在里面觉得气闷也很正常。 周梦臣在外面听了,微微皱眉,似乎情况有些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说道“你打开塞子了吗?” 王永宁说道“早已打开了。不信,周大人可以进来看看。” 周梦臣才不进去,他甚至距离这个小隔间都要远一点,&nbp;&nbp;他心中暗道“大概是时间有些短吧。” 嘉靖皇帝等了大概一个小时,问道“有结果吗?” 黄锦亲自跑了一段,说道“还没有。周梦臣说时间有一点短。”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看见,周梦臣也有言过其实的一天,这水银哪里有什么毒啊?”对于嘉靖皇帝来说,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毕竟真要说起来,他从小吃金丹,不知道吃了多少水银了。 他是最不愿意水银有毒的。 黄锦自然要为周梦臣说话,说道“陛下,何不先去打坐,等回来再说?” 嘉靖看了看时间,说道“也是,时辰到了。传令过去,让周梦臣好好做事。朕打坐之后,再来见他们。” 嘉靖打坐行功这个习惯,根本是雷打不动。不管什么时候,从来没有间断过。每天子午一个时辰。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情耽搁打坐。 什么事情都要在一个时辰后见分晓。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零三章 水银蒸汽没毒吗? 第一百零三章水银蒸汽没毒吗? 一个时辰之后。 黄锦过来说道“陛下要你们过去觐见。” 周梦臣还没有说话,王永宁已经在房间之中大声说道“请黄公公开门,小道立即过去。” 黄锦看着周梦臣。黄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周梦臣却知道,黄锦在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脸上也有一些阴晴不定。他一时间想在线求助自己的化学老师“亲,小白兔吸食过水银蒸汽后,还活蹦乱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此刻,他自然没有生物老师可以问?但是他也很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多数实验的结果,未必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各种操作错误,或者其他原因,导致实验结果与理论有偏差,也是很正常的。君不见,各种实验课上,各种鸡飞狗跳的。 他周梦臣好歹是连同实验仪器,实验方案,都从开始,全部打造出来的,出一点点小问题,一点点小失误,也很正常吗? 毕竟,做科研的都知道,不是每一个实验都能成功。即便是重复实验也是如此。 但是这话,能给黄锦说吗?能给嘉靖说吗? 周梦臣很清楚,不能。 周梦臣小心翼翼的问道“黄公公,能让我再试一次吗?” 黄锦脸上带笑,皮笑肉不笑的笑。说道“你觉得的。”随即脸色一冷,说道“来人,开门,让王永宁出来。” 周梦臣说道“等等,要做防护措施的。先来硫磺粉------”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理会他。周梦臣本想带上自己的防毒面具,结果被两个太监,硬生生的拉了过去,只能抓了一块手帕包裹了一团硫磺粉放在鼻子边上。也算是一点点防护措施吧。 大殿之中。 嘉靖看着王永宁,似乎觉得距离有些远,看得不太真切,说道“走上前来。” 王永宁来到嘉靖面前只有两三步的地方。 嘉靖说道“活动一下。” 王永宁听嘉靖的指挥,做了好几个动作。身形没有变形的地方。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嘉靖说道“你有什么感觉?” 王永宁说道“臣托陛下神威护体,什么感觉都没有。” 嘉靖转过头来,看着周梦臣。说道“周梦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他而今认罪讨饶,或许还能得到宽恕,毕竟周梦臣听出来,嘉靖这一句话,其实给了他辩解的空间,否则嘉靖真想杀他,根本不会给他开口的时间。 但是水银有没有毒? 有毒的。 周梦臣虽然而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实验哪里搞错了,但是对科学是百分百的肯定。百分百的信仰。 周梦臣一直以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信仰,甚至觉得之前见过的,愚忠愚孝,虔诚的儒家信仰者,觉得有些可笑。但此刻周梦臣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是有信仰的,他的信仰是科学。 有些东西,即便让他死。也不会变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才疏学浅,以至于这一次实验有了失误。臣请陛下锤怜,再给我一次机会。” 陶仲文说道“陛下,之前赌命,也是周大人所言,周大人岂能言而无信,再者了,如果再来一次不行,难道还有下一次不成?御前承诺,是何等的大事,周大人居然敢说自己出了失误,这是能出失误的时候吗?” “陛下,臣以弟子代替,也算是坏了规矩。自然不敢要周大人偿命。但是周大人,既然自承才疏学浅,对于有些事情就不敢妄自开口。” “只是,周大人之前一些话,传出去实在是有伤天家之德,道门之清誉,周大人总要有一个交代吧。” 嘉靖皇帝听了,说道“陶天师宽宏大量,你还不赶快谢过。” 周梦臣沉默了一阵子,说道“陛下,有些东西,不是臣改口不改口,就不存在的。不管我怎么说,水银的确是有毒之物,这不可能变的。臣这一次做事不妥当。还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再做一次实验,臣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周梦臣虽然这样说,但此刻他大脑之中纷杂无比。 无数个条件,跳出来。 是密封问题?是数量问题?是王永宁自己做了手脚?等等可能有的问题,都浮出了水面。 最后,周梦臣只能归结为自己太自信了。居然没有在此之前做一两验证,就直接在皇帝面前操作。 其实,周梦臣不是没有想过做验证。 盖因为了验证金丹有毒,所有水银都是从金丹之中提炼出来的,而金丹的数量毕竟有限,周梦臣唯恐分量不够,毒不死人。自然不敢乱做实验验证。只是他反复思量测算过多次。总觉得是应该没有问题的。 哪里知道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陶仲文长叹一声,说道“臣明白了。” 嘉靖皇帝问道“陶天师明白什么了?” 陶仲文向嘉靖皇帝行礼,说道“周大人,乃是朝廷之忠臣。臣早就说过,请陛下以天下为重,应当少为修行之事,周大人定然也是秉承此念,所以他才强调铅汞之物,皆为有毒之物。” “周大人的苦心,臣也是能体量一二的。” “毕竟天下为重吗?只是为了此事,就有意欺瞒陛下就是他的不对了,不过还请陛下看在他一片忠诚之心上。放过他今日吧。” 嘉靖皇帝听了,脸色忽然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周梦臣,眼神之中充满了陌生之感,说道“我想起来了,周梦臣,你的老师是刘天和吧。” 周梦臣此刻被嘉靖皇帝看着浑身发冷。 实在是陶仲文这一番话,看似为周梦臣解脱,但是根本是落井下石,又毒又狠。 周梦臣之所以为嘉靖所看重,被夏言不亲近。本质上是因为嘉靖觉得周梦臣是同道中人。周梦臣与外面的大臣不一样,虽然他反对道法求长生,但是他本质上并不反对求长生这一件事情。 正因为这个观念,嘉靖对周梦臣格外优容。 毕竟大明上下,这么多大臣之中,大部分大臣在这一件上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在很多大臣看来,支持皇帝修仙,就是逢君之恶,就是奸佞小人。严嵩为什么能当十几年的首辅,并不是严嵩有本事,而是严嵩在支持嘉靖修仙这一件事情上,是诚心实意的。 甚至一度到了能进内阁的人,都是写青词的高手。 而陶仲文这一番话,却是否定了周梦臣之前的种种,而是暗示周梦臣其实就是假借支持修仙,暗中却破坏修仙大业。 这如何不让嘉靖恼怒之极,觉得自己被周梦臣耍了。 他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周梦臣与文官之间的联系。刘天和虽然没有直接强烈的反对,但是对修行从来是不以为然的,如果刘天和还在朝廷之上,与夏言虽然未必亲近,但是应该算是夏言的松散联盟之一。 周梦臣虽然很清楚自己回答,会让嘉靖更生气。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周梦臣说道“刘公对臣有传道之恩。” “那好,朕再问你?”嘉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铅汞之物有毒吗?” 周梦臣微微抬起头,与嘉靖对视。 他很快就读懂了嘉靖的眼神。这个问题与铅汞之物,已经关系不大了。而是要让周梦臣表态。说有毒,就是他是朝廷的忠臣,而不是他嘉靖的忠臣,是在破坏他的修仙大业。说没有毒,就是之前陶仲文所言都是言过其实。 生死就在一言之间。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零四章 有毒 第一百零四章有毒 周梦臣一辈子,不,两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这样的问题。 在生命与真理之间做选择题。 水银有毒吗? 有毒。 他毕竟是经过十几年教育的人,他虽然没有在后世亲手做过实验去验证,也没有怎么见过水银中毒的病人,但是看过水银中毒的科普,也进入过科研机构。虽然最后被导师输出到社会去了。 但是他好歹也是知道科研是怎么运作的。 他对整个科学体系是相信的,对科学体系之中某一分支的基本理论是相信的,所以他相信水银是有毒的。 虽然他这一次实验可以出了问题了。虽然他还没有去检查这一次实验的问题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并没有怀疑整个结论。除非有确凿无疑的实验,证明,不知道多少科学家都搞错了。水银是没毒的。 周梦臣才会相信。 仅仅一次实验,太草率了。 他知道,他而今有很多迂回的方案。比如先承认水银没有毒,再抽时间,给嘉靖皇帝证明,水银其实是有毒的。 但是周梦臣此刻忽然想起了,很小时候,听到的哥白尼被烧死的故事,伽利略的名言“地球依然在转动。”周梦臣忽然觉得嘉靖的眼神并不在可怕了。 或许这个问题,在嘉靖哪里夹杂了其他目的,已经是一句忠诚度的辨别。但是在周梦臣这里,也是一种另外一种忠诚度辨别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忠于我读得十几年的书,我忠于我写过的不知道多少张的试卷,我忠于科学本身。所以”他抬起头来,直视嘉靖的眼睛,说道“陛下,水银有毒,臣这次失误。罪该万死。不过,水银依旧是有毒的。” 的确是罪该万死。周梦臣心中都在嘲笑自己。如果自己的导师知道,自己的死因,是因为做实验失误了。估计穿过两个世界,都要掐死自己。 嘉靖听到了周梦臣的话,什么也不说,或许什么也不想说了,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强壮的太监,将周梦臣给拖出去了。 关着李时珍的小房间,门忽然开了。周梦臣被推了进来。 李时珍见了,说道“怎么?你这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周梦臣苦笑说道“不是,是被关进来了。” 李时珍顿时怒了,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这样如何是好?我们两个大男人都进来了,我妹妹与你嫂子,你母亲,三个妇道人家在外面该怎么办啊?” 周梦臣听了,心中也是一阵惭愧。 他想了想,说道“我大概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你却不一样,你出去之后,帮我照顾家里吧。” 李时珍冷笑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不能活着出去,我就能活着出去了,即便我罪不至死,就没有一个说法,叫做牵连,叫做斩草除根了吗?” 周梦臣听了,跌坐在枯草之中,说道“是我错了。” 的确,李时珍受他的牵连,未必能活得下去。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心中更是伤心难过。 一是伤心,自己死了,家里人怎么办? 二是一想到自己死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学识,就此绝传了。他简直是白穿越一场。这比让他知道自己死了,更加难受了。 他细细想来,暗道“不行,我可以死。但是科学却是要传承下去的。” 他自己死。是他个人的悲剧。如果科学不能传承下去,那么就是大明与整个中国的不幸。 他细细想想,其实最基本的科学观念,他已经传承下去了。数学体系,科学方法-论,乃至实验与实践,等等。但是还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此刻他暗暗后悔一时冲动了。不应该学哥白尼,应该学太史公。 周梦臣正在后悔之中,忽然听门一动,藤祥过来了,他说道“你-------”他有无数话要说,但是见了周梦臣却说不出来了,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次凶多吉少,有什么话快些说吧,我能帮的就帮一二。帮不了的也就别指望我了。” 周梦臣说道“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个我那几个弟子能不能放出宫去?” 藤祥说道“你的罪过还不至于牵连十族。” 师徒的身份,属于第十族。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说道“还请多给一些纸笔。” 藤祥有些不能理解,说道“你就这些要求?没有什么跟家里说吗?” 周梦臣沉默了片刻,说道“家里能有什么办法?我自然会留一封书信给家里。” 藤祥叹息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多待。转身就走了。 片刻之后,就送进来笔墨纸砚。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开始写了。 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写了。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写了,之前,他其实也就写了《勾股解》,之后虽然就日心说,写过一些东西,但是都没有最终定稿。当他拿起笔来,心中犹豫要写什么。片刻之中,他要将先将天文学写透。从行星三定律,到万有引力,然后将牛顿力学大部分都搞定。 如果有时间的话,再写别的。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什么时候,下令处死他。 如果时间多一点,让他在狱里多待一段时间,他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写。如果时间短一点,自然要写最基本也就是最重要的,自然是先搞定牛顿的东西。 藤祥出来之后,去见了黄锦。 黄锦听了藤祥转述的周梦臣的要求,黄锦冷笑一声,说道“这周梦臣平日里胡吹大气,关键时候却掉链子了,弄得杂家大丢颜面。让刘忠那是斯却要起势了。今后司礼监内,不大好办了。” 藤祥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我吩咐下面,好好招呼周梦臣。” 这个“好好招呼”自然要带“引号”。 黄锦说道“藤祥,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周梦臣再蠢,再笨,也是我们的人,这一次他几乎死定了。他对我们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事情要做给活人看。如果因为周梦臣没用了,而如此待他,将来谁给我们卖命。” “厚道人才能将路走宽。” 藤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与周梦臣关系还算不错,虽然而今也有些暗恨周梦臣坏了大事,但也不至于想将周梦臣弄死。 黄锦笑道“我之所以选你当义子,就是看你这个优点,在宫中做事,自然要心狠手辣。但是单单心狠手辣却是不够的,该厚道的事情,也是厚道的,至于什么时候下狠手,什么时候该厚道,你却要好好学了。” 藤祥说道“儿子明白了。” 黄锦说道“周梦臣的后事交给你了。能帮的就帮上一把,我也会在陛下面前求求情,看看能不能让他活着出来。”黄锦说到这里,轻轻摇头,说道“这个有些难了,毕竟他触了陛下的逆鳞。” 嘉靖是自负聪明,如果发现,自己被人耍了,这就是在否定自己的智商,会让嘉靖恼羞成怒的。而修行之事,又是嘉靖最看重的事情,为了这一件事情,嘉靖从来不在乎杀人。 很多进士出身的官员,就因为劝谏这一件事情。或杀或贬,更不要说一个根本没有根底的周梦臣了。 两者并犯,真是很难有活路了。 藤祥也明白这一点,说道“儿子明白,周家的人我会好好安置的,让周梦臣的老母与妻子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武昌。”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营救 第一百零五章 营救 周宅。 “哎。”藤祥叹息一声,说道:“周老夫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也不会迁怒于家眷。该准备的也都准备起来吧。在下告辞了。” 周母跌坐椅子上,几乎忘记了送客。还是李云珍起身,将藤祥送出家门。 临出家门的时候,李云珍咬着牙问道:“藤公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藤祥说道:“而今或许有大学士愿意力保他,能保一条命下来?可是那一个大学士愿意招惹陛下雷霆之怒?节哀顺变吧。” 李云珍送藤祥走后,就已经听到了周母呜呜咽咽的哭声,说道:“早知道,就不让他来北京了,在武昌多好。而如今----,而如今------” 李云珍心中念叨着藤祥所言的大学士。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母亲,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尚且有一线生机。” 周母这才止住哭泣,说道:“什么一线生机。” 李云珍没有说话, 而是在房间里面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张名帖来。这名帖不是别的,就是刘天和留给周梦臣的。 李云珍说道:“而今我去求夏阁老。让夏阁老看在刘公的面子上,能保夫君一条命。” 周母细细看了这名帖,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能成吗?” 李云珍说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李云珍二话不说,稍稍收拾了一下,带着刘天和的名帖去拜见夏言。 夏言在家中,正在看奏疏。 其实,这也是夏言的不拘小节之处。按照规定,一般来说,大学士是不能将奏疏带回家里处理的,就好像而今的机密文件不能带离办公室一样。但是夏言对规矩,从来不是太在乎的。颇有礼法岂为我辈所设的狂妄。 今天,他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忍不住将最近一两年,鞑子扰边的记录都一一列序在桌面之上。发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 夏言起身踱步,心中暗道:“而今非下重手不可了。却不知道今日来人,能不能担起这个重任。” 夏言问外面的仆人说道:“山西巡抚曾铣来了没有?” 老仆说道:“老爷,还没有到。”他犹犹豫豫的说道:“老爷,有一个女子持刘麻城的名帖来见?见不见?” 夏言听了之后,叹息一声,说道:“倘若刘天和尚在,何至于让我伤神如斯。我就不见了,去问问什么事情?能办了,就帮他一把。毕竟是故人。” “是。”老仆说道。 片刻之后,这老仆回来了,说道:“来人是周梦臣的夫人,周梦臣获罪宫中,周夫人请老爷出面,保周梦臣一条性命。” 夏言说道:“周梦臣,我想起来,周梦臣是刘天和的弟子吧?刘兄泉下有知,有如此之弟子,估计自己都要清理门户。你打发她走吧。说我知道了。告诉他,周梦臣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让他等消息便是了。另外派人打听一下,周梦臣怎么获罪的?” 老仆说道:“是。” 老仆立即安排了。片刻之后,引了一中年人过来。却见这个中年人一身大红官袍,国字脸,看上起气质坚毅。向夏言行礼说道:“拜见夏公。” 夏言脸上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说道:“子重,何来之迟。” 这个人就是曾铣。 两人寒暄几乎,夏言引曾铣入书房落座,说道:“子重从山西来,有何教我?” 此刻的曾铣从山东巡抚转任山西巡抚,此刻调入京师,下一任官,还没有着落。今日曾铣来拜访夏言,其实就是一次面试,这一次谈话直接决定着他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 曾铣说道:“山西苦啊-----” 夏言与曾铣正在细细谈话的时候。嘉靖也醒了。 嘉靖与寻常人的作息时间从来不一样。 他清洗之后,用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仅仅是吃了两碗白粥。 黄锦见嘉靖皇帝的心情不错,就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昨日周梦臣已经关在宫里了,到底该怎么处置?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嘉靖想起了周梦臣所作所为,眼神变冷了,说道:“怎么?黄锦你想给周梦臣求情?” 黄锦听了,立即跪了下来。嘉靖一般叫黄锦为黄大伴,此刻叫他黄锦,就知道,嘉靖十分生气了。黄锦跪在地面上,说道:“陛下,冤枉奴婢。奴婢哪里敢啊?只是周梦臣毕竟是朝廷命官,不是大内的奴婢。没有陛下的准话,奴婢是不敢处置的。” 嘉靖听了。脸色稍缓和。 的确,如果是宫中的太监。一棒子打死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周梦臣虽然不是进士出身,但也是有正经官职的,杀这样的人也是要走流程的。并不是黄锦一个大太监能做的。 当然了,这也与嘉靖一直压制太监的权力有关系。 嘉靖说道:“给外廷打个招呼,剥了周梦臣的官袍,下诏狱。” 黄锦听了,连忙说道:“是。” 他心中暗道:“周梦臣啊周梦臣,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惹了大祸,自求多福吧。”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去召见陶仲文与他那个弟子。” 在嘉靖心中,周梦臣是骗他的。那陶仲文等人自然是对的。失败者得到了惩罚,胜利者自然也要得到奖赏。嘉靖准备奖赏一下陶仲文师徒。 黄锦说道:“是。” 片刻之后,嘉靖坐在高位上,黄锦引陶仲文与陶仲文的弟子王永宁进来了。 嘉靖与陶仲文谈论了一番道法,话题一转,说道:“陶天师,你这个弟子很好啊?来人,赐王永宁,玉如意一柄。” 嘉靖是何等骄傲的人,让他认错是决计不可能了。而赐王永宁玉如意一柄,也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王永宁反应却有一点慢。 呆呆的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 陶仲文说道:“王永宁,你没有听见吗?” 王永宁这才如梦初醒,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谢主隆恩。” 黄锦也只当是王永宁欢喜快了。去一侧拿了一柄玉如意,这块玉如意乃是通体和田玉打造,看上去玉色极好。是嘉靖手边一批玉如意之中的一柄。极少拿来赏人。很金贵的东西,非常脆,所以要轻拿轻放。否则一旦跌了,说不得就要碎了。 黄锦拿过玉如意双手递给王永宁。 王永宁双手接过,两只手却不住在抖动。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双手触电一般。 黄锦说道:“王道长,你双手拿稳了。抖什么抖,这玉如意贵重的很。” 王永宁说道:“我,我没有抖啊?” 黄锦怒道:“你这是绝对杂家冤枉你吗?” 王永宁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手中的玉如意,很明显的在抖动。只是他没有想要双手抖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用力的压制双手,让他不要抖动,只是他越是用力,双手就抖得越发厉害。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两只手拿着玉如意,反而好像是两个人一人一只手,在争夺玉如意一般。 就在黄锦,陶仲文,嘉靖等人的目光之中,玉如意从王永宁的手边掉落,砸在地面的金砖之上,瞬间断成了好几节。 一时间,所有的脸色都变了。 特别是嘉靖,心中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满意朕的赏赐吗?” 王永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在地面之上,去捡玉如意,似乎想将玉如意拼在一起,说道:“陛下----,臣不是故意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无解之毒 第一百零六章 无解之毒 嘉靖冷笑一声,不说话。 陶仲文见状,二话不说,来到王永宁的身前,重重一耳光打了过去。 他之所以下如此重手,就是为了护住这个弟子。毕竟这样的事情,算是真正的御前失仪,可大可小。他这里先处罚之后,陛下那边的处罚,就可能会轻一点。 因为存着这个心思,所以他一点都没有留情,这一耳光,又重又狠。 “啪”的一声,王永宁被重重一耳光抽翻在地面上,口中喷出一大量的血来。洒了一地。 醒目之极。 嘉靖顿时变色了。 掌嘴乃是宫中常见的处罚。 但是掌嘴很少能够出血的。倒不是掌嘴不能打出血。而是即便打出血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再看王永宁的身体情况不对,不仅仅是手在抖,连脚也在抖,甚至他想要挣扎的站起来。却站不起来。 这情况不对。 此刻所有人都看出来,王永宁的确不是故意的了。 嘉靖说道:“黄锦,宣太医。” 黄锦立即出去了。片刻之后,陈宠与薛已居然联袂而来。 他们是想来为周梦臣求情的。 只是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根本进不来,黄锦刚刚吃了排头,自然不敢乱说话了。只能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不过,此刻叫太医。 他们两个人一起进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太医院里面的人,都是他们的晚辈后生。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太医。 嘉靖看两个人过来,看了黄锦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令他们速速为王永宁诊治。 陈宠先上前诊脉。薛已在检查王永宁的身体状况。 随即陈宠为王永宁检查,薛已为王永宁诊脉。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人,相对而视,双眼之中,有着浓浓的疑惑。 嘉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陈宠说道:“老臣无能。从来没有这个症状,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现在病患,发热,浑身颤抖,不能自控,还有恶心,看上去好像是中风了。但是诊脉却完全不是中风的症状。而是肺经与肾经伤的极重。几乎不可挽回了。” 陶仲文目瞪口呆,说道:“怎么可能?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他刚刚来在大殿上站着。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薛已说道:“这就是臣诧异之处。臣行医一辈子,见过不少急症,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肺乃肾之母,肾乃肺之子,而肾乃先天之本,肝乃后天之本,肝肾一体,他的脉象,分明是肺伤及肾,肾牵连于肝,五脏具损。气血两亏,这是油尽灯枯之像。这-------” “殊不可解。” 薛已这番话,去掉中医一些术语,就是王永宁已经开始肾衰竭了。如果在现代,现在可以进重症监护室了。考虑上生命维持装置了。 陶仲文说道:“两位太医,别说这个了,开药啊。” 陶仲文与自己弟子之间的感情,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薛已叹息一声,又给王永宁诊了一次脉,说道:“这又是一个臣难以理解的地方,这病症发展太快,此病患刚刚还站着,我前后两次诊脉。情况就加重了几分。以我之见,还是准备后事吧。” 在古代又没有那些高科技设备。薛已直接给判了死刑。根本没有办法救。 嘉靖才不关心王永宁的死活,他此刻比之前的难看不知道多少。说道:“王永宁会立即死吗?” 薛已说道:“这倒不会,他毕竟年轻底子厚,会坚持数日,以臣之见,他肾经全坏,会无尿,水肿,乃至于其他病症一起发展,折腾两三日,才会去。”薛已叹息一声,说道:“有时候臣在想,这样的病症,是不是该给一个痛快的。” 嘉靖说道:“你觉得,他的脉象是中毒吗?” 薛已与陈宠两人脸色大变。他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陈宠再次诊脉一次,说道:“臣也解过不少毒,甚至见过不少蛇毒,但是这种毒?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奇怪?臣一时间不能判定是否是中毒。” 薛已想了想,叫来两个太监帮忙,将王永宁的衣服给扒了下来,却见王永宁身上行丝丝的红斑好像从身体之中肉眼可见的长了出来。 薛已说道:“的确是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是,是臣生平仅见的剧毒。好生厉害。” 嘉靖一见这红斑,就好像看见魔鬼一般 ,后退了一步,一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上面。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地步,他也是有一处红斑的。与王永宁的红斑,是一模一样的。 薛已却不知道嘉靖内心之中的震动。依然再说:“陛下,虽然有愚夫愚妇之辈,将很多毒药说得神乎其神,其实很多毒药根本没有那么厉害。比如传言前朝的秘药牵机毒。在臣看来,也是可以救过来的。也唯有砒-霜难以救回来。” “而此毒之烈,远超砒-霜,这才是刚刚发作,就已经伤及五脏,无药可救了。” 嘉靖听了,眼睛之中一丝恐惧冒了出来,忽然想起了周梦臣说的话。此毒无色无味,浓度多了,能够发作。浓度少了,就会积少成多,慢性发作。 嘉靖忽然想起,似乎,当地毒王永宁的地方,就在这万象宫中,当时的毒气似乎也没有处理啊? 一想到这里,嘉靖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似乎而今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变成了要命的魔窟。 嘉靖大声说道:“黄大伴,朕要迁宫。” 黄锦说道:“陛下,一时间迁到哪里去啊?要不,奴婢先去准备着-----” 黄锦这倒不是推脱。毕竟皇帝搬家,并不是如普通人卷铺盖就走那么简单。要提前准备的。 只是嘉靖却一刻也不愿意停留,带着几分神经质的说道:“不,朕一刻也不等了。”嘉靖想了想,说道:“对,去玉熙宫,去玉熙宫。” 居然不管这里所有的人,大步走了,将所有人留在这里,就好像逃命一般,离开了这里。 却不知道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当然了,并不说稀释过的水银蒸汽一点伤害都没有了。只是比起嘉靖皇帝吃得那些金丹,这些东西实在是什么问题了。 嘉靖皇帝就这个时候走了。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陶仲文虽然不敢相信,但是而今也不得不相信,他的弟子成为这个样子,不是别的,就是因为水银蒸汽。为了求一线生机,对薛已与陈宠一五一十说了,说道:“这真一点救都没有了吗?” 薛已与陈宠有一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周梦臣不需要他们营救了。 他们这之所以来这里,也是李云珍上门苦苦哀求的。他们已经做了好付出极大代价,去求陛下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一时间他们心甚至想说,这王永宁发作的再好不过了。 不过,医者父母心。不管王永宁的身份是什么?而今他这个样子,薛已与陈宠也很难见死不救。薛已说道:“陶天师,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而今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大半可能是无用之功。你还是要试试吗?” 陶天师说道:“还请薛太医用药。” 薛已摇摇头说道:“用药已经来不及了,这脉象一刻一变,煎药根本来不及,而今只能用针了。” 薛已与陈宠商议了一番,只能冒险用针,不过片刻之后,王永宁浑身衣服都被脱得干干净净的,薛已与陈宠一起,将王永宁浑身上下都扎成刺猬一般。 生死如何,尚未可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如此 夏府。 曾铣将山西镇的各种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百姓被边患之苦,粮草支运之苦,等等,忍不住壮怀激烈说道:“夏公,边患日重,山西百姓思朝廷振作,一大破鞑虏,使得内外得安。” 夏言捻须说道:“百姓之愿,难道不是老夫之愿。”说着,夏言拿着一邸报,将其中关于边患的一封封都拿了出来,将整个桌面都铺满了。说道:“我在内阁,日日见此,难道没有锥心刺骨之痛。然天下人称老夫为丞相,但是我能做的也不过选人任将,大事还是有下面人做的。” 曾铣听到了这里,内心一动,对夏言所言之事,有所预料。 接下来,果然不出曾铣所料。 夏言说道:“本堂欲以君为三边总督,将边关之重,寄予君手,君何以教我?” 曾铣听了,立即起身说道:“谢过夏公。”如果说他没有想过他要去边关任职,是不对的。他对他的去向有两个猜测,一个就是留在京师,另外一个就是去边关,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去当三边总督。 因为曾铣在资历上是有所欠缺的。 他而今仅仅能挂上侍郎级别的官衔。而三边总督一般是挂兵部尚书衔。 曾铣是高任了。 没有夏言的支持,是不可能达到的。 只是让曾铣立即就三边总督一任发表看法,却有一点难了。他之前觉得他只会担任一地巡抚,没有想过三边总督之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夏言也看了出来,招呼一声,说道:“换茶。” 重要的不是茶,而是给曾铣一些整理思绪的时间。 立即有人为他们换了新茶。 一个老仆悄然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了夏言。 夏言看了,叹息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曾铣凑趣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夏言说道:“一件小事而已。”随即将周梦臣昨夜得罪嘉靖皇帝的前后,给说了。 夏言在宫中也是有眼线的。 当然了,这个眼线地位不高,说得有些人云亦云了。在他的口中,周梦臣是处心积虑想以水银有毒,令陛下废金丹。夏言说完之后,叹息一声,说道:“周梦臣毕竟是刘麻城的弟子。也是我辈中人。” 曾铣说道:“如此也算忠烈之辈,自然要救上一救。” 夏言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也不急,咱们这位陛下,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是怒气过了,还是讲道理的。如果周梦臣昨日死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昨日没有死,想来,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要过内阁的。到时候再想办法便是了。先说正事。” 曾铣也是言归正传,说道:“夏公,我在山西任职的时候,日思夜想,如果令百姓安居乐业。只有令鞑子不南下,而鞑子欲壑难填。欲求鞑子不南下,是绝不可能。” “故而欲平边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效仿成祖皇帝,长车驱漠北。令群小臣服。” “中策,复套,重设东胜卫,捍卫宣大。” “下策,无非和亲开关互市耳。” 夏言一听,就知道曾铣的意思了。 成祖皇帝的功业最后是什么样子?而且而今的大明有能力效仿成祖皇帝吗?自然是没有能力的。 至于下策,更不可能。 大明骨子里是很硬气的,什么和亲互市,谁在朝廷之中提出来,就被被喷成筛子。 所以,能用的就是中策了。 夏言说道:“子重有意复套?” 曾铣说道:“此乃平生之愿。” 夏言闭上眼睛,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一动,陷入沉思之中。 夏言觉得自己在内阁的位置越来越尴尬了。面对皇帝与严嵩的上下夹击,他觉得他越发对而今的情况失去控制力了。内心之中一丝丝求退之心,早已萌发了。只是有些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而今此刻曾铣一番话正中夏言下怀。 他心中暗道:“我如果能令东胜卫重回大明。千载之下,也也算是大明名臣之列了。也算对得起我自己了。” 夏言睁开眼睛,说道:“详细说说。” 曾铣心头大喜,说道:“是。” 随即他从地势,兵力,将领,储备,行军路线,等等,十几个方面细细的说,为什么要复套,如何复套? 夏言细细听着,不时发问。心中暗道:“看曾铣的样子,能不能复套,是一回事,任他为边臣,却是毫无问题的。” 就在夏言与曾铣为边关之事,细细商议的时候。 周梦臣也在牢中奋笔疾书。 他关进牢房之中,到而今已经十七八个小时了。他仅仅迷糊了一会儿,其余的时间都在推演公式。 如果仅仅将行星三定律,与牛顿三定律写出来,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周梦臣要做的并不是将些公式简简单单的写出来,而是要给出推演的过程,以及令人信服的解说,否则光写出这些公式,未必有人信服。 或许是牢房之中情况不好。也或者是周梦臣当年学的时候,有些东西没有搞明白。 从头推演的时候,周梦臣遇见很多问题。而且他手中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数据。只能空对空。更增加了周梦臣推演的难度。 所以,当藤祥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周梦臣还没有搞出来,却已经将房间之中扔出一大片的废纸。 周梦臣抬起头看见藤祥,叹息一声,说道:“我的时候到了吗?还劳请藤兄,将这些东西都给我的大弟子程大位,以他的能力定然能看明白,希望他代替我算完。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藤祥满脸堆笑,说道:“周兄,恭喜。是你对了。” 随即藤祥将王永宁殿前发病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周梦臣听了,双眼愣住了。似乎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藤祥以为周梦臣傻了的时候,周梦臣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却很有问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一阵的,听起来好像哭一般。 周梦臣满脸通红,喜不自胜,好像所有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大声说道:“我说吗?我好歹也是混过实验室的,虽然算起来出来五六年了。但是这样的小实验是不可能搞错的,搞错了,导师非打死我不可。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梦臣其实一直没有想法明白,王永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实验问题,不区区检查实验器具与流程,空想是没有什么用的。他也没有多想。抓紧时间做别的。 此刻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出在对于急性理解之上。 医学上急性是什么? 周梦臣记得水银中毒大多是慢性的,只要在剂量足够大的时候,才能呈现出急性的症状。 周梦臣其实并没有去多想这个急性。他想当然的理解急性就是发作快,立即发作的。慢性就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问题。他毕竟不是学医的,有这一点浅薄的理解已经不错。 这样理解也不算错。 但是具体到时间上,却有问题了。 他以为急性是好像是见血封喉一般,一口水银蒸汽下去,立即出问题,却忘记了发作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王永宁呼吸进入大量水银蒸汽十几个小时之后,汞中毒的威力终于发挥出来。 周梦臣在经历过鬼门关一日游之后,终于回到了人间。这让他大喜大悲之余,难免有些失态,有些不该说的话,也大声了说了出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零八章 主客易位 第一百零八章主客易位 周梦臣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说了不该说的话。猛地咳嗽两声,说道“如此说来,我这一关,算不算过去了?” 藤祥说道“那是当然了。周大人快快更衣,陛下正等着见你的。” 周梦臣说道“好。”他想了想,说道“我这位妻兄,能不能换一个地方?” 藤祥说道“那是自然。快,快,给李太医换一个厢房。就是内阁大佬留宿西苑的客房。快去。” 周梦臣说道“二哥,我去了也。” 李时珍愣愣的看着周梦臣离开了,心中却满心疑惑。他是问过周梦臣为什么来这里的。当时他就嗤之以鼻,什么水银有毒,他看过的所有医书都没有说过。此刻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真做到了。 李时珍满心都是疑惑。 对于出去反而没有什么感觉了。一心一意再想“为什么水银居然是有毒的?为什么周梦臣居然知道水银是有毒的?” 李时珍的疑惑,一时间没有人能给他解惑。 因为周梦臣此刻要面对嘉靖的种种问题。 周梦臣换了一身道袍,来到了玉熙宫中。 之所以换道袍,就是因为宫中各种服色,都是有品阶的,总不能让周梦臣这穿太监服色。而道服这衣服,简直是万搭,而且很适合各种人十的人才。而且因为嘉靖皇帝带起的风潮,穿道袍也不算失礼。 周梦臣心中暗暗嘀咕“怎么是玉熙宫?” 随即嘉靖后期也是住在玉熙宫,但是真要说玉熙宫与万象宫是没有办法比的。玉熙宫比起万象宫要简陋多了。 只是周梦臣心思很快就不在这上面了。 因为嘉靖皇帝出来了。 对,嘉靖皇帝居然出宫相迎。这个礼遇即便是内阁大学士也未必有了。周梦臣正要行礼,嘉靖一把抓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周先生,快请,快请。” 周梦臣受宠若惊,说道“陛下,礼不可废。” 嘉靖说道“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不论君臣,只论大道,你我就是道友。” 嘉靖可以说将礼贤下士的手段,用到了极点。却没有让周梦臣感动,反而有些荒谬之感。因为周梦臣很清楚,自己奉上的不是什么关系到家国天下的国策要事,而是关系到嘉靖修仙大业的一个小问题而已。 果然,嘉靖就是汉武帝一般,是能弃天下如敝履的皇帝,天下再大,也没有他老人家的修行大业大。 而周梦臣在鬼门关之中走了一圈,心中哪里还有半分天真,嘉靖如此,周梦臣越是感到的伴君如伴虎,越是要小心谨慎。不敢有什么行差踏错。 嘉靖与周梦臣相对而坐。 正如嘉靖所言,不分什么君臣,主客。反而是平起平坐,周梦臣推辞了几下,只能坐下来了。 嘉靖见周梦臣有些拘谨,微微一愣,说道“周先生,还在生气吗?这样吧,传令下去,陶仲文欺君罔上,一门师徒皆斩。如此为先生出气如何?” 周梦臣一愣,心中丝毫不觉得嘉靖是在为他出气,反而觉得是在示威,说道“陛下欲诛陶某等人,乃是陛下家事,臣无话可说。只是此事却与臣不相干。”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陶仲文可是要你死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宽宏,臣自然会平安无事,况且前宋不以言罪人。乃是善政。臣亦有言行有差错的地方,今日以某人之言而杀之,臣恐就戮于异日,往陛下仁德宽厚,不以此杀人。” 周梦臣不是真的对陶仲文一点怨言都没有。而是他始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对手,从来是嘉靖。 看上去自己与陶仲文是对手,而嘉靖是裁判。但是其实君臣之间才是永恒的对手戏。 杀了陶仲文对周梦臣有好处吗?没有多少好处,经此一事,陶仲文恐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没有圣眷的道士,对于周梦臣来说,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今日他借着嘉靖言语杀人,反而会在嘉靖这边落一个坏印象。 周梦臣觉得得不偿失。 嘉靖听了,果然高看一眼。 此刻周梦臣在嘉靖心中的地位非常高。 第一个原因,是周梦臣的学问。第二却是周梦臣的品行。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是周梦臣的立场。 学问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至于品行,很多大臣看似品行高洁,但很难在皇帝面前不说违心的话。 甚至嘉靖对周梦臣的后者比前者更看重。 因为周梦臣宁死,也不改口之事,给嘉靖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周梦臣话语的真实性有更高的认识。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之前的两点,还不足以让嘉靖看重周梦臣,最最重要的是,周梦臣是支持嘉靖修行的。 有学问有品行的大臣,嘉靖皇帝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大多都是与他对立的,坚决反对他修仙。如同夏言。就能力上来说,嘉靖不知道陶仲文,邵元节等人,比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差太远了吗? 奈何,他能让大臣们给他写青词,试金丹。但是谁会为他探索长生大道啊? 而今周梦臣终于成为了嘉靖信任的首席长生顾问。 嘉靖拉开道袍的袖子,说道“先生明鉴,如果不是先生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已经中毒在身了。这铅汞之毒,当如何来解?”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事应该问薛老先生,而不是问臣,术业有专攻。不过,这慢性中毒,只需断绝毒源,多用蛋奶之类的食物,是可以慢慢调整过来的。”他沉吟一番,觉得有一件事情,也该告诉他。说道“陛下,我依稀记得,宫中各种鎏金镀银多用水银。臣恐怕积少成多,臣请陛下三思之。” 嘉靖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宫中涂墙,用的是朱砂。” 朱砂是能提炼出水银的。 周梦臣见嘉靖如此,觉的他担心太过了,于是劝慰道“陛下放心,水银中毒是需要一定分量的,而且如果水银不蒸腾成气的变化,毒性也是发挥不出来的。即便少许摄入,也是不碍什么事情的。” 可惜他遇见不是别的皇帝,而是嘉靖。 嘉靖惜命极了。 他此刻看似不动神色,却不知道他长袍下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目光扫过一边的各种金银器具,乃至外面的朱砂红墙。似乎这金红之色,都在跳跃的两个字“杀我。” 嘉靖此刻没有说话,却注定了宫中要大动干戈,今后皇宫会不会是红墙黄瓦的装修风格,还是另外一说的。 嘉靖之所以没有立即发作,是因为他觉得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长生大道。 之前,嘉靖对外丹术是有所怀疑,而今是真正的彻底抛弃了。甚至连带着对道门各种长生术法,也担心起来,而今他迫切需要一个全新的,能够支撑他长生的理论。 而这个理论当从谁哪里来? 自然是周梦臣了。 这才嘉靖心中最急之物。 嘉靖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周先生,朕求长生数十年,而长生无得,却为人所欺,今日方知大缪,还请周先生开示,天下之大,当以何术求长生之道。” 周梦臣连忙还礼,说道“臣不敢当,陛下垂问,臣敢不回禀。” 说到这里,周梦臣微微一顿,他知道他今日必须说出一些所以然来,否则嘉靖今日的种种礼遇,就是今后他的取死之道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大忽悠 第一百零九章 大忽悠 周梦臣正襟危坐,面色严肃,颇有论道之姿,说道“陛下,臣以为天下大道,不出天,地,人三道。天道玄,地道复,人道精微,求长生之道,也是不出这三道,所谓之天道,则是解析天地玄法,得大道而用于一人之身,道门所谓之白日飞升,无非此道之阐述而已。”周梦臣说到这里,仅仅是微微一笑,不做评论,但是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周梦臣所有的态度了。 “地道复,何为地道?则大千世界,沧海桑田,此为地道,地道复者,繁也。细微之处,各式各物,就是各式各物的理,此朱子之言也。故而天下万物各证其理,其中有一二道理,能有助于长生者,则所谓之地道长生是也。” “金丹大道,无非是效仿金石长生之理也。他的效果如此,陛下当有所体会才是。” 嘉靖听了,暗暗咬牙说道“朕明白。如此说来,长生之道,唯有人道可求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所言,是也不是。” “长生乃是果,并非道,按理说,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只是有些东西,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知道的。天道地道也是有可能达到长生大道。只是天玄地复,臣资质愚钝,不可解之,思来想去,唯有人道之长生,在这一段时间,有一丝丝眉目,不敢言必成,但也敢呈于陛下。” 嘉靖听了,似乎忘记了身上那一块红斑,身体前倾,说道“请先生赐教。”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臣请陛下,拿来两样东西,一个就是应天阁的设计图,一个人体解剖总图。” 嘉靖听了,二话不说。让黄锦派人去取。 片刻之后,两卷图纸已经拿来了。 周梦臣先打开应天阁的图纸给嘉靖看。嘉靖早已看过,但是仍旧忍不住说道“先生之才,实在是叹为观止。” 说实话,这一句话,是有真有假。 真的,的确,这图纸是周梦臣画出来的,用了后世很多手法。对于懂的读图的人来说,其实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假的,却是嘉靖而今那有心思看这里。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周梦臣随即又将解剖图打开,上面画着一个人,五腑六脏清晰可见。 周梦臣说道“陛下觉得这两张图,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嘉靖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周梦臣在卖什么关子,老老实实的说道“朕愚钝,还请先生示下。”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听过列子之偃人乎?” 嘉靖听了,心中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抓住。 偃人乃是列子之中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个名叫偃师的人造了一个人偶,这人偶,和真人一样,五脏俱全,能言善舞。 周梦臣细细给嘉靖讲解了这两张图纸,由水流如何进入应天阁,如何推动机械转动。又讲解,人从进食运动,到各种运动的时候,整个身体内部是如何运作的。 嘉靖终于听出了周梦臣的意思,说道“先生的意思,是人与这机械,大有相似之处?” 周梦臣说道“陛下聪慧。臣就是这个意思,周穆王试废偃人之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而人之心肝肺亦此理也。陛下试想?如果偃人心肝废掉,那么偃师当如何修?” 嘉靖说道“换一个便是了,你的意思是说?朕的五脏六腑坏了,也可以换一个?”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言正是,试想陛下身上某一个器官坏了,就更换一个,如此岂不是天寿无穷,岂不是长生永保之法。” 这个办法其实是不行的。 毕竟谁都知道,人的脑子不能换,或者说人的脑子换了之后,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吗? 但是周梦臣这个时候装作不知道而已。反正嘉靖皇帝是真不知道的。 周梦臣而今的目的是将嘉靖给忽悠住,而不是真给讲什么长生之法。 很抱歉,以二十一世纪中期的科学水平,虽然开发出一些非常有效果的延长生命的手段,但是依然没有别攻克长生不老这个终极命题,长生之道,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给嘉靖说啊。 不过,这生命机械论,用来搪塞嘉靖应该足够了。 嘉靖听了,内心之中有些激动。只是他心中还是有疑虑。说道“此法可行乎?” 周梦臣说道“臣不知道。但是可以验证。臣之道理,与其他各门的道理都不同,一件事情正确与否是可以验证的。陛下以为人身体上最容易置换的东西是什么?” 嘉靖沉思一会儿,说道“是皮肉?” 周梦臣说道“是血液。” “如果一个人的血液,能从一个人的身体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就证明臣的理论是对的,最少是现阶段是对的。如此是可以做到身形长生不朽的。而且臣如此做还有一个大好处于陛下。”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产妇,重伤员都是缺血而死的,如果能从外人哪里补充血液的话,就能将他们从生死关头拯救下来。” “臣不敢说天下道法皆不可得长生,只是陛下修行这么多年没有进展,臣内心之中是一个猜测的。” 嘉靖立即问道“先生快说。” 周梦臣说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周梦臣话说到这里,就不说。 嘉靖脸色陡变,好一阵子才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人君不可得长生。” 其实这一句话,就是很多小说之中皇帝不能修炼的哲学基础,出于道德经。当然了,这一句话,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承受全国的屈辱,才能成为国家的君主,承受全国的祸灾,才能成为天下的君王。 而是说,作为天下之主,是整个国家的总负责人。天下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要归为天下之主负责。但是天下之间有很多好的事情。下面的人却要争着认领。 当然了,这也是其中一个解释而已。 毕竟道德经这东西,一句话有不知道多少种解释,才是正常的。 而嘉靖而今理解的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垢与不祥,才是他修行不能寸进的原因。 周梦臣说道“臣以为陛下不是不可得长生,陛下可知佛法有大乘小乘的区别?” “大乘佛法,普度众生,小乘佛法,只修己身。” “陛下为社稷主,为求长生弃天下如敝履,恐怕有违天心。此乃小乘之道,陛下必欲行大乘之道。如今日之事,如果能做到器官更替,而不伤人命,则天下间不知道多少绝症,都能得到医治,这是多大的功德。而且陛下能为之,他人也能为之。自然是度人度己之道。” “如此一来,陛下在朝廷之上,也未必没有支持者。” “人皆好生恶死。陛下欲长生,但天下诸臣未必愿意看见一个长生不老的帝王。” 嘉靖听周梦臣如此说,心中冷哼一声,却是对周梦臣更多相信了,毕竟,这一句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嘉靖觉得,自己如果是大臣们,也不会想看见一个老不死的皇帝,他心中更是生出一股厌恶之意,暗道“某些人不想让我长生,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但是如此,陛下能令天下诸臣都长生有望,他们岂能不感激涕零,毕竟这全天下之人,谁不是好生而恶死,就拿臣来说,臣如此卖力为陛下求长生,也有自己一点点私心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预备换血之术 第一百一十章 预备换血之术 嘉靖皇帝说道“噢,先生有什么私心?” 周梦臣说道“臣之私心有二,借陛下之力求长生之道,如果长生之道有成,臣也能借陛下之力,长生久视,岂不美哉。此其一也,其次,臣也想臣的学问,在天地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嘉靖皇帝说道“卿,果然坦诚,也希望我们君臣能够一同长生久视,做长长久久的君臣。” 嘉靖虽然这样说,但却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他话题一转,说道“这换血之法?” 说了半天,嘉靖到底信了没有信,还在两可之间,他倒是抓住了重点,如果能换血,周梦臣的理论,还有实现的可行性,如果连换血都不能的话,那么周梦臣话,就是一派胡言。 周梦臣对这一点,还是有些信心的。 只是不是现在,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陛下,臣在家乡也是有些尝试的,在兔子身上试过,不同兔子的血,有些能够互换,有些不能够互换,但是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还没有验证。其中道理,请容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让臣研究一二,再者,臣担惊受怕十几个小时了。而今实在有些精疲力尽了。” 嘉靖听了,说道“是朕错了。来人。用坐撵送周卿出宫。”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不敢当。” 在清代还有一个紫禁城骑马的待遇。但是在明代这个待遇都很少,宽大的紫禁城之中,只能靠走着。当然了,唯有一些年老的大臣们可以乘坐步撵。当然了,这也是限制,一来是的确老了,二来也要功勋卓著才行。 最少而今夏言与严嵩都没有这个待遇。 毕竟都才六十多岁,虽然老了一些,还没有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嘉靖说道“我说过,朕与先生之间,不是君臣,而是道友,既然是道友,区区坐撵算什么。先生安受便是了。”嘉靖微微一顿说道“陶仲文等一些道士,先生真要放过?” 周梦臣心中转了好几个圈,说道“陛下,长生乃是自古以来几乎最大的难题,臣也自诩聪明人,但也不敢说,能完成这一件事情,甚至将来也有一天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纰漏。臣见陶仲文等人,兔死狐悲,还请陛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周梦臣一来是想为自己将来留一条生路。 毕竟在嘉靖身边待着,一瞬天堂,一瞬地狱,恐怕是常态了。 二来,周梦臣估计嘉靖自己也未必真的要杀这些道士,这么多年信仰,一瞬间就丢了吗? 果然,周梦臣的话,让嘉靖听得舒服,说道“卿是厚道人。” 周梦臣说道“陛下,既然臣无罪了,那么李时珍?” 嘉靖说道“官复原职。”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我那妻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脾气实在不适合在宫中,还请放他出宫吧。” 嘉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有功不能不赏,这样吧,让他去惠民医院吧,当薛老的副手,当院正吧。” 嘉靖这一句话,就是将惠民医院列入朝廷编制之中,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如果惠民医院是一个民间机构,怎么能让一个官员去管理啊?如此一来对惠民医院的发展大有好处。 毕竟古代中国从来是权力社会。 不管做什么大事,与官府都不能脱了关系。 嘉靖继续说道“其实卿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朕之所以不奖赏,其实就要看卿的换血之术。只要此术一成,朕数功并赏,卿三代之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说了半天,嘉靖其实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周梦臣。 这里有半截没有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如果换血之术不能成功的话,周梦臣能平平安安的回武昌,就是恩典了。 不过,对于输血,周梦臣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立即去惠民医院与薛老等人商议这一件事情,请陛下等着好消息便是了。” 嘉靖这才让人送周梦臣走了。 周梦臣走了之后,嘉靖依然扶手沉思,细细思量周梦臣的话,有些能想明白,有些不无怀疑。说起了开膛破肚,并更换脏器,对于嘉靖皇帝来说,就好像听华佗说,要做开颅手术一般。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伙想杀我? 嘉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处置周梦臣。倒不是信了周梦臣。而是嘉靖又没有生病,说得也是无数年之后的事情。嘉靖皇帝自然可以用一个更平常的心思去看待这一件事情。 但是对周梦臣的说法,还是怀疑得多,相信的少。甚至如果没有水银之毒在其中打底,嘉靖连一丝丝相信都不会有。 嘉靖此刻,已经想到了一个问题,暗道“在周梦臣的理论之中,却没有神的位置?” 嘉靖而今说的“神”不是神仙,而是精气神。身体在传统理论之中,是有精气神组成的。而今周梦臣说了半天,其实只牵扯到了,也就是精气,并没有说到神。 嘉靖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周梦臣为什么一开始从什么玄之又玄的,天地人三道说起。又扯什么列子。不就是想往身上贴金,好让嘉靖相信。 毕竟,列子说起来,也是道门的前辈。 嘉靖此刻就让人将周梦臣的所有著作拿上来,顺便将各个版本的列子都拿来一份。 如果周梦臣此刻在这里,就会发现。除却他在牢里面新写的,他存在家里的那些手稿,这里全部都有复制品。 “陛下,”黄锦说道“邵天师求见?” 嘉靖听了,眼睛都没有从列子上面挪开,说道“邵元节,也算是安陆故人了,有些事情朕不怪他,但是也不想见他了,让他好生在东岳庙待着吧,顺便教陶仲文等人老老实实的闭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己知道,如果传出去,就不要怪朕辣手。” “原话告诉他。” 黄锦说道“是。” 嘉靖之所以这样处理,一来是对周梦臣所谓道路不大相信,留一个备手。但是与之前完全相反。之前道士们是嘉靖求长生之道的正途,周梦臣留个备手而已。而今周梦臣成为正宫,这些道士们成为了备胎。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嘉靖不想将事情闹得很大。毕竟嘉靖自己吃毒药吃了这么多年,这事情如果传出去了,他嘉靖丢不起这个人。 嘉靖其实也知道,这个消息未必能封锁的住。但是他今日将知情人都杀了。未必能封锁住消息,反而一瞬间成为天下人关注的焦点,毕竟嘉靖之前对这些道士有对多好,上上下下都知道。而今一夜之间,这些道士都被处死了。 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去。 说不定,会有一些传得更过分。 从来不怀疑八卦群众的想象力,嘉靖而今还年轻中毒其实并不深,好好休养,远离各种重金属源,慢慢就能调养过来。但是真杀了这些道士们,在八卦群众中就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很可能猜关于桃色有关的事情,这让嘉靖更受不了。 所以冷处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还有。”嘉靖好像想到了什么, 说道“将宫中所有金银器全部给朕拿走,从今之后宫中只用漆器瓷器。对了,从今以后,整个紫禁城城中,朕不要看见红色。” 黄锦大惊失色说道“陛下,这-----” 紫禁城中用红色的地方太多了。毕竟大明尚红,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嘉靖淡淡问道“有问题吗?” 黄锦敢说有吗?自然是“没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打脸的夏言 第一百一十一章&nbp;&nbp;被打脸的夏言 就在嘉靖皇帝与周梦臣商谈长生大事的时候,夏言正与曾铣谈的入巷。 夏言索性腾空一张桌子,拿来一些笔墨纸砚,各种零碎的东西,全部摆在上面,先铺上一张大纸,然后在纸上画出最基本的长城,黄河,城池等样子。然后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玉佩了什么的,放在上面当象征各部的军队。 甚至夏言与曾铣说的不够过瘾,还用毛笔在上面点点的画画,留下了不少痕迹。 特别是地图上东胜卫的位置上,也就是后世归化城附近一带,圈圈点点,都是新旧不一的墨色。 夏言坐在一边的太师椅说道“子重,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事关重大,你看,这一动,最少是三路出兵,大同,榆林,山西,各镇都要出动,其余各镇也要协防,整个九边都要动起来,你出塞之军,最少有六七万可战之兵,动用这些人,整个九边要十几万大军相机布置。粮草数十万石,银子数百万两,甚至一旦事有不谐,所需的更多。” 夏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达延汗六万户,再加上附庸部落,说是十几万弓骑有些夸张了,但是俺答本部有数万可战之兵,却是一定的。 想要复套,数万大军出塞已经是少了。 但是即便如此,正统之后,大明少有主动出塞的大动作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数万战兵,已经是好几个镇可用之兵的全部了。为了避免九边防御出现缺口,其他各镇必须协防,所以说曾铣动用的是数万,其实却是整个九边都要动起来,这花费更是不可计数了。 即便夏言而今给予一个预估,但是真打起仗来,却是不好说的。 一旦失败,对大明军事上的打击还在其次,对大明财政上的打击却是首当其冲。 大明有嘉靖这个爱花钱的皇帝,本来就负担沉重了,也是夏言辛苦维持局面,才能堪堪维持,再花这么多钱,实在是有些困难。 曾铣说道“夏公,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如此,我大明在九边始终是被动,不是一个了局。” 夏言微微一笑,说道“我并没有说不做。只是而今不能提。你这三边总督,我给你保下来了,你上任之后,好好打上几仗,让鞑子知道我大明兵锋未钝,也让大明上下都看看,我大明也是不仅仅有万里长城,也是有铁壁名将的。然后再说这个。” “我在京师等着你的好消息。只要你能给朝廷报几个大捷,这一件事情,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让陛下点头。” 曾铣说道“下官定然不会辜负阁老厚望的。” 夏言说道“不是我的厚望,是天下人的厚望,我不怕告诉你,而今九边开销越来越大了,朝廷每年对九边的协饷,早就超过百万了。如果你在东胜卫新建一镇,减轻宣大,陕西的负担,让九边百姓松一口气,让朝廷也松一口气,是再好不好了。” “否则,这局面。我在的时候,尚且可以维持。等我这一辈人蹬腿了,下面的人怎么维持啊?总不能遗祸后世吧?” 因为东胜卫的特殊地位位置,一旦大明在这里建立军镇,整个黄河几字型内部,就变成了内地,可以减少好几个军镇的财政支出。不仅仅让军事形势更利于大明,也可以大大减少军费开支。 或者后者才是夏言决心推动这一件事情的原因。 面对九边一直在增加的军费,对于大明财政来说,几乎是长期失血。所以夏言宁肯一次性花一大笔钱,也让这个流血的伤口收缩一些。让大明有精力将财力用在其他方面。 曾铣说道“曾某明白,我今生这一条命都许在复套这一件事情了,不破鞑子,就不回京师见阁老。” 夏言说道“子重勇气可嘉。” 寒暄一阵子,夏言将曾铣亲自送出府邸。 回来之后,夏言靠在椅子上,让侍女揉揉太阳穴。 夏言毕竟是六旬老人了,面对这样军国大事,还要跟上曾铣的思路,的确有一些困难。虽然曾铣是夏言的下属,但是夏言也不想在曾铣面前示弱,毕竟很多事情,不仅仅是上司看下属如何,下属也看上司如何的? 曾铣在军事上的确有专长。夏言却没有怎么经历兵事。他虽然当过兵部给事中,但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好强如夏言,绝对不会将这种吃力表现出来的。 只是等曾铣走了,夏言只觉得用脑过度。 夏言坐了一会儿,起身招呼仆人,说道“备轿,我要进宫。” 老仆见状,说道“老爷,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事情不急。” 夏言说道“别的事情不着急,但是关于人命的事情,还是要快一点的好。即便不看周梦臣的面子,也要看刘天和的面子,刘天和是有功之臣,他的后人我自然要照顾一二的。虽然----” 夏言轻轻摇头,显然对周梦臣的某些事情,并不是很认可的。 夏言坚持这样做,下面的人也没有办法。 夏言来到了,在宫门口就下了轿了。 他虽然为人嚣张,但是这个规定,他也不敢逾越。他只能在紫禁城中步行,只是进宫没有多久,就看见一个非常刺目的情形,就是几个小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向外面走去。 之所以是刺目,是因为宫中规矩最多。 什么人乘坐什么样的轿子都是有规定的。比如后宫嫔妃的轿子,皇帝的轿子,都是不一样的。 这顶软轿分明是官员的轿子,但是他夏某人,身为百官之首,他还没有这个待遇,却发现他下属某一位已经有了,夏言会什么一个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冷哼一声,强忍着怒火,对身边的人说道“去问问,轿子里是谁?” “是。”夏言身边的答应了一声,立即去问了。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说道“是钦天监副周梦臣。” 夏言下意思重复道“钦天监副周梦臣?” “正是。”夏言身边的人,并不知道夏言的心理,说道“听说,周大人本来被陛下下了狱,结果今日再次召见,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陛下特地赐步撵。实在是------”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艳羡之意,却已经将意思表达完了。 夏言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都有一些发红了。好啊。他这里正要给他求情,而今的周梦臣是一个需要求情的样子吗?这是拿他夏某人当猴子耍啊?夏言猛地转身,说道“不去西苑,去文渊阁。” 他本来是想去西苑见面嘉靖皇帝,为周梦臣求情的。见了这个情况哪里还想去。但是而今直接出宫,也不妥当。他索性改变路线,去文渊阁。也就是内阁看看。 夏言心中也将周梦臣头上的标签再次贴上“奸邪小人,逢君之恶”夏言太了解嘉靖了,如果不是周梦臣逢迎嘉靖求长生,他根本想不到嘉靖为什么会如此厚待周梦臣。 而逢迎陛下求长生的人,都是奸邪小人。这个逻辑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此刻的周梦臣在晃晃悠悠的软轿之中,堪堪睡着了。 他毕竟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硬熬着,先费了好大的心力却推演行星三定律,而后又在嘉靖面前一番表演,看似轻松,实际上很耗心力的。这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已身心俱疲了。而晃晃悠悠的轿子。似乎自带一种催眠的属性。 于是,周梦臣就在如此一晃一晃中睡着了。 却没有想到,他在无疑之中,将夏言给狠狠的得罪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色 第一百一十二章正色 今日夏言的难堪还不是今日一处。 虽然夏言因为周梦臣的事情很是气闷,但是一到内阁之后,就忙活起来了。 嘉靖可以优哉游哉的修仙,那是因为内阁承担了很多的事情。 可以说,对于内阁大学士来说,一旦忙起来,可以说没有什么清闲的时候。 夏言就是这样的。 忙起来下面各种事务,一时间也忘记了周梦臣这一件事情。 只是别人不会忘记夏言的。 “咚咚”的敲门之声传来了。 夏言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拜见阁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夏言抬头一看,起身说道“原来是黄公公。” 夏言对大多数太监,不假辞色。 但是那是指寻常太监。而不是黄锦这样的大太监。毕竟虽然而今嘉靖将太监看得很死,但是黄锦毕竟所谓的内相。夏言还是要给予必要的尊重。 黄锦赔笑说道“陛下有令,派别人来,唯恐怠慢了。所以奴婢亲自过来了。” 夏言立即说道“哦,陛下有什么口谕给我?” 黄锦微笑道“阁老误会了,其实并不是陛下给阁老的口谕,而是陛下对宫中的口谕。” 夏言有些奇怪。陛下对宫中的口谕,关他什么事情。他说道“什么口谕。” 黄锦说道“陛下口谕,宫中不许见金银器皿,乃至于鎏金镀银等用水银工艺的器物。夏阁老这里-------” 前文说过,夏言虽然是一个毕竟不错的大臣,但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比如他喜欢享受,身边的用度都是比较奢侈的。即便是在内阁值房之中,夏言值房之中的摆设也是比较奢侈的。 当然了,夏言还是比较有品位的。并不是那种俗气全部金银装饰。但是在很多东西上,多一些金银器皿,却因为是免不了的。 夏言看了看周围的摆件,说道“这没什么,是要收走吗?” 黄锦说道“奴婢哪里敢?阁老您派人送回家中即可。” 夏言说道“知道了。只是陛下为什么说这个事情?” 黄锦犹豫了几分,虽然知道这一件事情其实也隐瞒不了多久。尤其对朝中大佬来说。迟早会知道。但是陛下毕竟下了封口令。黄锦说道“至于为什么,请恕奴婢不能开口,夏公将来或许就知道了。奴婢还有事。哎-----,陛下给我安排了一件麻烦事情。” 夏言问道“哦,什么事情还能难倒黄公公?” 黄锦说道“哎,陛下要将整个紫禁城都改给颜色,将所有朱红都换了。” 夏言听了一愣,说道“朱红都换了?所有?” 黄锦说道“可不是吗?这事情很麻烦的。” 夏言冷着脸说道“是很麻烦。” 只是两个人心中的麻烦是不一样的。 故宫之中有多少大红配色,要整体换上一次,需要多少事情,对于黄锦来说,的确是麻烦的事情。 但是对于夏言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 夏言是礼臣出身,对有很多黄锦不太放在心上的东西很在意。 紫禁城之所以大红这色居多,是因为大明是火德,尚红。一切建筑用色,都是基于这个原则派生出来的。如果说皇帝修建一个小房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将整个紫禁城都换一个颜色,就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愿就可以。 而且不用红色,那用什么颜色。 用什么颜色都不行的。 这是关系到很多礼法性的东西。 夏言作为大臣,有义务阻止皇帝的胡作非为。但是劝谏嘉靖这样的皇帝,对于夏言来说,的确是一个麻烦事。 只是,即便是麻烦事,也是要做的。 夏言吩咐身边的中书舍人,将他值房之中的金银物件都带到家中。而他整理一下衣冠,去见嘉靖皇帝了。 夏言想见嘉靖,嘉靖还是会见的。 在玉熙宫之中。嘉靖皇帝手中握着一卷列子。见夏言来了,微微一笑,说道“阁老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夏言说道“臣居然不知道陛下何时移居玉熙宫,实在是该死该死。” 嘉靖笑道“朕一时兴起,惊扰了阁老,是朕的错。” 夏言说道“陛下言重,只是陛下身负天下之重,举止之间,有万千臣子看着,的确要慎重一点。陛下是对万象宫,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嘉靖嘴角微微抽搐,他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还是这里书卷气多一点比较好?” 夏言说道“陛下喜欢玉熙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臣听说陛下要将整个宫城之中都换一个颜色?不用红色。” 夏言转了几个话题,终于进入正题之中了。 同样也触及到了嘉靖的痛处。 而今的嘉靖讨厌所有与水银有关系的东西,包括朱砂。甚至一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嘉靖下意思的反应,就是有人要给他下毒于无形之中。 是的,嘉靖而今心中还在怀疑,这水银中毒的事情,是不是有幕后黑手? 当然了,他找不到这个幕后黑手。但并不妨碍他怀疑。 而古代大多数红色颜料都是朱砂的。 嘉靖皇帝听夏言这样说,他下意识想“怎么?你这个夏言想要毒死我吗?” 嘉靖放下手中的《列子》说道“的确有这回事。怎么夏阁老有话要说吗?” 夏言没有听出嘉靖语气之中的不舒服,或者说听出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说道“陛下,礼之大节,正服色,立正朔。太祖皇帝举赤旗立于江淮之间,十数年而有天下,此乃天佑也。固我朝为火德,尚赤色。宫廷服色,无不从也。” “今日,臣不知道陛下因何大动干戈,更换宫城本色,使得上下不安,中外生疑,臣为大学士,更为礼臣,不得不冒死进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嘉靖皇帝听了,心头无明火起。 他知道夏言说的是对的。 的确大明江山从一开始就是火德赤色,高官的衣服是红色的,士卒的旗帜是红色的,宫墙也是红色的,柱子也是红色的。甚至红色的基因都渗透进中国人内心深处了。 以红为正色。的确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这红色偏偏是朱砂。 其实朱砂作为颜料,也没有那么多的危害。而且这个时代对物质研究并不是太多,很多东西也很难分清楚。比如周梦臣说是激发了水银的毒,但是汞毒在什么地方?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即便是周梦臣也很难用嘉靖理解的语言,将这原理解释清楚。 但是嘉靖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部打为另册了,这一辈子都不想接触了。正是宁杀错,不放过。 但是这些事情,嘉靖却是不想给夏言说。 怎么说? 说你的顶头上司我,被人哄着吃了好多年毒药,而今幡然醒悟,要远离这些毒物。 这样的话,嘉靖皇帝一万个说不出口。 如果夏言说的话,能让嘉靖挑出什么错处,却也还好。但问题是嘉靖却挑不出夏言说的一点错处,于是更是恼羞成怒说道“怎么,朕想在家里换个装饰都不成吗?” 夏言说道“陛下,乃是大明之天子,天子无家事,如果陛下在内室之中做一些事情也就罢了。大明宫阙不仅仅是陛下居所,更是天下人心所向,天子宫阙,岂能不重?岂可不重?”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朕换定了。”随即不说话,起身拂袖而去。 嘉靖不是宋仁宗,夏言也不敢当包拯,见状,连说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却也不敢追出去。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 第一百一十三章&nbp;&nbp;梦 夏言虽然不敢追嘉靖皇帝,但对黄锦却是敢做声色。 他目光死死盯着黄锦说道“黄公公,今日的事情你也看见了,知道有些事情关系重大,不是你可以做的。今日之事,我还会给陛下说的,在此之前,如果你敢胡乱行事,且看我能不能,杀了你。” 夏言言语低沉,目光凝重带有杀气,一头白发须发皆张。看上去就好像是发怒的猛兽一般。黄锦被夏言目光如此一瞪,只觉下面一热,果然夹不住尿的老毛病又翻了。立即说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夏言说道“知道就好。”随即大踏步走了。 黄锦看着夏言走了,这才感觉下面湿漉漉的,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却有后怕之极,心中暗道“夏阁老,我-------”他心中也不敢放什么狠话,原因无他。他知道更服色,这个是关乎朝廷正统的原则性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夏言是真敢拼命的。 黄锦也是见过当初,杨廷和带着文臣是如何与嘉靖皇帝打擂台的。也知道陛下是如何赢下来那一局的。 正因为知道,才知道这些文臣看上去都是很好说话的。但是真到了厉害关头。文臣也敢袖怀暗锤,砸死当朝锦衣卫使。 他这个太监,说厉害也厉害,但是真要到了这个时候,夏言要他的小命,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但是黄锦更知道,他是天子家奴,他在皇帝的命令下打折扣,皇帝要他的小命,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黄锦心中暗暗苦恼“这如何是好?” 黄锦心中忽然想道“这事情由谁而起,就由谁而终,他也算是欠我一个大人情,让他帮忙便是了。” 黄锦所想的人,自然是周梦臣。 而今周梦臣大梦还没有醒。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的做题,还有心神过山车一般的颠簸,让周梦臣心神不宁,而今一放松下来,就陷入沉睡之中。 随即一睡不醒,一连睡了好几个时辰。 这个时候,已经睡够。精神高度活跃。但是依然挣扎不愿意醒来。 他再做梦。 他梦在他做在一个圆形的大礼堂正中间,他正面是当年导师,一见导师,他似乎整个人都下意思正襟危坐。他目光一扫,忽然心中一凛,我的导师怎么有这样显赫的地位,因为他发现他的导师左边是爱因斯坦,右边牛顿,后面某院院士,本系统的大佬,至于他看向每一个方向,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当年写论文索引之中的人名。 而他的导师,妥妥是位。 周梦臣似乎也没有怀疑,他的导师。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连本系统内部都排不上好的科研工作者。怎么一下子成为了科学家的扛把子。这也许是他当年读书的一些执念。 或许每一个人都投入当代最强大佬的门下。只是周梦臣却没有想过,以他的能力,在科研界籍籍无名的导师都将他给踢了。如果真拜入大佬门下。 呵呵呵。 却见导师以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表情,说道“周梦臣,你的穿越报告在哪里啊?” 周梦臣心中一凛,不知道怎么的,从手中翻出一叠报告来,双手奉上。 导师神目如电,聪明绝顶的头顶,如他的厚如瓶底的眼镜一同反射强光。说道“周梦臣,你一共穿越五年零三个月时间,仅仅完成论文一篇,还是最基本的小学论文,教授弟子四个,合格的只有程大位一个,你就是这样浪费中国穿越联合会的资源吗?” 周梦臣被导师强大的气场压得浑身发抖,说道“听我解释,导师我写了很多东西的。” “写了,发表在什么期刊,引用因子是多少?”导师厉声说道。特别是光头的波动与眼镜一致。 周梦臣小心翼翼说道“大明好像没有期刊?” “没有吗?”导师推了推眼镜,似乎看了一下手中的报告,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不在报告之中解释清楚?” 周梦臣立即低头,说道“是我的错。” 导师说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多年,才有一点点的进展,你身负改变历史的重任。你都做了什么事情?” 导师每说一句,周梦臣的头都低上一截,说道“我努力了,差一点死了。” 导师一挥手说道“你死不死不重要。我们做科学的人怎么会怕死人吗?那一个合格的科学家不将自己的科研成果视为超过自己的生命的存在。你难道不知道吗?发展科技,乃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仁政。你又怎么能如此之无动于衷啊?” 周梦臣的头又低了一截,说道“我没有。” “你的穿越报告,证明了你作为穿越者,非常不合格。作为最基础我的行星三定律,你都推导不出来,说你的行为根本是浪费时间。”一个人大声说道。 奇怪的是,周梦臣似乎没有见过开普勒的画像,却一眼确定这个人是开普勒。 随即其他的人纷纷开口。 有一个算一个,一时间会场之上纷杂之极。 “我的万有引力定律,力学三定律,为什么没有搞出来?” “我的元素周期表在什么地方?” “青霉素,什么时候弄青霉素?” “蒸汽机怎么说?不要不把我们工程院的人不当包子。” “电磁感应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提出电磁感应-------” 周梦臣似乎将自己压低在尘埃之中,不敢抬头,说道“我会的,我会的。” “废物,垃圾,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科研是高智商活动,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外面上班------” 无数声音从周梦臣耳边响起。 周梦臣猛地睁开了眼睛,大汗淋漓。 他忽然看见头顶的布幔,冷静下来。一阵苦笑。心中暗道“我以为我是做了一场噩梦。但是此刻,我只觉得我就在噩梦之中啊。” 的确,当年导师对他严苛之极。 是他很久以来的梦魇。 但是他并不恨导师,毕竟小时候问十个小孩子,八个都会说,想当科学家。但是科研之路,又是这么难走,很多比周梦臣优秀多的人,都没有踏入科学之门,导师对他很严苛,其实是对他抱有希望的。 事实证明,他终究不合适。 很残酷,却是事实。 一旦想开,很多当年过不去的坎,事实上也就那样了。 虽然这一件事情,让周梦臣有些遗憾,但仅仅是遗憾而已,谁的人生没有遗憾啊? 但是而今这个时代是什么啊? 实验出错了,居然要人小命。 周梦臣一想起这一件事情,还在瑟瑟发抖之中。 在牢中的时候,周梦臣拼命的计算,拼命的推导,或许有一些是想将自己的学识传承下来。但是更大一部分,却是不敢面对自己即将死亡这个事实。他怕自己停下来,心理上会比他生理上先崩溃。 他愣愣的看着床顶,内心之中陷入沉思之中。 很多时候,唯有苦难才能让人深刻。 在鬼门关走了一着,被梦惊了一回,周梦臣的思想也逐渐深刻起来。他明白自己已经深陷嘉靖年间的各种旋涡之中,今日这一件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将来会有什么? 夏言倒台,徐阶倒严,乃至于等等风暴。 那一件事情都时候,周梦臣都未必能独善其身,就好像今日之事一般。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的。而且随着他被嘉靖看重,也是很多人无法忽略的人物,即便他想当小透明都不行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衣推食 第一百一十四章解衣推食 如果说历史改变已经有阈值的话,周梦臣是悄然打破而不自知。 而这一次教训给他深刻的证明了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以更积极的态度参与这一场绝地求生之中。 这个积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个方面就是对嘉靖的影响力,对自己权势的巩固与发展。毕竟,他已经下场了,本身已经拥有的权力,大多数时候,在他失去权力的时候,就是他的死去的时候。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更加积极的传播科学知识。尽可能的将科学体系与知识传承下来。 毕竟,他可以死。道不可失传。 不知道怎么的,周梦的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泪水。 也不知道是他睡的时间太长了,有些睡眼迷糊了。还是心中有一种担心与思念爆发出来了,梁园虽好,不是故乡,如果有选择,他宁可选择被导师再臭骂一顿。 外面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似乎来了很多人,周梦臣也是被这声音惊醒的。 周梦臣下了床,推门而出,打着哈欠说道“怎么-----回事?” 周梦臣说“怎么”的时候,还是正常的语速,但是说“回事”的时候,已经变成震惊的几乎失声的语气了。 因为他看见院子里面大箱子接着小箱子,还有很多新来的人将周梦臣看上去不小的院子,给挤得满满的。 “周先生,你可算是醒了。”黄锦说道“这是陛下给的赏赐。” 周梦臣说道“这都是陛下赏赐的?” 黄锦说道“可不是吗?” 黄锦拉着周梦臣打开一个箱子,说道“这些衣料乃是陛下自己准备的,虽然是鲜红的,没有用朱砂,说是南边一种虫胶,反正是稀罕玩意。陛下试了几件衣服,觉得满意,就让奴婢给您说来了。” 周梦臣看着轻如蝉翼,一眼看过去,都能看透好几层的布料,简直是一种进入博物馆看艺术品的感觉。 黄锦还没有停下来,又拉了周梦臣来到另外一个箱子,随即打开“这是陛下搬家,从万象宫搬到玉熙宫之中,有些东西没有地方放,就赏赐给先生了,放心都是大内精品,陛下特别说了。不在御赐档案之中,先生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是是当卖掉,奴婢也给你找好下家。” 要知道御赐的东西,很多时候是中看不中用的。 要好好保管不说,更没有一点经济价值。如果丢失了,还要论罪。而今嘉靖这一番话,却是为周梦臣开了先例了。 只是周梦臣只要不是穷到当裤衩的地步,是决计不会动这些东西的,毕竟钱从来不是大明最重要的东西,权力才是。 而御赐物品是权力的象征,谁傻了才卖。 黄锦又拉着周梦臣到了一对侍女面前。 这一队侍女看样子才十几岁了。一个个面容姣好,身体硕大的有些夸张,几乎是妥妥的童颜某乳。黄锦说道“您对陛下进言,要陛下多食奶蛋,陛下用奶的时候,想起了先生,就赐先生一队奶娘,都是初乳,从此就留在先生家里听用了。毕竟先生家中也清简了些。” “见过老爷。”这一队奶娘纷纷行礼,那个东西上下晃动如同波浪。 让周梦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不记得给嘉靖出过多食用人奶的建议。他忽然想起,他的确是给嘉靖提议多食用蛋奶,增加蛋白质摄入是有效排除重金属毒素的办法之一。即便是放在后世医院之中,医生也是会这样建议的。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同样的奶,不同的人理解不一样。 周梦臣下意思理解为牛奶。 而嘉靖就理解为人奶。 毕竟真要说起来,中国食用牛奶的历史并不长,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情。 看见这一幕,周梦臣既是感到荒谬,心中却也有一丝丝的感动。 虽然周梦臣知道嘉靖皇帝是何等喜怒无常,乃至于暴虐的人。但是面对如此待遇,几乎等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内心之中虽然没有效死之心-----作为一个现代人,周梦臣可以为某个理念效死,但是让他为某个人效死,却有一点难了。但是内心之中,却依旧有感动之意。 甚至,周梦臣未必不明白,嘉靖这种手法,也不过是君主拉拢臣下的惯用手法,有几分真情实意,却是难说。 只是他依然感动。 周梦臣暗道“我或许骗了他,不能圆他长生之梦,竭力让他活得时间更长一点,历史评价更高一点吧。也算是报了君臣知遇之恩了。” 黄锦看周梦臣的脸色,小声说道:“周先生,我有一件事相求,请借一步说活。” 周梦臣与黄锦之间,虽然主动权易位,但是无形联盟依然存在,还是有存在的必要。这个面子周梦臣还是要给的。 周梦臣与黄锦走到角落中,黄锦将关于宫墙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只有请您出手了?” 周梦臣说道“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锦说道“虽然朱砂是最常用的颜料,但是未必红色一定是朱砂,只是陛下开了口,也唯有您才能让陛下改口。毕竟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先生也不愿意看见,当年左顺门一事,重现大明吧。” 周梦臣一听,心中顿时一动,知道这一件事情于情于理,周梦臣都要帮助他。 如果真造成宫中与外廷之间的激烈冲突,难免波及周梦臣。毕竟这一切的源头,其实还是周梦臣对水银的否定。 只是周梦臣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说道“黄公公,你我之间的交情,该帮的忙一定要帮。只是我该怎么帮啊?” 黄锦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觉得陛下也不愿意见到这个局面。只是也在不想在宫中见朱砂红,至于宫中是不是红色的,是可以商量的吗?而我也看过,虽然朱砂红最正,但是并非没有朱砂就没有红色了。我看过,工匠们能用赤铁石也调成红色,只是颜色有些暗淡而已。而夏阁老那边,其实也不是太在乎用什么颜料,红色也有一些偏,但是夏阁老也是能下台。” 周梦臣说道“那既然能这样,那就去劝谏陛下吗?” 黄锦笑道“哎吆,我的周先生,这话怎么能现在说啊?陛下即便是心中后悔了,这口气没有过去,而今去说,正中火头上,可不是火上浇油啊。适得其反。” 周梦臣说道“黄公公,你的意思是?” 黄锦说道“我而今还能拖几日,将修缮的重点都放在玉熙宫之上,能搪塞过去,不过,你能不能这几日弄出什么让陛下高兴的事情,趁着陛下高兴的劲,这个事情才能提提。” 周梦臣说道“让陛下高兴的事情?也唯有换血之事了。” 周梦臣想来,换血这一件事情一旦成功,定然能让皇帝大为高兴。毕竟这一件事情,印证了周梦臣长生之道可能性。 黄锦小心翼翼的问道“能不能快一点。人命关天吗?” 周梦臣见黄锦的样子,心中一声哀嚎,说道“我刚刚从一个要命的实验之中出来,又有新的课题。”特别是这一次之后,周梦臣对于医学上的东西,有一些发憷。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事情关系重大,只是说道“我立即去做,会抓紧时间的。” 黄锦说道“那就谢过周先生,今后也请周先生放心。宫中有什么事情,一切有杂家的。” 周梦臣说道“如此,就麻烦公公了。” 黄锦说道“好说,好说,互相帮助吗。”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等待狗血结果 第一百一十五章等待狗血结果 周梦臣决定去做了,就立即开始推行。 在周梦臣看来这个实验,并不是太难的。而且秉承推广医学,推广科学的想法,自然参加的人越多越好。这不仅仅是一次证明血液能在不同的身体之中交换,证明一种新的医学技术,让嘉靖皇帝相信所谓的永保长生之法是存在的。 其次,也要将科学的研究方法推广开来,让更多理解。 所以,周梦臣叫上了自己的四个亲传弟子,乃至于外门弟子之中,那些有心想来的人。还有薛已,陈宠,李时珍,薛九针,李云珍等等郎中,另外还有一些宫里的人,以藤祥为首带领。 一来,是为代替嘉靖来看着。表现对这里的重视。 二来,也是为周梦臣提供其他方面的支持。 毕竟周梦臣也是需要一些其他的支持。 最大的问题就是显微镜。 这让周梦臣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感觉。在此之前,他只能偷偷的利用职权,搞几个显微镜。而今周梦臣一身令下,大明天下最顶尖的工匠随时待命。只要周梦臣能叫得出名字,即便是这个工匠远在天边,也能将他给叫回来。 而今,周梦臣一下子就能要一打显微镜来,一个个比周梦臣暗中打磨的显微镜好要多了。 虽然,这些显微镜加起来,也比不上后世一个小学实验室的配置。但是在这里,已经是全球顶级的奢侈品了。特别是那些倍数很高的显微镜,造价能达到数千两之高。 毕竟天然通透形状合适的水晶矿石,实在是少见。 不过,有这么大的支持,未必什么事情都做得好。 事实证明,在后世很简单的实验,简单到周梦臣个人觉得,自己闭上眼睛都能做出来的实验。是有需要很多前置条件的。 很多东西对于后世的人,都是不言而喻的东西。根本不用说。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却是非常难以攻克的学术难点。 周梦臣对血型理论,只是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两句原理而已。要将一两句话还原成一个实验,周梦臣要进行很多技术上的尝试。 惠民医院后院之中。 周梦臣身后挂着黑板,他手中熟练的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完整了流程图。首先是动物实验,周梦臣用的是狗,倒不是他不想用兔子,老鼠等东西。而今大明都没有这样的实验生物,大规模的养殖生物,也只有狗。 然后是人体实验。 周梦臣重点说的是,程序化实验流程。因为大部分医学与生物学实验,都能按照这个大致流程来。 周梦臣最后用粉笔重重在黑板上顿了两下,说道“有意见吗?” 周梦臣目光扫过他的弟子们,与薛已为首的一些郎中,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客气道“有意见是可以说啊?我是很开明的。” 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 周梦臣看见李云珍伸举起了手。 周梦臣瞬间愣住了,他心中暗道“我导师说这个话的时候,可没有人敢出头的。”不过是自己老婆吗。他说道“李云珍你说说吧。” 李云珍脸色很是正式,因为她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周梦臣的力保,她根本没有可能坐在这里,除却周梦臣一些弟子外,其余的都是大明有数的郎中,一个女人能够跻身其间,有多不容易。所以她非常的努力,积极说道“先生,我发现一个现象,人血还有其他动物的血,离开身体之后,都会迅速的凝固-----” 周梦臣心中有些印象,说道“是吗?” 李云珍坚定的说道“是的。” 随即一个小碗放在所有人的面前。里面有刚刚放出来的人血,大概一百毫升左右。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血液分成了三层。 最下层的近乎凝固的褐色东西,中间一层过度层,最上面是淡黄色的液体。 周梦臣看着这东西,心中想到了什么,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我们必须要弄防凝血剂,好消息是血清似乎有了。” 周梦臣不知道正常的凝血时间有多长,但是看而今的反应,也就数一百个数左右,已经开始凝固了。 当然了,这个时代分秒这些计时单位有些不靠谱,还是用最基础的数数比较方便。 这有一点太快了,快到几乎不可能做实验。 而血凝之后剩下的淡黄色的液体,似乎就是所谓的血清。 检验血型就是看鲜血与血清之间是否相溶。 周梦臣正在为这个一件事情发愁的时候,他不记得后世的防凝血药物是什么,但是想来定然是化学制品,这从哪里找这玩意。 “原来如此。”薛已说道“这到简单,我记得中官村北边有大片稻田,去找几个人给我抓一些水蛭来。” 薛已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几个锦衣卫光着小腿,跳进水田之中,只需等上一段时间,再出来,就会发现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水蛭,取下来之后,送道薛已这边,薛已用金针一刺,这水蛭就吐出来一些好像清水一样的东西。 再将这清水一样的东西,点如鲜血之中,过了好一阵子鲜血就不凝固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土法防凝血剂的极限时间是多少,不过留出这一段时间,其实已经够大家操作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姜还是老得辣。”在很多观念上,这些人或许比不上周梦臣,但是毕竟见多识广,对这个时代药物的掌握,却是胜过周梦臣不知道多少倍。 虽然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是有所担心。担心这水蛭的什么液体?口水?还是别的什么?会不会影响实验结果。 不过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他分别从百余人身上取样,然彼此之间能否相融原则,定出了甲乙丙丁四种血型。 另外周梦臣也知道了一个他之前不明白的小知识,原来狗也是血型的,似乎与人类的血型差不多的。 这一点,的确是周梦臣不知道的。但是他不可能直接做人体实验,虽然在看来输血可以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了。但是这毕竟是第一次做,不能直接用人上,万一他搞错什么东西怎么办? 毕竟,周梦臣也不保证自己能一比一还原所有的细节。 其二,也是学术伦理问题。 或许这个时代,不将人命当回事,他依旧要坚持先有动物实验,在有人体实验。一样一样的来,不能给后世开一个坏头,当然了,嘉靖在宫里做的事情,他并不知道的。 所以,就用打造出来的针管注射器的 取血的时候,是可以不用针管注射器,但是输血的时候不能不用。 周梦臣拿在手上,只觉得这种针管注射器都是一件件艺术品。都是非常轻薄而且微微透光的白瓷打造出来的。上面的针头也不是铁针,而是极细的银针。 甚至并不是银针。 是金银铜合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打造这些针头的,都是大明一等一的金银匠人,皇后的凤冠都是这些人打造的。 这样的精细活,也唯有这些人能做了。 而金银质地软,所以要增加了一些其他金属,具体什么,周梦臣并不是太清楚的。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就是这比后世那种玻璃注射器要好看太多了,更不要说那些一次性注射器了。 不过,这些艺术品,第一次也是用在狗身上。 几头大黄狗被绑着死死的,先验血,后抽血,输血,整个一个流程走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中。 毕竟周梦臣吃一堑涨一智,延长了观察时间了。最少三天。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陛下巡幸惠民医院 第一百一十六章&nbp;&nbp;陛下巡幸惠民医院 十几头大黄狗,被围在院子的角落之中。 这些大黄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开始因为是陌生的狗,他们之间还要争一下谁是老大。等第二天,这些狗已经熟悉了,他们就懒洋洋的在角落之中。看着黑压压一大堆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这群狗。 周梦臣远远的看了一眼,说道“别看了,应该死不了了。吃狗肉吧。”随即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狗肉,咬了下去,狗肉又叫香肉,实在是美味之极,让周梦臣食指大动。 至于这些狗是怎么来的? 在周梦臣打造注射器之后,很多人都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特别是薛老爷子,不要看人老,好奇心很重的。是打针技术最好的医生,在人身上,他不敢胡乱来。但是在狗身上,却敢重拳出击。 周梦臣研究的仅仅是输血,最多弄一个对照组。 但是薛老爷子就兴趣广泛之极了,按照实验流程,将一些盐水,清水,油盐酱醋,等东西一一打进狗身上。 于是,这些狗一个个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了。自然不能浪费了。 这一段时间内,惠民医院之中顿顿狗肉。甚至连住院的病人也能吃上狗肉了。 甚至还开创了一种新的狗肉做法。那就是将佐料调酒之后,先打进血管之中,让这狗肉更加入味。只是吃了一次,就没有吃了。 狗叫的有一点惨。 不过,周梦臣估计,按着情况发展下去,注射器今后或许会成为厨具的一种了。周梦臣以为是自己带来的新变化,只是他不知道后世的很多菜早就用上了注射器了。只是这东西传入中国毕竟晚,又有文化隔阂。 时间沉淀不够。想来如果过上一两百年之后,人们还会亲自做饭的话,说不定注射器就是厨具之中一员了。 薛老爷子也夹了一筷子,说道“实在没有想到,还能如此。早知道有这个办法,不知道有少人可以活下来,特别是边关将士们?不管怎么说,周小子,你这一次也算立了大功德。” 周梦臣沉吟说道“薛老,这却是未必的。血液保存是一个问题。现在我也不知道,这血如果添加了水蛭液之后,对人是好是坏。最好的办法,是现抽现用。一个人能抽血的数量也是有限的,我估计最多半斤,不能再多了。没有足够的血,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薛老爷子说道“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总会有办法的。” 薛老爷子的眼睛之中闪着光芒,这一句话,并不是虚言。是因为周梦臣这一套实验手法,对于很多聪明人来说,根本是一点就透。虽然学老爷子也知道,将来的事情未必会如同周梦臣这样顺利。 但是只要有方向,他们这些医者就勇敢的走下去。 薛老爷子说道“你这个办法要不要登到《大医精诚》的上。”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我个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这一件事情毕竟是陛下交代的事情,还是问过陛下才好。” “什么事情要问朕啊?”一个声音传来,两人抬头一看,却发现嘉靖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周梦臣以及薛老爷子等人纷纷起身行礼。嘉靖皇帝一身道袍手一搭,拦住两人说道“朕微服而来,不用行礼。” 其实,嘉靖皇帝也算不上微服,只是没有大摆仪仗而已。但是这个院子外面,锦衣卫东厂各方人马,最少有一千多人。中官村虽然在北京城外,但是相距并不远,有这一千多精锐护卫,嘉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安全问题。 这么大的声势,又怎么能瞒得过人啊? 所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嘉靖皇帝此刻对周梦臣,薛已等人,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他们可谓是如沐春风,居然二话没有说,让人加了筷子,与周梦臣,薛已在一张桌子上吃这一盆狗肉,一点也没有将自己当外人。 这种对臣子的恩遇,让人觉得眼前的君主,不是大明嘉靖皇帝,反而好像是燕太子丹了。 周梦臣感动之余,越发觉得头皮发麻,燕太子丹之所以如此对荆轲,乃是要荆轲用命去杀秦王,而今嘉靖皇帝对他如此,如果他没有成绩的话,看看嘉靖皇帝杀他的时候,眼皮会不会眨一下。 周梦臣心中暗暗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输血这一件事情算是成了,能够暂时忽悠他一阵子了。但是以后该怎么办啊?” 周梦臣也没有想过,给嘉靖皇帝演示一个脏器移植手术,这是杀了周梦臣都做不成的事情。当嘉靖有一天不满足于此的时候,周梦臣拿什么去忽悠嘉靖啊? 这是周梦臣内心之中挥之不去的隐忧。 不过这是远虑。先说眼前。 嘉靖吃了一顿让他感觉有些新鲜的狗肉,说道“朕听说,动物实验已经完成了?” 周梦臣说道“正是,陛下不来,臣也要去请陛下的。” 嘉靖哈哈一笑,他在宫中早就坐不住了。在周梦臣才诠释之下,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周梦臣长生之论,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一件事情能不能做成了。嘉靖岂能不高兴。 嘉靖说道“那就开始吧。” 随即,嘉靖对黄锦使了一个眼色,黄锦立即带来几十个人,在锦衣卫的压解之下,也占据了大半个院子。 嘉靖说道“黄锦,你去主持,按照周先生之前的对照实验来。”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嘉靖在宫中没有少关注这里,只是一听对照实验,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这不必了吧?” 狗的对照组,症状有轻有重,大多都成为炖狗肉,与狗肉火锅了。 人可不能这样啊。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今秋要处斩的死刑犯,我已经有言在先,他们列入对照组之中,如果能活下来,免其死罪,改为流放三千里。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不信先生问问他们。” 周梦臣听了,说道“是臣多虑。” 他心中还是不忍,口中如此说,却是看出来嘉靖在这一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让步了。他说也没有什么用的,而且对于这些死刑犯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好选择。毕竟虽然故意输错血型,是有很严重的后果,有的人可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因为溶血症而一命呜呼,连救都救不过来。 但是有些虽然有后遗症,却是死不了的。 黄锦按照周梦臣之前的布置,带着一群太监,完全不用这里的人。似乎是担心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暗中做手脚。而这些太监一看就手脚麻利,是训练过的。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训练。 周梦臣忽然想到这些太监,或许能当护士。 就在周梦臣胡思乱想的时候,故意输错血型对照组之中,有一个人猛地倒地,浑身抽搐,身上皮肤上出现了大量的红斑。薛已立即上前,随即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内脏有伤,内出血。已经没有救了。” 这就是血溶现象,不同血型的血液混杂在一起,严重的话,就会迅速的凝结在一起,在外面器皿之中,倒没有什么。而如果在身体内部,就很容易出现血栓,剩下的结果,会是什么? 也就不言而喻了。 嘉靖上前也看了几眼,对薛已说道“朕想请薛老先生为朕主刀,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可好?” 薛老爷子微微一愣,说道“臣遵旨。”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蒋东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蒋东皇 人有时候有些奇怪。 尝试第一次的时候,心中万般心绪,但是做多了,反而习惯了。 薛已就是这样的。 在第一礼解剖的时候,他内心之挣扎,可谓天人之争。但是这一次,却是已经很习惯了。判定这个死囚已经呼吸中止,瞳孔放大之后。就让弟子们抬得惠民医院最角落的一处房子中。 这就是停尸房,也是解剖间。 虽然,大家解剖的尸体依旧不多,但是在嘉靖的默许之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而解剖地点也从诏狱之中,转移到这里了。 毕竟,诏狱毕竟是诏狱,总不能一直让人在这个地步活动。 薛已上一次解剖的尸体,不是别人的。正是王永宁的。王永宁挣扎了两日终于一命呜呼了。薛已解剖王永宁的尸体,在王永宁的肾脏之中找到了一滴液态水银,量很少,却已经足够证明王永宁的死因了。 这个结果,立即让嘉靖皇帝觉得有些腰疼。同样也让他更信服解剖这个观念了。 薛已的解剖很严格且细致,毕竟尸体总是难以弄到手中的,每一具尸体,薛已都要发挥他的最大作用,自然要慢慢的来了。 这些刚刚输血的人还在等待结果,嘉靖看着已经刚刚采出的血样,按着甲乙丙丁四种放在白瓷试管之中。嘉靖一一看了,说道“我看着实验也出不了什么错,但是朕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人输错血之后,会死?” 周梦臣微微犹豫一下,他倒是知道一点理论,好像是与不同血型的抗体有关系。只是这要如此才能给嘉靖讲解? 根本讲不明白。 因为涉及前置理论实在太多了。 周梦臣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臣愚昧,一时间尚没有弄明白。”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朕倒是有一点想法。概因为人的秉性不同。天地生人,大体秉感受气而生,有不肖之辈,说什么受天地正邪之气,受正气者,则为天地之正人,受邪气则为大奸大恶之徒。朕从来觉得不过是儒臣因教化之心,胡编乱造出来的。朕从小读老子,则天下间,哪里有什么善恶正邪?无善则无恶,无正则无邪,自以为正气凛然之辈,却不知道邪由尔生。唯有阴阳二气,乃天地之本,万物之源也。故而,朕以为,这四种血型,当是人出生之事,感父母,天地阴阳之气,使得禀赋有异而成的。” “以甲乙丙丁命之有所不妥。以朕之见,当以,阳,阴,阴阳,无命之。” “阴阳者互不相融,无秉性者,可以为其他三者输血,至于阴阳者,也可以承受少量阴血,与阳血。先生以为朕如此推测,对与不对?”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嘉靖完美的将自己的道学理论与现实联系起来。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周梦臣是挑不出错来的。但是周梦臣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科学家研究,人的血型是从一种血型分化出来的,将来时间长了或许还有c型血,d型血。到时候嘉靖这个理论,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但周梦臣会反驳吗? 不会。 周梦臣说道“陛下圣明,臣实在没有想过原来如此,经陛下这一点拨,臣茅塞顿开。” 的确这个理论从更高深的尺度上是错的。 但是对现在却是有利的。周梦臣一直想如何才能让嘉靖支撑科学的发展,但是而今忽然想来,有什么办法让嘉靖成为一个科学家更能支持科学的发展。 虽然,这个理论将来可能被推翻。但是科学史上被推翻的理论不知道有多少,也不多这一个,比如大名鼎鼎的以太概念。 周梦臣含笑说道“陛下所想,发前人之所为发,想前人之所未想,臣以为当宣告天下,让天下人知道陛下之智慧。陛下,臣想以将这一次输血实验的结果,与陛下的分析一并登上《大医精诚》之上,让天下百姓受惠于此。陛下以为?” 嘉靖听了说道“朕为天下之主,这一点微末伎俩,自然不会敝帚自珍,刊登也就刊登了。不过朕,就不与臣子争一时之短长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之德,自然是上感天地,只是-----” 嘉靖皇帝说道“只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所言,是闻所未闻之新事,此事刊于天下之大医家,大文人手中,臣未必觉得所有人都会信服,万一有所辩难,臣等恐怕不能应付。就------” 嘉靖骨子里是好胜的,他本来对这个理论也只是顺口解释而已。并没有太大一回事。此刻听周梦臣一说,心中冷哼一声,觉得我能不当一回事,但是你们却不能不当回事。心中暗道“我看看谁居然还想驳倒我吗?” 嘉靖内心之中忽然生出一丝好胜之感。 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 嘉靖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所以压得杨廷和如此名臣,喘息不得,最后败北,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嘉靖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皇帝,再与杨廷和对垒胜负如何? 这是他不敢深思的问题。 此刻他似乎发现了,能与天下聪明之人同台竞智的办法。他说道“朕明白了,既然是朕说的话,朕自然要负责,不过朕不好以大欺小。就取个化名,叫-----”嘉靖沉吟片刻,说道“蒋东皇吧。” 嘉靖母亲姓蒋,嘉靖也是孝子常常挂念在心头。东皇自然是周梦臣提出理论,太阳乃是宇宙的中心,而东皇太一乃太阳神,就是暗示他皇帝的身份。 嘉靖对黄锦说道“这一件事情交给你来办,朕不要走漏一点风声。”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遵旨。” 嘉靖转过头来对周梦臣说道“可以输血,那就说明卿的说法是可以成立的。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卿有何教朕?” 周梦臣就怕说这个。 但是这个是避免不了的,周梦臣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从这一次实验也能看出来,输血之事,还有很多的风险。更不要是更换内脏了,或者其他了。一个不小心,就不是续命,而是要人命了。” “臣不敢以如此之术献给陛下。所以臣以为欲速则不达,应当巩固根基,再做他图。” 嘉靖说道“如何巩固根基?” 周梦臣说道“臣以为当提倡外科手术。” 嘉靖沉吟道“外科手术?” 这四个字,嘉靖每一个字都明白,但是连起来似乎也明白,却又似乎不明白。 中医而今也有内外科的分别,当然了与现代医学的内外科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总体上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手术这个词,就有一点点是完全生造了。 周梦臣立即解释了一番外科手术,说道“陛下,臣以为更换脏器,乃是外科手术之中,难度非常高的手术。不培养出高超外科医生,是不能做的。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从最简单的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才能做更高的手术。” “其中或许有很多问题。但是做什么事情没有问题?只要一一解决就行了。” “唯愿陛下持之以恒,终究会有结果的。” 周梦臣怕嘉靖坚持不下去,先打了预防针。 嘉靖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身体很好,简直几十年没有问题。自然不急,而且求道之难,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了。哪里能有一帆风顺的事情,说说吧,你这个外科手术都需要什么?朕也好让人准备。”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嘉靖皇帝的世界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嘉靖皇帝的世界观 周梦臣说道“臣以为外科手术最关键的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第二就是麻醉手段。这两个而今都已经达成了。” 说到这里,周梦臣不尽有一丝唏嘘。 周梦臣读一些医学科普文章的时候,看见很多西方医学家为了寻找一种安全的麻醉方式有多么努力。可以说麻醉药物的更替直接关系着外科手术的进步与否,周梦臣也准备走这一条路。对乙醚进行研发。 不过,这是一个非常难的路线。 毕竟乙醚这东西,有太多的前置条件,最少大量提出硫酸吧。 很多东西看似很简单,那是建立在现代产业链上的简单,而周梦臣而今最大的问题是,他要造一个现代很简单的东西,就要先打通上下所有产业链,这就成为一个不简单的问题了。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面对束手无策的难题,被薛已很快就解决了。 就好像薛已用水蛭的口水解决了抗凝问题。而这一次薛已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薛已最拿手的办法,针灸。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梦臣孤陋寡闻,他在后世都没有听说过,针灸可以达到麻醉的效果。但是薛已的确做到了这一点,甚至还总结了一套麻醉的针法,用来应对各种不同的状况。 虽然针灸麻醉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比不麻醉就做手术?或者说那这些动则麻醉过量就要人小命的原始麻醉剂,已经相当不错了。 有一点因陋就简,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嘉靖皇帝不在乎在实践之中,周梦臣遇见了多少问题与困难,他只在乎结果,说道“前提条件有了?还差什么?” 周梦臣说道“差实践。毕竟很多东西都是练手练出来的,但是而今的百姓对于外科手术的接受程度还是太差了。没有大规模的外科手术,是不可能有高超外科医生的。” “臣有一个想法,不知道------”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外科手术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在外伤的处理上,臣以为应当在边境某处,设立医院。就近接治伤员。这才能最大的锻炼外科医生的能力。” 虽然周梦臣知道自己所说的有一些残忍。这简直是将边关的士卒当成了材料给外科医生练手。但这并不是周梦臣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而是周梦臣知道,即便是给外科医生当练手的材料,也比没有一点处理,在蒙古大夫乱七八糟的处理之下,活生生疼死要好多了。 而后者,却是大部分士卒受伤后的命运。 大明在军中是有医官的。 但是数量太少,交战之中大部分伤亡都是受伤之后伤病而死,而不是战死沙场。 甚至对这些士卒来说,战死沙场反而是一种幸运。毕竟战死沙场是一下子的事情,但是伤病不治却是一个漫长的折磨,还耗费了家中所有的家底。 嘉靖说道“准了。先在大同设立惠民医院分院,你找一个人做院正,朕让镇守太监看着。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这一件事情朕听你的慢慢来。不过,朕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而今大同镇乃是整个九边的热点地区,大大小小交战从来不少。在这里设立医院,自然能接到很多伤员,到时候生死关头,很多人或许就没有那么矫情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请讲。” 嘉靖问道“按你的这个说法,真得可以长生吗?” 周梦臣听了,呼吸一紧,说道:“臣不知,臣觉得是有可能。臣内心之中其实也是有一个疑问的?” 在陶仲文之后,无形之中嘉靖皇帝疑心病更重了,不要看今日嘉靖对周梦臣这么好,但是这个待遇之前都是陶仲文与邵元节的。嘉靖皇帝对这两人,乃至于其他的道士,不可谓不厚,但是最后却弄出如此一个结果。 让嘉靖皇帝还相信谁? 甚至周梦臣输血实验成功之前,嘉靖对周梦臣的说法从来是存疑的。 周梦臣时刻记得张居正的话,不要试图在嘉靖面前说假话。或许有人能当面骗过嘉靖皇帝,但是绝对不是而今的周梦臣。 所以,周梦臣说的所有话,尽量是不完整的真话。 嘉靖皇帝问道“先生说说是什么疑问?” 周梦臣说道“如有一条船,船匠修补船只,将船只的零件全部换了一个遍,然后用旧零件重新修了一个船,那么这两个船谁才是原来的船?” 周梦臣这一句话,可不是白问的,这个问题叫做忒修斯之船。可以延伸为整体与局部,灵魂与等等问题。 周梦臣这个问题,既是在回答嘉靖皇帝问题,提出自己对这个办法长生的怀疑,以此来回应嘉靖皇帝疑问,同样也是一个套子。 愚者溺于愚,智者惑于智。 嘉靖皇帝自诩聪明,给他说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嘉靖皇帝反而更容易相信,似乎嘉靖皇帝内心深处有一个印象,或者是概念,那就是长生之道,就应该是玄之又玄的。 比如这个问题。嘉靖皇帝听了,沉思片刻,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未谙名实之辨。有时是因名而有实,有时是因实而有名,原来没有维修的船,是因实而有名。而维修过后的船,乃是因名而有实,自然是原来的船。” “不过先生说到这里,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朕这几日也一直在思索。何为天道,地道,人道?又与长生之间有何联系。” “天道玄,地道复,人道精微,实际是与人的精气神一一对应,人欲得长生,必得精气神之三宝,三宝何以得,朕思先生之道,乃是三宝之一,精之宝也。以此化之为身躯皮囊之道。精气神三者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精盛而气溢,唯独神道渺茫,朕不得其门而入。就只能拜托先生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一瞬间想道一句话“开顶上三花,聚胸中五气。” 一瞬间周梦臣觉得自己拿得难道不是历史剧本,而是神话剧本吗? 当时他努力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唯恐在嘉靖面前露出端倪来,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皇帝说道“朕以为天道对应神道,这方面是先生最擅长了。朕想拜托先生重修大明历法。当然了,重修大明历法是一个幌子,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研究神道与长生之间的关系,才是先生的正事,先生以为如何?” 周梦臣都懵神了,暗道“这个课题谁敢接啊?谁能接啊?来来来,让爱因斯坦来?看他能不能接下来?”周梦臣说道“不是臣推托,实在是臣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嘉靖皇帝说道“除却先生,朕也无人可用了。请先生放心,朕不着急。” “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从最简单的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其中或许有很多问题。但是做什么事情没有问题?只要一一解决就行了。” “朕会一直支持你的,只要持之以恒,终究是有结果的。” 周梦臣听嘉靖这一番话,忽然觉得耳熟之极,这分明是他刚刚说的,被嘉靖皇帝近乎原封不动的重新说了一遍。这让周梦臣尴尬之极,却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这课题,实在是一点逻辑也没有。但是周梦臣也不可能不接的。他只能先打上了预防针,说道“臣领命。只是这一件事情成果如何,就不是臣能有所预料的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想要考编的周梦臣 第一百一十九章想要考编的周梦臣 周梦臣如此一说,嘉靖大喜说道“好,有先生这一句话,朕就放心了。先生于朕有救命之恩,又为朕指明长生之道的前路。不可不赏。朕封先生为国师,正一品,禄千石。先生以为如何?” 周梦臣听了,说道“臣不敢当,请陛下收回成命。” 听起来很好,似乎是周梦臣一步登天了。但是在明代生活这么多年了。周梦臣也是基本的常识了。 大明有国师吗? 有。 但是都是一些什么人? 一些僧道之流,是上不了什么大雅之堂的,在很多士大夫眼中,什么国师,不管是品阶再高,俸禄再多,待遇再好,也都是不入流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周梦臣拒绝这个,一方面是不想骤登高位。另外一方面也不敢自居左道。 他而今虽然没有进士出身,但是钦天监的官好歹是正经的官职。又怎么愿意自甘堕落? 嘉靖听了,好不在意,似乎刚刚的话,就是试探一下周梦臣,说道“是朕错了。加先生太傅衔,为朕之师。” 嘉靖虽然对周梦臣宠信之极,但本质上嘉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皇帝。他再宠信陶仲文等人的时候,也没有给他们什么实权。而今也是一样,不过是国师,还是而今的太傅,都是虚衔。不管事的官职。 嘉靖很清楚,自己搞一些事情是一回事,正经的国家大事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之间,并不能混淆。 当然了,很多时候有皇帝的圣眷,就是最大的权力,与管不管事情,没有关系。 只是这依然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才德不足以胜任太傅之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嘉靖皇帝有一点不高兴了,觉得周梦臣有一点点贪得无厌,但是还是继续说道“那工部尚书衔?” 如果单单从品阶上来说,从国师,到太傅,到工部尚书是一步步下降的,但是就实权来说,却是一步步提升的。 嘉靖之所以给周梦臣加工部尚书衔,而不是其他各部尚书,却也是有原因的。六部之中并不是没有排名的。吏部最权势最重,号称吏部天官,可以抗衡大学士的存在。 兵部,户部,刑部,执掌兵权,财政,司法,都是一等一的要害部门。而礼部虽然管事不多,但是掌管礼法,最为清贵。 唯有工部是六部之中排名最末的。 而且其他各部尚书一般来说都是士林出身。少说有一个进士打底吧,开国之初的时候,或许有其他资格的人担任尚书。但是而今却没有了。唯独工部多次有工匠担任尚书。 也算是有非进士担任尚书的先例,而且不少。 即便如此,嘉靖给的也是工部尚书的加衔,而不是直接让周梦臣去当工部尚书。只是有了工部尚书的加衔之后,一些大工程,周梦臣也就有了转任的资格。也算用心安置了。 只是这依然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周梦臣说道“臣才疏学浅不敢担此重任。”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卿要什么?” 周梦臣感觉到了嘉靖皇帝内心之中的怒气,说道“臣请陛下赐国子监生。” 嘉靖一愣,说道“国子监生?为何?” 周梦臣说道“臣想参加科举。”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笑道“原来如此,只是这一件事情,朕帮不了什么忙?国家抡才大典,即便是朕也不可为卿破例。” 周梦臣听了,知道嘉靖误会了。嘉靖以为周梦臣想走后门考进士,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周梦臣说道“臣岂敢陷陛下于不义之中。臣为陛下着想,天下最聪慧之辈,尽在士大夫之中,臣愚钝之姿。对陛下帮助有限,唯有令更多人士大夫投入此道之中,才能有更大的发展。臣的出身,陛下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都别当做医巫之流,唯有取进士功名,才能对陛下有所助力。” “至于成与不成,自然在天心人意,臣又怎么敢让陛下为臣坏国家之大典。不过是求一个下场的资格而已。” 嘉靖皇帝听了,似乎看穿了周梦臣的想法,说道“仅仅是这样?” 周梦臣咬着牙说道“自然是这样的。” 周梦臣的想法自然不仅仅是这样的。 其实,他想要考进士,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并想让自己学问有更好的传播,却是有的。只是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周梦臣想要寻求人身保障。 不要看,嘉靖时期有不少士大夫出身的官员被杀。但是实际上看看,几乎每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无罪被诛,都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当然了,如果嘉靖真想杀一个人,区区进士是挡不住的。 但如果是想杀不想杀之间,一个进士身份,或许就能救了周梦臣的小命。 当然了一个进士身份只能做到这一点了,但是进士身份不过是进军朝堂的敲门砖而已。打开这个门户,难道没有一天能让嘉靖皇帝对他掂量再三的时候吗? 在西苑地牢之中那一夜,已经深深的刻在周梦臣内心深处。让他对科举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八股很无聊。与他八字不合,让他看了就想睡觉。但是进士对他有太大太大好处了。很多已经工作的人又考一些这样那样的职称与证书,是因为是喜欢吗?自然不是。 是因为有用。 而且他已经也研究过科举考试了。就录取比上来说,考秀才与考举人都录取率都在百分之四上下,而会试也就是考进士的录取率在百分之九到十之间。说起来,周梦臣被自己导师说种种不成器,不适合搞科研,但是那也从小学到初中,一层一层考上来的。面对一场录取率近乎十分之一的考试,周梦臣心中难道没有跃跃欲试? 当然了,周梦臣口上说得大义凛然,天心人愿,但是对于盘外招。未必是多抗拒。只是不好明说。 嘉靖皇帝对周梦臣的心思自然能猜中不少,至于猜中了几分,只要嘉靖皇帝自己知道了。嘉靖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先生既然有这个意思,朕怎么能不成全?先生国子监生的身份,非常好说。只是先生参加会试,其他的官衔也就不大好给了。这样吧,先生暂时以钦天监副的身份主持修缮历法。等明年会试过了,再行定夺不迟。” “不过,朕不可能不赏赐的。”嘉靖说到这里,问黄锦说道“中官村西北方面,似乎有一个皇庄?” 黄锦说道“皇爷记得没错。” 嘉靖说道“朕知道,先生刚刚来北京,家中入不敷出,朕就给先生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皇庄就划在先生名下吧。” 周梦臣一下子被吓得了,说道“臣,不敢当。” 虽然周梦臣不知道这个皇庄有多少亩土地,但是在北京城外有一个庄子,这立即能让周梦臣成为大明富豪之一。因为北京附近的地价是整个大明都是最高的,也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北京城外的土地,都被达官权贵拢在手中,从来是无价也无市。 一个皇庄不管多大。最少万两起步。 周梦臣还是与这个时代的人有所差异。 对于有些官职带来的隐形权力,周梦臣没有什么概念。因为这很难量化,说一个内阁大学士值多少钱?一个太傅值多少钱?这对理科生来说,不大友好,但是如皇庄这样的资产,可以详细估价的。周梦臣反而震撼更大。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章 新弟子 第一百二十章&nbp;&nbp;新弟子 嘉靖皇帝说道“怎么?先生还要拒绝朕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不敢。” 黄锦立即上前说道“周大人,放心庄子的事情,我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一边说一边给周梦臣做口型。 周梦臣见了,顿时会意。明白黄锦是什么意思了。他说的是皇宫改变颜色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明白归明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来。 嘉靖皇帝说道“这就对了。只要先生用心为朕办事,朕不会亏待先生的。先生不说过吗?你我之间要做长长久久的君臣。朕如果得长生,自然少不了先生您的。” 周梦臣说道“此臣毕生之所愿。只是臣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陛下要更易紫禁城的正色?” 嘉靖看了黄锦一眼,说道“怎么,这事情已经传出风声了?” 其实这一件事情,让嘉靖也是有一点心烦。 夏言为了保持朝廷稳定,不敢公开。但是私下里一天一封奏疏,上奏嘉靖皇帝,请嘉靖皇帝念祖宗创业维艰,三思而后行,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可见夏言的文笔。 但是嘉靖一想到朱砂水银这一系东西,就浑身发麻。呼吸急促。而今嘉靖皇帝批阅奏折都不用朱笔了,而是用黄墨。 总之,在这上面,嘉靖是不会退步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天下红色的颜料也不都是朱砂。有些事情弄得的沸沸扬扬,反而节外生枝。臣冒昧求陛下三思。” 嘉靖微微一愣,这一点他倒是不知道。因为朱砂红太有名了,也太普遍了,在古代这两者之间,几乎可以划等号了。不过,即便如此,嘉靖也不会认自己想错了,说道“黄锦。”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改皇宫的颜色了?”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他下意识想到,难道是黄锦骗他,不会啊? 周梦臣转头去看黄锦。 黄锦听了,他反应比周梦臣要快的多,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听差了,皇爷是想用更换朱砂颜料,而不是换正色。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陛下责罚。” 嘉靖点点头,说道“你的事多,出些错也很正常,只是这一件事情已经外面都有风声了,你好好做事,不要让外人胡思乱想。” 黄锦说道“奴婢谢主隆恩,这就去办。” 周梦臣的大脑这才转了一个圈。心中暗道“果然,宫里大太监也不是好做的。” 这个时候,薛已已经将死囚解剖过了,将解剖报告给了嘉靖看,嘉靖看看了,也就是内部血管大出血导致的,也没有多说什么。按照血型匹配的人,一点事情都没有。 嘉靖看看了时间,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该发生什么都已经发生了。虽然不敢说万全没有问题,但也不值得在等下去了。他说道“时间不早了,朕要回宫了。对了,朕听说,周先生一直在收弟子。”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皇帝为何说起这一件事情,但是老老实实说道“得英才而育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见了资质好的人才,臣也愿意费些心力。” 嘉靖说道“正好。朕为先生介绍一位弟子如何?” 周梦臣说道“陛下介绍的,定然是极好的。” 嘉靖说道“大伴,叫大写字到周先生府上拜师。”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走了之后,大小太监也离开了,唯有藤祥留了下来,藤祥说道“周先生,干爹让我给您办田庄的事情。您放心,干爹说了,您帮了他大忙,要好好谢您。这上面定然给您足够的方便。” 周梦臣说道“区区小事,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藤祥说道“瞧您说的,要是没有您开口,下面的事情才不好办的。” 周梦臣说道“对了,那个大写字是谁啊?” 藤祥笑道“乃是冯秀才。” 周梦臣说道“宫中还有秀才?” 藤祥说道“是我说错话了,这冯双林在内书房的时候,就读书很好,大家都说,如果在外面定然能考中秀才。于是就有了一个绰号叫冯秀才。他而今在司礼监当值,很多眷草的事都是他的。有一日皇爷见了他的字,觉得好极了,就对他刮目相看,很多东西都指定他来抄写。于是就称呼他为大写字。” 周梦臣说道“听起来,也算是一个有能耐的。” 藤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先生,皇爷在宫里仿造你这里建了一个地方,专门做一些实验验证您的说法对不对,我听说冯双林就是负责这个的。您可要小心啊?” 周梦臣说道“我又有什么要小心的。这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好消息啊。” 这就是科学的好处了。 这绝对经得起反复验证的,甚至周梦臣还决定多提点一点这个弟子,否则如果这个弟子水平太低,重复实验都做不好。反而质疑周梦臣自己是在骗人,那可就有意思了。 藤祥见状,说道“周先生,您不觉得收一个阉人为弟子?有份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够了。” 当世的人看太监总是将他们看成不孝之人,在这个讲究孝道的社会之中,不孝之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底线可讲,自然受歧视。周梦臣也知道这些太监们未必都是好人。但并没有觉得他们胯下少了二两肉,有什么区别。只是觉得他们是残疾人而已。 收他作为弟子,只看资质能力如何。听这个冯双林的能力也是相当不错的,其他就是末节。 其他人可不这样想。 包括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为什么到了最后临走的时候,才说这一件事情,其实就是不给周梦臣拒绝的余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嘉靖越来越发现,有些技术细节,并不是派人偷师就能学会的。必须派人专门的学习。这才挑出来这几个激灵的,读书好的人来拜师学艺。 藤祥听了周梦臣,脚步微微一顿,说道“您是一个好人。” 听起来好像发了一张好人卡。 皇帝给周梦臣的皇庄,就是后世的清华园左右,有些地方重叠有些地方不重叠。毕竟这个年头,还没有清华大学。倒是有不少水田,都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也走马观花的一看。 顿时发现他家里少人口了。 无他,管理整个皇庄也是需要人的。 不过,这不需要周梦臣多操心了,在古代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都是女人要做的事情。这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相对门户娶过来的女儿一大家子的家业,是很难上手的。 好在李云珍父亲李言闻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算是完成了原始积累。李云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专心医术。但是这些最基本大家闺秀的必修课,还是上过的。再加上周梦臣两个弟子,杨宏量与徐杲也算是地头蛇,他们以及他们人脉也都能帮上忙。、 周梦臣就不用多费心了。 只是这个时代交通工具实在比较慢,等周梦臣巡视回来,天已经黑了。到了家之后,李云珍告诉他,有一个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梦臣出来一看,却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只是他一开口说话,就暴漏了自己的身份。他见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弟子冯保,拜见老师。”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冯保 第一百二十一章&nbp;&nbp;冯保 周梦臣之前听什么冯双林,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此刻听了冯保的名字。 他心中顿时想起了历史上那个冯保。细细想想内书堂出身,又是这个年龄段,很大概率就是了。 周梦臣看了细细看了一下冯保,果然内书堂出身,有这不浅的书卷气。对于冯保,他也是没有太在意。原因很简单,名人见多了吧。张居正就在周梦臣院子里住着,冯保又算得了什么? 周梦臣问道“你要拜我为师,是陛下的旨意,我自然遵从,不过我作为老师,总是要考教一下弟子。看看你的学问如何?” 冯保说道“弟子入宫之后,在内书堂读书九年,后在司礼监写字到而今,四书五经,不敢说精通,都有所涉猎,君子六艺,也受过熏陶,自以为一笔书法,在音律上还有所造诣。还请老师品鉴。” 随即冯保双手呈上一个卷轴。 周梦臣接过卷轴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一代宗师。” 周梦臣也写了这么多年的毛笔字了,不敢说毛笔字多好,但是也算是入行了。看得出来冯保这四个字,苍劲有力,力道十足。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字。 只是“一代宗师”这四个字,周梦臣而今也担待不起。 周梦臣收了起来,说道“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不是我所长。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学这个。却是不行的。” 冯保说道“老师的学问,自然不是故纸堆里寻雕虫,而是经世济民的大学问。弟子能有一二所得,就能受益终身。” 周梦臣说道“我教授弟子与他人不同,大体框架是先学数学,数学乃是我学之根基,既是研究各种学问的小学,也是推演天下至理的大学。所以,我之弟子,必以数学为根基。所以,我不考教你别的。就考教你数学。” 冯保躬身而立,说道“请老师出题。” 周梦臣说道“大位。” 程大位从外面进来,说道“弟子在。” 周梦臣对冯保说道“这是你大师兄,专精数学。你跟着他下去做几套卷子。”周梦臣转过头对程大位说道“你去默默你的新师弟的底子如何?” 程大位与冯保相对行礼之后,两个人就下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中,师徒关系让周梦臣用弟子的时候,没有丝毫道德负担。而且弟子们都乐于为周梦臣所用。似乎给老师做私事反而是一种亲近的关系。 特别是程大位,在经过上一次教训之后,为人也踏实多了。一心一意教授外门弟子,特别在研究三个问题的同时,也顺手编写了一些卷子,用来考察外门弟子的学问。所以,周梦臣亲自出题考教,还不如让冯保去做几份卷子。 一会儿功夫,程大位带着冯保过来。将冯保的卷子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先不看卷子,问程大位说道“怎么样?” 程大位说道“与三师弟不相伯仲。” 周梦臣听了之后,有些吃惊,说道“是吗?” 周梦臣的弟子之中,程大位的数学第一,毫无疑问的。其次就是杨宏量了,也就是三弟子。 冯保能与杨宏量相提并论这数学能力绝对不差,周梦臣拿来卷子细细一看,全部是一百分。果然有些人考一百分,是卷子上只有一百分。 杨宏量也是这个能力。 一般卷子,杨宏量也都是这样的。全部是一百分。 周梦臣说道“你学过我的学问?” 这不是周梦臣的自恋。 而是这大明这个数学低谷之中,几乎天下之间最顶尖的数学知识,都在周梦臣门下。 而且周梦臣在数学的符号,理论上,做出了很多改进。可以说,经过周梦臣与程大位两个人整理的数学知识,已经与后世中学生们所学的想差不大。当了,很多名词与概念上,还是有所不同。 这种体系化的数学,也唯有周梦臣这里教授。 冯保说道“天下弟子有志于数学之道,无不就先生之学,顶头膜拜。弟子之才,是下过一些功夫。” 周梦臣细细看卷子,说道“你这不是下过功夫这么简单。”周梦臣敢肯定,他每一次讲学的教案估计宫中都有一份,因为很多东西,都是周梦臣教授弟子的原话,还没有整理成册。所以这其中种种,不言而明。 当然了,周梦臣也没有在这上面深究。 周梦臣抬头了了看天色,说道“今天不早了,大位,你将我这一段时间的稿子,都给冯保,让他看看。今天就到这里了。有事明天在说。对了,明天你叫你们几个师兄弟都来。我有事要说。” 程大位与冯保齐声说是。 不同弟子要有不同的教学方式,周梦臣也已经习惯了。他很少从小孩子开始教弟子,投入周梦臣门下的人,大多都是成年人了,虽然是亲传弟子,让他费心的地方也不是太多。 只要给一些书籍,教材。数学上程大位辅导一二,剩下的也就是答疑解惑的功夫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学是最基本的功夫。 之前周梦臣对这些弟子,并不是太着急的,大学要好几年的,这些弟子在周梦臣门下,才几个月,虽然学习了最基本的数学逻辑,科学方法等东西,但是未免太过浅薄了一些。 只是此刻,周梦臣却有一点点着急了,有时候他在想,如何我这一次死在狱中会怎么样? 他内心之中迫切的有让这些弟子独挡一面的想法。毕竟这个时代的科学开荒时代,对一个些科学家的基本素质要求也不是很高。周梦城更是想立即培养出,除却他之外能够承担科学研究工作的人。 那么是自己的敌人也是可以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吃过早饭,洗漱过后。在正堂上坐下来的时候,几个弟子已经到了。 周梦臣目光扫过几个弟子,忽然在冯保脸上停留住。冯保虽然精神抖擞,但是双眼浮肿,熊猫一般,眼睛之中充满了血丝。 周梦臣问冯保道“你一夜没睡?” 冯保说道“先生学问,精妙绝伦,妙不可言,一看就忍不住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历史之中那个大权阉远去了,反而今日好学之小太监却变得亲近起来。 周梦臣说道“好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五师弟冯保。” 冯保立即向其余四个弟子,行礼。师兄弟之间,相互行礼之后。随即冯保向周梦臣奉茶,也算是点头,让冯保入门了。 周梦臣说道“我门下一切唯有学术论高下,其余东西都是小问题。师兄弟之间,不可因这些东西生了间隙。你们明白吗?” 几个弟子纷纷说明白。 周梦臣目光扫过,就知道有几分言不由衷。 其实他也很无奈,弟子们身份不同,来历不同,甚至将来研究的方向也定然不同,而今彼此之间,还有一些同门之谊,但是将来,时间长了,很多弟子恐怕没有同一时间在师门中国。到时候也很难谈什么情义。 以孔子之贤,孔子死后,儒家一分为六。之前周梦臣没有想过,经过今日这个局面,就看得出来,他日自己弟子之中,爱恨情仇恐怕少不了了。 不过,这也是必然之事,他也是稍稍一想,也就放下了。只要科学能传承下去,即便是弟子们要打出猪脑子,也是肉烂在锅里了。而且有他在还能压制一二,他不在了,也用不着他操心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弟子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弟子们 周梦臣言归正传,说道“前番我说的出师之事,你们还记得吗?” 四个弟子都说知道,冯保却有些茫然,周梦臣又让程大位重说了一遍,随即说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我是很多东西没有教授给你们,但是本门之学问,你们的数学基础有的好一些,有得差一些。但是也算达标,今后也有能力慢慢的学习。” 周梦臣说好一点的时候,目光落在程大位身上,说“差一点”的时候,目光落在刘修水身上。 如果说程大位的数学是已经到了隐隐约约超过了周梦臣的地步,让周梦臣不得不感叹,不管是古今都是天才的。而刘修水的数学水平也到了极限了,就是他所能理解的极限。 再学下去,事倍功半,还不如让他转换方向。反正这个年代还处于科研开荒时代。数学能力可以稍差一点的。 “今日,我就想问问,你们自己的问题,都准备好了吗?” 程大位说道“师傅,弟子在不研究出三个问题之前,是不考虑其他的。”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微微有一点后悔,后悔用这三个问题难为程大位,有一些太阴险了。不过想想,如果程大位的方向是纯数学的方向。这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周梦臣说道“好吧。修水,你是什么想法?” 刘修水说道“弟子自从拜师以来,一心一意只想做一件事情,治理黄河,弟子愚钝,而今对这一件事情,毫无所得,请先生指点迷津。” 周梦臣看着刘修水,想到了刘天和,心中暗道“这倒将我难住了。” 诚然,周梦臣是从刘天和那里学了不少这个时代水利工程乃至于施工的方式与解决办法。但是在他看来,这远远称不上什么水利学。而他在这方面,又没有足够的积累。毕竟在后世的水利学与这个时代的水利学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也就是说如果刘修水要治理黄河,他要做的是在前人的基础之上,引入数学概念,建立起水利学体系。 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难倒了周梦臣也不知道该怎么指点他。 而刘修水又是他最不放心的弟子。 或者说最鲁钝的弟子。 不管是程大位,杨宏量,徐杲,乃至而今刚刚拜入门下的冯保,都比他要强多了。而这样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让他来做,他能做的好吗? 不过,做得好做不好,是一回事,身为老师,他总是要给弟子一些支持的。 他想了想了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新得陛下赐皇庄一座,昨日看了,多有水流,却不见多少水利工程,从今天开始,我会将前人留下的治水之书,全部搜寻一遍,你好好揣摩一边,然后拿皇庄练练手,不过你要记住,一切都要定量,一切都要用数字说话,当你觉得大多数东西不能量化,你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记住还是那一句话,一切都可能骗我们。唯有数字不会。” 刘修水听了,大吃一惊,说道“师傅,这庄子可是家里一切开销的来源。我如果出错了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这个更是你要注意的。你的工作不是别的工作,别的算错了题,做错了事情,不过自己一次失败而已,最多牵连到自己,一旦治水失措。害的是家国百姓,你如果连区区一个皇庄都搞不到,我宁可让你祸害我自己。你既然决心治水,将三易回河之事,细细读,再细细读。不能有一刻稍忘。” 刘修水听了,心中感动。他也世家出身,虽然学问未必多精深,但是见识广博却称得上。三易回河之事,自然知道是什么。 是北宋年间一件最大的治河事故,为了不让黄河北流入辽,失去了黄河天险,各种骚操作,让河北地区元气大伤,百姓淹死无数。简直是惨不忍睹。 刘修水说道“恩师的教诲,弟子时刻记在心上。” 周梦臣虽然这样说,但是也不会真得让自己的家底被弟子折腾坏了,他也是要看设计图图纸的。周梦臣不指望刘修水有什么大成就,不过很多事情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既然刘修水有心,也就让他去做便是了。 周梦臣接着问杨宏量,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杨宏量说道“弟子听闻,陛下有意让师傅领衔重修历法,可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钦天监消息很灵通啊?的确有此事。” 杨宏量说道“钦天监就是负责这个的,自然消息灵通,弟子愿意追随弟子,重修历法。” 周梦臣问道“你确定这个想法吗?” 杨宏量说道“弟子世代都是修习天文,而今自然愿意跟随师傅,为此盛事。” 周梦臣心中微微有一些失望。 鲁迅先生说过,习以为常的东西就是对的吗? 固然振聋发聩,但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东西,自然看不出来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周梦臣看来,而今是科学之莽荒,随便往什么地方挖掘发展,都能够做出成绩来。但是弟子们,却未必有这里眼力了。周梦臣恨不得将很多观念灌输进入这些弟子的脑海之中,却也知道不能。 做大事以寻替手为第一。 这些弟子就是他的替手。 周梦臣想要的是一个有独立科研精神与能力的科学家。而不是一个听从老师命令的好弟子。 周梦臣对杨宏量寄以厚望,而今看来,他志不在此。 周梦臣说道“也好。这一次你与程大位就一并跟着我修历吧。” 他们两个人数学能力都很强。也算是得力弟子。 周梦臣问徐杲道“徐杲,你有什么想法吗?” 徐杲说道“弟子听闻天下第一塔,就是南京大报恩塔,弟子虽然没有见过,但有所耳闻。弟子父亲也是修房子的木匠,弟子没有太大的野望,就是先修建全天下最高的塔,最雄伟的城池。” 周梦臣有一些无力之感。他以为,他会是牛顿,弟子们纵然不是爱因斯坦之流,但也是一个个能在科学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才,但是而今,周梦臣看来,也就程大位还算正常。 毕竟科学界也是有鄙视链。 研究理论的,看不上研究应用的,自然科学的,看不上社会科学的。至于建筑师,那也是科学家吗? 想不到这堂堂科学界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弟子们一个想学水利,一个想研究建筑。一个个不给他挣脸。 周梦臣忽然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儿子们一个个都不听话。 只是人各有志,是勉强不得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也好。不过而今的建筑多以木石结构,可以扩展的空间不大了,千百年来无数能人异士,已经就能研究的研究的差不多了,你未必有超越的空间,我倒是可以给你指出一条路来。” 徐杲立即问道“师傅请讲。” 周梦臣说道“那就是新材料新办法。我听闻极西之地有土人有一种建筑材料,叫做水泥,乃是烧制而成,呈粉末状,只要浇水,就能凝固成石头一样的东西,如果你创制出来这个材料,将来不管做什么都大有好处,以此为基。你想修建出远超前人的建筑,也是可行之事。” 徐杲大喜,说道“多些师傅,只是这水泥如何烧制?”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 徐杲脸上欢喜的神色顿时僵持在脸上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水泥与玻璃 第一百二十三章水泥与玻璃 要说周梦臣对水泥一点也不了解。却也是未必。多少还是了解一点工艺的。 但是周梦臣可一点也没有告诉徐杲的意思,只是给出一个方向,希望徐杲自己去开拓。 这也是对几个没有出息弟子的宣泄吧。 一方面水泥关系重大,是一个值得让人下功夫的东西。周梦臣如果自己有空的话,或许自己就主持这一件事情了。而今周梦臣也发现了,他或许今后越发没有时间主持具体科研工作。就好像真正的学术界的大佬,最大作用就是争经费,争地位,争方向。 他将来或许也会慢慢向这方面过度,在朝廷之上,为他这门根基尚浅的学问去争夺话语权。 这也是他宁肯拔苗助长,也想让弟子们独当一面的另外一个原因。 既然徐杲对建筑感兴趣,周梦臣就往这方面引导他。当是,周梦臣更看重弟子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且在科学界,如果一个大佬能明确的指出正确的方向,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周梦臣说道“让你师母给你二百两银子的经费,就在庄子里面建一口窑,好好研究吧,这一件事情如果能成,在青史上也有你一席之地,如此大事,自然不会轻松。” 徐杲说道“弟子明白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他哪里明白了。 徐杲一时间没有头绪,满脑子想的这水泥到底是什么成分,老师说是要烧制,但是怎么烧制? 简直是一头雾水。 更重要的是,徐杲虽然是匠人出身,但是他是木匠,并没有烧制过什么东西。心中没底的很。甚至连最简单的窑口怎么打?他心中也未必明白。 只是周梦臣如此说了,徐杲心中也生起了一丝丝期望。 一想到这化粉为石,简直如同神仙法术的建筑材料在他手中诞生,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心中也冒出无数种用法。他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想法。唯一担心的是,真有这个东西吗? 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 不过他也不敢直接去问周梦臣。只是偶尔在心中冒出来一丝丝。 周梦臣看着几个弟子,有些话想要说,只是碍于冯保在场,说道“记住,本门的学问正大光明,从来没有什么秘传之道,每一个人都应该是自己行业之中,最顶尖的人物。遇见问题可以来问我,当然了,我能够给的仅仅是建议而已。” “遇见好苗子,可以提起教授,等你们出师之后,有了收徒资格,再列入门下。” “总之,好自为之吧。” 这并不是大明科学这个小幼苗的所有人,其实在他影响之下,以薛已李时珍这些人,已经用科学实验与科学方法来推进医学的发展。如果从历史角度来划分,这已经是古代医学走向现代医学的转变。 这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只是医学自然有自己顽强的生命力,被周梦臣嫁接上科学的枝条,就开始蓬勃生长,至于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周梦臣还不知道。正因为这样蓬勃的生命力,并不怎么需要周梦臣保护。 毕竟只要有用,很多人不在乎医学背后的体系。 不用,周梦臣怎么保护的同时,医学虽然有周梦臣的心血,却不是周梦臣的事业。 唯有而今大猫小猫三两只的科学传承,才是周梦臣的事业。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也要好自为之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扶持着这根幼苗茁壮成长。” 周梦臣这个话刚刚说完。冯保行礼道“弟子,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冯保,你的数学根底还行,只是刚刚拜入我门下,有些东西,你不大熟悉?是不是缓缓?” 冯保说道“老师,弟子在宫中有司职,不能在门下侍奉老师,只是弟子内心之中有很多的疑问,今日得见老师,自然希望老师能指点一二。” 周梦臣隐隐约约猜到了冯保在宫中管的事情,说道“你问吧。” 冯保说道“弟子见过显微镜,也见过千里镜,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昨夜弟子也见过,先生关于光学阐述的一些解释,依然有很多不解的地方,请先生讲解一二。” 周梦臣看冯保,心中暗道“我弟子之中成就最高的,会是这个冯保吗?” 似乎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都不简单,不管是好名声吧,还是坏名声。 同样是选择方向,刘修水选择水利,徐杲选择了建筑,不能说这些领域不好,但是比起冯保选的光学,实在有天与地的差距,毕竟,光学看似浅薄,但是往深了说,说世界的秘密都藏在光里,也不算虚言。 不管周梦臣怎么想,既然冯保问了。周梦臣索性就开始讲了。 对于光学一些基本情况,周梦臣倒是写过一些东西,也就是冯保看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在造应天阁的时候的讲解星光聚集的时候留下来的,也没有专门说过。此刻周梦臣索性将牛顿光学的基本内容一一讲解了出来。 冯保表现的十分积极。 各种提问。 倒是其他几个弟子不大感兴趣,却也一一记录下来。程大位只对数学感兴趣,其他弟子各有偏爱,对很多光学现象,听起来很神奇的,但觉得自己用不上。 周梦臣只能话音一转,将了一些光学的应用。 比如天文望远镜,测距仪等等。 周梦臣感叹道“而今光学上最大的问题,不是东海的水晶有多少,而是水晶再怎么多了,也不能胜过玻璃。玻璃是烧制成型的,原材料不过是沙子而已。有太多加工空间了。否则仅仅用水晶,很多东西,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 周梦臣也只能感叹而已,他而今实在没有时间去搞玻璃,弟子们还都没有培养出来。 周梦臣在安排优先级上,只能将玻璃往后放,毕竟小规模使用,水晶虽然昂贵,但并不比重开一条玻璃工艺与生产线更贵。周梦臣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今因陋就简能用就行。 只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冯保却将周梦臣这一声感叹,记在心上了。 玻璃与琉璃的烧制,自然是有所异同的,但是大体上还是有关联的。 不过既然说到了光学,周梦臣索性牛顿力学一些东西,整理了一下,拉了五个亲传弟子上了两三日的课程,将这些东西一五一十的讲了。当然了,很多试验都没有来得及做。 有一些填鸭的感觉。 如是,周梦臣修整了数日。钦天监正杨监正,也就是杨宏量的父亲来访, 主客坐定,杨监正说道“朝廷已经定下来重修历法之事,只是-----” 周梦臣说道“只是怎么了?” 杨监正叹息一声,说道“只是在翰林院下方设历局,准备选翰林学士一人为主编,数人为辅。”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难道没有我们钦天监吗?” 世界上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重修历法,居然将钦天监这个专业机构排除在外了? 杨监正说道“这倒没有,只是要我们钦天监选择精干人员若干,在历局听用。没有办法,谁让我们都是杂流,而翰林院都是进士,都是未来内阁大学士们?” 一句话概括,那就是非进士没有人权。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如此看不起人,这重修历法,我就不去了。看他们搭起架子,能修出来个什么东西?” 杨监正说道“周大人,你可万万不可如此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修历的变化 第一百二十四章&nbp;&nbp;修历的变化 周梦臣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周梦臣而今可是有底气的人。 虽然因为他的退却,没有升官。但是他在嘉靖心中的地位却得到了明确。可以说他真耍脾气,嘉靖皇帝定然为他撑腰。周梦臣不是无根浮萍,而是有后台的人。 而且周梦臣自信,要想修一套胜过郭守敬的历法,他周某人以及周某人的弟子们不出马,大明上下还真没有这个金刚钻。 杨监正见周梦臣如此,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在正式命令没有下达之前,就来这里将这个消息告诉周梦臣,就是怕周梦臣乱来。 杨监正说道“我知道,这一次重修历法这么容易让陛下准了,其实就是因为陛下信得过你。而今这个样子,也未必是陛下的本意。你闹一闹,陛下定然会支持你的。但是我也打听了,陛下的意思是要重修历法,点明让你参与。但是具体怎么重修,却没有细说,夏阁老承旨办事,这个方案是他拟定的。你这一闹,不是君相失和。甚至君相失和,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是其中的靶子。这样做,真的对你有好处吗?” 周梦臣听了,也觉得不安。夏言是一个什么人?连黄锦这个大太监都怕的人,嘉靖皇帝本人都忌惮几分。一旦他周某人成为君臣之间交锋的着力点,即便最后夏言到刑场上吃一刀,周梦臣怎么敢肯定,他不会在夏言之前,先吃上这一刀。 再加上夏言在历史上评价,也算是正面人物。 当然了,周梦臣并不是因为夏言是好人,就不想与夏言作对了,恰恰相反,在深入这个社会之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已经很模糊了。严嵩倒是在历史上是一个坏人,但是这个坏人严嵩却对他屡屡示好。 周梦臣在意的是夏言为什么是正面评价,细细看夏言的生平,很多事情也不容细看。就是因为夏言最后是与很多士大夫站在一起的。是士大夫方面的领袖人物。就这一点,文人墨客都说他好。 而大明士大夫们是比皇帝更强盛的集团。虽然他们更多时候是一盘散沙,显示不出力量。但是周梦臣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得罪啊? 他声音微微缩小,说道“那也不能平白受人欺负啊?” 杨监正说道“自古以来我们这些小官从来是这样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也是一番好意,才来这里告诉你。” 周梦臣觉得杨监正说得对,但依然觉得有些忍不住这一口气。 毕竟修缮历法也是周梦臣在天文学上荣誉桂冠。 每一个主持修缮历法的人,都当时一流的天文学家,而今却变成了文臣领衔,他周梦臣变成了打下手了。 他送周杨监正,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忿,于是去找张居正。 虽然距离科举还是有一年时间。但是张居正已经在准备之中了。 这一次张居正的目标就是状元。 当初,湖广顾巡抚很欣赏张居正,但是依然要压一压张居正,让他落榜。不是因为不欣赏,而是因为太欣赏,才不愿意张居正浪费自己的才华。 因为科举是一考定终身。 只要在官场之中,遇见升迁的事情了,都要先将科举的履历拿出来看看。 即便张居正提前几年去科举,结果得了一个三甲进士,倒是年轻些。那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在家里磨砺几年,一举夺得前三甲,或者二甲前几,得一个好名次,会受益一生。 而张居正也是这样做的。 他这一次一心要夺得状元。 当然了,会试录取率不低,比考秀才,考举人容易,但并不是说,考状元就容易。 一科数千考生,自然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谁敢说自己能中状元啊? 张居正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就一心一意的读书,很多事情都参与的少。以至于李时珍这一件事情引起的风波,张居正也是措手不及,又因为很多事情发生在宫里,张居正想帮忙也帮不上。 于是张居正更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了。 周梦臣推门进入张居正的书房之中,却见一张张大纸,就好像会试的考卷一般,周梦臣瞄了一眼上面的字,规规矩矩的馆阁体,一点特色都没有。好像印刷一般。 张居正见周梦臣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一篇八股给收了尾,说道“怎么了,遇见什么难事了?” 周梦臣说道“没有遇见什么难事,就不能来看看了,我也是要考科举的人了。” 张居正当然了知道周梦臣被赐予国子监生的身份,甚至这一件事情,也是张居正多次劝说周梦臣,才让周梦臣下定决心的,也不意外,说道“那也是下一科了,这一科,你应该赶不上了。” 周梦臣有些不服气。只是面对张居正几乎不可挑剔的馆阁体,周梦臣一时间也没有反驳的勇气了,这字,他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即细细说了。 张居正说道“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不是吗?” 张居正听出了周梦臣的愤愤不平,与不甘心。自然也判断出来周梦臣其实也不想大动干戈,他之上觉得咽不下这一口气而已。 周梦臣说道“你就没有办法吗?” 张居正说道“有办法,将夏言掀翻?而今陛下与夏阁老之间屡屡出事。其实夏阁老名声虽然大,位置并不安稳,你借助圣眷未必不能将夏阁老一举拿下来,只是如此一来------” 周梦臣说道“怎么?” 张居正说道“你就是天下有名的佞臣了。而且帮了严阁老一个天大的忙。” 周梦臣苦笑说道“你还不如不说。” 为自己树敌,给别人帮忙?而今夏言虽然对周梦臣不客气,看不过眼,但是总体上来说,是夏言的个人行为,并不是士林大多少人的行为,毕竟周梦臣在天文历算上独步天下,也给他增加了不少名气。 很多觉得周梦臣的学问精深就是一个好人。 当然了,这两者之间未必有必然的联系。但是周梦臣因为成为嘉靖宠臣之后,名声还是过得去的。 张居正说道“你既然选择了科举,你要适应自己的身份。而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觉得这一件事情,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周梦臣说道“陛下?陛下固然生气,恐怕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嘉靖在修道上越来越积极的同时,在政务上却越来越懈怠了,这就是夏言存在的空间。 如果不是夏言精明能干,坐镇中枢,会给嘉靖减少大量的工作量,而且还让嘉靖放心。否则以夏言的臭脾气,真以为嘉靖不会杀人吗? 所以,让嘉靖推翻夏言的定策,宣告天下他不满夏言,打破严嵩与夏言之间的平衡,是怕麻烦的嘉靖所不愿意做的。 张居正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向弟妹学习一下,如何呈现受委屈的样子。或许能在陛下哪里得两块糖吃吃。”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喜。 随即又觉得索然无味。他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不就是越是委屈,皇帝大概会给他一些补偿,只是皇帝给他的太多了,周梦臣以为对很多皇帝御赐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了。 他心中暗道“也罢,有总比没有好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周梦臣还没有刚刚结束与张居正的谈话,毕竟张居正是要考状元的人,没有时间与周梦臣多说话了。 宫里就来人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故人新交 第一百二十五章故人新交 周梦臣来往宫中,就好像上班一样。 但是这一次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天见可怜,大清早的,大抵是上午八点钟上下,嘉靖皇帝居然起来了。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嘉靖皇帝的作息时间,那一天都是凌晨左右才入睡。不到中午很难醒过来的。 周梦臣虽然吃惊,但也不敢多问。 不过,更让周梦臣不舒服的手中的饮品。 原味,纯天然,无污染的奶。还带着人体的体温。对,是人奶。 嘉靖皇帝似乎很熟悉这个味道。这是嘉靖皇帝的早餐,三五味各具特色的小菜,主餐就是一碗奶。 嘉靖皇帝说道“前汉北平文侯,寿百岁有余,就是常用此物,也是先生提醒,朕才知道这养生之圣品。先生家中的奶娘用得可好?” 前汉北平文侯,也就是张苍,寿百零四岁。即便放在现在,也是一等一的高寿了。相传这张苍长生之法,就是日日饮人乳。 周梦臣艰难的将口中的人奶给咽下去。 人奶自然是好东西。不知道周梦臣的道德水准,让他不习惯这种饮品,还是他个人口味,觉得人奶之中有一股怪味。让他很不适应。总之,家里的奶娘,周梦臣都丢给夫人去安排。 自己还没有尝过。 周梦臣说道“陛下所赐,臣自然好生招待。”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仅仅是好生招待,按理说先生家事,朕不该说什么?只是你家的河东狮,要不朕出手教训一二。” 周梦臣说道“陛下,贱内与我风雨同舟,这------” 嘉靖微微一笑,不说这个了,说道“好吧,朕不说这个了。朕这一次叫你来,是说修历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周梦臣说道“臣略有耳闻。” 嘉靖说道“朕本想升先生为钦天监正,主持历局修历之事。只是夏言以国家大事,一向以翰林学士主持,修历之事,应援引旧例,因祖宗成法。朕也说不过他,只能委屈先生了。” 周梦臣说道“夏阁老,是为了朝廷着想。臣也无异议。” 嘉靖说道“不过,先生也放心,朕也安排妥当了。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具体什么大礼,嘉靖皇帝也没有明说。就将话题又转到了其他方面了,嘉靖说道“新出的大医精诚,你看了吗?朕也没有想到,薛已也是会拍马屁的。” 周梦臣拿过来一本新出的大医精诚。 大医精诚先是不定月出,看攒稿的速度,而今已经慢慢变成一月一刊了。 这一次关于血型的问题,薛已等人一连攒几十篇稿件。 血型的实验与解释,以及一些新手法,比如对于注射器的介绍与运用,就有一篇专门的文章。其中嘉靖皇帝以蒋东皇名义提出的,阴,阳。阴阳,无,四血型分类的理论。放在血型实验后面,分量很重。 薛已还专门写了评价。 周梦臣看过之后,说道“臣以为薛老先生是何等人,他又怎么是拍马屁的人?他说的是实情,实在是陛下所提出的东西,发前人所未发令人深省。” 嘉靖皇帝听了,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却能看出来双眼之中是有一丝丝的喜意。 嘉靖皇帝什么样的马屁没有吃过。之所以单独将说起这一件事情。 正是因为嘉靖皇帝知道,薛已在上面的评论,虽然有一点客气。但大体之上马屁的意味,还是比较淡的。 正因为如此,嘉靖皇帝特别有成就感。 一种承认他智商,而不是承认他地位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让嘉靖皇帝忍不住要炫耀,而他又没有其他人可炫耀的。毕竟嘉靖这个笔名,也只有周梦臣黄锦两个人知道。连薛已也未必清楚。 而黄锦虽然一直在嘉靖身边,嘉靖对黄锦说什么,黄锦都不会说一个“不”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嘉靖说道“先生过奖了。对了。我给先生介绍一个人。也算是先生的故人了。” 随即嘉靖让黄锦请一个人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孙玄清。 孙玄清一身掐金道袍,双眼依旧如之前一般炯炯有神,有如烛火,说道“贫道,拜见至尊,拜见周大人。” 周梦臣吃惊说道“孙道长。” 周梦臣对孙玄清的出现,先是吃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天师正一,是响当当的大教名门,但是,全真教在北地的声望之隆,底蕴之深,难道就怕了他们天师教了吗?而今因为周梦臣的缘故,邵天师,陶天师等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还没有扫地出门,但也很必然消停一二。 全真教岂能没有想法? 孙玄清乃是北京附近全真教最大的道观白云观中人,更是近水楼台。 出现在这里,也是意料之外,预料之中。 周梦臣与孙玄清见礼。 嘉靖皇帝说道“先生留下来,与我一同听听孙道长讲道。”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就留下来了。 不过,孙玄清讲道的内容,却让周梦臣很吃惊。 孙玄清并没有讲那些玄之又玄的神仙道法,而是讲养生之道。听上去很是琐碎,但是孙玄清娓娓道来,并不让人觉得枯燥。 就是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候做什么动作,如何吃饭,如何喝水,吃什么东西是上品,吃什么东西是平平,吃什么是容易减寿。 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甚至主张吃些粗茶淡饭。说五谷最养人云云。 周梦臣这才知道,为什么嘉靖皇帝开始改变作息时间,晚上不在打坐了。原来是换了一个修仙顾问。 周梦臣对孙玄清的到来,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有一些担心。 高兴的是,虽然孙玄清很多说法,周梦臣未必多赞同,也未必觉得这样做就一定养生。但是最起码周梦臣觉得孙玄清的说法,大体上都不会有害于身心。这对嘉靖是有好处的。 但是他也另外有一个隐约的担心。孙玄清得到重视,那么周梦臣的地位,可能就有一点点玄了。 就这样陪着嘉靖皇帝听了一场讲道,嘉靖皇帝还时不时问周梦臣的意见,周梦臣也只能绷紧神经不敢怠慢。 讲道结束之后,周梦臣与孙玄清一并出了玉熙宫。 周梦臣看孙玄清的掐金道袍,说道“这不像是孙道长的风格啊?” 孙玄清展开双臂,看了看自己的道袍,说道“贫道也是一个俗人,这个是整个白云观的家当都在身上了。” 周梦臣说道“其实我当初见孙道长的时候,就想为陛下推荐孙道长,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孙道长根本不用我推荐。” 孙玄清轻轻一笑道“佛争一根香,道也争一口气。虽然是出家人,终不能六根清净,让您见笑了。毕竟我身后有好多徒子徒孙都是要吃饭的。”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说道“也是,那就祝白云观压过南岳庙了,全真教压过天师教了。同样希望道长能保持当初邱真人的初心不改。” 孙玄清听出了言外之意,周梦臣不想让孙玄清重走邵元节,陶仲文的老路,希望秉承丘处机当初对成吉思汗说的话。 孙玄清笑道“放心,祖师爷的东西,身为弟子也不会丢的。只是当今陛下如此,有些事情也是要做的。” 周梦臣听了孙玄清的话,一时间心有戚戚之感。要是嘉靖皇帝实在不是一个好伺候的皇帝。 黄锦远远的走过来,说道“周大人,周大人。” 周梦臣停下了脚步,孙玄清见状,向周梦臣行了一礼,随即又远远的向黄锦行了一礼。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好人孙承恩 第一百二十六章&nbp;&nbp;老好人孙承恩 黄锦追上周梦臣说道“周先生走得这么快,让我好追啊?” 周梦臣说道“公公,你有什么话,派人来传一遍就行了,何必这个着急吧。” 黄锦说道“这怎么能想,这岂不是怠慢了先生。也误了皇爷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陛下有什么交代?” 黄锦说道“陛下知道,在修历上委屈了先生。一时间不好与夏阁老硬掰,特地为先生选了一个好上司。” 周梦臣说道“哦,是何人?” 黄锦说道“礼部尚书孙承恩孙尚书。这可是陛下精心挑选的。一来,孙尚书资格老,乃是正德六年进士,有他坐镇,其他人都不会伸手。其次,孙尚书年纪大了,而今都七十多了,还管着礼部的差事,几乎上不会太管历局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孙尚书脾气好,喜爱提携后辈。所以孙大人定然不会为难周大人。” “这一件事情实际控制权,还在周大人手中。” 周梦臣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已经做好让步,或者受委屈的心理准备的。但是事情能够圆满解决。他也是很高兴的,他说道“多谢黄公公了。” 黄锦说道“这不用感谢奴婢,都是皇爷的安排。周大人要感谢,也要感谢皇爷吧。只是,奴婢提醒一句,如果周大人想在官场之中,有所作为。上下尊卑还是要顾及的。” 周梦臣说道“明白。我明白。我会主动去拜访孙大人。” 如果说周梦臣甘心作为一个佞臣,如陶仲文邵元节一般的。看似权力很大,但实际上,不可能染指大明真正的权力。他自然可以傲视公侯,谁都可以不看在眼里。但是周梦臣存了别的心思,官场上一些潜规则却也是尊重的。 周梦臣回去之后。 立即换了一身衣服,提了几件礼物,打听礼部尚书孙尚书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就上门拜访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孙尚书家门口很是清净,清净到了周梦臣感到诧异的地步。 要知道毕竟是六部尚书之一,也是大明一等一的权力人物。门庭若市,想要拜访他的人,将门口外面的小巷子都堵满了,才是常理。 却不想满不是这一回事。 这让他不由的想起,他打听孙承恩的种种。 孙承恩而今已经是半退休的处境。 首先在礼部内部,孙承恩都不是一个强势的礼部尚书,原因无他,因为内阁之中,夏言与严嵩都是礼部出来的。想想就知道,他们在礼部之中有多少旧部。夏言更是一个霸道的主。严嵩虽然看上去与人为善,但是在权力上也不会放松。 有上面这两个大佬在,孙承恩能有什么权力? 而礼部本来就是清贵之职。 而今这个处境之中,不管是谁上来当这个礼部尚书,也不可能将两个大学士的影响力从礼部内部剔除。 甚至之所以,是孙承恩担任礼部尚书,就是因为孙承恩年纪大了,在功业上也没有什么想法了。一心一意多种花,少栽刺。受得了这上下夹板气。只是在官场之上,老好人是不能成事的。 孙承恩而今就是一个老好人的形象。 于是乎,很多下属虽然对孙承恩保持尊重,但也是官面上的尊重。私下里却没有什么来往,就呈现出而今的状态。 即便是礼部尚书,门前冷清就好像寻常官宦一般。 也正是因为孙承恩这里如此之冷清,周梦臣不用多等。就能直接见到孙承恩。 在孙家后院之中。 周梦臣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白发老头就是大明礼部尚书,翰林学士孙承恩。他头上带着草帽遮阳,身上穿着一身麻衣,就是那种乡间寻常老汉所穿的衣服。双脚踩着木屐,木屐乃至双脚上都是泥巴。坐着一个躺椅上,手边还放在一柄小锄头。 孙承恩的目光,放在不远处院墙下一片空地。 这是一片菜地,里面还留下耕耘的痕迹。 显然,孙承恩刚刚从菜地里面出来。 周梦臣行礼道“晚辈周梦臣拜见孙老大人。” 孙承恩说道“你是刘天和的弟子,算得上我的后辈,坐吧。” 周梦臣找了一个竹子编的小凳子坐下。 孙承恩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修历的事情,我不大明白。也学不会了。你的书我看过,一个个字,弯弯曲曲的和虫子似的。看都看不明白。这事情主要是让你来做的。陛下的意思,我是明白的。给你充给牌面而已。” 周梦臣见孙承恩如此通情达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前辈体谅。” 孙承恩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都是翰林院下面,到时候会有嘉靖二十三的一些进士参与进来,这是惯例。我也没有办法。你能不能降得住,就要看你自己了。” 周梦臣暗暗叫苦,大明进士有多尊贵。这些进士们有多趾高气昂,周梦臣都是知道。他这个杂流出身的官员,要管好几个进士,真是一等一的头疼。但也没有办法拒绝。 孙承恩很明白有很大的让步了。 他总不好得寸进尺。 周梦臣说道“晚辈明白。” 孙承恩说道“过几日,圣旨下了,你到翰林院报到便是了。不过,作为长辈总是要提醒你一点,你想要做事,最好去拜访一下夏阁老。夏阁老固然脾气不好,但是敢任事,能任事,可以任事的。你想做一点什么?总是要夏阁老点头,否则事半功倍。” 周梦臣说道“晚辈明白。” 孙承恩说道“去吧,别耽搁我种菜。” 周梦臣倒是想与孙承恩多说说话,套套近乎。只是老人家一副和蔼可亲,但骨子里有一股疏远的意图。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行礼告辞了。 他想了想,孙承恩说得对,这一件事情,虽然他是在孙承恩的领导之下,但是实际上他顶头上司的上司,就是夏言。总是要和夏言打交道的。岂能不提前拜访一二。 只是拜访孙承恩与拜访夏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孙承恩这里,普通的就好像是一处普通老人的房子一般。 但是在夏言这里却不一样了。 夏言为人好奢华,好排场,好声色。如果说,夏言是大贪污犯,却有一些太过了。但是夏言绝对不是清白无暇之人。所以在周梦臣去拜访夏言的时候,就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门庭若市。 夏言的宅子都是不大,也不临街开门。而是将大门开在一个小巷子里,也个小巷子,也就是而今所言的胡同。里面只能容一辆车进出。此刻挨着墙角,一辆接着一辆的豪华马车。一个个穿着锦衣豪服的奴仆。 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对下面的人,横鼻子竖眼睛。但是对于比他们更大官员的奴仆,就变得点头哈腰的,浑然一个变色龙。 简直官场百态,在这里一一呈现出来,恍如一个朝廷缩影。 周梦臣的官职,自然排不到前面去。也只能将自己的名刺抵了进去。由门房收了。随即周梦臣就被仆役安排在耳房之中,耳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八仙桌,八仙桌边上放着红木板凳。 而今这里已经坐满了官员,文臣武将全部都有。房子不大,人倒是不少。自然温度很高,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的。 周梦臣好容易才占住十几厘米长的板凳面,歪歪扭扭的坐了下去。他心中忍不住哀嚎道“这么多人,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在夏府 第一百二十七章&nbp;&nbp;在夏府 夏言此刻看着手中一封封书信。然后沉吟片刻凝神作答。 夏言作为首辅,他的私人信件其实也是一种强烈的政治意味的。这也许就是明朝的特色了。因为内阁大学士号称相,但与唐宋的丞相不能比,在权力上,远远比不上,在程序上也是如此。 所以大学士们的私人与地方大员沟通政务,也是一种政务交流的方式。当然了,这种方式也渐渐酝酿了党同伐异。明末党争。 只是这也是体制上的不得已。 夏言而今就是在与宣大总督翁万达写信。 宣大总督翁万达作为在边塞上非常有影响力的老臣,夏言先要推动复套之事,不能不与翁万达打招呼。也不能不争取翁万达的支持。 只是夏言想要争取翁万达的支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并不是第一封书信了。 两人之间书信往来,让夏言也有一些吃力。他时不时的顿笔思考。好一阵子,才将洋洋洒洒千余字给写完了,一个老仆将刚刚写好的信纸,放在一边晾好。等墨干了,再收到信封之中。 这也是毛笔的特性。如果直接将刚刚写好的书信就封起来,很容易将字给污了。 老仆说道“刚刚下面来报,有一个特殊的人来了。” 夏言今天根本不打算见人。所以将外面的人都晾着。当然了,有些大臣还是有特殊待遇的。作为宰相家的门房,别的可以不行。但是眼力一定要可以的。知道谁可以怠慢,谁不可以怠慢。 所以即便周梦臣从来没有来过府上,一接名刺,就知道这位需要特殊禀报的。 夏言说道“那位。” 老仆说道“钦天监副周大人。” 夏言微微一想,说道“周梦臣?” 老仆说道“正是。” 夏言脸色微冷,说道“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可怜的周梦臣只能在耳房之中等着了。 而且在耳房之中等着也不安分。 因为来得人越来越多,周梦臣抢下来十几厘米的板凳面,也保不住了。 他们一问周梦臣是钦天监的,二话不说,七嘴八舌的将周梦臣赶了出来,周梦臣只能出去了,靠在角落里面。有一个小老头,靠着角落之中,说道“新来的吧。” 周梦臣看着这个小老头一副资深耳房客的样子,问道“老人家,在这里一般多长时间,能得到夏阁老接见啊?” 小老头鼻子一哼,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想得到夏阁老的接见?几乎是不可能的。尚书一级的大臣,来了直接进去。根本不用等,侍郎一级,在这里稍坐片刻,也都能见了。但是剩下就看手中的名刺硬不硬了?” “名刺硬的。拿一二品官员名刺或者亲眷关系的人,容易被接见。至于其他人就要等了。” 小老头好奇的问道“你拿谁的名刺?” 周梦臣说道“是我自己的。” 小老头看周梦臣一身青色官服,说道“你有的等了。” 周梦臣说道“那你拿得是谁的名刺?” 小老头笑道“我没有拿谁的名刺,而是工部的行文。” 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比较容易被夏阁老接见的。” 小老头朗声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想想夏阁老也不是殆政的主,只要能批,在内阁就已经批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夏阁老是不想批这公文。但是我们衙门里面这事情又不得不做,这不,就让我日日来送。表示锅不在我们工部这里。” 周梦臣看着小老头手中的厚厚一得文书,说道“能否让我看看?” 小老头说道“瞧吧。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随即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说实在的,这夏阁老家的上饶白眉,是一等一的上品。其他地方是喝不到的。” 周梦臣也喝了一口茶。他也喝不出来什么滋味。 不过这文件,却看出来一些味道来。 周梦臣首先看着这文件上面有压着的痕迹,甚至能看出有臀部的痕迹。看来被人垫过屁股。 周梦臣打开之后,原来是北京城扩建工程。 这个北京城扩建工程,就是在外面修了一圈外城墙。只是工程量浩大之极,仅仅是在城外数里的地方,修了几道土垒。周梦臣想了想,似乎在中官村北边数里的地方,有这样的痕迹。 周梦臣看完这文件之后,也知道为什么夏言不给批,工部也在踢皮球了。 原因很简单,刚刚开头,也就是嘉靖二十年的时候,那是有嘉靖的圣旨的。但是后来陆陆续续拨款十几万两,但是这些一点钱,要修近似于北京三环那么长的城墙。实在是杯水车薪。 皇帝对这一件事情没有否定。 虽然执行不下去了。但是依然要保持执行之中,因为一旦不执行了,之前修缮的根基,花得十几万两就要打水漂了。这也是要负责的。烂尾楼,可以烂着,但不可能推翻。 周梦臣摇摇头,对工部小老头,说道“我看老兄有得等了。” 工部小老头也挺想得看开,说道“没事来首辅这里喝茶,也是很惬意。” 周梦臣指着其他几个人,说道“他们也是?” 工部小老头说道“都是上面踢来踢去的。我说你啊,你明天来得早一点。这才能抢到好座位。下一次谁让你让坐,万万不能让,否则只能和我一起坐在角落里面了。连放茶杯的地方都没有。” 周梦臣说道“是,是,是。” 不过,他心中也有一丝心焦。 难道他真如这个小老头这样,等上数日? 周梦臣内心之中觉得不至于,但是他对夏言实在是有些拿不太准。 此刻夏言也忙得差不多了。 他将最后一封书信写好,再最后一个信封上写道“大都督府左都督大同总兵官周亲启。” 这个人自然就是刘天和的旧部周尚文。周老将军。 夏言忙完这一切之后,说道“周梦臣还在外面等着吗?” 老仆说道“还等着,没有老爷发话,他不敢走。” 夏言说道“看来刘兄这个弟子,还有几分静气,叫他过来吧。” “是。”老仆答应一声。 老仆来到耳房之中,充斥在耳房之中的各种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却听老仆说道“那位是钦天监周梦臣,周大人?” 听见这一句话,周梦臣才算松了一口气。从工部小老头的身边站了起来,说道“我是。” 老仆恭恭敬敬的说道“周大人,老爷有请。”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特别是工部小老头,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个夏言贴身老仆,在夏家的地位很不简单。让他亲自来请的客人都不简单。而周梦臣自称钦天监的,但是钦天监却是一个边缘化的小衙门,哪里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人。 只能说,周梦臣的一些事迹,对于这个时代很多中下级官员来说,都还是太遥远了一点。 就这样,周梦臣跟着夏言的老仆离开了耳房,留下了一地跌碎的眼球。 说起来夏府与周家相差不大,穿过中堂,来到了夏言的书房外面。夏言的老仆进去禀报一声,随即出来说道“周大人请。” 周梦臣进入书房之中,眼睛适应了光暗变化,看见了夏言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后面,手中拿这一本书。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下官拜见阁老。” 夏言没有理会他。周梦臣弯腰行礼姿态,也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只能偷眼去看他。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天和的书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刘天和的书信 周梦臣坚持弯腰行礼好一阵子。才听见夏言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吗?” 这个问题让周梦臣大吃一惊,低头说道“下官不知道。” 夏言说道“是你老师临终之前给我寄得一封书信,他拉下几十年的老脸请我照顾你。那时候我就知道刘天和有一个天赋异禀,在天文历算上独步天下的弟子。这可惜-------?见面不如闻名。你真是辜负了你老师的期望。” 周梦臣听了暗暗感动于刘天和只教了他三个月的师傅,对他比他后世经历过的大多数老师要太多了。 这似乎就是老师与师傅之间的差别。 只是听夏言说道最后。周梦臣缓缓起身,也不保持行礼的姿态了,说道“下官不知道,阁老在说什么?” 夏言也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说道“你会知道的。你来京师不来见我,我以为你是为人要强。但是而今看来,却是爱慕虚荣,贪污荣华富贵,不想走正道。”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 这一段时间,周梦臣与朝廷之中两虎相争的各方势力,都有过这样那样的接触了。 虽然这样的接触,有正面的也以后负面的。 他对严嵩一方的态度了。心中其实有底的。因为严嵩永远永远不会与皇帝作对。只要周梦臣有圣眷在身。严嵩只会拉拢周梦臣。不会对周梦臣做任何不利的事情,或者有,也是暗中在做,不会放在明面之上。 但是夏言就不一样了。 不过是周梦臣引起的吏部天官罢职。还是这一次修历之事,夏言都是横生支节。 周梦臣这一次来见夏言,固然是官场之上的例行拜访,同样也是周梦臣一次试探,想知道夏言到底对他是一个什么想法。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面就如此之不愉快。 这让周梦臣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暗道“今日,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了。” 周梦臣说道“阁老,是不是有些误会?” 夏言说道“误会?怎么会有误会?陛下数次召见您,都谈得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陛下修玄,耗尽国力,大明二十年的积累,到而今已经有入不敷出之像了,什么炼金丹,修宫观,动则黄金万两。” 周梦臣说道“阁老,我是反对炼金丹的,而且今后恐怕陛下也不会再炼金丹的了。” 夏言说道“这一点,你倒是有功的,但是你做的比他们好到哪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多水晶。你知道吗?陛下已经有意派太监督办东海水晶,此事一出海州百姓恐怕要苦于水晶了。你难道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吗?” 周梦臣脸色一白,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总体上来看说,嘉靖是对太监的管理比较严苛的。但是依然有一些太监在外面专门督办某事。 比如在南海督办珍珠,在江南督办布匹等等。 大明太监是什么样子?就不要细说了。在皇帝眼皮底细,都敢下手贪污,数额从来不少。更不要说在外地驻守的太监,几乎上所有在外地驻守的太监都要搞钱,搞来钱向宫中大太监行贿,才有更好的升迁。 不是说文官不贪污。 但是文官还要讲一些名声,一些手段,一些吃相。总体上百姓还能有一丝丝活路,不至于将事情给做绝了。但是这些太监可就不是这样的了。 如果海州百姓因为他周梦臣用水晶用得多了,而被安排了一个太监督办,恐怕周梦臣自己都不会心安的,这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心中暗道“看来玻璃之事,要快点办了。” 夏言说道“如果你是陶仲文,邵元节之流,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陛下而今偏爱,自然要让他几分,等圣眷不在了。你且看他们的下场?我看过你的一些书,你是有学问的。但是学问为重,品行更要注意才是,万万不可学沈括。” 沈括在科技史上是大名鼎鼎的,但是在中国历史之中,沈括可不是一个正面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两面三刀,毫无政治道德可言。他是依附王安石新党起家的,但是王安石罢相之后,迅速倒向旧党,攻击新法,吃相相当难看。 在现代,因为沈括在科学上的成就,很多人下意识为沈括辩护,将沈括身上的一些色彩洗掉一些。但是在古代对沈括的评价从来没有变过,乃是有才无德之小人也。 周梦臣听夏言如此说道“说,晚辈定然引沈括为戒。” 夏言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我尚记得刘兄当年的来信,对你这个关门弟子,可是寄以厚望的。”随即夏言从一边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双手接过一看,眼前微微有一点湿润。 似乎当年那个老人又浮现在眼前了。 上面笔迹有些漂移,看上去写这一封书信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大好了。语气很是谦卑,但是在对周梦臣的介绍上却用足了笔墨,言天下算学第一,有经世济用之才,接我衣钵,外可将兵,内可修河,乃天下栋梁之才。请夏言照顾一二云云。 夏言说道“你这几个月来,做得一些事情我也知道,熊尚书的事情也不能怪你,更多是圣意,但是大明之天下,乃是圣道之天下,大丈夫想要做一番事业,还是要从圣道之中来求。你自请国子监生,这就是一件好事,你也知道,想要入令师一般出将入相,没有一个进士功名是不行的。” “一个进士不仅仅是一个进士。每一个进士身后都有师长,同年。” “这才是我等士大夫的正途。其余都是旁门左道。” 周梦臣听了夏言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夏言的拉拢之意。 夏言一番话语之下,看上去是一个长辈的循循善诱,但是本质上,是从刘天和的关系一步步诱导让周梦臣走士大夫的正途,什么是士大夫正途,就是官场自己大家抱团抵制皇帝一些错误的做法。 如果周梦臣刚刚进京的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夏言这一阵揉搓下来。就真将夏言当长辈了。 周梦臣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世态炎凉过了一遍,而今也算是人间清醒了。 如果夏言与刘天和关系真是生死之交,为什么刘天和会在整顿京营上折戟沉沙,以至于罢官回家。要知道当时夏言就是内阁首辅。如果夏言真与刘天和关系很好,为什么刘天和对周梦臣的交代,只是这名刺能让他见夏言,而没有交代别的。如果夏言与刘天和关系真好,那么周梦臣进京之后,就是夏言第一时间不知道,时间长了,还不知道周梦臣到京了。就没有派人安排,哪怕令一个仆役去问候一声。 可见夏言与刘天和之间,或许在政治上有过一段的联盟关系,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就好像夏言与前吏部天官熊浃一般,关系是不错。但也不足以让夏言提携他的后辈。 那么为什么之前夏言都好像没有看见周梦臣,没有见过刘天和这一封书信一样。而今却忽然亲热起来,将周梦臣当成了亲信子弟了,无非是周梦臣而今是嘉靖皇帝身边的宠臣。 今非昔比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愿意得罪夏言,即便是表面关系,维持好也算不错,于是周梦臣深情的说道“夏阁老说的极是,我一定在科举上好好努力。”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自为之 第一百二十九章好自为之 夏言说道“国子监教授之中,高拱为人朴质严肃,学问最为精深,你到了国子监也要好好请教,必然大有所获。”他微微一顿,说道“你在这上面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随时来问我。只是一些旁门左道就不要给陛下说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须知启沃圣心,是朝廷第一大事。而今你有这个便利,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这才是要做的事情,想来刘兄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周梦臣听了,终于明白夏言想要什么了。 夏言知道他与皇帝之间,间隙一日盛过一日。但是很无奈,有些事情不是夏言能够掌控。就好像之前那一年事情,皇宫的正色,朱红色。看似是皇家的装修风格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其中牵连太多了。 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换掉的。 夏言明知道皇帝听了会不高兴。但是他还是要说的。 这就是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的责任。 只是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夏言也知道对自己不利。一方面他在坚持原则,另外一方面他也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最好有人在皇帝面前面为他说话。 当然了,夏言骨子里是十分自信的。他固然有这个想法,但也仅仅是做备手。他自信大明天下是离不开他夏某人的,最少而今这数年之间,是离不开他的。内阁之中能掌控大局,协调天下,使上下得安,内外得平的大臣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严嵩不管再怎么拍马屁,也是做不到这一点。 这是夏言骨子敢与皇帝对抗的底气。 夏言这样做,仅仅是不想情况向更加不好的局面发展。却也没有直接向皇帝低头的想法。如果夏言能弯下身段,如严嵩一般讨好皇帝,他何至于与皇帝有这么大的裂痕。 夏言之所以先将周梦臣放在外面晾了一个多时辰。 一是看周梦臣的心性,看周梦臣能不能沉得住气。 另外就是看周梦臣的心意,周梦臣如果没有向文官这边靠拢的想法,没有想有一个好名声的想法。夏言也就什么也不说。而今看周梦臣恭恭敬敬的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持礼甚恭。 可见这个周梦臣是一个可用之人。 这才想要拉拢过来,让周梦臣成为他夏某人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只是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万万不敢做的。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 那就是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嘉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周梦臣在嘉靖身边为夏言办事,真是找死都是这样找的。 至于启沃圣心,更是一等一的笑话。 什么是启沃圣心,就是给皇帝讲学,让皇帝投奔正道,也就是儒道理学。 如果说,嘉靖皇帝而今是四岁,这倒是一个好时机。但是很可惜,嘉靖皇帝已经四十多岁了,又做了这么多事情了,一心信奉道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轻易说服的。 更不要说,周梦臣在儒学的造诣还未必能比得过嘉靖皇帝。 不要看今日周梦臣似乎很聪明的一步步将嘉靖皇帝从道法引到了科学之上,实际上,却不是那回事。 嘉靖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变。 对于嘉靖皇帝来说长生才是目的,其余的都是手段而已。周梦臣只能给嘉靖皇帝提供了更好更有可能的手段,并没有改变嘉靖皇帝的思想。改变一个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皇帝的思想,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周梦臣真要这样做了。刘天和在天之灵会不会高兴周梦臣不知道。周梦臣知道,他大概率会很快去见刘公他老人家。 周梦臣行礼道“在下不通圣道,只会历算天文格物致知这些小道。夏阁老的夸奖,下官不敢当。” 夏阁老听了周梦臣的话,说道“只做今生事,思量千古名。很多人年轻时候,都会被富贵荣华迷晕了眼。但是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美人美酒如何?不过转瞬,权倾天下如何?不过数载,转眼也是别人的。子女儿孙如何?谁待你如你待他们啊?唯有青史烙痕才是你知道的。” “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如果没有刘公一生功绩,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个。你而今新婚燕尔,想来不久有子。却不想你想给你,给你武昌周家留下一些什么东西。” “总之,好自为之。” 周梦臣听出夏阁老的话,有规劝有威胁。 的确周梦臣而今的处境,其实与当初那些道士一样尴尬。等嘉靖皇帝归天之后,一定会被清算的。如果周梦臣只是为了自己。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为自己儿孙,为家族多想想。他就要做一些事情了。 嘉靖年间的道士们,也就是崂山派的下场比较好。因为崂山派蓝天师参与倒严。被士大夫敬重。 今日周梦臣如果站在道义,或者说士大夫的道义一旁。纵然一时困厄,将来周家有一个士林之中的好名声。周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甚至跻身于士林人家之中。 如果周梦臣执迷不悟的话,等将来清算的那一日,周家上下,乃至于周梦臣徒子徒孙都会被拉清单。 即便夏言或许当初不在了。但一定会有人做这一件事情。 这一点周梦臣之前想过,却没有今日想得如此之清楚。被夏言点的如此之明白。 更让周梦臣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大明政坛之上有一席之地,乃至于在嘉靖去世的时候成为首辅。唯有这样才能保证科学能顺利的传承下去。不被政治清算了。 不过,有一点周梦臣感觉很多人都猜错了。 那就是嘉靖的寿命了。 这或许不是他们有心猜错了。实在是没有想到。 自从太宗之后,仁宗享年四十八岁,宣宗享年三十六岁,英宗享年三十七岁,宪宗享年四十一岁,孝宗享年三十六岁,武宗享年三十一岁。而今嘉靖皇帝多少岁了? 嘉靖十五岁登基称帝,而今嘉靖二十五年。四十岁整。 刚刚宫中还传出陛下中毒的小道消息。在很多人眼中,嘉靖皇帝的寿命即便是多说,也就十年上下了。甚至传出圣躬不豫的消息,也不奇怪。 如果嘉靖皇帝还有十年寿命,周梦臣即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嘉靖皇帝驾崩之间握住朝廷大权。到时候嘉靖皇帝一去,立即就会大臣借助遗诏,将嘉靖皇帝身前信重这些臣子,给弄得一扫而空。 这已经有很多次了。就好像孝宗皇帝清理宪宗皇帝留下的李孜省,而嘉靖皇帝清理武宗皇帝留下的太监与武将一般。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梦臣不会不考虑周家,但是夏言将周梦臣所坚持的东西当成旁门左道的时候,他就以为知道双方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周梦臣只求自己安全,没有其他想法,他根本不用来北京趟浑水了。 夏言这一句话,非但没有让周梦臣回心转意,反而让他下定决心了。二十年,嘉靖似乎还有二十年的寿命,这二十年间,周梦臣必须成为大明朝廷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 这并不是周梦臣多爱权力,而是而今科学萌芽不依附权力,还无法生长,必须用权力来灌溉它。 周梦臣说道“下官多谢夏阁老好意,不过下官此来是禀报修历一事。” 夏言一听就知道周梦臣的心意,他冷笑一声,说道“区区小事,还用我发话吗?”随即一示意,立即有老仆上前,将周梦臣请了出去。 等周梦臣走出之后,夏言立即吩咐说道“今后,周某人再次上门将名刺掷还。”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章 瞿景淳 第一百三十章瞿景淳 拜访夏言,可以是不欢而散。 周梦臣不管愿意与不愿意,他今后也只能咬着牙关,做大明嘉靖皇帝的孤臣了。 他甚至担心,夏言对历局这一件事情,采取行动。 只是他还是小看夏言。 正如夏言所言,比起夏言而今担心的筹划的大事相比,修历这一件事情,只是一件小事。夏言或许不觉得,在这一件事情上与皇帝顶着干有什么好处。于是周梦臣顺利接到了圣旨。 于是周梦臣按照时间来到了翰林院。 前文说过,翰林院与钦天监,太医院都是在皇城东南方向上,周梦臣到了翰林院之中,似乎翰林院上的仆役都是斜眼看周梦臣。让周梦臣有些浑身不舒服。 来往之间,一个个在翰林院之中来往的人,不管有没有穿官服,都对周梦臣一身官服熟视无睹。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即便是一身布衣的人,说不定就是前某大臣,或者将来的某阁老。这里的人似乎自带傲气,让周梦臣都觉得自己渺小起来,让他不由想起某次得天之幸,能到某保密科研机构参观。里面人看他,就是这种感情。 充满了无形的优越感。 仆役将周梦臣引到一处厅堂之中,让周梦臣稍坐。 周梦臣才知道,他明明是准时来的。却没有想到,他是第一个来的。他只能徘徊在书卷之中,书香之中。似乎也能受些熏陶。 片刻之后,周梦臣听见熟悉的声音。正是孙承恩老爷子的声音。于是立即到门前迎接。 果然片刻之后,孙承恩老爷子身后带着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谈论的都是诗词之类。孙承恩见周梦臣在这里等着了,笑道“说正事吧。人都来了。” 周梦臣向孙承恩行礼,孙承恩点头,让他在一边站着,说道“这位是掌翰林院的张治张文邦。”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拜见张大人。” 张治看着周梦臣,本来与孙承恩说话的笑脸,这随即冷了下来了。只是点点头而已。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或许,就是拜访夏言的后遗症。”夏言对他的态度,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了。 随即孙承恩又解释了跟在张治身后的几个人,这几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岁与四十岁之间,有年轻的有老一点。不过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秦鸣雷,瞿景淳,吴情。 这是嘉靖二十三年殿试前三甲。 见人都到齐了。 孙承恩说道“自从正统以来,历法不准,测交事略有所失。以至于今,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今天子聪慧,英明果决,特令有司重修历法,这一件事情,就交到了我们手中了。由我领衔,由钦天监副周大人参与。翰林院也要挑人参与的。张学士,你看看,你们翰林院谁有心参与?” 张治转过头来对这嘉靖二十三的前三甲说道“你们入馆也有两年了,算算时间也到了快要散馆了。今日修历之事,也是一个机会。你们谁有意?就可以为孙大人的副手。” 科举之中前三甲都是铁定会挑入翰林院。二甲前十几名都有可能挑入翰林院担任庶吉士。 但是庶吉士一般在翰林院待三年,三年之后,就会散馆,按照在翰林院的表现分配官职。 一般来说,都希望能留在翰林院之中。养望。就是坐足十年冷板凳,从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但是翰林院之中的位置也是有限的,想选一个好位置也不容易,虽然嘉靖二十三年进士的前三甲,当年也是风云人物。但是而今也不过是普通庶吉士的一员。就好像是高考状元在当时也是一时风云。但是几年之后,谁还在乎? 前三甲的光环,固然还在。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要争取的。 而且翰林院的差事也是有三流九等的。 在翰林院之中坐冷板凳是一回事,参与进一些大项目也是另外一回事,比如修书,修史。在修完之后,都是可以升官的。夏言一定要将这个一件事情,要翰林院主持,未必没有给后辈们一点好处。 秦雷鸣沉吟片刻,说道“回禀张学士,孙学士。我最近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时间。谢过两位好意了。” 孙承恩说道“是忙子厚的事情吧?” 秦雷鸣微微吃惊。他以为曾铣的计划是毕竟隐秘的,却没有想到,孙承恩已经知道了。秦雷鸣说道“瞒不过孙老大人。” 孙承恩说道“也好。” 吴情说道“既然状元郎无意,那我也不掺和了。”吴情含笑看看着秦雷鸣,虽然是笑着,但这笑容之中,却未必有多少笑意。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孙承恩与张治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可劝解的。也劝解不了。 原因很简单,嘉靖二十三年的时候,北京大旱。报上前三甲名单的时候,吴情在第一,秦雷鸣在第三。 嘉靖看了之后,说道“为人岂能无情?”又觉得秦雷鸣的名字,是一个求雨的好兆头。于是乎就换了名次,秦雷鸣就成为状元。而吴情就落到探花了。 状元与探花之间,相差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虽然这一件事情主导者,就是嘉靖。但是吴情不敢怨恨。但是对这一件事情的受益者,秦雷鸣却是嫉恨一辈子了,在翰林院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都没有什么交际。即便是在正式场合,说话也难免有一点阴阳怪气。 既然两人都拒绝了。 第三个就不大好拒绝了。 瞿景淳见状轻轻一笑,说道“既然两位兄长谦让,那就是我了。” 张治说道“那好,就让小瞿来吧。” 孙承恩说道“那好吧,我老的了,还有礼部事情要忙,整个历局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年轻人负责,你们年轻人自己多聊聊?” 孙承恩说话之间,就与张治起身领着其余人去一边谈论文章了。 周梦臣与瞿景淳相对而坐。 说瞿景淳年轻,那也是相对而言的,瞿景淳而今三十上下,与秦雷鸣与吴情相比,还是年轻多了,但是比起周梦臣却大了小十岁。两人寒暄了两句,周梦臣正要说组建历局,最重要的是人员安排。 瞿景淳一摆手说道“你知道秦兄吴兄,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件事情,主要做事的人就是你,我不过是挂个名字,否则孙大人只能带了三个人过来,如果真要安排人手,修历这样的大事,翰林院出百十来个人都不显多吧?” “只是混个资历的事情,一个是夏阁老门下,一个是严阁老高第,自然不愿意浪费时间了。” “也就是我这般孤魂野鬼,才愿意来这里混一混了。” 周梦臣说道“原来如此。” “所以啊,这些安排,你看着办便是了,有什么时候需要我的话,让我出面也就行了。不过,我有一事情也想请周兄帮忙一二。” 周梦臣说道“瞿兄请讲。” 瞿景淳小心翼翼的说道“周兄学问精深,我也看过一些,有很多看不明白,周兄能否赐教一二。” 周梦臣大为惊喜,说道“好说,好说。” 这是除却张居正之外,第二个想他请教现代科学的士大夫了。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瞿家对于这种西方知识是有很有传统,瞿景淳第儿子孙子都在历史上留名的西学大家。特别他的孙子瞿式耜是南明名臣的同时,也是天主教徒,就可见家风如何了。 而这家风就是从瞿景淳开始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历局开张 第一百三十一章历局开张 于是事情兜兜转转的,虽然挂上两个人名,最后还是钦天监负责。 毕竟这才是大明官场的管理。 周梦臣只能暗恨自己不是进士出身。 周梦臣是进士出身,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崇祯年间,主持修历的人就是徐光启,徐光启是西学大家的同时,也是正统士林中人,而周梦臣却少了这个身份,只能用这种办法获得修历的主动权。 周梦臣索性将历局放在钦天监的天文台这里。 历局开张之后,第一次会议也放在这里。 在天文台的正堂之中,三间的房子里面坐满了人。 正位空着。 这是孙承恩的位置,即便是孙承恩没有来,该空着的位置也要控制。 随即一左一右,就是周梦臣与瞿景淳的位置。 按照次序来看,瞿景淳尚在周梦臣的上首,毕竟,瞿景淳是进士,而周梦臣不是。虽然两人都是六品官,但是翰林院的六品,比钦天监的六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过,主持会议的却是周梦臣。周梦臣给瞿景淳示意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下面坐的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也分为两拨。 一部分人就是钦天监的旧人,另外一部分就是以程大位,杨宏量等人为主的,年轻人这些人都是周梦臣弟子,以及外门弟子。在周梦臣看来,这些人才是这一次修历的主力人员。 周梦臣收回目光说道“这么多年来,多少钦天监的前辈都提过修历这一件事情,也不知道多少次,无疾而终了。今日承蒙陛下信任,这一件事情落到我们身上了,我们一定要将这一件事情做好。我也不废话了,修历是一件大事,诸位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在对于在历算上的能力,这些人都万分佩服周梦臣,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等着周梦臣说话。 周梦臣也就当任不让了,说道“修历是一件大事,可以说非数年辛苦不能成。如此大事,自然要分轻重缓急。我个人认为,即便这一件事情再大,有一件事情,也是要注意的,那就是钦天监的日常工作。可以说钦天监的能兵强将都在这里吧?如果再出什么事情,我们何以交代?”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留出一批人处理好钦天监的工作。不能因为修历,耽搁了眼前的事情,杨监正,你觉得如何?” 杨监正见状,哪里不知道周梦臣在说他啊? 其实所谓的历局,就是整个钦天监。 对于一个天文人来说,有什么事情比能在历法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更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钦天监之中,但凡有两手,自觉在天文学上有造诣的人,都想进入历局之中,包括杨监正自己。他见周梦臣如此被陛下看重,很自觉的将整个钦天监的管理权让到了周梦臣的手中,周梦臣的官职虽然是钦天监副,但实际上杨监正做的事情,才是副手做的。 日常事务都是杨监正来处理,遇见大事都来请示周梦臣。 杨监正看了自己儿子杨宏量一眼,心中暗道“罢罢罢,这事情我不参与了。有儿子参与,也算是我参与进去了。” 杨监正说道“周大人,我知道了,钦天监的日常事务,还是我负责。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周梦臣说道“多谢杨大人了。” 这才正式开始分解编纂历书的任务。 周梦臣说编纂历法是一件大事,非数年不能成,绝对不是假话,而是一等一的真话。 因为编纂历法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历法那么简单。 可以将中国古代每一部历法,都当做当时天文学的大百科全书。 一切天文学上的最高成就,都会在历法之中有所体现。而今农村所用的农历,就有相当一大部分继承于崇祯历。而崇祯历法,一共有一百零四卷,一听这个卷数,就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一本书。 周梦臣说道“我将历法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原理。就是天地运行轨迹原理,也是历法的总纲,这一部分我亲自来主笔。” 周梦臣准备将日心说,行星三定律,乃至于万有引力等等内容一古脑的体现在原理里面,这不仅仅是对历法的修缮,也是对于周梦臣在天文学上的一次重大总结。 这一次,几乎将周梦臣在天文学上能讲的东西全部讲完了。 毕竟,很多天文学上的东西,都是基于仪器的进步。没有高精度的天文望远镜,其他的内容说了也都是白说。 周梦臣下定决心,编纂历法的水平一定要超越崇祯历,无限接近于现代的农历。至于为什么不是接近于现代公历,原因很简单,中国传统历法都是阴阳合历,虽然周梦臣也知道太阳历是毕竟方便的,古代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这个想法,比如沈括的十二气历,就是与现代公历几乎一模一样的设想。但也仅仅是设想而已。 中国人骨子里都农民,只要历法指导农业生产的重要意义一日不废除,朝廷就不可能废除阴阳合历,而用太阳历。即便是后世大部分农民种田,还是依靠农历。 所以,周梦臣即便天文学思想再先进,他也不可能编纂出来太阳历的。 周梦臣说道“第二部分,就是测量了。” “我们钦天监做的事情,就测算的事情,原理很重要,但是测算也是很重要的。我这一次不准备单单北京测量,前朝天下测量,本朝岂能不如前朝,这一段时间里,我与瞿大人商议过了。准备在全国各地选出几十个测绘点,最西到肃州,最东到朝鲜。最北到宁夏,大同,最南到海南。总之,大家都做好准备了,你们有些人会出差好几年了。”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既是惊叹,又是担心。 惊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大手笔。担心却是担心,这年头出差,可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其实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与瞿景淳商议了好一阵子了,好容易才说服了瞿景淳了。 瞿景淳虽然不管事,不负责具体工作,依然不同意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不够。 历局是有拨款的。 别管拨款多少,绝对不够支撑钦天监派几十队人马在全国旅游。 周梦臣自然费了好像口舌,最后咬定,钱的事情,由周梦臣来解决,瞿景淳才算是松口了。 周梦臣说道“大家放心,这一件事情还需要准备几个月,大家有什么事情在家里要办的,就抓紧办了。倒是朝廷有命,就不好推脱了。当然了,朝廷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现在为大家出去测量准备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一是仪器。二是算法。” 周梦臣说道“徐杲。” 周梦臣四弟子说道“弟子在。” 周梦臣说道“我这里有一张图纸,你去找能工巧匠打造好。这是这一次测量天下的重要仪器。” 徐杲说道“是。” 他随即起身,来到周梦臣身前接过周梦臣手中的一叠图纸。 他回到位置上,偷偷看了一遍,虽然每一张图纸都认识,但是总体上,他却不知道这一张图纸是做什么的。 不过,让一个现代人来看,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一台钟表吗?不错,在制造应天阁,也就是水运天象仪的启发之下,周梦臣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与推敲,终于想明白了最原始的钟表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对周梦臣来说,也是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工作分配 第一百三十二章工作分配 应天阁本身就是一个钟表体系,只是用水太不方便了。 必须有其他东西代替。 原理上很简单。 用发条代替了水流成为原动机构。 所谓之发条,就是高强度的弹簧片,很多人应该还有印象,很多表,都是要上劲之后,才能用。不上劲就不能走了。 然后用擒纵器与钟摆结合,将弹簧的弹性势能,转化为一分分均匀的力,让这股力量通过齿轮传动推动指针转动。 发条发力,其实就金属自发复原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弹性势能转化为动能。钟摆在理想情况下,是不会停止摆动的,但是在现实之中,因为种种力的消耗,不得不补充力量,否则就会停下来。 发条的力量推动钟摆,因为钟摆摆动时间完全相等,也就这一力量转为一分分均匀的力。 当然了,原理很简单。将原理转化为具体的图纸,也不是太难的。 周梦臣最担心的就是大明工匠有没空这个能力将钟表打造出来,特别是发条,也就是一根高强度高韧性的金属条。这就要考验大明的金属加工能力。这方面周梦臣还真不清楚。 如果有时间,周梦臣自然要好好考察一番。只是这任务是嘉靖皇帝交代下来的。 他也没有时间考察,只能交代给徐杲。反正徐杲后面的很多大匠,他们都有自己的圈子,能不能很快就验证出来了。 周梦臣之所以这么着急要造这个钟表,就是这一次测量之中,周梦臣准备完成对经纬度的测量。 纬度测量很简单,只需测量北极星或者太阳高度就行了。 经度的测量就麻烦一点了。 毕竟有天然的零纬度线,也就是赤道,而并没有天然的零经度线,零经度线都是人为设定的。经度之间差,其实也就是同一瞬间下,两地相对时间差。 这就要用到能精确计时,并方便携带的计时工具了。 当然了,徐杲拿到的也不单单是这一样工具的设计图,还有很多都是便携的的简便天文仪器。是让他们出差的人方便携带的工具。 周梦臣继续说道“第三部分,就是算了。这一部分由程大位负责。这是等所有数据都聚集到京师之后,然后再进行的工作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现在没有工作做作。你的工作就是制定一些相对简单测算方法,教会所有的人当如何测定,这也是一件大事,万万不能出错。” 虽然周梦臣知道,钦天监的人都是有数学底子的。但是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些数据的精准与否直接关系到周梦臣将来推算历法的精准与否。而且周梦臣也设计出来不少新的仪器。这些仪器的使用,都是要讲究一些数学方法的。 为每一个仪器使用设计一套简便的算法,这个任务让程大位来做,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程大位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暂时的分工。就是这样了。大家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找我。接下来就去忙吧。” 周梦臣一声令下,大部分闲人都走了。几个弟子上前,周梦臣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打发去做事了。 周梦臣伸了一个懒腰,心中暗道“我也要开工了。” 他负责的任务,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整个历法的核心原理。有了这个核心才能指导下面怎么测,又是怎么算? 其实这部分,周梦臣已经完成了不少。不管是日心说,而是他在狱中开始的,出狱之后,才陆陆续续的完成了行星三定律的证明,周梦臣这些论述,直接将天文学推进了一两百年,也算到了牛顿时代了。 有了这些理论核心,周梦臣有信心自己编纂出来的历法,要比明末的崇祯历,也就是清朝用了三百年的时宪历,还要先进的多。 不过,这里面的很多理论推导,实在让周梦臣有些伤脑筋。 周梦臣正准备去工作,却发现瞿景淳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安安稳稳的喝茶。 周梦臣说道“瞿大人,你还有事?” 瞿景淳说道“周先生忘记了,我可是想向先生请教天文历算之道?难道先生反悔了?” 周梦臣说道“瞧我这记性,这样吧,瞿大人过来吧。” 周梦臣带着瞿景淳来到了自己的值房之中,从一边掏出不少手稿,有些是自己写的,有些是他写的草稿,让几个弟子整理过的。递给瞿景淳说道“瞿大人有心可以看看。” 瞿景淳说道“那就打扰了。” 随即坐了下来,于是周梦臣埋头写,时不时验算一番。而瞿景淳在一侧埋头看,也时不时在验算一番,就好像是自习课的两个学生一般。 周梦臣在计算之余,也偷看了了瞿景淳几眼,对瞿景淳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在周梦臣看来,瞿景淳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科学要传播下去,成为显学,定然要在士大夫阶层之中传播开来。 或许瞿景淳,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周梦臣并不知道,瞿景淳也在看书之余,也看了周梦臣几眼。 科学大行于世,是有原因的。 科学在逻辑性上无懈可击。或者说不符合逻辑性,就不是科学本身。 而周梦臣所总结的这些理论,本来就是千锤百炼的东西,毕竟如果这东西有不对的地方,早就被人推翻了。毕竟与相对论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挑错,更不要说这些更简单的更基础的东西了。 在瞿景淳看来,就是异想天开,又自成一体,他翻来复去的看,居然找不到一处破绽,与不对的地方。 瞿景淳心中暗道“传吕氏春秋,虽千金而不易,而今此书,恐怕是万金不能改易了。” 很多东西是有受众的。 科学也就是如此。越是高智商的人,越是震撼。反而大部分普通人,都不能理解其中内容,更不能理解有什么重要意义。 大明自然也是有聪明人,如夏言,夏言不可谓不聪明,只是他事情忙,没有时间细看,又先入为主,将周梦臣之学,视为旁门左道,一口否定了。还有很多人连看都不看。根本将周梦臣的学问,当成小道而已。 虽然孔子说,小道亦有可观。但总就不能与圣贤大道相比。 如瞿景淳这样的人。一等一的聪慧之人。大明科举前三甲,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称之为聪慧,那么天下间,就没有聪慧之人了。同样不持偏见,能下心思细细研读的人,实在是太难得李。 瞿景淳越是读,越是感受到科学本身的理性之美。 只是,瞿景淳在根基上还是浅薄了一些,没有经过专门的数学科学训练,对于一些基础的东西,难以第一时间理解。只能花更多心思补课。 不过,对于瞿景淳这样的人来说,他补课可不是找一个人来教他。那样效率太慢了。对于瞿景淳来说,自学就足够了。 于是他天天过来。 本来他只需挂一个名字,在重要场合来这里一趟就行了。 却不想他被周梦臣学问迷住了,连拜周梦臣为师的心思都有,更是将翰林院的事情放下,反正翰林院也是冷板凳,熬资历没有什么大事,日日来周梦臣这里,与周梦臣坐在一个值房之中,没有多少交谈。 只是一个读书,一个在写书而已。 如此数日,周梦臣对于天文学的整理与阐发写的差不多了,而瞿景淳一边学习,一边读,也算是周梦臣第一个读者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三章 钟表成 第一百三十三章钟表成 瞿景淳细细看过周梦臣的文章,说道“道理绝妙,只是言辞稍逊,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润色一二。也当我在这里也不是吃白饭的。” 周梦臣听了脸色有些尴尬。 周梦臣也不是不会写文章的。但是与眼前这个人相比,是万万不会觉得自己写的又多好了。 周梦臣的文章在这个时代人看来,就是毛病多多。最大的问题,周梦臣言语之中有很多生造词,也就是后世的一些专业词汇,周梦臣直接拿来用。与当时一些词汇是一样,但是意思却大有不同了。 至于那些文法上小毛病,就不要再说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麻烦瞿兄了。” 瞿景淳目光都没有离开周梦臣的文字,说道“好说,你的文章都可以对着下酒了。只是配菜不大好,影响口感。” “师傅。”忽然有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徐杲推门而入,说道“几个大师傅已经将你要的东西打造好了。” 周梦臣微微吃惊,说道“这就好了?” 徐杲说道“弟子请了好几个大师傅,琢磨了好些时日,终于算是造出来了,师傅,要不要去看看?” 周梦臣说道“正要去看看。”转过头问瞿景淳说道“瞿兄?” 瞿景淳手中握着周梦臣的手稿,说道“我就不去,你让人送几道下酒菜,再送一壶绍兴老酒来,不下酒不足以佐文。” 周梦臣看着瞿景淳的样子,心中暗暗摇头。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虽然这些东西,是周梦臣根据自己的学识,将几个定理重新复刻出来的。虽然最重要的点,是来自于课本上的某些名字,但是大量细节化的工作都是周梦臣自己做的。 但是周梦臣一点也不觉得这文章好读。 严谨逻辑推导,一环接着一环,还要相当多的计算环节。可以说很是枯燥。 对于正常人来说,一般都不想读这样的东西,很难读出愉悦,或许可堪下酒的体验的。 但是并非没有这样的人。 周梦臣也听说过,某些人消遣就是挑几道数学题做做。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快乐的阈值是不同的。 周梦臣就不管瞿景淳了。徐杲带着周梦臣来到附近一个厂子里面。 整个北京城,大多都是兵丁,工匠,官员以及其他的家属。所以在北京城中有很多这样的场合。 周梦臣来到这里,就发现了雷大匠为首的一些老工匠。 他们见了周梦臣过来,纷纷向周梦臣行礼,一个个热情之极。 周梦臣也一一点头行礼。 周梦臣对这些工匠的态度,其实就是他对后世一些技术人员的态度一样。虽然觉得研究方向不同,但绝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高人一等的地方。但是对于这些工匠来说,一个能对他们如此平易近人的大官,却是难能可贵。 最难能可贵的一点,那就是周梦臣对自己的学问,从来没有说要保守秘密的想法,也没有说什么师门秘法的说法,故而很多在周梦臣坐下听课的工匠子弟,将他们听到的东西,就一一转述给自己的父兄们。对于这些能够直接指导实践的学问,接受最快的就是这些人了。 周梦臣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学问已经风靡整个北京工匠界了,而周梦臣无私的作风,更是让很多工匠敬佩无比。 周梦臣让徐杲做这一件事情,就是想借助徐杲在工匠界的人脉,却不知道,周梦臣这三个字,早已成为金字招牌,不知道徐杲做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借了徐杲的人脉,还是徐杲借了周梦臣弟子的名头。 总之,一声令下,很多匠人高手纷纷愿意帮忙。 这才这么快有了成品。 周梦臣不知道其中过程,不过此时,他拿着一根金属条,慢慢的将这卷了起来。虽然在此拉开,如此数次。检查这个金属条的强度与韧性。 徐杲将一个老铁匠叫来,这个老铁匠给周梦臣说道“周大人给的要求,着实不低,这细细一条,乃是我用苏钢做胚,百折千炼,生生打造近十日,才有这一根出来,也试过了,符合周大人的要求。” 周梦臣看着手中的金属条。手上的触感,让他感觉这已经是钢条了。看上去似乎能用。 周梦臣对于这个他心目之中难题这么容易就结局了,觉得一拳打空了。他心中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方案,等这些工匠打造不出来这种高强度高韧性的发条之后,在想办法解决。 周梦臣还是小看古代中国的工艺了。 虽然是钟表在明末传入中国,准确的来说,几十年后,也就是万历年间,就有西洋钟表传入了。万历皇帝甚至在宫中专门建了一个宫殿用来放这个钟表。但是很快&nbp;&nbp;,钟表就被中国本土化生产了。 甚至在清代,宫廷造办处就造了很多钟表。 可见看一眼就怀孕的本事,其实中国人的传统技能。最少在明代的时候,不管西洋传来什么新鲜玩意,大明都能给他复刻出来。甚至比西洋人造的更好。但是到了清朝的时候,双方才有了技术上的代差。 明清时代中国科技发展相对停滞,甚至到了清代还有一定的退步。 所以,很少有什么技术是万历崇祯朝会的,而嘉靖朝的工匠反而不会的。 周梦臣的图纸画的清清楚楚,而周梦臣很多外门弟子,也都是这些大工匠的子弟,所以在阅读图纸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自然给周梦臣料理的明明白白的。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也是好事。 周梦臣说道:“好,就组装起来吧。让我看看。” “是。”周围的工匠一声令下。这些人将一个一米高的座钟组装起来。 周梦臣并没有在外壳上有什么交代。但是这工匠本能在外围的木板上顺着纹理打出一道道简单而不失典雅的花纹。周梦臣亲自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好像是钥匙一般的东西,一点点的上劲。 在上劲的时候,周梦臣也不敢多用力。 唯恐他一个用力过猛,将整个发条给崩断了。这就不好办了。 好歹,周梦臣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了。 等周梦臣一点点将劲上满。到了再也上不动为止。 随即站在最前面。 却见座钟前面,上面一个大圆盘,下面是一个钟摆,而此刻钟摆已经开始左右摇摆了。指针也开始一点一点的转动了。 与现在的钟表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表盘外面没有一层玻璃,同样,表盘上的数字标注着十二时辰。 唯一让周梦臣感到不协调的是,大明计时用的是一日百刻,与十二个时辰不太协调。同样刻以下就没有更具体的划分了。一来很难精确到几分钟,更没有想到,将这些时间关系,用三根指针在一个圆盘上表现出来。 “秒,分,小时,应该搞出来了。”周梦臣想道。 不过这一件事情,不是周梦臣一个人可以做主的,这必须让嘉靖点头才行。 周梦臣说道“徐杲,你打造了几套零件?” 徐杲说道“一共三套。” 周梦臣说道“一并组装出来。一台放在应天阁里,看看双方时间准不准,一台放在这里。让诸位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毕竟我对一些细节也不是太明白的。另外一台找一辆最稳定的马车。或者干脆请诸位出手,打造一台最稳定的马车。放在上面。就在北京附近给我一刻不停的跑,每天回京对一对时间。看看有多少误差。”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测量计划 第一百三十四章天下测量计划 周梦臣这样做主要是两个目的。 一个目的就是测量新搞定的钟表误差有多少,有什么细节问题没有处理好。另外就是为将来出去测量经纬度准备的。要看看着些座钟能不能经得起一路的颠簸。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了,周梦臣还有一个目的也寄托在座钟上面了,就是他的天下测量计划的经费。 钦天监少说也派出十几二十几队人马出京,一路上车马劳顿的经费,各种开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少说要几万两吧。周梦臣可拿不出这一笔钱,而且周梦臣在夏言府上一坐,虽然没有见朝廷的账目,但也知道,朝廷经费也定然很紧张。再加上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夏言。 周梦臣想从户部拿钱,却是很难了。 周梦臣自然不肯自己掏钱的。且不说他也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有,也不能拿私人的钱办公家的事。没有这个道理。 周梦臣所以他将目的就放在皇帝内库之中了。 嘉靖还是一个相对有钱的皇帝。 只是想从嘉靖口中掏钱,总是要一个名目吧。 这钟表就是一个名目。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座钟送到宫中效果之好,超出了周梦臣预计。 应天阁之中。 嘉靖皇帝与黄锦死死的盯着这个座钟,只见里面的钟摆不住的摆动。忽然“咚”“咚”两声钟声几乎同时响起。 前者是应天阁之中的钟,后者是座钟之中的钟,如果不是两个钟的音色不同,估计很多人都会将两声听成一声。 嘉靖长出一口气,说道“给我拆了。” 身边的一些工匠早就等候多时了。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这个钟表给拆成了零件。就好像展示一般,一件件摆在地面之上。嘉靖皇帝从一头一个个看过去。看见有些奇怪的东西,还拿起来掂量一下。总是他走了一圈,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一群死物,反而能如同活物一般自行运转。 嘉靖心中忽然一动,心中想起当初周梦臣对他说的种种,心中暗道“莫非人的血肉之躯,其实也如这东西一般,环环相扣,只是太过精微,以至于人皆不知,以为天授。只有周梦臣天人之才,才能窥破其中奥妙。” “此道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旁门左道,但未必不能走通。” 说实话,嘉靖从小受到道教的熏陶。即便有了水银之毒这个时间,让嘉靖皇帝从道教的思维之中拔不来也是很难的,这也是为什么,嘉靖皇帝不杀陶仲文邵元节,只是疏远天师教,将全真教的人拉到身边来。 这其实表现了嘉靖皇帝内心中的一种倾向。 那就是,在嘉靖皇帝来说,如果道教的所谓什么金丹大道,什么服气,等等长生之法如果能成功的话,他还是希望走这一条路,在人间当皇帝,到天上当帝君,这多美的。 周梦臣给出的方向,不过是一个备用的。 甚至可以说,是嘉靖皇帝对道门失望之后的选择。 而今周梦臣听起不大靠谱的理论,有一个又一个证据证实,让嘉靖皇帝内心深处也有一点一点的改变。 嘉靖皇帝立即说道“传周梦臣入宫,立即马上。” 还好,嘉靖皇帝开始修炼全真教的养生之法,作息时间慢慢的变得规律起来。也不知道周梦臣半夜被叫醒。 周梦臣接到嘉靖皇帝的召唤,立即过来。 嘉靖皇帝指着已经被组装好的座钟说道“这是先生最新的杰作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谬赞了。这是臣准备献给陛下的,只是刚刚造出来,精准度还没有确定了。只想等等再献给陛下,不想陛下已经知道了。”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天下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下面人瞒着朕的,出了事情才让朕知道,如果宫中也是这样,朕的脑袋恐怕早已不保了。” 周梦臣听嘉靖皇帝这一句话,好像是意有所指。也不敢接话,说道“陛下,臣之所以费劲心里造出这个座钟,是有用处。陛下命臣修历法。臣以为本朝之盛,远盛胡元,而胡元之历法,有郭守敬等国士,亦有天南地北数十处观测台。最后汇总而成,本朝不修历则矣,一修历必要在胡元之上,然郭守敬之学,未为止善,臣不才,敢言胜之。然胡元天下测量之事,非臣所能及了。” “欲求历法胜胡元,必为天下测量之事。” 嘉靖皇帝说道“卿有心了。此事朕知道了。令户部拨款便是了。” 嘉靖皇帝活的很明白,对什么时候该花自己的钱,什么时候该花朝廷的钱,更是非常明白。 修历这样的事情,是朝廷大事。既然是朝廷大事,怎么能让内库出钱啊?所以嘉靖皇帝对周梦臣说法十分认可,但是要钱没有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也知道,夏阁老视臣为佞臣,这钱他是不会给的。臣造此物,一是为了测量经纬度。本朝要在历法上要胜过前朝,定然要在前朝历法上推陈出新。前朝耶律楚材,就在西域测绘的时候,提出了里差概念,既北京是正午的时候,西域之地,才是早晨。乃至更早。” “臣受此启发,创立经纬度体系。以冬至日高为纬度,以北京经度为零度,往东为西为正,往东为负。如此一来,天下之大任何一个地点都能标出经纬度。” 嘉靖皇帝听了,说道“这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说道“最大的用处是在制图之上,只要能测绘各地的经纬度,就能在地图上标志出来,确定各地经纬度之后,地图的精确性就有了很大的提升。而地图越精准,很多东西就很少能瞒得过人了,比如土地数量到底有多少?” 嘉靖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卿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周梦臣说道“臣现在不能做到的,因为经纬度的测量,取决于这钟表的精确程度,而且测量的时候也是有误差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有一个相对客观的数字,不至于让下面的人乱说话。” 嘉靖皇帝听了,看着这钟表说道“如此说来,这就是军国之器了。” 周梦臣不去户部看就知道,大明关于土地的数字简直是一塌糊涂,根本是胡乱填写的。从上到下,谁都知道这黄册的数目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可偏偏大明赋税的总数都是建立在完全不可信的数字上。 那不就是让下面人想怎么报,就怎么报吗? 即便是张居正大清丈,清丈出来的数字,也是虚的多,实的少,这固然是下面人有意隐瞒,但也是从根本上,这些数字很难去验证。周梦臣也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办法测量土地,其实未必有多准,不过是为皇帝提供一个参考而已,更是让皇帝掏钱加一个筹码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不仅仅是朝廷军国之器,也是为陛下添财之器。” 嘉靖皇帝听了,兴趣更大了,说道“哦?此话怎讲?” 周梦臣并没有直接说,反而绕了一个弯子,说道“陛下,数年之前,家父病重,为了给家父看病,家中田产都一一变卖,为之一空。到臣守孝结束,家中只有十几两银子,几近断炊。而到臣入京,囊中却有一千多金,不敢称豪富,却也足以在京师安家,臣之钱财从何而来,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随即周梦臣将他卖水钟的故事,一五一十讲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嘉靖的期望 第一百三十五章嘉靖的期望 嘉靖听了周梦臣小小年纪支撑家业的事情,心中升出一丝感叹之心,想到了他也是小小年纪就丧父,之后就独自支撑家门。与杨廷和等人斗得也十分辛苦。有了几分感同身受之感,说道“周卿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啊?”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言辛苦,臣不管怎么说,都有世袭阴阳官的家业。虽然九品官在陛下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却让我家也算是官宦家庭,与普通百姓相比要胜过不知道几筹了。” 嘉靖说道“你的意思是,将此物让朕来贩卖不成?” 周梦臣说道“如此铜臭之事,陛下自然不用与闻,不过臣记得宫中可是有皇店的。” 黄锦说道“周大人说的极是,武宗皇帝当初设了好几个皇店,都由奴才们经营着。” 嘉靖皇帝问道“我记得周卿家中也不富裕,最贵重的一分产业,还是朕赐给你的,这钟表生意,看起来似乎能赚不少钱,你为什么不自己经营?” 周梦臣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经营吗? 当然想过。不过最后否定了。 首先是周梦臣对钱并不是太看重的。原因前文也说过了。 其次就在夏言府中一行,更让周梦臣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是一个权力社会,而不是一个金钱社会,有了权力,金钱自然依附过来,而没有了权力,周梦臣即便有钱又如何? 周梦臣一切权力基础都是从嘉靖皇帝手上获得的。 对周梦臣来说,皇帝的圣眷远远比金钱更重要。 圣眷这东西,甚至堪比毒品。有它的东西,自然扶摇直上,但是没有它的时候,很可能坠入无底深渊。在周梦臣自己成为大佬之前,自然是一刻也不能断的。 当然了,这话不能这样说。 周梦臣说道“臣,武昌一小吏,虽有家传历算之术,不过是闻名江湖之中,是陛下简拔臣于今日,列位朝廷之上,参与修历大典,青史留姓名。如无陛下,臣纵然有千秋之术,也不过是终老武昌九品之官,陛下知遇之恩,天高地厚,臣敢不竭力报效,思陛下所思,想陛下所想。家母曾告诫臣,臣而今的高位,已经是周家十代之最了,要我赤心报效陛下。陛下待臣之厚,臣复有何求?些许阿堵物,要之何益?不如拿出来,让陛下做些事情。”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也只有周卿如此对我了,其余的人都是一群讨钱鬼,卿的意思我也知道了。黄锦,以你的名义开一个店,就经营这个东西,所得银两补贴给历局如何?”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奴婢定然先给历局那边拆借一笔银子,不会误了朝廷大事。”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嘀咕道“嘉靖皇帝还真是一毛不拔。”这其实是动用了黄锦的私财。不过说起来,太监也没有什么私财,他们人都是皇帝的,他们的钱自然也是皇帝的。黄锦也很有这方面的觉悟。黄锦作为大太监家产也不少,但是很多时候都是给嘉靖花钱的。毕竟黄锦一直贴身伺候嘉靖皇帝,几乎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离开人。即便给他钱,他也没有时间去花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圆满了。周梦臣天下测量计划的开支总算是有了。 嘉靖皇帝说道“周卿,你想办的事情,朕给你办了。只是朕有一件事情想做,你能不能办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嘉靖想做什么。不过嘉靖已经开口,他只能说道“陛下请吩咐。” 嘉靖说道“你以机械比喻人体,朕以为甚好。见了你这个钟表更觉得卿之才智非寻常人可比。朕就想偃师之技,可以见于今日乎?” 周梦臣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偃师之技是什么? 不就是那个能够翩翩起舞的偃人吗? 周梦臣第一时间,这根本不可能。要知道后世的智能机器人很多难点还没有完全攻破,周梦臣哪里有信心,在大明朝在这个技能点给点燃。但是他细细一想,忽然觉得未必不可能。 首先,是周梦臣先入为主了。 一提起这个翩翩起舞的偃人,周梦臣第一个想法就是机器人。但是古代人心中是没有机器人这个概念的。一些标准也很模糊的。 其次,周梦臣想到了一个东西,用法条驱动,可以翩翩起舞,甚至还可以发出固定的声音的东西。 那就是八音盒。 当然了,周梦臣即便是糊弄嘉靖皇帝,也不敢这样糊弄。但是设计建造一个大型的八音盒,然后各种齿轮传动的机器躯干,似乎只有设计上的难题,并没有技术上瓶颈? 周梦臣更是想到了其中的好处。 嘉靖皇帝的心思,周梦臣也是能猜到一些的,就是想以此来对照的来看,周梦臣所言的人体机械论。但是周梦臣觉得是可以干私活的。比如蒸汽机。 说实话,周梦臣最羡慕的就是宫中的工匠们了,这是大明最顶尖的工匠,周梦臣提出的很多要求,一般来说都能满足。周梦臣很想砸出蒸汽机的设计图,不知道大明工匠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周梦臣的身份与地位,是很难让这些工匠全部听命的。这些工匠都掌控在太监手中。 他只能以做私活的方式,请他们帮忙。 如果周梦臣有一个名义,自然能好好使唤这些人,更不要说,这是给皇帝办事,钱的问题应该不用周梦臣操心了吧。 不过,周梦臣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说道“臣,臣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一时间没有什么思路。” 嘉靖皇帝一眼就看出来周梦臣心中别有所想,说道“卿只管去做,成与不成,朕都不怪你。” 周梦臣说道“能否容臣思量几个月?” 嘉靖皇帝说道“朕知道,明年会试吗?这一件事情放在会试后面再做。” 周梦臣说道“臣谢过陛下。” 嘉靖皇帝心中暗道“朕本来想给周梦臣一分大礼也就算了。而今看来,要在这一件事情上面加些码了。或许周梦臣有一个进士出身,在朝廷上的用处更大一些。” 嘉靖皇帝仅仅是想想而已。 他固然会给周梦臣一些方便。但是自己的原则却不会破坏,毕竟朝廷抡才大典,涉及社稷安危,是决计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嘉靖皇帝自己也仅仅做一些擦边球的事情,决计不会做什么透题舞弊之事。 只是,嘉靖皇帝之前,仅仅想稍稍做一点动作。而今看周梦臣如此忠诚,为了朝廷大事愿意放弃一笔钱的份上,准备在这一件事情多做一些事情。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今天这些举动,会给他带来怎么样一分大礼。 他出宫之后,黄锦立即派藤祥过来,在北京新开了一家钟表行,并且从大内调过来一批工匠,学习钟表的制造工艺。同时为周梦臣打造出一批精品的钟表,以备天下测量计划。 藤祥更是参与制定计划之中,计算了整个计划,给出了整整五万两的经费。 一件一件事情都搞定了。 比如承载钟表的马车,因为这个时代的马车太过颠簸,导致钟表的误差太严重了,周梦臣下了功夫改造马车的地盘,都加了一道或者几道软钢。虽然还不到弹簧钢的地步,但也是百炼精钢,加上去之后,大大减轻了颠簸,增加了钟表的精密度。 终于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学而时习之 第一百三十六章&nbp;&nbp;学而时习之 孙承恩举着一个放大镜,看着周梦臣与瞿景淳两个人写好的文章,也就是整个历法的原理卷。 由周梦臣负责底层架构,与算法,逻辑推演。瞿景淳负责文章的润色,还有一些儒家思想的修饰,两人合作,可谓是双剑合璧。要文有文,要理有理。 孙承恩即便未必能全部看懂周梦臣在里面的一些推理与验算,但也看得出来这一篇文章的成色。 孙承恩说道“这是一篇好文章。你们两个人用心了。” 周梦臣与瞿景淳一并行礼,说道“大人缪赞了。” 孙承恩说道“如此说来,而今就要派人出京天下测量了?” 周梦臣说道“正是,不过这一件事情,总是要大人点头才是。” 孙承恩虽然不管事,但是毕竟是历局主管。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将各种事情都忙完,派往各地的测量队也都分配好人手。但是他也不能越过了孙承恩。必然要给孙承恩汇报一二。 孙承恩说道“我自然没有不准的,只是你这样一来,就将所有人都派出了,这历局就不干活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明鉴,天文历算之道,无非是测,算,验三个步骤。而今朝廷历法的天文数据全部是前朝测绘的,多年以来依然不准了。即便是钦天监修修补补的。也不能弥补缺陷。所以在新的数据测绘完毕之前。京城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孙承恩说道“这就是说,你就闲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孙承恩为什么这么问,说道“虽然钦天监还有一点事情,但都水磨功夫。用不着我了。” 孙承恩说道“我记得你求陛下赐了一国子监生,是不是有意参加明年的会试?” 周梦臣说道“确有此意,毕竟谁不希望有一个进士功名。” 孙承恩说道“那好,我考考你?学而时习之。” 周梦臣一时间摸不清头脑说道“不亦说乎?” 孙承恩脸色顿时黑了,孙承恩一向是老好人的形象,也没有什么架子,唯独这一次,他脸黑极了,让周梦臣顿时觉得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瞿景淳听了周梦臣的回答,也是用一副不看相信的样子看着周梦臣,但也是给周梦臣解围说道“孙大人,周兄只是没有做过而已,其实他还是有弟子的,这一篇文章,虽然有我的润色,但是底稿还是周兄写的。可见他是有文章功底的。” 孙承恩心中暗道“陛下的差事不好办。罢罢罢,大不了提前退休,有些事情也不能做。”他说道“周梦臣,如果你就这个功底,你干脆不要想考科举的事了,老老实实做你的天子弄臣算了。” 孙承恩随即端茶说道“礼部事忙,不送。” 瞿景淳立即拉着周梦臣出来。 周梦臣小心翼翼的问瞿景淳说道“我刚刚错在哪里了?” 这就是周梦臣摸不清头脑的地方。他既然存了靠科举的心思,四书五经自然要熟读了,特别是四书,其实总体上来说,也没有多少字,周梦臣抽空一点点的也都背了下来了。 学而时习之这一句,更是在前世都不学过的。怎么也不应该错啊? 瞿景淳说道“你如果现在是五六岁的孩子,回答这个,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周兄,你真不知道孙大人让你破题的?” 周梦臣听了,一瞬间脸红耳赤,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八股文第一句,就是所谓的破题,是八股文之中最关键的一句,这一句承上启下,承接题目,是对题目的高强度概括,又要引出下文。有一句话,叫做破题之前,其文在我,破题之后,其文在题。盖因这题一破,一篇文章的宗旨就有了,剩下的就是顺着所破之地,一层层的写下去。 可以说,八股文好坏,精华都在破题上。 甚至在考试的时候,考官只需一看破题,就知道该员的水平如何。 想想就知道,孙承恩会无聊到考周梦臣一句经义,而且论语开宗明义第一句?这分明是要让周梦臣破题,从而看看周梦臣八股文的水平。甚至孙承恩大概也觉得周梦臣在这上面的水平比较差,这才出了最简单的最常见的一句。 却不想周梦臣实实在在给了孙承恩一个大大的惊喜。 瞿景淳见周梦臣面色窘迫,说道“好了。不过周兄不习惯八股文而已。一言之失,算不得什么?只是以周兄的水平,想在会试之中脱颖而出,却是难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这个编制,好像不大好考啊。 等周梦臣与瞿景淳回到了钦天监这里,周梦臣似乎已经将刚刚的窘迫都忘记了。他看着眼前的所有人,一共一十六队,每一队有十几个人,每一队的人员安排都是几个钦天监的老人,再加上几个跟随周梦臣,程大位学习过的外门弟子,再有几个从京营调过来的兵丁。 这些钦天监的老人,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待人接物都知道该怎么办?至于周梦臣外门弟子们,都是跟随周梦臣学习过,最近程大位又给所有的仪器都编了一个简单的算法,也包括了如何算经纬度的算法。 这些人也都是去学习过的,也算是技术人员。 至于几个京营的士卒,也是通过锦衣卫陆焕送过来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锦衣卫,反正是用来保护安全的,毕竟这天南地北的,甚至有一队要通过山海关到辽阳,然后到朝鲜去。各地也都不太平,虽然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是很多地方土匪村霸们,有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朝廷的人。 有了这些士卒保护,也算能让周梦臣安心一点。 即便如此,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准备,这一次出去,恐怕有些人是回不来的。 即便是一路上不遇见什么,也不代表没有天灾,人生病了如何?水土不服如何?等等等等。 周梦臣只是担心这样的事情,不要在他的弟子身上发生。虽然这些外门弟子,周梦臣很少直接教授,都是由几个弟子代课的,但是这些人毕竟叫周梦臣一声老师。 当然了,周梦臣与这些外门弟子的感情并不是太深厚的。这些人如果出事了,周梦臣会伤心一些,也仅仅是如此了。 周梦臣最担心的是杨宏量。 这个弟子,是周梦臣一手一脚的教出来的,特别是在天文上,很多东西,周梦臣该教的都教了。周梦臣预感自己不可能在钦天监太长的时间了。一旦他科举上岸,有了进士出身,纵然周梦臣想回钦天监。嘉靖皇帝,以及其他人也未必会让周梦臣回到钦天监。 周梦臣对于钦天监并没有什么留恋。只是周梦臣人可以离开,但是思想不能离开,学术不能离开。毕竟钦天监是朝廷掌控天文历法的最高机构。而周梦臣又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被人抄了老巢才是搞笑。 虽然钦天监很多人都是信服周梦臣学识,。但是政治有些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周梦臣已经准备在钦天监之中放一个让他放心的人。 这个人自然是杨宏量了。 毕竟很多关系都没有师徒关系让人放心。 有时候周梦臣都想让杨宏量留下来。但是细细想想还是不行。一方面是杨宏量个人的意愿,他愿意奔赴天涯海角去做这个工作。另外一方面,也是关乎杨宏量的前程。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弟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送弟子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宏量的前程了。 参与修历固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还不至于危险到必死无疑的地步。但是这一件事情,乃是钦天监内部,几乎全体参加的大事,杨宏量如果不参加的话,今后在资历上,就会有很大的欠缺。 纵然有周梦臣做后台,在很多事情上,也不是太有底气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周梦臣对弟子的感情,虽然比不上父母爱子之情,但也要为他们的未来多加筹划。甚至周梦臣不仅不能多照顾,甚至还要为他安排最艰险的行程。 周梦臣安排杨宏量为其中一个小队的领队,从北京南下,一路走陆路,从保定,真定,卫辉,开封,南阳,襄阳,武昌,岳阳,长生,桂林,广东,海南。可以说是派出所有小队之中行程最远。工作量最繁多的一队。 他们每到一地都停留数日测量经纬度,并测绘星图等等。 到了海南之后,杨宏量还要在海南多待一段时间。盖因,地球半球的很多星辰,在北方人看来都在地平线下面的。越往南方看得越多。而海南已经是大明最南方了,在海南自然可以多发现一些南方星辰,并将这些星辰标注在这星图上。 其他各路,即便是去云南的。与西北的,去朝鲜的。即便路途遥远,也不及杨宏量这一队任务繁重。 周梦臣估计,一两年之后,杨宏量从南方回来,测量天下的事情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一想起一路上的艰难,周梦臣对杨宏量的语气之中就多了几分和蔼,说道“此去南方,不要太着急,保重身体为要。”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你是我弟子之中,第一个出去办事的人,务必多谨慎些,数字上的东西,是容不得一点差错的。”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看着杨宏量,其实杨宏量与周梦臣年岁相仿,甚至比周梦臣还大上几岁,只是徒徒有一个师徒名分而已。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杨宏量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交代的事情,也不需要多交代的。 周梦臣拍着杨宏量的肩膀说道“好自为之吧。” 杨宏量说道“弟子此去远赴万里之外,还请诸位师兄弟与师傅多多保重。” 这一件大事,周梦臣几乎所有弟子,乃至于外门弟子都来相送了。 刘修水终于忍不住了,对周梦臣说道“师傅,弟子想跟随这三师弟一并出去,还请师傅成全。”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你为什么想这样做?” 刘修水说道“弟子这么多天学习治水之道,发现古书之中的治水之法,太过笼统,涉及水性,都是大而言之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操作,而做实验的唯有本朝徐武功,水箱放水实验。但是依然是大而言之,很多细节并没有体现。” “师傅说过,本门做学问,数字是最好的工具。而水利之学,几乎没有什么数据可言。弟子觉得而今治水第一要务,不在于在书桌前空谈,而是亲自去测量黄河河道。” “唯有搞明白这些,才能有的放矢,黄河九曲,曲在何处?多少角度?黄河上清而下浊,清者有多清含沙量多少?浊者有多浊,含沙量又有多少,下游有地上悬河之势,那么黄河河底与河堤高度差有多大,黄河河底到底有没有高过附近地面?” “这些东西,都不是坐在书桌前能够得到的。故而弟子请命,与三师弟一起出去,也可以为三师弟打打下手,沿途也考察一些各地河流,同时想办法搞一套测量河道的办法,方便将来测绘黄河。” 周梦臣听了刘修水的话,心中有些欣慰,说道“你能言及于此,可见学问是入门了。只是你而今年纪还小了,等几年吧。” 周梦臣虽然对刘修水的学问有所长进,明白关键所在有些高兴,但是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刘修水。 一方面是周梦臣对刘修水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周梦臣对刘修水更多是出于对刘天和的报答。其次,周梦臣知道,测绘黄河水情,乃是一个比测绘星图,经纬度更加难困难的事情。 杨宏量他们出去,测绘的坐标更多是天象,不用精确到某一个地方,也不需要跋山涉水,非要到某一个地方不可。 但是测绘黄河就不一样。 且不说黄河主干道,有相当一部分不在而今的大明境内,要到蒙古人的地盘上去。更不要说黄河上游有多少艰险的无人区,想要准确的黄河水情的数据,是一件比这一次测绘天下要艰难万分的任务。 死上一两个人,甚至整整一队人都有去无回都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才不愿意刘修水做这样的事情,也不相信刘修水能够做成。 刘修水还想说话,但是周梦臣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周梦臣端起酒杯说道“祝诸位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的人纷纷饮了这一杯送行酒。 于是数十辆马车从钦天监出去。总体上来每一队都有三四两马车之多,其中一辆马车是专门改造过的放置钟表之外,其他的马车都是装运人员与行礼的,这倒是可以随便更换的。 周梦臣目送这些人离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历局再忙起来,估计就是在所有数据都汇总到北京之后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是时候将心思多放在科举上了。毕竟明年春闱已经不远了。” 说起来,距离明年春闱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只是比起周梦臣拉下的课业,恐怕时间是有一点短的。 一起在这里的瞿景淳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说道“如果你在时文上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在这方面,周梦臣还是比较相信张居正。 一来是两个之间的关系亲密,二来在他印象之中张居正的科举成绩似乎也不错。如果太差了,也不可能成为大明内阁首辅中的一员。虽然瞿景淳有榜眼之名,但是在情感之上周梦臣更相信张居正。 周梦臣本人不想太麻烦张居正。 毕竟张居正也是要考进士的。这一次科举对张居正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科举这一件事情,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科举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而今的地位也不会太大的变化。但是对于张居正来说,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张居正考不中的话,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相,只能成为周梦臣的幕僚了。 如果真这样了,周梦臣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过,周梦臣还是将让选老师的责任,让张居正为自己斟酌。 而今周梦臣的权力与地位,寻一二名八股名家作为老师,自然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夏言给周梦臣介绍的国子监高拱。还有一些其他官员,或者非官员。只是周梦臣对八股文的世界,还是不大明了。 还是让张居正这个行内人来替自己来选比较好。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张居正一听周梦臣,又知道瞿景淳说过这样的客气话,二话不说,就给周梦臣选定了人选。不是别人,正是瞿景淳。甚至张居正自己也想得到瞿景淳一二指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文名家瞿景淳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文名家瞿景淳 当时号称时文四大家之中,瞿景淳是最年轻的一位。 当然了,这个时文四大家的说法,还是比较少的。这也是瞿景淳高中会试第一,殿试第二之后,慢慢流传开来。只是时文四大家之外其他三位,都是最年轻的也是薛大家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所以瞿景淳这个名头,看上去还不是太硬。 不过,瞿景淳在八股文上的造诣,却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毕竟,任何地方都有论资排辈。瞿景淳而今在时文四大家之中,排名最末,并非瞿景淳能力不如人,纯粹是瞿景淳年轻。 张居正在科举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从小都被当做神童,这一次更是将目标直接钉在状元上了。但是内心之中,依然不觉得自己在时文上的造诣,能胜过瞿景淳。自然想得到瞿景淳的指点。 之前是关系搭不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今瞿景淳既然有了这个话,哪怕是客气话。张居正也希望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敲定。 之前张居正一直觉得周梦臣想要在明年的会试之中高中,哪怕是三甲最后一名,也是没有太大的希望了。不过如果能得到瞿景淳的指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周梦臣既然知道了瞿景淳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声,自然二话不说,将瞿景淳请到家中。好酒好菜的招待,让张居正作陪。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才小心翼翼的说起请瞿景淳指点时文的意思。 瞿景淳心中早有预料,说道:“说实话,如果寻常人找我临阵磨枪,我是不会答应的,毕竟国家抡才大典,考得是真才实学,不是旁门左道之学。不过,周先生的学问,依然自成一家,将心思花费在八股时文上,也是浪费。这一件事情我答应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这种欢喜有二。 第一,自然是瞿景淳答应周梦臣指点他。 第二,却是瞿景淳话语之中的意思。那就是他有本事指点周梦臣考中进士。 周梦臣虽然一直在偷偷学习经义,也知道会试是科举考试之中最简单的一环,但是对于能否考中,还是心里没底。此刻有瞿景淳这话,心中才算是有一点点的底气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瞿兄。” 瞿景淳说道:“不用谢,你教我历算之学,我还没有谢,这也算是我束脩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是事不宜迟。 周梦臣,瞿景淳,张居正三个人移步书房之中。瞿景淳坐在主位之上,周梦臣与张居正坐在下位,俨然一副老师教授学生的样子。 瞿景淳说道:“四书五经已经各家批注,都背了没有?” 周梦臣说道:“四书已经背过了,只是五经还没有开始。” 瞿景淳说道:“那你背来听听。” 周梦臣二话不说,从论语开始,大学,中庸,孟子洋洋洒洒背了下来,周梦臣也算是下了不少功夫,背起来行云流水,倒也算过关。 很多一提四书五经,都觉得是大部头,其实不然。大学与中庸其实就是一篇文章而已,论语更是语录体,每一章都是几句话而已。根本没有多少条,其中字数最多的,也就是孟子。 孟子全文有三万多字,不过太祖老爷子对孟子一些内容不大满意,觉得孟子教人学坏,于是乎大刀阔斧砍了不少文字,如此下来,孟子只有二万多字了,再加上朱子的注疏,一共四五万字,或者更多一点。 周梦臣当年大学好歹是考上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抽空背四五万字,是一个问题吗? 瞿景淳点点头,说道:“基本功还算不错,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小孩子的功夫,按照学问进取之道,而今应该逐篇讲解圣人之微言大义,进而读古今文章,大广见识,修身养性,学问有成,而后才求时文之进益,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之学问矣。不过而今,就当我破例了。” “欲求时文之成?当知道这时文到底是什么?” “周兄,你觉得这时文是什么啊?” 这一句话,将周梦臣问住了。 时文是什么? 时文就是八股文。 要让周梦臣对八股文有什么好印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他也不好将这个话当着这位时文大家说,总不能人家做了一辈子的文章,在他这里说成一无是处? 不过这是瞿景淳第一个问题,他总不好不回答,思忖片刻,说道:“我觉得八股文就是一个文字游戏。” 瞿景淳听了周梦臣话,一时间愣住了,随后轻轻一笑,说道:“周兄,说得刻薄了一点,也不算错。不过,周兄既然想考进士,就要知道,这个游戏,他玩的是什么?”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每一个游戏都有自己的特点,即便是打王者荣耀,也是要知道王者荣耀要点是什么?怎么才能推倒水晶?那么八股文这个文字游戏,怎么才玩得转?或者说,八股文的得分点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这个我还没有想过,还请瞿兄指点。” 瞿景淳说道:“我在孙学士家中,说你在八股文上是有根基的,你觉得我是为你圆场吗?不,你错了。你虽然没有学过时文,但是的确是在时文上有根基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也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我才敢让你试试这一次会试,否则我也不敢自取其辱。” 周梦臣更是诧异,说道:“瞿兄,这根基在哪里?” 瞿景淳说道:“在你的文章之中,八股考得是什么?第一是圣人经义。八股第一要义,就是代圣人立言,圣人之言,犹如日月,一旦有犯,自然罢掉的,这个你现在不大明白,之后,我给你梳理。剩下的是什么?是文法。” “什么是文法,从破题,承题,一股,二股,到最后做结,其中要正解反破,环环相扣,比如文意出破题之后,要一泄汪洋,又不出纤厘。 你的文章之中,我就看出来了,你虽然不明八股之法,但是文理俱佳,从开始的推演论证,分析实验,到后面证明总论,与八股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你的根底所在,有这个根底在,学习做八股时文,事半功倍。” 周梦臣先是不理解,随即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 八股文的本质是什么?是一个规格非常严苛的议论文。 他们要求很多。但最根本一点并没有改变,那就是议论文的本质。 议论文的本质是什么?是说理,是逻辑。 一个人可以讲一个道理说的清楚而明白,那么这个人思想逻辑一定是过关的。 虽然古今有不一样的地方, 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后世教育门考试最多的文体是什么?是议论文。高考作文一般是什么?是议论文。周梦臣又是经过科学训练的,虽然没有成为大科学家的潜质,但是他的思维逻辑,从来是清楚明白,环环相扣的。 这种训练与八股文训练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本质上是有相同之处的。 明清数百年以八股取士,虽然有很多的弊端,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能将八股文写的很好的,他们的文章思路定然是清楚明白,而不越距的。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官,对上意理解明确,办事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也难怪八股文有很多弊端,却能流传这么多年,成为朝廷取士唯一的途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八股题目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八股题目 周梦臣说道:“有瞿兄这一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瞿景淳说道:“别忙,单单是这一点优势,你想考中秀才举人,还是千难万难,但唯独会试,你反而有机会。”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正是因为会试不用小题。” 瞿景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不用小题,你才有机会。” 周梦臣说道:“是因为小题难?大题简单。” 瞿景淳说道:“有这个原因,但并不最主要。其实以我之见,八股小题才能最见人才气。就是因为八股小题,最难的。甚至有一些题目一看下来,就是不通的,比如‘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这个题目,你怎么看?” 怎么看? 用眼睛来看。 这一句话根本解释不通,周梦臣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笔。 瞿景淳说道:“其实,这个题目可以,钓,渡,挽之法,将题目转过来-------”这说到他得意之处了。不过当他一看周梦臣目光,简直满眼都是迷茫之色,也就不多说了。微微一顿,说道:“总之,总是有办法的。” “八股之小题,很多是看似不可能,解出一篇环环相扣的好文章。这最考验人的才气了。” “没有平日之积累,根本不知道当如何用办法将这题目转化成一个可以下笔的题目,而没有巧思,根本不可能将这个转换做得一点纰漏都没有。” “这样的题目,即便不管你什么样的,不沉浸其间一两年,是根本不可能出头的。” “观其文,就能知其人。” 周梦臣听瞿景淳这一番话,心中立即觉得有一种题目可以与这八股小题相对应,不是别的,就是奥数题。 都是故意难为人的题目。 与此同时,也对八股小题能做到观文知人,也有一点点的理解。 首先文字本身具有表达的能力。 每一个人行文风格都是个人思想的体现。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人是可以伪装的,对文章高手来说,伪装自己的风格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但是在面对如此小题之时,就根本不可能隐藏了。 这样的题目,能将他完整分解,转换成一个可以下笔的题目,就已经是非常难了。这个时候自然要用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方式来做了。或者说如果不是作文者对这个方面最喜欢,最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悉,他也想不到从这个方向来下笔。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个性风格是很难遮掩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大高手,将这样的题目视为无物。 这就要考虑到八股文隐藏的一丝竞技性了。毕竟,八股文本身就是要分高下的。想要分出高下,很多考生自然要选自己写得最好的,或者说自己觉得写得最好的,个性自然表露无疑。 周梦臣忍不住问道:“我听人说,八股文禁锢人的思想。瞿兄以为如何?” 瞿景淳微微一愣,笑道:“什么禁锢思想,我向来以为能禁锢一个人思想的人,只有自己。当然了,我也知道,八股文是比较死的,定内容,只能代圣人立言,定格式。不能逾越一个字。只是并不能因为文章定的死,你就想的死,那就个人的问题了。而且并不说,规格如此之严,就写不出好文章了。恰恰相反,有不少好文章不现。我最喜欢的是王阳明的志士仁人一文,即便是放在唐宋八大家之间,也不觉逊色。写不出好文章,从来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题目的问题。” “故而,我从来觉得学问之正道,当以经义及文史,近乎无所不观,再回来栽培心意,笔力既足,心意既得,则不管什么样的题目,就犹如运万斤巨锤,临于茅庐之上,自然无往而不利。” “只是-----”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而今有宵小之辈,不从学问之正道。仅仅是背时文,号称除却科举之书,一概不读,乃不知有澹台灭明者,实在可笑。” 周梦臣听出来了。 虽然瞿景淳口中将禁锢人的思想驳斥的干干净净的。但是恐怕很多人都是走邪路,不走瞿景淳所谓之十年功夫的堂皇大道。而且劣币驱除良币,今后走所谓歪门邪道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多吧。 瞿景淳也觉得这个谈话不太愉快,将话题转到了题目之上。说道:“大题最重要的不是简单,而是少。” “我建议你五经之中,选《春秋》当本经。原因有三。第一我的本经是春秋,在这上面可以多指点你一些,第二,就是春秋一经选得人并不多,以春秋得前三甲乃至于前二甲的人很少,但是五房之中,总要有所均衡,你要想混入前三甲,那么春秋是比较容易的。” “第三,就是春秋的字数比较少,本经一万八千字,虽然有胡国安的注疏,但也不是太多的。而且一般来说,不会取胡注为题,如此一来,春秋的题目就在这一万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千字之中,有些避讳的字,比如,死,卒,不能为题,整个春秋经,一共有七百多道大题。而今一般来说,选题就会刻意与往年,还有各地方的考题避开,如此一来可选之题,就去了大半。在考官出来之后,根据喜好,又能排除一部分。春秋一经,只需准备二三百道题就行了。” 虽然四书五经并列。 但是在科举考试之中,四书的重要性远远的超过了五经。 因为四书每一个人都要考,但是五经只需选一门作为本经而已。 周梦臣一听最后这一番话,立即反应过来,说道:“瞿兄,如果按你的说法,整个四书大题,总共准备多少道就行了?” 瞿景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加起春秋题,大体不超过三千道。” 周梦臣大喜过望,他迅速在心中算了一道算术题,八股文一般要求在五百字到七百字之间,就当每一篇都是七百字。总共就是二百一十万字,虽然还是有一点多,但是如果这个数字,与一辈子荣华富贵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周梦臣听瞿景淳话中之意,这三千题之数,未必是实数。毕竟押题这一件事情,凡是当学生谁没有做过,完全不用全部背下来。只需压中题目而已。周梦臣不知道高考的题目到底有多少道。但是如果高考的题目仅仅有三千道的话,估计会有无数人压中题目了。 不要忘记了,从太祖年间考到现在,一直是这一套题库,几乎每一个题目都是有经典范文的。很多范文是某些人做一辈子文章都不能超越的文字,还不如想办改头换面,将这文字改成自己的。 岂不是胜过自己辛辛苦苦去写。 网文尚且有中译中。要知道这一举登科后面有多大的利益,各种改造手法也就应运而生了。 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费什么力气去十年苦读,遍读天下之书,增长学问,还不如想办法,去背书。押题,去抽皮扒骨的改造文章。 周梦臣忽然发现,八股文其他的弊端还有待商榷,但是题库太小,却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或许制定八股文这个体系的太祖皇帝与刘伯温刘青田将理学定位官方主导思想,其余的并没有多想,而今后面一代一代考试下去,却让这些人为了考试而考试,甚至连理学本身都不去钻研了。 他们一心一意想玩转这个文字游戏,从而享有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思想不思想的?与他们何干?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分解经义 第一百四十章 分解经义 瞿景淳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周梦臣预料之中。这三千道题目还是能够压缩的。 瞿景淳说道:“对于你文法的训练,可以稍稍放一下。最重要的是经义。你最近的功课,第一,将春秋背下来,第二将四书与春秋一共六万多字,全部拆分掉,拆成一句一句的。” “论语万余言,但是其中含义各有不同,却有相同之处。你将文章拆分,以一句为单位,看他讲的是什么?是仁。列入‘仁’字条下面,是‘义’列于义字条下面,如此一来,论语万余言,可以分解成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甚至四书之间,也有一些条目是可以合并的。” “当然了,圣贤书微言大义,很多地方都有细微不同。本来这一件事情,应该是让你先合,将条目压缩到极限之后,然后再分,分解成数万言,因为每一个条目都是细微的不同,甚至同样一句话,你可以给出数个不同的解释,你分开的条目反而比之前的更多。” “如此由厚到薄,然后由薄到厚一遍,你的经义大概就通了。” “只是这样做,没有几年功夫,你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压缩到极致之后,也就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然后开始练习,练习以整个条目作为题目练习八股文。” “要极尽心思,篇篇不同,将一个条目,你觉得能写的地方,就写尽了。写绝了。写到你觉得打死你,你也写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看名家的时文,然后引名家之义,为自己之义,再写文章。看自己文法之不同。” “这个时候,你写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会细细讲解,并加以修改的。然后你自己记下来。”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其实,这是一个速成的办法。等你对这些条目足够熟悉之后,面对每一个条目,你先思考这个题目,在那一个条目之下,然后再想你之前写过的文章,参考原题的内容,增删修改,然后写上去。” “如此一来,我能保证你写的东西一定合格。” 周梦臣说道:“那能中吗?”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考场莫论文,论命。我只能让你有论命的资格,而不是如之前,想碰运气的资格都没有。” 周梦臣听了之后,也知道会试都是大题,最为简单,这样的情况之下,反而发挥不出每一个的水平。有张居正这样的人能够有脱颖而出的把握,但是对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更多的举人来说。其实就是靠运气。 但是文章太差连蒙都不知道怎么蒙了。 不管怎么说,瞿景淳这一番话,让周梦臣安心了不少。 说实话,周梦臣从小都是优等生,对自己学习上的天赋,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之前迷茫更多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而今指明了路径之后,周梦臣忽然觉得而今距离明年考试还是几个月,似乎时间绝对足够。 而且,周梦臣也听出来了。 瞿景淳有最重要一招临考提分的妙诀没有说。 那就是押题。 瞿景淳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在翰林院的。要知道一般来说会试主考都是翰林院出身,也就是说瞿景淳接触的消息有很多是周梦臣接触不到的。而这些消息,泄题倒是不会。但是押题却是可能的。 张居正在一侧听的津津有味,此刻见有了空档,问道:“瞿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瞿景淳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说道:“可有习作,拿来看看?” 张居正立即将准备好的习作双手递给了瞿景淳。 瞿景淳拿了之后,只是数眼就看完了。随即闭上了眼睛,思考片刻。又看了一遍,随即说道:“张兄,你不用 客气了,从你的文章来看,你也是我辈中人,除非今科主考耳聋目瞽,否则张兄是必中的。” 周梦臣说道:“瞿兄,叔大兄可否中状元?” 瞿景淳说道:“考场莫论文,叔大兄的文章有状元之姿,但是有状元之才,与中状元。是两码事。” 周梦臣也知道,有诺贝尔奖级别成果,与获得诺贝尔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张居正说道:“在下愧不敢当。还请瞿大人指点在下有哪里不足。” 瞿景淳沉吟片刻,说道:“本朝取士,开国之初,文体未立,以一个‘纯’字为要,道理得朱程之纯,是必取的。而后成化弘治之事,文体既立,规则已全,又有前后七子,以文必秦汉为要,融液经史,以古文为时文。” “如此才有大明文章今日之盛。只是大礼仪以来,文运-------”瞿景淳说了这一句,觉得不合适,立即住嘴不谈,转化话题,说道:“虽然而今文风流于倾颓,但是今日之考官,大多取于正德年间,有弘治之遗风。喜欢的风格依然是古文之风。” “你想要取中,就要把握这一点。” “以古文为时文,或者说以时文为古人,要把握两个要点,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就是取意不限于四书五经,可以旁征博引,不过,要主动,只在经史,不可取用道经佛经之典故。其次,要容有形与无形之中。八股格式,盖不能犯。然后却可让观者忘其形。是以文意盛于格式。” 张居正听了,若有所思,一时间也忘记了,礼节低头沉思不语。好一阵子,才说道:“多些瞿大人指点。” 瞿景淳说道:“不要如此客气,也称我瞿兄吧。反正你此早在我这个位置上。” 周梦臣也在思量瞿景淳的一番话语。 大礼仪与文风倾颓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他细细揣摩了一番,才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 有人说文运即国运,这大概有些绝对了。但是两者之间还是有关系的。八股文最具特色的一点,那就是代圣人立言,也就是说写文章的人,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必须揣摩如果圣人在此,他是什么意见。 如此八股文的训练之下,还真有很多道德之君子。明之亡,如火如荼,不知道有多少人舍生取义。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影响。 但是大礼仪之事,却严重伤害了士大夫尊君之心。 杨慎喊出:“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绝对不是杨慎本人想法,而是很多大臣的想法,大礼仪固然是一场政争,但是同样也是一场思想上的争鸣。 杨慎等人所维护的就是他们一直写八股文之中代圣人立言的圣人之意,也就是程朱理学的意见。 但是嘉靖皇帝一场廷杖打下去,他倒是取得了政争的胜利。但是让大明思想界产生了严重的撕裂,反应在很多方面。程朱理学地位动摇,地方上心学的加速崛起。 反应在八股文上,就是所谓代圣人立言,这些写得人自己都不大相信了。他们写这个只是为了中式。这种为了考试而考试的文体,自然让明代的古文运动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瞿景淳所言的文风倾颓。 瞿景淳在时代之中,他并不知道,八股文的盛世已经过去了,可以说八股文最鼎盛的时期,也就是成化弘治之间,这这个时期写出了很多八股名篇,放在所有八股文之中也是质量最高的时期。 这个时代在嘉靖时期完全终结了。 也是在嘉靖年间反对八股文的声音逐渐生出,到了明末形成了第一个反对八股文的高潮。 不过,周梦臣对八股文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机会。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读 第一百四十一章&nbp;&nbp;苦读 隔行如隔山。 周梦臣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到士林的核心人物,也没有想过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对士林之中一些动向是不明确的。 此刻,通过瞿景淳对八股文风的讲解。他似乎窥见一丝半厘。 嘉靖皇帝是明朝皇帝之中玩权术,玩得最溜的皇帝。 那么为什么嘉靖皇帝选择以权术御臣下,而不是其他? 是因为君臣之间互信的撕裂。 正统思想程朱理学被巅峰,大明官府虽然还是再以程朱理学取士,但是程朱理学几乎丧失了对实际的指导意味,八股文失去了灵魂,自然是文风倾颓,表现出形式化,空洞化。 同样是程朱理学官府地位被动摇,显露出地方上各种新学术的兴起,比如心学在嘉靖一朝大有发展,至于其他各种思想潮流涌动。 理学最大的作用,统一思想,将学术定于一尊的作用,已经在瓦解了。 在传统君臣语境之中,嘉靖是非正义的一方,所以他不可以以道理御臣下,只能以权术御臣下了。 而嘉靖之后的隆万大改革,也是同样的原因,有这样的改革,固然是徐阶,高拱,张居正接力而为之,同样是大明朝廷的局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正统思想的缺位,已经到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地步。 思想之混乱,导致士大夫内部的混乱。对程朱理学也变得世俗化,功利化。对于朱熹老爷子的话,大家都不相信,之所以学习不过为功名富贵而已。嘉靖后期各种危机,固然是嘉靖殆政的原因。 但是大明士风不振,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后来所谓之各位救时丞相,在思想上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徐阶占心学一方,高拱是北方实学一派,张居正占官府正统。就是想要结束这样思想混乱的局面。只是终究没有成功,反而滋生出各种思想灿烂的晚明。 但是在为政者看来,却是一件相当糟糕的局面。 在一个如此大的国家,思想不统一,其他方面的混乱,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以说大礼仪对大明的影响,再强调都不为过。解释晚明,种种现象,很难绕过大礼仪不谈。 不过,周梦臣此刻想得,却是彼可取而代之。 正如宋朝到了宋神宗的事情,承五代之积弊,即便没有王安石变法,也会其他人主持变法,这是形势所在,不得不为而已。 而今嘉靖亲手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程朱理学,一下子砸碎。也演变成各种思潮,再加大明一百多年走到今天,正如八股取士一般,八股取士在大明前期,尚且体制不严,还是一个雏形,是处于形成期。在成化或弘治年间进入全盛期,到而今虽然还是盛世余光,但是江河日下,已不待言,瞿景淳都能感受到,一代不如一代。 大明需要一场变法。 周梦臣心中暗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内心之中就开始砰砰乱跳。 不过,他深吸几口气,将自己这胡思乱想压下来。这些想法,都有一点太远了。而今不想考一个进士,那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瞿景淳在这方面,可谓明师。但是再怎么明师,也需要周梦臣一点点去啃了。 于是乎,周梦臣闭门谢客,什么人也不见,一心一意的读书。用心于这六七万字之间,更是派人去京城之中有名的选家,一共有一百二十家之多,日日参照攻读。 固然瞿景淳说的没有错。 不管八股格式再严,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总结起来不过是起承转合。这些东西,周梦臣几乎一点就透,即便上也就是议论文的写法而已。按照瞿景淳给的歌诀来练习,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歌诀就是“破为一章之主,承要破意而彰,起要一针见血,犹如擒贼擒王,虚虚笼起题意,最忌说尽中藏,领题务清来脉,入手方有主张,提比贵发议论,题情逼起为良,虚比流连取致,娇花美女可方,通篇不宜直露,出题犹贵悠扬,六比实发题面,字字抽出宜详,后发题意未尽,掉转顾盼如环,八比到此结束,前边照应勿忘,文成人归翰林,数峰余韵春江。” 至于每一句铺开来讲,都能讲上一课时。这里就不说了。不过大多是技巧性的东西,有基本逻辑思维的人,大体上都是比较容易上手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 对他来说,难点有三 第一个难点就是经义。 虽然说,瞿景淳用速成的办法,大大压缩了周梦臣的经义学习时间,但是主要目的还是要让周梦臣不出错而已,在经义上不错而已。即便这个要求已经降低了很多,对周梦臣来说,依旧是一个难题。 第二个难题是小学功夫。 这个难题并不是说我们而今大学小学,而是古人的小学功夫,古人将章句,修辞,格律,认知等等东西都划入小学的范畴之中,也就是说是私塾之中学的东西。 这个东西周梦臣也是学过的。 但是他在这上面写的功底,想要得到科举的程度,却是比较难的。 八股文何为不股? 就是两两相对好像对联一般的句子,又叫八比。 对,没错,八股文的基本课业就是对对联。 很多之中,现代人拿着后世几个绝对就横行明清时代,其实大多都是扯淡。无他,不要用你的业余对别人的专业。 八股文分析开来,除却头尾之外,就是个八个整齐并意思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对联。 这也是为什么明清启蒙的书,就有笠翁对韵,这样的书。可以说,从三四岁的孩子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学“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云云了。 再加上八股格式之中,对音律要求很好,几乎达到了律诗的要求。 为什么说,但凡八股文会写,什么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的原因。 这方面的东西,却是周梦臣的短板了。而且是一时间补不上来的短板了。 周梦臣用心之余,也没有太大的长进。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周梦臣的书法。 周梦臣的书法,放在现代的书法界,不知道能不能混口饭吃,毕竟,周梦臣很多时候用粉笔,铅笔,但是在正式场合还是要用毛笔的。对周梦臣来说,他的毛笔字不是艺术,是必要的生活技能。没有怎么练,自然而然写得不错。 当然了,这不错,是放在后世书法界的。而不是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周梦臣的字,只能算是能看而已。 会试答题,一律要用馆阁体。 周梦臣的字,绝对达不到馆阁体的要求。于是周梦臣改背书为抄书,一遍背书,一遍练字,拿着沈学士的帖子,日夜临摹不断。写字吗?如果想达到神意的地步,这种苦练自然是不行的。 但是如果想达到馆阁体的要求,这样的苦练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周梦臣这样的努力,从秋季一直努力到了冬季,从城外的秋雨绵绵,一直写到大雪纷飞。 一笔破字,也越发越有模有样了,对照沈学士的字帖,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几分印刷体的样子。 而沈学士,就是永乐年间翰林学士沈度,也是馆阁体的创始人。周梦臣努力之下,终于有了他几分神韵,与书法大家自然是不能相比。但是用来应付会试,大体上算是能过关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嘉靖二十五年冬 第一百四十二章&nbp;&nbp;嘉靖二十五年冬 北京的冬天分外寒冷,今后是滴水成冰。 大多数人都开始猫冬了。 这个时候,写字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磨墨首先要将清水倒入砚台之中,而这清水即便不结冰,也冰冷刺骨,轻轻一动,就好像是遇见冰烙铁一般,刺骨之痛。 周梦臣即便是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改造了整个房间的取暖设备。将每一个房间之中都放了好几个煤球炉,并用铁皮管,将烟气引出去。 只是碍于这房子的原始结构,很多东西都不能动。周梦臣即便努力去改进了。依然觉得很冷很冷。似乎煤球炉那一点点的热气,都只能辐射到煤球炉周围一两步之内,走稍稍远一点,就是两个世界了。 于是周梦臣只能将炉子放在书桌旁。一边温着上面的水一边,写字。 此刻的周梦臣深刻的怀念现代的暖气。 忽然门轻轻一动,有人敲门。周梦臣立即去开了门。不是别人,正是瞿景淳。 瞿景淳抖了抖身上的雪,跺跺脚,这才进去,与周梦臣围着炉子坐下,周梦臣连忙用热水给瞿景淳沏了一杯热茶。 瞿景淳合十握在手中,并不喝,而是借着这个暖意,温暖着身子。 瞿景淳从怀中,讨出一个油纸包,说道“你这几个月的文章,我都批一遍,你拿回去细细看,好好的琢磨。” 周梦臣双手接过,感觉到瞿景淳的体温,打开之后,细细开。 这些八股文都是写在一张张与会试卷子一样规格的大纸上,可以说,对于周梦臣来说,每一次都是当做模拟考来对待的。都是一张大纸上面有竖着的格子,卷头有写籍贯的地方,当然了,这都空着的。 每一张卷子上周梦臣努力将自己的书法发挥到了极致,写出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当然了,周梦臣的书法,自然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只是不失分而已,想让人另眼相看却不一样了。 这卷子上也很鲜明。 黑色的字是周梦臣字,朱红色的字乃是瞿景淳的字,瞿景淳字写的很随意,大小不一,是在卷子里面的见缝插针写上去的,将周梦臣卷子的种种问题一一指出来,甚至有些地方还代写一两句。 遇见某一些卷子,瞿景淳在上面批注之多,甚至要比周梦臣本人写得都多。 周梦臣细细翻看一遍,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这制艺之道,我还差的太远了。” 瞿景淳觉得手中的茶渐渐变温了,这才喝了起来。说道“其实你已经不错了,如果你愿意静下心来做数年学问,未必不能金榜题名。即便几年之后,你的年龄也不算大。” 瞿景淳而今三十岁上下,他是上一科,也就是三年前中的。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是在众多进士之中,还算是年轻的,不管是状元还是榜眼都比瞿景淳大上不少。 周梦臣即便推后两界再考。 也算是年轻的进士。 只是周梦臣才不愿意将这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一件事情上。 他这一段时间,也悄悄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找到的一百二十文时文名家的文章,按照时间排序,然后将本朝,也就是大明这些年大事件罗列出来,然后对照这些文章看。果然有一种别有味道之感。 越发觉得有些事情并非没有机会。 王阳明能创见心学,他周梦臣就不能在儒家之中另立门户吗? 越是这样想,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就越发看重。无他。就好像一些民科写的科学论文,根本没有人看一样,要对前沿物理学发表意见,最少有一个清华北大的本科吧,周梦臣如果想在儒学之中发表意见,最少要一个进士吧。 但是用好几年最好的时光压在这上面,周梦臣也是等不了的。 不仅仅周梦臣等不了,嘉靖皇帝也等不了的。 这几个月来,周梦臣进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有一些疏远了,反而多次召见薛已,谈论医术上的问题,当然了,这也有血型这个发现已经传遍天下了,乃至薛九针在曾铣军中,做了第一个输血手术,救了好几个重伤员,将这详细医案,发表在大医精诚之上。 更是各方反应激烈。 甚至从医学界蔓延出来,延伸到士林之中,其中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说精血乃是一人之根本,抽血之事,定然大伤人元气,夺人性命,乃是邪术。当严厉禁绝。有人说血型是无稽之谈,特别是血型一说动摇了滴血验亲的说法。 地方有一个案子就牵扯到滴血验亲的说法,一时间牵涉甚广。各方意见纷纷而来。 嘉靖皇帝化名的蒋东皇居然成为了众多人的目标之一, 嘉靖皇帝大怒之极。一时间想下令陆炳,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好好治罪,还是周梦臣在宫中好说歹说,将嘉靖的怒火压下来。毕竟这个年头所有的稿件都是通过官方驿传传递的,嘉靖想要抓,真是一抓一个准。 只是嘉靖不抓人了,不代表不骂人了。 而且是亲自下场披着蒋东皇的马甲骂人。 周梦臣还听冯保私下说,嘉靖皇帝从司礼监之中找了好几个文笔好的太监,专门负责这一件事情,其中就有冯保,他们的任务将嘉靖的意思形成文章,然后骂出去。 周梦臣估计,嘉靖皇帝如果在现代,一定是水论坛的一把好手。只是古代的消息传递有些慢。即便是大医精诚也是一月一刊。这样频率的交流速度,嘉靖皇帝骂人都不爽利。 甚至陶仲文邵元节也有过一两次进宫,至于他们两人在嘉靖皇帝面前是如何痛哭流涕,服罪认错就不说了。 结果显而易见,两个人的圣宠虽然大不如以前,但已经开始进出西苑之中。 似乎在讨好嘉靖皇帝这一件事情上,全真教远远比不上天师教。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建立在皇帝圣眷之上,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周梦臣做。周梦臣花几个月的时间试一试科举,嘉靖或许能够宽容,毕竟嘉靖正要用周梦臣,但是如果周梦臣说我待业在家六七年,考进士,你看嘉靖皇帝是什么反应。 就好像某员工对老板来说,我想搞一下学位提升。如果是函授什么的,老板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你要说,我要重新高考,上清华北大,看看老板怎么对你。 在后世自然可以辞职搞。 而这个时代嘉靖是唯一的大老板。周梦臣即便是考中进士了,也是要在大明这个公司上班的。 对周梦臣来说,如果得了进士,却失了皇帝的圣心,也是得不偿失的。苦读数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周梦臣对瞿景淳的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苦笑的摇摇头而已。 瞿景淳区区一叹,也没有问什么,周梦臣的情况,他也是了解一些的,说道“你也努力好几个月了,而今也要换换方式了,这几日我引你多在翰林院之中走动一番。明年元宵之前,你也与张叔大多出去走动一番,结交一些人脉,看看今科进士的分量如何。” 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瞿景淳见周梦臣没有反应过来,说道“按照往年的规矩,会试主考官,年前就要定下来的。你总要去打个照面,留一个脸熟。这对你能否取中,是大有好处的。” 周梦臣这才恍然大悟,道“多谢瞿兄提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次拜访孙承恩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次拜访孙承恩 任何规则都不是绝对公平的。 即便是科举也是如此。 其实虽然而今会试主考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大名单已经有了。 这并难猜,毕竟有这个资格的人,不过几十名达官显贵而已,又在京师不在外地,手头又能放下好几个月不管的。毕竟会试主考一旦确定,就要锁院,就是主考官带着班子一起住进考院之中,不准外出,最少一两月的时间。 总体来说,也就十来个人上下。 当然了,也不排除皇帝突然袭击,将外地某大员临时任命为主考。 只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自认倒霉了。 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常例。 对于某些达官贵人来说,带着自己的子侄一一拜访这些主考官,是在打擦边球,但并不能说是作弊。 毕竟这个时候,谁也不确定谁能成为主考官。再加上明清考试制度已经很完善了,如果一切按照规定来,在放榜前一刻,都不会知道,谁中了。甚至卷子也有很多分配,也未必能让主考官一言而决。 不过,让双方熟悉一下,还是有好处。最少考生可以投考官所好,考官也有印象,真遇见了相似文风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当然了,放得这一马,是不是他预料的那一马,就未必了。 毕竟大名鼎鼎的欧阳修都有走眼的时候。 对普通考生来说,知道主考官的时候,已经临近考试了,连主考官的文集未必能买上一套。对于再高一层的考生来说,或许能抢一套主考官的文集好好揣摩一二,却不知道真正高官子弟,在此之前,已经将所有能成为主考官的人都拜访了一边。 人与人的不公平就在于此。 周梦臣而今也享受到了顶级高官子弟的待遇。 只是,周梦臣还是小看了夏言。 对夏言并没有怎么周梦臣。仅仅是对下人说,不许周梦臣再次登门。但是这话传出去之后,周梦臣拜访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纵然是有瞿景淳引见,但是对方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说几句话就端茶送客了。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的不走吧。 这样的行为就是打得双方的默契。今日自己如果做的过来,在考试之中犯到对方手中,却是难了。 周梦臣从翰林院掌远张治府上出来,长叹一声说道“瞿兄,我周某人就这样人憎鬼厌吗?” 瞿景淳说道“这不关周兄的事情,是我想错了。” 瞿景淳明白,文官是以师徒,同年,同乡联系在一起的,看似大家大公无私,但是各自有各自的圈,为什么只要最顶级的文官大佬家的子弟才能有这个待遇,盖因如夏言这样的文官大佬,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文官各自的小圈子。有资格担任主考官的大员,要么也是一方大佬,要么就是资格老,要么就是有一方大佬的潜质。 他们之间甚至有这样那样的矛盾。 想要他们全面给面子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一点没有错。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周梦臣是师徒,同乡,同年,这一体系之中的一员。如果周梦臣以武昌籍的名义去拜访一些湖广出身的大员,或许会被接待。但恐怕也不会多受重视。 无他,关系是相互的。 周梦臣成为皇帝身边红人之后,也没有做什么提携湖广士人的举动,唯一的提携大概是将李言闻一脉的医生,拉入惠民医院之中,惠民医院之中薛门弟子,与李门弟子,还有太医院太医,可谓三分天下。当然了,三分并不是均分,随着皇帝对惠民医院原来越重,太医院来的人也就越多。不过惠民医院的总体权力依然在薛已与李时珍两人手中。 这一点点好处,对湖广籍的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周梦臣此刻过去,就是临时抱佛脚。 周梦臣说道“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买下这些学士的文集回去细细揣摩吧。” 瞿景淳摇摇头,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你的水准,能将文字做得明白工整已经不错。想揣摩诸位前辈的文章,变幻文章以求迎合,是万万不能的。”瞿景淳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有一家是绝对不会拒绝我们的。” 周梦臣好奇的问道“谁啊?” 瞿景淳说道“孙尚书。不管怎么说,历局的差事还没有结束,你我也是他的下属,官场上什么时候都没有不允许下属拜访上司。虽然这一次未必是孙尚书主考。但是总要试试。即便不成,也能请孙尚书指点一二。毕竟对这些人的文字,孙尚书多少有些把握。” 周梦臣听了,也是大喜,问道“为什么孙尚书不大可能为主考?” 瞿景淳说道“我虽然没有当过春闱考官,但也知道这是一个苦差事,孙尚书年纪大了,恐怕受不得这个苦了。” 周梦臣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如果孙尚书出任主考就好了。” 瞿景淳冷笑一声说道“未必,孙尚书乃是正德六年的进士,我是看过他的文章。他从来推崇李东阳。想在他手中得中,你的文章越不像八股越对,就好像我给张叔大所言,以古文为时文为上。” “你能做到的吗?” 周梦臣摇摇头。 八股文就好像是铠甲,周梦臣而今的能力,穿上之后,只能做出前进,后退,转向的动作。而张居正穿上去之后,却可以如同魏武卒一般这奔袭数里,然后做战。 但是以古文为时文的要求是什么? 是让人穿上几十斤的铠甲之后,做出体操动作,难度越好,得分就越高。 瞿景淳说道“你最好不要祈祷孙尚书选上。”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孙府门前。 果然今日大有不同,孙府门前居然停着马车。居然有孙家的仆人出来赶人,将很多举人给赶走了。不过,还是有没有赶走的人。 周梦臣一进孙府,就遇见了熟人。说道“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翟阁老的公子。他看着周梦臣似乎想起当日被锦衣卫威胁的恐惧。但是又想到今日自己不怕周梦臣,挺直了腰板说道“今日我携家父名刺来拜访孙前辈,却不知道你是何等人,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周梦臣看着翟公子,心中恍然大悟,说道“你是国子监生。” 翟公子大吃一惊,说道“莫非你也是?” 周梦臣见翟公子的样子,一时间有一种羞于与之为伍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正统年间,就为捐生。为了解决朝廷财政危机,凡是交钱就能上国子监,这似乎成为了解决财政危机的无上妙法,这样一来,也让大明最高学府的权威一日不如一日。 而今更是斯文扫地之极。 周梦臣得到国子监生名头,几乎没有在国子监待过一日。仅仅是派人办了一个休学的手续而已,毕竟周梦臣要的是国子监生可以直接参加科举的特权,并不想与国子监生一般去听课。 不过而今看了,翟公子的风采。一时间更确信了自己选择的正确。 如翟公子这般的人都是国子监生,可见大明国子监已经成为了什么样子。 “哦,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有同学之谊了。”孙尚书从后面走了出来,哈哈一笑道。 周梦臣与翟公子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能看得出来对方眼睛的一句话“谁与他有什么同学之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卷 星星之火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吠 第一百四十四章&nbp;&nbp;狗吠 周梦臣与翟公子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失礼。 周梦臣说道“属下周梦臣拜见大人。” 翟公子说道“翟汝俭拜见老前辈。” 瞿景淳也跟着行礼不提。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知道翟公子叫做翟汝俭,只是看上去这个翟公子是一点也不俭朴。 孙承恩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两个人的不对付。翟公子上前呈上翟阁老的书信。 孙承恩看了之后,目光扫过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随即将目光转到了周梦臣身上,说道“周梦臣,你是不是也想参加这一次会试。” 周梦臣说道“大人英明。” 孙承恩说道“也谈不上英明,每三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我也习惯了,按理来说,你们一个是我的下属后辈,一个是故友之子,我本该好好招待,耐心传授一些时文要诀。只是我今日如果开了口子,今后的事情,也就没完没了了。” “但如果完全不给面子,也不大好。”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份我少年时代,写得时文心得。我就放在这里,我出一个题目,让你们分一个高下,高得那个带走便是了。也算是两全之策。” “如何?” 孙承恩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周梦臣与翟公子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孙承恩微微一笑,忽然听到外面有几声狗叫之声传来,孙承恩眼睛微微一眯,捏着胡须一紧,说道“有了,狗吠。” 翟公子听了,一时间抓耳挠腮,不知道从何处起。周梦臣也是眉头紧皱,不知道从何处下笔。 不过,正如瞿景淳所言,周梦臣经过严格锻炼的逻辑思维,只要学会八股文的格式,是很容易掌握八股文的写法的,根本不用从头开始学。但是同样因为逻辑思维,与八股文的文思还是有所不同,周梦臣想要在八股文上登峰造极,搏一搏前三甲,却也是不大可能。 周梦臣大体没有存此想。 所以,周梦臣面对这个问题,虽然眉头紧皱,但并非没有思路。 首先,周梦臣要确定这个狗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是审题。 这种题目,就是八股题目之中小题,就是从经文之中截出一两字,号称枯窘题。如果单单从这两个字来答,却是不行的。那是没有领会圣人之意,必须,联系上下文来解答这一个题目。 周梦臣好歹将四书全部背下来,片刻功夫,就想起来了,这是孟子的一句话“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这里面狗吠是用来形容齐国之盛的。 所以,破题要从这上面来。 破题有很多破法,顺逆虚实等等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圣人采风之意,及于鸟兽。” 破题有很多讲究。 破题就是对题目的概括与引申。概括,要概括全面,引申要有引出下笔的余地。 下面一句,就该是承题了。 周梦臣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圣人,也就是孟子体察民情之深,是可以从鸟兽,也就是鸡鸣狗吠之中看出来的。 周梦臣下面发挥也有了余地,那就是圣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云云。这就是承题,然后有八个对偶的句子,反复论证,层层递进,然后最后做一个结语,点回原题就完成了。 孙承恩说道“有点偏。不过,还好吧。” 孙承恩问翟公子道“翟贤侄,想出来了没有?” 翟公子被孙承恩一催,也不好拖延了,期期艾艾的说道“夜来有警,是以兽惊。” 孙承恩听了,说道“贤侄请回吧。当熟读孟子,再做应试的打算吧。” 翟公子跑腿了。 如果用这八个字来解释狗吠,也未必不对,但是他是并没有想起狗吠这两个字的上下文,也就是背书的死功夫并没有下到位。 孙承恩随即看着周梦臣,说道“既然破题了,就将文章写完吧。” 周梦臣答应一声,随即领了笔墨纸砚在一边苦苦冥思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循着八股思路做题从不难。难得是下面八比写得出彩。这需要他反复思量了。 孙承恩看着周梦臣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就顺口问瞿景淳道“师道,让你来破题,当如何破?” 瞿景淳呼吸之间,就已经脱口而出了。道“物有以类应之,可以观齐俗也。” 孙承恩细细品了品了,说道“好句,当以之下酒。” 同样是刚刚那一段话,周梦臣的破题,大大不如瞿景淳的破法了。瞿景淳这一句话破得比周梦臣好在两处,第一是大,周梦臣破法,格局未免小了一些,写文不好展开。也就是写议论文的时候,中心思想不好拔高。第二全,孟子这一段话,是说齐国,但是周梦臣并没有将齐国代入,而瞿景淳做到了。 将那一段孟子原文与瞿景淳的破题放在一起吗,细细揣摩,才能得到其中精妙之处。 孙承恩一时兴起,又出了好几个题目,都是小题。瞿景淳自然是随口而答。 这其实很多士大夫的游戏,古代很多灯谜的模式与形式,都是模仿破题而产生的。 周梦臣好容易才写完了,让孙承恩看。 孙承恩看了之后,思量半日,说道“很朴质,比上次进步很大。”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朴质是好词? 周梦臣可是知道孙承恩的看法,他从来是承前后七子之风,对于八股文写得不像八股文才算好。周梦臣的逻辑没有问题,清晰自然,还有一点深刻。但问题是在文笔之上,下面八个对偶句。周梦臣努力做到合格不合掌已经足够他伤脑筋了。 更多的事情,实在不能要求了。 什么是合掌? 就是前后两个句子要虚实,深浅,承接,前后,等变化。不能一个意思说两边,意思上完全没有变化。比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然是十分精妙,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对应与承接,就算是合掌。 这是大忌。 总之,让周梦臣十分为难。 能写出一篇完整的八股文就已经不错,怎么能在讲究文采,讲究气势,讲究写八股文,却不受限于八股文的孙承恩看重。 说朴质,其实是再说,文风太白。比上次进步大。能不比上次进不到吗?上一次周梦臣闹出了学而时习之的大笑话。 孙承恩也觉得头大,心中为难。留下周梦臣给周梦臣好好上了一课,顺便搞清楚周梦臣文风行文特征。 不提,周梦臣在孙承恩这里得到的特训有什么效果,单单说翟公子灰溜溜的出了孙府,在孙府丢了这么大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回家,就在北京城中乱逛,寻了一个酒家,喝起酒来了。 没有过多少工夫,翟公子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招呼声,道“这不是翟兄吗?好巧。” 翟公子看了一眼,也起身相迎,说道“原来是严世兄啊?果然是好巧。” 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此刻他满脸堆笑,似乎很惊喜于与翟公子道左相逢,说道“正好,我今日也想吃酒,酒家,好酒好菜的都上来,全部记在我严某人帐上。” 翟公子客气了几句,也就不退让了。毕竟翟阁老对他这个不肖子弟,管的很严,他手中也没有多少钱。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下饵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下饵 严世蕃是天下之间第一等之顽主。 酒宴之上,更是兴高采烈,顾盼生辉,对于如何让大家嗨起来,这门学问,严世蕃敢称大明第一人。于是在严世蕃的酒宴之中,各种玩法,灯谜,酒令,北曲,南曲,甚至于八股时文。严世蕃玩得了大俗,也玩得起大雅。 不管是何等人,严世蕃都能一一照顾妥当。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 此刻与翟公子一番酒下来。更是恨不得斩鸡头喝血酒的交情。 等两人都喝得微醺的时候。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严世蕃说道:“翟世兄,你似乎有一点不高兴啊?”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是父亲一直想让考一个进士,说,如果我不考一个进士,等他百年之后,我翟家不知道是何等模样,只要我有一个进士傍身。纵然他闭了眼睛,也能放心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孔夫子,与孟夫子,是他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们。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好容易等了孙尚书府家门,结果三言两语就被打发出来,弄得我也不敢回家,真要回京,不知道我爹要怎么处置我的。” “严世兄,我很羡慕你啊。你就不用考科举。而今也在尚宝寺。” 这其实明清世家大族的常态,因科举而兴,也因为科举而衰。翟家本是锦衣卫出身,家就在北京,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因为翟阁老的发达而发达。只是而今翟阁老的位置上因为熬资历上去的。已经到顶了。 翟阁老在两只老虎之间,觉得自己朝不保夕,一心保全权位之余,也想安排自己退下来的局面。 他倒是不怕。即便是致仕大臣,一些政治特权还是有的。 但是他担心自己子孙不成器,自然要好好督促。他而今还在位,有一些隐性特权,当他不在位了,他这个儿子很多人的大门都踏不上去,才有对翟公子严加督促,一心一意让他考个进士。好将家业传承下去。 这片良苦用心,却未必是他这个儿子能够理解的。 严世蕃也叹息一声,说道:“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的。你家老爷子是想让你下场取进士功名,而我家老爷子却是不许的,想我严世蕃一世聪明。区区不能得一进士,想来就是恨,我家老爷子为了他功业,从来不在乎我如何。实在是,实在是------” 严世蕃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作伪,而是真心话。不过他这一番话倒是打动了翟公子。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碰一个。” 严世蕃举杯,两个衙内喝了一杯,严世蕃放下酒杯狠狠的说道:“也就是老爷子不让我下场,否则我取进士,犹如探囊取物耳?” 翟公子随即大笑道:“严兄喝醉了?你是不知道八股之难,简直是胡吹大气?” 严世蕃勃然作色道:“怎么?不相信。” 翟公子笑道:“的确不相信,天下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想要金榜题名?但是每三年也不过三百余人而已,严兄又怎么敢说自己如此有把握。” 严世蕃冷笑一声,说道:“翟兄差矣,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咱们这样的家庭,用得着与那些穷措大争吗?” 翟公子一愣,似乎酒醒了几分,说道:“你此话怎么讲?” 严世蕃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扫了一圈陪酒的女子。 翟公子会意,一摆手,将外人打发出去了。低声说道:“严兄,快告诉我吧。” 严世蕃说道:“翟兄何须问我?你在国子监难道没有做过?” 国子监的学风很成问题,虽然而今有一二老成的大臣管着,比如徐阶,比如高拱,他们而今都在国子监任职,但是国子监积弊依旧,早有不可挽回了。大部分大臣在国子监一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登上更高的位置,哪里有心思多栽培国子监的心思。 但是国子监虽然已经很差劲了,但并不是说国子监就没有考试了。 当然是有的。 只是国子监考试的情况,几乎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各种作弊手段,数不胜数,查不胜查。 翟公子也是见识过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在会试上做出来。翟公子听了严世蕃的话,吃惊非常,几乎都有几分结巴了,说道:“这----,这-----,如何能做?”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如何能做?” 严世蕃心中轻笑,暗道:“上勾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如何不能做,大部分人自然是不能做的,做此事必须有内应,里应外合才能行的通,但是我们是何等人家?是阁老家的。又怎么能找不到人?” 翟公子面红耳赤,不知道是心中一团火烧得,还是他喝酒喝得,直愣愣的瞪着虚空之中某一处,就是不说话。 严世蕃低声说道:“而且有些事情要当机立断,须知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家里就一直在位置上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翟公子互相急促,一把抓酒壶,嗪住酒壶细长的小口,大口大口的喝酒。 不知道是想有这酒剿灭自己心中的邪念,还是将用这酒来浇灌他心中不甘的欲望。 一般情况下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但是此刻翟公子此刻却是越喝越清醒,似乎他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来。 “咚”的一声,翟公子将酒壶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说道:“严兄。” 却见有轻微的哼声响起。却是严世蕃已经爬在酒桌之上,似乎很明显的不胜酒力了。 翟公子看严世蕃的样子,轻轻摇头,招呼一声外面严家的仆役了。让他们将严世蕃送回家。不过严世蕃酒品似乎非常不好,几个奴仆侍女搀扶着,也是到底乱动,在撒酒疯。 好容易,才将严世蕃扶进严府的轿子之中。 翟公子目送严世蕃的轿子转进一边的街道之中,站在冬日的街头好一阵子。身边的人问:“公子,我们回家吗?” 翟公子忽然一咬牙说道:“不去,国子监。” 即便是作弊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好做的,翟公子虽然有人脉,但还缺少一些专业的资源,比如枪手,比如代写等等。他要去国子监找这样的人。 只是翟公子上了轿之后,被下面人抬着匆匆向国子监方向而去,并没有发现墙角有一个人神色不对。 这个人见翟公子向国子监方向而去了。立即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小巷子之中。在一个轿子外面说道:“少爷,翟公子已经去国子监了。” 轿子里面,严世蕃满脸醉色,但是眼神却还是清醒的。沉声说道:“知道了。不要派人再跟着翟公子。现在回家。” “是。”严府的仆役立即抬着严世蕃回家了。 在严府之中,很多人都看着严世蕃醉得不醒人世。据说看严世蕃如此酒品不好,气得严嵩严阁老,到了严世蕃的房间之中,很很训斥了一番。只是下面所想的,而今严世蕃房间之中,定然是严父教子的疾风骤雨。却不知道而今完全是两个模样。 严世蕃将自己的头埋在冷水之中。 在冬天之中,被冰冷的水一浸,顿时好像有无边的冷静涌上严世蕃的心头,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他与翟公子饮酒的时候,虽然有几分做戏,但是做戏也要做全套,酒是真喝的。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驱除了酒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国手布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国手布局 严世蕃猛地将脸从冷水挣出来,用一块毛巾擦了一下脸,说道:“父亲,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严嵩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微闭着,好像是沉思,又好像是睡着了。说道:“细细说说。” 严世蕃将他见到翟公子,从一开始到怎么说话,到最后怎么确定翟公子是去国子监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严世蕃只觉得自己说的够详细的,但是严嵩还是一丝不苟的,频频发问,问得都是翟公子表情细节。 有些严世蕃立即就能回答,有的是严世蕃细细想过才能回答,有些是严世蕃也没有注意到东西。 严嵩问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睁开了眼睛,说道:“如此说来,翟家小子已经入局了。” 严世蕃说道:“正是。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严嵩说道:“这一件事情对于我来说,该做的就做完了。” 严世蕃说道:“完了?” 严嵩说道:“你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继续放荡形骸,该喝酒喝酒?该风流风流?” 严世蕃说道:“父亲,我知道,你这样做,就是意在翟阁老,夏言老匹夫,辱我家太甚,只是他资历老,面子广,在陛下面前也是有位置的。不好下手,这才要剪除翟阁老,先除羽翼,再对付夏言不迟。” “只是为什么刚刚开了一个头,就不做了?” 严嵩点点头,说道:“你说道理不错,但是这样的道理,是一个明白人在你这个位置上,都能想明白。但是你有一件还是没有没有想明白?你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严世蕃说道:“讨好陛下?” 严嵩说道:“对也不对,是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求胜,首先要让任何人都吃不掉我,而不仅仅是夏言。其实翟阁老虽然偏向夏言一方,但是却算不上党羽,只是而今我窥见了一个机会吧。能将夏言拿下的机会,自然要请翟鸾先走一步了,否则夏言倒了,果子不是我吃的,我倒夏言何用?” 严世蕃心中一动,真想发问,却被严嵩一摆手挡住了,说道:“不该你问的东西,不要问。”、 严世蕃只能低头说道:“是,那仅仅是这样?翟阁老就要倒吗?” 严嵩说道:“当今陛下,对阁臣不错,放权不小,可以说从开国到现在,也就是本朝阁老权力最大。只是咱们这位陛下,却有几点是万万不可碰的。第一,是宫中控制权?谁将手伸入宫中,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第二,就钱,陛下修宫殿要钱,办法事要钱,而今要做什么实验,也是要钱的,钱得上事情上,万万不可犯了陛下的忌讳。第三个就是军权。大明精兵尽在九边,九边大将,陛下也是心中有数。我们在中枢有权的不能与之太过亲密了。第四个,就是这抡才大典了。这一件事情,乃是国家取士之根本。决计不能在这上面动手脚。否则陛下定然大发雷霆。” “陛下是何等宠爱周梦臣。但是在周梦臣想考进士这一件事情,也不过是早早了安排了孙承恩作为会试,并叮嘱孙承恩照顾周梦臣一二。” 严世蕃水吃惊道:“这么说?这一刻周梦臣是必中?” 严嵩说道:“未必。不同的事情交给不同的人做,就有不同的效果。如果陛下将这一件事情交给我,纵然他周梦臣目不识丁,我也能给他抬进三甲。如果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夏言来做,纵然周梦臣是天下第一笔,也是必然不中。因为夏言不愿意陛下在这一件事情上开侥幸之门,但是选中孙承恩却是大有讲究的。” “孙承恩这个人,看似是一个老弥勒。其实不过是人老了,无心争什么。这才是人人称赞的老好人,甚至下属都越权架空他,他也不生气。但即便如此孙承恩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再加上孙承恩年纪大,随时可以撂摊子不干。陛下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孙承恩去办,孙承恩会怎么办?” “自然是,如果周梦臣有一些本事,孙承恩会用谁也挑不出错的办法宽他一线。但是如果周梦臣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孙承恩也不会将一世英明压在周梦臣身上的。” “这其实也是陛下本人的意思。” “你说,在这一件事情上,陛下都如此慎重。他知道他的大学士,做出这等事情来。陛下会怎么做?” 事实上,嘉靖一朝也很少有父亲是大学士,儿子中进士的事情,倒是在万历一朝,这事情倒是很频繁的。最典型的是张居正的儿子们。 严世蕃说道:“父亲英明。只是如果我们不跟进,将来怎么告发翟阁老?”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不要当别人当傻子,特别不要将陛下当傻子。翟家小子,只要做了,就不会不留下痕迹。这就是陆炳的事情了。记住这做事,与下棋一样,国手布局,只落一子,顺势而为,自然而然。凡是做的越多,错得也就越多。”“做得这一步,已经够了,剩下的就等瓜熟蒂落。” 严世蕃叹服说道:“孩儿要学的地方还多。” 严嵩说道:“你的确要学的太多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办这一件事情吗?” 严世蕃说道:“请父亲指点。” 严嵩说道:“那翟家小子自持身份,不是同等身份的衙内,恐怕不会交心。此其一也,第二,就是我要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家门不幸?有此逆子,父辈的功名就被一个小辈败坏,甚至牵连满门,以此自省。要心存敬畏之心,有些事情切切不可为之。” 严世蕃对严嵩这一番话,很不服气。 在他看来,翟汝俭是一个什么东西?纨绔子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小小算计,就能令他家破人亡。如何能与他严世蕃相提并论了。 只是严世蕃并不知道,人生有一大错觉,那就与高水平的人在一起,总觉得这一件事情别人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 严世蕃只能口头说道:“孩儿明白了。” 知子莫若父。 严嵩而今才六十出头,乃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龄,不是十几年后老糊涂可比。他之所以对严世蕃如此说,绝非无的放矢,自然是看出来什么,只是严世蕃不同话,让严嵩也无奈的很。 他与老妻欧阳夫人恩爱有家,只有这一个独苗,实在是打不得也骂不得,说说又不管用,还能做什么? 严嵩心中叹息一声,说道:“今天你有几处错处,最大一处,就是不应该回来之后,就立即叫我过来,而今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说。” 严世蕃更是觉得不忿,说道:“父亲,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咱们严府?难不成还有人对外面乱搅舌头根吗?孩儿不要了他的小命。” 严嵩说道:“这是在北京。” 严世蕃说道:“北京又怎么了?家里这些奴婢,孩儿自信能管的住的,父亲还是安心忙朝廷大事,家中这些小事,放心交给儿臣便是,纵然是东厂锦衣卫也摸不进我严府之中。” 严嵩看严世蕃如此,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对严世蕃这种近乎狂傲的骄傲,实在不清楚是从何而起。 他严嵩有今日,就在谨,勤,恭,秘,狠。这五个字上,但是他这个儿子,倒是在狠毒上胜过自己,但是其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学到。这让严嵩无奈的很。 对与这个独苗,严嵩实在是下不了狠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殷正茂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殷正茂 “什么?”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今科主考,是孙尚书?” 瞿景淳说道:“刚刚在翰林院宣布,估计下午就要贴出去,而孙尚书明日就正式进入贡院,再出来就是大比放榜之后的事情了。”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内心之中绝望之极。 诸多翰林学士的拜访之中,孙尚书对他的态度最好,周梦臣也不可能不在意孙尚书给的一些资料。 其实这些资料也就是孙尚书这一些年关于八股文的评价与反思,还有一些孙尚书一时手痒写的八股文。就好像很多高考分很高的人,见了高考题,也忍不住写上几道那种感觉。 如果说周梦臣什么都不明白,不理解八股文的形式,他看着些文章大体想睡觉。 这也是八股文的弊端。在内容上没有什么新鲜感,都是程朱理学一套。形式上太过严苛,也很难有发挥。了解的人自然能看出,无形的链锁,已经锁着铁链跳舞的人,所拥有的才起。 但是不明白这个些内容的人,却看不出这些。只觉得无趣之极。 周梦臣好歹下了几个月苦功了。 不敢说学问有多精深,但是科举这一套流程,他算是弄明白了。 对孙尚书给他的东西也看明白了。 正因为看明白了,周梦臣才觉得,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不能达到孙尚书的要求了。 一瞬间周梦臣只觉得自己的考中的希望渺茫之极。 瞿景淳见状,说道:“周兄你也别太担心了,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时间能够学好的,文思学问都是要积累的。而今你大体结构已经打了下来,以后每年科举不妨一试。再者,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先泄气,未战先怯,怎么都不可能中进士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 周梦臣虽然说明白,但是内心之中却纷杂如野草,越想越长,越不想,更是疯长,几乎塞满了整个心头。容不得他想别的。患得患失之念,似乎与血脉一起跳动。根本不可能根除掉的。 这种情况之下,周梦臣又怎么能静得下心来做学问啊。 瞿景淳也看出了周梦臣的心绪,说道:“这样吧。你与张叔大这几日都不要在家里苦读了,这刚刚过年,快元宵了。整个北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外地的举人也都到了京师,你们都去交游一番。即便不能中举,也交些朋友,作为臂助也不错。” “毕竟,读书的人世界,也不仅仅是读书。不能同年,或许可以同不年。也是一种缘分。” 周梦臣听了,也明白瞿景淳是为他好。 毕竟周梦臣想要考中进士,是为了什么,瞿景淳也能猜出一些。而今很大可能落空,不如借这一次科举之事,多结交一些有能力的举子,也算是一些臂助,这个思路,就好像武定侯家族,丰城侯家族这样的勋贵家族的方式差不多。 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但而今,是不是他想要的,还有什么用处吗? 而今周梦臣是学不进去。而张居正却不用再下功夫了。倒不是张居正下功夫没有用,张居正是真真正正的十几年的苦读,早已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可以说各种准备都准备到了极点。 可以说张居正现在要注意的不是考官是谁?而是自己的心态。 只要他在考场之上心态不崩。中式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中多少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瞿景淳也知道,周梦臣与读书人没有什么交游,说道:“这样吧,我去找找,我估计元宵那一日,有一些今科举人的聚会,倒是带你们去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些瞿大人了。” 瞿景淳走后,周梦臣也无心读书,就与张居正一去,也不要随从,两个人安步当车走在北京的大街上。 说实话,周梦臣有一种感觉,似乎冬天的北京城,要比春夏的北京城要舒服多了。 因为冬天的温度,将北京城所有的明渠都封死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也就冒不出来了。而地面上更是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也不至于一踩一个泥坑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走着走着,忽然见一卷铺盖扔了出来。 一个面相有些老的读书人被推了出来,他说道:“店家等等,容我缓缓,只需等春闱过后,我定然中进士,倒是将钱补上便是了。” 这店家气得,不怒反笑,说道:“哎吆,不怕大风闪了你的舌头。这进士是你说中就能中的,就看你那穷酸样子,就知道中不了的,文曲星怎么能与穷星抢人啊?你这举人在地方上还是一个人物,在北京城中,一砖头就能撂倒两个人,神气什么神气,告诉我,老爷我已经宽容了。你不去打听打听,临近科举,而今住客栈是一个什么价格。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这读书人说道:“即便如此,你也给我一点时间,要我向同乡借一点吧。” “借?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信不信,我大老爷,你欠的店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我求你了,不要在这里耽搁我做生意好不好。” 周梦臣听这个读书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道:“徽州府的?” 周梦臣大弟子程大位就是徽州府的人,程大位虽然从小学官话,但是说话之间还是带一些口音的,周梦臣这才从这个读书人口中听出来。 这个读书人这才看见有两个人看着他。这他一见两人的打扮,就知道也是读书人,说道:“见过两位朋友,我是徽州府歙县人。姓殷。” 在这个时代,朋友是不能乱叫的。 都是科举中人,有功名在身才能叫的。 周梦臣说道:“殷朋友,看上去很狼狈啊。你们徽州府不是出大商人吗?” 这位殷举人说道:“徽商大名,不就是本地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出外经商,有大商人,就有小商人,有富就有穷人,而我就是哪个穷的。” 周梦臣笑道:“殷兄是一个趣人。”随即对店家说道:“这位朋友,欠你们多少钱?” 店家见状,似乎钱能要回来了,本来趾高气昂的嘴脸立即落了下来,带着点头哈腰说道:“不多,就五两银子。” 周梦臣摸了一下钱袋,大概有二十几两银子,随手一扔,砸到了店家手上,说道:“我付了,多余的挂在帐上。” 对于而今的周梦臣来说,几十两银子早就不算什么了。他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有交游各方举子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今日见了这个落魄举人,或许是一个切入口,周梦臣就毫不犹豫的砸了。 店家接过钱袋,一看里面的银子银白之中带着一丝金花,就知道是一等一官银,立即笑道:“好嘞。”一边将殷举人的行礼从地方拿了起来,甚至拿着肩膀上的毛巾,将铺盖上的灰尘全部打掉,对殷举人赔着笑说道:“殷老爷,还是您刚刚的房间。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的们一一给您办到。” 这副嘴脸,好像刚刚将殷举人赶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殷举人说道:“我而今才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随即转过身来,对周梦臣与张居正行礼,说道:“多谢两位援手之恩,我殷正茂在此谢过。今后必有所报。” 周梦臣说道:“不过是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如果殷兄有意,我们一起坐坐如何?” 殷正茂自然不会不答应。周梦臣一看周围的地方,似乎又逛到了便宜坊附近了,索性周梦臣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带着殷正茂去了便宜坊。毕竟便宜坊总是给周梦臣一种特别的感觉。 或许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乡情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继盛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继盛 周梦臣一行人三个人到了便宜坊有些不巧。 似乎课满了。 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六年正月中了,距离元宵还有数日。似乎北京百姓积攒了一年的钱都到了拿出来花的时候。而便宜坊又不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酒楼。他们主打的是中下层的饮食。 平头百姓咬咬牙,也是能从这里点一只鸭子的。 只是真正有消费力的人,也是那些小官吏们。不过在过年期间,似乎有些特殊。 周梦臣带着家里人也在便宜坊吃过好几次了,甚至周梦臣有时间在家里吃饭,也要下人来点一只鸭子外卖。所以也算是熟客了。 店家见周梦臣来了,说道:“周大人很不巧了,今天客多,要不今日就与别的客人拼一个桌吧?” 周梦臣也没有什么架子,说道:“好说,我不过我们三个人,不能太挤。” 店家立即热气说道:“明白,自然不会让周大人与不干不净的人拼桌。” 在店家的安排之下,周梦臣与角落之中一个人拼桌了。 周梦臣落座之后,打量了一下拼桌的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面色清瘦,骨节突出,有一股斯文气。这让周梦臣有些奇怪,看样子是一个读书人,但是从他的上看,却是做过不少体力活的。 周梦臣等人与这个陌生人点头示意而已。对方也微微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周梦臣就与殷正茂说起话来。 周梦臣说道:“殷兄,也是举人,何至于到而今的地步?” 大明的举人已经算是特权阶层了。 所谓的穷秀才,富举人。 一旦成为举人之后,很多时候都不缺钱才对,何至于在考试之前被扫地出门。虽然那个店家有几分变色龙的品质,但也是如此,越是让相信,绝对不是店家有意为难殷正茂的。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无他,穷根太深,一时间难以尽去而已。” 随即,殷正茂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天下著名的徽商就是殷正茂的家乡,正如殷正茂所言,有大名鼎鼎的徽商,并不能说明当地富裕,恰恰相反,说明了当地的普遍贫穷,以至于不得不远走他乡谋一生计。 殷正茂祖上乃是贾似道的部将,跟随贾似道参与了南宋灭亡的关键战役,丁家洲之战,一战败北,殷家祖上就逃到了徽州定居,而今已经有十几代了,一度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到殷正茂这个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了。 殷正茂的父亲,是一个在外奔波的小商人,也没有赚多少钱。咬着牙供殷正茂读书。殷正茂也算争气,读书也有所得,在考中举人之后,也就不让父亲在外奔波了。殷正茂下面有好几个弟弟,殷正茂都供着读书,他自己又多次上京赶考,来回路费都是一个大数目。 殷家上上下下都过得紧巴巴的。 殷正茂本来预备的金银是够的,却不想在北上的路上,病了一场,手中的钱立即多了一个大缺口。这才让他有而今的处境。 殷正茂说得兴起,咬着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财。今日我算是知道了。” 周梦臣对于这殷正茂有没有才华,还没有看出来。但是看出来一点,那就是正如殷正茂自己说的,大抵是穷根深种,一时间不能去尽。殷正茂对金银有很深的执念。 不过,这一点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对银子不大感兴趣,实在是银子再多,也买不到周梦臣想要的东西。但他毕竟是从后世而来的人,见了不知道多少人对金钱炙热没有底线欲望。殷正茂这样才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还让周梦臣有一点心有戚戚焉。 如果天下人都能用钱来沟通,周梦臣反而觉得省事多了,赚钱的办法多得是,但是问题是,恰恰大明最顶层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可能用银子收买的。 这才是周梦臣的烦恼。 周梦臣举起茶杯,说道:“就祝殷兄达成所愿了。” 殷正茂饮了一口茶,说道:“还不知道两位是?” 周梦臣说道:“我周梦臣,字飞熊,武昌人,这位是同乡好友,张居正,字叔大,荆州人。” 三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殷正茂说道:“两位也是举人吗?” 周梦臣说道:“张兄是,我不是,惭愧,乃是国子监生。” “哼。”周梦臣这话,让同桌的那个人有些不高兴,他说道:“这位周同学,作为国子监生有什么可惭愧的。大体是惭愧于,学问不行,而不是国子监不行吧。”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台,高兴大名,似乎也是国子监的?” “在下杨继盛。”他说道:“正是你所惭愧的国子监生。只是我怎么没有在国子监见过你的。是贡生,还是荫生,或者是捐生?”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几乎没有登过国子监的门,这个杨继盛如果在国子监见过他,才是见鬼了。 贡生乃是国子监正式的选拔机制,乃是地方上各官学的优秀学员,选拔出来送入南北国子监读书。在明初国子监生是能直接授官的。这个身份好有些用。但是而今从国子监生入仕,实在限制太多了。 所以这一部分国子监生与普通举人相差不大。 很多人仅仅是在国子监挂名,不在国子监住校。 当然了,还有一些人原因在国子监住校,毕竟是免费的宿舍,还有老师指导,对于很多穷困的学生来说,这也是很优良的教育资源。 至于荫生,就是朝廷给大官的赏赐,就是荫一子为国子监生这样的。捐生就是掏钱上的。 这些人都是富家公子,也是国子监风气败坏的源头。杨继盛说话,自然没有多客气。他将周梦臣看成这样一类人了。 周梦臣说道:“实在惭愧,乃是陛下恩赏。” 杨继盛脸色不变,说道:“既然知道惭愧,就应该好好读书,不能承父祖之恩泽,就看不起国子监,须知,国子监徐祭酒,高讲官都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能得其一,这一次会试就手到擒来。国子监诸位老师,只愁不知道如何教授尔等富贵逼人的学子,而从不惭愧有你们这样的学生。” 周梦臣一时间难以招架。 今日之事,的确是周梦臣不占理。 国子监虽然大不如前,并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别的不说,只需知道而今的国子监祭酒乃是徐阶,高拱也在其中任职,就知道国子监的师资力量绝对是一等一的。 正是生员质量差太多了,再加上国子监生没有了前程,对于很多读书人没有什么吸引力,这才让国子监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也是国子监生,他是靠着国子监生的特权,逃过了秀才,举人的层层选拔。别人怎么说国子监生,是别人的事情,周梦臣不能端起吃饭,放下饭骂娘。 就好像是母校再不好,也只能我自己私下骂,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我学校如何如何的。 如果这样说的时候,忽然遇见一个高年级的同校学长,就是而今周梦臣的尴尬之处。 殷正茂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见周梦臣尴尬,连忙说道:“这位杨兄,周兄不过失言而已,你就这样抓着不放,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了。” 杨继盛瞄了一眼殷正茂说道:“我教训同校师弟,你又什么可说?他还没有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徐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徐阶 周梦臣见状连忙认错,说道:“师兄在上,师弟失言,还请师兄见谅。” 杨继盛见状,严肃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说道:“自从正德以来,士风日堕,我辈读书人以重塑士风为己任。虽然不至于餐风饮露,但也不能多看重这阿堵物,尤其是这位周师弟,我看你浑身打扮,也不像是缺钱的。就更应该多想想,自己这一辈子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与此辈小人混在一起。” 杨继盛此言一出,殷正茂顿时明白,杨继盛之所以如此话中带刺,固然是周梦臣说错话了。但是骨子里是看不上他殷某人。 殷正茂几乎要拍案而起,说道:“姓杨的你什么意思。” 杨继盛可不是吓大的。面对殷正茂的咄咄逼人,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说道:“你的四书五经都读到什么地步了?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是吗?大丈夫行事,不可一日无道义,虽然处于困厄之中,也当思我道有失乎?以钱财为要,便是小人。如果寻常百姓如此说,也就罢了。你也是受国家奉养的士子,却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知道将孔夫子至于何地?” 周梦臣见状,立即起身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两位兄台,都是我的错。” 杨继盛说道:“我看周师弟也不是不可救药的人,只是道之所以,百劫不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如果觉得我错了,大可直接说,我与师弟论道便是了。而今自承有错,不过是墙头草而已。” 他微微一顿,说道:“罢了,今日本不该与你讲这些。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起身说道:“店家,将我的鸭子打包,我要带走。” 周梦臣倒是想要挽留一二。毕竟他只觉得此人气度不凡。 只是杨继盛的话,让他有些尴尬,于是晚上一步,杨继盛就走了。周梦臣只能向店家打听,店家说道:“客官是说杨相公啊?杨相公就在附近住的。人品端正的很,有谁求上门去,他都愿意帮忙。只是家中并不宽裕。一年之中来得不多。” 周梦臣暗暗记住了。 随即才将心思放在殷正茂身上。 殷正茂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而且与杨继盛不同。此刻正是有求于周梦臣,虽然不是虚意奉承,但是多有迁就周梦臣的话题。 三个人谈得很入巷,从今年科举考试,说到南方灾情,从南方的灾情说道九边战事,殷正茂见识广博,特别是在军事上非常有建树,三个人用了好几只鸭子,周梦臣与张居正将殷正茂,送回客栈,这才回家。 周梦臣问张居正说道:“你觉得殷正茂此人如何?” 张居正说道:“是一个能办事的人。只是为人不拘小节。” 周梦臣说道:“何止是不拘小节,那位杨兄说得没错,此人之病在于财。” 张居正说道:“我今日也没有想到,今日能见杨椒山。” 周梦臣说道:“你见过他?” 张居正说道:“没有,只是有所耳闻吧。今科有望状元的,也就几个人,国子监杨椒山就是其中之一,乃是国子监徐祭酒的爱徒,在国子监历次考核之中,从来是数一数二的。” 周梦臣说道:“哦,除却他之外,这一次状元热门还有谁?” 张居正说道:“王御史之子王世贞,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会试之前,各地举人才纷纷到京,可谓藏龙卧虎,之所以知道这两位,是因为这两位都是一直在京师的,外面有什么厉害角色我也不知道。” 毕竟历史不是小说。 不可能在真的在考前就所谓的大热门都罗列出来。 杨继盛有如此名声,其实还是因为国子监这个平台,虽然国子监已经不成样子了。但是总体上来,还是大明最高学府,至于王世贞也算是官宦世家,父亲而今正是风头正劲的言官。有意为自己的弟子扬名。 这才有两个人的名声在外。 周梦臣对杨继盛的名字只是感到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人了。不过对王世贞倒是有印象,说道:“兰陵笑笑生?” 张居正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不明白周梦臣说得是什么事情?说道:“什么?”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没有什么。” 两人一回到家里,李云珍就告诉周梦臣说道;“刚刚瞿先生来过一次,见你们都不在,只是留下一个帖子,让你们倒是时候去便是了。” 周梦臣拿了帖子看了看,却是状元楼上云霄宴。 主办法是国子监,翰林院的前辈们,是半官府的宴请。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是将所有举子都请了,大体是看人脉了,有人脉的人就能参加,没有人脉的人,也就直接等会试便是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都算是士林的边缘人物。 说起来张居正本来不是的,他如果不提前进京,而是与湖广的举子一起进京,这个时代定然是湖广这一批举子之中的风云人物。不可能被边缘化,只是而今张居正得了瞿景淳的指点,一心一意打磨文章,蓄养心中意气。少了交游,再加上他离开武昌时间长了,湖广本地的举子大都忘记了他。 自然成为了士林之中的边缘人物。 毕竟,很多人脉关系都是需要经营的。 周梦臣与张居正自然没有不错的。 他不仅仅想看看这一届举子的风采,也想看看,徐阶的风采如何。 毕竟严嵩与夏言,张治,周梦臣也都打过招呼了。而徐阶高拱等人,去没有怎么见过面。这一次也要看看。 元宵宴,自然是正月十五晚上了。 本来元宵当日就是花灯满街,更不要说,今日是科举大年,北京城中更是挤进来不知道多少个举人,这些举人之中,固然是殷正茂这样的穷书生,但是大部分举人都是非常有消费能力的。 这样一来,也给整个北京城带来了别样的繁华。 周梦臣与张居正来到状元楼的时候,以为状元楼仅仅是一座楼,却不想状元楼站地广大,是一个数座木制楼房的结构,中见有飞廊连接,就建筑规模来看,即便是黄鹤楼也比不上。 周梦臣打听过,这状元楼背后是最近大红大紫的勋贵后起之秀,仇家的产业。可以说执掌北京酒楼第一把交椅。 周梦臣进来的时候,验过请帖,就跟着人群走了进去。 却见周围所有人都是衣冠楚楚,不是官员就是举人。还有大量舞女,只觉得一阵阵粉嫩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这种阵仗,与后世的纸醉金迷,自然不能相比。但是富贵气象,也是周梦臣很少见到的,倒不是西苑不富贵,盖因嘉靖是修道之人,嘉靖的审美都偏向道家。不喜欢热闹。 整个西苑都偏冷肃。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徐祭酒来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立即看过去,却见一个满头乌发,脸上也少有皱纹的中年官员,缓步走来,身边簇拥着一群举子,对他持礼甚恭。 周梦臣见状,心中有一些疑惑,说道:“这位就是徐祭酒?” 张居正说道:“应该就是他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缓缓的摇头,暗道:“是我想差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直将徐阶,与严嵩,夏言相提并论。但是忽略了,双方年龄上的差距,而今的徐阶看上去,才四十出头而已。但是严嵩与夏言都已经六十多岁了。 相差小二十岁。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代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大捷 第一百五十章 大捷 徐阶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很好。 很多人都上前想与徐阶说上几句话,得一二句指点。 周梦臣却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他看徐阶的目光与别人不一样。 别人看徐阶,不过是国子监一个清贵官员而已。但是周梦臣看徐阶,却是未来能与严嵩掰手腕的政治大佬,即便他而今没有大学士的觉悟,但是内中心机绝对不会浅薄的 周梦臣与这种人打交道的心得,绝对是打起十二的精神。 自然不会将自己与徐阶第一次接触放在这里。他只是远远的看了徐阶一眼,将徐阶的相貌记在心上。随即就与张居正走开了,看看这里有没有认识的人。 只是周梦臣却不知道。被人簇拥在中间的徐阶在周梦臣走后,深深的看了周梦臣的背影一眼。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周梦臣自以为是与徐阶第一次见面,却不知道,徐阶已经见过他了。 就是在文华殿上辩论的那一次,周梦臣或许没有记住站在群臣之中的徐阶,但是徐阶却记住了在大殿上侃侃而谈的周梦臣。 徐阶心中暗道:“周梦臣怎么在这里?他真要参加这一次会试?” 他想了想了,还是觉得与周梦臣保持距离,无他,徐阶是夏言的人,夏言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徐阶也不会轻易触犯。不过,周梦臣而今在皇帝身边的影响力,也不是他能疏忽的。 他暗暗叮嘱一个人,让他派人看住周梦臣,莫要怠慢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在宴会上,倒是见了不少人,有得人认识,有得人不认识,互相打招呼等等。只是周梦臣只觉得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有两点。 第一周梦臣不大适应这种古代的宴会氛围,有得人在哪里一般正经的谈论时文,有的人已经将手伸到身边女子的下三路上了,宴会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弥漫了整个状元楼。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音响,都是现场演奏的乐师,而且为了效果好,几乎是相距不远,就有一队乐师。 只是不能说不好。只是周梦臣对这些音乐并不是很感冒的。 第二,就是周梦臣的年龄了。 大部分举人都是三十多岁上下,二十多岁来参加科举的,都已经是少年了。更不要说,周梦臣与张居正都是二十稍稍冒出头来。更是显得年轻无比。与这些人举人大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周梦臣与张居正一起来到了,湖广举子这里,张居正立即与这些人打成一片。毕竟,这些人都与张居正有旧,周梦臣也认识了好几个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李胖子了。 三十岁上下,身体肥硕无比,一身肉,水灵水灵的。只要稍稍一动,就波涛汹涌,即便是一身衣服,也遮挡不住。 不过这个人看上去长了一个搞笑的身材,为人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很严肃。不苟言笑。 当然了,周梦臣是在自己心中叫他李胖子。但是人家才叫这个的。他叫李幼滋,也是张居正的同乡好友,看上去两个人都关系密切之极,张居正与他好久不见,两个人一说上话,就滔滔不绝了。 周梦臣坐在一边,有一个十几岁年轻人来访,说道:“在下顾言,见过周大人。”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你认识我?” 顾言说道:“在下乃是黄州顾家幼子,家姐嫁给了李太医。” 周梦臣一算,原来是李时珍的小舅子啊。 如此一来,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说道:“一路辛苦了,怎么来了北京。不来拜访我啊。” 顾言说道:“正要登门,却不想再这里见了周大人。” 其实才不是正要登门的。而是顾言根本没有拜访周梦臣的计划。他毕竟是李家的亲戚,而不是周家的亲戚,他已经去见过他姐姐了。也得到李时珍很多帮助。却没有理由去拜见周梦臣。 周梦臣与顾言谈论起武昌的事情,问起他走后的武昌变化。 听说丰城侯已经凯旋。周梦臣心中一算,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丰城侯就要回到京师了。周梦臣也记着,他欠丰城侯的人情,心中觉得还是尽快还了比较好。 一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的欢呼之声,一时间将乐师的奏乐声都压了下来。这些湖广的举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听人大喊一声,“大捷。大捷,三边总督曾铣大破俺答。” 此言一出,整个状元楼都气氛都热切起来。 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大明士大夫从来是有骨气的,对这一次的胜利大为欢迎。只是周梦臣想知道最详细的消息,在这里却是听不见了。他起身与身边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就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去了。 半路遇见了杨继盛,立即拦住杨继盛,说道:“杨师兄。” 杨继盛有些奇怪说道:“是你。” 今日的宴会规模不小,但是也并不是每一个举子都能来的,可以说能来的人,都代表有中进士的希望。在杨继盛眼中,周梦臣大概是承父荫的纨绔子弟。却没有想到周梦臣也能出现在这里。 周梦臣说道:“师兄,我刚刚听到似乎是三边总督大捷,却不知道详情如何?还请师兄指点一二。” 杨继盛说道:“你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就跟我来吧。” 周梦臣跟在杨继声身后,来到一个小包间之中,却见这里已经有几十个举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身边的人都在说道:“元美,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这大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梦臣与杨继盛占在角落之中,听整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说道:“好了,好了,诸位稍安勿躁,我刚刚从父亲那里打听出来,曾总督这一战,其实不是今日打得,就是在去年除夕,只是在今日才报捷而已。” “除夕?”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 除夕夜打仗,很多人都吃惊非分。, 这个少年说道:“对,我听父亲说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而后有佩服曾总督用兵之能,你想想,除夕用兵,你们都想不到,鞑子又怎么能想得到?这才吃了曾总督的大亏。” “别废话,快说快说。”这个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下面的人打断,他们对曾铣这一战到底怎么打的,十分好奇,可不是来听这少年来绕圈的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世贞,此刻他才二十出头,不过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他取了一牌子,似乎是什么腰牌,远远的也看不真切,只见他在桌面上一拍,说道:“肃静,请听我慢慢道来,话说,去年冬天,天降大雪,俺答部,为了躲避风雪,进入河套地区,窥视我边防。曾总督提三镇兵马,沿着长城部属,绝不出击。俺答数次想要越长城而南都被挡住了。只是这也给他带来一些麻烦。朝中有很多人弹劾曾总督,好在天子圣明,一概不管。”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摇头。这哪里是天子圣明,根本就是夏言力挺。 周梦臣虽然这一段时间专心八股,但是各种消息还算是灵通。对曾铣的弹劾,其实有很多都是严嵩暗示的,都被夏言压下来的了。夏言用自己的政治威望给曾铣担保了很多东西。 如果没有夏言,曾铣未必能在三边总督的位置上待下去。最典型的是去年曾铣与仇鸾之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世贞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世贞 曾铣与仇鸾之争,其实就是三边主动权之争,甚至可以说是夏言与严嵩之争。 曾铣弹劾仇鸾,杀良冒功,贪污军饷,等十几条大罪。仇钺也弹劾曾铣贪功,诬陷他。但是夏言在陛下面前几乎拍了桌子,才将这一件事情给定了下来。仇鸾免去宁夏总兵官回京闲居。 前文也介绍过仇鸾, 仇鸾能在嘉靖朝迅速发迹,成为勋贵的首领人物,就是在大礼仪上占好了队,成为嘉靖可以信任的勋贵力量。 从这个角度来看,仇鸾并不是严嵩的人,仅仅与严嵩有盟友关系而已。 但是大将在外,想要建功立业,自然没有不在朝廷之中寻找奥援的。仇鸾与严嵩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关系。 只是仇鸾太不争气了。 曾铣弹劾仇鸾的罪名,可以说是样样属实,毕竟仇鸾身上的毛病,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被曾铣一抓一个准。但是曾铣却不一样了,曾铣有没有问题暂且不论,曾铣这种想做大事的人,又怎么能不注意自己的羽毛。 在曾铣弹劾仇鸾,仇鸾发起反制的时候,一时间没有抓住曾铣的把柄,只能捏造了一些。 自然瞒不过嘉靖皇帝的眼睛。 嘉靖皇帝虽然有殆政倾向,但也不容下面人糊弄他。他仅仅将仇鸾罢职,已经是念在仇鸾在大礼仪上的功劳了。 严嵩发动对曾铣的攻击,未必是为了拿下曾铣,不过是报复而已。 两虎相争一直是而今朝廷的主旋律。 王世贞而且颇有几分说书人的风采,说道:“俺答久攻不下,也就息了越长城而南的心思,不过,越往北越冷,他们就在榆林以北几十里内宿营越冬。” 不知道有谁大骂一声,道;“鞑子太嚣张了。” 很多人点头称是。 在榆林以北几十里的地方猫冬,根本就没有将明军放在眼里,根本就是觉得明军根本不可出边墙作战。 王世贞说道:“没错,鞑子太嚣张,不过而今他嚣张不起来了。就在除夕那一日,曾总督延请将领,却不想诸将一到,却没有见酒席,却看见一张地图,曾总督二话不说,拍案道:众将听令。兵分三路,直扑敌营。” “众将大惊,纷纷道:督师不可,而今关外大雪,兵马不能行。” “曾总督道:鞑子亦不能行,只是数十里而已,一夜飞至敌营,鞑子必败。” “众人还要再劝,曾总督说道:我意已决,言者必诛。” “随即亲带一支人马,出关向敌营而来。却见大雪盈尺,马不能行,曾总督身先士卒,牵马而行,行了一夜,到了鞑子大营之外,鞑子上下毫无差距,曾总督道:谁与我破此营。” “有一员大将,跳出来到:末将谢环,愿为督师效死。” “---------” 王世贞说得兴起,似乎除夕之战,真是这样打的。 但是周梦臣却是一万个不信,周梦臣估计,王世贞看到的战报,也不过几十个字,上百个字左右。不过被王世贞即兴敷衍成篇。不过,大致情况却是符合的。 曾铣这一战,定然是雪夜偷袭。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周梦臣忽然想起了,薛九针就在曾铣军中。不知道情况如何。这一战的伤亡如何?将士能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 就在周梦臣想薛九针的同时。 薛九针可没有时间想周梦臣。 此刻他正带着很多人查房。细细查看了一个士卒的腿说道:“你的腿不能再拖了,必须截断了,否则你这一条命,都保不住。” 薛九针在军中,将周梦臣制定的一些医院的章程也带了过去了。虽然临时的野战医院,之甚至不能称之为野战医院,但依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只是薛九针也没有想到,他在军中做得最多的手术,不是别的,就是截肢手术。 特别是这一战之后, 大军雪夜出发,一场大战持续数日才收兵。很多士卒都被冻伤了,严重的冻伤很多时候是没有解决办法的,或者说截肢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些事情,却不是坐在状元楼的举人们能够知道的。 甚至周梦臣而今也不知道。 王世贞是真为这一场大捷高兴,一时间给谢环虚拟了不少剧情。说道:“俺答大惊,不知道敌军从何而来,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又听河上有大军大张旗鼓而来,不敢与朝廷接战,当天越河而走。只是所带越冬牲畜,却是带不走的,尽为大军所俘获。” “这乃是黑水大捷之后本朝第一大捷。此战之后,河套之内,再无一个鞑子了。” 周梦臣听了熟悉的黑水大捷,心中忽然想起刘天和,他心中暗道:“如果刘公还在,听到这个消息,定然是会很高兴吧。大明九边也是后继有人的。” 众多举子高兴非常,正说着话,却听王世贞咳嗽了两声,说道:“诸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敢说这个消息,你们是完全想不到的。” 众举人说道:“元美别废话了,快说,大不了我们大家请你吃酒便是了。” 王世贞说道:“曾总督,附在捷报之后,有一封奏疏,而今已经送进大内了。但是我听说,里面的内容就是正式上书朝廷,请求复套。” “什么?”周梦臣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叫出声了。 周梦臣知道夏言会被严嵩干掉,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事件本身却是有印象的。他模糊的印象,告诉他夏言就是因为复套这一件事情死掉的。 说实话,夏言对周梦臣谈不上好。 但是周梦臣依然不想让夏言有这样的下场。倒不是周梦臣对夏言宽容,而是他越发了解朝廷运行的内幕,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而今的大明中枢核心人物,不是嘉靖皇帝,不是严嵩,而是夏言。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嘉靖皇帝不在了。朝廷尚在维持。夏言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朝廷而今的局面,就难以维持了。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夏言是天纵之才,而是时势所逼。如果嘉靖继续如前二十年一样勤政,夏言自然也不容担起这个担子。而正是嘉靖殆政,而夏言又是老臣之中威望最卓著,与嘉靖皇帝之间有一点信任度大臣。 时局将夏言逼到了这个地步。 当然了,大明江山人才辈出,并非没有能代替夏言的人物。 但是而今能代替夏言的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严嵩。 这就是周梦臣不想夏言去死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严嵩的上位。 说起来严世蕃还算是周梦臣的熟人。严嵩对周梦臣也是多次关怀与拉拢了。但是周梦臣依然不愿意投入严嵩一方,固然是因为周梦臣对严嵩历史印象不好,更重要的是,周梦臣知道严嵩是什么样的人。 严嵩在皇帝面前毫无底线可言。而嘉靖皇帝也不是一个好鸟,而是一个自私自利之极的皇帝。从来是将自己放在天下苍生上面。嘉靖皇帝这样的性子,需要一个如夏言一般能拦一把的大臣。换上严嵩,根本就是天下灾难的开始。 而且两虎相争的政治格局被打破,对周梦臣也不是一件好事。 外廷有严嵩与夏言两人制衡,周梦臣不会有什么麻烦。即便是夏言看不上周梦臣,甚至很反感,但也没有对周梦臣怎么样,是夏言宽宏大量吗?不,乃是不管夏言与严嵩都明白。 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彼此。在彼此没有分出胜负之前,都不想节外生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一旦严嵩在外廷一家独大,不,他不会一家独大。嘉靖皇帝会选新的大学士来制衡严嵩。但事实证明,严嵩的手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制衡得了的。 严嵩不用占据外廷所有的权力,只需占据优势,周梦臣很多事情都不得不让严嵩点头。 这对周梦臣利弊如何?周梦臣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王世贞见周梦臣大声惊呼,说道:“这位兄台,你觉得不妥吗?” 这一句话,将周梦臣从无数思绪之中拉入现实里面。他看着周围的人,这些都是大明的青年才俊,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这也代表大明的未来。 周梦臣看得出来,很多人眼睛之中都充满了渴望,这种渴望,就是对复套的渴望。 复套对士林之中并非新鲜话题了,可以说一直都有人就关外的战略形式,暗示当年成祖皇帝放弃关外很多卫所是错误的。当然了,这话是不敢明说的。主持西北兵事的大臣,也提过这一件事情。 只是大多都是私下说说,或者写自己的著作之中。 正式以公文的形式呈给皇帝,却是第一次。 似乎而今复套这一件事情,真从水面之下浮了上来,大多数举人都希望能够成功。 周梦臣心中心思百转,却没有泼冷水,而是说道:“我没有想到,曾总督会提出这一件事情,不过诸位觉得,这一件事情到底能不能成?” 王世贞说道:“问得好,我其实也打听过了,复套这一件事情,岂是一个三边总督可以决定的。这一战之后,曾总督必然能挂上兵部尚书衔,但是即便如此,这一件事情他一个人也势单力薄。那么他为什么上这一封奏疏?” “不过是借捷报,先声夺人,出来打前站的。” “而能让三边总督出来打前站,那么后面的人,也就不用说了。” 王世贞的话点到为止,下面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说道:“是夏阁老,我听说,曾总督的资历在三边总督任上略显浅薄,就是夏阁老力排众议的。” “对,对,对。”另外一个人说道:“有夏阁老支持,这一件事情总能成的。” 王世贞说道:“成不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一件事情才是刚刚开始,按照朝廷一惯表现,等我们这一科考完,尘埃落定之后,这一件事情的胜负大概就出来的。到时候就知道朝廷要不要复套了。” 杨继盛长叹一声,说道:“只要朝廷决议复套,我愿意为阵前一小卒。” 王世贞说道:“何须阵前一小卒,阵前也是缺人,只要今科取中,或许就能从军复套了,岂不比军中一小卒强多了吗?” 顿时话题转移到了科举上了。 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似乎俺答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似乎复套之事,在朝廷之上,定然一帆风顺,似乎成就着永乐以来第一大军功,也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唯有周梦臣再按着王世贞的估计推算时间。 周梦臣心中暗道:“四月还是五月?” 王世贞是官宦人家,家中人脉很广,而今父亲也是位卑而权重的言官。这种家庭出来的人,在很多事情上比周梦臣都明白。尤其是朝廷一些程序上。 夏言既然让曾铣上书,就说明,他已经将这一件事情正式提上朝廷的议程了。 不管怎么说,复套是一件大事。 甚至非数年之功可以完成的。这样的事情不称之为国策,什么是国策? 这样大事的决断,从来不是皇帝点头就行的,夏言做的就是先打出牌面,然后放出风声,酝酿舆论,再然后在御前决断。 想想就知道,今日捷报入宫,不是有心人为之,其中内情为何传递的那么快?即便是捷报是露布报捷。不保密,那么曾铣的奏疏却是要保密,即便大明朝廷保密工作从来做得不好,但今日消息流传的太快了。 很明显夏言是在造势。 整个流程下来,再加上中间有抡才大典这一件大事。真正决策的时间在四五月份是很正确的。 周梦臣心中忽然有一种紧迫感,暗道:“时间已经这么紧了?” 一时间似乎科举的事情,与这一件事情相比,也变得不重要了。 夏言救不救?如何救? 这个问题,一直在周梦臣内心之中徘徊,偏偏不能与人商量。 偏偏各种权衡利弊,复杂的很。且不说周梦臣的力量很小,甚至未必能久了夏言。即便能救了夏言,甚至能扳倒严嵩,但是这样做,就对周梦臣有好处吗? 周梦臣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一心一意推广科学。 为了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与谁合作都行,甚至包括严嵩。 只是与严嵩合作,未必对周梦臣推广科学有什么用处? 毕竟严嵩即便上位,以严嵩的风格,自然是敌人遍布士林,周梦臣与严嵩交情太密,是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不动手,面临扑面而来的严嵩时代,周梦臣又该如何自处? 各种想法涌上周梦臣心头,让周梦臣内心之中苦闷无比。只能躲在角落里面闷酒。 这个时候,酒宴就到了后半段了。 各位大人们都离开了,将这里留给了举人们。 大明在正德之后,风气变化。各种放荡形骸的事情从来不少,甚至有人这个时候光明正大的谈起了春宫图。至于很多咸猪手在舞女的身上乱摸,甚至有一些人已经抱这美人离席了。 甚至周梦臣隐隐约约能听见乐声下面一丝丝呻吟声。 这让周梦臣不舒服,他走出来,趴在栏杆之上,捏着酒杯,细细品读。 而此刻,外面一声声爆鸣之声传来,似乎知道了大捷的消息,也似乎是到元宵节放烟花的时候,只见火树银花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天空,虽然古代的烟花,并没有后世的色彩斑斓,但依旧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受。 周梦臣凭栏而立,眺望外面的街景 天上一轮明月,遮住了星城的光芒,让平日里能见度很高星辰有都藏了起来,唯有细细观察,才能隐约看到,只是月光能遮住天上的银河,却遮不住地上的银河。 却见外面大街上,无数灯笼挂起。各种各样的灯笼,最多是寻常人家的普通灯笼,也不乏达官贵人各种各样的,千奇百怪的灯笼,一时间争奇斗艳。 当然了,最惹周梦臣眼光的,却是街上笑语盈盈的女子。 这是女子能大大方方上街,甚至玩得深夜都不回家的日子,而且也是很多人按理相亲的日子。父母带着女儿与儿子出门,半路上就会与同样约好的人家碰上,自然是互相相看。 如果看中了,元宵过后,就会有好多家媒婆开始忙碌起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一副元宵夜景图。 唯独周梦臣一个凭栏而立,与这夜景不同相符合。 因为周梦臣知道大明嘉靖中兴的这一张遮羞布,已经慢慢遮不住而今的时局了。而今大明已经是危机之前了。北虏南倭,各地灾荒,以及与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的局面,一点点的形成了。 而周梦臣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能力,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面对这样每况日下的局面,他也想不出能做什么事情。 似乎他来这里,只能在这图画之中,增添一个忧愁的注脚而已。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唯独如此而已,而他的憔悴之意,这个时候,又有谁能明白? 周梦臣不知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嘉靖二十六年会试 第一章 嘉靖二十六年会试 嘉靖二十六年二月初九日 周梦臣在家中整装待发。与张居正都准备好了考篮。随时准备出发。 这大半个月之间,复套之议,就成为了朝野议论的焦点,朝中各大臣纷纷上书谈论此事,波及范围也从京师向外地而来,已经有南京一些官员上书就此事发表意见。 而他们的意见大体上都一样,恭贺皇帝在军事上的胜利,并对复套这一件事情,各种角度的支持。 并非没有反对的。 只是反对的声音都淹没在种种声音下面了。 当然了,这也并不是夏言操纵舆论,而是我大明自有国情。 大明国情就是如此。 对外一向强硬,这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政治正确了。如果私下里,还会有些反对的话,但是事情铺到明面之上,反而没有敢反对这样的事情,纵然有反对意见,觉得这一件事情难以达成,也必然转好几个圈来说。 风潮已起,只是估计而今谁也没有想到这风潮会向什么地方吹。 而周梦臣也不去想了。 在元宵节之后,周梦臣开始闭关。 在考试之前,临阵磨枪。 当日的所有担心,都太远了一点。很多事情想太多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世间的事情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能够把握,一种是自己不能够把握的。 太远的事情,周梦臣不能把握。而眼前的事情,周梦臣觉得机会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在临考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周梦臣对着孙承恩的小册子,并参照瞿景淳拟出的三百个题目。让周梦臣反复的做。 并每做一道题,瞿景淳就大修一次,指出一连串的错误。 知道让周梦臣做得让瞿景淳满意为止。 要知道瞿景淳是何等样人。瞿景淳满意的文章,大体是能够被取中的。 只是瞿景淳押得着三百道题,到底能不能压中,即便是瞿景淳自己也不敢肯定。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了。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 不过最重要的是首场,也就是四书文,甚至可以说一文定胜负。 至于五言八韵诗。与策问。周梦臣虽然没有怎么练,但也不担心,一来这些并不重要。二来八股文作为写作训练的话,是十分有效的,音韵平仄,八股文本身就在讲。 可以说,只要写好八股文,诗词歌赋,什么样的题材都难不倒。 唯一问题是,周梦臣水平如何。 由于贡院是前一日入场,等周梦臣到了的时候,已经挤满了人。 不仅仅是考试的人,也有送考的人,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热闹。 周梦臣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影,比如杨继盛,殷正茂,王世贞,顾言,乃至于其他见过几面的,如吴百朋,汪道昆等等,可以说大明举人之中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只是周梦臣恍惚之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翟公子。 周梦臣看了他之后,心中顿时一松,暗道:“翟汝俭都敢下场,我又是不敢的?如果翟公子这样的人多了,这考试十取一,还是很容易的吗?” 周梦臣随即并没有多注意翟公子了。 却不知道此刻的翟公子紧张之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燥热无比。他看着眼前的人低声说道:“崔师,这一次全靠你了,你放心三千两银子一定到账,里面我也打点清楚了,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不过要你多写一份考卷而已。” 崔奇勋满头花白。 他是一个老举人了。 文章功底还是有的,只是时运不济,每一次科举好像都差了一些。于是他干脆滞留京师等待考试。 正因为如此,翟鸾考教崔奇勋文章之后,觉得还行,于是就请崔奇勋为儿子的老师。 并不是翟鸾不想找一个进士当儿子的老师。只是一来进士可比举人金贵多了。除非这个进士有大事求翟鸾,否则谁愿意给人当私塾老师,还不如自己在家里开书院讲学。即便有人愿意,一件翟公子的根底,也决计不会想坏了自己一世之英明。 而且考场莫论文,其实有些老举人文章之老辣,并不比进士差多少。 崔奇勋就是这样的人。 崔奇勋说道:“公子,我明白。你放心便是了。” 崔奇勋一直漂泊京师,浪费今后一生,而今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乡。只是他一生心血都在举业之上,其余的什么也不会。家底也在他一次又一次上京之中消耗殆尽。 他也没有面目回去见妻儿。 甚至对于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来说,进士对他的作用其实并不是太大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张璁。年尽五十才中进士,而在中进士之后,数年成为内阁首辅,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况且崔奇勋的年龄时间还在张璁之上。 他这一辈子对建立奇勋也不多想了。如果能中进士最好不过,中不了,带着三千两银子回乡。也算是他这一辈子最好的结局了。 翟鸾左右看看,忽然将一个字条,递给了崔奇勋说道:“这是关节。” 崔奇勋看了之后,立即将字条给吞进肚子里面说道:“请翟公子放心,我已经记牢了。” 翟公子脸色阴晴不定,这一次他也在不告诉父亲的情况下,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甚至以父亲的名义向一些商人借了一大笔钱,将一切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身边有枪手,考官之中,也有人通了关节。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如果这样还搞不定的话。翟公子也没有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说道:“走吧,开始进考场。” 同时周梦臣也开始进考场了。 在排队进考场的时候,周梦臣发现这翟公子与自己在一队之中,而张居正早就去别的地方排队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莫非,他和我在一块?” 说起来考试环境,那是恶劣无比。贡院时间长了,虽然多次翻修,但是一两年才用几次的建筑,能得到什么样的维护,也是可想而知的。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些贡院是急就章的修建的。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了。 有人说进贡院如进鬼门关。 这一句话,还真不能说是假的。在贡院里面待上数日,那真是如同在鬼门关之中走上一圈,这还不算是不遇见意外情况的。 遇见意外情况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某次正考试的时候,贡院大火,而按照规矩不到时间,不准开门,于是烧死二百多个人。 周梦臣可不想受这个罪,在这一件事情托了关系。别的不要,只求不要分配到臭号,旧号,雨号,粪号这类的地方,特别臭号,距离茅厕只有一墙之隔,那滋味可就不用说了。 周梦臣可不想尝尝这滋味。 还好,这也算小事。 但是即便这种小事,周梦臣也是通过锦衣卫的关系,才搞定了。 会试作为国家大典规格非常严苛。外面守着的士卒,都是外地的卫所兵。至于调那一部入京,也是考试之前才定下来,随机的。、 在监考现场,还有锦衣卫巡查。 外地卫所兵,周梦臣一时间也摸不出什么关系,还好这一次负责内场巡查的就是锦衣卫千户陆焕。选一个好位置,这事情说难也难。毕竟会试什么事情都为人瞩目,但是说容易对有些来说也不难。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生财有大道 第二章 生财有大道 周梦臣看情况,应该是这位翟公子,或者翟阁老也打了招呼了,让人给一个好的号舍。 不过,即便如此,进考场依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必须宽衣解带,一丝不挂,乃至于要打开肛门谷道,以示没有夹带而已。 周梦臣见前面的考生,一个个都好像被指奸了一般。整个人脸色都变了。有一种想要放弃的感觉。只是事到如今,周梦臣努力了这么多,也不欠这一点了,心中想道:“罢罢罢,就当一次医生的肛门检查。” 不过,等周梦臣战战兢兢的宽衣解带,却听见一声轻笑,说道:“周兄好身段啊?” 周梦臣抬头一看,却是陆焕。脸色顿时红扑扑的。但是脱下的衣服正在被人细细的搜查,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周梦臣索性说道:“怎么陆兄想来亲自搜查吗?” 陆焕轻轻一笑,对身边的人摆摆手,说道:“周兄,只要原地跳两下,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跳数下,将腹下某物甩得啪啪响,自然尴尬非常。但是免除谷道入侵之苦,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陆焕见状一摆手,说道:“过了,祝周兄金榜题名。” 周梦臣连忙穿衣服离开。 两根木板。一高一低。搭在两侧墙壁上。坐着在低的上面,在高的上面写字。三面墙壁,左右后,只有面前有空的。空间很小。高不容站立,宽不容展臂。 这两根木板采用了先进的组合式家具的理念。墙壁上有两道凹槽,同时将两块木板放在下面凹槽的时候,这是一张床,虽然横着躺,脚没有地方放,竖着躺,两条腿要蹬着墙。 但是如果全身曲在一起,还是可以躺下睡觉的。 至于白天的时候,就是考桌与考椅。 之前对斗室这个概念不大清楚,但是此刻周梦臣清晰无比,什么是斗室,就是如同这般一样,一步之内的小房子。 真是憋屈。 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据说这一批房舍,是最新修缮的,你看墙壁,是清一色的青壮,头上是整整齐齐的瓦片。是绝对不会漏雨的。使劲推也推不动,不会发生,一个不小心,将号舍给靠塌了。这里距离茅厕也很远。 考试时间要九日。 谁也避免不了要去五谷轮回之所。 每一个号舍都会有厕所的。这个时代的厕所,都是旱厕,是挖出很深的茅坑,上面铺着木板。但是这木板又怎么能隔离的了臭味。其中味道可想而知了。如果出现一些故障的话,更是污水横流,靠近厕所的几个号舍,那就大难临头了。 甚至有过厕所爆炸将水缸炸裂的事情。 好在,周梦臣距离厕所够远。 也不是臭号。 虽然这个号舍在外面大概囚犯都觉得憋屈,但是在这里已经时候豪华VIP了。 周梦臣还有什么不满足啊。 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对面号舍,居然是翟公子。 号舍的排列布局,其实也如同养猪场的猪圈一般,都是在一条走廊两侧两两相对建立的。周梦臣自然能看见对面的人,这或许也能叫做同考吧? 只是周梦臣尚且觉得这里太过艰难了。更不要说娇生惯养的翟公子。 周梦臣早已将两个木板安置好,并将考篮拿了出来,准备的文具备好了,放在一侧。 翟公子还是在哪里呆呆的站着,不肯进去。只等一个老头过来,给他整理,安排好了。才肯坐进去。 与很多人想的不同,觉得科举很严苛。进考场之后,相当一段时间之内,管得并不是太严苛。很多人都是有活动的空间的。 周梦臣不管他。静心凝气,闭目养神。收敛思绪,将四书五经在自己内心之中过了一遍。 别的东西,周梦臣或许没有,但是考试经验,不是他小瞧大明人,放眼整个大明,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考试经验差了谁?即便是某些人考了进士,就能超过他周梦臣从小考到大的经验吗? 虽然考试的内容不同,但是考试经验却是相通的。 周梦臣知道在考试之前,怎么做才是最有效率的。 会得东西能考出好成绩,是正常发挥。将不会的东西,能考出成绩,才是考神的风采。 周梦臣自然不是考神。但此刻也祈祷,能够超长发挥,或者瞿景淳万岁,一题压中。 似乎周梦臣的祈祷实现了。 等有人将卷子发下来之后,不久,就有人举着一个牌子在走廊上走过。周梦臣一看牌子上的五个字:“生财有大道。”顿时大喜过望,恨不得跳起来说道:“噫,我中了。” 会试的考题并不是写在试卷之上,发下去的试卷,其实就是一个带有竖格姓名等空缺的草稿纸一般。 真正的考题是另行通知的。 周梦臣见了这个考题,心中欢喜不尽。 这个题瞿景淳押中了。 当然了,这也是偶然之中的必然。 周梦臣复习效率,学习效率,备考效率,都是比同辈要高上不少。再加上瞿景淳在翰林院,要知道选进监考出题的人都是翰林院出身,又与出题人孙承恩有过亲密的接触。 这其实已经是很多人接触不到的资源了。 不过压中题目,也不能保证周梦臣必然考中。 无他,瞿景淳虽然一直给周梦臣批改文章,但是从来没有给周梦臣写过范文。 给周梦臣批改文章,这是教授作文技巧,但是如果让周梦臣背瞿景淳写的范文,性质就不一样了,瞿景淳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故而周梦臣此刻,虽然根据这个题目有无数思路,但是却记不起当初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不过,很快周梦臣就下定决心重新写一篇文章。因为瞿景淳给他细细剖析过,周梦臣自然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如此说生财有大道,你写怎么怎么发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句话是出自大学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破题的时候,要从联系上下文来破。还有联系程朱思想来解。 这显然是从为政者的角度上来看的,更注重财政的分配,而不是财富的产生。 如果你说一些发展生产力之类的话,定然一个大“×”。直接给毙了。 正如瞿景淳当初所言,在很多逻辑性上的东西,周梦臣是底子的,所以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破题之法。最后选了一句写在草稿纸:王者总天下之财,以道理之。 这一句破题。 是周梦臣觉得概括性与归纳性都很好,又留下足够的发挥空间,周梦臣一想到朱元璋留下的破烂财政体系,他就有无数吐槽要说。可谓才思如泉。 只是周梦臣决定搁笔,吃一些东西,睡觉。 他需要多思考一些。破题有了,文章的总体思路有了。接下来的事情。周梦臣要的不是发散思维,而是压缩,不要胡思乱想。瞿景淳就告诫他,他最担心的就是周梦臣文章之中写了不改写的东西。 比如周梦臣刚刚内心之中对朱元璋的吐槽。 这是能写的东西吗? 这东西写上,任你写的文章天下第一,唐宋八大家在世,也是不取的。而且很可能不是不取那么简单的了。 周梦臣想着当如何作文,一时间居然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而这个时候太阳才刚刚落山而已。 周梦臣考场老油条,经验丰富,今日考试环境虽然恶劣一些,但并没有对周梦臣有任何的负面影响。但是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意外 第三章 意外 比如,与周梦臣相隔一个过道的翟汝俭翟公子了。 此刻翟公子在夜色之中瑟瑟发抖。 虽然而今已经是春天了,但是二月之中气温并不是太高的。但是来考试的大部分考生身上的衣服都很厚实,所以,翟公子并不冷。他是害怕。 古代关于贡院之中的鬼故事,与后世高校之中的鬼故事一样多。 特别是考试之前,考官会喊:“恩鬼进,怨鬼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周梦臣对那些民间的故事传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一直在闭目回想四书五经。问翟公子就不一样了,他在是四书五经上的造诣,让他回想,他能想起来吗? 更不要说,周梦臣内心之中并没有什么亏心事,纵然王永宁算是被周梦臣所杀,但在周梦臣内心之中,也觉得此人是自找死路,与人无咎,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周梦臣一点也不觉得对不住他。 但是翟公子可不是这样。 翟公子在女色上想来轻狂,也弄过一些事端来。只是翟阁老虽然在朝廷上威信并不高,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阁老。真要是想平事,焉有平不下来的。 只是翟公子却也不是坏到家的人。在考场之上,难免想起之前的种种,被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话一吓,自然瑟瑟发抖,只觉得夜里凉气从四面八方浸透而来,如同鬼气一般。 一边是周梦臣轻轻的鼾声,一边是翟公子牙齿碰撞的声音。一有风吹草动,他都觉得有鬼。 第二天,早上,天亮的时候,周梦臣已经醒了很久了。 一来昨日睡得早,二来,说实话号舍真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周梦臣也睡不舒服。 天色大亮之后,周梦臣立即吃了一些干粮。昨日的干粮而今已经硬了。喝了一点水,又倒水在砚台之中,轻轻的将墨柱晕开。随即开始在昨日的破题之下,慢慢的斟酌写下来。 一篇八股文并不长。五百字到七百字之间。 但是里面每一个字都要细细的讲究。 周梦臣此刻更是反复的推敲,一点点的打磨,等日上三杆的时候,已经写出来了。 或许对别人来说,还有今天一夜明天一天,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已经到了不用再等的地步了。 因为周梦臣要面临他最大的难题。 就是一笔臭字。 周梦臣的字虽然大有长进,但是依然堪忧的很。所以他必须花时间,就好像临摹艺术品一般,写出一个整洁靓丽的卷面。 不,就是书法艺术。 明代考试的试卷,放在后世,即便不谈文物价值,单单说书法价值,也是艺术品。 到了晚上,周梦臣才算是完成了。 五百多字的文章,真是一字不可改。 最少以周梦臣而今的能力,是绝对改不了了。 是成是败就要看孙承恩的心思了。 而这个时候,大部分陆陆续续都写完了。只是他们并没有提前交卷离场,没有这个规矩,甚至也不可能明天考完出去,因为明天考完之后,只会直接进行下一场。一连考上九天。 只有在这个好似棺材一样的地方,待上九天,才能结束。 不过,比这一场。后面的几场就松一些了,毕竟虽然考四场,但是最重首场,首场定下来,下面三场只要不太差劲,就能中。 而这个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试卷已经做完了。有些事情也要做起来。 “报告。”一个声音从周梦臣号舍前面举起手来,说道:“我要上茅厕。” 对这个声音,周梦臣并不奇怪。 茅厕晚上是不能去的,只能给你一个夜壶。让你在号子里面解决。 但是白日,却是可以。但也不能太频繁。 周梦臣也是尽量憋着,少上厕所。 一个士卒过来,带着这个考生上茅厕了。如现在的考试相差不大,这也是必须有人陪同才行。 周梦臣瞄了一眼,却发现是那个为翟公子打扫卫生的老者。 周梦臣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也没有在意。 等这个老者回来之后,翟汝俭也大声说道:“我要上厕所。” “等着。”一个士卒说道。片刻之后,翟公子也被带走了。 周梦臣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快要黑了。周梦臣可不想在号舍之中放一个夜壶。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放一个夜壶,想想唯独就让周梦臣难以接受。周梦臣摸了一下小腹,虽然没有多少便意,但觉得也有一些东西了。 顿时举手说道:“我也要。” “等着。”同样一个声音说道。 果然,似乎经过一声声想要上厕所的提醒,很多人都醒悟过来了,这个时候不去,等夜里只有夜壶。 一个个都开始想起这一件事情了。 但是不好意思,这要排队的。 “你快点,后面都等着的。”周梦臣听着一个士卒喊道。显然是要缩短每一个人上厕所的时间。毕竟,厕所只有一个蹲位,人多了。自然不好安排。就好像周梦臣不想两在号舍里面放夜壶一般,这些士卒们也不想送夜壶。 “就好,就好。”翟公子的声音从厕所里面传出来。 周梦臣等了一会儿,又来一个士卒带着周梦臣离开了号舍。周梦臣看着两侧如同鸽子笼一般的号舍,而里面每一个人都好像一个准备宰杀的牲口。心中再次下定决心,暗道:“不管中不中,我是不考下一次了。” 周梦臣来道厕所门口,已经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周梦臣忍不住闭嘴掩鼻。只是他看见厕所附近臭号之中的考生,已经早已适应了这个味道,只是他双眼呆滞无神。就好像雕塑一般。 周梦臣再看他的卷子,干干净净。 就知道受这种生化武器摧残,这个考生定然不中。 周梦臣心中默默算了一道题,一个号舍,也就是这相对两排,大概有五六十个人。在尽头都会有一个厕所。大该有五六十排这样的号舍,也就说臭号有这一两百个,周梦臣不觉得这些人能够有什么好的发挥。 再加上其他号舍的问题,他忽然觉得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挑选一个好号舍。考中的成功率已经大大的提升了。 此刻。身边的士卒也有几分受不了,他大声说道:“怎么了,死里面了,还是想住在里面啊?快出来。” 翟公子不得不从里面出来了。只是他看周梦臣的目光却有一丝恨意。 其实厕所与外面也没有什么遮挡,只是臭味太过浓烈了,再说里面也没有什么美景,自然没有人愿意往里面看了。 周梦臣对翟公子的眼神也没有太在意,捏着鼻子进去了。 却见两根木板搭在一口水缸之上,这一口水缸之中,满满的都是污水,似乎要漫出来了。总之,十万个恶心人。周梦臣小心翼翼解了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号舍。 对他来说,这一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什么发生了。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茅房忽然爆炸开来。一时间臭气熏天,汁水横溢。那种被茅厕发酵的污水,就在道路走廊之中缓缓满溢。臭味一下子提高了十倍有余。 即便周梦臣距离厕所相当远,一时间也感觉到了臭味扑鼻而来。 而厕所外的那一道矮墙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倒在地面之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砖头与石块之中,一个白色的东西分外的显眼,周梦臣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心中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恶人先告状 第四章 恶人先告状 在考场之中,每一片纸都是严苛管控的。 周梦臣手中的草稿纸都是有数的。这突然出现的一张纸,倒是是什么东西,周梦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周梦臣暗道:“原来是在厕所之中传递答案,只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吧。”周梦臣只是觉得好笑。只是周梦臣这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很快就不存在了。 周梦臣相隔这么远,就能看见纸张,临近的士卒又怎么能看不见。他们只能捏着鼻子去将这东西捡了起来,打开一看,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立即上报。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人过来了。 看样子是一个百户官。 百户官看着手中的东西,站在走廊之上,说道:“这是你们谁的东西?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我保你们一条小命,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翟公子脸色苍白,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作弊这一件事情,他是事先准备好的。 就是在厕所交换试卷。翟公子只需从厕所取过来草稿,自己抄写在试卷上就行了。 这一个计划看上去很简单,甚至在考试之前,翟公子还带人来这里看过的。翟公子的号舍,与崔奇勋的号舍,都是翟公子自己选好的地方。 只是翟公子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厕所的味道。 之前说过,贡院其实很少用的。上一次考试还是去年顺天府乡试,也就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当一个旱厕好几个月不用,其实味道也就散得差不多了。但是经过了五六十人一天一夜的浇灌。这味道就上来了。 当崔奇勋将文章写在一块手纸之上,偷偷的藏在一块砖头下面。 翟公子去厕所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原因很简单,翟公子实在是受不了厕所的味道,受到厕所味道的影响,翟公子的工作效率太低了。其次,翟公子也忘记了几个月前,他们说的是那一个砖头缝,毕竟而今贡院已经锁院好一阵子,翟公子上次进来,还嘉靖二十五年冬。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无意间给翟公子缩短了很多的时间。 如果周梦臣没有赶着去厕所的话,翟公子说不定就找到了。 当了,翟公子倒霉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 如果说,仅仅是这一件事情仅仅是如此发展,大不了这一科不中,反正没有人去搜查厕所。仅仅是预谋不成而已。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厕所会爆炸。 这一点不仅仅翟公子没有想到,周梦臣也没有想到。 不过过细细想来,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个茅缸之中本来沉淀了好多东西,时间长了已经发酵,下面定然是有沼气的,一段时间不用上面就已经封闭住。而今又重新打开,让沼气上涌,然后遇见了一点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个不寻常发生的事情,立即让翟公子的某些东西大白于天下之间。 翟公子所有筹划都不仅仅是泡汤那么简单了。 翟公子自然知道,做某些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百户,手指捏着沾了粪便的稿子,说道:“你们都不承认是不是?来人一个个检查他们的试卷。直到找到为止。” “这是我放的。”崔奇勋站了出来。他的号舍在周梦臣前面,周梦臣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样子。崔奇勋自然是不想承认这一件事情的,但是正如之前所言,考场之中所有的纸张都是有数的。 一个个查,查到谁缺少纸张,自然就是这个人了。 崔奇勋是瞒不过的。 此刻的翟公子正在目光炯炯的盯着崔奇勋。崔奇勋也明白翟公子的意思,如果他敢出卖翟家,崔氏一门就不要想留什么活口了。 百户见状,立即上前,让人拿来他的稿纸。一对比,他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这个百户的文化层次,仅仅限于认知,在试卷上写字,都是馆阁体。在他看来,几乎都是一样的,怎么能看出来东西。 百户问道:“你要将这个交给谁?” 崔奇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翟公子用手向周梦臣的方向指。 崔奇勋立即说道:“荒字号。” 本来正听着津津有味的周梦臣顿时一愣。 考舍是安置千字文来排序的。所谓的荒字号,不就是周梦臣的号舍吗? 周梦臣顿时愣住了。随即目光一转,看见翟公子逃避他的目光,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他明白还没有用。 这个百户大步走了过来,说道:“是你吗?”说话之间,一把就要抓住周梦臣的衣领,要将周梦臣给带走。 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 他忽然一动,拿起手中的砚台,重重的砸在这个百户的头上,一瞬间百户脸上有了大片大片的墨汁,一瞬间变成了非洲人。 这百户大怒道:“你居然敢如此?” 周梦臣用手绢擦着手上一滴墨汁,说道:“我为什么不敢?你也不看看着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的都是一些什么人?这是你一个丘八能说话的地方,还敢跟我动手,小心你的小命。” 周梦臣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只能不讲理。 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周梦臣很清楚,这一件事情不是我做的。 但是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周梦臣很担心,他并不能见到上面的人,就已经被定罪了。 而今现场很清楚,事情很明白。在这里尚且能说清楚。但问题是,一旦离开了这里,很多事情都不好说清楚了。更不要说,翟公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周梦臣不知道翟公子还有多少后手等着他。 什么,翟公子是临时有意转嫁矛盾? 抱歉,周梦臣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 他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傻子。 下面的人不会知道周梦臣是谁,但是越往上面越会知道周梦臣是谁?他与这个百户解释这个北京,恐怕这个百户也不相信,也解释不清楚。 唯有这样做了,嚣张跋扈,往死里面搞,能镇住这些百户就最好不过了。 而周梦臣这样做, 还真达到了效果。 这百户被周梦臣这么一弄,顿时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人不要看在这里唯唯诺诺的,其实他们都是举人老爷。不可怠慢的。 平日里根本不敢正眼看他们。  《奋斗在大明》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仅仅是大幕一角 第五章 仅仅是大幕一角 科举作弊,向来是大事,一旦出事,搭里面几条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加上周梦臣如此之嚣张,这个百户一喊人来得就不是一个人。 两个指挥使一个千户都来了。 这两个指挥使一个是山西的,一个山东的,他们是临时接到命令,带领麾下数百人过来,参与锁院的任务。所以,他们的官职虽然高,但是在话语权之上,是比不上这个千户的。 而这个千户,不是别人,就是周梦臣的熟人,陆焕。 陆焕来了一看,居然是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怎么是你?” 周梦臣见陆焕来了,这才将心思放了下来。 他不指望陆焕偏袒他,此刻他也知道真正作弊的人是谁了?毕竟翟公子的神情反应太过了一点。几乎是明白的了,而且刚刚进厕所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足够周梦臣想明白了。 只是周梦臣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证据。而且翟公子也不是没有后台的人。 周梦臣说道:“陆千户,此事关系太大,不是你可以处理的。还是去请示主考官吧。” 陆焕是何等激灵的一个人,只听周梦臣的语气,眼睛一扫,落在翟公子身上,说道:“来人,将锦衣卫都调过来,三个人看一个人,这两排号舍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准乱动。” “是。” 陆焕立即去后院向孙承恩禀报。 贡院在考试的时候,分为前后两处,前院就是考场,而后院就是各考官的地方。虽然这一道门不如外面被官兵把守,不管什么情况,没有圣旨不得开门,那么严厉。但是一般来说,后院的考官也不会到前院来的。 为了避嫌。 只是此刻孙承恩也顾不得这一件事情了。 孙承恩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大量士卒,几乎一步一岗,手中高举火把,一根根火把将这里照的犹如白昼。 孙承恩来了之后,并没有先问话,而是先看文章。 孙承恩先看了,手中的底稿。 只看这一篇八股文,做得很是老辣。言语也很到位,但是内里空洞无物。 当然了,八股文写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但是这种样式一样不差,但是内容一句没有,味同嚼蜡的文章,在可中与不可中之间。运气好了,就中了。运气不好,就中不了。 孙承恩又看了崔奇勋的文章,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是崔奇勋写的。 之前说过,八股文很容易从文风看出人学问与底蕴。而同一时间,同一个题目,同一个人写的两篇八股文,是的的确确的姐妹篇,更是瞒不过人。可以说一眼就扫出来了。 随即周梦臣的文章。 孙承恩看得眼前一亮。 周梦臣虽然是收着写,尽可能符合程朱理学与格式。但是周梦臣毕竟不是大明人,很多觉得理所当然的思想,在大明这里就有标新立异的感觉。毕竟后世常说的良心,早就成为一个很常用的词汇。但是在这个时代,讲这个的妥妥是王守仁的信徒。 周梦臣文章并不是没有毛病。 在孙承恩来说,还是欠了一些打磨,同样是可中可不中的范围之内。 如果考官扣细节,周梦臣很有可能过不去的。但是如果考官更注重文意,或许周梦臣就过去了。 可以说在孙承恩看来,周梦臣的文章与崔奇勋的文章,是同一水平的。 看了这些,他内心之中就有底了。 今日之事,应该不是周梦臣办的。 陆焕几步过来,在孙承恩说道:“大人,我已经查清楚了。崔某人正是翟汝俭的这老师。” 孙承恩看着陆焕,说道:“知道了。” 孙承恩缓缓的踱步,说道:“崔奇勋,周梦臣,翟汝俭,你们三个过来,其余人的继续考试。”随即转身离开了。 孙承恩离开之后,大队人马压着三个人以及三个人的东西,一并离开。 顿时整个考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贡院后院正堂之中,孙承恩坐在上首,左右都坐满了。不是别的,正是这一次主持考试的其他官员,毕竟这一件事情也不可能由孙承恩一个人承担。 孙承恩说道:“崔奇勋,事到如今,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话,你的下场只会更惨。想清楚了,我再问你一遍,你这篇文章是传给谁的。” 崔奇勋脸色苍白之极,看着孙承恩,目光的余光看了一眼翟汝俭,说道:“是周梦臣。” 孙承恩说道:“你现在知道,他叫周梦臣了?” 崔奇勋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但是依然坚定的说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将东西放在那里而已,至于谁拿得我不知道。” 孙承恩说道:“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是他。” 崔奇勋说道:“我看见了。” 孙承恩说道:“我看了,周梦臣的号舍在你后面。而厕所在号舍尽头,也就是说,你上厕所,周梦臣在号舍里面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而周梦臣上厕所,你只能从号舍之中探头才能看明白。而且即便你探头,也不可能看见是谁拿的,况且还没有拿?” “那你为什么一口咬定周梦臣?” 崔奇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了。急得满头大汗。 孙承恩将目光转过头来,看着翟汝俭说道:“翟贤侄,老夫看了你的卷子,明日就要交卷了,你的稿纸与卷子,一个字都没有写。这是为什么?” 翟汝俭而今早就想好该怎么办了? 那就是死不承认。 翟汝俭说道:“惭愧,我学问不精,这一套题目,我实在不会,想了好一日,也不知道当从何处下笔?” 孙承恩又问道:“这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翟汝俭内心之中有些发虚,但是hi强撑着,说道:“你说的是周梦臣周大人吗?有过一面之缘。” 孙承恩说道:“我说的这位崔奇勋?你认识吗?” 翟汝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承认认识,还是该承认不认识。他大脑转了好几个圈,说道:“他似乎曾经当过我的老师,只是我实在不堪受教,父亲为我换了好些老师,每一个在府中待得时间都不长,所以印象不深。刚刚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而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身为弟子,也是在惭愧。” 孙承恩听了,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在挖面前耍花枪。”正要再问,将翟汝俭的谎言完全戳破。 却不想这个时候一个人说道:“大人,功名之事,关系学士一生之清誉,不可不慎,此三人都牵扯其中,既然有一人已经证据确凿,其余两位也当细细斟酌,否则即便不为内阁诸位阁老着想,也要为陛下着想。” 孙承恩立即认出来说话的,翰林编纂彭凤。 当然了,这个人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翟鸾的人。 翟鸾作为阁老,固然低调,但是在各部门都要有一二亲信的,否则他这个阁老都坐不稳。 彭凤这一番话,也是话里有话,看上去是说要宽容对待其他两位,其实他将翟汝俭与周梦臣两个涉及的人绑在一起了。似乎孙承恩只要敢将翟汝俭给拿下,他们就一力主张周梦臣也脱不了关系。 到时候让孙承恩不能向皇帝交代。 这种威胁,是威胁不了孙承恩的。只是孙承恩也没有心思在这一件事情深究了。一方面不想得罪人,另外一方面,这一件事情总就是没有成功,不妨碍科举的公平正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关节 第六章 关节 孙承恩老了,很多事情做得都很圆滑。 毕竟他今日树敌再多,他一个老头子有是不好怕的。但是他老了,子孙还在?一旦他不在了,他这些仇人,报复他的子孙怎么办? 既然这一件事情,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孙承恩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他一不会让翟公子好过的。他说道:“既然,诸位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锦衣卫。” 陆焕说道:“属下在。” 孙承恩说道:“将崔奇勋暂时又你们看押,待放院之后,带回锦衣卫好好查探。这案子,就交给你们了。” 此言一出,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锦衣卫查案的能力如何?很多人都不是太清楚,但是一听见锦衣卫三个字,就足够他们这些人发慌了。 孙承恩说道:“周梦臣,翟汝俭。不管什么原因,你们既然已经出了考场,这卷子就等于已经交了。来人,按规定,将两个人的卷子封存。” 立即有几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周梦臣与翟汝俭卷子封存起来。也就等于他们两个人已经交卷了。 只是对于两个人来说,情况却有不同。 对于周梦臣来说,这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他已经写完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了。早晚都要交卷。至于翟汝俭却不一样了,他一张大白纸上,除却姓名之外,什么都没有。此刻交卷,就等于这一科,他提前被踢出场了。 只是而今他说什么都晚了。 今日看似是孙承恩手下留情,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结束。 随即孙承恩一挥手,让他们这些人都散去。周梦臣一想到回去,就浑身不舒服,于是说道:“大人,今日这一场考试,我们既然已经出来,能否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再回考场,毕竟也不好打扰其他考生?” 孙承恩有些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还敢提要求? 不过,在考舍之中睡觉的滋味,这么多年以来孙承恩也是记忆犹新的。而且科举从来重首场。对于周梦臣来说,他的第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了,整个会试对周梦臣来说,已经结束了一大半。 剩下的考试影响已经很小了。 孙承恩知道今日之事,其实有些委屈了周梦臣。寻常人委屈了就委屈了。但是周梦臣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自然不能当寻常人来看。他问身边的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有相当一部分人考官明哲保身,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但是刚刚彭凤几个人暗暗威胁了一把孙承恩,知道得罪了他,此刻更不敢违逆孙承恩的意思,毕竟孙承恩而今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真要得罪狠了,找他们出气,也是非常简单的。于是就符合道:“这虽然于理不合,于情却无有不妥之处。” 孙承恩说道:“那好吧,陆焕你给他找一个房间,毕竟在你的眼皮底下。” 陆焕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说道:“多谢大人。”在号舍之中坐上几天,就知道能伸长手脚睡上一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了。 翟汝俭更是娇生惯养的主,此刻忍不住提出道:“我是不是也可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承恩硬生生的打断了,说道:“不准。” 在陆焕的安排之下,周梦臣在一处亭子里面铺上几条被子,躺在长椅上,伸了一下懒腰,只觉得浑身舒坦之极,说道:“好舒服啊。” 陆焕说道:“你这就觉得舒服了?那我也就安心了。” 周梦臣说道:“我岂能不知道,这贡院里面而今是全部满员了。我能有一个地方睡就不错了。哪里会想其他的。” 的确贡院人满为患,总有三千考生,几乎与考生一比一的监考人数,外面监考的人,两个卫所抽调的人马与锦衣卫带来的人,一共加起来有千余人之多,这都是在维持纪律的。除此之外,还有各路考官抄手,等等,也有数百人之多。 加起来或许比考生少,但也少不了多少。 前文说过,这贡院冷清的时候,那是一个也没有,人多的时候,却是真真正正的人满为患。这个时候,的确没有单独的房间来安置周梦臣了。 陆焕说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一次能不能中?”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此刻对周梦臣来说已经算是考完了。毕竟后面三科,不会怎么影响排名了。 陆焕心中暗道:“你的确是要听天命了。” 嘉靖皇帝对孙承恩有过指示,周梦臣并不知道,但是陆焕却是隐隐约约有所耳闻了。不过,孙承恩到底做不做,做到什么地步,却还是未知数。陆焕也不确定。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周梦臣的文章在孙承恩面前露过脸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 之前周梦臣如果不中,孙承恩还在皇帝面前推托。说自己没有发现周梦臣的卷子云云,毕竟会试各种条例也是很严苛的。但是而今却不行,不仅仅是孙承恩,几乎所有考官都看过周梦臣的卷子了。 自然不会擅自做主了。 周梦臣说道:“对了。崔奇勋的文章,你带了没有?让我看看?” 陆焕说道:“巧了,这会儿,我还真有,等一会儿就没有了。” 周梦臣说道:“让我看看。” 陆焕微微犹豫一下,就拿出两张白纸。这是抄写过的,原本都是证据,此刻都保存的好好的。 周梦臣细细看了,说道:“这崔奇勋还是有些功底的,说不定今科就能中,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一辈子怕是完了。” 陆焕说道:“这是他自找的。” 周梦臣看着两篇文章,忽然一愣,又细细看了一遍,整个人都坐直了。 陆焕似乎看周梦臣有些不对劲,说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用几个地方落笔,有些奇怪。他在起笔之处连用了三个‘且夫’这不好了,按他文章老辣程度,是不应该这样做的。” 且夫,是语气词,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一般加于句首,加强语气。但是同样的语气词也不少。最好是为了富有变化,让每一段开头的语气词都不一样。当然了,或许有人为了加强修辞的作用,刻意强调,特别这样用。 但是周梦臣看不出这一篇文章中,有这种必要。 八股文短,五百字到八百字,可以时候这么短的篇幅,用三天的时间来写,可以说,是每一个字都不可能不细细推敲过的。而且崔奇勋的文章风格表现为非常老辣。也就是说这里他是一定斟酌过的。 或者说这个且夫,是崔奇勋写文一点风格,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只是这也解释不通。 八股文不是要表现风格的时候。而且这里面一篇是给别人写的,最好不被发现是一个人写得才最好不过了,即便是自己的风格这个时候也应该修改过才对。 “除非,他是特地写给某些人看的。”周梦臣心中暗道。 他抬起头看着陆焕说道:“你听说过关节吗?” 陆焕说道:“什么,你的意思这一次考试之中,有人暗通关节。”作为锦衣卫又怎么不知道这种作弊手法吗? 周梦臣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就是这三个‘且夫’。”随即周梦臣将这里面的猫腻解释给陆焕听。 陆焕听了,眼睛一亮,说道:“这一次,你的进士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绝对稳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发狠的孙承恩 第七章 发狠的孙承恩 周梦臣一时间不明白,陆焕为什么这么说。陆焕笑得解释道:“在这些东西上,我不如你,但是在其他方面你就不如我了。咱们孙大人,而今最想的是安安稳稳到退休,让陛下给他双俸什么的,庇护家小。故而其他事情,一概不怎么管。能让则让。但是这一件事情却是突破了孙大人的底线了。你想想,如果这一次考试,有人大规模通关节。东窗事发之后,孙大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你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他。这个大人情,孙大人岂能不会报答。” 当然了,其中嘉靖皇帝给孙承恩施加的压力,陆焕却没有说。 毕竟皇帝没有让说,陆家的人就不会说。 陆家从陆炳以下,最大的特点,就是嘴巴严实。 周梦臣说道:“可是,我没有证据。而今仅仅是猜测。” 陆焕微微一笑说道:“很快就有了。”随即陆焕就离开了。 毕竟能破科举舞弊案,对陆焕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资历。 陆焕立即来到了关押崔奇勋地方,看着被关押的崔奇勋,说道:“你的事情犯了。说说吧,这个一次的关节,是谁给你的。” 崔奇勋依旧十分嘴硬,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关节。” 陆焕看道崔奇勋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问了。因为崔奇勋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问一个问题,其实并不在乎答案,而是要看听见这个问题的表现如何。陆焕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了,虽然还比不上锦衣卫一线的刑讯官,但是崔奇勋一辈子虽然清苦,但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遮掩自己的表情。 不过,陆焕确定这一点还不够,要有口供。 陆焕对身边的人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们了。给我问出实话来。还有三个要求,第一,人不能死了。第二要快,第三动静小一点,这里不是咱家,不要搞得鬼哭狼嚎的。” 身后几个锦衣卫立即说道:“是。” 陆焕转身就走了。 至于陆焕走后,这些锦衣卫怎么对崔奇勋逼供。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陆焕求见孙承恩,将这些内容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却见本来老好人的孙承恩,眉头就竖起来了,说道:“你所言是真的?” 陆焕说道:“下官自然不敢骗大人。” 孙承恩说道:“将崔奇勋的两篇文章拿来。” 陆焕早有准备,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孙承恩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随即闭目养神细细思索一番,叹息一声,说道:“老了,老了,连这么显著的地方,都没有发觉。” 陆焕说道:“那大人该怎么办?” 孙承恩说道:“你有办法与外面联系吧?” 陆焕说道:“是。” 孙承恩说道:“将这一件事情报给陛下。等候陛下的处置。” 陆焕说道:“是。” 孙承恩说道:“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都交给老夫便是了。”孙承恩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杀机。 陆焕二话不说,立即想办法通过锦衣卫的特殊渠道,将消息传递出去。 按理来说,在贡院锁院之后,是飞鸟不得进。不过,这种封锁本来就有锦衣卫在内,如果锦衣卫想做些手段,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这个消息,就由陆炳亲自送到了嘉靖面前。 嘉靖当时就怒了。 朝廷抡才大典吗,乃是一等一大事,就是嘉靖他本人都不愿意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否则直接将周梦臣的名字添上去不就行了,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不保险的办法。 但是下面的人真是好得很,好的很。 嘉靖怒道:“翟鸾是想找死吗?” 黄锦说道:“陛下息怒,以奴婢看,这一件事情,应该不是翟阁老做的。” 嘉靖说道:“何以见得?” 黄锦说道:“以奴婢之间,这做法太不像是阁老了。” 嘉靖听了微微一笑。 的确如此。 能成为大明阁老的人,那一个是好相与的,即便是翟鸾在夏言与严嵩面前老实的就好像是小白兔一般,但是谁真将翟鸾当成为小白兔,就是天下最大傻瓜了。 翟鸾不过是在两虎之间,左右为难,才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翟鸾最大政绩是在嘉靖十八年巡边,往来数万里,整顿边务。还处置了好几个将领。这样的人哪里是真人畜无害。 如果翟鸾真想用手段让自己的儿子考中,有得是办法。比这个办法好操作多了。 只是翟鸾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真要是这样做了,就等于给人留下一个大大的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翻出来。 而且翟鸾要翟汝俭参加科举,是将来他不在了,翟汝俭可以有这个进士的名头来支撑门户。而不是给翟家埋雷。这样得来的进士,将来翟鸾不在内阁了,真的不会被翻案吗? 正因为翟鸾想的明白,所以他宁可翟汝俭一次有一次碰壁,也从来没有想过用别的手段,让翟汝俭成为进士。 只是翟汝俭从来不知道。 嘉靖说道:“不管怎么说,翟鸾教子不严,也是逃不过的。” 黄锦说道:“陛下,臣不是为翟阁老说话,而是为了陛下着想。翟阁老一去,内阁里面就更加不好办了。” 嘉靖皇帝听了,微微点头。 的确,内阁之中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就如同水火了。这一点嘉靖是知道,甚至是默许的。这就是嘉靖皇帝帝王心术所在。知道嘉靖皇帝其实也觉得两人都的太狠了,也是不好。 于是想办法在两人之间增加一些缓冲。 翟阁老就是其中一道缓冲。 只是在嘉靖皇帝看来,翟阁老连这一件事情做得都不是太称职的。并没有起到在其中缓和关系的作用。当然了 ,翟阁老自己也做不到。甚至可以说,正因为翟阁老做不到这一点,他现在还在内阁之中。 如果有谁能做到这一点,早就被严嵩与夏言联手弄出去了。 毕竟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所谓的中立派了。 对于内阁中人来说,内阁里面的人永远嫌多。 对是对嘉靖皇帝来说,如果翟阁老好用的话,嘉靖皇帝或许还能放翟阁老一马,而今用还不好用,反而犯下这样的错事,自然要好好清理一番,让更有能力的人上来。 不过。黄锦说得也对。 不管怎么说,内阁换人都是一件大事,别的不说,增补的人选,就要嘉靖皇帝好好思量一番了。 毕竟虽然嘉靖皇帝有些殆政的倾向。但是他也知道,有一些权力,是万万不能放弃的。其中一个是兵权,另外一个就是高层的人士权,这是嘉靖皇帝不得不操心的事情。 嘉靖皇帝思量片刻,说道:“陆焕,你传消息给孙承恩,告诉他,抡才大典是朝廷重中之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不过有些准备工作,也是可以先准备起来。还是那一句话,抡才大典是朝廷重中之重,凡是有人参与其中,不管牵扯到谁,都不要放过。” “是。”陆炳说道。 嘉靖皇帝说道:“这贡院里面的事情,我交给孙承恩了,他是老臣,该怎么做,他有分寸。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陆炳说道:“请陛下放心,这一件事情,臣亲自督办,定然会在殿试之前,将所有情况给查得一清二楚。” 嘉靖皇帝说道:“悠着点,别打草惊蛇了。” 陆炳说道:“臣明白。” 嘉靖皇帝一摆手,让陆炳下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收网 第八章 收网 这一场会试之后的很多暗潮,周梦臣都不知道。 他在贡院之中,老老实实的考完了后面三科,才算是贡院大开。周梦臣一连十天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浑身都腥臭无比。开门之后,见李云珍等人来迎接,二话不说,先回家,好好洗澡睡上一觉。 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只是对周梦臣等人来说,是会试结束了。 但是很多人来说,却才是一场风波的开始。 贡院后院。 此刻,已经开始正式的批阅了。 孙承恩第一件事情,不是做不别的,而是将三千张卷子,自己先读了一遍,当然了。这一件事情其实并不是会试结束之后才开始的,而是从第二场考试开始之后,孙承恩就开始做了。 这一日,孙承恩将彭凤叫过来,将一百多份卷子放在他面前,说道:“你看看吧。” 这些卷子都糊名了。 彭凤拿起来一看,心中顿时愣住了。因为这些卷子上面都有连续三个且夫开头的段落。彭凤第一个感觉,就是东窗事发了。 不错,与翟公子合作的考官就是他。而且不仅仅是他一个。确保翟汝俭必中,要打通关节很多,要么直接打通总考官,要总考官出面偏袒,要么,就是从下面打通一批人的关节,在那一个环节都有。 其实彭凤本身不想参与这一件事情的。 他毕竟涉及翰林院出身,前程远大。但是翟汝俭软硬兼施,一方面高举恩相的恩德,彭凤有今日,与翟阁老的提拔有直接的关系,又一手拿钱数千两之多。还有就是翟公子的威胁了。 翟公子毕竟是翟阁老的亲儿子,如果他在翟阁老面前,日日夜夜说他的坏话,他也没有办法在现在的位置再呆下去了。 毕竟疏不间亲。 只是翟公子给他钱虽然多,但是分到各个环节的人手头上,其实也不多了。 这可是要要人命的买卖,这一点前能行吗? 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不知道从谁开始,已经有人开始向外面卖关节了。 可以说被钱财迷了眼,毕竟为了一个进士的名头,很多人愿意砸一万两,甚至更多。 发展到这个地步,却不是一开始彭凤所能想到的。特别是在翟公子事发之后,他不得不出来与孙承恩硬顶,就是形势使然,他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此人被孙承恩如此询问,他已经心里打突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也是翰林出身,平静心情,说道:“这些卷子,大多多平平,唯有一两个能入眼的。” 孙承恩说道:“是啊,我也很好奇,你想怎么将这些人列入进士之中的?” 彭凤说道:“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孙承恩说道:“好吧,你不明白我说什么,会明白别人说什么?”孙承恩一摆手,立即有人从一侧走了出来,说道:“彭大人,还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焕。 彭凤已经绷不住脸了,说道:“这是贡院,哪里容你们这些人为所欲为,想抓我,有驾帖吗?” 陆焕说道:“好真有。”随即将兵部的驾帖在彭凤面前打开,说道:“放心,现在不会将你下诏狱。在放榜之前,你们就在这里问话。” 陆焕在问话上明显加了重音。 陆焕要抓的不是彭凤一个人,而是在这一条线上所有蚂蚱,大概有十几个人之多。没有这么多人联手,是不可能突破大明会试的种种限制的。 在贡院之中开始行动的同时。在贡院外面也开始行动了。 在京城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太小看锦衣卫了。 只要锦衣卫不想知道的,没有锦衣卫想知道而弄不清楚的。 反正已经确定翟公子是这一件案子的关键人物,严查翟公子,崔奇勋等人在会试之前的行踪就可以了。几乎在会试结束的同时,这一件案子大多数关键人物,已经被锦衣卫掌握了。 之所以这么轻松,一方面固然是锦衣卫在北京根深蒂固。另外一方面,却是翟公子的手段,实在是太差劲了。 用现代的话,一点点反侦察意思都没有。 故而,当大队锦衣卫将翟府团团的围住了,翟阁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毕竟是阁老的府邸。 带队来的锦衣卫首领只能是陆炳。 陆炳非常客气与翟阁老宾主坐定,如果不是身后带着大量顶盔掼甲的锦衣卫,似乎今天仅仅是一场友好的商谈而已,陆炳语气淡淡的说道:“今日来拜见阁老也是不得已,阁老可否将令公子叫过来?” 翟阁老却满脸死灰,连说话似乎有些说不出来了,嘴巴张合数次,说道:“来人,将逆子带过来。”随即说道:“老朽教子不严,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还请陆大人指点一二,好让老夫做一个明白鬼。” 陆炳叹息一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令郎参与科举舞弊,牵连到了彭凤等人。而今已经证据确凿了。” 翟阁老一下子瘫软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在锦衣卫将翟家给围上的时候,翟阁老已经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结束了。 很简单,当今陛下是一个讲究人。一般都是存些体面。而今陛下是一点没有给他留面子,也就是在陛下心中,已经不需要给他留面子了。 什么时候不需要给他留面子? 也就是在陛下眼中,他已经不是大明内阁的一员了。 之前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而今却明白了。科举舞弊这样的事情,放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大事。翟鸾也吃不知道这个案子。 一时间,他对自己的儿子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有杀了他的心,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心头肉,又如何舍得啊? 只是,他而今自身难保,又怎么去救? 根本救不过来。 这个时候,翟汝俭已经带过来。见了锦衣卫,就好像见了鬼一样,死活不敢往前走了。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爹爹。” 陆炳向翟阁老微微示意,随即一挥手,立即有人将翟汝俭拿下,硬生生拖走了。 在一声声,“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声音之中,越行越远。 翟阁老坐在椅子上,沉重的好像一尊雕像,沉默的好像一块石头。 陆炳起身说道:“翟阁老,今日公务已完,改日再登门谢罪。” 翟阁老语气僵硬的,就好像两块石头摩擦,低沉的说道:“陆大人,事已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儿子我知道,是一个不成器,的未必能弄出这样大的摊子,这背后真的没有别人吗?” 虽然而今翟阁老还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但是已经感受到了不正常。 陆炳叹息一声,说道:“没有查出来什么?唯一查出来的,在令公子决定做这一件事情之前,与严阁老的公子,吃了一顿酒。其余的一概没有。”随即躬身行礼,说道:“告辞。” 翟阁老目送陆炳离开吗,等陆炳走了之后,才猛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说道:“严嵩,你好狠。祸不及妻儿-----,祸不及妻儿------” 虽然陆炳仅仅是一句话,似乎什么证据也没有。但是对于翟阁老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在政坛之上,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证据,自由心证即可。 在翟阁老看来,严嵩这一招根本就是坏了规矩,让翟家从此一撅不振,甚至做普通的乡绅都不可得了。甚至连传宗接代也未必可能了。甚至断子绝孙也说不定,岂能不狠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对成绩 第九章 对成绩 “啊------”周梦臣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伸了一下懒腰。 在贡院号舍之中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 周梦臣回去之后,自然是埋头大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当然了,其中也并不是没有醒过。但是根本不想动弹,吃了点东西,转过头就又睡了。 而今可算是睡饱了。 招呼丫鬟洗漱一番,出了院子,却发现张居正,殷正茂,瞿景淳几个人都在院边小石桌上说话,张居正见周梦臣出来了,说道:“周兄,你可算是醒了。” 周梦臣说道:“惭愧,这种经历从来没有过。” 张居正几人纷纷一笑。 他们都是从下面一级一级的考上来了,真要说起来,北京贡院的情况,在周梦臣看来,已经是恶劣之极,但是实际上,北京贡院在天子脚下,由礼部,顺天府等衙门负责,时不时还是有修缮的经费。 每隔十几年,安置情况会新建或修缮一下。但是地方上是一个什么情况? 从江夏县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明初很多机构,已经慢慢的废弃了。贡院几年才用一次的房舍,会让人好好修缮吗?当然了,有些地方富裕有钱,或许修得比贡院还好,但是总体上来,贡院其实并不是最差的。 只是周梦臣没有尝过地方上号舍的滋味,自然不知道这些。 周梦臣看着石桌上的几篇文章,说道:“让我看看两位的大作。”拿过来细细品读一番,说道:“望风兴叹,自愧不如。” 张居正的文章就不用说了。 神童之名,可不是白给的。 至于殷正茂这个新交的朋友的文章,也是十分老辣娴熟,看上去面面俱到。比周梦臣的文章高出一筹。 瞿景淳说道:“别说别人的了,说说你的文章吧。” 周梦臣说道:“好。”立即招呼人上笔墨纸砚。随即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文章写了出来。吹干墨汁,让几位看看。 瞿景淳看了之后,说道:“你的文章占一个新字,文风新,立意也新,但也因为新,立意也稍稍偏了一些,却要看考官怎么取了。如果看得喜欢,三甲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看得不喜欢,以你偏题之故,直接打落也是没有话说的。” “不过,你这一篇文章,是你所有时文之中最好的一篇。也算奇了。” 即便是周梦臣有意收敛,但是他与古人的思想也是不一样的,就好像现代人很难写出纯正的古诗一般。周梦臣笔下的各种新意,是遮掩不住的。 周梦臣说道:“如果一来,就谢过瞿兄吉言了。如果能中三甲,也不枉我辛苦一场。不过,其他两位兄台的文章,瞿兄如何看?” 瞿景淳说道:“张叔大的文章不用说,是必中的,高可为会员,即便考官不喜欢,也是二甲。不过,我看孙大人应该会很喜欢这叔大的文风了。这一榜前十,定然是有叔大兄的名字。至于是第几就不好说了。” 张居正向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张某有今日,要多些周兄了。” 周梦臣说道:“何须如此?即便没有我张兄也是必中的。” 瞿景淳说道:“不然,固然没有你张居正是必中的。但是想要前十却是未必了。毕竟孙大人的文风也不是那么容易揣摩的。” 孙承恩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将自己一些八股心得与点评,还有自己的文章给了周梦臣。 但是这些东西对周梦臣有用吗? 有一点用。但没有大用。 原因无他。周梦臣的底子太薄了。孙承恩给的东西,是让人冲刺拔高的,而周梦臣远远到不了这个层次。这个对谁最有好处,自然是对张居正。 对张居正来说,孙承恩的这些东西,几乎是将考试标准答案给他了。知道该如此行笔,才能得孙承恩的青睐。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来,张兄却是欠了我一顿酒。” 张居正说道:“好。等放榜了,我请大家便宜坊。”、 似乎被周梦臣带偏了。 张居正也经常去便宜坊吃鸭子了。 周梦臣笑道:“怎么是便宜坊,为什么不是状元楼?” 张居正说道:“无他,没钱。” 张居正说没钱,说得理直气壮的。 的确如此,张居正的家底虽然厚实,但是在京城一住就是小两年,其中种种花销不在少数。 虽然周梦臣对张居正主仆管吃管住,甚至一年四季的衣服被褥等物件,李云珍都准备好了。只是周梦臣向再给张居正钱,张居正却是不要的。 周梦臣与张居正之间的关系,从来是朋友,不是主家与幕僚。 张居正住在周梦臣家中,吃周梦臣的,住周梦臣的。张居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朋友有通财之义,张居正当初也帮了周梦臣很多忙。 双方都是互相帮助,只是帮助的方面不一样而已。 只是如果用周家的银子,就有一些太过了。这也是张居正坚持不用周梦臣的银子原因。 周梦臣还劝了几次,见张居正坚持,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对张居正的吃穿用度加强了不少,与周梦臣自己的开销一样。还分给张居正几个乳娘。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张居正用之不疑。 丝毫没有觉得尴尬。 这让想看笑话的周梦臣有一点尴尬。 周梦臣确定张居正一定能考中之后,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如果我考不中的话,那么张居正就是我的b计划了。” 没有进士功名,就确定周梦臣不能成为大明政治权利的核心人物。不过,张居正与他关系这么好,将来等张居正发达了,成为张居正集团的二号人物,也算不错,毕竟张居正在周梦臣影响下,并不反对周梦臣的科学思想。 对于周梦臣来说,只要能将科学推广开来就行了,其余的事情并不重要。 周梦臣觉得自己努力让嘉靖活得时间长一点,在内廷,张居正在外廷,两人双剑合璧,也是不错的。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一些遗憾之感。 虽然他与张居正是朋友,是好朋友。但是即便是好朋友之间,也是分主次的。之前,是他周某人占据主动权。而今后,恐怕就是张居正占据主动权了。 大家笑过,周梦臣问道:“瞿兄,殷兄的文章怎么样?” 瞿景淳说道:“比你的强上一筹。只是功名之心太重了,可以说是锋芒毕露。文章是好文章,但是在这方面却是有欠妥当了。本来是可能二甲的文章,而今最多是三甲,一个不好,就名落孙山了。”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我就是这毛病,是改不了的。” 其实,孙承恩的手记,也给殷正茂带来一些好处。 不过他与周梦臣相遇的时间距离考试太近了,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殷正茂在上面下的功夫并不是太深,而且殷正茂的文章,在瞿景淳看来,功利之心太重了。本来就是难以取高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贫穷总是给人的生命之中埋下深深的烙印。 不过给每一个人的烙印都是不一样的。留给殷正茂的就是功利之心,对富贵的渴望。但是同样从小贫困,受到后母虐待,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的杨继盛,却以道义为终身履行的责任。 这只能说人与人的不同而已。 瞿景淳分析了三个人的文章,忽然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而今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可清楚?”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瞿景淳看着周梦臣的眼睛,似乎要判断他是否说谎,一字一顿的说道:“科举舞弊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弊案消息 第十章 弊案消息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又想到了在考场发生的一切。 他本不想多说。 毕竟这里面牵扯太多了,不管怎么说,这里面都牵扯到一位阁老。在这样的事情,最好少说话比较好。 只是眼前这几个人,都是周梦臣选中的同志,或者说伙伴。 而今虽然还不是一个政治上的联盟。但是周梦臣有意往这方面发展。 周梦臣选择盟友的唯一标准,就是对科学的接受程度。张居正自然是接受的。周梦臣的著作,张居正都读过的。而瞿景淳自然也是认可的,甚至如果不是周梦臣一些科学理论,瞿景淳根本不会理会周梦臣。 至于殷正茂? 正如瞿景淳评价他的文章一样,功名中人,功利心太重。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学说,估计不管是程朱,心学,还是其他的学问,在他看来,都如八股文一般,是功名之道的敲门砖而已。 只要能给他富贵,什么都可以。 这样的人,固然要担心他会因为更大的富贵而背叛周梦臣,但是至少而今是不用担心的。毕竟就周梦臣而今在嘉靖心中的地位,对一个新科进士都可以称作大腿。 他不会因小失大的。 周梦臣沉吟了一会儿,将里面的情况毫无隐瞒的说给几个人听。 瞿景淳说道:“原来如此。今日锦衣卫去翟阁老府上,硬生生带走了翟汝俭,想来是东窗事发了。” 殷正茂忍不住说道:“那对这一次会试,有没有影响?” 瞿景淳说道:“有。不过应该是好消息。咱们陛下是最爱面子的。这一场科举弊案,决计不会大张旗鼓的办,最多是到翟汝俭为止。只是翟阁老大体是完了。就看怎么退了。” 殷正茂说道:“怎么会是好消息?” 瞿景淳说道:“怎么不会是好消息?你以为那些通关节的人,不去查,这一科他们就能中了,不,恰恰相反,恐怕这一科之中,谁的文章之中有一个‘且夫’就倒大霉了,除非文章十分够硬,否则就在孙山之外了。即便文章够硬,一甲二甲估计也没有希望了。” “这是考场莫论文啊?”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说道:“果然是好消息。” 且夫是常用的语气词,既然是常用的,就会有很多人在用,周梦臣想了想,他们三个人的文章都没有用。如果大张旗鼓的查,查得清清楚楚,或许没有人冤枉,但是而今上面不准备查了,才以这样莫须有的方式来杜绝作弊。 这样一来,自然有很多冤死鬼。 而他们三个文章都没有用。如此一来,就等于凭空向前几十名上百名,甚至更多。、 当然了,这个消息对张居正无所谓。 他只要保证自己不被莫须有了就行了。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却是一个大好消息。 毕竟周梦臣仅仅期盼一个三甲进士就行了。 这样一下子打下几十个上百名次,周梦臣自然很有可能将自己的名字列道三百名以前。 正说着话,忽然听外面有人来报,道:“藤公公来了。” 周梦臣告退一声,就去迎接。 藤祥来了之后,二话不说道:“快走,陛下召见,连同两位阁老,而今都在玉熙宫等着你。不可耽搁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立即觉得事情很大。 因为周梦臣负责的事情,与内阁大事相关联的很少,嘉靖皇帝召见周梦臣的时候,很少让内阁的人在场。而召见内阁的时候,也很少让在周梦臣在场,因为没有必要。 而这一次,似乎打破常规了。 周梦臣只能匆匆的换了官服,就来到了玉熙宫前。 只是,在玉熙宫前。周梦臣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臣,脱帽免冠跪在玉熙宫门前。周梦臣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翟阁老。 翟阁老年纪也不小了。看样子也跪了好一阵子。让周梦臣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随即大越过翟阁老,向玉玺宫走去。 因为会试的原因,周梦臣来宫中的频率少了一些,今日一见玉熙宫反而有一些新鲜感。因为而今的玉熙宫与整个紫禁城的色调格格不入。 紫禁城的色调,就是以朱红,金瓦,等几样色调为主,但是玉熙宫而今,却是以大白墙,黑瓦,青黛之色为主。别有一种道门的风格。与紫禁城其他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甚至有人已经暗搓搓的称这里为白宫了。 至于将来会不会成为正式的代称,也说不定。 周梦臣进殿行礼之后,就看见黄锦在皇帝身侧,严嵩与夏言一左一右坐在一个绣墩上面。见周梦臣见来,夏言面无表情,而严嵩向周梦臣含笑点头,周梦臣只能立即回应一下。 嘉靖皇帝气色似乎比之前好多了。他手中玩弄一柄玉如意,说道:“朕的东方朔来了。正好,这里有一段公案,别人各有说法,你也算是当事人,你说说吧。” 周梦臣说道:“臣不知道陛下所问何事?” 嘉靖皇帝说道:“就是翟家那个小子,有没有作弊?”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翟汝俭作弊之事,确凿无疑。” 周梦臣岂能会为翟汝俭说话,且不说翟汝俭这一件事情,根本洗不清楚。即便能洗清楚,周梦臣也不愿意下场,无他,翟汝俭拉他下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是他有办法将局面扳回来,如果换成了普通读书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在嘉靖皇帝面前最好说真话。 否则说不定将自己都牵扯进去。 周梦臣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事情,说清楚。不隐瞒一丝一毫。 等周梦臣说完之后,夏言说道:“这么说,周大人并有一夜并没有待在号舍。” 周梦臣听了这一问,心中暗暗后悔。后悔当日为了舒服落下这个把柄了。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看说事的人是谁了?如果夏言真拿这一件事情说事,说周梦臣这一次考试的成绩有问题。恐怕周梦臣这一次不管考了什么,这一次成绩都要泡汤了。 夏言却没有拿这一件事情说事,说道:“周大人,此事关系重大,你老实回话,你觉得这一件事情,是翟阁老办的,还是翟汝俭做的?” 夏言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周梦臣。 周梦臣瞬间明白,夏言刚刚的提问,其实是在提醒周梦臣。不要在这上面耍花枪。 周梦臣下意思看向嘉靖。 或者不是下意思。毕竟他很清楚,在这里他是谁的人。抱紧嘉靖的大腿,与嘉靖保持一致,才是他必须做的。 嘉靖也捕捉到了周梦臣的眼神,说道:“夏阁老是大明柱石,他问你什么话,你老老实实的说便是了。” 周梦臣心中会意,说道:“以臣之见,应该不是翟阁老所做的。因为这一件事情做得是在太毛糙了。” 夏言说道:“陛下,周梦臣已经说得很明白,此事应该不是翟阁老所为,臣与翟阁老一起承旨办差,也有数年了,从来知道,翟阁老乃是老成之人,决计不会做出,如此枉顾圣恩的事情。此定然是翟汝俭自己所为的。” “请陛下明鉴。” 严嵩说道:“陛下,臣以为夏阁老所言极是。只是区区一翟汝俭,无官无职,居然能抡才大典做出如此事来,实在令臣触目惊心,不敢相信。而今这局面都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周梦臣立即会意。 此刻他们争论的焦点,并不是翟汝俭如何,而是在外面跪着的翟阁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夏言的目的 第十一章 夏言的目的 周梦臣暗自思量,似乎是夏言是保翟阁老的,严嵩却是想要翟阁老往死里整的。而且严嵩赞成夏言的论断,此事与翟阁老无关,但是却说到收场了。 的确这一件事情,或许真与翟阁老无关。 但是他相信。外面的人相信吗? 嘉靖皇帝最重视抡才大典,自然不能允许外面有人质疑。纵然嘉靖已经想封锁消息了。但是这一件事情是封锁不掉的。无非而今外面不知道,今后还是会知道的。 嘉靖皇帝说道:“不管怎么说,翟阁老教子不严却是确凿的。不适合在内阁任职了。夏先生,总要给内外舆情一个交代。” 夏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臣以为事情应该光明正大。要么就派三法司,锦衣卫东厂,联合调查这一件案子,将这一件事情查得明明白白的。要么就按而今查清楚的来办。不枉不纵,这才是朝廷处事之道。” “内阁事关天下,进出之事,总要天下信服才行。” 嘉靖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平复了。如果不是周梦臣观察细致入微。他都发现不了。 嘉靖不想将事情搞大。瞿景淳私下给周梦臣的分析很明白了。 如果事情闹大,这一次考试的成绩就要作废,重新考试。如此一来,就会有数不清楚的麻烦事情。而今的嘉靖皇帝其实很讨厌麻烦事的。 严嵩见嘉靖脸色不好,立即说道:“夏阁老此言差矣,朝廷抡才大典,不可不重,在此事之上,不可不用重法,如果如此舞弊之案,仅仅是一个衙内公子承担,内外何以心服?” 夏言说道:“怎么会是一个衙内公子承天,考官之中彭凤等十数人而今不是都被拿下来吗?臣以为一码是一码,此事上翟阁老自然是有过的。但是罪不至于此。还请陛下明鉴。” 周梦臣心中有些疑惑。 暗道:“没有听说,翟阁老与夏阁老之间关系有多密切啊?夏阁老为了什么,在这一件事情与陛下闹别扭?” 嘉靖皇帝一时间也有些疑惑,心中也在揣摩,夏言为什么力保翟阁老。 嘉靖皇帝是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会想太多的。 是的,嘉靖对翟阁老很不满意,已经准备换掉他了。在他看来,这一件事情也是水到渠成的,毕竟翟阁老能在内阁,某种程度上来说,全赖嘉靖皇帝暗中扶持,否则他也未必能在两虎之间,存活下来。 严嵩要将翟阁老换下来。嘉靖是可以理解的。 无非是见夏言不好对付,将偏夏言的中立派给打倒,即便再换上一个新的阁老,新上任的阁老在刚刚上位这一段时间内,也是不敢多发表意见的,老老实实的做事就好了。 这让严嵩对夏言的形势更有利。 在嘉靖预计今日,夏言与严嵩之间的争斗中心,不是翟阁老,而是翟阁老候补人选。 翟阁老虽然偏向夏言的,毕竟不是夏言的人。保一保,对上上下下有所交代,便是了。只是夏言保翟阁老的力度超出了嘉靖的预料。 此刻嘉靖反而不再发表意见,反正他是皇帝,在政坛上具有完全的主动权。遇见看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先缓一缓。 但是严嵩却不能这样做。 这一件事情本来就是严嵩的布局。他为了这一件事情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为得就是今日将翟阁老弄下去。而将翟阁老给弄下去,不是他的最终目的。这一件事情,而是他做下一件事情的前提条件而已。 所以,而今这一件事情,容不得他有半点退缩。 于是,他就与夏言对于这一件事情争论起来。 一个讲真凭实据,不枉不纵,一个讲朝廷颜面,内外观瞻。 甚至谈着谈着都揭老底了,夏言说道:“臣听说,这翟汝俭在行事之前,与严阁老的爱子,喝得酩酊大醉,却不这无知小儿中谁之计?” 严嵩听了,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请为臣做主。臣子严世蕃区区小儿,不堪朝廷大任,而今不过是一个荫官而已。故而他好交游,好声色,与人喝酒酩酊而归,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夏阁老分明是指臣诬陷翟阁老,臣请朝廷调查,以证清白。” “好了。”嘉靖皇帝说道:“到此为止了。总要给一说法,夏卿,你说,在这一件事情上,朝廷当如何收场?” 嘉靖皇帝对这一件事情,未必不知道。 但是知道又怎么样? 仅仅是怀疑,根本没有证据。 而今就是查出来是严世蕃教唆翟汝俭做的。严世蕃也只需说自己是醉后胡言,朝廷也未必能怎么样? 说来说去,还是翟汝俭自己蠢,怨得了谁? 夏言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一件事情,此事毕竟是朝廷的丑事,不管怎么处置,都是遮丑而已。臣以为不应该局限于这一件事情,最好用另外一件事情遮掩住这一件事情。只要天下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这一件事情就没有人怎么关注了。” 这一下,连周梦臣都明白了。 夏言的伏笔在这里啊? 夏言之前证明自己有坏事的能力,而今推出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做交换。 说得是这答应另外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就没有人怎么关注了,言下之意,到时候怎么处置都行。 嘉靖心中顿时一松,说道:“夏卿所言是何事?” 夏言正色说道:“正是而今京师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边总督所奏的复套之议。”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凛。这一件事情又转回来了。 嘉靖听了,也陷入沉思之中。 复套这一件事情在士林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嘉靖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他内心之中很是矛盾。一方面,他也想建功立业,如果曾铣的计划能够成功,收复河套之地,重设东胜卫。那么嘉靖皇帝就完成了成祖以来第一军功。 这对嘉靖来说,并非没有吸引力的。 只是嘉靖心中也担心,复套这一件事情背后的事情。 朝廷的开支嘉靖还是知道的。复套这一件事情,最少要动用大军二十多万,耗费银两数百万两,而且并不是说,花费这么多钱就一定能够成功,凡是都利弊相当的。成功了自然是大利,不仅仅是军功,还有九边形式改变,大明北疆边防线,也能收缩不少,最少榆林,山西,等好几个军镇的边防压力都减轻了。直接减少了财政开支。 但是万一失败了。 那也是一个灾难。 不用看别的,就看土木堡之变后的朝廷形式就明白了。 大军出塞,自然是要挑选精兵强将的。一旦有失,二十万大军出了问题,大明九边防线,可以说是空门大开。任鞑子蹂躏了。 这一件事情,嘉靖也是需要时间去思考去权衡的。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要慎重处置。” 夏言说道:“臣的意思是,请陛下下令召曾铣回京面圣。当面陈说此事。如此一来,不仅仅北京,乃至天下人都会关注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放一放了。” 周梦臣明白,之前曾铣并没有回京,很多事情还可以有缓转的余地。如果嘉靖下令召见曾铣。复套之策,准与不准,总要有一个决断了。 的确,比起科举弊案来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新闻。 科举弊案虽然少,但是隔几年都有几次,但是复套却不一样了,可以说是正统之后,大明对鞑子最大一次主动进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翟阁老的下场 第十二章 翟阁老的下场 说起复套的重要性,与爆炸性,就不得不简单说明一下,大明自从正统之后的边防政策转变。 正统最著名的就是土木堡之变,一下将大明永乐余威给打没有了。 从景泰到天顺都是在收拾正统时的烂摊子。到了成化的时候,才算真正稳定了天下。宪宗成化皇帝被成为中兴之主,也没有问题的,他对内平定了流民之乱,安置流民数百万之巨,对外有成化犁廷之役,将女真人一下子给打服了。对鞑子也展开了新的战争模式,那就是搜套。 就是小部分精锐骑兵对鞑子部落发动奇袭。 王越就是赖此成名的。 不过,在成化之后,边防日衰,弘治十八年,也就是弘治孝宗皇帝最后一年,边防在风雨飘摇之中,给了正德皇帝很大的刺激。才有武宗皇帝各种在军事上的强化。 至于武宗皇帝成果如何,在历史上争议很大。不过整体来说,在应州之战后十几年,边关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 算是少有的平静期。 但是这平静期在嘉靖十年前后被打破了。 鞑子恢复元气屡屡南下,不过朝廷边将得力,也算是各有胜负,不过总体上来说,朝廷的胜战都是防守作战,很少有主动出击的。就好像刘天和黑水大捷,就是鞑子十贝勒南下,周尚文领精兵正当敌锋,令十贝勒攻不能进,退不能走。刘天和督促各部将鞑子围住,才有这一场胜利。 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一战双方动员的战斗人员并不多。 虽然鞑子号称十万,刘天和动用麾下三镇数个总兵官,但是双方加起来的人数,大概有十万出头就不错了。毕竟十万是号称,三镇兵马,单单从花名册上看,也是有很多人的,但是实际上缺额有多少,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毕竟斩首只有三百余人。 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一战,依旧是在鞑子南下必经之路上埋伏,咬死了鞑子断后人马,是一场防守击溃战。 曾铣除夕大捷,在战果上与刘天和相差不大,但是却是一场主动进攻,将鞑子逼得过河而东,将黄河以西河套地区的鞑子都清空了。 曾铣的胜利,似乎表明了大明军队有主动向鞑子的决心与能力。 有这个胜利,大规模出塞作战,才有了底气。 嘉靖皇帝对于这一件大事,还是很犹豫,问严嵩道:“严卿以为如何?” 严嵩低头行礼道:“此事关系重大,臣不敢妄言,唯请陛下圣裁。” 嘉靖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如此,便召曾铣回京面奏吧。” 夏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圣明。” 嘉靖皇帝说道:“那翟鸾怎么处置?” 夏言目的达到了,说道:“科举弊案能被遮掩一二,不伤朝廷体面为好,至于翟鸾,唯请陛下圣裁。” 嘉靖皇帝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翟鸾有负圣恩。安罪当诛,念其于朝廷有旧功,勒令致仕,并夺去一切功名。至于其余人等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从严从重。” 严嵩立即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内阁之中就只剩下两位先生了。国事繁忙,朕唯恐两位先生操劳过度,内阁也该增添人手了。两位先生可有人选?” 夏言说道:“内阁人选,责任重大,臣不敢言,唯请陛下自专。” 对于夏言来说,此刻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复套这一件事情上了,在其他方面都可以让步。而且夏言也有自信,自信不管是谁进内阁,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对于,他来说,选谁进内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不能让严嵩来选。 所以,夏言一开口,就将严嵩的话给堵死了。 严嵩倒是想提出人选,只是夏言话已经说在前面了,严嵩还能说些什么? 嘉靖皇帝说道:“好,如此这个人选,朕来选吧。”他沉吟片刻,说道:“就让翰林院掌院张治入阁办事吧。” 嘉靖本想用孙承恩,但是孙承恩太老了一些,至于用翰林院的人,这也是惯例了,内阁缺员都是由翰林院增补的。 这个人选一出,不管是夏言与严嵩都没有什么反对的。 夏言与严嵩齐声说道:“陛下英明。” 张治本质上是一个学问人,在政事上的才能不是太突出,在内阁之中办些杂事还可以,真正独挡一面的能力,其实还有一些欠缺的。对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威胁。 嘉靖皇帝也不是要内阁之中三方乱斗,本来就是要派一个能缓和关系的人,张治这个人双方都可以接受。嘉靖皇帝也就放心了。最好能维持内阁之中斗而不破的格局。 对这个局面嘉靖皇帝也是很满意了。满意之余,嘉靖就注意到了在一边旁听了朝廷重大人事变更的周梦臣,说道:“周卿,你的会试文章带了没有?” 周梦臣来得时候正好与张居正等人说了这一件事情。默出来的那一份,正好带在身上。说道:“带了。” 嘉靖皇帝笑道:“还不拿出来,让两位士林前辈看看。能不能中?”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 随即将文章先递给了夏言,夏言看过之后,传给了严嵩。 嘉靖皇帝问道:“夏卿,你觉得如何?” 夏言说道:“欠十年功夫。” 这一句话让周梦臣吓了一跳,却听夏言接着说道:“臣观这周梦臣,天资不错,行文之中颇有灵性,这灵性难得之极,只是不管是在行文,还是经义上都流于表面,从头到尾都有欠妥当,故而臣说他欠十年功夫,如果他肯沉下心思十年攻读,或许有望一冲魁首。” 嘉靖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朕可离不开周先生十年。” 严嵩说道:“请陛下放心,以臣看,周先生的文章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三甲进士应该不成问题的。陛下尽管放心。今年琼林宴定然有周先生。” 夏言说道:“考场莫论文,论命。臣等在这里说,也没有用,就看孙尚书是怎么批得了。” 嘉靖皇帝看着两个面和心不和的阁老,微微一笑,对周梦臣说道:“而今,也只看您天命如何了?” 就在他们商议科举舞弊案的同时,孙承恩已经排除了科举弊案的影响,开始批卷了。 正如瞿景淳所言。 这一次科举弊案让很多人受了无妄之灾。 凡是文章之中有“且夫”的,即便是三个“且夫”都为一句之首,也必然细细审查,恨不得拿放大镜去看。 而卷子又多,很多考官,几乎见了且夫两个字,就心中否定了,带着这个眼光去看文章,自然能看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了,这一场科举弊案也将另外一个问题推了出来。 那就是周梦臣的卷子。 周梦臣的卷子让诸位考官都看过了。 这些考官没有一个不是进士出身,对时文了如指掌。不敢说每一个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是前番才看过的文章,还是有印象的。于是周梦臣的卷子一下子被这些人认出来的。 这样他们难免有些举棋不定。 不知道该如何判。 当时,他们或许不知道周梦臣是何等背景,但是能与翟阁老的公子打擂台,就说明他本身有背景,在事情之后,也都打听清楚了。这个时候他们很难避免场外因素的影响。 而周梦臣的文章更是在可中可不中的范围之内。一时间让考官们取中也不是,不取中好像也不对。 于是这卷子就一层层的交上来了,到了孙承恩的手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孙承恩的决定 第十三章 孙承恩的决定 孙承恩对这一件事情,也稍稍犯难,将周梦臣的卷子单独放了出来。等待了数日。所有卷子都排好之后,取三甲最后十几张卷子,拿来看看。与周梦臣的卷子放在一起。 一时间,孙承恩犹豫了。 这也是八股文另外一个弊端。评判标准太模糊了。都是看考官的看法。 孙承恩如果不知道某张卷子是周梦臣写的。还能保持一个公正的心来看。而今已经知道,在各种判断之上,难免夹杂了其他因素。 而且会试的题目比乡试简单多了。这就会出现一个情况,不要说三甲最后十几名了,就是将三甲最后一百名的卷子放在一起,将最后一名提前一百名,也是有办法自圆其说的。 倒不是批卷的考官偏心了。实在是双方差别并不大。而考试又很难有客观的评判标准。 一上一下,差百余名很正常。 同样的问题,周梦臣的卷子也是这样。可中可不中,放落榜绝对没有问题。但是选中似乎也说得过去。 孙承恩思量片刻,暗道:“罢罢罢。给陛下一个面子吧。” 给周梦臣取了一个三甲二百零八名。 明代进士并没有定数,多则四百多人,少则二百多人,但是在宪宗之后,以三百人为常。当然了,以三百人为常,并不是说,就一定要取三百人整。但是划定了这个数字,就不能太过分了。 所以明代进士大多在三百多人上下,不超过三百五十人。 但是孙承恩这一次,似乎要严格的按照三百人来取。 一甲取三名,二甲取九十名名,三甲取二百零八名。周梦臣就是三甲二百零八名,也就是总排名的三百零一人。也不知道是孙承恩觉得三百零一,这个数字比较吉利,还是周梦臣是他额外附加的。 当然了,而今三甲排名还没有出来,这是殿试才有的。但是实际上,殿试并不会减人,三甲进士在会试的排名之中,就有所体现。虽然最终显示地位的是殿试的名次,会试名次与殿试名次相差不小。毕竟很多时候考场莫论文。特别是在名次上, 但是总体来说,人数就这些了。不会再有改变了。 孙承恩订下周梦臣的名次,少了一件烦心事,但还并没有到放榜的时候。毕竟周梦臣的难题仅仅是各种难题其中一个而已。孙承恩之后,还要细细的翻看名次,看看有没有猫腻,然后翻找落卷,看看有没有被掩埋的人才。 等放榜还需要一些时日。 周梦臣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定。他此刻也烦心的很。 他上一次进宫之后,被嘉靖皇帝留了下来独对,似乎是臣子的殊荣的。但是嘉靖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周梦臣,而今你考试也考了。是不是该将心思放在为朕办差上面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冯保,藤祥,立即找上门来了。 周梦臣才发现,自己要办的事情真多啊。 第一,就是钟表的制造与销售问题。 其实钟表制造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周梦臣本身对纯手工制造并不满意,想搞出一些机械加工。这是周梦臣自己觉得有问题。销售问题,就是周梦臣觉得没有问题,黄锦乃至于宫中的太监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在周梦臣看来,有皇室做保,再加上大明的达官贵人们对钟表这样的新鲜事物并不能抵抗。历史上几十年后,西洋钟也是风靡大明的。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但是周梦臣细细了解了大明皇店就是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大明皇店与其说是御用商人,不如说是一个收税的机构。 大明皇店有两种,一种是由官店转化过来的。所谓的官店,最主要是榻房,榻房就是库房。早在太祖在南京,就在成为建立榻房数千间,供商贾使用。但是要交钱的。 这也是带强制垄断性质的,凡是商人想在这里做买卖,商品必须放在榻房之中。 似乎这也带着税收性子的。 大明前期官店的收入,不一定进大内。只能说各有分配。但是改为皇店之后,这些收入就直入大内,成为皇帝收入的一种。 一种也是经商,但也带着行政垄断性质的。 六大皇店,名曰宝和,和远, 顺宁,福德,福吉,宝延。与其说是皇店倒不如说衙门,各地贩运的皮毛等物,都要让皇店插上一手,否则话,看看他们能不能在北京城中做成生意。 其实,北京的商业全部被勋贵与皇帝太监霸占了,普通百姓也就做便宜坊一般做一个门面的小本生意,想要成为大商人根本不可能。 或许大明有资本主义的萌芽,但是在北京是绝对没有的。 这样的皇店,让他们去买东西,真是周梦臣难为他们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机器人项目了。 不,周梦臣眼中的八音盒项目。 这个项目,周梦臣也是迟迟没有展开。很多问题都等待解决的。不过总体上,虽然伤脑筋,但是周梦臣觉得自己还是能完成设计工作的,就要看看大明工匠能不能完成周梦臣的设计了。 第三个问题,就是嘉靖皇帝就很多大医精诚的问题,让周梦臣帮忙参详。 虽然周梦臣已经觉得血型问题,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太慢了,即便大医精诚期刊而今满打满算还没有十二期,如果用立言,反驳,再反驳,再再反驳来算,嘉靖皇帝还没有与对手打击个回合。 这倒是让周梦臣非常伤脑筋的事情。 很多科学原理周梦臣是知道的。 因为是常识。 但问题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去了解常识是怎么诞生的。周梦臣必须由这个结论开始倒推过程。这也罢了。最大的问题是,周梦臣的解说,还要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否则就是离经叛道。不被接受。 总之周梦臣伤了好像脑细胞。 这三个问题里面,最好解决的是第一个问题。 周梦臣直接告诉藤祥道:“既然六个皇店,不知道如何处置,就请禀报黄公公。只需将货物备好了,将门面建好,请陛下赏赐大臣一些钟表,并放出风声,等人上门便是了。” 藤祥说道:“就这么简单?要知道黄公公可为了这一件事情,前前后后砸里面小十万两了,真没有问题?” 这小十万两,一部分是拆借给周梦臣作为天下测量计划的经费。另外一部分,就是为了店铺,生产钟表的各项开销。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这有多难啊?请你放心便是了,如果黄公公赚不到这一笔钱,尽管算在我头上。” 周梦臣打发了藤祥之后,立即将几个弟子召集起来,除却这三弟子因为天下测量计划,而今已经到了武昌之外,其余都在周梦臣身边,周梦臣将八音盒的设计问题分解开来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周梦臣对这个东西要求并不是太高,发条驱动,人形外观,能在一定范围之内做出一系列动作。最好有一定的声音。 不过,周梦臣在最基本的东西上犯难了。 那就是周梦臣叹不上五音不全,但也并没有学过声乐。让金属条发出声音,周梦臣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让这东西是音乐,而不是噪音,却有些为难周梦臣。好在冯保多才多意,抚得一手好琴,在音律上也颇有造诣。实实在在的帮了周梦臣不少忙。 否则周梦臣就要被卡在最简单的一步上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榜 第十四章 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榜 周梦臣冯保面前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插在桌子上的铁条,长短不一。有一个细长的铜管,长短不一。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都是周梦臣用来给冯保演示的。 周梦臣写满了十几张纸,递给了冯保说道:“这就是十二平均律,你想明白了?” 冯保眼睛之中充满了激动与崇拜,说道:“弟子明白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明白了。你就负责完成音乐这一部分吧。” 冯保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下去,只觉得嗓子都有一些哑了。 其实,周梦臣并不是太懂十二平均律,不过,他们的数学关系太过简单了。周梦臣看过就记下来了。但是该怎么运用,从而得到标准的音,这就让周梦臣抓瞎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能听出音准的耳朵。 冯保在音律上虽然有造诣。 但是让八音盒的机械在发条的驱动之下,发出合适的旋律。几乎是重新制造一个乐器了。 这对冯保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周梦臣只能给冯保一些理论上的支持。也仅仅是理论上的支持。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看冯保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其实我的八音盒可以不发音的。” 是的。周梦臣只需制造一个能在齿轮驱动下,何以跳舞的机械人就行了。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一个八音盒。一个会跳舞的小人,没有音乐,是没有灵魂的。 反正其他项目组。比如如徐杲负责按照周梦臣设计图打造工匠们,还在细细的琢磨。周梦臣还有时间。 周梦臣刚刚打发冯保走。却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响起。外面有好多人在欢呼。 周梦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冯保去而复返,说道:“恭喜师傅,高中贡士三百零一名。” 周梦臣听了之后,只觉得耳朵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有一些头晕。周围人的声音都有一些恍惚了。他为这一件事情付出了太多辛苦了。这半年来,周梦臣似乎重新过了一个高三。其中各种辛苦,一时间也难以说出口。 这两人忙迷糊,都忘记了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不过他忘记了,别的人并没有忘记,李云珍专门派人盯着。 这一次中进士。给周梦臣增加的并不仅仅是其他好处,不是周梦臣在士林之中有了身份等等,还有一个隐藏的好处,那就是极大的加强了周梦臣的自信。 周梦臣两辈子大多都是在技术岗位。倒不是说周梦臣在管理上一无是处,但是对于大明中枢风云变幻的斗争,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有一些发憷的,这也是他在感受到夏言很有可能近期倒台的时候,内心之有所不安的原因。 因为他不自信在接下来的暴风雨之中占据上风,甚至乘风而起。 而今周梦臣却有一种感觉,暗道:“大明的进士也不过尔尔,未必比高考难多少。大明的权柄,别人握得,难道我握不了吗?” 只是这个想法,被周梦臣立即压了下来,他大笑道:“赏。” 李云珍更是不吝啬钱财,大把的撒钱。周母高兴之极,立即去后院给周父上香了。甚至周梦臣感受到自己家里的仆役看着周梦臣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似乎周梦臣一下子从地上的凡人,变成了天上的星宿。 对于很多人来说,周梦臣之前的地位,他们并不是太理解。但是大明社会之中,进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他们却是明白的。 张居正与殷正茂,也纷纷过来,说道:“恭喜,恭喜。” 周梦臣说道:“同喜,同喜,两位兄台之能,远在我之上。定然能够高中。对了,”周梦臣问道:“本次取了多少名?” 张居正笑道:“三百零一名。恭喜,周孙山。” 周梦臣听了,也哈哈大笑。所谓: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孙山多指榜上最后一名。估计周孙山,就是周梦臣的外号了。 不过片刻,就有人来报,道:“殷老爷高中二百九十名。” 殷正茂听了,先是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从今之后,我看看,谁敢狗眼看人低。” 周梦臣也是恭喜一番。在他内心之中,殷正茂更加重要了。 之前不过是闲落一子,而今不是闲子。 只是两个人都有名次了,张居正却一直没有听传报。 周梦臣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张居正是那一科中的,只是而今他都中了。张居正的名次迟迟不出,难免有些担心。他虽然这个名次是倒着念的。但是难免担心。 而今整个北京城之中,鞭炮之声处处都是。可以说,那一处中了进士,都会的放鞭炮来庆祝。 报出的名次越来越多,鞭炮之声,也就越来越响,张居正还能稳坐钓鱼台。 周梦臣有些坐不住了,吩咐道:“谁在哪里看榜?” 左右道:“游七。” 周梦臣说道:“令游七将已经中榜名单送过来一分,有几个人算几个人。” 一声吩咐下来,不过一会功夫,就在名单送过来了。 当然了,这也是周梦臣家在北京中心地域,可以说从皇城上面往下面看,就能看见院子里。所以距离放榜的地方也不是太远了。 周梦臣拿来榜单,立即看了起来,看看有没有熟人。 一个个念到:“陆光祖,宋仪望,------”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而今拿到这一科名单,乃是大明科举含金量很高的进士榜单。虽然比不上嘉佑二年那一次被称为“千年科举第一榜”的科举考试。但也出了很多风云人物。 张居正,李春芳都担任过大明首辅 杨继盛,王宗茂等十几个人,都是直言上谏,弹劾严嵩的言官。 殷正茂,汪道昆,等十几位,都是将才, 王世贞是不是兰陵笑笑生不去说,单单是王世贞在经史上的造诣,都不能不称为大家。 更不要说,张居正秉政的亲密战友,很多都是出自这一科。 谈不上光耀千古,但的的确确是科举大年,人才辈出。 这一颗进士三百零一,位列高官行列的有六十八人之多。 也不知道是嘉靖后期的风云激荡,与张居正历史成就,将这一科进士更撑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这一科人才辈出,最后涌现出张居正,王世贞等放在五千年历史之中,也算是一流人物的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榜。 周梦臣此刻还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听着一个个名单传来,杨继盛,王世贞等人都纷纷中了。 只是张居正还没有消息。 即便而今,一直以来沉得住起的张居正,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起身踱步。 周梦臣问道:“叔大,你没有在文章之中写且夫吧?” 张居正说道:“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没有将文章给你看过了。” 周梦臣自然是看过的,只是而今关心则乱。 只听外面传来:“第二名,扬州兴化李春芳。” 一时间,张居正呼吸都急促起来。 如果中,张居正就是会元了。 如果不是,张居正这一次就是落榜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不过,张居正的努力并没有辜负自己。忽然外面欢声大动,游七跑得太快,似乎有几分连滚带爬的样子,大喊道:“会元,湖广荆州张居正。” 张居正听了,浑身一震,僵持片刻,满脸通红,大汗都流到了鼻尖,随即大喊道:“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两条路 第十五章 两条路 周梦臣并不知道,张居正其实并不是嘉靖二十六年会元。 似乎这也是老师们说的一个规律,一般来说,一个班里成就最大的,并不是第一二名,第十名上下的位置上。而张居正历史上就是二甲第九名,加上一甲三名,就是第十二名。 似乎完美的验证了这个规律。 只是在这个时空之中,有瞿景淳这个时文大家的补课,再加上孙承恩这个主考官的私人秘籍。张居正一下子打出一个王炸。 居然是会元了。 如此一来,前三甲妥了。 在一甲上更是如此。张居正是会元未必会是状元。就好像瞿景淳也是会元,但是后来变成了榜眼。 但是一般来说,会元是不会落出前三甲的。无非是状元,榜眼,探花,三选一而已。 虽然说,大明有不少状元首辅,但是并不是说所有状元都能被重用的,但是一甲三人毕竟与后面的进士不同。有一个更高的起点了。 周梦臣衷心为张居正高兴。 随即整个周府忙了起来。 因为一旦中进士之后,进士们的同年们都是天然的同盟在,即便是张居正秉政,也依靠很多同年的支持。根本不用周梦臣去拉拢这些进士们,这些新科进士们都纷纷找上门了。 特别是周府一时间也传为传奇,说周家包揽整个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榜,不信看,第一名就在周家,最后一名也在周家。 张居正作为会元,天然是这一科的领袖,很多事情都要张居正出面带头,比如组织新科进士聚会,大家都认识一下,联络一下感情,比如带领新科进士去拜会孙承恩这位恩师。 这都要张居正领头。 当然了,也是要花钱的。 周梦臣不知道往届进士是怎么办的。他大手一挥全部包揽了,一口气将家里家底花得差不多了。 一番交游下来,周梦臣也成为嘉靖二十六年之中明星之一。一方面是周梦臣仗义疏财,另外一方面就是周梦臣在皇宫之中的地位,一些刚刚进入官场的人还不大明白,但是很多官宦子弟们却已经被长辈提醒过了。 自然不敢小看周梦臣。 于是乎,一方想拉拢,一方想要攀附,自然是一拍即合。 一连数日,周梦臣日日出外吃酒,酩酊大醉而回。 不管怎么说,而今周梦臣也算在官场之上有了根基,虽然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都是初入官场,而今还都是一颗颗种子,周梦臣相信将来定然会成为自己得力臂助。 不过,考中进士的狂欢,仅仅持续了数日。 张居正就带着进士三百人去拜见孙承恩。这就是官场上的师徒关系,却被孙承恩闭而不见。让所有人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周梦臣毕竟与孙承恩有些关系,央求门房数次,门房终于让周梦臣进去了。 周梦臣以及看见在后院种菜的孙承恩,而今正是春天,菜苗还没有长出来,孙承恩带着草帽,深一脚浅一脚的松土。 周梦臣说道:“新科进士拜见座师,本来就是寻常事,老师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孙承恩拄着锄头,说道:“打住,我可不想当你们的老师。告诉他们,让他们中进士,一是皇恩浩荡,二是才学出众,他们不是谁的学生,如果一定说是谁的学生,就说是天子门生,与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丝毫没有关系。” 周梦臣说道:“老师,这是为什么?” 孙承恩说道:“周梦臣,你叫我一句老师,我倒是能承受得了。我觉得你也是一个聪明人。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收他们为弟子吗?” 周梦臣说道:“请老师指点。” 孙承恩沉默一声,说道:“大明二十年的家底,已经快要到了耗尽的时候,二十年中兴一场梦。我老了。不知道能活几年了。担了一个师徒的名声,总不好被人白叫一声老师吧?” “但是我垂垂老矣能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就一开始不要这个师徒名声。” 周梦臣说道:“老师,您这是何必啊?别人担了师徒名声,也未必真做了什么事情啊?” 的确这种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固然非常重要的,但是想想也就知道了,一个老师对几十个上百个甚至更多弟子,到底能做多少事情?即便这个老师真心实意待弟子,他这份真心实意,分散在这么多弟子身上,到底能剩下多少? 孙承恩说道:“我孙某人是那种只担虚名的人吗?” 周梦臣沉默说道:“老师,我将这话告诉外面的人吗?” 孙承恩说道:“随便。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么多人只能唯有你可以叫我老师吗?” 周梦臣说道:“弟子不知道。” 孙承恩随即将陛下的暗示,已经他在最后关头的放水,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道:“这一件事情,固然有陛下的暗示,但也是我看你是可造之才,才取你的。这一件事情我是有私心的。” “既然是我取了你。你今后如何,我就要负责。所以,你一句老师我担待得起。” 孙承恩一番话,将周梦臣内心之中欣喜于骄傲一古脑的打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是走了捷径。 孙承恩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考场莫论文,如果说我不知道你的文章,很难说中与不中,也有可能比现在的名次更好。或许名落孙山,但是我知道了,你就是最后一名。这两种选择,很难说那一个更好。不过事已如此, 你也不要多想了。你是天子宠臣,而今又有功名在身,不数年定然是国家重臣。” “但是你要知道,为天子宠臣,与为国家重臣是不一样的。” “为天子之臣,一心想着天子就行了。你之前所做所为,我不与置评,但是而今我希望你在做什么事情之前,先想想天下,吾等虽然为天子之臣,但也要为天下百姓请命,其中分寸,你要好好拿捏。” “在你这个位置上,进可为三杨,退可为万安。你好好思量吧。” 所谓三杨,就是杨士奇等洪宣辅政大臣。他们与皇室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好,仁宗待他们如同家人,将自己的女儿都嫁给了辅臣之子,这种和谐的君臣关系,是明中后期大臣孜孜以求的。却难以得到的。 而万安是成化年间的首辅,并没有什么才能,是因为与万贵妃有亲被提拔上来,据说朝廷问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万岁。被成为万岁阁老,与其他两位内阁大臣并称纸糊三阁老。 宪宗成化皇帝崇道,万安就与道士勾结,迎奉皇帝,做了不少士林不耻的事情。纵然宪宗对万安宠爱之极,但是宪宗皇帝驾崩之后,万安的下场也没有多好。 孙承恩这一番话,就是给周梦臣点明方向。 要周梦臣做三杨,不做万安。 周梦臣心中暗道:“可惜,嘉靖皇帝在,我是做不成三杨的。而我自己也不想做万安。只能做我自己了。”不过,孙承恩这一番话,也让周梦臣忽然警觉,有了进士身份。正式进入官场之中,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接下来该怎么做?周梦臣一时间还找不到方向。 周梦臣退出孙府,说道:“孙大人取士唯公,不市私恩,故而不见我等。却也是我等效仿的榜样。今日在朝廷为官,也要如孙大人一般才行。” 在张居正的带领下,在孙府门外行礼告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金殿论道 第十六章 金殿论道 孙承恩不见新科进士,倒是让朝廷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的。 不过,这一件事很快被两件大事给压下来。却是曾铣在边关再次战胜鞑子,这是曾铣出任三边总督以来第二场胜战。在战胜之后,随即奉诏还京,商议复套之事。 于是京城之中,人人都想看看着为一年之内两胜鞑子,并雄心壮志,一心要复套大英雄是何等样子。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殿试。 虽然殿试很多时候都趋于礼仪性,但是依旧是大明科举最高的考试。让很多人看重。三年一度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也要新鲜出炉的。这并不仅仅大明科举的盛事,也是北京百姓的狂欢。 所以与这两件大事相比,孙承恩的一点点事情,根本就是小事。 对于其他考生来说,这或许是他们唯一一次进出大内的机会。毕竟很多进士,一辈子未必能达到进入大内的资格。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却是很寻常的事情。毕竟他就大内上班。 当然了,也有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周梦臣这一次要去紫禁城,而不是西苑。 说实话,紫禁城中,周梦臣还真很少来。原因无他,是嘉靖皇帝不想来。周梦臣也就去文渊阁借书几次,进过紫禁城。次数也不多。 不过,周梦臣看清晰的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紫禁城的红墙变得暗淡了一些。这似乎是将朱砂全部换掉的原因。 其他颜料所得到红色,远远没有朱砂那么亮。 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件事情,也只有周梦臣这种有资格进出紫禁城的人才有感觉。其余的进士都没有感觉。 到了皇宫大内,就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之上安排了三百多张桌子,准备了笔墨纸砚。 因为周梦臣名次靠后,所以周梦臣被安排在最角落里面。周梦臣一侧就是长长的走廊。 周梦臣远远的看见空着龙椅。显然是嘉靖皇帝缺席了。 周梦臣对此毫无意外,毕竟嘉靖皇帝对皇宫万般厌恶,根本不想回宫。随即夏言开始大声说了一些,学成文武艺,报效天子云云的话。就好像教导主任在操场之上激励学生话语一般无二。 周梦臣对此毫无兴趣,而且即便有兴趣,在角落之中也听不大清楚。 忽然一声清脆的敲击之声,开始考试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下面的听不见。有几个小太监,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考题。 周梦臣一看,乐了。 这个题目很长,洋洋洒洒数百字之多。 大体上来说,就是上古先王治事之道,古来相传,但是而今大家说的道统,却是宋儒一时之论,朕深疑之,那么到底真正的先王之道,是什么样子的?二三子,就这个问题,给我说说吧。朕可是会看的哦。 周梦臣不知道是嘉靖皇帝对这一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不是别的事情,就是大礼仪。对程朱之学,一直不满,才出得这个题目。还是嘉靖皇帝知道周梦臣要答题特别说的。 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却是正合心思。 特别是周梦臣对嘉靖皇帝也是想当了解了。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但是对自己了解的事情却不会感到恐惧。 周梦臣而今就是。他当然知道,嘉靖皇帝想要杀他,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而今,周梦臣越了解嘉靖皇帝,越明白,只要拿捏住嘉靖皇帝要害之处,就不会被杀。 这就是君臣博弈之道。 而且周梦臣而今进士名额是板上钉钉的的,更进一步,却也是想都不想。 对此,没有什么期望。自然也没有指望这一篇策论。能提高他的名次。 说实话,写八股文,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要压抑自己的心思,按照朱熹那一套来。让周梦臣郁闷之极。 而今见这个题目,自然是随意发挥。 周梦臣也不敢写得太石破天惊了。他沉吟片刻,立即觉得有了。 撇开什么道统不说,周梦臣放飞自我,直接破题,百代皆行秦法。 不说什么儒家的道统,而是将朝廷各部门来历渊源,乃至于内外朝变革与权力制衡,这个角度,洋洋洒洒写了万字。 周梦臣也不管他跑题不跑题。反正自己写的爽就行了。 当然了,最后在总结历代朝廷结构变革之后,对大明而今的体制,进行了猛烈攻击,总结了财政上,军事上,中枢权力上,等十大弊病。 这固然是周梦臣随意发挥,却也是周梦臣对照现代很多部门权力,一一落实下来的东西。 写完之后,周梦臣顿时长出一口气,觉得心中爽快之极。 随即第一个交卷出去了。 三个阁老在前面监考,张治先看了周梦臣的卷子,随即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说周梦臣说错了。但是各种分析一针见血。但是如果说周梦臣没有错。因为这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儒家思想内容,恨不得能在脑门上,写道:“我是法家。” 当然了,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东西,很难说是纯法家,纯儒家的东西了。 只是这些东西,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甚至可以说是跑题。 看看别人怎么说,都是韩愈那一套,韩愈的意思是说,在三代的时候,君师一体,在三代之后,治权与师道分离,治权在君主手中,但是治道却在孔子手中,孔子传孟子,然后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这才道统的解释。 但是周梦臣一个字都没有写道统。 要么是周梦臣根本没有审题,跑题了。 但是想想,周梦臣八股文写的中规中矩,岂能不知道跑题不跑题。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那就是周梦臣直接否定了,是以不写。 这让张治实在难以接受。 夏言说道:“怎么了?”随即接过卷子,细细一看,顿时皱眉了。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严嵩过来凑热闹,一看之下,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夏阁老,这一篇文章?” 夏言说道:“放在最下面。” 幸好这是殿试,如果不是殿试,夏言绝对会让周梦臣落榜的。 不过,即便放在最下面如何?周梦臣毕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当三位阁老将卷子全部理过之后,送到玉熙宫之后,嘉靖皇帝第一句问道:“将周梦臣的卷子拿来看看?” “这------”夏言沉吟片刻,说道:“周梦臣的卷子不在前十之列。” 按照惯例,内阁呈给皇帝也只有前十卷子,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卷子,皇帝是看不完的,皇帝仅仅看前十意思一下便是了。 嘉靖皇帝眉头一挑,说道:“怎么,朕没有权力看吗?” 严嵩立即道:“陛下言重了。”他二话不说,从卷子最下面抽出来,说道:“夏阁老觉得周先生胡言乱语,不想扰乱圣聪。是以放在最下面。” 嘉靖皇帝看了一眼夏言。 夏言明知道严嵩在给他上眼药,却也没有辩驳。盖因他实在不喜欢周梦臣的文章。 嘉靖皇帝看了周梦臣的卷子,一看开头,顿时笑了。说道:“周先生的文笔还需要打磨啊,分明文不对题。” 但是嘉靖皇帝细细看下去,脸色顿时凝重了起了,本来放松的身体越来越绷直了。看得也越来越认真,本来是一目十行的看,而今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反反复复的看。 似乎唯恐漏掉一两个字,就无法理解文章的意义了。 嘉靖皇帝也越发明白,这一篇文章保护符合儒家大义,却是真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嘉靖对周梦臣刮目相看 第十七章 嘉靖对周梦臣另眼相看 虽然儒家一直以来是显学。但是谁都知道,真正做起来却是儒皮法骨。 别人不知道,嘉靖不知道吗? 嘉靖是大明皇帝之中,将权术之道玩得最溜的人。 权术之道,严格的来说,其实是法家的,或者说是道家的。 虽然嘉靖知道,周梦臣这百代皆秦政的论断。却是辩驳不倒的。真要说起来,秦法被儒家称了多少年残暴,现在说起来,秦代之后,用得都不是儒家所谓郁郁乎的周政,而是残暴无比的秦政。 这分明是在打脸。 这也是为什么夏言不想让嘉靖看周梦臣的文章的原因。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嘉靖皇帝还不至于脸色微变。 原因很简单。 嘉靖皇帝作为大明的掌舵人,其实对大明内里的运行机制很了解的。百代皆行秦制度,听起来好像石破天惊,但是未必没有人不知道,只是不好放在明面上说而已。 让嘉靖是吃惊的是,周梦臣下面的文字。 周梦臣为了证明百代皆行秦制度,从秦之后,各朝各代的制度建设大体写了一遍,以证明他们万变不离其宗的,秦制度。 周梦臣的历史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后世学些的历史书籍。另外一部分却是今世读得一些史书。别的不说,要考时文,最少前四史是要好好读的。至于其他的史书,比起其他古籍,史书还是相当有意思的。 当然了,他在这方面并不专精。不过本着后世一些历史论断。加以发挥而已。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对历史的论断,不管是对是错,很多都是基于五四之后新方法研究出来的。 周梦臣觉得轻描淡写,但是很多结论,嘉靖皇帝都觉得振聋发聩。 每一个字都要细细品读。 特别是很多论断都是基于经济来分析的,更是让嘉靖觉得耳目一新。 更让嘉靖看到郑重的是,周梦臣对大明制度所谓之十大弊,官吏分离,藩王禄重,卫所败坏,财政紊乱,中枢无主,八股大弊,云云。 虽然很多都是周梦臣随手一写,他当时也没有太在乎,大多都是在发泄憋屈了好几个月的一口恶气而已。 只是嘉靖看得时候,却不能当做玩笑话。 嘉靖而今虽然开始殆政了,对朝廷大事,有一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很多事情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嘉靖前二十年,的确是称得上励精图治,对下面的情况,虽然没有太了解。但也是明白的。 很多东西,嘉靖未必明白。但有些东西,却说到了嘉靖的心坎之中。 嘉靖心中暗道:“万万没有想到,周先生还有如此风采。此书,不下于王安石上神宗的万言书。”不过,嘉靖随即想到,这个比喻似乎不大吉利。 毕竟王安石一直以来都是奸臣代表。 甚至有北宋亡于王安石的论断。 当然了,嘉靖作为皇帝是有另外一个视角,那就是皇帝的视角。虽然王安石变法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本质上,王安石是秉承宋神宗的意思。对一个听话,有能力,并不顾自己身后清名的大臣。嘉靖皇帝对王安石并没有儒臣那么厌恶。 不过,总体上对王安石也未必有好感。 唯一的问题就是,周梦臣为了写的嗨,只写了问题,并没有提出解决办法。 毕竟挑刺太容易了。但是解决问题,却是非常难了。 嘉靖看完之后,对周梦臣的看法,也不仅仅当他是东方朔了。或许还能是贾生。 嘉靖皇帝问道:“此文甚佳,可否调到前面来?” 夏言说道:“陛下,周梦臣诋毁圣人,藐视先贤,甚至有言及太祖皇帝之处,大有不敬,本应以大不敬之罪处之。但是念在本朝,从来没有以文字处新科进士,宽大为之,不为己甚,已经是宽宏之极了。如果陛下,真要将周梦臣提前名次。” “臣万死不敢奉诏。” 说着,就一撩前襟,跪到在地面之上了。 嘉靖皇帝眼睛瞄了一眼严嵩。 别的时候,严嵩定然能领会陛下之意,想办法为嘉靖分辨,与夏言打擂台。 但是这个时候,严嵩也是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就好像看不见一样。至于刚刚入阁的张治,更是好像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嘉靖也知道,周梦臣的文章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 其实如果周梦臣的文章放在晚明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在晚明比这个更离经叛道的言语多得去了。 只是而今毕竟不是几十年之后。 嘉靖皇帝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他今日抬举了周梦臣的文章,不知道给外面传递出什么样的政治信号。 嘉靖见几人如此,也知道不好说什么?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夏卿之见,周梦臣的卷子排第几名?” 夏言说道:“三甲二百零八名。” 也就是全部第三百零一名。本科最后一名。 估计夏言是不能将周梦臣罢了。如果能罢了绝对有多远扔多远。也是本科只取三百零一人,才有周梦臣的三百零一名。如果本科取三百多,乃至四百多名,周梦臣也一定是最后一名。 嘉靖看改变不了什么。说道:“好吧。就这样吧。前三甲拿上来。” 片刻,前三甲的文章放了上来。 嘉靖皇帝细细看了。果然是儒家那一套。治国之权在皇帝手中,但是治国之道在孔子手中,在孔子之后,代代相传,最后到了朱子手中。故而朱子之学,是天之经,地之纬,虽千古不可更易。陛下求治国之道,当求朱子之道。要勤修道德,留意人才,最好的办法,是垂拱而治。 这个根底不会变,其余都是文章取材,或者边边角角的问题了。 即便是讲一些具体事务,也是在这个框架之下讲的。 在这个体系下,皇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大臣手中的道理才是至高无上的。所谓从道不从君是也。 嘉靖看得索然无味。 倒不是说这些文章不精彩。 毕竟能呈上来的文章,都是三百进士之中最好的。看上去气象万千,读起来掷地有声。 但是周梦臣的文章,就好像一盘辣子。五味不合,有些人吃起来好像毒药,有的人觉得特别有滋味,特别是在吃了整整一盘辣子之后,再看其他菜,不是这些菜不好。但是吃起来却索然无味一样。 特别是这些文字底子都是一个模子打出来,更是让人不喜欢。 嘉靖皇帝也没有多看,问道:“此三人年岁几何?” 夏言微微一愣,说道:“李春芳,是正德六年生,胡正蒙是正德七年生。张居正乃是嘉靖四年生。”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这张居正很年轻啊,就让他当朕探花郎吧。” 在唐代探花,并不是指进士之中第三名。 唐代进士及第后有隆重的庆典。其中就有探花宴,要事先选择同榜进士中最年轻的进士为探花使。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花。嘉靖对前三名的排名,就是这么任性。上一科,觉得鸣雷吉利,有利于下雨。就是秦鸣雷了。而这一科,觉得张居正年纪轻,就让他当探花郎了。 也不知道张居正知道了,会是什么感觉。 嘉靖如此轻佻的对待抡才大典,其实也算是对夏言刚刚所做所为隐隐的表达不满。 夏言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是皇帝的特权。 于是乎,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排名就定了下,状元李春芳,榜眼胡正蒙,探花张居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严嵩与夏言的合作 第十八章 严嵩与夏言的合作 夏言严嵩张治三个人从玉熙宫回来之后,张治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严嵩特地留在夏言的值房之中。 夏言看着严嵩的,说道:“严阁老,可是有事?” 严嵩说道:“夏公,严某能有今日,全靠夏公提拔。在下一日不敢或忘,只是有宵小之徒,中言离间,以至于夏公,误会严某。严某岂有他意,严某本就是夏公同乡里,末学后辈,望夏公而得生 ,岂能不念此隆恩,以至万年。夏公不如不信,在下愿意刨心以呈。请夏公看我心意如何?” 说起来,严嵩的科名还在夏言之前。夏言才是眼中的后辈,只是严嵩拍起马匹来,对这一些小小的失误,从来不在乎。 夏言嘴角微笑,只是这笑容有些古怪,似乎带着一丝丝嘲笑,说道:“我怎么敢伐害国家大臣,严公,有事说事。” 大家都是老狐狸了。不要玩什么聊斋了。 是有一段时间,夏言对严嵩这个老乡,还是很相信的。不过,那已经是嘉靖十八年以前的事情,算算有小十年了。而今虽然面子上还过得去,毕竟在内阁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私下里面交手多少个回合了。只有双方自己知道。 这个时候,严嵩忽然来示好,夏言能相信才怪。 严嵩说道:“我知道夏公不信我,我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年苦读,饱读圣贤书。有些事情却是连我都忍不住了的。不是别人,就周梦臣。周梦臣的文章,夏公你也看了。虽然有几分真知灼见,却一开始立意就错了。” “陛下本来就特立独行,如果还不听圣贤之言。今后这朝廷大事,根本没有办下去了,这不是夏公你的事情,也是严某的事情。这不来找夏公商量了。” 夏言听了严嵩的话,嘴角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起来。 这也是夏言到而今一直思索的问题。 周梦臣的进士是怎么来的。夏言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从卷面之上,看不出舞弊的痕迹。但是夏言确信,皇帝对周梦臣另有殊恩,却是一定的。 不过,这时候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毕竟夏言也不准备翻开。也翻不开。 只是之前对夏言对周梦臣身份的改变,还是漠视的话。而且却不能了。 周梦臣本来就没有将殿试的卷子当一回事。反正进士已经到手了,剩下不过是随意发挥而已。但是在夏言却不一样。对于很多进士来说,或许一辈子只有一次给皇帝进策的机会,就是殿试之上。 虽然皇帝未必看,他们却不敢不认真写。 夏言也绝对不会想到,周梦臣不过是随意发挥。而是将周梦臣的话当成了他的政治宣言。 如果说,是寻常人。夏言也不在乎。天下穷书生爱胡言乱道多了。夏言难道都管吗? 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 周梦臣的圣宠之厚,夏言看得都有一丝丝嫉妒。可以说,陶仲文,邵元节两人之恩宠加于一人之身。 如果周梦臣甘心做一个方外之人,或者甘心做一个宠臣,弄臣。夏言虽然厌恶,但也不会轻易出手对付。就好像是对陶仲文与邵元节一样。如果夏言有机会将两人至于死地。夏言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如果说,对付这两个人,要夏言付出极大的代价。 夏言就要掂量一二,毕竟真要说,夏言与陶仲文等人虽然在一个朝廷,但是大家不在一个赛道之中,虽然有敌对的地方,但他们最大的敌人,都是同一个赛道之中的人。 比如夏言的对手就是严嵩。而陶仲文等天师教的对手,其实是北地全真教。 而之前,周梦臣虽然不是道士,但是真要说起来,他就是在陶仲文赛道之中的。 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他跳赛道了。 如果单单是跳赛道了,夏言也未必想对付他。毕竟夏言这个赛道之中有这么人,周梦臣并没有什么优先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是砸锅了。 对,在夏言看来,周梦臣的所做所为就是砸锅。如果否定了道统,否定了治权在皇帝,治道在儒臣。就是否定了所有大臣对皇帝的道德高地。真有了有这个道德高地在,杨慎才喊出了:朝廷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否定了所有大臣与皇帝争斗的时候,精神堡垒。 其实最让夏言头疼的并不是周梦臣,而是皇帝。 因为嘉靖皇帝是有名的敢做敢为,敢一意孤行,而且非常有魄力与执行力的皇帝。 在大礼仪之初,嘉靖皇帝可真是孤家寡人。唯有一个张璁而已。但是嘉靖皇帝当时是怎么做的?现在想想夏言都觉得头疼。 周梦臣的文章之中满目是离经叛道。如果和同样离经叛道的嘉靖皇帝弄到一起,夏言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如此一来,夏言将对付周梦臣的优先级一下子提到了前面。 从玉熙宫到内阁,这一路上,夏言都在思量这一件事情。只是而今还没有定稿,却不想严嵩过来也是说这一件事情。 夏言细细思量一番,这一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陷阱,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严嵩说道:“以在下的意思,就是将周梦臣赶出大内,最好赶出京师。如此一来我们耳边也就清净了不少。” 夏言一点就透,说道:“你的意思是,新科进士授职上面下做手脚?” 严嵩说道:“正是。按理三甲进士,未必能授官,即便能授官也未必是美官,我们不如在江南之地,选一个美官给周梦臣。” 夏言沉吟片刻,说道:“该怎么说服陛下?” 这是最大的问题。 区区一个周梦臣。还用不到两个阁老在这里商议。 严嵩说道:“就看陛下怎么看周梦臣,如果陛下将周梦臣当成社稷臣,我等就以宰相必起于郡县来劝,至于到了下面,毁掉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如果陛下不这样看周梦臣,我们就推荐周梦臣担任陛下近身侍从之官,比如监宫内某监?” 严嵩这话,真是恶毒。 在大明前期,二十四监并非仅仅是太监能做的。但是而今却不是当初了。如果周梦臣担任这个样的官职,估计内外都会将周梦臣视作带着卵子的太监。 如此一来,周梦臣即便权倾天下,也不能得到士林支持,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 毕竟大明士林,成事或许不足,但是败事真是搓搓有余。 夏言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周梦臣真到了地方扎根起来?该怎么办?” 严嵩轻轻一笑说:“公与我都花甲之年了,如果周梦臣真走这一条路,非二十年不能到你我的位置上,到时候我们都八十了。自然让后辈发愁吧。况且说不定将来陛下是怎么想的了。” 有些话,严嵩没有说出来,但是夏言也听得出来。 那就是二十年后,有没有嘉靖皇帝还是两说的。 夏言怕得是周梦臣吗?不,是乱来的嘉靖皇帝。熬到那个时候,夏言还担心个球啊。 当然了,夏言也知道情况未必如他们想得这么顺利。但是此刻,夏言也很难有其他办法了。毕竟周梦臣圣宠在身,几乎是百毒不侵,万劫不灭。夏言硬搞,说不定两败具伤。 夏言说道:“好。就这样办。我我都给吏部打个招呼如何?” 严嵩说道:“夏公之命,在下敢不听从。” 吏部尚书熊浃在的时候,夏言的势力在吏部占据上风。只是而今物是人非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藩王禄重 第十九章 藩王禄重 夏言一个打招呼,未必管用。必须两个人一起打招呼才行,否则就会受到严党的干扰。 严嵩说道:“夏公,之前一些恩怨,是是非非,也说不清楚。我知道夏公也不会信我,只是请夏公相信,我严某是功名中人,但是如果是内阁大学士,也是要为大明着想的,有些事情我也无心阻挡。只是我们要事先商量一二。也好在陛下面前过关。” 严嵩的声音忽然压低,说道:“夏公你也知道,有时候并不是我想与夏公作对,而是陛下要我与夏公作对的。” 夏言虽然未必相信严嵩,但是对在这个时候缓和关系,却是心中愿意的。 不因为其他,就是复套之事。 而今曾铣已经准备回京了。 复套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似乎全天下都在支持复套。但并不是,其实有几个重量级的反对者。隐藏在这种浪潮之下。一个是户部。户部尚书王杲,在很多事情上与夏言一致,但是在这一件事情却是反对的。 只是他并没有大张旗鼓说而已。 原因很简单。 复套之事,花钱太多了。 诚然,如果夏言做成了。在数年之后,也就是嘉靖三十年之后,或许能裁撤好几个军镇,为朝廷省好大一笔钱,但是问题是,在此之前,户部要支撑一笔极大的款子,几乎超出了户部能力之外了。 还有,大明宿将周尚文,他也反对。 当然了,一个将领的反对在大明朝廷之中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周尚文的反对,还是在与夏言的书信之中,周尚文的反对,一言以蔽之,担心朝廷不能胜。迁延日久朝廷内部生变。到时候半途而废,大明精锐损失就大了。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打,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一举破俺答主力,复套成功,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是如果真拖成了烂泥潭,久久不定,朝廷有没有勇气将这个烂摊子撑下去? 这两个问题,夏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前一个还好说,钱的问题,夏言咬着牙可以从其他款项上挪过来一些。不过是皇帝不高兴而已。但是后一个,就是曾铣的问题了。夏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是凡是都有成败。 总不能担心失败,就不做事了吧? 不过,夏言已经感受到了压力。这个时候如果严嵩支持,或者说哪怕不明着反对,对夏言都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你的头发都白了,我的胡子也白了。都成为白发老朽了,还计较当年的事情做什么?就以茶代酒,尽释前嫌,从此一心为陛下,为朝廷办事。” 严嵩接过一杯凉茶。两人相对一饮,随即相对一笑。 颇有: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真是两人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严嵩从夏言的值房走出来,满面春风,只是眼睛之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却只有一丝冷意。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墙头一只小小的蜘蛛在打理自己的网。 不等放榜。 周梦臣就知道,张居正名列探花郎。 从此就是小张探花了。 各种庆祝自然不提,各种宴会之中,张居正都坐主桌,也顺便将周梦臣带上了主桌上。与嘉靖二十六科最杰出的一甲二甲进士结交。 不过,这个时候周梦臣的身份地位,大家也都知道,大部分人都给一些面子。周梦臣也努力融入这些人。但也仅仅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周梦臣毕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出来,从来没有怎么读圣贤书,即便是考进士,更多是一种任务性的突击。根本没有将里面的微言大义放在心上。 这样的气氛让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不舒服。 张居正也看得出来了。几次最重要的聚会之后,也就让周梦臣在家休息了。 他指出,作为现在嘉靖二十六年这一科在官场上最得意的一位,其实并不需要太折节下交,很多时候有人会来求你的。 只是周梦臣在家里也没有休息。 他在家里还没有休息一日。就被嘉靖皇帝叫了过去。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嘉靖皇帝这一次并没有问鬼神之事。反而问起了周梦臣在卷子上写的十大弊,说道:“我看你殿试的文章,篇幅有限,不得尽展才华,朕看得也不明白。而今你就给朕详细说说这十大弊?” 周梦臣一瞬间有些懵神。 放榜之后,有数日是新科进士约定成俗的狂欢日,都是彼此延请交游的时候。嘉靖皇帝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让周梦臣过来。对于周梦臣来说,当时写得文章,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此刻哪里记得如此之清楚? 连十大弊,倒是是那十大弊,周梦臣也想不起来了。 此刻一时间周梦臣真不知道当如何说起了。 嘉靖皇帝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看着周梦臣双眼之中恨不得转圈圈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先从藩王俸禄说起吧。” 一说道具体的问题,周梦臣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臣听过一个故事,在印度一个术士有大功劳,国王问,要什么赏赐。这个术士说:他只需将米放在棋盘之上,一个格子放一粒,第二个格子上放两粒,第三个格子放四粒,一直到放满为止。陛下以为结果如何?” 嘉靖说道:“定然是这个国王支付不起这个奖赏?”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陛下,你怎么知道?” 嘉靖说道:“猜的,如果这个国王能支付起这个报酬,这故事就不是故事了。只是到底是为什么?” 周梦臣听了,心中不由称赞,嘉靖在聪明这方面是毫无水分的。 嘉靖想不明,招呼黄锦。指着一个棋盘,说道:“按这个法子,你找人来算,放满棋盘,需要多少粮食?” 周梦臣看了一眼棋盘,对黄锦保持同情。 因为这不是象棋的棋盘,而是围棋的棋盘。纵横十九路,这计算量就大多了。 黄锦本来觉得他自己就能算。不过算了一会顿时觉得不对。找来一些太监,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 黄锦越找人越多,不过一会功夫,外面居然坐满了太监。一个个满头大汗打着算盘。 嘉靖皇帝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问道:“这么难算吗?黄锦算得哪里了。” 黄锦说道:“奴婢还没有算多少?不过已经到了万万,” 万万就是亿。 对于亿这个单位,是在现代才普及的。 嘉靖听了,说道:“不用算了。让所有人都回去吧。” 嘉靖不想知道答案了,叹息一声,说道:“朕明白了。去问问礼部,而今有多少宗亲?” 要不说嘉靖聪明,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怎么说。单单是提点一下,嘉靖就能明白。虽然这里面的数学关系,嘉靖未必能完全能弄明白。但是他却可以类比,假设宗室每一个男子只有两个儿子。甚至不算女儿。每代都如此。岂不是而今这个样子。 更不要说,宗室之中讲究多子多福,哪里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嘉靖自己都有好几个儿子。那人数翻倍的速度岂不是越来越快。 宗室之中,每一个人都要俸禄,以二十年,也就是一代翻一倍来看。而今的宗室俸禄,哪里是禄重,简直是将整个大明朝廷岁入全部砸进去,都填不平的坑。 之前嘉靖并非不知道藩王俸禄有些多。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直观的感受到藩王俸禄之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周梦臣的奏对 第二十章 周梦臣的奏对 黄锦派人去礼部宗人府取数字,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嘉靖眉头紧皱,问道:“周先生可有办法?”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愚昧无知,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嘉靖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周梦臣只能跪在地面之上,不敢抬头。嘉靖看了许久,轻轻说了一句:“滑头。”随即说道:“起来吧。” 嘉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很多大臣的心思都不能瞒得过周梦臣。 何况周梦臣。 藩王禄重,该怎么着手解决?无非是裁撤而已。 不管怎么办,都是这个范畴之内。 这是要砸藩王的饭碗,说不定弄出什么大乱子。不要说,周梦臣一时间没有万全之策。即便是有万全之策,说出来,让自己当靶子吗? 这就是嘉靖皇帝说周梦臣滑头的原因。不过嘉靖皇帝也没有想让周梦臣成为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废话,在朝廷之中冲锋陷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折了,甚至有时候就嘉靖都来不及救他。 嘉靖对周梦臣最看重的,是他在追求长生之道上的各种能自圆其说的奇思妙想。当然了,而今也将周梦臣当成在某些地方上有建树的臣子。不管怎么样,嘉靖皇帝都没有想让周梦臣主持一些危险的事务。 不过,嘉靖暗暗将裁撤藩王这一年事情放在心上了。 至于怎么裁撤。不是有夏言吗? 嘉靖对夏言不是没有怨言的,之所以一直留着,不就是要用他做事吗? 嘉靖说道:“接着说,财政紊乱吧。” 周梦臣听了,松了一口气,说道:“臣在江夏县的时候,在县里任职,在县里人手不够的时候,也要去帮忙。只觉得我大明的财政体系根本太过混乱,或者说根本没有体系可言?” 周梦臣洋洋洒洒的说了起来。 说起来,大明的财政体系也是奇葩。真要说起来,大明一年收入折银也有二三千万之多。但是下面定的太死,具体到了每一个县,负责某一处边关的军饷,某一个地方负责皇帝的木料,已经其他的什么的。 所以,大明国库之中每年的银子只有二三百万之多。 请注意,其实这个收入并不是大明整体的收入。而是地方上的税入在还没有发到中央之前,就已经层层分配,都已经分配完了。甚至这二三百万银子,一部分是盐税,一部分是江南粮食折银了。 如果说在大明前期,边关上卫所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其实日子还能过。 但是卫所败坏,大明就有了军费的无底洞。 从正统开始,就补贴九边。 在正统那真是补贴,无非军队钱不够用,朝廷结余的钱补贴一些,是非正式的。而到了现在,朝廷补贴的钱已经成为军事开支的正项了。在这上面,其实朝廷花了两回钱。 拨给卫所的大片土地本来就是顶军饷的。朝廷的银子本来仅仅是结余的。因为大明奇葩的财政体制,根本没有银子先到京师,然后再分配下去,钱还没有到京师就分配的差不多了。到京师的银子不过是养百官,皇帝,以及结余的。 太祖皇帝的思路是好的。 点到点支付,省去中间商。 问题是,钱不到京师就支配完了,这固然省却了粮饷运到京师,在分下去的惊人路费。但也让大明的财政潜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在周梦臣看来, 很多时候并不是大明没有钱,而是户部没有钱,朝廷没有钱。 这个制度,且不说其中造成了惊人的贪污腐败。没有中央在中间监督,大家也可以点对点二一分做五。朝廷又不知道。 单单说对大明国力的限制。 很多时候,钱就国力,有钱能砸钱,就是强大。 这个体制之下,中央财权受到了限制,不仅仅分到钱不多,连财政上腾挪的余地也不高。而大明国初没有的,非正常开支越来越多,中央的压力也就越来越大。 嘉靖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的大明的财政。他只是觉得自己没钱,朝廷没钱,自己修个道观,祭个天,都抠抠搜搜的,更不要说,朝廷一些大臣居然还将心思打在内库上。 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朝廷的祖制,是大明的根本制度,即便是嘉靖也不好在这上面多做言语。其实以嘉靖的聪明揣摩出太祖立法时候所想。 估计太祖估计是想限制后世子孙手中的钱,因为到朝廷的钱,都是开支过后的。即便后世子孙再挥霍,也无碍于国家大事。即便,后世子孙之中出一个隋炀帝一样的皇帝,也不大可能将朝廷的钱花光。真是岂有此理,将后世皇帝当贼防。 当然了,这进进是嘉靖皇帝一点猜想。 嘉靖皇帝说道:“继续。” 周梦臣愣住了,说道:“还请陛下示下?” 嘉靖皇帝说道:“你的文章,还要朕来提醒你吗?” 周梦臣赔笑道:“这一次,臣只求中进士,别无所求了。会试已经过了。殿试又不减,臣就胡言乱语的一些,还请陛下见谅,臣以为陛下不会看的。” 这也是周梦臣这样做的底气。 他在宫中这么长的时间,一些规矩都清楚了。 一般来说,皇帝只看前十名。只有对前十名不满意的时候,才会去看下面的卷子。 周梦臣自然敢胡乱摸鱼。 嘉靖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敢如此口出狂言。”笑罢,嘉靖皇帝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问你了。朕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梦臣听嘉靖皇帝提起八音盒工程,说道:“陛下,臣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这几日,就给陛下送过来。”他微微一顿,似乎觉得应该给皇帝打一个预防针,说道:“陛下,凡是都要循序渐进。而今臣弄得只是一个样子,里面的内脏什么的都要细细打磨才能造出来。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嘉靖皇帝说道:“那是自然。朕不会催你的。” 又说了几件事情,嘉靖皇帝就让周梦臣回去了。 这个时候黄锦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你真以为周大人是胡言乱语?” 嘉靖皇帝说道:“周先生是天下奇才,只是不谙儒道而已。怎么会胡言乱语啊。只是时机不对,也只能当胡言乱语。”嘉靖皇帝心中暗暗叹息,暗道:“如果朕大礼仪之时能听到这样的话就好了。” 嘉靖皇帝在大礼仪之后,一心一意改革法度,以求胜过孝宗,武宗皇帝,以证明自己在大礼仪上是对的。 张璁在位的时候,也做了不少改革。虽然不能与张居正的改革相比。但是张居正很多改革都是继承张璁的思想。可见当年二十多岁的嘉靖皇帝是一心求新求变求胜。 只是二十年过去了,嘉靖那股心气也散了。 看见同样的东西,只觉得头疼,却没有大变的心思了。他的心思都放在求长生之上了。不过即便是求长生一些迫在眉睫的东西还是要处置的。 他甚至也回避这些问题,不想周梦臣拿这些问题来烦他。 嘉靖问黄锦说道:“礼部的数字拿来吗?” 黄锦说道:“已经拿来了,奴婢刚刚汇总了一下,从亲王到庶人,这共有万九千八百九十三人,郡主县主郡君乡君共有九千七百八十二人。” 嘉靖皇帝听了,只觉得心痛之极,即便是拿刚刚最理想的二十年翻一倍,二十年后宗室男女估计在六万上下了。 这可都是钱啊?要从嘉靖手中分的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可得长生否? 第二十一章 可得长生否? 虽然嘉靖对这一件事情上了心,但也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急不得的。 嘉靖就这一件事情召见夏言数次。谈论了什么,却不是外人知道的。 不过,嘉靖召见周梦臣的频率却越发频繁了。 而这一次,周梦臣终于将八音盒的成品呈上了。 玉熙宫之中,嘉靖皇帝看着一个好像大箱子的东西,说道:“这就是你要给朕看得东西?” 周梦臣虽然也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受限于各种原因,他这个八音盒是小不了的。首先就是各种齿轮结构,传动结构是小不了的。一方面是工艺问题,一方面是设计问题。 工艺问题就不用说了。因为大明工匠的手艺,不可能做小了。设计问题,却是周梦臣的问题了。 周梦臣也不是设计专业毕业的。也只能按照原理进行推到而已。自然不可能是最优解。就会存在极大的空间浪费。这也是难免的。 周梦臣说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随即周梦臣上上下下倒腾了几下。将一个侍女人像拿出来,这个侍女人像每一处都可以看出来细细的关节。只是外面专门罩着一身衣服,看不清楚而已。周梦臣拿着一个好像钥匙一般的东西,给上了劲,放在箱子上的卡槽上面,并用什么东西,与侍女人像的接口连接。 用在箱子里面的倒腾了一会儿。 随即轻轻一拨箱子旁边的一个开关。 只听咯噔一下,整个侍女人像动了。就好像是一个人一般,抬起双手,做了一个遮眉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中国古代舞蹈之中常见的舞蹈,只是此刻让这个木头人做出来,有一些生硬。虽然也有叮叮咚咚乐曲之声传出去。随着这乐曲之声,这个侍女在箱子上翩翩起舞。 旋转,抬脚,旋臂,弯腰,转头。并不是局限于一处,而是顺着卡槽移动了。 箱子上的卡槽都是圆形的,为了丰富变化,周梦臣做出好几个圆形卡槽,彼此交接的地方,还可以转轨。如果不看这个卡槽,单单看这个木头侍女的行动。甚至感觉不到,这个侍女人像是受到箱子下面的机关所控制的。 不过,一会功夫儿,发条用尽,这个侍女人像也就缓缓的停到了中间。鞠躬行礼,然后恢复原来的站立状。 嘉靖皇帝缓缓鼓掌,说道:“真是巧夺天工。朕万万没有想到,机关之力,能做到这个地步。”周梦臣说道:“陛下缪赞了。” 嘉靖上前去,想要细细看看侍女人像,周梦臣立即上前,将侍女人像与下面的机关断开。嘉靖细细看看,却发现整个侍女人像,看上去是木头的,其实外面有一层木头外壳而已。 整个内里都是密密层层的齿轮发条等各种机关。嘉靖看着都有一些头晕。 嘉靖就不看这些细节了。仔细看才发现,其实这个侍女两条腿并不是一般粗细的。一只腿粗一只腿细,粗得那一条腿,直接与箱子里面连接。仔细看舞蹈就会发现,其实这侍女的抬头动作,都是一条腿做得。 周梦臣看嘉靖细细看着侍女人像,心中也有几分骄傲之意。这个人像的设计,不知道费了周梦臣多少脑细胞,好在最好的结果还是好的。 嘉靖说道:“打开箱子。” 周梦臣立即从箱子一侧,将箱子打开。嘉靖顿时发现下面的东西,与侍女人像里面的东西其实差不多,无非是大一些而已。 嘉靖说道:“周卿做的不错,物件也不错,音乐也不错。没有想到周卿在这方面还有造诣。” 周梦臣说道:“此乃是偶尔所得之乡音,臣仅仅是填词而已。” 嘉靖说道:“还有词。” 周梦臣说道:“正是。”随即将自己写好的文字呈上。嘉靖看了,自然是长亭外,古道前等字样。嘉靖读过,忽然让周梦臣再次让音乐盒转一遍。 周梦臣自然照办。等木头侍女再次翩翩起舞的时候,嘉靖却拿着词,合音轻唱,虽然在很多地方处理的有些不大好。但是还过得去。随即叹息一声,说道:“周先生之才,简直是无穷无尽。此词一出,天下送别,皆唱周词了。” 周梦臣刻在八音盒里面的音乐,自然是李叔同的送别。 周梦臣之所以选这个。首先,周梦臣会唱这个。现代很多音乐很好,但是周梦臣不懂,又有什么用处。 其次,就是李叔同的送别,写的太好了。放在古代一点也不违和。不管是音乐,还是词句,既有古典性,也有现代性。实在是光照千古的音乐经典。再过几百年也不会过时的。 果然,以嘉靖的文学音乐修养,完全能够理解并欣赏。 再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周梦臣既然有了进士身份,又想在士林之中有一定的发言权。就要按士林的规矩来。在士林之中,有崇高声誉的,要么是经学大家,要么就是文学大家。周梦臣其实也想过做一些文抄公。 只是周梦臣毕竟是理科生,文学修养不够,后世很多文学作品,周梦臣也不大清楚。即便是清楚了,也不清楚年代。一旦文抄到当代人身上,那可就尴尬了。 而且很多文学作品,都有特别的场景。不能乱搬的。 而李叔同的送别,正是周梦臣知晓年代。而且内容普适性高。而且在音乐上也是非常适合八音盒的,甚至周梦臣一想到适合八音盒的音乐,想起的就是他。 简直是天授不抄,反受其咎。 周梦臣说道:“陛下缪赞了。”他随即故作感慨,说道:“此词,臣从武昌赴京的时候,就心有所感,有了底稿,而在备考的时候,一旦有烦闷的时候,就拿出底稿反复修改,不知道修改了多少次。才有这一曲,今日也是想让陛下看看。臣的文字之才,于此词估计用尽了。” 周梦臣也担心,此词一出,有人在很多场合逼他做词,那可就不好应付了。 嘉靖说道:“没有想到卿还是苦吟派。”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的确,这个方式推托再合适不过了。”说道:“能三年得一词,已经是万幸了。” 一旦贴上苦吟派的标签,周梦臣可以正大光明的推托一些作诗的场合了。毕竟贾岛等人也未必有多少成名的诗作。 嘉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送别词,递给黄锦,说道:“此曲,朕甚爱之,让下面好好演练。”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随即缓缓的退了下去。 嘉靖负手背对周梦臣,说道:“周先生,朕对奇技淫巧,并不是太在乎的。朕让你造此物是为了什么?”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沉了下去,说道:“陛下想以机械模拟人身运行。” 嘉靖说道:“不错,先生造得极好,但是与朕的长生之道有何干系?” 千般道法,万种法门,我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 这就是嘉靖的执念所在。 只是这不是仙侠世界,长生之道,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周梦臣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穿越者,后世科技发达,还没有将长生之法搞出来。而今周梦臣又怎么能做到。 周梦臣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只能想办法忽悠嘉靖,而且不能说谎话,最少不能完全说谎。否则等谎言被拆穿的时候,就是周梦臣的死期。 周梦臣看似万千圣宠在一身。但是这些圣宠都不是在周梦臣之身,而是在长生之道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替身之法 第二十二章 替身之法 周梦臣一撩前襟跪地面上,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要求得长生大道,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臣就是接近一生之力,也未必能求到。陛下如果以为臣一定能求到长生之道,那请在此杀了臣,也免陛下以为臣欺君罔上。” 嘉靖听了,语气微微缓和,说道:“卿言重了。” 周梦臣说道:“不,陛下欲求长生,臣不欲长生乎?所以在这一件事情上,臣绝对是全力以赴,没有一丝杂念。只是人体之复杂,实在是超出臣的能力之外,陛下也看过人的解剖图,其中五脏之精密,血管之繁杂,尚在臣的齿轮之上。臣而今也不过是模拟其四肢运作之理。其余的东西,尚为深入,就此匆匆呈给陛下看,是臣的不是。只是臣也不知道,何时能做到陛下的要求,只能有一点进展,就让陛下看到一点进展了。”、 嘉靖这才转过身来,将周梦臣扶起来说道:“周先生误会朕,朕与先生,虽为君臣,其实是同道中人,都是长生之道的行者,朕只是有些心急了。实在是朕最近有一个想法。却不知道行与不行。不过行与不行,都需要一个机械人做实验。” 周梦臣好奇的问道:“陛下,是何法门?”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朕这一段时间,与全真教孙真人学习元神法门。可以一念万里,朕就想,是否可以以夺舍之法,长生久视,就好像藏地活佛转世?但是孙道长说,夺舍之道,最遭天忌,虚破胎中之谜,即便如此,一旦转世,也未必是原来的人了。这还是转世,如果是夺舍,更是不可能,十有八九都会魂飞魄散。朕当时就想,如果机械身体能如人身一样的话,是不是能避开这个忌讳?”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在周梦臣听来嘉靖的话根本是一派胡言,周梦臣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可能的。 但是周梦臣却从嘉靖身上看到一点点可贵的科学思维。 的确,如果是之前的嘉靖,绝对不会有这个想法。跟着这些道长学习长生之道,向天祈福,服用金丹。服气养生,只要能长生他都相信。 而今的嘉靖却不一样。 他虽然觉得道门之法,千秋之至理也。但是同样觉得,老君之下,泥沙具下。到底谁是老君之真传,有长生法门,这可就另说了。经过水银中毒之后,嘉靖本来就多疑之极的性子,反应在他对长生之道的研究上,也变得有更多质疑之前的道家法门。 顺便将周梦臣那一套实验证明的理论拿过来用。 嘉靖这个思路,固然是错的。但是提出这个思路本身,就已经很接近科学思维了。 嘉靖看见周梦臣很复杂的表情,问道:“怎么?你觉得不行吗?” 周梦臣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经暴漏了自己的内心。也不敢隐瞒说道:“臣觉得这个思路是行不通的。只是很多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得通行不通。只是这该如何验证?谁有元神?” 嘉靖说道:“无妨,陶仲文邵元节等人,还是有些道行的。朕留着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不过,你什么时候能造出这样的机械身体?” 周梦臣心中也慢慢明白了嘉靖的想法。其实嘉靖想要长生还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不放弃而今皇帝的尊位,不放弃皇帝带来的荣华富贵的前提下长生。如果转世之后,或者夺舍之后,就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对嘉靖来说,很难说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与得。 这就是嘉靖青睐有一具永远保存下去的机械身体。岂不是完成了他长生久视的梦想? 只是周梦臣明白了嘉靖的心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在后世,某一个硅胶定制,全比例人身的娃娃,自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甚至在通电之后,做出一些动作。自然符合嘉靖皇帝的要求,周梦臣其实很想弄出来几个人,让这些道门高人来一个元神附体看看? 只是说起来简单,每一个材料都是周梦臣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出来的。 甚至周梦臣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他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以为人身之上,那个位置最重要?” 嘉靖皇帝说道:“自然是心。” 周梦臣说道:“臣也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个侍女的心,就是这个。”说起来,周梦臣三下五除二,就将侍女身上拆下一个零件。就是发条。随即拧紧,放在桌面之上,这发条自然一点点一下下拨动着空气。 周梦臣说道:“心每跳一次,驱动血液奔赴四肢。人不死,则心跳不止。而想让机械人动起来,就要有一个这样的东西。说实话,陛下给的题目太大,臣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不过想来想去,就应该从此处下手,先造心,其余的东西,未必与人相同,可以因地制宜。” 周梦臣这样说,自然是有私心的。 周梦臣说得有错吗? 自然是没有错的。但凡造一个能动的机械,自然是先造动力机构。 而这也是周梦臣的私心所在。 可以说,嘉靖长生工程,能不能成功尚且不论,这本身就是极其庞大的科研工程。就好像是曼哈顿工程,产生的很多新技术新材料新方法一样,周梦臣其实并没有将心思放在为嘉靖造机械躯体上面。 而是想要这个工程的副产品? 没错。 虽然这个机械的人心,周梦臣还没有想好,用蒸汽心,内燃机心,还是电心。反正每一颗心能造出来,就是一场工业革命的开端了。 什么?你说蒸汽机怎么装进身体里面? 周梦臣表示,他没有听见。 其实,周梦臣在北京这一段时间之内,与大明最顶级的工匠有过多次亲密接触,了解了大明的工艺水平。周梦臣慢慢明白。别的不好说,最少蒸汽机弄出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只是耗费不少。少说要一两万两的科研经费吧? 周梦臣的家底是不够的。 不过,科学家怎么能花自己的钱搞科研吗? 只要能在嘉靖这里立了项,岂不是也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了? 嘉靖说道:“既然如此,先生接下来就从这里入手吧。”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这银子?” 嘉靖说道:“你不是让黄锦开了一家皇店吗?都从这里出?”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 嘉靖说道:“造这个也没有用多少钱吗?先生辛苦一下吧。” 周梦臣忽然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嘉靖对这个研究难度,与经费需求根本没有印象。似乎觉得蒸汽机工程,与八音盒工程是同一个级别的。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的太过详细了。 周梦臣担心嘉靖识破自己想要骗钱的骗局。 嘉靖见周梦臣神色有些不正常,问道:“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还是多用心于人体本身?这才是正道。” 这一句话,周梦臣说得却是真心实意。 因为周梦臣知道嘉靖的奇思妙想,定然是不成的。反倒是人体的研究,会打开新医学的大门。或许帮助不了嘉靖皇帝长生不老,但是真做好了,让嘉靖皇帝延寿好几年,却是没有问题的。 嘉靖皇帝说道:“总要多试试吧。薛已哪里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曾铣面圣 第二十三章 曾铣面圣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因为解剖的进行,还有薛九针在北方边关的实验。其实在大医精诚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大明的医学有了很大的进展。但是医学理论的进展,反应在医疗手段上,还是需要一段的时间的。 再加上薛已对待新的医疗方法上,其实是有些持重的。 只是周梦臣通过妻子李云珍知道,她已经与李时珍祸害了很多狗了。将狗割个胃试试?割个肠试试,切个后腿试试? 很多外科手术的前置条件已经完备了。 只是还没有真正展开一场对人的外科手术。 这些进展,嘉靖皇帝都是知道的。 但是嘉靖皇帝的关注点不一样,他其实对这种普通的医学进步,看在眼中,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嘉靖皇帝心上,只有长生两个字。他觉得这些医术虽然好,但是距离他的长生之道,还有些远。 周梦臣与嘉靖皇帝正说着话,黄锦悄无声息的来了。 嘉靖问道:“什么事情?” 黄锦说道:“陛下时间到了,三位阁老与三边总督曾大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嘉靖长叹一声,说道:“朕不能得长生之道,盖因俗事缠身之故。”对黄锦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周梦臣立即识趣告退。却被嘉靖拦住,说道:“先生在此稍待,等他们走了,朕与先生再谈。” 周梦臣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在扮演奸臣的角色。说道:“那么臣避一避吧。” 嘉靖说道:“不用。”随即给黄锦一个眼色。黄锦立即在角落里面给周梦臣安排一个位置。让周梦臣坐下来。顺便将周梦臣带来的箱子搬走了。 只是周梦臣即便在角落之中,也是醒目之极。 在夏言,严嵩,张治,曾铣四个人进来的时候,更是第一眼就看见周梦臣。在夏言眼中,只觉得刺眼之极,他心中暗道:“不能等了,必须尽快远斥此人。” 不过,正是要紧。 嘉靖虽然对很多政事不大管,都委托给内阁来办,在复套这一件大事上,他还是要亲断的。 几个人行礼之后,嘉靖说道:“曾爱卿,朕已经见过你。嘉靖八年进士中,你也算是有才的了。” 曾铣立即拜倒说道:“臣有劳圣心挂念,实在惭愧。” 嘉靖说道:“刘天和不在了,朕一度担心朝廷会乏边才。只到有卿大破鞑子,朕就知道,你是朕后半生的铁壁铜墙。” 嘉靖皇帝在做皇帝技能上,也是几乎全部点满了,三言两句之间,让曾铣感动的热泪盈眶,说道:“臣不敢当,唯有一腔热血,以报社稷耳。” 嘉靖说道:“起来说话吧。你首倡复套之事,弄得内外沸沸扬扬的。如此国家大事,不可不慎重,朕今日特别将你从西北召来,就是让你当着这位阁老的面,好好说说这复套之事,到底可不可行?” 曾铣起身行礼说道:“陛下,复套之事可不可行,暂且不论,但在臣看来,却是必行的。”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这是为何?” 曾铣说道:“是因为俺答上位了。” “嘉靖二十一年,俺答汗上位,从嘉靖二十一年到而今,他北击瓦刺,内安理政。蒙古人从达延汗之后分崩离析之态,一扫而空。虽然是敌人,但是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俺答乃是蒙古中兴之主。” “俺答最主要的战略举措,就是迁部南下,入主丰州滩,占据古丰州之地,也就是我朝东胜卫旧地。” “此地虽在塞外,但是宜耕宜牧,俺答更是以白莲教为助,招徕莠民,建立板升。供应粮草,兵器,如此,俺答得弓马之利,又有粮草之丰,日益强大。国力之盛,一日千里。” “非臣欲复套,而是如此情况,如果朝廷不有所作为的话。俺答将来必为朝廷之大患。” “蒙古,我朝之世仇也。” “一旦蒙古强大,与我朝必有一战。不是战于塞外,就是战于关内,此战已经不可避免。臣意先发制人,免除边关战火之患。” “而俺答之根基全在丰州滩。” “如果俺答乃游牧之民,臣不敢轻言出塞。然俺答建立板升,皆屯耕也。有民数万。大军一到,如果俺答逃窜。臣收板升之民,去其首领,编入军户,重建东胜卫。如果俺答不逃,则,臣与之战于板升之野,与边关也不过数百里而已,后勤无忧,大明精锐自然敢与俺答一战。”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 曾铣之所以力主复套,却还有这个心思。这是一场先发制人的战事。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朝廷纵然有些困难,要要咬着牙支撑这一战,否则等俺答大举南下,损失只会更大。 嘉靖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见他眉头紧皱,说道:“叫,陆炳过来。” 黄锦立即派了一个小太监过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陆炳就已经到了。 虽然周梦城圣宠不少,但是嘉靖真正信任的人,还是这位努力低调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别的不说,只看陆炳的作息时间就知道了。 周梦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睡觉的,而陆炳的家简直是摆设,他大多少时间都在宫中渡过的。几乎到了嘉靖一声招呼,片刻左右陆炳就到了近前。是那种好像不在,但是大部分都在的人。 嘉靖见陆炳过来,立即问道:“俺答的事情,你知道吗?” 陆炳说道:“臣知道一些。”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陆炳说道:“是。俺答之强,在于嘉靖初年,白莲教教主萧某出塞进言,从此白莲教与鞑子之间有了联系,只是当时鞑子并未重视,俺答上位之后,才开始重视。” 嘉靖冷哼一声,说道:“又是白莲教。” 白莲教在嘉靖年间有一场大案,那就是张福达案。 张福达作为白莲教中人,却攀附郭勋,一度做到了太原卫指挥使任上。可见当时白莲教在山西等地的盛行。 陆炳说道:“嘉靖之初,大同兵变频频,朝廷多次处置。却未能尽善,在白莲教的引诱之下,多有百姓士卒逃入边关之外,为白莲教所诱,这些人在白莲教的管理之下,就成为了板升之民。” 嘉靖之初,大同兵变连连,让大明前期的大明第一军阵大同镇渐渐是衰弱了。原因很复杂,但是其中有一个原因,正德皇帝遗泽。 正德在的时候,在大同的时间,甚至要比在北京的时间还长,他身边的将领有很多都是大同出身的。但是正德一死,江彬许泰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本来调入京师的边军也被压制了。而作为九边最强的大同镇自然也成为很多文官眼中的不安定因素。 而大同本地将领也未必对朝廷信服。 如此一来,各种乱子就发生了。大同兵变有三次之多,甚至有总兵官被杀。大同城被叛军占据。虽然嘉靖后来用各种手段,平定的叛乱,但是在叛乱之中,有大量底层士卒,担心被牵连,再加上当地白莲教盛行,有相当一部分人一咬牙,就投奔鞑子了。 九边第一的大同镇就越发衰弱了。而同时鞑子也在吸收边民之后慢慢变强了。只是当时达延汗死后,诸子还有纷争,内部不团结,尚且不明显。但是到了达延汗的孙子俺答汗这里,虽然不能说一统蒙古,但是最少蒙古各部的分裂已经大大减轻。 俺答部兵强马壮已经是蒙古各部之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车骑之阵 第二十四章 车骑之阵 嘉靖脸色越来越冷,说道:“俺答板升到底有多少人?” 陆炳说道:“板升在蒙古语中,就是我汉人的堡,村之意,板升到底有多少人?臣尚没有查明白。不过板升最少不少于千余人,多则数千人。俺答下辖板升而今有六十多个,每个板升都向俺答贡献不同的东西,有粮食,弓箭,铁器,乃至于士卒。” “只是这已经数年前的数字了,而今是什么摸样?臣也不知道。” 嘉靖听了顿时皱眉。 别的不说,这最少有十几万人之多。 而且粮食铁器,都是朝廷严格禁止对鞑子卖的东西。而今俺答自己有了。对俺答战斗力也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嘉靖厉喝道:“何不早言?” 陆炳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臣知罪。” 嘉靖说了这话,心中就有一丝丝后悔。 因为他知道,这一件事怪不到陆炳。 陆炳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大体上还是合格的。只是陆炳作为嘉靖最信任的人,从来是急嘉靖之所急,想嘉靖之所想,也就是嘉靖不急的,嘉靖不想的,陆炳也就不拿那些事情来烦嘉靖。 嘉靖自从母丧之后,也就是嘉靖十九年后,就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修玄之上。 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大的兴趣,陆炳又怎么敢以这些消息来烦他。 只是嘉靖却没有想到,这才几年啊?俺答小儿就有如此地位。别得说这十几万汉民,就是一股非常大的力量。 嘉靖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暗道:“果然是俺答不能再放任了。”嘉靖问曾铣说道:“朝廷多年没有出塞了。你这一次出塞要多少人?胜算如何?” 曾铣一听嘉靖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嘉靖这一句话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曾铣说道:“臣计算过,需要战兵六万。才能克敌制胜。” 嘉靖听了说道:“战兵六万,一主而辅,恐怕要动用十几万人马甚至更多。你在九边任职,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意思,大战一起,恐怕九边动摇。” 嘉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九边号称陈兵百万,但是真有百万吗? 从来是一个问号。 即便是真有百万,真正能打的有多少?各镇加起来有三十万,嘉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即便如此,一旦抽调六万精锐。边军就会崩得很紧。甚至各镇边军困守各地,连机动兵力都没有多少了。 曾铣自然明白这其中关键所在。曾铣说道:“臣请陈战守之策。” 嘉靖说道:“讲。” 曾铣说道:“臣带来了不少阵图,就在殿外,请陛下允许臣为陛下分说。” 嘉靖看了黄锦一眼,黄锦立即出去,片刻之后,就将阵图带来了。 在嘉靖面前铺开,不仅仅让嘉靖看见,同样也让夏言,严嵩,张治看见,顺便周梦臣也能偷瞄到了。 曾铣先拿出一张总图,说道:“臣此战,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求胜,此战北上,不敢说大破俺答,但是即便出了问题,也可保大军顺利回塞。其中依仗的,就是车骑之法。” “臣准备大造战车,数千辆。车上皆放火器,以五人或者七人守一车。车上载粮。骑兵在外警戒,遇敌,传信而来,则大军列车阵,以车为墙,火器当之,骑兵在其中。如鞑子攻阵,则死无葬身之地。如果鞑子相持。则选猛将为先锋,猛击鞑子一部,待鞑子合围,则退回阵之,如是再三。鞑子必去。” “如果鞑子不即不离,断我粮道,则数千辆大臣,足以负担大军所有辎重。而板升各地距离边关,不过三百里上下,从偏头关出兵,一段路还可以依河为阵,水道转运。” “无粮道可断。” “而鞑子想要正面击溃车阵?臣以为绝不可能。火器之利,向来是鞑子所忌惮的。” “鞑子如果不拦截,那么大军挺进三百里,直入板升。取板升之粮为军粮,立板升之地为城池。” “臣其实担心的,不在板升之破,而是需要一员良将,镇守新建的东胜卫。在援兵不利的情况下,长期坚持。这才是难点。”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曾铣所担心的,与周尚文所担心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曾铣对这一点也有新的阐述。 “臣退一万步说,即东胜卫真不能守,战后放弃,也是大胜,即便留守被攻陷,也不过失陷万余兵马。而俺答所部根基尽毁,非十数年不可恢复。一战为边关谋十几年之太平,亦可为之。” 周梦臣细细的看曾铣的车阵。 曾铣的阵图并不是一张,而是很多张,似乎为了让嘉靖看得明白,曾铣的阵图变化描绘的非常详细。蒙古人突然袭击当怎么变阵,蒙古人四面合围怎么变阵。在车阵之中骑兵怎么安置,又怎么出击,又怎么让骑兵回来。等等。 总之,曾铣的车阵,本质上是以火器为盾,以骑兵为矛。 大明精锐骑兵其实不弱于俺答,甚至还有胜出之处,但是问题也明显,就是蒙古骑兵一动就是数万之多,但是明军骑兵,从来是以数百骑,数千骑为单位的。如果有万骑出动,定然是聚集了好几处骑兵汇集在一起。 即便这一次曾铣要了六万战兵,但是估计,其中骑兵有一万多,就算不少了。 所以,在骑兵数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与俺答骑兵野战,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车阵的本质上是被动的,防守的。但配合骑兵的进攻,并让骑兵有休息的地方,保持骑兵的战斗力。如此一来,就让明军万余骑兵发挥出更大的战斗力。至于鞑子骑兵攻破车阵。 不要说曾铣不相信,周梦臣看了,也不相信。 每一辆车上都有大小火炮一两门,按照车不同的火炮的数量也不同,车阵里面还有大量火铳手。长兵手,盾牌手等等。 当然了,明代中期的火器威力还是有限的。所有火炮都是一些口径很小的小炮。但问题是蒙古骑兵攻坚能力也是相当弱的。甚至不要说有大量火器了,就算没有大量火器,就隔着一道车阵,明军精锐步战,都能挡得住蒙古人。 周梦臣细细品读,觉得曾铣还是有一手的。 最少,周梦臣假设自己的俺答,并没有想到什么破阵的办法,除非他有能力将曾铣死死围在一地动弹不得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等待曾铣弹尽粮绝。但是曾铣手中握着万余骑兵。 这也不是吃醋的。 数十万军队放之一起,很多人觉得是一个整体,其实不是。都是分开安置的,而俺答的骑兵虽然多,但是同一个战场之上,容纳万余骑兵就已经很大了,甚至很多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万骑。 也就是俺答骑兵数量再多,他也必须几千一万的与明军骑兵战斗,而这个时候明军骑兵是占据优势的。 如果明军骑兵没有休息的余地,自然也是熬不下去的。但是有了车阵做掩护,可以休息。想不打,我们就不打。这就是俺答熬不住了,几乎是小刀割肉,败你一阵,伤你士卒数百,上千。然后在俺答大队来援的时候,撤出。几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休息一段时间,再败你一阵,再加上在内线,更是能选择敌人。 这样下去俺答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无法长期坚持。 这就是曾铣所言,这样打下去,俺答必去的原因所在。 嘉靖思量片刻,似乎也没有找到曾铣的破绽,问道:“诸位阁老,你们觉得曾铣的办法如何?”说着就将目光放在三位阁老身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定策复套 第二十五章 定策复套 其实有些问题,嘉靖不用去问就知道。 夏言的态度,不问自知。夏言本身就是这一件事情的幕后推手。而张治刚刚进入内阁之中,立足不稳,所能掌握的,也就是他原来的翰林院的地盘。甚至连翰林院这一块,他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控。 几乎在张治前脚进入内阁。夏言后脚就将徐阶从国子监调入了翰林院。让徐阶教导新科进士,选拔庶吉士。 所谓之庶吉士,可以说从进士之中挑选的精英。是内阁大学士的备选。一般来说,几乎所有的内阁大学士都是从庶吉士起步的。 而徐阶本来得罪了张璁,被贬为地方官,历任福建,江西等地。也是徐阶在江西任职的时候,托了江西本地人,将名声传到了夏言的耳朵之中,夏言才将徐阶调入京师。 可以说夏言对徐阶有再造之恩。算是夏言的人。 当然了,徐阶也不是夏言的嫡系。原因很简单。夏言的嫡系大多都是江西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严嵩才是夏言的嫡系,只是背叛了夏言而已。 夏言毕竟要给新任内阁大学士一点面子,如果张治一入内阁,夏言就将人家底子给掏空了。有些太难看了。徐阶这个不远不近,不轻不重的再好不过,让张治对翰林院没有完全的统合能力,翰林院有什么消息,夏言也能立即知道。 进可攻,退可守。 张治刚刚进内阁,就挨了这个一下暗手。自然知道而今他是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多听少说的阶段。对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发表意见。 夏言问的就是严嵩的意见。 严嵩是嘉靖用来制衡夏言的。一般来说夏言支持什么?严嵩都会反对的。他虽然未必会听严嵩的反对意见,但也想另外一个方面听听对这复套这一件事情的事情。毕竟做皇帝,要兼听则明。 只是他得到的反应大出自己意外。 夏言自然是满口称赞这个决策,为曾铣说好好。张治自然是说:“臣愚昧,请陛下圣裁。”但是严嵩的态度,却出乎嘉靖的预料。严嵩说道:“臣以为,俺答坐大,乃朝廷之患,朝廷总要有应对手段的。只是臣不谙兵事,不知道这一个办法行不行。只是听曾大人如此说,臣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严嵩居然支持起夏言的主张了。 嘉靖皇帝的疑心鬼一下子被勾起来了。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严嵩倒向夏言了?还是他们两个人私下做了什么交易?”嘉靖内心之中忽然有一种危机感。 嘉靖之所以放任严嵩与夏言两人互相敌对,其实也是一种帝王心术。在嘉靖二十年之后,嘉靖避居西苑,少理朝事,是用什么手段来维持对朝廷的控制,就是这种异论相搅的手段。 甚至这个手段嘉靖一直用到了生命尽头。无非先夏言与严嵩,严嵩与徐阶,徐阶与高拱等。 在嘉靖后期,首辅与次辅必有矛盾,这不是偶然。 所以,当首辅与次辅异口同声的时候,嘉靖敏感的神经立即被触碰了。 嘉靖虽然将这一件事情已经挂在心上了,但却暗暗藏在心底,面上一丝不露。还是先说复套的事情。 嘉靖本身就意动了。既然不管复套不复套,边关必有一战,自然是早打比晚打好,在别人地盘打,比在自己地盘打好,再加上内阁一致意见,嘉靖有时候也要退让三分。嘉靖说道:“既然如此。此事朕准了。曾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曾铣说道:“陛下,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以臣之见,今年之内,臣会带队在长城之外一两百里内邀击俺答,并锻炼大军出塞的经验。等明年春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举出动。大破俺答。” 嘉靖说道:“明年三月。夏先生,朝廷用度够吗?” 嘉靖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这是夏言最担心的事情了。 嘉靖前二十年励精图治,但也没有攒下多少家底,再加上这些年嘉靖修玄,开支浩大,朝廷开支很是吃力。也正是夏言这左右腾挪,才让朝廷的日子过得去,特别是户部尚书王杲,已经担任五六年的户部尚书了,是朝廷的老账房了。 他在户部任上,也多有创举。比如他将朝廷账目改为与现代会计差不多的四柱账。不过他的四柱乃是岁征,岁入,岁支,岁储。其实夏言理财能力,并不是太高的。让夏言能支撑这个局面,就是他所信任的这位王户部。 夏言开之前,与王尚书已经对过好几次帐了,夏言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了王杲答应这一件事情。 虽然朝廷今年估计要过得紧巴巴的,财政上崩得很紧,如果有意外的大笔开支,夏言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搞了。但是此刻,他却可以在嘉靖面前信心满满的说道:“陛下放心,朝廷开支足够明春一战。” 嘉靖说道:“好,曾卿,朕将这一副家当都交给你了,山西,大同两镇也归你节制,各级将官,有不听号令者,皆上奏朝廷,由朕来处置。拨内库银二十万,以壮行色。你好有什么要求,在这里一并提吧。朕能答应都答应了。” 曾铣听了,立即行礼说道:“臣别无所求。请陛下静听佳音,不胜,臣提头来见。” 曾铣并不是没有要求。而是此刻,已经无法再提了。 曾铣的三边总督,本来就节制,延绥,宁夏,甘肃,陕西等镇,而今不在曾铣辖区的山西镇,与大同镇也归曾铣节制。嘉靖说,这一副家当,都交给曾铣了。虽然有一些夸张,但并不算错了。 大明精锐尽在九边。 而今九边一半都在曾铣手中了。 谈不上举国之兵,也相差不大了。 至于出内库银二十万两,数目虽然不多,但却是嘉靖难得往外掏钱。已经很不错了,曾铣还想要什么?听话听音,嘉靖其实也没有让曾铣再提要求的意思,不过是客气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曾铣已经很满足了。 将这一件事情,当成此生只有一次的壮举,曾铣立的军令状也是真的,如果这一件事失败了。不要嘉靖圣旨取曾铣的性命。曾铣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复套,就是曾铣的命。 国家如此重任,如果不能胜利,曾铣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嘉靖说道:“壮哉,朕等着喝曾卿的庆功酒,不要让王新建专美在前。” 王新建就是王阳明,王守仁有很多名号。但是王新建,其实是很少提的。王守仁以军功封新建伯。只是以王阳明的才华,军功仅仅是他的一个点缀,而且对文官来说,封爵也是利弊各半的。所以就很少有一提。 嘉靖特地提起王阳明,还用王新建,这个名号。其实就是暗示曾铣如果这一战功成,就能以文臣封爵。 虽然文臣封爵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是对很多人来说依然是非常渴望的。毕竟大明对勋贵太厚了,只要封爵一般都是子孙万世之业。虽然王阳明没有儿子,但是王阳明的爵位还是传了下来。 如果曾铣想要进内阁,封爵是一种限制。但是曾铣没有这个期望,那么封爵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是一份重赏。 曾铣正值壮年,还不足四十岁,只是他不是翰林出身。估计也无望内阁大学士,能以为封疆之身封爵,已经是一个极好的结局了。曾铣立即说道:“臣定然不让陛下失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周梦臣的职位 第二十六章 周梦臣的职位 嘉靖说过曾铣,转过头说内阁,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内阁上下,当同心协力,辛苦一二年,建此殊勋。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奏与朕知,朕自有决断。” 夏言也好不客气,拿来两三件为难的事情,请嘉靖决断。 嘉靖也是略一沉思,就给出了决断。大体上都能圆满解决。很多问题,并非夏言不知道该怎么决断。而是他的身份不能做决断。 随后,夏言看了一眼周梦臣,说道:“有一件事情,也稍稍为难。不过不是大事。只是今日周梦臣在这里,臣觉得就在这里一并说了吧。”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里正说国家大事,居然说起了自己的事情。立即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嘉靖看了一眼周梦臣说道:“哦?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关于周梦臣?” 夏言说道:“不是别的,正是新科进士授官之事,按理新科进士授官各有差遣。本朝前期也有带官科举的人,但是而今已经很少了,周梦臣有六品的本职,该怎么安置,却让臣很是为难?” 说实话,嘉靖对周梦臣的本职是什么?从来没有太在在乎。 比如现在,周梦臣是钦天监副。但是周梦臣负责的事情,是关于钦天监有关系的吗?自然无关的。 不过周梦臣吃那一份俸禄而已。 嘉靖问道:“以阁老之意,周梦臣该如何安排?” 夏言说道:“陛下,周梦臣是三甲进士,自然无缘翰林院,六部,御史等职,按照章程,应该任县令。只是考虑到他的六品官的本职,可以提升一级,派到地方任知州。” “当然了,也可以京官到地方升一品的惯例,为一地知府。” 嘉靖听了,说道:“朕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想让他出京。” 夏言说道:“既然陛下如此偏爱周梦臣,不如令周梦臣不任他职,以六品衔在陛下身边伺候,就当陛下的东方朔好了。” 嘉靖立即听出了,夏言话语里面一丝丝的恶意。 嘉靖称呼周梦臣为自己的东方朔。虽然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是本意是对周梦臣一种抬举。 要在汉武帝身边的东方朔,似乎没有是实职,但是地位却非同凡响。强调的是宠臣的身份。而夏言口中的东方朔,却是强调的弄臣的身份。而且汉代制度到底不是太严密的,文武之间,内外廷之间,互相调动,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明代的制度已经很多严密了。 夏言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将周梦臣排除在主流文官圈子之外。 三甲进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升官路线,庶吉士,就是留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一坐十几年,在礼部,国子监等官职中调用,本质上是清贵的官职,这一条路的终点就是内阁大学士。而二甲留在京师的官员。一般来说都六部堂官,或者以御史身份出巡地方。也就是巡抚总督等等官职。 而三甲进士是最苦逼的。他是知县,知府,布政使三司,然后再争巡抚,总督的官职。 当然了,真能混到巡抚总督这个级别,未必不能争一争京中的六部堂官了。 当然了,这三条路线,也是大体上,并不完全一样。就好像徐阶,本来是好好徐探花,本来是该走第一条路,结果触怒了张璁,一下子给打到地方,两任都是地方官,看样子就要走第三条路线了。被夏言拉到中枢,才回到原本的路线上了。 这就看出兵来夏言对徐阶的恩情有多大了。 也就是说,周梦臣下地方,就是走第三条升职路线。而不任他职在嘉靖身边待着,看似优待,但是压根没有将周梦臣当成文臣。 嘉靖说道:“不能让周梦臣在翰林院挂个职吗?” 张治这个时候不得不说话了,说道:“祖制,庶吉士为内阁之储,向来慎之又慎,还有名额限制。翰林院选庶吉士,除非是前三甲,都是要考试的。算算时间,徐阶主持考试也就是这几日了。要不陛下让周梦臣去试试?” 试什么试?周梦臣的水平,嘉靖能不知道吗? 嘉靖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夏言说道:“或许,陛下可以让周梦臣出任尚宝司,也算是侍从之臣。” 夏言的意见里面又埋在一个陷阱。 尚宝司的宝,就是玉玺。所谓尚宝司就是管玉玺的部门,而且不是他们一个部门管的,保存玉玺的是女官,用玉玺的是太监。尚宝司就是一个监督作用,在用玉玺的时候,尚宝司必须有人在场。才能动用,否则就是违法。 别的不说,严世蕃而今就在尚宝司任职。如果夏言有成年的儿子,这个时候也应该在尚宝司任职。这个官职就是用来安置重臣的子弟。一般来说,到尚宝寺卿也就到头了。 即便是严嵩不守规矩,严世蕃有什么前途?随后后来工部的事情,都是严世蕃管得,严世蕃也不是工部尚书,须知六部之中,工部是地位最低的。甚至有工匠担任尚书的先例。即便如此严世蕃也不能得尚书,在别的部,恐怕连侍郎也做不得。 周梦臣一担任这个官职,将来也就与严世蕃为伴了。 嘉靖也感受到夏言对周梦臣的恶意。不过嘉靖却没有直接给周梦臣说话的意思。嘉靖问道:“周卿,正好你在这里,你说说,你先去何处任职?” 嘉靖这一问,看似是宠信,其实也是一个考教。 嘉靖也知道周梦臣有在朝廷上一展伸手的想法,否则周梦臣就不会费尽心思却考一个进士了。嘉靖对周梦臣这个想法,没有是支持不支持。盖因嘉靖希望周梦臣在身边专心致志为他研究长生之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嘉靖其实并不在乎周梦臣的前程。 但是嘉靖也知道,收人收心。如果周梦臣不情愿的话,很多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今天他给周梦臣一个机会,让他与夏言当面争取。 如果他今日说道:“没有意见。”那好,今后周梦臣在宫中任职,估计是那种不是太监的宦官。这同样说明,周梦臣本身并不适合在朝廷之中生存。 当然了,如果周梦臣能在夏言面前,得到了自己的目的。就说明周梦臣有这个天分。如此一来,嘉靖也不妨给一点支持,看周梦臣能做成什么事情? 周梦臣虽然不大明白,其中有多少险恶。只是周梦臣很明白一点,那就是夏言对自己很不满。那么夏言支持的,周梦臣绝对不能答应。毕竟如果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估计嘉靖就已经替自己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夏阁老,我而今却是不能出京的,毕竟我还担着历局的差事。顷刻之间,也是找不到人接替。” 夏言顿时做恍然大悟状,说道:“对,对,对,瞧我都忘记这个事情,要不这样吧,你在天文上有长才,就在钦天监待着吧。你努力向学,也该奖励,干脆升你为监正。杨监正也该退休了。” “你看如何?”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怎么样?” 别的部门周梦臣知道,但是钦天监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钦天监正,就是钦天监中人天花板。他升任钦天监正,杨监正就要退休。老杨与他关系不错。杨宏量也是自己的弟子,这样做不大好。单单说,周梦臣这么努力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为了当钦天监正吗? 周梦臣如果想,早就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工部主事 第二十七章 工部主事 周梦臣考进士,就是要摆脱他身上世习阴阳的色彩。从而改变自己身份,染上文官的底色。如此一来对周梦臣未来的发展大有好处。 而夏言的意思,将周梦臣还留在钦天监,这就是强调周梦臣世习天文的身份。进士成为周梦臣一个加衔而已。 这有什么意思? 只是身份差别,周梦臣也不能直接反驳,只是婉转的说道:“夏阁老,复套之举乃是本朝数十年来在边事上最大的举措,下官乃是刘公弟子,无不心向往之,恨不能为曾公马前之卒,为曾公前驱。” “只是碍于京中事务,不能去边塞。不过,也有一计之长可助兵事。下官不仅仅是精于天文,也精于机械之道。刚刚看曾公的战车,很多地方未有尽善之处。” 对曾铣来说,他这一次来京的目的已经完成了。虽然一时间没有退场。但是此刻也在一侧静静等候退场的时候,听到了周梦臣忽然说起了自己,一时间也有一些奇怪,问道:“何处没有尽善?” 周梦臣说道:“一时间说不清楚。还请陛下赐纸笔,臣画给曾公。” 感谢天下测量计划,为了避免承载座钟的马车太过颠簸,误差太大。于是,周梦臣拆了好像马车,增加了不少减震的软钢。对车辆的结构有了很大的了解。 曾铣整体计划不错,但是具体在一些细节上,就差强人意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些战车,其实就是老百姓用的平车,做了一个简单的改装而已。这个经典结构,农村一直用到了八十年代。甚至而今一些地方还有一些保留。不能说不好。 但是军用与民用是不一样的,更不要说曾铣还要在车上安置两三门小炮,外面要有挡板。可以承载重量,又能作为步兵作战的掩体。在设计上,就要求比较高了。 当然了,周梦臣估计曾铣不会在设计上多做改革。质量不够,数量来补便是了,毕竟这车在大明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 只是如果有更好的,曾铣估计也是拒绝不了的。 周梦臣用黄锦送过来的笔墨,不过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简图,这个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了一圈,局势是四轮,甚至六轮的。周梦臣顺手还画了几个零件分解图。曾铣见了不由说道:“妙。” 曾铣既然想要用车阵,对车辆也是进行过研究的。当然了,他的研究不过是对现有的各种车辆进行调查而已。 曾铣用的车,被叫做偏箱车。其实就时候农村的平车一侧有箱子而已。虽然进行了改进,但是各方面曾铣未必多满意。 而周梦臣这个,首先是四轮车,车比原来的车高大许多,也宽了许多。加上挡板之后。就好像一堵墙一般。最少需要四批马拉动。而且周梦臣还在车上设计了一些功能。 比如车轮的迅速拆卸。将车轮一卸,整个车厢就好像是一个木头堡垒。而且车厢前后都有铁链接口。交战的时候,可以前车与后车连接在一起,就好像是火车一般。 如果说曾铣的车阵,固然是以车为阵,但其实也是车辆与步卒的结合。以车辆为屏障,阻挡鞑子马力,而步卒列阵在后,随即准备厮杀。而周梦臣改进过的车阵真是一座移动的城池了。 曾铣随即皱眉,说道:“此车比原来的车大了许多。只是造价如何?不知道军中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是军需品不是奢侈品。所以价格不能高了。 如果太贵,曾铣只能少数用一些作为将领的休息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我不知道原来的马车是什么价格。但是我敢保证,同料之下,工钱一样。” 周梦臣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 他在武昌设计的那一套木料加工工具,而今可以发扬光大了。不,不仅仅是发扬光大了。而是能升级2.0版本。当初周梦臣在武昌的时候,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工艺发展。也没有用最好的工匠。 所以他设计的很多地方都急就章。 而且却不一样了。经过应天阁,钟表,八音盒的设计与打造。周梦臣对这个时代顶尖的工艺水平已经了然于心了。同样,周梦臣的设计经验也逐渐丰富起来。设计这个工作,也是吃经验的。 当初他设计那一套加工工具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新手。现在想想很多地方处理都不够好。 而今他敢确定一点,在大量先进木材加工工具的帮助之下,周梦臣可以大规模压缩成本。当然了。这一件事情是周梦臣事先没有想到的,他也不知道这马车的成本有多高。 也不好空开口。 只能大概的说,至于料,是木材单位。大明造船都说多少料多少料。 其实在周梦臣心中,这个是有压低的空间的。但是在曾铣这里,就已经非常实惠了。 曾铣默默盘算,就拿最简单的四轮车。估计要三辆原来的马车的材料才能顶得上,但实际上三辆马车又装人有装粮食,还有炮的,未必能装多少东西,看周梦臣的设计,承载力似乎不少。甚至可以两样马车夹杂的用。 总之,这个价格在他看来,已经非常有诱惑力了。 他忍不住说道:“陛下,各位阁老,周梦臣营造之才,臣佩服之极,臣以为如此人才,应该去工部。” 曾铣不是不知道夏言不待见周梦臣。但是曾铣在复套这一件事情上压得太多了,将自己一家上下的性命都压了上去了。为了复套,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曾铣虽然是夏言的人,正如之前所言,官做到一定程度了,谁也不谁的狗。 曾铣虽然依仗夏言,并非说曾铣就没有一点自主权了。 当然了,曾铣还是有一些底气的。 曾铣觉得夏言在复套这一件事情也下了很多心血。为了复套大事,容忍周梦臣一二,也不是不行的。 嘉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出这一招,一下子打动了曾铣。一瞬间他甚至想将周梦臣的脑袋打开,看看周梦臣脑袋之中到底有多少奇思妙想。而此刻嘉靖饶有兴趣的看着夏言,说道:“夏阁老,你觉得如何?” 一下子让夏言处于两难之中。 夏言在复套上的心血,不亚于曾铣。如果复套失败,曾铣固然已经有了必死之心,但是等待夏言的最少是政治生命的终结。他虽然一百个看不上周梦臣,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他再阻挡下去,不紧紧得罪陛下,也与曾铣生了间隙。真真是得不偿失。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是臣失误了。却不知道周梦臣有工部尚书之才。臣以为周梦臣当以原官迁工部虞衡司主事,专管军械等局。专司此事。” 嘉靖听了,知道夏言还打了一个埋伏。不过他也不在乎。毕竟他是要用周梦臣,而不是养周梦臣,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他来替周梦臣做吧。他说道:“准了。” 周梦臣说道:“谢陛下,谢阁老。” 只是此刻周梦臣没有多想,他已经喜出望外了。 不管这个官职有什么猫腻,周梦臣考进士的初衷已经达成了。他而今是一个真正的大明文官,正途出身的。不管是未来政治上的前程,还是在士林之中说话的分量都大为不同了。 周梦臣甚至想安心写书讲学,将自己的学问传下去。不理会那些是是非非的。 只是,他不想理会是是非非,是是非非却要理会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双喜临门 第二十八章 双喜临门 这一次周梦臣出了宫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不管有多少曲折,这绝对是周梦臣在事业上的一大步。 让周梦臣有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同样是六品官,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去是质的不同。 周梦臣满面春风的回到家里。却见张居正刚刚回来,一打听却是张居正已经在翰林院报到了,其他庶吉士还没有考出来。但是一甲进士都是不用考的。今日张居正与其他两位一并拜了徐阶。今后三年,他们都在翰林院坐馆,而他们的老师就是徐阶。 周梦臣自然知道,张居正是徐阶最喜欢的学生。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师徒名分是这个时候定下来的。 周梦臣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觉得徐大人如何?” 张居正脸上带着佩服之色,说道:“徐大人的学问自然是精深无比。不过,我最佩服的不是徐大人学问,而是徐大人为政之道,用兵之法。” 周梦臣听了,有些奇怪,说道:“徐阶为政之道?用兵之法?”在他的印象之中,徐阶的形象都是软绵绵的,毕竟人称甘草阁老吗?为政之道,还能说的上,用兵之法,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张居正说道:“不要看,徐大人是探花,但是他在地方转任十年,对地方情况十分了解,对地方各种掌故抽丝剥茧,如掌观文,这是我远远比不上的地方。不要看徐大人为人和善,但是他从小跟随父亲在浙江宣平,当地正统时有叶留宗之乱。而今依然矿乱频频,徐公当时平之,也算是有家学。而在黄州任上,更是用雷霆手段平定尤溪之乱。” “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周梦臣看得出来,徐阶折服了这位张神童了。 这并不奇怪。 毕竟徐阶与张居正一辈子的师徒缘分,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张居正机缘巧合拜在徐阶门下那么简单。毕竟徐阶门下弟子不少,为什么是张居正脱颖而出。只是说两个人有缘分。 不过,周梦臣对张居正口中的徐阶,有一种梦幻之感。 这说的是徐甘草吗? 或许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少年志气当拿云的气魄,只是到底是什么将一个文能理政,武能平乱的徐阶,磨砺成一个城府极严,八面玲珑,面善心狠的大明首辅啊? 周梦臣心中感叹,只是这种感叹却不能对张居正说,他岔开话题,说道:“我今日也有一件喜事。”他将大殿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这张居正听。 张居正听了,颇有几分羡慕,说道:“今后三年,我都要在翰林院坐馆了。却不想你已经可以做如此大事,参与复套之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你还记得杨继盛?” 周梦臣说道:“自然知道。” 张居正说道:“杨继盛多次说,想要从军,只是一时间没有这样的官职。知道你做此事,不知道有多羡慕啊。对了。我建议你,将我们同年带上几个在工部?” 周梦臣说道:“带上几个?什么意思?” 张居正说道:“还能什么意思?即便留在京师的进士,也要观政三个月的。工部就有观政进士,在别人手下观政,还不如在你手下观政,说不定还能照顾一二。考评也好过一些。” 周梦臣顿时明白。张居正而今就让他拉拢人手了。 同年定然是周梦臣最大的臂助。只是单单是同年的关系,也未必能让别人帮自己。想在官场混下去,单打独斗是不够的。而这张关系网,而今周梦臣就该细细的织了。 周梦臣说道:“明白。我明日就去问问,看看是谁分到了工部观政。对了殷正茂怎么说?” 张居正说道:“他似乎分到了兵部观政了,不过,你可以问问他,愿意去工部不愿意。” 周梦臣听了,点点头。 殷正茂在殿试之中发挥得力,将名次提了一百多名,但是还是三甲进士,不过三甲靠前一点而已。有了留京的资格,不如三甲中后的进士,直接打发到地方去。 不过,算六部排名的话,工部是最后一个。殷正茂未必舍得从兵部到工部。周梦臣也要细细在所有三甲进士之中好好挑挑,看看有什么可用的人手。 至于为什么不在二甲进士中挑? 二甲进士前几十名,大抵都是庶吉士。接下来一批人都是去当御史言官,每一个的前程都比在六部观政好。特别是工部。他们不稀罕的。 周梦臣正思忖这一件事情。忽然听外面声音嘈杂。不过片刻,一个人风尘仆仆的来了。 周梦臣一见顿时大喜,说道:“程叔,你可算来了。” 算起来,李云珍写信给程广德,也有小一年了,程广德这才到京,甚至要比从武昌来的郎中要迟。这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程广德不是一个人。他在武昌有很多事情。 首先要将周梦臣留在武昌的产业了解了。一一处理清楚。 其次,除却周家的产业之外,还有程家自己的产业。 虽然程家产业不大,但是程家的家业也是自己积攒下来的。总不能为了周梦臣的事情,而败了自己家的产业。他从家乡带了自己堂兄弟到了武昌,手把手给这个堂兄弟交代在武昌的生意。 这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才算了结,这才上京。 程广德说道:“小的,还没有到北京,就听说家主考上进士,这实在是祖宗庇佑。” 周梦臣听了,立即皱眉,说道:“程叔,你是我父亲老朋友,令公子为我的弟子。两家乃通家之好,而今不过是我周家产业无人主持。要你来掌管。却不是要你投身为奴,如果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定然会责怪于我。今后不要这样称呼了。” 周梦臣对封建奴仆关系很不习惯。十个乳娘已经让周梦臣有些焦头烂额了。 倒不是周梦臣是什么道德君子,实在是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程广德说道:“我还是称呼主家,主家的意思我明白,我就是周家的外管家,大掌柜。” 内管家就是指府邸里面的事情,外管家之管外面的事情,而大掌柜已经有一些专业经理人的风采了。在晋商之中一些大掌柜都是有干股的。 周梦臣说道:“这才对吗?” 程广德一到,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虽然而今周家已经有一个皇庄了。但说实话,农业上的产出毕竟是有限的。周梦臣也不想贪污。自然要搞一些副业来充实周家家底了。 之前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不过是没有人而已。 程广德双手呈上一封书信,说道:“这主家三弟子杨大人的书信,托我从武昌送来。” 周梦臣说道:“哦。”立即接过,打开细细看。 其实周梦臣与外出的十几路测量天下的人马,都有联系。他们的进度,周梦臣都有掌握,感觉大概在明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七年左右,整个测量工作就会陆陆续续的结束。 当然了,因为路程不同,结束的时间也有长有短。不过到了嘉靖二十七年就开始整理数据了。 整个天下测量计划,大概持续三年左右,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而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只是官方的渠道仅仅是官府的渠道。 有些东西,是不好写在公文之中。私人送信还是需要的。 杨宏量在书信之中写了很多他迷茫的问题,大多是学术上的,需要周梦臣一一解答。还有一些官场上的困惑,毕竟杨宏量之前只是在京城一角,而且他的差事要与很多地方官合作,见到很多他从来没有过的东西,难免困惑。 只是这些困惑,周梦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 第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 周梦臣当然大明基层那些破事。他好歹是在最基层的江夏衙门之中待过。很多事情虽然没有参与过,但并不是没有见过。 说实话,北京城中百姓的生活好不好。 在周梦臣看来未必多好。 但却要和谁比? 如各地百姓相比,还是好的。 别的不说,这逼急了。百姓拼死去敲登闻鼓。虽然有文官与锦衣卫联合把守着,未必能敲响。甚至即便敲响,也未必有用。但是好歹是一个念想。再加明末宫禁不严,闯宫的人不在少数。 皇帝不管好坏,总是要一些脸面与体统的。 但是各地的百姓,贪官污吏有多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 只是这些在杨宏量看来非常困惑不解的社会问题,周梦臣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惑,给他讲一下什么叫做社会主义理论,矛盾论。只是这些话,是后世看来寻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才实在要慎重。 之前周梦臣说得一些对程朱之学不友好的言论,与观点。不过是对程朱之学。而今反对程朱之学的多了。 但是周梦臣如果说出这些话,就是真要刨了儒学的根。 周梦臣是经受不住文臣的反扑的。 这也与周梦臣之前的计划不吻合。甚至连张居正,殷正茂这样的亲密战友,未必会帮周梦臣的。 他对杨宏量这方面的疑惑,只能说一些泛泛而谈的空洞的话。 不过,他心中却有一丝不安:马克思主义就是基于科学发展出来的社会科学。随着科学的思想的传播,当有人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社会,总有一天会有人总结出来这些东西的。 他或许不是马克思。 但一定会有的。 到时候大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周梦臣忽然想起来,高尔基的海燕。暗道:“原来,我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造浪者。”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观点。更是给他带来更深的思考。 毕竟思想造就未来,如果有一个梦想是所有人的梦想,那么他一定会是未来。 周梦臣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变成沉重起来了。 很快,周梦臣的任命走完了流程,终于到了周梦臣的手中。 周梦臣正式成为工部虞衡司主事。 周梦臣也就打扮停当,按时到了工部报道。 本来周梦臣应该由吏部派人送去上任,只是不知道是吏部忘记了这一件事情,还是某些人小小的为难。周梦臣只当不知道。他带着上任的文书。来到了工部求见工部尚书。 名刺刚刚递进去。就有人出来迎接。 周梦臣进去行礼,说道:“见过李尚书。” 周梦臣仅仅知道这个尚书叫做李士翱,好像与夏言关系密切,其他都没有细查。此刻打了十二分谨慎。唯恐被李士翱挑出毛病来。虽然周梦臣自信自己有皇帝做后台,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怕。 但是周梦臣也不愿意陷入麻烦的人事斗争之中,最好双方各让一步。胡不干扰。 李士翱说道:“叔大最近可好?” 周梦臣一听,愣住了。说道:“张叔大最近刚刚进翰林院。拜入徐大人门下。” 李士翱说道:“你告诉张叔大,不要有徐年兄这个老师,就忘记了我这个老师,有时候,让他来我家吃酒。明白吧。”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 李士翱说道:“没别的事情了。你明白你来工部是做什么的?做的好了。什么都好说。即便是夏阁老那边有什么事情,我也给你顶着。如果你做不好?即便有皇帝做后台。老夫也会改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请尚书放心,下官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好的。” 李士翱说道:“去吧。你是虞衡司主事,外面有人带去你找屠侍郎,他是你的上司。” 随即李士翱就低下头,似乎在看什么文书。就不理会周梦臣。 也是,周梦臣区区六品官,其实用不着直接向尚书汇报工作。不过是周梦臣的身份特殊。李士翱这才来见一面,说两句。 只是周梦臣也听出了李士翱虽然说得很严重,但是底气有些不足。只是他尚书的架子,上司的身份不能倒,毕竟儒家最讲上下尊卑了。 周梦臣也无意戳破这一点。 只是有一点,他内心却满腹疑窦,暗道:“他与张居正是什么关系?还有,张居正与他有这样的关系,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啊?” 不过,他内心之中怎么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告退了。 去找屠侍郎。 屠侍郎名叫屠楷,是广西桂林人。他的官话之中夹着着一丝两广口音,让周梦臣听得有些别扭。他说道:“虞衡司有两个主事,一个主事主要负责宝泉局,另外一个专门负责军器局。你就负责军器局。记住,军器局负责京营军械生产。乃是重中之重,下面在册有八千多名工匠,每年拨银四万两有余,责任重大。你新官上任,万万不可疏忽。” “首先回去看看军器局的年例,那是每年必须生产的武器。别的事情,先不要说。这个是死命令,一定要完成的。”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 说实话。他对自己这个六品官的权力有一些吃惊。 别的不说,周梦臣一下子能管八千人了。 在后世一个八千人大军工厂总负责人,绝对是周梦臣想都没有想过的职位。 之前在钦天监的时候,人员简单。就好像后世的研究所一样,所以周梦臣到了钦天监副的职位,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即便是成为钦天监正,下面管着的也不过是那几百号人。 而今却不一样。一下子手中管了八千人。 而且直接供应京营三十万,虽然而今大概吃空饷的太多。但依然是一支很大的军队后勤事务。顿时有一种自己升官的感觉。 一时间换算不出自己如果在后世是怎么样的官职? 总参下四总部的军械部吗?好像不大对,他只管生产,不管分配。分配是兵部的事情。 总之。 一瞬间周梦臣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屠楷也没有多留周梦臣。周梦臣在外面的吏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在兵部的值房。 值房并不大,也就是一个小四合院。此刻院子里面有密密麻麻近百号人等着周梦臣的。 毕竟军器局其实是一个统称,其中有大大小小厂子不知道多少座,最大的是盔甲厂,还有王恭厂。对就是那个天启大爆炸的王恭厂。 这么多厂子,都是需要管理人员的。周梦臣看着下面的人,却是经纬分明的分为三拨人。 一拨是吏员。 都是衙门之中积年老吏很多都是世袭的。与江夏县那些吏员也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个面子上的工程做得十足。毕恭毕敬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另外一拨是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老匠头,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带饥色,根本不看抬头看周梦臣,诚惶诚恐四个人字,都写在他们的脸上。 工匠是工部最不能少的人。但是也是地位最底下的一拨人。明代前期,工部之中还常常有工匠出身的官员,而今都没有了。工匠地位的下降也可想而知。 最后一拨,却是太监。 这些太监平日里仗着有宫里的关系,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管谁来当主事,都将眼睛放在额头上。那个狐假虎威的样子,就不用说了。而今却大大不一样了。 见了周梦臣,更是望风拜倒,一个个恨不得爬到周梦臣脚下舔靴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盔甲厂 第三十章 盔甲厂 毕竟周梦臣与其他官员不同。 别的官员怕宫里的人怕得要死。 但是周梦臣真正的根基就在宫里面。周梦臣还没有到工部上任。宫里各位老祖宗都交代下来了,伺候好这位祖宗。不管他要做什么?那怕他将王恭厂当成一个大炮仗给点了。也要听命。 所以一个乖巧的好像哈巴狗。 只是周梦臣却疑惑,这里怎么有太监。问过身边的人才知道。 原来是祖制,军器局是关系到军机的要地。皇帝不安排一些人手是不放心的。于是就派来一些太监当监军的。但是时间长了。很多事情也就变味了。很多厂子的大权都掌握在太监手中了。 虞衡司主事很多事情反而要与这些太监商量。 周梦臣倒没有这个顾虑。毕竟他想对付这些太监,真是抬抬手的功夫。 周梦臣说道:“今日,我新官上任,之前的事情,不在我任期之内,只要你们一个个扫好尾,我也不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交代的事情,你说办不了,。只要说明为什么办不了,我也不计较。但是你办错了,出纰漏了。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现在还没有烧。大家都知道,朝廷最近要大事要做。真要出了事情。谁也逃不掉。” “别的话,我不说。今日我请客。” 周梦臣训话很简单。就整个衙门出外聚餐了。 周梦臣却不知道,他这个举动,让很多人听了暗暗摇头。 毕竟,在周梦臣看来,他新官上任,聚个餐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文官各种聚会,并不少。但是谁也没有像周梦臣一般,将整个衙门百十来号人。太监,工匠,吏员弄到一块请。简直是毫无体统可言。 周梦臣很快也觉得,他做的并不对。 无他。没有人敢与周梦臣坐一个桌子上。 官吏之分,天壤之别。 周梦臣麾下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资格与周梦臣坐一桌。 好在,有其他人来了。才让周梦臣不尴尬。 不是别人。正是殷正茂与凌云翼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新科进士,都在工部观政。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凌云翼是本来就在工部观政。而殷正茂本来不在工部,但是周梦臣与他谈过了,特地转到了工部观政。无他,殷正茂是觉得周梦臣有前途。决定抱紧周梦臣的大腿。 三个人一张桌,几杯酒下肚。就说开了。周梦臣想起了刚刚与李士翱的话。问殷正茂说道:“对了。工部李尚书是什么来历,与叔大兄有什么关系吗?” 殷正茂说道:“叔大兄没有给你说过吗?他就当年的荆州知府,称赞叔大兄为神童,并要他磨砺锋芒那一位。” 周梦臣说道:“是他啊。我知道这一件事情,却不知道是而今的李尚书。” 殷正茂说道:“不仅仅你不知道。我估计而今张叔大也不知道李尚书调任工部了。他原本是户部总督京储,这一次忽然调任工部了。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或许明白一点。 工部在六部之中是最弱势的。平日里,工部不是朝廷大臣争夺的重点。但是而今如果让工部作为复套大军军械供应的话。就变得很重要了。夏言就要加强对工部的控制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控制,是对周梦臣的信任,信任周梦臣的能力,担心周梦臣与他们唱反调。还是不相信周梦臣的能力,准备了后续团队,随时准备给周梦臣收拾烂摊子。 或者两者都有。 总督京储,可以户部尚书,户部侍郎总督京中各地粮仓。但是不管怎么说,调任工部尚书算是升官。原因很简单,即便是以户部尚书的名义总督京储,那也不正任,不过是加衔而已。 但是工部尚书却是大明六个堂官之一。当然了,虽然是六个尚书之中排名最后一个。 周梦臣甚至觉得,夏言将李士翱派来是有深意的。 “管他什么深意。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定稿。他就当是中央军工总厂的厂长,不去管那么多是是非非。主要抓两点,一是促生产。他虽然还没有去看账本。不知道往年的生产任务有多少。他一定想办法加大产量。以备复套之战。 即便复套不成。今后大明边关也需要很多优良的武器。 周梦臣对复套这一件事情还是有阴影。看上去而今一切顺利。顺利的好像周梦臣已经改变了历史一样。顺利的让周梦臣有些不安。让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有一件事情周梦臣经过曾铣的分析已经明白了。 复套未必成功,但是边关多事却是一定的。 二是搞研发。 武器是男孩的浪漫。 理科生,谁没有想搞枪的想法。 之前是没有机会。而今有机会了。周梦臣自然要大搞特搞了。不过具体怎么搞,周梦臣而今还没有想法,必须先了解一些大明火器的生产的现状,才好下决定。 在中午聚餐之后。 周梦臣就打发各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带着一行十几个人,首先去视察了周梦臣负责的两个大厂,也就是盔甲厂与王恭厂。 周梦臣先去的是盔甲厂。 一来道盔甲厂,周梦臣就感受很失望。 因为这与周梦臣想到那些工厂大大不一样,不过是一些小作坊的聚集地而已。 不过,甚至比不上一些后世的小作坊。后世的小作坊很多看似很杂乱,但是东西拜访还是按照工序来的。一群人做一个工序。而今却不一样,一个人要将工序从头做到尾。 “效率太低了。”周梦臣微微掩鼻心中暗道。 不掩鼻不行啊。 盔甲厂并不仅仅生产盔甲。总是生产盔甲太多了。所以这样称呼。在周梦臣看来,这应该叫做冷兵器厂。他们生产盔甲,长矛,长刀,盾牌,马具,甚至一些战车。各种你能想得到的冷兵器。 正因为没有什么工序可言。 他们也没有是专业分工,无非是上面分下来什么活,这些工匠就做什么活而已。 在周梦臣看来,这个厂子里面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一群工匠。 也正因为什么都做。整个厂子里面有木匠,铁匠,皮匠,甚至有打棉花的。这是要生产棉甲。 别的就不说,可能没有闻过处理皮子那个味道。周梦臣之前也不知道,而今是知道了,反正味道难闻之极。让周梦臣感到熟悉的化学品的味道。 周梦臣具体一个工匠一个工匠看过去,忽然问身边的吏员,说道:“所有工匠都在这里了?” 这个吏员姓刘。这个职位也是世代相传的,此刻脸色苍白,说道:“都在这里。” 周梦臣说道:“我来之前,没有细看。只是看了一眼。盔甲厂作为军器局最大两个厂子之一。在册工匠,有两千多人吗?刚刚有多少人?” 刘吏员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大人饶命,不管我的事情。在册的事情已经是成祖那会儿的事情,而今场子之中满打满算不过八百人啊。这不管我的事情。” 周梦臣脸色有些难看。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降职了,刚刚还是以为能管八千人。而今就发现这八千人大有水分。至于有多少水分而今还不知道。不过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大明军队都吃空饷,指望工匠不吃空饷可能吗? 周梦臣说道:“我刚刚说了,既往不咎。这事情不怪你。不过工匠需要重新造册。发钱的时候我要在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王恭厂 第三十一章 王恭厂 周梦臣此言一出,这个刘吏员满心的不愿意。 是的,缺人的事情,不能全怪在刘吏员的身上,毕竟他上任的时候,人本来就不全。但是缺人的好处,却大多都在刘吏员手上了。 整个军械局一年拨款四万两,这可是从工部尚书口中说出来的。定然是没有什么水分的。 这四万两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付给工匠的工食钱,甚至这工食钱都是国初定下来的,与朝廷的俸禄一样很低。 什么?你说材料。 很抱歉,人家对外采购的事情并不多。最少在国初的时候,铁是自己开采的, 遵化铁厂关闭的原因之一,就是工部仓库放不下了。至于木材。工部在南方的关卡,专门有一项税,就是抽木材的。只能用木材交税。 虽然将木头从南方运到北京,运费恐怕比木头本身要贵。但是朝廷很多制度,根本不讲经济原则。 即便而今朝廷体制败坏不少。对外采购的事情做得也不多,更多是近乎于强买强卖的和买。总之价格可以压得很低,只不过承办的商人很容易倾家荡产而已。 在册两千人,实有八百人。就是说有一千二百人的工食银落到这些吏员手中了。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他们可不愿意割肉。 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敢多说。刘吏员只能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也不说什么?一开始不好下重手,重要留些余地。如果这刘吏员等人真是一个明白人。周梦臣也愿意宽大处理。但是如果不老实,到时候再处置不迟。 周梦臣接着问道:“年例多少?” 刘吏员说道:“一万九千件。” 周梦臣一愣,语气之中带着不可思议说道:“一万九千件?盔甲吗?” 在周梦臣看来,这个数字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这个厂子组织再差。一个八百人的厂子,一年下来仅仅打造一万九千件盔甲。这效率太低下了吧。 不,在朝廷在册的工匠有二千人上下,这算什么?在朝廷看来,一个工匠一年打十副甲就行了。这是做武器吗?根本就是造艺术品吧。 刘吏员说道:“并不都是盔甲,其中还有一些刀盾长枪之类,总计一万九千多件。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能完成年例的。” 周梦臣听了之后,简直是无语了。 比起盔甲,这些武器更好打造好不好。 一万九千件居然还不是都是盔甲。这样的生产效率,让周梦臣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至于刘吏员还敢来邀功。周梦臣觉得,放一个小学生在他这个位置上都比他做的好。 不。派一个猪在这个位置上。也能完成好不好。 周梦臣捏着手中的枪头,放在一边的工棚里面,说道:“这里就看到这里,去王恭厂看看。” 周梦臣之所以不看了。一是因为,在周梦臣看来,冷兵器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周梦臣不想在这一件事情投入太多的精力。其次就是这个盔甲厂的一些,周梦臣都看不过眼。已经准备整个组织架构都要推倒重建。 一年生产一万九千多件武器,还不全是盔甲。周梦臣觉得他如果不做出一些改变,就是在侮辱自己。 既然决定推倒重建。那么就不用多看了。 反正将来的盔甲厂,大概除却工匠之外,其余全部要变。 周梦臣说走就走。可谓来去如风。 工部的作坊虽然并不是一个挨着一个,但也相距不远。很快周梦臣就到了王恭厂。 这一次周梦臣学精了。一来并没有下去看生产,先看数据。在册工匠四千多人。一问实际工匠不过二千多人。看样子比盔甲厂好一些,最少仅仅是吃了一半空饷,盔甲厂那边就吃了一半多。 周梦臣用告诫刘吏员的原话告诫了这边的人。 只能说勿谓言之不预。至于做不做,且看将来。 周梦臣又问王恭厂年例。 却是一个让周梦臣头疼之极的数字。 不是这个数字太大,也不是这个数字太小,而是这个数字太复杂了。 怎么说? 王恭厂的产品可以分为三种。 火药,火器,弹丸。 火器总共有三百多种,有些不大造,有些仅仅造一两百的数目。有的大炮,几千斤,有的是手铳。甚至有叫讯炮,压根就是二踢脚,用来传递消息的。之前刘吏员将盔甲数目与冷兵器的数目放在一起,说一万九千件,周梦臣还是能稍稍接受。 毕竟,在周梦臣看来,这些东西生产都很简单。 但是而今,火器数量总和,是三百多种总和。三万多杆。这个数字根本不能看。看这个数字能看出来什么? 火药也是有各种火药,周梦臣第一次知道,原来火药还有这么多配方。各个配方都不一样。林林总总有几十种不同的火药。但是总数却是不少,一年要二十多斤。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数量也不多。 不过,王恭厂还有火药仓库。里面倒是储备了不少火药。 具体有多少。周梦臣也没有问。 最后就是弹丸了,一年二十多万枚。 看过之后,周梦臣倒是明白,为什么王恭厂空额比较少了,估计是王恭厂生产符合比盔甲厂要高不少。 不过,单单看这个数据,周梦臣也看不出来什么? 只能一样一样的看目录。才能知道是什么火器。甚至看目录也未必能知道。比如这个讯炮,单单写这个名字,谁能想到,就是一个二踢脚。 周梦臣干脆下令,王恭厂里面有的火器,每一样都送来一个样品。 房子里面放不下。周梦臣就在院子里面看。 “原来这就是大将军炮。”周梦臣首先看见的就是大将军炮。 很多人都以为大将军炮就是红夷大炮,其实是红夷大炮夺了大将军炮的名字。当然了,之所以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大将军重两三千斤,在吨位上,在战略位置上都与红夷大炮相当。 只是,威力上有些不如。 或许大明能迅速仿制红夷大炮,其实不过是因为大明有生产大将军炮的底子。 周梦臣细细看了看炮车,已经铸造水平,轻轻摇头。 这让他很不满意,外面很粗糙也就罢了。他将手伸入炮口也感觉不到光滑地方,甚至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感觉。这样的大炮,难怪有炸膛。 周梦臣将目光从这大将军炮身上转过来,一个个看过去,简直大开眼界。 这些火器大概能分为几种,炮,铳,火箭,雷。 炮就不用说。虽然各种形式有些奇怪,但是大体都是管状发射,不过是体型大小不同,名字不同。但是到了铳就很奇怪。不知道是他的老师刘天和简化了多管火器,变成了三眼铳,还是刘天和的灵感启发了其他人,搞出了很多种多管火器。 至于,火箭更是奇葩,什么百虎齐奔,一窝蜂,青龙出水,等等。在周梦臣看来都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百虎齐奔箭,就是一个大圆筒固定一百只火箭,最重要的是上面真画一只老虎,至于青龙出水,就是可以从船上用的大火箭,问题是上面真画青龙。 周梦臣一点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些有什么作用吗?还是搞行为艺术? 忽然,有一门炮映入周梦臣的眼帘。周梦臣看得熟悉之极,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好一阵子才说道:“这是佛郎机炮吧?” 身边的人立即拍马屁说道:“大人,神目如电,这正是浙江刚刚送来的佛郎机炮。”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南倭隐忧 第三十二章 南倭隐忧 周梦臣之所以认识佛郎机炮,是因为这炮太有名了。有名到了周梦臣依稀记得历史书中都有插图的地步。 这是一种大明后期最常用的火炮之一。 周梦臣顺口问道:“这个要生产多少?” 身边的吏员有些尴尬说道:“大人,这个不用生产。您看这个是南边送来的样品。” 周梦臣问道:“为什么?是不能生产吗?” 这个吏员说道:“倒不是。这是南边浙江巡抚朱纨朱大人打海盗缴获的,说威力大,想要我们仿制,只是造不造,我们说了不算,要上面说了算。这不就放在这里了。大人要看所有火器,也就搬过来了。” 周梦臣听了,这才细细看看着门佛郎机炮,在角落里面看到一行字母,也不知道是不是造佛郎机炮工匠的名字。 周梦臣细细看了这佛郎机炮,果然这个佛郎机炮的工艺要比王恭厂的手艺好多了。 当然了,双方之间并没有代差。更多是一个用心,一个没有用心。 周梦臣说道:“你们这里,还用南边送来火器吗?” “有。”立即有一个人说道。 片刻之后,周梦臣就看见一些他很眼熟,但是与大明火器风格不一样的火器,一根鸟铳,几柄手铳。都是火绳枪。从设计上来说,这比较成熟的,比起王恭厂那些夹把枪,火神枪,等乱七八糟的枪要成熟多了。 更是无形之中给了周梦臣一个提醒。 那就是他正处于大航海时代之中。 说实话,在北京的氛围之内,周梦臣很容易忘记这一点。 周梦臣问道:“浙江巡抚朱大人在浙江的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对于这些吏员工匠太监来说,却是超纲了。他们哪里关注这一些事情。 殷正茂说道:“朱大人,是难得的贤臣,一到浙江用雷霆手段。力行保甲,剿灭海盗,浙江一时具静,这几个应该都是他的战利品。只是行事太过刚直,得罪了太多人了。” 周梦臣说道:“还有此事?” 殷正茂说道:“你不知道,我从其他同年哪里打听到的,弹劾朱大人的奏疏都已经在内阁堆积成山了。你知道夏阁老是怎么处置的?” 周梦臣说道:“怎么处置的?” 殷正茂说道:“全部驳回。一件不留。”随即叹息一声,说道:“有夏阁老在一日,朱大人在江南就不用担心朝廷有什么问题。” 周梦臣与夏言之间,并不愉快。但是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夏言纵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的确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或许夏言的能力未必能达到历史上第一流的名臣。但是而今大明朝廷真是离不开夏言。 嘉靖后期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概括而言,就是北虏南倭,兵事连接。 但是夏言在的事情,却是没有的。 最少曾铣在边关,复套能不能成功,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守住边境是没有问题。至于朱纨在浙江力行禁海,这个政策利弊参半。但是最少遏制海盗的猖獗。 但是到了严嵩手中,是何等模样? 即便是胡宗宪吹上天,江南百姓就少受罪了? 周梦臣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希望我的担心是错,希望一切顺利吧。”周梦臣不去想太远的东西,只是看着眼前这些火器,心中暗道:“我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删减火器数量,谁家装备这么多火器。步兵火铳一种,骑兵马铳一种,手铳一种,火炮根据规格,大概五到六种,火箭也有三四种。其余的火器统统要废掉。” 周梦臣决定这样做,一方面是方便生产。另外一方面也是方便管理。 周梦臣真不知道三百多种火器下面的士卒都会用吗? 周梦臣心中暗道:“火药也要精简。” 随即周梦臣不知道大明几十种火药分类到底基于什么理由的。但是基于生产便利,最好精简成数种。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火药。” “是。”周围人引路。 周梦臣经过好几重建筑,身边的人也一一介绍。 周梦臣这才发现。其实他这虞衡司主事的管辖下,还有一项工作,那就是检验武器质量。周梦臣听了就有一些无语。他这即负责生产,也负责检验,如果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大明武器质量能好才怪。 周梦臣远远就看见了火药库房。 打开进去,周梦臣眼前有一种幽深的感觉。 只见里面堆积的不知道多少火药,而且摆放混乱之极。周梦臣简直不能忍受,周梦臣不要求一个个清清楚楚,最少要求所有货物上有一个标签吧。周梦臣从目录上知道这个仓库装了几十种火药。 但是一眼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火药有什么区别。 周梦臣先让拿来账册,这才知道,王恭厂火药库总共装了二百多万斤火药。 顿时周梦臣又明白了。他这个工部主事不仅仅是生产单位,也是一个国家级军火库的负责人。 周梦臣疑心这王恭厂火药库之中,到底有没有二百多万斤火药,毕竟见识了他们吃空饷的一面,很让周梦臣不做如此想。 不过,周梦臣今天过来不是查账的。 他下令每一样火药取过来一些,让他细细看。 于是周梦臣看着这些火药一点点看过去。 都是一些黑色粉末,周梦臣也看不出什么?身边的吏员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大人,你手中拿得是用上好的柳木炭配得火药威力也是最大的。” 周梦臣其实并不是太明白。 柳木炭与其他木炭又什么区别?难道火药用柳木炭爆炸的威力就大一些,用其他木炭威力就小一点吗? 周梦臣将这些问题,记在心上,准备回去之后,再细细研究。 不过,周梦臣一番细细的查看。也确定了一个问题,这个火药库有猫腻。因为周梦臣发现,他看得有些火药并不是今年生产的。很简单,火药存放的时间长了,各种物质之间,会产生分离。 毕竟火药就是几种材料参在一起。 当这几样材料不能充分接触的时候,这火药的威力自然会下降。这是当时火药难以长期保存的原因所在。 而周梦臣记得王恭厂火药库,严苛上是充当了武库的角色。一旦有大规模战争什么的,就会直接调配这里的火药。而且王恭厂生产的火药每年二十多万斤都是送在这里,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多事。 反正他今天看到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是不是要算账,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周梦臣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睛。 他中午出来视察,先看盔甲厂,又看了王恭厂,而今太阳已经西斜了。而且仓库之中,东西多窗户少,有些幽暗。周梦臣又是细细观察这些粉末,很耗费眼力的。 这个时候,身边的吏员似乎看到了拍马屁的机会,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立即有一个跑了出去。 周梦臣揉过眼睛之后,有伏下身子细细看。他此刻有些后悔没有带一个放大镜来了。 忽然,周梦臣觉得自己眼前的光线有了变化。一束温暖的光芒从周梦臣身前射过来,照在周梦臣手中火药上面,能见度一下子高了。周梦臣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身边一个吏员满脸堆笑的提着一个走马灯,为周梦臣照亮。 一瞬间周梦臣的脸色很难用笔墨来形容。 他居然在一个装着二百多万斤火药的地方,用明火照明。 这确定是拍马屁?而不是想谋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冷汗 第三十三章 冷汗 一瞬间,周梦臣后背都湿透了。 这里虽然账册上有二百多万斤火药,但也未必是实数。但是具体一百多万斤是绝对有的。 其实,不管一百万斤,二百万斤,只要一个火星子点燃,对周梦臣来说,根本就是毫无分别。 周梦臣反而不敢大声呵斥这个人了。万一一声呵斥,让这个人提灯的手轻轻一抖。周梦臣可就粉身碎骨了。 而是放下手中的火药,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外走。 等周梦臣走到了外面,这才转过头来,厉声训斥道:“拿下。” 一直跟着周梦臣沉默的好像是一块石头一般的周大壮,立即听令而出,一脚踩在这个吏员腿弯处,将他给死死的压跪地面之上,另外两只手从后面反扣住吏员的手臂,一瞬间这个吏员手中的灯笼就掉在了地面之上。 蜡烛跌落点燃了外面纸。 周梦臣立即几脚将他踩灭了。 “哎吆。”这吏员被压在地面上,身上吃痛,口中叫道:“大人,我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周梦臣脸色铁青,他此刻才觉得浑身发冷。 一方面是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有些晚风吹来,周梦臣刚刚被冷汗打湿了衣服。自然觉得冷。另外一方面,就是周梦臣在后怕。 他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做。万一死在这里,可就是死的最窝囊的穿越者。 周梦臣越想越恨,说道:“怎么得罪了?如此重地,怎么能见明火。难道王恭厂就没有规矩吗?” 周梦臣从不小看古人的智慧,这王恭厂也是有年头了。既然大规模火药生产存在。一些规章制度自然也有的,否则这仓库根本建不起来。 不过,这吏员听了,更是大声叫屈,说道:“大人,这不管我的事情,那些都是约束工匠,与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好。你是不是绝对火药能炸死工匠。炸不死你们。” 周梦臣现在连杀了这人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殷正茂在周梦臣身边耳语,道:“周兄,慎重,而今不是动手的时候。” 周梦臣听了这吏员的话。目光一扫,看见一群吏员都是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周梦臣顿时明白。他还真不能轻易下手。 这些吏员人数不多,总共一百多人,但是却是军器局所有工坊的管理层。或许他们祖上也是工匠。但是而今早就不吃那份苦力的,而是靠着军器局,长长久久的吃公家饭。 彼此之间都有联姻。 不仅仅他们自己内部联姻,也与外部很多胥吏联姻。比如刑部看牢的牢头,户部看粮仓,银库的吏员。查账的老吏,吏部的老文书等等。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利益集团。 对于任何一个基层官员来说,治吏就是他们第一大考题。 而今贸然处置了其中一个人,甚至在很多吏员看来,根本就是借题发挥。不能服众,甚至会造成对立,周梦臣可记得他那个舅舅是怎么与县令对这干的。 不过,令周梦臣更加觉得触目惊心的是这些人对安全的漠视。 盔甲厂那边还好说,大多是冷兵器为主。但是王恭厂这里却是各种火器为主,特别是王恭厂的火药库,存放二百多万斤火药的火药库之内,还能如此。其他存放火药的地方是什么态度也就可想而止。 周梦臣之前觉得大明军队火器炸膛,是最大的危险。 而今看来,不是。而是炸火药库。 周梦臣虽然心中愤恨,但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冷笑说道:“来人,打他十板子,让他涨涨记性,知道不可在火药库中取火,谁在有下次,立即杖毙。” “是。”立即有几个胥吏出来,去打板子了。 周梦臣一行觉得动则打板子,这事情有些太不文明了。唯独而今这一顿板子打得痛快。 只是,经过这一事之后。周梦臣也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一甩袖子就走了。 当天晚上。 周梦臣,张居正,殷正茂,凌云翼,以及周梦臣几个弟子在外面侍立。周梦臣将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随即将自己在皇帝面前承担下来的任务,说了。说道:“今日看来。这军器局各厂隐患重重,不加大整顿。恐怕根本承担不起供应复套大军武器的重任。” “只是我年轻识浅,不知道该何处下手,还请诸位同年相助。” 张居正说道:“周兄,不要太着急了。我大明京造从正统之后,都是一个烂摊子。祖制我大明各卫所都是可以打造武器的。包括大将军炮的所有武器。不过在开国之初,乃是北京军器局,大内兵仗局,以及南京工部各处最为精良。其中以南京的火药最为精良。不过那都是过往眼云了。在正统之后,京营军械大多从外地而来,而后更是每况日下。大明京营是什么样子,大明军器局大体相差不大。至于每年生产年例。反正京营也很少用,到底有多少合用的。周兄还没有检查吧。” 周梦臣一听,心中一愣,说道:“如此说来,朝廷的任务,我岂不是完不成了。” 张居正说道:“不然。就要看你想怎么完成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另起炉灶。曾公不是想让你造车吗?你直接在京师划出一块地方,造了一个车架厂便是了。将你在武昌的那一套东西弄过来,我想在今年年底之前,打造数千辆战车,并不是什么问题。” 周梦臣听了。摇摇头说道:“我总要做些事情的。” 张居正轻轻一笑,说道:“我就知道周兄会这样说的。之前那些话,还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理解。那就是朝廷之上大员没有谁真的对军器局抱有希望。你有皇帝做靠山。只要能镇得住场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无须有其他顾虑。” 张居住语气微微一顿,说道:“徐师说,李大人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徐阶与李士翱是同年。又都是夏言麾下的,关系密切。 果然朝廷之上就是一张网,不是文官,根本切入不进去。只能成为文官之中的异类。而今周梦臣有一个进士身份,就能弯弯绕绕的,联系到这么多人。 周梦臣看到一边站立的冯保,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冯保,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冯保说道:“师傅,老祖宗对师傅是一百个支持,宫里的情况也不用去担心,甚至如果师傅觉得而今的管事太监不满意,我可以调任过去,在师傅手下当差。” 周梦臣说道:“你的孝心,我心领了,还是安安分分在宫中吧。毕竟你也是身负重任的。” 冯保自然不敢说话了。 的确了。周梦臣而今隐隐约约已经听到了风声。那就是宫内解剖尸体,或者做这样那样的实验。甚至嘉靖突发器想,有一个想法,都让冯保去办。冯保而今是嘉靖御用实验室主任。 这个位置也很难有人替代。 毕竟冯保与周梦臣有师徒情分,很多事情冯保不懂都能来请教。让周梦臣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别人就不行了。 张居正说道:“这就是了。而今你要面对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你准备怎么改?另外一个就是你改革之中一些阻力。不过这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殷正茂之中闪过一丝寒光,中气十足的说道:“周兄好好想想怎么改?至于剩下的事情,我给周兄办了。不就是一群蛀虫吗?保准干干净净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军器局改革计划 第三十四章 军器局改革计划 周梦臣说道:“先将章程定下来再其他。”周梦臣翻了翻自己的手稿,说道:“我倒是有一些想法。还请诸位同年指点一二。”随即他叹息一声,说道:“当我知道盔甲厂一年才一万九千多件兵器。简直不可思议。诚然了。我后来看看了,也知道盔甲厂还承担一些维修工作。却更让我觉得不对。难倒京营之中连一个铁匠铺都没有了吗?需要我们来修?别得不说,工部不与京营直接联系,也就是京营要修一件东西,先退回兵部,然后兵部送过来。这一趟流程走下来。要一两年都有了。” “我首先要确定,我这里是生产部门,修缮的事情,从此不关我们的事情。” “不管是兵仗铠甲,还是火炮。” 殷正茂说道:“那京营或者前线的武器出了问题怎么办?还有,如果不让修,造出来的东西不合用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那就在验收一项加强,工部每交付给兵部一批武器。都要找一些将领核验。保证质量,至于出了问题,让他们自己找铁甲修,修不了报废。总之,我们不修了。” 在周梦臣看来,这是很明显的问题。 在他印象之中,打起仗来从来是装备海战术。他虽然还搞不出坦克海什么的。但是这些冷兵器,盔甲,长矛,盾牌,等等武器。他并不觉得爆产量有什么问题。只要原材料够用。绝对能找到打光多少补多少。 维修装备,占据大量人力,要知道周梦臣上下计算了遍,终于确定,在册八千工匠,而今只有三千上下。让周梦臣觉得富裕的人力,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了。 张居正说道:“周兄,你没有考虑几点。第一,你这是将工部的权力送给兵部,还要引入勋贵。李尚书是绝对不许的。其次,你让京营可以报废。你信不信,你造多少?京营就报废多少?” 周梦臣一时间瞠目结舌。 顿时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第二点,周梦臣很能理解。毕竟京营已经烂到这个程度了,上上下下腐败成风。如果让军中有报废武器的权力,估计全部换成钱了。 周梦臣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京营坏了的武器要返场维修了。 至于第一点,却是周梦臣没有想到的。 武器检验的权力,其实本来就不在一个部门。工部检验的权力在周梦臣这个工部主事手中,兵部那边入库的时候,也会检验一次。按理说五军都督府从兵部取兵器的时候,也要检验一次。 只是而今武将没有权力。其实好与坏就是工部与兵部两个部分说了算。他们说好就好,说坏就坏。而一般来说,这种检查也形同虚设。兵部一般不会与工部唱反调。 也就是这权力其实在工部手中。 李尚书作为刚刚上任的工部尚书,绝对不允许自己部门的权力让给别的部分。不能带着下面夺权也就罢了。还大公无私的将本部分的利益让给别的部门。这样的领导,下面人谁跟你啊。 周梦臣忽然觉得,做事情要比做实验难多了。 张居正见周梦臣面露难色,说道:“你的意思我理解。这一件事情我们先放放,放到最后再说。” 周梦臣用笔在手中的稿子上划了两道,说道:“好吧。” “其次,就是精简兵器,火器三般多种,冷兵器也有上百种,各种旗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更是不少。东西多且杂根本不利于生产。只是我担心,火器精简太多,前线士卒会不会有意见?” 周梦臣担心看上去很有道理的。 毕竟不管生产多少兵器,真正用的还是第一线士卒们。周梦臣精简兵器种类。是为了大规模生产的需要。但是问题是,不给前线打一声招呼,就将他们习惯用的武器给换了。给他新武器。 在周梦臣觉得多多少少的觉得不合适。 安置后世的习惯,总要与前线将领做一些最基本的沟通吧。 殷正茂大笑一声,说道:“周兄过滤了。前线的士卒给他们什么用什么?况且,你不会以为这三百多种火器,前线都在用吧,我可是打听了。很多火器在前线从来没有用,都是在仓库之中吃灰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么生产这么多火器做什么?” 殷正茂说道:“谁知道啊。开国之初各种火器也就几十种而已。”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将领与文官们显示自己的才能。就好像刘天和造出了三眼火铳,戚继光造出虎蹲炮。这还都是比较实用的武器。可以看成明军火器内部的更新换代。但是那些老武器,不会因为没有人用,就退出生产。 毕竟,明朝根本没有现役,退役的概念。 当然了,这还是造得比较好的。 还有很多人造的火器根本不能用。或者仅仅在特定场合用一次两次。但是因为这一次两次的表现,或者说设计者的身份,就被朝廷列入了。 于是越来越多。 周梦臣到没有这个原因,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大明军队武器设计制造,与士卒使用之间严重脱节。如此怎么能造出好用的武器。 周梦臣心中暗暗记住了这一条,暗道:“我要从前线搞一批老兵,专门试用武器。” 周梦臣说道:“在生产上,我主要改革有这几点,第一就是分工,标准化,流水线。” 周梦臣就将其中的门道细细说了出来。 周梦臣搞出的标准化流水线,自然达到不了福特时期的水平。不过整体上来说,已经是非常优化生产,提高效率。 “第二,就是引起机械。特别是木工机械。”周梦臣说道:“张兄,你也是看过我在武昌弄的那一套,当时是急就章。而今能高得比之前好数倍的机械。加工铁器或许还有问题。但是加工木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不是没有想过搞加工金属的车床。但是这涉及到材料学很多领域。周梦臣也不大了解。 毕竟很多时候隔行如隔山。木工车床,是金属加工木头,不过是一个思路,设计的问题。但是真正金属加工用的车床,就要设计到很多比较硬的技术了。周梦臣在这方面没有积累。 当然了。木工车床既然有了。那么金属加工车床还会远吗? 周梦臣对此好不怀疑。 他仅仅是需要时间而已。 张居正听了沉思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一件是难点,就在殷兄手上了。” 周梦臣说道:“这怎么说?” 张居正说道:“而今军器局下辖大大小小的吏员一百多人,你看看你的计划中有他们的位置吗?” 周梦臣细细想想了,苦笑说道:“真没有。” 是的。周梦臣不会直接管理工厂。或许刚刚开始运行的时候,周梦臣要去蹲点。但是完全运转之后,周梦臣一定会放手的。问题是,周梦臣放手给谁?放手给那些吏员吗?周梦臣自然不愿意。 不是周梦臣对他们有什么歧视。而是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对于这些厂子的管理,其实就是欺上瞒下,上挤下压,根本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但是在周梦臣改革之后的各厂负责人,最少是要懂技术,懂数学,懂流程。 几乎就是现代一个车间主人了。 这样的位置,这些玩弄手段是好手的胥吏能做吗? 自然是不能的。 “而今即便能用,我也不用。”周梦臣说道:“王恭厂火药厂的事情,我真不敢再有一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请改革军器局疏 第三十五章 请改革军器局疏 周梦臣而今一想到王恭厂那一出。已经觉得冷汗淋漓。在看过,工部的一些档案之后,冷汗更多了。 无他,周梦臣差到工部下面火药库的爆炸记录。 虽然天启年王恭厂的爆炸,可以说青史留名。但是并不是说,除却这一次之外,工部下辖的各种火药厂库就没有爆炸过了。只能说频率毕竟少,但是还是有的。只是明代管理越往后期越混乱,这种事故也就越多。甚至到了崇祯年间,弄得隔一两年就有一次。 真不知道是事故,还是担心查账。 周梦臣自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但是依然查到某一爆炸,烟云呈灵芝状。大有遮天蔽日之态。 做灵芝状与做蘑菇状有多少分别? 爆炸威力如此之大。更不要说,周梦臣而今是工部主事。王恭厂在周梦臣的管理之下,如果出了事情,即便周梦臣不被炸死。难道就不负责任了。更不要说,王恭厂虽然有些偏。但是依然在北京城中。而今北京城外都已经有房子了。一旦发生大爆炸,会炸死多少人?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就不寒而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了。 殷正茂眼睛微微一眯,好像是猛兽看见了猎物说道:“之前劝你,是觉得你还要用他们。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些人就且看我手段吧。” 周梦臣听了,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周梦臣不用他们了,一下子砸了一百多人的饭碗。这些人放在后世,都能算是国有企业的中高层了。如果再加上他们的家庭牵扯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安置他们,周梦臣也有一些头疼。 此刻见人有接手,周梦臣自然乐意。 至于殷正茂能不能做好?周梦臣还是比较相信的。他不是相信殷正茂,毕竟他与殷正茂相交的时间还不长,虽然觉得殷正茂为人不错,条理清晰,但是这人做事如何?周梦臣却不知道的。 他相信的是张居正。 虽然而今张居正而没有成长成为后世大明首辅。但是而今他面对的事情,也不是后世的军国大事。张居正推荐的人,周梦臣自然信得过。 周梦臣说道:“好,如此上面的事情我负责。下面的事情殷兄负责。等上下都打通之后,再推行改革。” 随即几个人就周梦臣详细条陈进行了讨论。 在周梦臣的中心思想上,进行了一些修改。形成了《请改革军器局疏》周梦臣誊抄一份后,立即上报自己的上司屠楷。屠楷看了一眼,二话没有说,就让周梦臣去找尚书李士翱。 李士翱细细品读了,周梦臣的章程。也没有多说,直接工部的名义递给了内阁。 毕竟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这是涉及到了祖制,自然要上朝廷谈论的。即便说小,周梦臣的改革方案,也是要花一笔钱的。毕竟每年四万两的拨款,也不是一下子给的。都是按月发放的。 周梦臣手中也没有小金库。 即便上任工部主事有小金库,显然是中饱私囊的,军器局各厂账目上也没有多少钱。周梦臣整个改革计划,即便要钱不多,但是一些启动资金还是要有的。 工部帐上也没有钱。即便有钱,李士翱也不会给周梦臣的。 前文说过,面对复套这个财政大缺口。夏言虽然在嘉靖面前拍胸脯没有问题,但是他的没有问题,是在压缩其他各项开支的基础上。就那工部来说,工部今年几乎所有大工都停了。能压缩的款项也都压缩了。 而且夏言帮李士翱升官了,李士翱也不能不表示一二,自然将工部小金库一部分钱给了夏言。 当然了,这个给,并不是贿赂。而是交到户部的账目上了。 李士翱而今也穷的数着指头过日子。只能可能支持周梦臣的改革。李士翱给周梦臣面子,以工部名义将他的章程递上去,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奏疏很快到了夏言的手中。 按理说,周梦臣这个六品工部主事的奏疏,优先级并不高。但是奈何周梦臣不是普通工部主事。 夏言看了周梦臣的奏疏,闭目沉思片刻。又看了一遍。然后洗洗品读一遍,心中暗道:“果然是刘天和的关门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刘兄去的太早了,没有好好教导,以至于误入歧途。不过,这番为国之心,倒是可以期许的。” 夏言是清流上来的,他最大的功劳是帮助嘉靖皇帝制定一整套礼仪。比如天地坛,分成天坛,地坛等事情上。 这让夏言的实务水平,并不能达到一流名臣的水平。 这是夏言的短板。但是真正的政坛大佬,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处理政务,更多是要有看人识人的眼光。夏言的看人的眼光大体还是不错,举荐资历不足的曾铣驻守边疆,果见其功,派刚直的朱纨处理浙江海盗,虽然朱纨的办法近乎于两败具伤,但是也有成效。 宣大总督翁万达,也多赖提携。 所以,他即便他对周梦臣很多观点,都不很不喜欢。但是对周梦臣治事之才,却是非常欣赏。 毕竟,这奏疏看似是周梦臣一个人作品,其实张居正参与其中。 两人双剑合璧。周梦臣考虑方案本身,而张居正考虑如何让朝廷通过,故而夏言看来,周梦臣看似标新立异,但是各种说法丝丝入扣。让他挑不出错来了。 当然了,夏言对周梦臣的文章也是有所了解的。隐约觉得,这好像不是周梦臣的文风。但是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今虽然养师爷幕友并没有风传天下,但是周梦臣如果找一二人才辅佐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能用人,能聚众,反而是一种能力。 只是夏言一想到,周梦臣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顿时觉得眼前的文章不好看。只觉周梦臣就好像是一块沾了狗屎的糖。内心之中矛盾之极,不知道这周梦臣该打压还是该重用。 他思量好一阵子,暗道:“这都太远了。且看他一次复套之中的表现吧。如果表现好了,异日功名未必在刘兄之下。” 夏言如此想,就已经有将周梦臣当成边疆重臣培养了。 毕竟刘天和是曾铣之前嘉靖朝最著名的文帅了。夏言难免想,师徒相承。 当然了,这或许也有夏言觉得大明文帅似乎有一些青黄不接。别的不说,如果刘天和尚在,由刘天和担任复套重任,夏言的压力会减少很多。 曾铣的资历还是浅薄了一些。 虽然夏言心中已经准了周梦臣的奏疏,但是却没有批,而是直接放到一侧。在批完这些奏疏之后,将周梦臣的奏疏放在最上面,令人送到玉熙宫。 经过上一次事情,夏言已经知道周梦臣在嘉靖心中的分量。他如果不准。皇帝也会准的。反而让皇帝对他的态度更不好。他如果准了。皇帝或许反而会怀疑周梦臣与他之间是否有什么交易。 毕竟夏言上一次对周梦臣的态度,嘉靖可是历历在目。 所以,夏言根本不着一字,这奏疏让皇帝批。 果然这奏疏到了司礼监。黄锦一看居然有周梦臣奏疏,自然记在心上。送到嘉靖手边的时候,更是放到最上面第一个。嘉靖批阅奏疏的时候,第一个就拿到了。 嘉靖看了周梦臣的名字,忍不住说道:“这倒是一个稀罕事。” 的确,周梦臣在嘉靖身边更多是以宠臣的身份,而不是朝廷大臣的身份,故而周梦臣有什么奏疏也是直接通过太监传递,不走内阁这一条线。而今周梦臣的奏疏居然从内阁递过来,说明周梦臣的身份已经是朝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留章 准奏 第三十六章 准奏 嘉靖对别的奏疏,一般都不会看的很细。但是对周梦臣不一样。 他细细品读一番。恍惚觉得他读得不是周梦臣的文字,反而是一位青年有为大臣的文章。这让嘉靖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人与人交往,第一印象最重要。 嘉靖内心之中其实也很别扭。 嘉靖一方面未必不知道修仙殆政对朝廷的伤害。但是他却承受不住死亡的恐惧,与长生的渴望。 嘉靖虽然与这些求长生的道士们相交,但是内心之中未必有多瞧得起他们,不要看严嵩百般让嘉靖衬意,但是嘉靖内心之中有多瞧得起严嵩。不过是用他而已。 天下之人,嘉靖最瞧得起谁? 恐怕嘉靖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的心。不是别人,就是杨廷和。 杨廷和对嘉靖有再造之恩,没有杨廷和,嘉靖未必能上位,毕竟当时嘉靖虽然是第一人选,但却也未必没有备选,杨廷和也一度将嘉靖压得喘不过来气 。 嘉靖虽然最后扳倒了杨廷和。但是其中风险,却是嘉靖一辈子最危急的时候。 嘉靖如此骄傲的人,他看得起的人从来不是属下,臣子,而是对手。 杨廷和就称得上嘉靖的对手。 虽然嘉靖对杨家可谓酷烈之极。杨廷和告老了也不放过,杨廷和的儿子女婿,全部流放。甚至杨廷和死了,都不许杨慎奔丧。多年来,有多次大赦,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杨慎杨家不在赦免之列。 嘉靖对杨家如此不留情面,固然是有他性格之中刻薄的一面。但也有对杨廷和的看重。 或许这种细微的心思,嘉靖自己都没有发现。 只是他对周梦臣宠信之极,但更多是邵元节,陶仲文的待遇转到了周梦臣身上,也将周梦臣当成道士之流。此刻却发现,似乎他看错了。 嘉靖看了周梦臣的文章,思忖在三,说道:“传周先生进宫。” 黄锦立即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周梦臣就来了。 嘉靖将这奏疏给了周梦臣说道:“周先生,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将内容再次讲解一遍。 嘉靖偶尔发问,都被周梦臣圆满的解答了。当然了,这也是嘉靖本来就没有为难周梦臣的想法。不过有一件事情却要问清楚的。他说道:“周先生,朕记得你当时你只是承诺造战车而已。而今如此大动干戈,到底是什么想法?我看你在奏疏之中的承诺,只要原料足够,产量最少翻一翻。而今京营不堪战,朝廷财政紧缩,造这么多武器做什么?” 的确,武器需要的角度来看。 京营已经废了。这谁都知道。 附属于京营的军工作坊,也没有什么价值。 因为各地边军的兵器一般都自己来生产。甚至有一些要供应朝廷。供朝廷调配。 在戚家军崛起之后,浙江都司就给朝廷上贡了好些年鸟铳,因为大家都觉得浙江鸟铳好。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一支军队,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军工企业。除了钱什么也不需要朝廷的。而偏偏朝廷的主力京营已经不能打了。 这简直是内外失衡。 周梦臣说道:“陛下,先师刘公对未能为陛下整顿好京营,而遗憾万分。臣请问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整顿京营,盖因边军日重,非朝廷之福。” 嘉靖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刘公之去,朕折肱骨。这样的话,已经很少有人对朕说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是很少有人给你说了。而是你不愿意听了。”不过,周梦臣此刻无心拆穿嘉靖的自我感动,说道:“朝廷祖制以京营坐镇京师,震慑天下,只是正统之后,京营日衰,以至于今日。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臣无心揣测边将之心,只是边将军权日重。朝廷不得不多做考虑。” “臣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有三。” “第一,将对边军兵器生产大多数安置于京师,形成新的内外制衡格局,毕竟而今大明军队无火器不可用。” “第二,臣这一套生产体系,是生产数量越多,就越降低成本。臣保证,加以时日定然将各种兵器价格压倒一个非常低的价目,有利于朝廷采购。也为朝廷节省军费。” “第三,兵坚甲利之后,或许可以重起炉灶,建立新的京营。” 嘉靖听了,心中思索片刻,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尚需好好思量。” 嘉靖听了之后,先是激动了一阵子,毕竟他对京营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好几次派大臣总督京营,想做出改变。但是总是事与愿违。毕竟很多时候,即便是皇帝未必能做了快意事。 而今的嘉靖想要做事的心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心中的激动平息下来。细细思量就知道想要办成需要多麻烦。 要改变而今的朝廷军械生产格局,这里有多少人事安排,还有权力纷争。这些东西都不是皇帝一句话可以定下来的。 嘉靖本能就不想继续下去了。才说了这一句搪塞。 “陛下,不用一下子做出来,可以一步步的来。”周梦臣说道:“而今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大军六万出塞,所需要的兵器粮草火药根本就是天文数字。边塞各地未必能支应。朝廷或许要从南方抽调,臣改革军器局之后,绝对能补上这个缺口。而且臣不会强迫各边军来用的。” “臣可以让边军来买。” 嘉靖说道:“买?” 周梦臣说道:“对。户部每年都要拨给九边各镇军费。其中就有军械打造的钱。臣打造好之后,如果各边镇想要,可以讨钱来买。” 嘉靖听了,心中下意思否定了周梦臣的主意。 原因很简单。九边运输困难,不管在北京价格多便宜,如果加上路费之后,这价钱一定高过在当地打造兵器。 毕竟对于大明来说,铁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九边很多地方就产铁。 粮草运输从后方送到前线,耗费七石,才有一石到的极端情况都会发生。可见兵器运送到前线,有多困难。 很多事情,并不是没有想过。即便不这样做,定然是有原因的。 只是嘉靖同样不了解工业化生产的威力,即便周梦臣搞的仅仅是最简单的改革。生产效率的提升,也足够压低极大的成本。当价格压得足够低的时候,这一条线就活了。 而且官府运输与私人运输是效率又是不一样的。 不过,嘉靖还是批准了周梦臣的奏疏。一方面是因为嘉靖对周梦臣偏爱。一方面也是现实。 的确即便不去想那些太远的东西,仅仅是朝廷复套这一件事情上,就有很大的武器缺口。盖因打仗与不打仗对武器的消耗是不一样的,就拿刀来说。一柄长刀,如果不打仗,只要保养好,用好些年是可以的,就好像家里的菜刀。 但是如果一打仗的,一般情况下,一把长刀一定会卷刃的。各种火器的消耗更多。一般这个情况下,需要从各地运输武器到前线,毕竟前线的产能也不是太够的。 如果周梦臣能补上这个缺口,本身就省了朝廷不少钱。至于将来? 嘉靖没有想那么多。 将来没有不需要,让军器局闲着就行了。并且令户部单独拨给五千两给周梦臣,作为这一次改革的经费。虽然钱有些少了,但是周梦臣觉得精打细算一番,还是能支撑过去的。 只是周梦臣刚刚出宫,工部传来的消息就让周梦臣大吃一惊。 让他知道他小看殷正茂。也让他知道,干干净净是怎么样的干干净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大雪茫茫真干净 第三十七章 大雪茫茫真干净 周梦臣在工部时间不长,工部其他部门的官员与吏员,对周梦臣也谈不上尊重与不尊重。大体觉得与自己关系比较远的上官而已。见到了也是礼节上过得去而已。 但是这个时候,周梦臣再次来到了工部,却不是这个样子。 一路上见到周梦臣的吏员们,就好像是老鼠遇见了梦,食草动物遇见了食肉动物。很多人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甚至有些人连身下的屎尿都控制不了了。只有与周梦臣同级别的官员,比如主管宝泉司,也就是主管铸钱事务的工部主事,见了周梦臣,更是好像见了上官一样。 这种隆重礼遇之中,带着深深的畏惧。 让周梦臣浑身不舒服。 好像周梦臣自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一般。 只是周梦臣一想到殷正茂做的事情。就无心关心这些事情了。匆匆忙忙的来到他在工部的小院子里面。 当周梦臣走到他在工部的小院子里面的时候。立即想起了红楼梦最后的情节。 大雪茫茫真干净。 因为他依稀记得有人评价这里的“雪”是同“血”。 至于是真是假,是一家之言,周梦臣也不知道的。 但是而今,他见到的真是“大血茫茫真干净”。 整个工部小院干干净净,都是被水冲洗过了一遍。但是周梦臣依旧看见地面上砖缝之中,一些红色发黑的东西。当然不会是颜料。这个小院子的堂屋自然是周梦臣的值房。但是其他各个房间在之前,也都是有主人的。 当然了,不能与周梦臣相比。 周梦臣是主官,整个正堂都是周梦臣工作区域,还有一个卧室。但是其他吏员在这里,能有一张桌子就不错了。 只是,周梦臣看见这里很多房间都空了。 好像很多人要大办家一样。 甚至有些人在哭哭啼啼的。只是见周梦臣立即跪在地面的泥水之中,连哭都不敢哭。 周梦臣见了,也只是叹息一声。来到自己的值房之中。却见殷正茂与凌云翼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周梦臣几步上前,说道:“殷兄,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个上午。 就一个上午。 殷正茂做了什么? 他了结了军械局一百多个小吏的性命。 一口气杀一百多人,周梦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简直是不可思议之极。 这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京师。甚至不是京师的别的地方,而是在朝廷要地六部之一的工部。殷正茂而今不过一个观政的进士。本质上是一个实习生而已。如果周梦臣这个主官不放权。殷正茂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的。 反过来说,在所有人看来,殷正茂做的这一件事情,是周梦臣授意的。 这也是为什么工部上上下下都将周梦臣看成大魔王一般的原因。 很多人都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了周梦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只是这一把火烧得也太厉害了一点。 殷正茂笑道:“周兄,无须担心。所有首尾都做得干干净净的。即便是刑部尚书来了,也挑不出你的不是来。而且这事情也不算完。恶事我做了,下面的事情还等着你做的。” 殷正茂一边说,一边将一卷文书递给周梦臣。 周梦臣翻开看看,就是这一百多个吏员的卷宗。 只见上面罪名一个个都有真凭实据。而判决都是杖十,或者杖几十。然后让他们退回赃银。看上去一个个都是在大明律的范围之内。真是挑不出错来。 因为大明律虽然屡次修订。但是大体上与实际有些脱节的。比如在工部工匠缺额数目如此之多,这些工部官员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们要维持着往下走。不敢揭开。 因为揭开容易,要让他们善后可就难了。 比如,某工部主事上奏,缺额三百人。朝廷批下来。要他想办法补齐这三百人。他怎么办?想办法抓三百工匠添进去?大明工匠只有想要脱籍的,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充当的。 这可难办的很。 所以工部官员只要不想砸自己的锅,对这一件事情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还在里面分一杯羹。 但是周梦臣本来就想将这锅砸了,另起炉灶。 殷正茂自己就不会在意那些瓶瓶罐罐了。 作为工部官员,对吏员本身就有一定的处罚权。当然了。论死是不可能的。大明的章程,凡是要明正典刑的死罪。都要层层复核,要皇帝每年秋天御笔勾决。 但是并不是说,殷正茂就没有办法了。 他只是打着周梦臣的牌子从宫里找来几个打板子的人。 今天早上,周梦臣进攻说这一件事情。 殷正茂就在这里,让一百多个吏员在外面列队。 他在里面按照花名册点名。点一个名字进去,然后殷正茂将各种烂事翻出来,问他认罪不认罪。 不认罪?下去打十板子,醒醒神。这种做法是符合大明律的。只要不是重型就可以。大明律不允许严刑逼供,但是打几板子,似乎不属于严刑。 认罪。 认罪态度良好。朝廷宽大处理。只需退回赃款。 什么退不回?他们当然退不回了。殷正茂将历任破事都按在这些人头上,一百多个人分上百年的烂帐,一个人就要分担上万两银子。且不说,这些银子是不是都是他们这些人贪的,就算是这个职务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贪了好几万两银子。但是他们而今也拿不出这些钱来啊? 总不能贪污的钱都放在家里一分钱也不花。 既然退不回,那定然是态度问题。打十板子。警告一下。 反正不管怎么说,殷正茂总是会找到原因打板子的。 不管十板子,还是一板子。殷正茂早就交代下去了。要死不要活。 于是,就是眼前的样子。 一个上午断送一百多条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百万两上下的赃款需要这些人家里面退,否则这事情就不算完。 周梦臣看了,说道:“殷兄,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将这些人连家小都不放过吗?” 殷正茂说道:“周兄,切勿有妇人之仁。你是没有见过这些吏员对待下面的人,是怎么样要钱不要命的。可以说天下吏员,全部杀了定然有冤枉的。但是杀一半,绝对有大量的漏网之鱼。” “我当然知道,这些钱是要不回来的。但是施恩这样的事情,不是要周兄你来做吗?你毕竟是主官。况且。这些不可能全部要不回来。但是想来是能要回来一部分的。” “而今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钱也有所裨益。” 周梦臣被殷正茂说中了。 的确,他是要用钱的。五千两经费未必够用。 周梦臣说道:“这事情该如何收尾才好?我估计一会儿李尚书就要找我谈话了。” 周梦臣以己心度上司之心。觉得如果有人一口气在自己麾下杀了一百多个人,甚至没有与自己通气。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殷正茂说道:“周兄,你这就不明白了。即便上面找你,也仅仅会不痛不痒说你两句而已。一来,你毕竟是有后台的。二来,你这样做,其实再对他们示好。周兄不会以为,我在这里打死一百多个人。他们都是等我打死完了,才知道的吧。” “我区区一个观政进士,按理来说,任何一个工部官员都能来阻止我?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人来做这一件事情。” “这单单是看你的面子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最好的处置办法 第三十八章 最好的处置办法 周梦臣一下子被问愣住了。 的确,周梦臣承认自己背景厚,是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但是这背景未必能在工部之中畅通无阻。而且阻止殷正茂有很多让周梦臣的背景发挥不出来的办法。别的不说,周梦臣的顶头上司屠楷过来,觉得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让一个观政进士来办有些不妥。他自己来办,或者找另外一个工部主事来处置,也是毫无问题的。 工部主事最多,有七八个之多。各有不同的司职。 背景仅仅是背景,后台也仅仅是后台。 很多有台有背景的人,在基层给栽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梦臣问道:“这是为什么?” 殷正茂说道:“因为,这些吏员其实一群替罪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都死了。军器局的烂帐也就翻篇了。今后任何人都不能再拿之前的事情说事了。而周兄也拿到一张白纸好作画。” “我思量过别的办法,都不是那么容易了结的。只要这个办法,是最省时省力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但是不省命啊。” 的确,周梦臣思量过。让这一百多个吏员下岗。是有很多后遗症的。 首先,大明吏员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团体。今日周梦臣让他们损失这么大。他们岂能不相互勾连,给周梦臣使绊子。另外,吏员在大明政治体系之中是没有位置的。但是他们偏偏能发挥出影响力。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很多官员的阴私。 毕竟,他们是大明官场的最底层。很多事情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让他们去做的。官员与胥吏互相勾结。在很多时候,这些官员为了保密,还是别的事情,都要帮这些吏员说话。 这些吏员本身对周梦臣没有威胁。但是他们的存在,却很容易让很多官员成为周梦臣的敌人。 而今好了。 殷正茂有雷霆手段,将一百多人全部除掉了。 这些人来之前,只当是上班开会。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就变成一具具尸体。 虽然很残酷。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很少人愿意为死人说话的。 因为死人不会带给你任何东西。 而且一口气杀一百多人的壮举,也将周梦臣狠人的形象给立住了。 胥吏本质上是欺软怕硬的。 周梦臣这样的狠人,他们连报复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很多时候,还真是人不狠占不稳。 周梦臣思量一番,不得不承认。不管经过如何。殷正茂给周梦臣打出了最好的开局。让周梦臣不用担心其他场外因素干扰自己的计划。 “只是毕竟是一百多条性命。”周梦臣说道:“实在是------” 殷正茂不以为然,说道:“胥吏都是世代相传。今日的烂账,与他们本人或许无关。但是与他们祖上就无关了?即便不说这些烂账,单单审查他们自己的账目,难道就真没有问题了?我只是懒得深究,父债子偿而已。” “而且大丈夫行事,兰芝当道,尚且不得不除。更不要说一群破砖烂瓦了。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周梦臣心中一凛,说道:“是我想差了。殷兄做得不错。其他的事情我来收尾便是了。” 周梦臣对殷正茂的处置其实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但是却不得不给殷正茂肯定与担当。 因为,周梦臣从殷正茂的态度上想明白一件事情。 首先,殷正茂这个人是有才华的。 虽然周梦臣对殷正茂轻视人命,心中暗暗不满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不遇盘根错节之既破,何以别利器?殷正茂就是一柄可以攻坚克难的利器。这一件事情,除却杀人太多之外,都办得很好。 其次,殷正茂是功名中人。 不要指望之前一些小恩小惠,能让人家记一辈子。 既然殷正茂是有才华的。那么周梦臣就不得不考虑,如何让殷正茂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须知带头大哥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殷正茂今日对这一件事情,也算是费心费力,而且脏了手。不管怎么说,这一百多人都是殷正茂处决的。传出去之后,殷正茂的名声也会受影响。毕竟这与大明传统仁义道德有些相悖。 有了这一件事情,今后很多清流官职,都不会选择殷正茂了。 殷正茂费心费力为周梦臣做好了,如果周梦臣反而因为杀人太多,反而指责殷正茂。 殷正茂会怎么想?这样两三次下来。真以为殷正茂不会与周梦臣分道扬镳吗? 君臣之间,尚且有互相选择的余地。更不要说,殷正茂与周梦臣之间,还不是君臣,师徒这样的强关系。更多是同年这样弱关系。 不过,周梦臣也吸取教训。某些事情还是不要用殷正茂的好。 周梦臣正在与殷正茂说怎么收尾的事情。 就听到有人来报,说尚书要见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殷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日辛苦了。我定然不会亏待殷兄的。”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殷正茂。周梦臣也慢慢切准殷正茂的脉。那就是不要给殷某人玩虚的。来实惠的。 什么是实惠的。 那就是升官发财。 殷正茂而今最想的问题,大概是在三个月观政之后的岗位问题。 就好像实习生想转正。进士毕竟是进士转正的事情,不用怎么担心。但是在那个岗位就要好好思量了。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从那方面给予殷正茂帮助。另外一方面,就是周梦臣也不知道该给多少帮助,帮到什么地步。 虽然说不能让人白干活。时间久了情分也就淡了。但是也要把握好分寸。周梦臣还没有给人跑过官。不知道能做到如何程度。而且给他太多了,将来也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只能先画出饼来。 李士翱工部正堂等着周梦臣,见周梦臣来了,上下打量了周梦臣一番,说道:“我真没有想到,周大人还有如此风采。” 周梦臣赔笑道:“事发突然,一时没有给大人禀报,是属下的错。” 李士翱说道:“别。你还是别禀报的好。你一禀报事情就麻烦了。好了。你的奏疏陛下批了吗?” 周梦臣说道:“已经批了。” 李士翱说道:“既然已经批了。我就不多说了。两件事情,这毕竟是我们工部,不是刑场。你杀人,也不准备场合。是盔甲厂没有地方?还是王恭厂没有地方?这一件事情,罚俸三月。” “有意见吗?” 周梦臣早就不用俸禄吃饭了。或者说周梦臣从一开始将朝廷俸禄当回事。 周梦臣说道:“下官没有意见?” 李士翱说道:“另外就是,你查出那些欠款,好家伙一百多万两,这个账目真要让户部知道了,非要将我们工部查得底朝天,让外人知道了。都以为我们工部是藏污纳垢之地。” “这样吧,我批个条。你派人去将这些吏员家中浮财给查了。也算是你辛苦一场,其余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 李士翱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他叹息一声,说道:“都不容易啊。” 周梦臣当然知道,京官俸禄不够,从来不是秘密。工部很多内部分润,其实也都是下面来的。这些事情虽然不合法。但是却也是现实问题。李士翱不能让周梦臣掀盖子。否则工部非瘫痪不好。 如果殷正茂非要将事情查清楚,不知道会遇见多少阻力。但是他要将人全部给杀了。反而上上下下都默认了。 这果然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造黄金屋之术? 第三十九章 造黄金屋之术? 事实证明,殷正茂说的一百多万两,固然是胡扯。但是这些吏员家里还是有钱。 周梦臣借了锦衣卫的人手查抄了一番,搞到两万两上下。 当然了,大明民间从来不是没有钱的。 周梦臣搞到的仅仅是浮财而已,至于那些不是浮财的不动产云云。自然有人去拿。周梦臣当时没有明白,但是后来却明白了。 殷正茂这一杀。根本是一鱼两吃。至于对面下筷子的是谁? 周梦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管怎么说,事情不好做的太绝。有两万两上下,再加上之前五千两的朝廷拨款,就足够周梦臣展开自己的改革了。 只是这钱一清点过来,殷正茂就表现的不大一样。对周梦臣说道:“不知道,大人这钱如何处置?” 周梦臣刚刚开始没有想过。但是听殷正茂这么一说,让他想起李士翱之前的话,又看见殷正茂眼睛之中的光。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情。 周梦臣一直将这些账款当成公款。但是而今想来好像未必是了。 最少,李士翱言语之间,并没有一定要将这钱算成公款。而且让周梦臣派人查找。而不是要工部派人。是工部真没有人了? 再加上对面有人下了筷子,自然是容许周梦臣在这里过上一手。 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的俸禄不高,让掌管大明朝廷的官员,不得不想出很多变现权力的方法。 只是周梦臣此刻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依然不准备从里面分一杯羹。 毕竟对周梦臣来说,而今做事才是他最想要的。他现在的家产,说资产百万自然是假的,但是一两万两家底还是有的,特别是那个赏赐的皇庄。是一个不好估价的产业。是皇帝御赐的,不能卖。但是一年产出一些粮食,鱼,各种果子等等,一年折合也就一两千两,甚至更少。 倒是让周梦臣手中有些人能用。 皇庄上的佃户,天然依附于周梦臣。 这可是一两千人的人身依附权。从这个角度来看,为什么很多人发达了都会买地,很多时候不是为了土地那一点点产出。而是土地上的隐形权力。 周梦臣是大富豪,看不上这一两万两银子。 但是殷正茂却不一样。 殷正茂是穷人,在考试之前连旅费都拿不出来了。甚至连置办考具的钱,都是周梦臣帮他出的。 虽然科举改变了殷正茂的地位,但是而今还没有改变他的钱袋子。 他依然是一个穷人。 虽然有了俸禄,但是京官的俸禄就那些。靠一点钱,也就不饿死。而今他还是住在周梦臣家中的。 虽然殷正茂将来一定会有钱的,但并不妨碍殷正茂而今依旧是没有钱。 如果周梦臣分钱的,以殷正茂的贡献,少说分给他几百两银子吧。这就让殷正茂钱袋子宽裕不少。 不过,周梦臣依旧将这钱并入公账之中了。周梦臣说道:“而今办事正需要钱,这些钱一分不少全部列入账目之中。” 殷正茂听了。笑着说道:“大人英明。” 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但是周梦臣依然感受到了殷正茂的一丝失望。 这让周梦臣心中欣喜,暗道:“不就是钱吗?我还给不起吗?” 忙了一整天了。周梦臣与殷正茂一起回到家中。却将殷正茂留在书房之中,说道:“这是我之前改进的木工车床。你看看。” 殷正茂情绪有一些不高,看得时候,心不在焉。他又不懂技术,看周梦臣的图纸,有一些好像看天书一般。殷正茂说道:“周兄的学问,神乎其神,我是不明白的。” 周梦臣感叹道:“我当初父亲刚刚过世,家中穷得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就是靠这个翻身的。” 殷正茂笑道:“周兄的家境还是不错的,我小时候哪里见过银子,也就是中了秀才,才第一次知道银子长什么样子的。” 周梦臣说道:“是,我倒不知道殷兄曾经潦倒到如此地步?” 殷正茂说道:“何止啊?我为什么下狠心读书十几年书,看那些腐儒之言。不就是信了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周梦臣听出来,殷正茂这话其实在暗暗的表达不满。 周梦臣家境优渥,不缺那点钱。但是殷正茂而今全身上下估计就没有一百两银子。即便是周梦臣做事需要钱,其实也不缺一两千银子,拿出来分润一些,怎么不行了。 周梦臣装作没有听见,说道:“我乃是世袭阴阳官出身,是不准科举的,如果没有陛下开恩,我这进士也就没影了。所以我的黄金屋,不是别的,就是这些图纸,这已经是我改良过的。之前比这个简陋多了,也给我带来了每年二千两上下的收益。如果不是我而今迁居北京了。武昌那个作坊依旧每年能给我两千两银子的进账。” 殷正茂本来没有在意眼前的图纸,在他看来几乎是鬼画符。而且他读书时间也长。难免对一些学问有偏见。觉得周梦臣这些是工匠之学。 但是当他听到这能给周梦臣带来一年两千两的收入之后,忽然眼睛亮了。看着图纸,虽然依旧看不明白,却好像上面每一条直线都闪着金光。 殷正茂说道:“这--- ,这是真的吗?” 周梦臣笑道:“怎么可能是假的。你没有看我的奏疏?上面可说说,能够低价供应朝廷兵器。你没有想想。如果这不是朝廷的军器局,而是一个作坊。又能将东西卖到什么价位?” 殷正茂喃喃道:“一定会比市价低。” 周梦臣说道:“对啊,岂能不赚钱啊?当时在武昌,不过是因为背景不厚,不敢多赚,否则岂能是区区两千两。” 殷正茂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梦臣奏疏。 这倒不是殷正茂的不聪明,而是他的思维死角。根本周梦臣这一套办法,还可以这样用。 殷正茂立即回想起来周梦臣设计的工序,与军器局原来的工序。细细一想,似乎真得如此,如果是私人作坊按照这一套程序来生产的话。真能降低很多成本。可以压低很多商品的价格。 不过,殷正茂还是有些疑虑,说道:“周兄,这一套办法用到其他方面是也可行的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可行的。这样吧。今天这么多事情,明天就缓一缓,我带殷兄去看看我周府的产业如何?” 殷正茂说道:“那就谢谢周兄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殷兄看了就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日之事,我也明白殷兄之意,但是真正钱财不是这样雁过拔毛。这样能有多少钱?圣贤书毕竟是圣贤书,里面不是没有黄金屋。而我的学问,是专门造黄金屋的。但是在大明没有权势,有多少钱都是别人的。官比财重要。殷兄要想明白才是。” 殷正茂听了之后,说道:“殷某明白。”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只觉得周梦臣是在说风凉话。 钱什么时候好赚了。什么周某人的学问是造黄金屋的。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狂妄之言。 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周梦臣说的有些道理。一时间犹豫不定。只觉得似乎触摸到一扇金色的大门。只是却不知道这扇大门之后到底是什么。 至于周梦臣的学问,到底能不能造黄金屋,殷正茂只能看看明天,他到底能看见一些什么东西,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永安店 第四十章 永安店 第二日,周梦臣与殷正茂到了衙门里面点了一个卯,安排了事情,就出去了。 其实,当官就是如此清闲。 而今的周梦臣官职太小,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感谢嘉靖皇帝很少上朝。即便将来周梦臣也不用早起。 不过,点卯还是要的。 昨天一场霹雳手段,而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周梦臣干脆让下面放假三日。毕竟周梦臣这几日内想填补一百多个人中上层官吏还真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对于今日来说,周梦臣要做的事情,看似清闲,其实要将殷正茂彻底拉上自己的船。 周梦臣问程广德在哪里?李云珍说不清楚。毕竟程广德不仅仅是周家的外管家,其实还负责钟表买卖。 周梦臣也就与殷正茂先去了永安店。 这永安店或许能称作永安铺。因为他并不是六大皇店之一,名义是挂在宝和店下面的一个商铺。但是大明皇店体系,也没有什么完整的体系,叫店也好,叫铺也行。 不过招牌上只有永安钟表四个鎏金大字。 这个名字自然是周梦臣取的。 而且大明的皇店都是以佳名取的。就好像宝和店,周梦臣起永安店,其实一点也不突兀。虽然这背后一些东西,也只有周梦臣自己明白而已。 永安店就在东江米巷,乃是京城繁华地带。更是一排五间大瓦房的店铺,全部是大开间。看上去气派极了。明眼人一看,这店铺背后有人撑腰。 周梦臣与殷正茂走了进去。 殷正茂四处看看,觉得十分稀奇,看了座钟,说道:“我似乎在徐大人府邸上,看过一座如此钟表,不过比这个小多了,没有想到是在这里买的。这一座多少钱?” 周梦臣还没有说话。一个伙计已经上去了。说道:“这位大人,这是我店镇店之宝,高九尺,上镶嵌八宝琉璃,更请了三清道祖,当然了如果大人觉得不满意可以换。天上地下所有鬼神,我们都能请。您看看这里掐金溜银,整体多是十二练铜,大人不知道什么是十二炼铜吧,一般铜六炼之后,就少了一半。十二炼之后不足原料的三分之一。是精益求精。也唯有宣德炉用了十二炼铜。” “这仅仅是用料。这更是有天下历算第一,为陛下造应天阁的周飞熊周大人亲自设计的。一天下来,分毫不差。还有各种模式,整点报时。隔点报时,等等。吗,只要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另外,大人不知道。这是当今陛下赏人的东西,仅仅给了夏阁老,严阁老一人一座,连刚刚入阁的张阁老都没有的。” “你知道大内造东西,都要有备份,万一陛下那天要,却没有了,办差的人就要大祸临头了。这一座就是宫中的备份,我家主人花了好大的价钱才搞出来的。如果大人想订制,就要看宫里什么时候再造了,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所以,独一无二,错过可就没有了。” 殷正茂听这伙计绘声绘色说周飞熊,心中顿时乐了,笑着说道:“多少钱?” 这伙计郑重其事说道:“不二价,一万两。” 殷正茂知道这一定很贵,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贵,说道:“怎么可能这么贵?” 这伙计说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大人觉得贵,可以来看看这些,这也是陛下赏人,不过是给诸位尚书的。就要便宜许多了。” 周梦臣笑道:“别说了,你们程掌柜在吗?” 这伙计这才知道,他们是来找人的。顿时泄了几分精气神,说道:“我这就去叫。” 程广德出来一看周梦臣,与殷正茂立即将他们两个人请入后堂之中。 殷正茂大吃一惊,说道:“这是周家的生意?” 周梦臣说道:“不,是我给陛下出的主意。说起来是皇店,不过利润归我支配,贴补我手中一摊子事情,比如修历,其他各项事务。勉强够用吧。” 殷正茂说道:“这外面卖万两的座钟。真得有人买吗?” 周梦臣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初衷是用来镇场子的。程叔有人买吗?” 程广德说道:“自然有人买。开店以来,已经卖出三台了。都是江南的商人买走的。”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这一台利润有七成还是八成?” 程广德说道:“主家记得没错,一台赚八千两。” 殷正茂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数字。 甚至周梦臣也没有想买多少钱。更多是为了提高逼格。 周梦臣虽然卖得是钟表,但是本质上是卖得奢侈品。奢侈品营收之中,最顶尖的奢侈品才占了多少。真正赚钱的最便宜的奢侈品。 就拿这一台阁老级别的座钟,即便周梦臣堆足料,刚刚伙计说的都是真的。但两千两的成本就已经顶天了。 周梦臣笑着说道:“其实这当初,就是我起家的生意。”随即将周梦臣将当初在武昌卖水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对人不同,说法也有侧重。 周梦臣对皇帝说的时候,一方面说明自己的艰难,一方面说这个能赚钱。对细节说得很少,毕竟说多了嘉靖也不懂。但是而今对殷正茂说,却偏重细节,偏重可操作性。 毕竟殷正茂从小在底层生活,说得越清楚,越让殷正茂相信周梦臣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他。 殷正茂说道:“这个永安店一年能有多少进账?” 周梦臣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程叔有多少?” 程广德说道:“今年到现在已经有十万两收入了,不过有六万两被黄公公提走了。说是贴补去年的欠账。而且今年是新鲜玩意,北京市场接近饱和了。今后或许不会有那么多进账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今后几年应该收益不错。毕竟北京虽然大,但仅仅是大明一角,等个数年我大明市场差不多饱和了。我们就该退出新品了。” 程广德说道:“主家说的可是怀表?” 周梦臣说道:“就是,四五年之后,这永安店能赚多少钱,就要靠怀表了。” 程广德说道:“我会督促大师傅们好好研究主家的图纸。” 周梦臣见殷正茂不大明白,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殷正茂。将座钟,怀表,手表的研发线,更是说得明白。 殷正茂看了一眼程广德。似乎欲言又止。 周梦臣说道:“殷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程叔是自己人。” 殷正茂说道:“这永和店一年最少十万两。再加上你的经营思路,我看来也是一分能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产业,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却要献给陛下?”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这分产业在陛下手中,才是一年十万两甚至更多的产业,在当时的手中,最多一年两千两,不可能更多了。殷兄应该明白才是。” 殷正茂心中一凛,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被钱冲昏了头脑。 这似乎是殷正茂最大缺点了,那就是黑眼睛见不的白银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穷怕了。 周梦臣接着说道:“对我来说,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而今这钱大部分还是归我支配,是我的,还是朝廷的有区别吗?当然了,我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置办产业的。” 周梦臣转过头对程广德说道:“程叔,府上印刷作坊筹备的怎么样了?” 程广德说道:“已经准备好了,大人今天要看吗?” 周梦臣说道:“对。”转过头看向殷正茂说道:“今天要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科学信徒殷正茂 第四十一章 科学信徒殷正茂 从永安店出来,出了城,来到了中官村。 周家的印刷工坊就在中官村之中,与医院比邻。 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就是成本问题,承认在北京城中找一块地方,周梦臣也是能搞到的,但是这价格却是压不下去的。除非巧取豪夺。而在城外选地方,在周梦臣看来,没有什么地方比中官村这里更好了。 最大好处,就是这里是周梦臣的地盘。 自从医院在这里立足之后,医院周围的地方,也慢慢的繁华起来。这里虽然还比不上北京城内,但是到底已经不是一片荒地了。 周家印刷作坊放在这里,很多问题都很容易解决,周家的庄子就在北边不远处,调动人力也比较方便。 印刷工坊其实很简陋,就是一个大院子有几个房间而已。 程广德带着周梦臣与殷正茂来到这里,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这介绍给周梦臣,说道:“这里已经总计花费五千两上下。家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过主家的设计也大多搞出来了。” “就是这台机器就是按照主家的意思,由徐杲监督打造出来的。” 周梦臣看了几圈,看上去与自己的设计相差并不是太大的。 其实周梦臣也没有搞什么新鲜设计,甚至没有什么创新,不过是节省了一些工作流程。但是从整体上提高了一些效率了。但是没有根本上的改变。不过。即便如此,单单是这种效率上的理顺。依旧压低了很多成本。 周梦臣说道:“打造出多少铜活字了?” 程广德说道:“一共一万多枚,常用字都用了,一般的印刷是可以支撑了。而且我们的铜活字是用得宫里的模板,一来节省了成本,二来在有些不常用的字,可以直接去借宫里的活字。” 程广德这一手借鸡生蛋,玩得相当的溜。 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这里可以印刷了?” 程广德说道:“还有一些问题。毕竟大人很多要求都是新的。很多细节都不办。现在刚刚印刷出来纸张,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脱墨,脱胶,墨色不一,等等。这些问题恐怕不是一时间能够解决的。” 周梦臣也知道,这是很正常的问题。很多技术进步,其实并不依赖于一个天才人物,而是很多技术工人,对一些细节打磨。 总体上来说,而今的铜活字还不算成熟,即便是江南很多私人的铜活字,印刷的书籍,都有很多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宫中铜活字很多时候都在不吃灰的原因所在。 周梦臣说道:“先印刷一些三百千吧。将问题找一找,便宜卖了。不要想赚钱,只需搞清楚就行了。” 程广德说道:“是。” 周梦臣见殷正茂似乎有些不明白。就带着殷正茂在一区区铜活字的字架前走过。周梦臣说道:“说实话,我其实有些奇怪,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之大,熙熙攘攘都为利来。只是为什么没有人真正研究一下,究竟怎么样才能赚到钱。” 周梦臣一提这个,殷正茂立即竖起了耳朵,周梦臣估计。他学八股文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认真过,说道:“还请,周兄指教。” 周梦臣说道:“天下之大,农田上的产出有限。其实就占一个稳定。真想要赚钱,还是经商。至于走南闯北,不过是贩夫走卒的生意。各种意外频繁不说,又能赚多少钱?即便是派家中仆役经营?关于钱的事情,能让人放心吗?”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从一边的字架上拿出一个铜活字。却见上是馆阁体的一个“钱。”周梦臣说道:“钱财动人心。”随手又放了回去。“商队的生意,完全交给一个人手中,难免不放心,分开交给好几个人。又需要人才。而且,即便如此,真有一个好歹,你也是不是力气。所以,要经商,就不要搞什么行商。就要办坐商,这才是上之上策。” 周梦臣这番话,是对大明商业环境的感叹。说的都实话。 后世很长时候都有车匪路霸,更不要说这个时代。行商这个事情,实在是风险太大。利润虽然不低,但是一个不好,就有去无回。不信请看明清小说,那些行商在小说之中,被合伙人所杀,被土匪所杀,被当地人临时起意所杀。露白死,被官吏诬陷死。全面演示关于行商一百零八种死法。 周梦臣说道:“赚钱之策,就是产一样东西,在江南就是布匹,丝绸,在福建江西,就是瓷器,茶叶等等。这些大宗商品最赚钱不过。非势力人家难以接触。而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只能独辟蹊径。想别的办法。但是不管怎么说,总体上来说,场子的利润,都是商品总价减去成本。这成本有各种各样的成本。其实只要理顺之后,就有好些办法减少成本。” “就好像是而今我这个印刷铺子。你大概没有见过铜板书。我可以告诉你,尚在宋版书之上。而今虽然投入不少。但是只要搞好了,一套四书五经成本下来不足一二百钱。你也是读书人。版本好的五经大全。多少钱?有印象吗?” 殷正茂他眼中有绿光闪过,说道:“大概有一两银子上下。” 周梦臣说道:“的确,这并不是单单印刷如此。甚至印刷的成本还算高的,只是我这是为子孙置产,总是要一点书香味。” 周梦臣一边走,一边看着一些粉末,似乎是各种各样的药。印刷实话墨水之中都会加入这些东西,而且那种独特的书香味,周梦臣鼻子依稀闻到了。但是并不确定是那一罐。 殷正茂说道:“这真的可行吗?” 周梦臣说道:“殷兄何不试试,在殷兄老家,仿造工部的新作坊,打造一个木工作坊。我给殷兄出钱。如果不赚钱的话,这钱就当送给殷兄了。” 其实这一笔钱,周梦臣是为了贴补殷正茂在工部那一件事情上一分钱也不拿。 殷正茂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也没有拒绝,说道:“那就谢过了。” 周梦臣说道:“只是有两件事情,话要说到前面。一是我而今没有人手。这一件事情需要殷兄自己找人操持。第二件事情,就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方面的事情,我是不能替殷兄担着。” 殷正茂立即明白,周梦臣这是在提醒。 殷正茂知道,自己只要在当官,就没有人敢欺负殷家。但是一旦他不在位了。即便吃下去的东西,也要吐出来。不要因小失大。 殷正茂虽然觉得有钱过手,不分一杯羹,有些难受。但是并不是不能接受,前提是周梦臣说得真对。殷正茂虽然信了周梦臣的大半,但是很多事情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殷正茂说道:“此事好说。我有两个儿子,次子而今还小,离不开母亲,但是长子,也有十五六岁了。我想让他拜在周兄门下。不知可否?”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说道:“自然没有问题。” 殷正茂这样说,周梦臣就知道殷正茂已经成为科学的信徒。当然了。殷正茂或许并不在乎科学不科学,但是如果科学能给他带来钱,他一定信奉科学。 这一点就足够了。 周梦臣绝对相信这一点。科学是能给人带来利益的。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他而今这一番作为,让大明少了一个贪官,多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家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人员到位 第四十二章 人员到位 殷正茂在历史上是怎么赫赫有名的大贪官。 据说高拱当首辅的时候,广西土司做乱。高拱派殷正茂去平定,当时有人说不可。说这殷正茂贪得无厌。凡是到他手中的军费,他会拿一半放进私囊之中。军中已经怨声载道。 高拱说道,殷正茂一定会贪污一半。但问题是派别人过去。花费定然是而今的数倍之多。但是派殷正茂过去,虽然他贪污一半,而今的军费已经够了。对于国家这是在省钱。 而经过周梦臣这番劝道,殷正茂发现另外一个赚钱的路子,那就是他在政治上充当殷家产业的保护-伞,而他家族做生意赚钱。甚至偶尔用权力干涉市场云云。说起来就是所谓的官僚资本主义。 只是而今的周梦臣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新时代之中第一个到达的反而是这个。 当然了,这就是后话。 周梦臣答应了殷正茂收他长子为亲传弟子。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一些,周梦臣说道:“你派往家里的人手怎么办?” 殷正茂哈哈一笑,说道:“周兄,你的意见我不明白吗?无非是那些吏员都清空了一时间没有做事了。想让我总领这些事情。我答应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了。” 周梦臣被殷正茂说中了。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殷正茂杀人如此利落。 一空气杀了这么多人,他一直在想办法填补这些空缺。 想来想起,只能将一些工匠提拔到管理岗位之中,再加上弟子徐杲为首的一些外门弟子。这些人都是经过一些数学与识字培训的。当大官自然是做不成的,但是在工厂做一个中层却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即便如此,周梦臣还是缺少一个掌总的人。 周梦臣倒是能做。 但是周梦臣更清楚。他一系列的改革计划,固然是制度改革,也是技术改革。其中有很多技术难题都要他来管。而且他不仅仅是管工部的事情。皇帝很可能随时叫他,有一些另外的事情要交代。 他是需要一个能掌总的人。 这个人最好是殷正茂。 毕竟周梦臣夹带里面的人少之又少,而今能信得过也就他了。 只是,周梦臣有些担心。那就是这些具体事务,其实更近似于工匠的事情。担心殷正茂不干。毕竟殷正茂也是进士出身的。很多进士都以儒臣自居,从来是喜欢清贵的官职,而不喜欢具体繁杂的官职。 周梦臣担心殷正茂也这样想,自然绕了一道圈,将这一件事情与殷正茂赚钱之道联系在一起。 果然,对于殷正茂来说,赚钱才是正道。 只要能搞到钱的办法,自然不寒碜。 当然了,周梦臣也要默许,殷正茂将这些事情弄上正规之后,从工部工坊之中挖一批人,送到殷正茂老家复制一个木材加工厂。 这一番谈话下来,周梦臣心中轻松许多。 他终于有了除却张居正之外,最坚定的盟友。而且甚至这个盟友要比张居正还要坚挺。 无他,周梦臣与张居正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私人感情之上的。至于张居正这个人,周梦臣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有看懂,张居正在想什么?周梦臣拿捏不透。 有很多时候,私人的感情并不能左右政治家的决断。 而殷正茂却不一样了。 殷正茂的心思,周梦臣能看穿七七八八。只要殷正茂从科学发展上尝到甜头,这位殷大人这辈子就是周梦臣最忠实的盟友。甚至周梦臣有个三长两短,能举起科学大旗的也就是殷正茂的。 说到这里也有无奈。 很多时候,最靠的住的是利益啊。 数日之后,所有人员到位。 周梦臣,殷正茂,凌云翼,徐杲,乃至徐杲邀请过来很多大匠,乃至于从宫中调来的大匠。 周梦臣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登记造册。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一概不论。而今工匠也全部解除匠籍,变成民籍 这也是周梦臣思来想去不得不做的事情。 生产的主体,永远是人。 生产之中最重要的因素,也永远是人。 不搞定这一件事情,其他事情做得再好,也是无用之功。 为什么工部下辖的作坊有缺额这么多,如果单单将这一件事情推为胥吏贪污,却是错的。是在是匠户太苦了。匠户接近无偿的为朝廷服务,甚至有时候在上官贪污了材料钱,还要自己往里面贴钱。 可以说苦之又苦,但凡是有些门路的都想办法脱籍了。有胆子的就跑了。 而今留下来的,都是一笑谨小慎微的老实人了。 当然了,仅仅是这样的话,周梦臣相信明天上工的时候,周梦臣会发现这些已经逃完了。 周梦臣自然有进一步改革,朝廷定下的工食钱是不能动的。毕竟整个北京,可不是仅仅工部有工匠,整个北京工匠有十数万之多,当然了,这仅仅是在册的。是虚数,但是即便往少里说,而今数万工匠还是有的。 工食银,也就是工钱。周梦臣敢提高的话,其他各部门都会不愿意的。 周梦臣就寄出了另外一个非常有效的工具。那就是计件工资。 将要生产的东西明码标价。生产一个奖励几文钱,但是积少成多,按照一般效率。足够让这些工匠的收入翻一翻了。 周梦臣将相关细则说明之后。所有工匠根本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相信。好久才有一个老工匠说道:“大人,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自然当真。” 只是话说到这分上了,这些人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了。 周梦臣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实大明的国家信用,在这些工匠这里早就破产了。他们之上习惯不敢反对而已,其实对周梦臣的计划从来不相信。其一,是这些工匠对于一些复杂的东西不大好理解,比如计件工资的算法。不亲身感受一下,他们有些弄不懂。其二,那就是他们压根不相信,朝廷会为他们这些人着想。上面人不想办法剥削他们,反而给他好处?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既然口说无凭,就用事实让他们相信。”于是周梦臣也不多说废话,而今将所有工匠重新分组,让他们按照技术分成不同级别,选出十几个大师傅,每一个大师傅负责一道工序,并负责管理手下工匠。重建了一个简单基层组织。 看看情况,再做调整。 周梦臣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所有人在盔甲厂集合。不许迟到。” 周梦臣之所以选择先改造盔甲厂,却是为了先为曾铣制造战车。在周梦臣看来这是最重要。或许有些人说了。明天春天才出塞,着急什么? 阵型最重要的是配合默契。军阵更是如此。车阵是要能硬顶蒙古骑兵的冲击。蒙古骑兵的速度这么快,这就要求明军配合要求很高,否则等蒙古人骑兵冲上来,还没有布阵成功,那就是伤亡惨重了。 周梦臣不知道曾铣调教军队的能力,不知道他需要多长时间训练士卒。但是想来是越快越好。 而今大明其实并不缺少一些普通装备。就好像王恭厂就有二百多万斤火药,虽然质量可能不大好,但是足够打仗了。唯独战车,这一项却是毕竟缺乏的。 周梦臣自然将这一件事情当最先要做的事情。 于是,第二日。周梦臣带着人站在盔甲厂之中。他眼前是黑压压二千多工匠。就好像是一直军队一般。或许这就是一支军队。不过不是用来打仗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战车生产线 第四十三章 战车生产线 周梦臣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开工。” 随即所有人按照事先的安排。开始工作。 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别的,是拆房子。 几乎要将正盔甲厂拆成平地。搭建起非常高大的工棚。工棚之高,在一两丈,而且支撑工棚的都是非常大的木头。让很多工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们看来,他们之前的工棚虽然矮了一些乱了一些。但是也是非常好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拆掉。 周梦臣没有正经在下过工厂。但是也偶尔见过一些资料,甚至逛过一两次。 周梦臣对整个战车工厂设计,就是基于后世很多小厂子设计的。虽然说是流水线,但是本质上,其实按照工序的不同,将这些工人安排在不同的工棚之中。有大量的滑轮,天车等起重装置。 当然了。 而今所谓的天车不过是一组滑轮组而已。但问题是而今的工件,也大都是木头。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要将工棚加高一样。 古代与现代技术人员培养方向也是不同,现代很多是某一方面的专才。即便是很相邻的工业部门,双方也彼此隔行如隔山。但是而今却不一样,这些工匠大多都是通才,应付各种角色的变幻。 虽然周梦臣手下的两千个工匠。未必都会修建房子。但是在即大师傅的指挥之下,做得也有模有样的。 让整个工程顺利推进。 当然了,这少不了周梦臣的现场指挥沟通。 一天下来,周梦臣喊得喉咙都哑了。 面对周梦臣这种身先士卒,恨不得下手台东西帮忙的态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凌云翼有些不解,也有些佩服。因为即便所谓总督河道,或者什么大工程的官员,也很少做到这地步。 他们更多是在房间里面喝着茶水,让下面官吏,幕僚去做事。他们仅仅是定下方向而已。 凌云翼本来就有向周梦臣这个小团体靠拢的想法。即便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之中,并不是就没有小团体了。 张居正,周梦臣是其中一个。很多进士觉得,张居正在翰林院前途远大,周梦臣在皇帝身边颇有圣眷。他们这个小团体大有前途。除此之外,还有李春芳状元名头,自然有人最捧,还有杨继盛,人品学问,也让很多同年追随。 此刻凌云翼下定决心了。 最少他明白,周梦臣这个人,能人所未能为。 至于工匠,自然也慢慢心服了。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根本不出面的指挥的官员。也见识过很多胡乱指挥的官员,周梦臣在整个指挥过程之中,并不是没有犯错,但是他对下面分工明确,谁做什么,都具体到每一个负责人。真做不了的,告诉周梦臣。 周梦臣会细细琢磨,是真做不了。还是他们没有想到该怎么做。 能做到,周梦臣会细细讲解。让他们试试。实在做不了,周梦臣就改设计。 这些工匠们何等见过如此通情达理的上司。 于是,在周梦臣的指挥之下,速度奇快。 当然了,这也是这都是木制建筑,这样的建筑其实有一点点的堆积木一样。 不过数日,重新调整过布局的盔甲厂就搞好好。 整个厂大体两长排车间。中间是仓库。周梦臣没有专门学过工业设计,大体是从第一个车间开始,走一个U字线,一辆战车就算是下线了。等战车不做了,就分为一个是木匠皮匠车间,一个铁匠车间。整个规划,在周梦臣看来,尚且过得去。 随即,开始第一批造车。 造的不是战车,而是木工车床。 这一次,周梦臣设计更有模有样了。 周梦臣完成了多次齿轮设计。对这个设计元素已经很熟悉了。这一次设计是武昌的2.0版本。但是还有一些问题,让周梦臣要处理的。 首先是度量衡的问题。 在武昌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车床。度量衡自己把握就行了。 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整个厂子里面大概有一百多台各种各样的车床。想让将这些零件拼成一辆车,误差就一定要小。而大明各种各样的尺子也就罢了。而同一柄尺子,长度还不一样。 比如营造尺,在三十二厘米上下,有三十三厘米的。 周梦臣不得不先打造出一批精度最高的铁尺。并设计了分尺,厘尺。大体一分尺在三厘米上下,一厘尺在三毫米左右。 在这个基础之上,才重新打造这车床。 度量衡问题,仅仅是周梦臣遇见的一个小小的问题。 周梦臣将自己的构想变成现实之间,可是不知道多少问题要一个个解决。有些东西,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只能召集工匠集思广益。而这个时候,殷正茂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 所有行政工作都是殷正茂来完成的。 周梦臣提出的各种需要都是殷正茂来解决的。 就这样,大概用了一个月上下。一个神奇木材加工厂耸立在明代的北京城中,如果有人穿越的话,看着这里的设计风格,估计觉得是解放前的工厂也有人信。 周梦臣带着弟子们从第一个车间,沿着地上长长的铁轨,一路走过U型轨道。以及在轨道上十几个车间。重新回到了盔甲厂的门口,深吸一口气,说道:“去,神木厂拉木材,试试看。” “是。” 只见一个原木,从大门口第一个车间推了进去。立即有几根皮带从房顶放下来,工匠们将原木绑好。安置好位置。一边就有两个大汉,光着帮助,一只手抓着助力根,两人一起用力。将一块圆锯给蹬了起来。 在齿轮与链条的传递之下,两个大汉力量传递到了圆锯上。然一个老工匠,这轻轻操纵旋转的圆锯,一点点的按了下去。圆锯飞旋出锯末来。不过一会功夫就停了,往木头缝隙浇了一点水。然后换两个人上。 周梦臣暗道:“蒸汽机要快点搞了。” 这些木头是用来做战车的挡板。需要放箭矢,甚至火器的攻击,自然是要硬木。既然硬木,想要解开都是非常费劲的。两个大汉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不过一会儿而今就没有力气。 周梦臣自然想搞成蒸汽机。这不是省力许多。 但是对工匠们来说,却已经是精喜之极了。 至于费力气。 两千多工匠还怕没有有力气的人,下去两个,立即有两个上来,如此类推。一共上来五对之后,才将硬木解开。 一根原木处理成想要的木板,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随即这些木板被人用推车沿着铁轨推到各个车间去处理。 每一个车间任务不同,所用的木工车床也不大一样,大体都是一个人操作,一个人再一边用力,或用手,或用脚。当然了木工车床也不是万能的,一些小角落,也是处理不到。 但是这些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木匠。不用周梦臣提点,人家顺手就将这一件事情给做了。 将不同零件。如挡板,车轮,车轴,底座软钢,等等大大小小的零件堆积在最后一个车间,一群工匠的叮叮当当组装一番,一辆周梦臣许诺给曾铣的战车,就已经造好了。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周梦臣皱眉说道:“各车间效率不一,组装车间,也就下午忙了不到一个时辰,单单按照组装车间的工作量,一天可以生产十辆车。还有大量产能并没有挖掘出来。耽搁时间最大的还是原木处理车间。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将要离京的曾铣 第四十四章 将要离京的曾铣 “周兄,这已经神乎其技了?”殷正茂说道:“还不行吗?” 此刻的殷正茂已经不用等赚钱了,而今周梦臣的表现已经将殷正茂折服了。一两马车贵则十几两,少则数两银子。但是造车用的木料,是决计用不了一两银子的。 殷正茂设想这个厂子不是工部的,是殷家。他只需一想到这里,只觉得热血沸腾,眼冒金光。 而且殷正茂不仅仅信服这个例,更是信服了周梦臣的学问是造黄金屋之术。 此刻的他恨不得拜入周梦臣门下学习。对周梦臣表现也是十分关注。 周梦臣说道:“而今已经快入夏了。距离明年春。不到十月。一个月三百台,十个月才三千台。尚且不够出塞所需。” 殷正茂说道:“那多少才够?” 周梦臣说道:“大家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六万精锐,却是定下来,其中有万余精骑,一马顶三人。而将士日食一升,六万精锐可当九万人论。一日消耗九百石。” “大军需要在塞外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但是以三个月而论。最少要八万一千石,往高了说要十万石粮食。” “而一辆战车,不仅仅要装粮食,还要装火药,甚至要有火炮。每一辆战车,能容纳五石粮食,已经不错。从这个角度来算,需要两万辆战车。如果再加上啦车的马。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甚至三十万石粮食都不够用。” “我不明军中情况,这只是大概估算。但是怎么算,一天十辆绝对不够。” 殷正茂说道:“周兄多虑了。朝廷不会让你这里一家生产的,定然会给其他各卫分配生产任务的。”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地方上能做得比我们好吗?” 殷正茂说道:“周兄之才,天下无双。地方那些庸才怎么能比。”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何不你我联手重振工部军器局?将这些事情全包了。” 殷正茂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我们生产不来吗?” 周梦臣说道:“那是没有满负荷生产。我们有两千多工匠,将其他厂子全部停产。全部调在这里,不条不行两条,一班不行,日夜两班,况且,出塞车辆数目,虽然不少,但也决计不超过五千辆。” 殷正茂说道:“为何?” 周梦臣说道:“一辆战车,三个人可以操作,但是要发挥完全战斗力,最好四个人,五个人。一个驾车手持长矛,两个人负责一门火炮。但是如此一来,五千辆就要两万到两万五千人。再加上骑兵,只剩下万余步卒,这一次去攻坚克难,一万多步卒是不够的。” “我们只要能保证,一个月一千多辆,这个任务是能够完成的。”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你说什么都行。但是我有一点要提醒,那就是钱?整个改造生产线,还有许诺给工匠的计件工资,还有未来的材料,神木厂哪里未必都能供给,总之,你手中那些钱,完全不够。” 周梦臣说道:“好说。我想这一件事情,夏阁老不会不出钱的。” 周梦臣回去之后,立即将写了一封奏疏,向户部要钱。 这一封奏疏自然又到了夏言手中。 户部尚书王杲而今看着银子,就好像是自己的眼珠子一般,超过千两的开支,一律要这他这个户部尚书签字,超过万两的开支,要夏言点头。 原因很简单,打仗太花钱了。即便是准备阶段。 所以花钱之中,造数千辆战车。在周梦臣运作之下,已经是最不花钱的一项了。 夏言看了周梦臣奏疏。递给眼前的曾铣,说道:“你快要离京了。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曾铣在京师不去,倒不是他对复套之事不放在心上,恰恰是太放在心上了。曾铣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曾铣想要在外建功,一定要将京师的关系理顺,否则他在外的功业,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城之中的动向,俺答本身还可怕。 所以曾铣这一段时间,接好夏言,也多次请严世蕃喝酒,向黄锦示好,向陆炳讨好,四处攀关系。甚至很多事情都违背曾铣本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让京城不干扰前线,曾铣下跪给人当儿子都愿意。何况是区区献媚了。 这是他的毕生功业。 不过,他毕竟不能在京师久留。 而且他观察,最近朝廷气氛不错,夏言与严嵩之间的关系似乎有张治的调和,有所缓和。财政虽然紧张,但是有王杲这样的老臣坐镇。君臣和谐,党争降级,用人得力。士林之中对复套之事,大多数都是赞同的。只要京师保持政局平稳。曾铣对俺答是一点也畏惧。这一战已经赢了五成。 剩下的五成就要看战场上的表现了。 曾铣也就准备走了。 只是曾铣没有想到他走之前会看见周梦臣的奏疏。 曾铣一看周梦臣的奏疏,立即皱起了眉头。 夏言见了,问道:“怎么了?” 曾铣说道:“周梦臣的图纸,他这个车大体是一丈长,半丈宽,高半丈,四个轮子,硬木挡板,可以抵挡火箭火铳,乃至小炮。只是-------” 夏言说道:“怎么了?” 曾铣说道:“怎么才能十两银子?” 夏言不懂这些,说道:“这很便宜吗?” 曾铣说道:“这样说吧,就是寻常人用得好一点的两轮马车,大抵就是这个价格。这十两银子,根本不可能。且不说,从用料上看,周梦臣又是用铁,又是用铜,用得是硬木,普通人家根本不会用的。如果按照市价,三十两也未必可以。”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夏言对很多东西具体物价,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的。毕竟他身处高位久了,对这些事情就不敏感了。但是曾铣不一样,他在边关作战。大明作战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其实也就是没有钱。 一副家当,曾铣必须精打细算。所以对大概物价都有一个谱。 夏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未必是胡说八道。这位周梦臣,乃是刘兄的弟子,虽然有些误入歧途了。但是品行还过得去。从来没有听说他中饱私囊过,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大体都能够做到的。” “而且,他要贪污,不应该提高报价,为什么要压价?” 曾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言说道:“子重,用兵上的东西,我不大清楚,但是按你的计划,如果他这十两银子的报价,真的可行,也就剩下数万两银子。你代我去看一看,想来,他即便是有猫腻,也瞒不过你的法眼。” 曾铣听了,说道:“阁老说的是,不管怎么说,这周某人在陛下面前也是有座位的。我也不能怠慢了。如果他真的是要钱也就罢了,毕竟此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家中还有一些积蓄,咬咬牙,填饱他的肚子,也就是了。” “总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夏言笑道:“无须如此。如果他真的如此,你离京便是了。我虽然不能一时间为刘兄清理门户,但有我老头子在一日,京城的魑魅魍魉们,就翻不了天。只是战场的事情,我是帮不了你了。” “好好做事。” 曾铣说道:“子重明白。还请阁老保重身体,这几日看阁老两鬓皆白,又清瘦了许多。这天下之重,不可一日无阁老。我等这些人,都要靠阁老你支持。” 夏言说道:“错了,是陛下支持。有些话不能乱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曾铣参观军器局 第四十五章 曾铣参观军器局 曾铣曾经在兵部混过,当过一段时间的京官。虽然没有在工部任过职,但是对六部衙门还很熟悉。 毕竟,京官很多事情都要在各个衙门里面疏通。毕竟周梦臣这个工部主事一个责任就是与兵部的人交接武器。各部之间上到大佬,下到小吏。都会常常的串门。曾铣自然对整个工部乃至附属各工坊有印象。 当然了,细细数来,曾铣从山东,到山西,从山西到陕西,到而今的三边总督,少数出京十几年了。 一些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但是再怎么模糊,也不会认错。 他眼前看见的绝对不是之前的工部军器局。 虽然工部各厂,在描述之中用了厂这个词,其实更容易让人理解,本质上,不管是王恭厂也好,盔甲厂也好,他的存在形式更接近于一个衙门。这种情况,也呈现在门户上。 这些厂的大门,都是非常传统的衙门的大门。有台阶,有正门,侧门,有门房等等。与县衙府衙的门口只有规格上的差距,并没有设计上的区分。 但是而今曾铣看见的是什么样的大门。 而今的大门就好像是将一段院墙给直接扒开了。只有一道栅栏挡住。似乎为了撑场面,有了非常结实的硬木。而下面却装着一个个小轮子,在一道铁制轨道之上,门口有两个士卒守着。一旦有人进出,就将大门拉开。 这种形制的大门,曾铣从来没有见过的。 甚至从某礼法上来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军器局的正门。不合规矩。 好在这不是明初了。嘉靖自己都不是讲规矩的人,这些小节并不用太在乎。 其实,周梦臣本人很多事情也不愿意大动干戈。只是,不行啊。 衙门的正门根本不方便物料进出。即便有几个侧门。在周梦臣看来还是有一点小。 毕竟,周梦臣觉得也要为未来留于余地。都不是那些大木料的运输,单单说将来,很多大炮的运输都不方便。 不要用现代路上运输效率,去衡量古代的马车承载力。别的不说,新技术新发明不说,单单橡胶的使用,就不知道给人省了多少力气。为什么周梦臣造马车。换算成现在的尺寸,也有一个面包车大小了。但是周梦臣给出的载重,只有十石,不足两吨。 就是因为这个时代,整个木制轮子,想要推动太过沉重了。即便是一两千斤的重炮,都需要近十匹马去拉,如果更重,移动起来绝对是问题的。 这也是周梦臣在工厂之内的大量使用轨道的原因。 承认,周梦臣先为未来的铁路铺路。但是同样,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正门。但是这个大门,是周梦臣设计工厂图纸的核心坐标。也是因为周梦臣知道运输困难,所以设计的车间位置的时候,就考虑了货物进出。 周梦臣从这里进入工厂内部,去各个车间是最方便的。 既然周梦臣就从这里进出了。 那么下面的官吏们,自然都跟着周梦臣走了。 一时间当初的大门早就锁死,吃灰了。 这个大门,也就成为事实意义上的大门了。 曾铣一身青衫,没有穿官服。来到这里不急着进去。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很多马车进进出出的,大多数都运得原木。也时不时见一些工匠从里面出来。但见这些工匠的气色很好。衣衫整齐,声音洪亮,看上去底气十足,没有菜色。 曾铣心中暗自点头,给周梦臣加分了。 曾铣这种传统的是士大夫,其实并不太看重工匠具体的技术管理与改进。但是对一件事情,却很看重,那就是最底层的人过得怎么样? 这也算是一个最朴实的真理。如果你底下人大多数都过得不错,吃饱穿暖。这说明这个领导的管理水平是可以的。如果下面一个个都穷困潦倒,那么这个上司就有问题了。 就好像吴国大臣到蜀国一看,民有菜色,就知道蜀国国力不行了。 曾铣也是在北京混过的。在地方上也管理工匠。自然知道大明工匠本身是什么样子的。而今在周梦臣的管理之下,一个个比之前的神色好太多了。内心就认可周梦臣一些能力。 什么?周梦臣杀了一百多号人? 在曾铣这样的人眼中,这算事吗?且不说,吏员在官场之中名声之坏,单单就这一件事情来看。文官大佬们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杀人不是罪,无能才是。 杀了人将事情办好了,那么没有问题。但是你人也杀了,局面反而崩坏了。那就要说你滥杀的事情了。 曾铣让身边的人在门房出示腰牌。里面的门房一看,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曾。立即大惊,一边大开门户,将曾铣几个人延请进去,一边对里面禀报。 周梦臣得到了消息,与殷正茂一并过来了。 只是两个人的形象大为不同。 周梦臣没有穿官袍,而是一身薄薄的绸衣,单薄的好像能看见里面的毫毛一般。看上去清爽之极。而殷正茂却是一身官袍,隆重之极。 之所以这样,倒不是两人有什么分歧,纯粹是分工不同。 周梦臣在一线解决大部分问题。而今虽然试生产完成了。并不代表,周梦臣这个体系一点问题都没有。 昨天一连出了数起事故。有大有小。 小的,就是绑木头的时候崩断了几根绳子,但是还好吊木头的绳子从来是复数的。并没有伤着人,只是提醒周梦臣绳子的规格不大行,需要重新换绳子。 最严重的一起事故,就是切割木料的圆锯硬生生崩断了。崩开的碎片打伤了好几个人,一片硬生生打进一个工匠的腹部,当初流血不止,抢救不过来。就死了。 还有其他的事故,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之,这一套工厂体系还相当不成熟。只能保持每天六辆七辆这样低频率生产,用更多的地方去找疏漏的地方。 周梦臣一直在车间忙活,急了很不得赤膊上阵,自然穿着越轻便越好。而殷正茂更多是代替周梦臣处理来往公文,还是其他政务,更多是在值房之中。自然能穿着整整齐齐。 曾铣对两人的衣着也很奇怪,不过曾铣今日也不是来得罪人的。轻轻一笑,说道:“不请自来,打扰了。”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能来,已经是蓬荜生辉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请教曾大人。” 曾铣心中一愣,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而今我给大人说过的战车,已经生产了十几辆了。只是我觉得这些战车中终究是要前线战士用的,我觉得不错,是不够的。真要请曾大人来看一看。” 曾铣深深看了周梦臣一眼,在他印象之中,其实很少有后方的官员有这样的想法,从来是前线能有得用就不错了,区区丘八,还敢挑三拣四不成?周梦臣这样做的,还是曾铣看到的第一个,他说道:“周大人有心了。我今日过来,正好也想看看。” 周梦臣说道:“这边请。” 周梦臣并没有带着曾铣去车间,而是穿过厂房来到一片空地之上。 这一片空地是周梦臣刚刚平整过的,留给扩建工坊的空间。此刻却可以当成实验场。周梦臣一边带人往这里走,一边叫过来一个工匠,吩咐一声,让他们将新出产的十几两战车全部拉过来。他立即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战车测验 第四十六章 战车测验 周梦臣到了空地上没有多久,十几辆战车陆陆续续来了。 原因无他,厂子里面没有那么多的驮马。 军器局本来就没有很多牲口,或许在很多官员的眼里,用牲口,可比用工匠贵多了。 周梦臣接手之后,也想过用畜力。但是最后发现,还是人力比较好,因为很多时候畜生不听话,但是人还是听话的。当然了,军器局下面仅有的牲口也都有用场。这一次十几辆战车是有的。但是拉车的几十匹马却是没有的。 所以才一趟一趟的拉了过来。 当战车到了,曾铣上去细细看了看。看看轮子,下面的软钢,轴承等等。然后曲起手指在木板上轻轻扣动,只听“咚咚”的声音,曾铣忍不住说道:“好木头,最少是辽东大木。” 周梦臣说道:“大人神目如电。” 曾铣说道:“可否让手下人试试?”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曾铣一示意,立即有一个随从,将一边的马牵过来,套上车。上去之后,二话不说,一甩鞭子,整个马车都动了起来。 当然了,曾铣带在身边的人都是一把好手,他们自然不会满足于,马车正常行驶。果然一听鞭子响,整个马车就开始乱动起来。绕着这片空地转了好几圈之后,只听一声“吁”。这汉子轻轻停下了战车,从车上下来了。 曾铣问道:“谢环,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这个人就是曾铣亲信猛将谢环。看上去好像一个不起眼的随从,谁知道是战场上一员猛将? 谢环说道:“禀报大人,极好。这车子稳定的多,也很结实。甚至比一般车子轻便。只是马不行。如果换了塞外的好马,我估计能跑得更快。”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你这还是不识货。整个车子的重心,结构,地盘,我都是精益求精的调教过的,当然了,一辆马车的底盘也没有什么好调教的,但是最少比寻常马车要好太多了。” 曾铣点点头,说道:“可否让人射上几箭?” 其实这些战车,速度根本不在曾铣的考虑范围,坚固性才核心条件。 周梦臣说道:“自然没有问题。来人,去提一批火铳,小炮过来。” 周梦臣觉得单单弓箭实验不出来什么?至于大炮,周梦臣不相信俺答有那家伙。只需一些轻便的小炮就行了。 周梦臣上前,对曾铣说道:“这里有一个机关。”他一边说,一边与一个工匠一起动手,似乎抽动了一个木板。整个车厢都猛地下陷了一尺有余,几乎要靠近地面了。 周梦臣说道:“这些大车,底盘高了通行好。一些坎坷的路面也能推过去,但是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底盘高了重心不稳,容易被人拉扯,或者轻易推倒。而今我设计了这个机关,可以迅速将车厢下沉一尺,只是如此一来,整个马车就不能走了。如果想走。必须用十几个大汉,或者更多人硬生生抬起车厢一尺才能复原。这方便快速布阵。” “只是到底行不行,还请曾大人指点。” 曾铣也没有想到周梦臣能做到这种地步,立即上去细细观摩一番,说道:“周大人,可否借一些人手。”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于是,谢环手握一根绳子,绳子头有一个倒勾,转了几圈,一投,自然挂在车轮上。 随即开始往后拉。 自然是拉不动。 在曾铣的指挥之下,二三十号人用力拉。将整个车子都拖动了。但是已经没有掀翻。 随即在上面加了一些重物后,一百多个人一起用力,终于将车子拉开一只车轮。只是随即崩得一声。整个车轮飞出来了。也是谢环眼疾手快,否则这车轮就砸在身上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这一点是我疏忽了。我在设计之中,并没有对车轮应对横向拉力有多少加强。” 曾铣说道:“不。这就够了。周大人没有上过战场,倒是对鞑子的战术很是了解。鞑子攻寨战术之一,就是用勾住车轮,栅栏等地,用马力硬生生的拉开。今日看来,是决计不能成功的。不过,既然试了就试全套。” 随即在谢环的指挥下,一根原木被抬过来了,一根根绳子绑在上面。然后十几大汉一起用力。将原木抬起来,就好像是攻城锤一般,冲向了车辆,“咚”的一声,硬木挡板终于没有辜负周梦臣的期望。挡住了原木。 周梦臣对这一个战术,也是不清楚。说实话,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打法,也捏了一把汗。等撞过之后,立即去看。 确见整个硬木崩开好几道缝隙,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周梦臣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此看来,这还有不足之处。” 曾铣说道:“已经够了。一般鞑子都喜欢用数匹马,数十匹马拉着一根原木拖在地面之上,等临阵甩出去。也不过一击之力而已。不可能有第二次。我看着痕迹,挨上三四下,也是碎不了的。这就够了。” 想想就知道,大明的火力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让鞑子瞄准一辆车不停的用原木轰击。如果抽冷子没有提防住是有的。一般不可能有第二次。除非明军的火力已经打光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要得东西也到了。 各种弓弩火器,都在谢环的操作之下,打向马车。不过一会功夫,马车的一面,已经变成不成样子,上面插着十几根箭矢,有尾羽的,没有尾羽的,有尾羽的是箭,没有尾羽的弩。 很多人都下意思觉得,似乎进入明朝之后,就没有弩了。其实不然,虽然弩箭渐渐被火器替代,但是还是有的。最少周梦臣的军器局这里囤积了不少,其中精良的弩箭一点也不比宋朝的差。 只是火铳与弩箭在军队之中地位重叠,一直处于被淘汰之中。 随即各式火箭火铳,小炮大炮。 而马车也终于支撑不住,在经过十几轮的轰击之下,几乎被铅子打成马蜂窝的硬木挡板,终于被一颗拳头大的炮弹硬生生砸出一个口子,而这个口子附近更是有爆炸一般的裂纹向四周崩开。 如果没有四周的挡板固定住了,这一块挡板估计要碎成渣。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这够用吗?” 周梦臣暗自烦恼,如果曾铣说不够,他就麻烦了。军事装备不仅仅要可靠性,也要讲究经济性,周梦臣之所以用辽东硬木,其实南洋的硬木要比辽东一些木头还好。但是问题是南洋的木头太贵了。 周梦臣这个设计,已经是尽量平衡两者了。如果曾铣还要提高性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价格就控制不住了。最少高出五两银子一辆。 却不知道这个质量,曾铣已经惊呆不已了。 首先大明的战车一般不会承受火炮攻击,盖因大明的敌人一般都不掌握火器,即便是有一点,数量也可以忽略不计。从来是大明轰别人的,没有别人轰大明的。 当然了,明末与西方一系列交锋,渐渐丢掉了火器上的优势,但是那是几十年后,而不是现在。 曾铣般来仅仅想用箭来射,是周梦臣自己想用炮轰的。 其次,曾铣看得分明,虽然这挡板碎掉了。但是如果没有之前,大炮小铳的将挡板打成马蜂窝,最后一炮,也未必能打穿。要知道最后这一炮,炮身已经有逼近欠斤了,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重炮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谓我何求 第四十七章 谓我何求 这样的大炮,别说俺答没有了。就算用草原上打仗也带不上去,原因无他,太沉了。曾铣自己都不愿意带。 曾铣说道:“这已经足够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听说,这一辆车,工部的报价造价是十两?” 曾铣听到这个报价的时候,第一时间觉得周梦臣或许在偷工减料。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他亲眼看见了在炮火打击之下,还挨过这么多轮的战车,觉得如果这都是偷工减料。那么他手下的所有马车都是偷工减料的。 周梦臣说道:“我自然是有办法。还请大人参观一二。” 曾铣自然答应下来。 曾铣沿着整个生产流程走了一个遍,周梦臣也是口如悬河,讲得滔滔不绝。 周梦臣无时无刻不想将科学思想传播给当代的士大夫。但是奈何很少有士大夫愿意听周梦臣说,此刻见了这个大有声望的曾铣有心听,自然就好像某工业展览区的导游一般,说得细致入微。甚至曾铣有不了解的地方,也让工人们停下来,为曾铣掩饰一遍。 说实话,曾铣对周梦臣的印象一直不错。 他第一次见周梦臣就在陛下面前,周梦臣的话,也算是站队复套一方。只是夏言对周梦臣不大友好,曾铣只能顺着夏言的意思来了。但是曾铣也是比较佩服夏言的,夏言既然如此不看好周梦臣,曾铣也对周梦臣有了一些其他看法。 但是今日一见,别的方面不说,周梦臣的营造之才,真真是天下无双。 曾铣也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家最少三十两报价的战车,在周梦臣这里只需十辆,甚至还能更低一些。 曾铣说道:“我粗粗算过工人每一辆战车下来计件工资,大概五百文上下,几千两下来,就是好几千两?朝廷用度紧张,难道不能再减免一些了吗?”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工匠之苦,大人你也是看见了。如果不加钱,我敢说不出一个月,我这里就没有人可用了。别的钱可以省,这个钱万万不能省的。只是如果大人要一万辆战车的好,我做主,给大人降低一两百文。” 曾铣听了,心中暗叹:“到底年轻啊?” 不过,曾铣还是欣赏这分年轻。 因为在周梦臣的心中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以政府权力强制要求这些工匠义务劳动。 不知道是周梦臣不知道,还能这样操作。还是周梦臣内心存着一份仁心,不忍如此。但是有一点曾铣却是明白的,那就是周梦臣在这个项目之中,一点油水也没有沾,一分钱也没有要。这在风气开始败坏的嘉靖年间,却是难的之极的。 即便曾铣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倒不是曾铣要贪污,但是他必须给上面上供啊,夏言还好一点。夏言对人才更看重,你只要有才,钱财什么都不重要。但是礼节上的东西还是要有的。但是严嵩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前番打点严世蕃,曾铣就有一点心疼。 曾铣说道:“周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梦臣说道:“请。” 说着,将曾铣带到了自己的值房。 周梦臣在这里值房很大,甚至比在工部的值房还大。毕竟在工部周梦臣只是七八个主事之中的一个人。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官员,但是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老大。 只是周梦臣的值房之中,却是有异于明代大部分官员的值房。一进来就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很多东西,图纸,仪器,还有车间之中很多木工车床的模型,乃至于战车模型的不同版本。这而在四周的墙面之上,都刷成了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曾铣看不懂的数字。 周梦臣见状,有些脸红。 周梦臣的值房不仅仅是周梦臣办公室,也是整个工厂的技术部。他在这里自己做设计,并将自己的意图讲解过自己的弟子与厂里的工匠。所以这里看上去,有一点点像教室。 好在,周梦臣的值房是内外两间。他引曾铣进了内室。 比起外面这里狭窄了许多,好几个书架子,上面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图纸。这些东西与外边的一样。周梦臣都不让人乱动,虽然看上去很乱,但是周梦臣都能找到在什么地方,唯独附近一张桌子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这里是周梦臣喝茶地方。允许外人来打扫。 周梦臣与曾铣坐定。 曾铣说道:“周大人,我其实不明白。你这么卖力支持复套这一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梦臣愣住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从一个政客的角度来看,凡是都要看利弊。 复套这一件事情是谁推动的?是夏言。夏言与周梦臣的关系是,恶劣敌对。那么周梦臣面对复套这一件事情,不应该是反对才是。或者明哲保身,不予理会才是。怎么要下这么大的功夫。 别的不说,这三四个书架的图纸都是周梦臣一个人熬夜画的。 不要低估设计这一件事情本身的工作量。特别是周梦臣自己几乎由无到有一点点的打下基础的。在没有电子版的情况下,画图能画得人崩溃。 周梦臣说道:“如果复套有成,九边百姓得以息肩数年,陛下也会很高兴的,这是朝廷之福。” 曾铣听了,说道:“周大人心怀天下佩服佩服。” 周梦臣立即听出来了。曾铣压根都不相信。 这不仅仅让周梦臣有些悲哀。好像在这个时代,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变成了大话口话场面话一样。或者说受到夏言的影响,曾铣内心深处对周梦臣存在偏见,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这番话。 只当是搪塞。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说道:“当然了,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是阴阳官出身,世代不可科举,陛下隆恩,我得已以监生列位考场,得中孙山之位。我自然要为后世子孙着想,我想我周家在我之后,乃是士林家族,而不是阴阳官家族。当初殿上的事情,你也知道,夏阁老是对我有意见的。我如果想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必须让夏阁老对我松口。否则我只能是陛下一宠臣。” “我做些事情,固然是让天下人知道我周梦臣天文历算营造,无所不通,也好洗刷陛下宠臣的身份。” “这样卖力,就是想请夏阁老在士林中为我正名,不知道曾大人您觉得如何?” 曾铣对周梦臣这番话,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整个动机却好像说得过去。 的确,如果复套成功,夏言的威望自然会如日中天,完全压制严嵩,成为的的确确的大明首辅。而周梦臣这些诉求,也是绕不过夏言的。 而且,这个时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之天下,乃是士林之天下,纵然是皇帝,能逞胜一时,还能胜得了一辈子吗?周梦臣想要求家族传承,改换门庭。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曾铣说道:“好,既然周兄有此心,我这就回禀阁老,阁老心胸广大,绝对在一年之内,让你名声远播天下。成为士林之中,人人敬仰的大宗师。这一次复套成功,我定然上奏为你请功。今后不管做什么,有些军功在身,都容易一些。”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曾大人了。” 收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筹码。对于周梦臣想要名声,曾铣自然会想办法满足的。 曾铣说道:“周大人不是奏请钱粮?这一件事情,今日我们也能定下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定炮 第四十八章 定炮 周梦臣说道:“哦。多少钱?” 曾铣说道:“阵前所需战车,我定下五千辆之数,一共是五万两经费,从户部转给三边总督军费里面直接扣除,今日周大人就可以去户部领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曾大人。” 曾铣说道:“不过,今年冬天之前,五千辆能不能造成。我不催你,但是三千辆一定要造完。” 周梦臣说道:“没问题,只要五万两到位,我这里,立即可以动手。” 周梦臣心中已经在默算了,虽然说这样一来资金链还是崩得比较紧,但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户部一年往他这个拨四万两上下,但是里面有大量银子被人吃空饷了。而今算来,每月都一两千两的银子,是可以由周梦臣自由支配的。再加上战车虽然十两银子,利润很低。但是还是有一点点的微薄的利润的。特别是五千辆这个数字。也不算小了。 按工业生产数量越高,单价越低来算。周梦臣觉得这一单大抵还能有一两千两的结余。 当然了,如果周梦臣是做生意的。如此微薄的利润,几乎就是赔的。 但是周梦臣毕竟不是商人,这方面考虑不多,只要下面人过得去就行,如此说来,今年一年下来,说不定还能给工匠们发个年终奖 不过,周梦臣处于本能。说道:“曾大人,我们这些马车上面有两个炮位,而今是不带火炮的,如果增加火炮,一共是一万门。大人不考虑一下吗?” 曾铣愣住了,说道:“你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刚刚大人说的是军费支出,而不是户部给工部的拨款对吧。” 曾铣说道:“对啊。” 而今户部尚书王杲活脱脱是守财奴。即便是夏言去找他拨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户部那边实在是银子不趁手,也不怪王杲对每一分流出去的钱,都觉得是在放他的血。 即便夏言批准了,户部的钱也有得磨。 而曾铣手中的钱却不一样,这一笔军费应该跟着曾铣一并离京的,而今曾铣没有走,但是这一笔钱虽然还在户部,但是在归属上已经是三边总督府管着了。所以曾铣能一口决定,下拨五万两。 周梦臣说道:“这战车到了前线再打造配套的火炮,岂不是浪费时间,不若我们这里一并打好配上二百个弹丸,与二百发的火药。折价五两银子一门。这大家你看如何?” 曾铣犹豫了。 车上装的炮,其实并不能大。 这个炮其实就是类似戚继光的虎蹲炮一般的炮,高度没有膝盖高,一个人搬有些累,但是两个人抬就能跟上大部队行军。就是固定在车厢上,打仗的时候,让人站在车厢里面露头操作。 这炮一门五两还带二百颗弹丸还有火药,这个价格是相当实惠了。 要知道,一门大铁铳,就类似于后世湘军抬枪一样的火器,一门要三两银子。一百个弹丸也要八钱银子。 这样一门炮,要十两是贵了,要五两却是便宜了。 曾铣说道:“战车我是看过了,只是火器这个是要命的玩意,不能马虎。” 周梦臣知道,他是在为他的前任背黑锅,京城火器不好用,炸膛数量相当多。让九边将士更趋向于本军镇自己打造的东西,最少是知根知底的不会炸膛。但是后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也坑起自己人了。 那时候火器就彻底不能用了。 周梦臣有些急了。说道:“曾大人,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只需等我数日,我造好样炮了请你过来视察,就如今日一般,开他二百炮,如果炸膛了,算我的。怎么样?” 战车是不赚钱的。 将三十两的成本压制到了十两,要知道在之前的工序之中,人工费就在十两上下。 可以说周梦臣已经压到了极致。 但是火炮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还没有钻研这上面的事情,他也不敢乱开口。要是报价太低,铸造一门亏损一门,周梦臣总不能自己往里面贴补钱吧。故而他留了余地。虽然仅仅是每门炮降低一二两。但是周梦臣有把握,再压低一些。 所以,周梦臣很可能在每门炮上赚上一两银子上下。 一万门炮,就是一万两银子了。 当然了,周梦臣倒不是一心想要赚钱,毕竟朝廷军费紧张的事情,周梦臣也知道。奈何他是军器局的头头,他也必须为自己手下的谋福利啊?这福利从那来?自然从利润中来。 而且周梦臣有很多事情要做,钱从来是越多越好。 当然了,周梦臣不仅仅是这一点想法,毕竟插手火器制造,是周梦臣原本的计划。而且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军器局是给京营打造武器的。而京营一般很难打仗。 这就有一个问题。不打仗,怎么展示出军器局的火器好? 造马车仅仅是一锤子生意。而唯有打向名声之后,为九边供应火器才是长长久久的生意,否则周梦臣对军器局改造的再好,没有足够的订单,对于周梦臣来说,这一切不都白做了吗? 曾铣叹息一声,说道:“我明日就要走了。这一件事情答应不了你了。”曾铣见周梦臣眼睛之中有这明显的失望,心中暗道:“不能得罪了他。”话音微微一缓,说道:“这样吧。既然战车分批交付,第一批五百辆战车造好之后,我派人来取。先订上一千门。撞上战车一并送到西北去。到了西北我会亲自试的,如果能做到你说的,连续开二百炮不炸膛。剩下的一万门我就订了。” “怎么样?” 周梦臣说道:“多谢曾大人,请曾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曾铣心中暗暗摇头,暗道:“周梦臣估计根本没有用过真正的军中火器,军器局那些人,欺上瞒下,他以为联系发射二百次不炸膛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一次这一万两银子,就当打水漂了。 不管怎么说,就当是将战车上省下钱贴补过去吧。” “这些炮运过来,当铁用还是可以的。” 几乎在周梦臣说能连续发射二百次不炸膛的时候,曾铣已经将周梦臣当成彻彻底底的外行了。大部分大炮联系打个几十次,就必须浇水降温,二百次怎么可能? 很多大战,一门火炮从头到尾,都未必能发射二百次。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一门火炮能从开战打到结尾,但是事实上,很多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周梦臣仅仅是凭借后世的记忆,他依稀记得不知道什么火炮的基数是二百发。周梦臣就将这个后世数字直接拿来套用,而且他也觉得,造这样的火炮应该你没有什么技术问题。 这才一口说出来。却不想在曾铣露了怯,只是曾铣没有想说出来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款项?” 曾铣轻轻一笑,说道:“你直接去户部领上六万两句就是了。”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言为定。” 曾铣说道:“一言为定。” 周梦臣与曾铣说定之后,曾铣坐了一阵子,就告辞了。告辞之后,二话不说,就去夏言府上,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言。夏言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罢罢罢,而今大事要紧,还有刘兄的遗泽,我给他抬抬轿子又何妨?也算便宜他了。” “子重。” 曾铣说道:“下官在。” 夏言说道:“明天你的送别的时候,给周梦臣报个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夏言一系 第四十九章 夏言一系 周梦臣接到曾铣送来的具体离京的时间与地点,一时间有些迷糊。 这就好像是一个不是很熟的人,忽然将他结婚的具体时间地点发给了你,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你去。 周梦臣虽然与曾铣关系看上去不错,但是到底才见了三面而已,大家也没有到这么亲密的,亲密到周梦臣要去送别。 要知道送别可不是空手送的。别的不说,要送上一些程仪吧。这都是钱。 周梦臣心中暗道“算了,就当是维护大客户关系了。”于是他从工部帐上取了一百两银子,用红布封了,就当是程仪。 虽然这种做法,大不合规。但是即便是现代,这东西大概也能挂在公关费用之中。在古代的账目更不清楚,而且这种迎来送往的费用,其实也是潜规则了。周梦臣虽然不想贪污钱,脏了手。但也不自命清高之辈。 能花公家的钱,干嘛自己出钱。 于是,周梦臣乘车来到北京城外,一处阴凉之处。 周梦臣到底不是北京土著,却不知道北京城外,尚有如此好去处。 此地岔开官道三五里,能看见官道上的行人,一行人在这里驻留并不会妨碍交通,与大道岔开又不远。这里有一口井,名叫满井,井水突出成泉,冬夏不竭,于是围绕这一口水井,就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并不大。但是因为泉水之故,分外可人。旁边有大树数颗,都是参天巨木,几棵树木交错之间,居然蔚然成林。林间亦有好事者,修建一座小亭,并不算太大,不过能容纳四五人而已。 但是从远处看,只见树林不见亭,在亭中更是阴凉阵阵,似乎一步之隔,就是闹市与深山的区别。好一个闹中取静。景色虽小,颇有可玩味的之处。 只是周梦臣也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步。 那就是人太少了。 对。 曾铣是什么人?即便将其余的标签都去掉,单单是三边总督这个官衔,就是疆臣之首了。更不要说还挂着兵部尚书头衔,将大明朝廷从上到下排一个座次,曾铣绝对在十几名与二十几名之间。 只要曾铣放出风声,要离京,想要送别的人。没有一百二百,也有三五十个。其余的人不是不想往前凑,是没有资格往前凑。特别是而今的夏言掀起的复套之论,朝廷之中传得风风火火的。 曾铣更是炙手可热。 一旦曾铣功成,很可能是三王之后,再次封爵的文臣。 怎么不预先巴结巴结。 周梦臣暗道“情况有些不对。” 如果说有几十个,上百人来送别,周梦臣自己在圈子里面一混,也就算了。而今人少。估计来得都是重量级人物。周梦臣就不好混了。 果然周梦臣就看见自己认识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老师礼部尚书孙承恩。 周梦臣立即向前行礼,说道“老师。” 孙承恩看了周梦臣一眼,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下了帖子,又岂能不来了?” 孙承恩微微捻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用担心,应该是好事。你一会坐在我身后便是了。” 孙承恩老了精力不济,朝廷上的事情都慢慢淡出了。其实礼部很多人都知道,孙承恩已经到了半退休的情况下了。孙承恩之所以退不下来。很大原因就是皇帝不许。 严嵩与夏言都是从礼部上来的。 礼部都有他们的旧部。孙承恩在礼部,礼部大体还能平衡。但是孙承恩退下去容易,问题是谁上位?是夏言的人,还是严嵩的人?虽然礼部权力不大,但毕竟是六部之一,拿下一个尚书,对夏言与严嵩都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孙承恩这样的老臣,比夏言资格都老。让他倾向夏言不难。但是要他完全服从夏言却难了。 对于,嘉靖来说,其他其实也希望夏言与严嵩之外,朝廷有其他山头的。 而且礼部事情比较清闲,很多事情都交给属官去做就行了。孙承恩在朝廷是养老,在家里也是养老,在朝廷养老还能多得钱。大明朝的退休工资是给一半。也就食半俸。 孙承恩也就乐得清闲。 当然了,孙承恩别的事情不管,但是到了自己眼前的事情,还是要管一管的。 为周梦臣撑一下腰,也没有什么。 周梦臣见孙承恩如此说,也就跟在孙承恩身后,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人不多,都是大佬。 内阁大学士夏言,张治。礼部尚书孙承恩。户部尚书王杲,工部尚书李士翱,吏部尚书闻渊,都察院屠侨,可以说夏言派系所有大佬都在这里了。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孙承恩在这些人之中,居然不是最老了。 最老的乃是新任吏部尚书闻渊,此老满头白发,走路都又一边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搀扶着。 即便是夏言在此老之前,也不敢坐主席,让了数次,才算是坐了下来。 周梦臣自然是最下首的位置了。 有些东西,是周梦臣事后问孙承恩才知道了。 这位吏部尚书乃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资历老到什么地步,有一件轶事,就是前首辅张璁在南京任官的时候,一时意气,在正堂墙壁上写了好些字,结果被他的上司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此乃尚书堂。焉题侍郎字?” 而这个训斥张璁的尚书,就是闻渊。 而屠侨与闻渊都是浙江宁波人,彼此之间难免关系近一些。 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夏言夹带里面的人,但是细细品读就会发现,果然是派中有派。 这些很正常,在朝廷之中,做官到这个地步了,更多是因为政见相合,谈不上什么人身依附。 夏言先举杯说道“今日送子重去西北,愿他能一扫西北敌氛,建功业于今朝,留清名于后世。我敬他一杯。” 曾铣立即起身双手相接,一饮而尽。 在这里曾铣都是一个小辈,不敢多言。真正的主角乃是夏言。 夏言开口了,在座每一个人都敬了曾铣一杯酒,也说了一些话。 无非是支持与祝福的话语而已。 倒是王杲却是与众不同,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的性命,而今就在这曾大人你手里了。别的不说,战事明年春打响,明年秋结束,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如果明年秋天结束不了,我参你擅起边事,以私心坏朝廷大事。” 曾铣微微吃惊,立即看向夏言。 曾铣也知道户部尚书对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场合,他依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言说道“王兄,你怎么还没有喝酒就醉了。” 王杲看了夏言一眼,说道“是,我醉了。说起醉话了。”王杲随即不等曾铣先饮,居然将自己酒杯之中酒一饮而尽。 曾铣立即跟上。这才算是将这一件事情过去。 王杲一辈子都在户部之中当官,底子上就是财政体系的官员,但是夏言不是。夏言从来不觉得财政不重要,但是他从来觉得大明的弟子厚,实在不行,想想办法就行了。 但是王杲却看本来就绷紧的财政,而今更是花钱如尿崩,愁得整宿都睡不着觉。 曾铣是三边总督,他看见自己方面的危机,觉得必须优先解决。但是王杲看不见边患到了什么地步,却能知道财政紧张到了什么地步,户部仓库之中的银两一度少于十万两。 十万两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算钱吗?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今日重提送别歌 第五十章 今日重提送别歌 这就是王杲与夏言与曾铣最深刻的矛盾。 只是而今王杲觉得自己还是要顾全大局。但是如果财政情况再恶劣下去。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也起身祝酒。 这到底不是来喝酒了,一顿酒吃了几口,曾铣就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还有赶路,就此别过了。” 夏言说道“且慢。”夏言对着这些大佬们说道“你们的大概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周梦臣来这里。” 别说这些人了,即便是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的宴会之上,周梦臣刚刚开始有些紧张,但是后来也觉得就是那回事了。他毕竟是与嘉靖皇帝都能谈笑风生,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这些文官大佬虽然权力与隐形权力很大,但是总就是管不道他身上的。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也就定下心神了。 但是他对夏言将他喊过来目的。还是不大清楚。 周梦臣心中暗暗有一个猜测,是想将他拉进夏言派系之中。周梦臣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是的,周梦臣看似没有派系,但是其实有一个派系,那就是皇帝的人。皇帝的宠信是周梦臣一切权力的根源。不管夏言也好,严嵩也好,周梦臣都不会跟随的,一些合作是可以的。 其他就算了。 即便今天夏言抬举自己,参加了夏言派系核心的聚会。但是周梦臣也不会投向夏言的。 而且周梦臣也不觉得夏言不知道这一点。 两人即便联合,也只能暗中做,不能放在明面之上,暗中的事情,也不能这样做。 此刻夏言公布答案了,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月前,京城之中出了一个绝妙好词。我听之不由动容。今日也分享给诸位听。”随即夏言一拍手。一行人就出来了。 一群侍女。 周梦臣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或者说是宫廷味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周梦臣可是进出宫廷太多了。这些侍女举手投足之间的架势。周梦臣一眼就看出来,是宫女。 周梦臣心中顿时猜到了。什么绝妙好词。 十几个侍女手中各持乐器,萧笛之类的乐器,周梦臣认识,还有一些周梦臣不认识的。 却听一声笛声悠悠而起,好像愁绪一般,无端而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个侍女双手按在身边一侧,好似在蹲万福,悠悠开口。 这一次开口,就让周梦臣心中一震,让人不由想起一句话,那就是丝不如竹,竹不如肉。 这个侍女的唱法在周梦臣听来很是奇怪,有几分戏曲的唱法,却有不同的地方,但是将这一首歌唱得恰到好处。 长亭外一出,后面各种乐器声都加了进去。却不夺笛声主线。 一首歌的好坏,除却歌本身之外,还要看编曲。显然这些宫廷乐师,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 这一首歌,反复数次,终于缓缓而终。 一时间雅雀无声,好似大自然也为这一首歌而停止了。 只有井水还在轻轻的流。 “好,好,好。”闻渊忍不住鼓掌,说道“好词,好曲,好词,好曲。”说话之间,忍不住流下泪来。 屠侨说道“老大人,你这是?” 闻渊说道“我想起当初一同讨伐刘瑾的人,大概也就是我这个老不死了。知交何止半零落啊,别梦之寒又何止于今宵?” 一时间,很多人都怅然了。 很些歌曲,很多人觉得简单,但是经典的魅力却是能击中人心之中一个隐秘的角落,很多歌曲就是越有经历,越有阅历,就越不堪听的,闻渊便是了。 说起来,在座各位对刘瑾当年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当官的时候,大多都是刘瑾之后,而闻渊不一样,他弘治十八年进士,刘瑾肆虐的那几年,正好是正德四年之前。 也就是闻渊刚刚进入仕途的那几年,正好与刘瑾给撞上了。 想想刘瑾的嚣张,与新科进士们的热血沸腾,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闻渊之所以资历这么老,才升到吏部尚书,也未必没有当年的事情有关系。 朝廷从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刘瑾当初将闻渊给打发到下面了,但是刘瑾倒台了,既得利益者,可未必愿意当初那些人都回来了。 如果夏言不将徐阶拉回京师,闻渊的现在,很可能就是徐阶的未来。 官场很多时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不是嘉靖而今想用老臣压制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闻渊估计一辈子都要在南京当尚书了。 想起当年的慷慨激昂,与同年们舍生忘死,弹劾刘瑾,而后死死的,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冲锋在前的时候有他们,但是在刘瑾倒台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有他们了。 闻渊内心之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只有他细细去品味了。 他当初也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因为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闻渊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少年人对送别的理解,也许仅仅是两个人的生理,但是很多时候,生离与死别,有相隔多少? 特别是在古代,很多时候,生离就是死别。 很多时候两个人还没有死,但是他们都已经知道,彼此之间已经见过最后一面。天涯海角不复再见了。 这是生理也是死别。 在坐大多都已经年过半百,可感伤之处,不知道有多少,岂能不感同身受,黯然神伤。 当然了,这固然是李叔同词写得极好,但也有音乐的魅力。 周梦臣前世也没有研究过,并不知道这个曲子其实是从日本传来,而日本又是从美国传来的。李叔同填词而已。其中有很多西洋乐理的痕迹,这些异域风情已经被消磨的干干净净的。 毕竟周梦臣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以为是纯古风。 而宫廷乐师们,更是以最正统的宫廷技法来演奏这一曲。但是骨子一些异域的东西还有,只是让人听不出来,反而是满耳的惊艳与新鲜感。 这种音乐上的耳目一新,与写得绝妙之词,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才有今日的效果,长亭一曲湿青衫。 好一阵子,闻渊才回过神来,说道“此曲是谁做的。” 夏言说道“就是这位武昌周梦臣。”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见过诸位前辈。” 闻渊说道“可有功名在身?” 闻渊是刚刚从南京调任的。对周梦臣不大熟悉。 孙承恩说道“今年新科进士,也算是我的弟子吧。” 闻渊说道“我刚刚到吏部,缺少人手,这样吧,将他调到吏部吧。如此人才不能埋没了。” 这话一说,李士翱不高兴了,说道“闻老大人,周梦臣而今是工部主事,大人就不要挖我的墙角了。” 闻渊眉头一挑,说道“工部主事,如此词才,不进翰林就已经很可惜了。怎么去做工部主事,理那些俗务,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李士翱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周梦臣,你来说,你去不是吏部?” 周梦臣怎么愿意去吏部啊?吏部对周梦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鸡肋。 是的,对别人来说,吏部位高权重,管着天下大小官员的升迁,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别的不说,周梦臣真想调谁?怕吏部不给吗?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曾铣离京 第五十一章 曾铣离京 吏部也是政争的暴风眼。 熊浃去后,几乎是一年换一个吏部尚书。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斗争激烈。以至于嘉靖不得不选一个几乎是大明资历最老的尚书,不就是为了能镇得住场子,不要乱搞事吗? 周梦臣去了吏部,别的都不做了。他彻底成为皇帝在吏部的眼线,刀子,参与进吏部这个四方牌局之中了。夏言,严嵩,皇帝,还有吏部尚书。嗯嗯,之所以不说闻渊,那是因为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频率,闻渊即便是资格老,能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坐多长时候,还是很难说的。 周梦臣去哪里做什么? 升官发财? 周梦臣所有作为都不是为了简单的升官发财。 而是为了推广自己的学术。 周梦臣说道“回禀老大人,下官一身所学,在工部是最合适的。” 闻渊说道“你精通什么?” 孙承恩说道“闻老大人你没有听过周梦臣的名声啊?天下天文历算营造第一。” 闻渊想了想,忽然说道“就是陛下近臣,杂学第一那个?” 周梦臣一阵无语,觉得自己得了三个天下第一,需要都是虚名,自己不在乎。但是怎么到了闻渊那里就是一个杂学第一了? 好吧。周梦臣也不知道这个杂学第一,是抬举他,还是贬低他,毕竟杂学包括的太多了。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那一项都精通。但是杂学本身又好像是贬低他,好像周梦臣精通的东西,根本就不配有姓名。 “可惜了。”闻渊看这周梦臣,双眼之间,似乎有一丝怜悯说道“如此天分,哎-------” 那种目光就好像家长见到聪明的孩子不学好,反而却搞了一个王者荣耀第一的样子。 当然了,如果有王者荣耀第一的话。 周梦臣一阵无语。 曾铣最后还是走了。 他带着一行人,车辚辚,马萧萧,大概有一两千人之多,其中还有十几辆刚刚从军器局提出来的战车,其中就是曾铣座车。因为周梦臣搞了一下最简单的减震系统,有多好不说,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曾铣远远的看着背后渐渐远去的几个大树支起来的林子,忽然问身边从不离身的谢环说道“谢环,你觉得京师怎么样?” 谢环说道“不好。我还是觉得榆林自在些。” 曾铣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个呆子。不过,”曾铣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说道“我也是觉得。” 在北京城中曾铣觉得憋屈之极。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胸中有雷霆之气,手下有千军万马,想要做成一件有利于国家的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啊?不得不处处给人赔笑脸,拉关系。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对于他来说,北京不过是一处战场而已。 不过还好,这一场战事暂时是赢了。 曾铣一拉缰绳说道“你觉得刚刚的曲子怎么样?” 谢环说道“极好的。只是总觉得有一点不吉利。” 曾铣说道“怎么不吉利?” 谢环说道“大人此去,几个月之后,就要出大兵于塞外,用这个曲子送别,兆头不好。” 曾铣轻轻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说道“子不曰,怪力乱神。什么都的没的。”他目光看向西北方向,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穷的山遮挡了他目光。但是他似乎越过了千里之遥,看到丰州滩。 心中暗道“俺答你等着。” 长风吃动千里之外的丰州滩。 俺答骑着战马,带着随行的千余骑奔驰在草原之上。 不。这个话,并不是准确。 这不是草原。 丰州滩一带,就是沿着丰州河两岸一片肥沃的土地。这里都是宜耕宜牧的土地。 是最好的草场,也是上佳的耕地。可以引丰州河的河水灌溉。 此刻俺答看着满目青色,心中喜悦之极。 这青色不是草,而是麦苗。 俺答而今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忍不住纵马到麦田之前,翻身下马,看着绿油油的麦苗,这麦苗已经到小腿处。俺答估算着成熟的日子,心中欢喜。 很多人都觉得游牧民族都是吃肉的。其实不然。 真正底层牧民过得比大明底层的农民还要苦。 在工业时代,国力可以用钢铁,煤炭,石油来衡量。 而在这个时代,国力只能用粮食来衡量。甚至牛羊都不算。即便是在后世都知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任你有多少牛羊,一场病下来,很有可能一个也不省。粮食这种能够长久储存的食物,才是国力。 所以,俺答辛苦数年,引入白莲教汉民十几万之多。沿着丰州河滩,建立几十座板升,为他开垦土地,他费了不知道多少辛苦,毕竟,汉人在草原之上,仅仅是奴隶。 俺答改变了这一切,引入汉人大臣,也就是白莲教一行人。并给予他们很多独立于蒙古各部的地位。这让蒙古贵族们非常不高兴。 但是他自然这是必然的。必须给汉人地位,才能用汉人来开垦土地。 这些不满,被他强力压制。甚至规定了很多保护农田的法律。包括不准在农田放牧等等。 只是俺答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坐骑,居然跟着他来到农田边上,战马闻到了麦子的味道,居然二话不说,舌头一卷,吃了起来,看上去吃的很香甜。 俺答见状,眼睛一缩。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了自己的坐骑,说道“吃吧,吃吧。” 这战马见主人来拍自己的脖子,就转过头来,用舌头舔俺答的脸。俺答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既然不吃了,我就当年吃饱了。”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从战马胸前刺入,直入心脏。 战马长嘶一声,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忽然要杀了自己。根本来不及挣扎,就缓缓的倒下。 俺答抱着战马的脖子,说道“我告诉过你的,不能吃麦子?我也没有办法。” 俺答知道,自己如果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决计没有人说什么的。但是这一件事情却是瞒不过去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有这么多的随从。他今日开一个口子,下面的人就能够开无数个口子。 倒是蒙古人与汉儿的冲突就会加剧。还有不知道多少反对蒙古贵族,也会用这一件事情做文章。 蒙古人与自己的坐骑感情都非常深。但是不管多深的感觉,俺答都不允许,因为一头畜生坏了大事。 等战马闭上了眼睛,俺答说道“来人,厚葬。” “是。”立即有几个侍卫上前。 “报。”一骑远远而来,来到俺答身前,在十五步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俺答。 俺答一看,却将里面将曾铣复套之意说得明明白白的。俺答一听内心之中顿时一紧。他丝毫不怀疑其中内容,说道“传令各部议事,特别传萧教主过来。” “是。” 一阵阵呜呜的号角之声在草原上传播。 俺答也不去视察板升了。回到自己的本部大帐之中。不过一日功夫,蒙古各部首领与白莲教萧教主为首的汉人势力都到齐了。 俺答二话不说,将手中的情报传给所有人看。等所有人都看过之后,说道“诸位,说说吧,而今这个局势该怎么应对?” 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的名,树的影。 曾铣上任之后,前后策划出三次战事,俺答每战皆败。虽然都在长城附近的。曾铣更多是以发动突然袭击的方式,突袭俺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胜利就是胜利。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风起塞外 第五十二章 风起塞外 即便三次战事,俺答损失并不大。甚至借故打压了一些其他势力。俺答本部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是依然让俺答部上下,对曾铣这个人畏之如虎,如对大敌。 而今知道曾铣准备在明年大举出塞。心中畏惧之余,更多是不知所措。 而白莲教萧教主看了俺答给的情报,说道“大汗,这情报是真的。” 俺答说道“自然是真的。” 萧教主捏这山羊胡子,说道“不是我信不过大人,复套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也有所耳闻了,只是这么详细的内容,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的,比如这里面的内容,战兵六万,辅兵倍之,战车五千,这些数目,即便是大概的数目,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 俺答笑道“萧教主,你就不要问了。总之,这东西的是可信的。” 萧教主看着俺答,心中有些疙瘩。 白莲教与蒙古人的合作,已经几十年了。不是从俺答与这位萧教主开始的。但是之前更多是合作关系,而今俺答却不这样想了。人给汉人撑腰的时候,对将汉人全部置入白莲教之下,其实很不满的。 俺答想要直接管理汉民。 就好像辽国一样,分为南院与北院,南院就专门用来管理汉民,甚至可以用汉民的力量帮助一压制其他各部。所以白莲教对俺答来说,其实有些碍眼了。 只是白莲教可不这样想。 这个时代的汉人大多是很骄傲的,特别是有本事的汉人。 就拿白莲教的人来说,他们出塞是给蒙古人当狗的吗? 不是,他们想要借鞑子之力,休养生息,待天下有变,重夺天下。 丰州滩十几万汉民,都是白莲教的根基所在,是白莲教的教民,他们可以给俺答上贡,缴纳赋税,但是这十几万人的管理权,是不可能给俺答的。 当板升只有一座两座,开垦出来的粮食并不多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不重要的。而今板升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这个问题就越发重要了。 只是两者之间互信依靠。 俺答依靠白莲教的渠道招徕汉民,否则他怎么能让汉人从关外搞到关外。而白莲教依靠俺答,发展教民。并且一同应对大明的打击。 只是今日萧教主,从这一件事情上嗅出一丝不好的味道。 之前俺答对关内的消息,从来是依靠白莲教的。而今俺答是从什么地方建立起一个消息渠道,能搞到白莲教都搞不定的消息。这是不是俺答想要动手的先兆。 不过,萧教主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无他,曾铣的威胁。 在曾铣的威胁不打消之前,双方是不会撕破脸的,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教主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大汗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唯有一战了。” “为什么要打?”一个蒙古贵族说道“我蒙古人与明人打仗,从来是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曾铣再离开能比燕王还厉害吗?” “对。”另外一个蒙古贵族说道“苍天之下,哪里不是我们的马场,何必在这里与明人死磕,等明人走了之后,这里还是我们的。” 一时间,蒙古贵族纷纷附和。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对曾铣的畏惧,另外一方面却是对俺答没有信心。 刚刚上位没有多长时间的俺答,此刻还不是蒙古人都非常信服的中兴之主。他虽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对蒙古人来说却是有喜忧参半。喜的是,汉人供应粮食之后,草原上日子好过多了,牲口与人丁也多了。 但是,汉人也来抢他们的位置。 之前蒙古人议事,哪里有汉人的地位,汉人只配在外面的牲口圈里面。 而今居然坐在这里,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真是岂有此理。 萧教主冷笑一声,说道“仔细看看,看清楚了。上面说的复套,就是重建东胜卫,就是在你们而今站着的地方,修建一座大同城。听明白了吗?此城一成,你们在漠南的草场一半都被明人夺了。” “天下间草场无数,但是那一座草场是无主的。说来我听听,你们不想在这里与明人打,准备与谁打。” 萧教主一此言一出,所有蒙古贵族都目瞪口呆,不得不再次看消息。 复套的影响是战略级。 这也是为什么夏言咬着牙要撑曾铣一样,一旦重建东胜卫,将边墙向北扩宽数百里,几乎将漠南草场的四分之一划进边墙之内,剩下的四分之一,成为双方新的缓冲区。 极大的压缩了蒙古人的生存空间。 也节省了大明很多军费。 在大明这边自然是极多利好。对于蒙古人来说,自然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如果是如同永乐扫北一般,来扫荡一次,然后又走了。这些蒙古人贵族们才不在乎板升的损失。 毕竟板升的产出都是给大汗的,与他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其实他们也未必是望风而逃不敢与明军交战,而是想要汉人割肉而已。 这只是萧教主一番话,让他们明白明人的规划,根本坐不住了。 萧教主看着这些蒙古贵族,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一群蛮子。”的确这些蒙古贵族,或许打仗一把好手,在政治上的幼稚,几乎是写在脸上。萧教主深吸一口气,对俺答说道“以我对明廷的观察,嘉靖已经点头,夏言力主,这一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除非夏言倒台,否则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明年春天,定然有一场大战。” “不过,战事要等到明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去打,我承其弊。兵法之道,从来是致于人而不受致于人。既然他们定了明年三月,要我青黄不接,我何不而今就打。先发至人。” 对于蒙古人来说,春天正是牲口最瘦的时候。即便是战马的一身肌肉,也在漫长的冬天中,因为没有足够的草料而变得瘦骨嶙峋。这个状态的战马根本没有办法用的。 比如长途奔袭,这样的战马一定会跑死的。 所以游牧民族南下,一般都选在秋后马肥的时候。马吃了一个夏天的草,正是膘肥体建的时候,而且他们也要为残酷的冬天储备粮食。 而明军的战马不是这个样子吗? 一般情况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曾铣既然选择这个时间打,那么定然不是。不就是喂战马一个冬天的粮食吗?我大明真要下定这个决心,是绝对支撑得起的。但是蒙古人是绝对支撑不起的。 所以,战争的博弈其实从选择战场,与时间上已经开始了。 这就是曾铣的以本伤人。 如果真等到了明年春天,因为战马的原因,蒙古人大规模长线机动能力受到了限制,那么战场范围也受到了限制。这是曾铣逼着蒙古人与他正面交锋。 俺答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上了曾铣的当。说道“好,那就先发制人。只是打什么地方?” 萧教主说道“南下大同,一来大同不是曾铣管,既然曾铣主张复套,而今大明的精兵强将都会往曾铣这里调配。自然要避开他。” 萧教主自然不能说,一年之内败给曾铣三次,俺答上下都没有打赢曾铣的信心。如果再大举入侵败给曾铣,那就不用等曾铣出塞了。 “二来,大同我们最熟。” 这个我们不仅仅是是指蒙古人多次南下大同,特别是在嘉靖初年大同接连兵变之后,兵力虚弱。也是白莲教于大同等地的根基最为深厚。 “好,就大同。”俺答一锤定音。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周长亭 第五十三章 周长亭 塞外的风还没有吹到北京。 但是长亭的风已经吹到了周梦臣身上。 几乎一日之间,周梦臣就有一个新号,就是长亭先生。 好的作品即便是发酵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等这送别自己的发酵,要一两月,甚至一两年,才传播开来,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但是夏言为周梦臣搭建舞台之后,几乎一夜之间,京城官场都在风传送别。 很快就成为京师风月之地的首选爆款。如果谁在夜里从烟花之地路过,准能听见这一首送别。 甚至不仅仅在士大夫之中流传,也因为通俗易懂,便于传唱,乃至于北京城的老百姓们也都在唱,大有凡有井水者,皆有周词的意味。 甚至周梦臣都不大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爆火。 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就远了。 首先在北宋年间,词都是能唱的。但是到了南宋之后,就变成了文人词,李清照就吐槽某些人的词都不能唱了。 这种情况流传之后,在明朝更如此。 明朝流传各种曲子,甚至有士大夫度曲。看上去很高雅,但是奈何老百姓不喜欢。特别是一些曲子都时候套用前朝的旧调,倒不是说不好,但是听众的口味是会变的。很多东西,一旦高雅起来,似乎就脱离群众了。 所以士大夫喜欢的词曲与百姓的曲词是有差别的。 当然了,这也不是完全不交际的。甚至很多民间小曲,传播广了就夺了正统曲子的词牌。两者之间,也有很多文人都模仿民间的民歌做词,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徐渭。 说到底,双方之间是有察觉的。就好像是网文与纯文学之间的差别一般。 周梦臣的送别,其实很难分类的,从格式上可以说是词。从曲调上,又是另度新曲。说是新词不错,但说是曲,也不错。甚至在音乐上有很大的突破,那种自由度说民歌也没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好像打通了上下阶层的欣赏阀门,做到了雅俗共享。 在加夏言抬举,自然没有人说不好的。 顿时周梦臣暴得大名,一下子在整个北京,乃至于整个天下传开了。 当然了,这种声誉暴涨,也不仅仅是这一个词的作用,毕竟在很多士大夫耳朵之中,周梦臣这两年出现的频率也不算低,大家也都听着耳熟。只是送别这一首词一下子将周梦臣的名声推上的高潮。 毕竟一个阴阳官精通天文历算营造火器等等。士大夫们知道,不过是鼻子一哼,哦,一个工匠之才。 但是而今周梦臣有进士出身,虽然名次低了一些,但是进士毕竟是进士,又有一首词传播出去。坐实了周梦臣不仅仅是读书人,而且是读书人之中佼佼者,最少词写的极好。 这个时候,再让人知道周梦臣精通天文历算营造火器云云。所有士大夫都会肃然起敬,认为这是一个大学问家,甚至是一位大儒。 这就是不同身份认同,带来不同评价体系。 周长亭的别号,也就是这样来了。 虽然周梦臣年纪不大,但是大家都觉得学问精神,都不会称呼名字,但是称呼字,很多人关系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知道谁先称呼一声长亭先生。于是,周梦臣第一个别号就有了。 周长亭。 此刻的周梦臣似乎根本不习惯这种改变。 看着眼前的一封封请帖发愣,张居正过来一看,拿起一封念道:“今日城西荷花开矣,特请长亭先生赏荷。李攀龙上。”张居正说道:“哎呀,不得了了。连李攀龙都上门请教。” 周梦臣说道:“张兄,你还来这说我。我什么底子,你不知道。在音律上或许有些见底,但是这一首词,实在是我搜肠刮肚,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的一首,除此之外,再无存货了,我如果去了。还不是丢人现眼吗?” 张居正看了周梦臣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你将文字雕琢着毫无烟火之气,这种手法,实在是令我匪夷所思,如果我不知道你的为人,定然以为是------” 周梦臣心中一突,说道:“定然以为什么?” 张居正说道:“还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而今外面不是没有议论之声。只是夏阁老为你发声,而今没有人说而已。” 周梦臣立即皱眉说道:“这怎么办?”他立即觉得这话不妥,说道:“我的水平我知道,这一首词,估计是我平生不可逾越的佳作了,将来是要刻在墓碑上的。将来如果被人质疑,我担心说不过他们。” 张居正深深看了周梦臣一眼,其实周梦臣这番话,还是有漏洞的。但是张居正没有去计较。他想来,也觉得周梦臣不大可能是抄袭的。 毕竟要抄袭,要想枪手吧。 谁会给周梦臣当枪啊? 在张居正看来,周梦臣身边有这种文学水平的,也只有他张居正,与瞿景淳。 而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关系更亲密。如果周梦臣真要非这样做不可的时候,定然会找他张某人。 既然找不到抄袭的对象,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一首词真是周梦臣写的。毕竟文学史上,很多不可能的人写出不可能的句子,也不是没有的。这方面有时候真的是很难衡量的。 不是说什么的人就写出什么样的句子。 而今更深一层想,即便周梦臣真做了这事情,张居正就不帮周梦臣了? 笑话。 这么多年来交情,不管是私人友情,与政治上联系。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分不开了。 张居正说道:“这事情好办也好办。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写出一首不用超过送别,最少是相当水准的词曲。当然了,你一时间做不到,那么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写一些音律上的东西,毕竟我看你的十二平均律,就相当有见底。” 周梦臣有些迷糊,说道:“这些人他们都能看懂吗?” 倒不是周梦臣怀疑他的能力,实际上十二平均律是比较底层的定律,如果推演计算十二平均律,需要大量数学知识。用起来很简单的。后世几乎所有的乐器都是基于这个定律的。但是又有多少懂这个。 张居正说道:“不懂。但是只有不懂,他们才会觉得厉害。”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就是不明觉厉。” 张居正说道:“你而今少出去,是正确的。毕竟你这拨声势是夏言造出来的,你的根基是在宫中,有些事情要注意的。不过,有些宴会,你还是有去一趟的,比如这李攀龙的。” “这李攀龙要做文坛盟主,倒是召集了很多人,即便你我同年之中,也有好几个与他交好,王世贞,殷士詹等人,特别是王世贞,而今几乎与李攀龙做把臂之游,同进同出。” “你总是要给一个面子的。” 周梦臣听了,想了想。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些心虚。 他对李攀龙王世贞的名字有些耳熟,但是记不起他们历史上有什么作为。但是张居正讲得清楚,李攀龙是要做文坛盟主的,想来在文字上的造诣是一等一的。而周梦臣对自己的文字根底却是很明白的。 如果没有考科举这一遭,周梦臣估计是真无知者无畏。但是他真正考了一次科举,从古代文字的海洋之中游了一圈出来,自然对自己有那些缺陷,明白之极。 别的不说的,他的基本功就不行,别的不说,他连《洪武正韵》都不是太熟悉的。又怎么敢在行家面前露脸?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致李沧溟书 第五十四章 致李沧溟书 洪武正韵是明代官方韵书。周梦臣考试的时候,一大苦手就是背韵书,无他,八股文要用韵的。他是勉勉强强过关。 但是这种熟悉,仅仅是熟悉而已。对付考试还行。但是一旦遇见真章了。就不好办了。 别的不说,如果李攀龙喝酒喝嗨了,说道:“咱们合韵做诗吧。”随即一个人抽一个韵脚,当场做诗。 周梦臣就抓瞎了。 如果他没有写送别之前,这也罢了。反正他不以诗词为傲。做出一些打油诗,应付差事,大家也不过是笑笑而已。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是大名鼎鼎的周长亭。 怎么能写出这么没有水准的诗词。 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李攀龙是想做文坛盟主的。他有什么主张吗?” 文坛盟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既然想做这个位置,自然要有一定的主张,哪怕是口号,就是当代作协主席,也要有一二主张,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张居正说道:“这位李沧溟一心推崇李梦阳,主张复古,号称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 周梦臣说道:“我想起来,瞿先生讲过的。” 张居正说道:“是有一点。”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方便去,我写一封书信,你代我送过去。” 张居正微微皱眉,周梦臣接着说道:“叔大兄,你先看过之后,再说行与不行。” 周梦臣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张居正只能应允了。 周梦臣随即静静的研磨了,将毛笔字在砚台上静置片刻,内心之中酝酿文思,随即提笔写了起来。 不得不说,考科举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的帮助很大的。让他从某种士大夫气质,最少一手馆阁体,不说多好吧。在张居正的评价就是媚而无骨,但最少能过眼了。 周梦臣先致歉,说为什么不去。 是因为复套之事,牵连重大,他作为工部主事负责生产太多军器,一刻也不能分心。国家大事为重,在复套之前,是没有时间了。 当然了,谁都知道这是搪塞。 毕竟,大明的工作节奏远远没有到后世那么快,即便是周梦臣最近很忙,最多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罢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想再工作了。实在是光照不够。周梦臣最多在自己家中加一个班。处理一些文书而已。 决计不可能找不出一点时间与人相会。 随即,周梦臣提出了自己文学主张,就是真性情。三个字。这种主张,在后世都说烂了的东西。他洋洋洒洒,写发乎情,至于笔端,我笔写我心云云。在最后专门说,文何必汉,诗何必唐?一代人有一代文章,本朝当有本朝之文风。与汉文,唐诗,宋词,元曲并列之。而不是揣摩古人,邯郸学步。 随即周梦臣又将自己对音律上的理解,提出,度曲当去套路。并将十二平均律附在后面。并说明自己觉得,古谱记音没有标准,准备以十二平均律为核心,制定新的音谱,为大明文坛添上新音。云云。 这一封书信,几乎不能称之为书信了。 一封文学理论与音乐理论战书。 其实,周梦臣甚至想将五线谱,写在上面。 奈何,周梦臣不会。 他只是见过,又没有学过。在十二平均律之后,音乐有了标准,这音谱自然有办法制定,天下从来不缺却少聪明人。 只是提一个苗头而已。 周梦臣写完之后,轻轻吹干,对张居正说道:“叔大兄,你怎么看?” 张居正看了之后,说道:“李攀龙这辈子,都不会再请你了。” 周梦臣哈哈一笑,心中暗道:“可不是吗?” 周梦臣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不去,但是文章里面,已经写明白了。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居正说道:“不过,周兄,你也想做文坛盟主吗?” 周梦臣笑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吗?” 张居正说道:“此信一出,谁都知道你要与李攀龙打擂台。难道不是吗?” 周梦臣说道:“我现在根本忙不过来。那有心思想这个。张兄就代我走一趟,并将我闭关造新音的想法,传出去。最近一段时间,我就不会写词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时间一长,谁还记得我会写词。” 的确,任何事情都是时间限制的。时间一长,热度降下去,即便有很多人记得这一件事情,估计也没有专门找周梦臣说这一件事情了。即便有人专门说,周梦臣也有办法搪塞,比如自己很长时间不动笔,都忘记了云云。 张居正去拜访李攀龙。将周梦臣的书信给李攀龙看了。 李攀龙拿着书信,刚刚开始看得时候,还能平心静气,但是越看眉头越皱紧,,脸黑的就好像乌云密集一般,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而今有特效,应该给李攀龙头上做一个电火花的特效。 王世贞有些好奇,拿来看了。一时间也陷入沉思之后。随即传给了其他人。 这几个人虽然是以李攀龙为主的。但是真要说起来,他们对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的标准也不一样,有些人仅仅是绝对汉代文章好,盛唐的诗最好,既然最好,就要学习吗? 有些就不一样了,比如李攀龙,几乎要一词一句都要出处,要从汉代文章,与盛唐诗歌之中来。 所以,有些人对周梦臣的理论冲击很大,恨不得爆炸。就好像是李攀龙。但是有些人对周梦臣的理论并不是如此,比如谢榛。他是几个之中最特色的一个,别人都有功名,唯有他是一个布衣。 但是以布衣却侧身于这些进士之间,可见谢榛的诗文之好。 他其实对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最不值可否的。此刻见了周梦臣的理论,心中顿时一动,心中暗道:“这是要为明歌吗?” 是的。 在谢榛看来,如果有一种文体真因为周梦臣新的音乐理论而起。从度曲填词,到为词度曲,两者结合。更灵活的音乐形式,自然对应这更灵活的文学方式。这种新的文体,大体要用明歌来形容了。 李攀龙深吸几口气,说道:“长亭先生的意思我知道了,从今之后,李某就不打扰了。只是道理必有一争,还请张兄,稍留。待我写信一封。” 随即,李攀龙到了书房之中,洋洋洒洒写了万余字的书信,封好了。交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有些尴尬,说道:“李兄,周兄专门交代了,他并不是不想来。只是觉得,大家闹得不欢而散,还不如如此。他对李兄的人品素来敬仰,而今不过是文道之争,也是君子之争。” 李攀龙努力想让自己笑出来,但是却仅仅是扯扯嘴角,说道:“我知道。我对周兄的人品也是信的过,我们只是君子之争而已。” 王世贞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对,对,对。君子之争,不过周兄不来,就由张探花代替,我们的荷花宴,照样要办的。张兄,可否赏脸?” 张居正说道:“王兄,既然开口了,我岂能不从。” 荷花宴是如何,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要面对李攀龙的万言书,其中李攀龙将汉唐宋元的文风变化,凝聚在数千字之中,最后表达了太祖驱除胡风的敬佩,以及对胡风对中国文学的伤害,最后提出重振士风,重振文风,必须循古而行,而不是标新立异,毫无章法。更言送别一词,固然绝妙,至人于不可学之地。 不可为常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炸膛问题 第五十五章 炸膛问题 为什么不可为常例? 因为李白不可学,杜甫可学。 倒不是说李白的文学成就高杜甫太多,实在是李白天马行空,而杜甫章法老练。按照杜甫的章法来练,纵然不成杜甫,但写出来的诗也能看,但是谁要学习李白的诗。除非他真能到李白的境界,否则他写出来的诗大多都是不能看的。 甚至将李白的某一个句子单纯拿出来,觉得平平。但是放在一起,却是耀然生辉。而杜甫却不一样,杜甫很多句子单独拿出来,就足够细细揣摩其中不知道有几层意境了。 而李攀龙的想法,就是中兴文坛,重塑文脉,自然觉得有现成的章法不用,却搞什么标新立异的明歌,太不靠谱了。 周梦臣看了之后,一阵迷惑。用了好一阵子才想清楚明歌这个概念。 其实他在书信之中,说的明代的文学体裁,说的是明清小说。这几乎是他的固有概念了。谁知道对方却有这样的理解。 说实话,一时间周梦臣也好奇,现代音乐理论引进,打破传统宫调之后,大明会诞生出什么样的音乐作品吗,又会诞生什么样的词。当时周梦臣想来,绝对比后世的古风词要好上太多了。 无他,那些写古文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经过八股文的毒打,根本不知道古代的文章词曲是怎么写的。 只能是矫揉造作的四不像而已。 不过,周梦臣仅仅是好奇而已。 他又不是文科生,他是理科生,他对什么文学,音乐从来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这东西能造炮弹?能造卫星吗?能造航母?什么不能。一边去。 他就给李攀龙回了一封书信。至于回了什么。他几乎写过就忘记了。反正写回信,几乎是他的消遣。他的主要工作,都是放在造炮上面。 至于战车的生产线,有了全套生产线,扩建工作,就交给了自己的几个弟子来办。 周梦臣更多心思,都放在生产火炮上面。 周梦臣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将储存在仓库之中的火炮每一样拉出来一门,然后联系放上二百炮的。 结果让周梦臣瞬间脸黑了。 因为没有一门炮能够支持过连续发射一百炮的。 甚至连续发射五十炮的时候,大多数大炮都红了。这个时候都要降温了。炮手们都不敢射击了。 周梦臣不得不将大炮固定好,然后在后面挖了一个大坑,让人用竹竿绑着火炮去点燃火炮。但是即便如此,还炸死了一个人。几乎将药包放进炮管的瞬间,通红的炮管就引燃了火炮。 将一个炮手给生生炸死了。 其实,能连续发射五十炮的火炮都是好样的。 周梦臣检查最离谱的,是一个连续射了十炮的火炮,居然就炸了。 周梦臣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大明火器。 周梦臣是挑了样品来发射,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样的火炮,其实已经是仓库之中,库存比较好的大炮了。应付上挤检查吗?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种专门挑出来的样品都是这个样子。周梦臣根本无法想象,其余的火炮的水平又是什么样子。 也怪不得九边宁肯自己造炮,也不用京师的炮。 九边各地炮匠的水平自然远远不如京师,这种原因是什么?不问自知。 周梦臣一瞬间觉得,那一百多人小吏,杀了他们的确没有杀错。大明将士赖以胜过鞑子的武器就是火器,不要觉得军器局库存的火炮,有这么多,就觉得大明九边的火炮就很多。 是的,如果总计九边大小火炮,估计能得到一个数万门,甚至十几万门的数字,当然了,这是连几百斤小炮也计算进去后的数字。 但是,这个数字对于九边来说多吗? 一点都不多,绵延万里的边防线,分配在某一个百户所,或者一个小堡的时候,其实也才几门,甚至一两门。而鞑子最喜欢攻击这些小堡,那个时候一门炮就要负责一个方向的敌人。 一旦遇见极端情况,说不定一门炮的炸膛,就让一个百户所陷落,那可是几十条上百条性命。 周梦臣知道大明火器不靠谱,但也万万没有想到,不靠谱到如此地步。 他阴沉的脸,自己带人随即的抽调了十几门火炮。一一试射。 但是结果,更是让周梦臣失望之极,如果连续发射的话,二十发之后,就必须停止发射进行降温,否则的话。就会变成一团烟花。 这样的炮能打仗吗? 特别是放在战车之上,用来阻挡鞑子骑马,鞑子骑兵只需反复冲几次,这些炮就要哑火,倒是就要步卒站在战车之上与鞑子骑兵肉搏了。 或许,曾铣是这样想的。毕竟有战车掩护,步卒也算是脚下有跟。鞑子是冲不动的。但是周梦臣绝不这样想。毕竟在他的思维之中,打仗的金科玉律就是发挥火力,发挥火力。 很多时候衡量战斗力的时候,并不是衡量有多少人,而是有多少大炮。 周梦臣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不合格的大炮进入军中。否则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周梦臣召集所有工匠,说道:“我知道,今天有怪我,场里死了一个人,是我逼他去点火,被炸死的。但是杀他的不是我,是你们。鞑子年年南下,你们就将这些的东西,送给前线将士,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炸膛而死。又不知道多少战事,因为火炮炸膛而败,甚至边军很多人将士都不愿意用火铳,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边军最喜欢用三眼铳?” 周梦臣一伸手,一边的人递给周梦臣一柄三眼铳。三眼铳后面有一个木柄,前面有三根枪管堆积在前面,比较沉。周梦臣颠连了一下,并没有填装火药,而是反手握住三眼火铳的木柄,重重的砸在一边的花瓶之上。只听“砰”的一声,花瓶四分五裂。周梦臣说道:“将士们是这样用的,他们从来不装药,只是冲上去,砸鞑子的头。” “之前我还不相信,但是而今我不能不信了。” “我大明将士,就是用这样的东西杀敌的,你们就没有一丝丝的惭愧吗?” 周梦臣将手中的三眼铳砸在地面之上,所有工匠都跪了下来,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敢喘息的都没有。 周梦臣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悲哀。 失望的是,这些工匠彻底没有血性了。估计周梦臣不管怎么骂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杀了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他们就是工匠,祖祖辈辈都是工匠。 他们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大人们,肆意欺凌。将材料钱都吞没了,让这些工匠卖了儿女妻子,才能充上材料钱。 是的。大明边军是可怜。但是他们就不可怜了。 被鞑子杀死,是死。被贪官污吏欺负死,就不是死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数百里外的九边将士?谁同情他们? 太祖太宗的遗泽,在工匠这个团体之内,已经被挥霍殆尽了。 这些工匠在上司发火的时候,也只能这样表态,不说话,不吱声,一副大人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梦臣不是那种仅仅靠家国情怀就让下面人卖命的上司。他一直想办法给工匠实惠,但是他实在对这些工匠看不过眼。是的。不能空喊口号,饿着肚子谈什么家国情怀。但也不能对这个国家一点点的同理心都没有吧? 如此麻木不仁,让周梦臣忽然想起了鲁迅的文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信任的萌芽 第五十六章 信任的萌芽 周梦臣深吸一口,将自己的思绪收回。他决定今年年底如果有结余,就建一座军器局子弟小学。既是为自军器局培养技术骨干,也是为科学培养后备力量。 不过,先要有钱。 想要有钱就要搞定造炮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盔甲厂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你们有很多人也被抽调过去帮忙对吧。他们的工钱,一个月一石的工食费,再加上每个月都有的计件钱,本月开工不多,大概每一个人能多个二三百文而已,不算什么。但是从下一个月开始,开工变多了,每月单单计件的钱,都要有一两上下了。” “你们想不想与他们一样?” 这些工匠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之中露出艳羡的目光。 不要以为周梦臣是给他们涨了二三百文的工资,这样理解就大错特错了。 首先,周梦臣不克扣粮饷,之前每月一石,一年十二石粮食。谁家能真正全部到手。即便到手的粮食,是什么样的? 而周梦臣给工匠发了粮食,全部是从京仓领的当年的江南新粮。 毕竟这李士翱刚刚从京仓调任,人虽然走了。却是高升,这一点点面子还是有的。至于工部之前的小吏,专门发陈粮,到底从里面上下多少手脚,周梦臣也就不管了。 也就是说,单单是看本月的饷银,盔甲厂那边就已经是翻倍了。如果按照周梦臣的说法,下月开工够的话,每人都多给一两上下,那么收入就是翻了三倍有余了。 让这些工匠从京师的破落户变成了中产收入了。 其实大部分普通百姓,一年能有十两银子已经差不多,这还是在城市的人,在农村有太多一年到头都不知道银子是什么样子的人存在。 而今工匠一年十二石的基本工资,按照工作量不同,一年大概有四五两到十几两之间的计件工资。已经是相当滋润了。 周梦臣说道:“不,你们会比他们赚的更多。你们也知道,盔甲厂而今的事情是造战车。但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大明需要的战车多还是火炮多?” 虽然一个个工匠眼睛都红了,他们自然明白,战车其实是特殊需要,不在大明军队正常需要之内。即便是有一些需要,也远远比不上火炮的数量。只是他们都明白,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与周梦臣互动。 周梦臣只能自说自话,说道:“如果大明所有的火炮都在我们这里造,按照计件工资,你们每一个人赚得都比盔甲厂多。” “怎么可能造出来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周梦臣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我终于不用与墙头说话了。”周梦臣立即抓住话头说道:“你们觉得盔甲厂几个月能造五千两战车吗?我说能就能。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管什么炮,什么铳,每一门都要能连续开二百次,才能出场,否则九边将士凭什么要我们的东西?” “大人。”一个老工匠上前说道:“其实大人要的火炮不是不能造,只是太贵了?” 周梦臣见有人说话,心中顿时一喜,上前几步,说道:“老人家请讲。” 老工匠满头白发颤颤巍巍说道:“周大人,其实铸炮很简单,就是铁好就行了。大人想要的能连发二百炮的炮,须用百炼钢。只是这百炼钢的价钱实在太高了。朝廷是用不起来。” 周梦臣说道:“什么价格?” 老工匠说道:“没有价格。”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怎么会没有价格啊?” 老工匠说道:“大人要买几斤,十几斤,乃至几百斤,自然是有价格的。但是大人要造炮,一动用最少几十万斤百炼钢,这怎么能有价格,谁也提供不了这么多的百炼钢。即便开国之初,其实也没有要求每门大炮能连续发射二百次。”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了。他不知道百炼钢在市面之上有多少储量,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产的最多。但是最简单的供需关系还是知道的。周梦臣一旦大量采购百炼钢,估计会将市面之上的百炼钢都采购一空了。 到时候,价格要飞上天上去。估计还有货源不足。 说来说起,最后落到材料问题上了。 其实周梦臣贼讨厌材料问题。 因为材料的进步,很多时候是没有规律的,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而已。而这实验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消耗,重来没有什么捷径可谈。 大炮设计很简单。 不就是一个的管子而已。 即便是放到后世,基本结构也没有太大变化。唯一的问题,就是材料了。 周梦臣说道:“厂里有炼铁的地方吗?” 老工匠说道:“有一个小炉子。不过是用来铸炮的。之前我们用得是一直是遵化的铁,后来遵化铁厂关闭了,用得都是铁课的铁。各地铁料参差不齐,没有好铁,自然没有好炮。” 至于用铜铸炮。 老工匠没有说,周梦臣也没有提。 铜在大明就是钱。 朝廷财政如此之紧张,周梦臣哪里有钱用钱铸炮?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 由老工匠带头,一群工匠簇拥着周梦臣来到这个铁炉这里。周梦臣细细看看,的确是一个小炉子。作用也就是将铁料烧成铁水。 这个时代的火炮都是泥模的,也就是先打出来泥模,然后将铁水浇灌下去,等凝固之后,将泥模打开,就是火炮了。这也是周梦臣敢接下曾铣这个大单子的原因所在。 就是穿越小说必备的铁模铸炮法。 泥模铸炮对泥模的要求很高。一般要让泥模静置数个月,以防有沙孔什么的。 而今铁模就不用了。如果有足够的铁水与足够的模具,想造出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卡在最基本的材料上了。如果铁的质量不合格,造出多少炮,也都是不合格产品。 当然了,此刻他也暗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牛逼吹大发了。 听这些老工匠的说法,如果按照大明原本的工艺的一丝不苟的做,大概能联系发射一百次的火炮能够勉强达到,至于连续发射两百次,那玩意是他们从来没有搞出来的东西。 只是自己吹的牛逼。 不管怎么样都要完成。 周梦臣问这个老工匠说道:“有没有擅长炼铁的工匠?” 老工匠说道:“厂里没有,但是遵化那边有。”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遵化铁厂不是停了?” 老工匠说道:“遵化铁厂是停了,但是遵化那边炼铁却从来没有停过。” 周梦臣顿时明白,是官府炼铁停了。但是对于私人炼铁却是从来没有停,说不定他们还在朝廷开辟的基础上,过得好生快活。一瞬间周梦臣有重建遵化铁厂的想法。 不过这都是后话。他看着老工匠说道:“你知道有谁吗?” 老工匠犹豫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他说出名字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这位周大人一定会行文遵化地方,将这个工匠送来。而遵化地方又怎么会违抗工部官员的命令。 这几个工匠一定会送过来的。 这老工匠之所以犹豫,是他知道给官家办事不是一个好差事。而他想起周梦臣今天给他说的话,以及隔壁盔甲厂的现实。忽然内心之中涌现出一股力量。眼前这位官老爷似乎是可以相信的。相信他承诺的事情,是可以实现的。 毕竟,几乎没有那一个官老爷,如此详细的讨论铸炮之中的细节问题,甚至比他们本身还专业。 老工匠说道:“小老儿这就写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理顺火炮生产难点 第五十七章 理顺火炮生产难点 理论可以有天才一夜顿悟。但是具体到技术上,却是一个细致活。 周梦臣算了算,第一批交付给曾铣的战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首先做的不是别的,是验证铁模铸炮法。 不得不承认,铁模铸炮法仅仅是一个思路的突破,用得都是非常成熟的技术。铁模铸造法,其实已经应用在很多东西上面,只是似乎独独忘记了能用来铸炮。虽然炮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也有一点小小的技术难题。但是工部军器局毕竟聚集了大明最好的工匠。周梦臣或许没有多少实际操作的经验。但是在理论上,算得上高屋建瓴了。 两者结合,很快就解决了这个小麻烦。 用了两三日功夫,就制造出了铁模,并用铁模造出第一门炮。 因为这一门周梦臣从头到尾盯着,上上下下,只想多堆料,没有一点想要偷工减料的。结果,试跑的时候,一连轰击了八十炮之后,炮身通红,一杯水浇上去,不等落上去就会变成水蒸汽。化作袅袅白烟。 周梦臣也就确定这是这门炮的极限了。 毕竟死了一个人,周梦臣也不愿意再出伤亡了。不强求破坏性测试了。 只是按这些工匠的经验。炮身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塞火炮包,最多五炮,绝对会自燃。 周梦臣说道“这一门直接泼水,再造一门,打成这个样子,自然冷却,我要看看区别。” 工匠们立即答应一声,该造炮的造炮,该试炮的试炮。 周梦臣抱着自己笔记本。是李云珍亲自为他装订的,手指上一根铅笔,不住的转圈。他心中暗道“不提高材料强度的情况下,一百发,已经是极限了。” 周梦臣走到炼铁炉附近,这个时候铁炉正在工作,滚滚的铁水在炉子里面翻滚。周梦臣不过一阵子,就满身大汗。但是他丝毫不觉,一点点的记录下来,他觉得可以改进的点。 第一,风箱体系不够,风力不够强。 第二,没有用煤,用得是木材,另外,军器局用煤好像也没有经过炼焦。 第三,这个炉子太小了。 效率低下不多,恐怕也浪费热值。 周梦臣如何改进,一点经验都没有。他只能挑出一个问题,去解决一个问题。一个个逼近问题中心,解决他能看见,能解决的所有问题。 周梦臣对于能炼出连续发射二百炮的钢材,是有信心的。唯一没有信心的事情,就是能不能在一两个月之内将这个事情搞定。 就在周梦臣将心思都放在火炮上面的时候,藤祥来了。对周梦臣说道“我的周大人,你有多久没有进宫了?” 周梦臣说道“没多久?”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内心之中算了一下,有小一个月没有进宫了。 不得不说,周梦臣这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根本改不了,一旦遇见一些技术难题,专心研究的时候,都会废寝忘食。将其余的事情都放在一边了。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责任心。 而是别处得不到的喜悦,不是别的。就是解决了问题,那一刹那的欢喜。这种内心的欢悦,不是别的东西能够代替了。 藤祥说道“一个月了吧。”随即他摇摇头,说道“别人得了陛下恩宠,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待在宫中,你到好,是不是陛下不召见你,你就不进宫了。”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忙吗?” 藤祥说道“事情轻重,你不知道?周大人,你的根在宫里。一旦惹了陛下生气,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周梦臣心中有一些不舒服。 周梦臣对嘉靖的感觉,从来是一个比较难缠的老板而已。是的,为了工作上,事业上一些便利,周梦臣是要折个腰弯个身,但并不代表,周梦臣真愿意这么伺候人。特别是在工部一心一意搞技术,可比在宫里,说话都要小心舒服多了。 只是,他虽然不舒服,却也知道藤祥说的是实话。 而今他的根基就是宫里,皇帝一旦不喜欢他,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错了。明日就进宫。” 藤祥说道“不用明日了,现在就走吧?” 周梦臣说道“陛下召见我?” 藤祥说道“你在城里天天开炮,陛下早就烦了。召你去好好解释一下。” 周梦臣这才想起来,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工部的军器局都是城中,一旦开炮,可不是皇宫都能听得见。这还是小炮。真要是实验大炮,皇帝估计都要跳脚了。 周梦臣说道“藤公公稍等,我换一身衣服。” 藤祥上下打量周梦臣一身轻薄的绸衣,上面大汗淋漓,很多地方都贴在身上了,忽然一笑,说道“换什么衣服,这一件衣服最好不过了。” 周梦臣看着自己的衣服,这一件工作服。毕竟周梦臣在第一线主持技术工作,一身官袍太过臃肿了。再加上而今也进入夏天了,周梦臣就简单了穿了一身衣服,甚至这还是为了官员的体面,否则周梦臣也会光着膀子干活。 这一身衣服穿着去见皇帝,不会太失礼了。 事实证明,在揣摩人心方面,周梦臣还是欠太多了。 当周梦臣穿着这一身衣服,大汗未落的来到了玉熙宫中的时候,有些生气的嘉靖皇帝,见周梦臣如此模样,轻轻一笑,说道“周梦臣,你搞得什么样子?” 周梦臣跪金砖地板上,只觉得身下传来凉意,恨不得整个人爬上去,说道“陛下,臣正在主持工部工作,听闻陛下传召,不敢怠慢,先骑马到宫门,一路跑过来,是以失礼,还请陛下见谅。” 嘉靖对周梦臣的不满,其实有两点。第一自然是这几日,隆隆的炮声。第一次开炮的时候,吓了嘉靖一跳,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陆炳告诉他,这是在试炮。嘉靖还以为有人图谋不轨。 第二点,却是周梦臣居然一心一意搞战车,火炮。 是的,在夏言的主持之下,复套成为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七年最大的事情。但是在皇帝这里。这一件事情的优先级从来不高。对于皇帝来说,与其说是边境的形式,让大明不的不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战事。不如说是皇帝对夏言本身的能力认可。是夏言用自己的信用在皇帝这里背书的军事行动。 皇帝真正在乎的事情,从来是长生之道。 而这一段时间内,似乎各个方面的长生之道探索都遇见了挫折。 是的,输血这一件事情完成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移植四肢,乃至内脏这些事情,薛已一口否定了,他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做到,但是而今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他修炼道家真法,也困难重重。 无他,之前嘉靖没有怀疑的时候,自然是这些道士说什么,信什么?但是而今他看了这些道经,顿时生出无数疑窦。水银剧毒这一件事情,就好像一根刺,插入嘉靖的内心之中。 让他对传统的道经也不相信了。 既然不相信了,很多神功道法,都修炼不下去了。嘉靖本身心思就重,此刻更是如此。 而他寄希望的周梦臣,居然不务正业。搞出这样那样的事情,忘记了他之前出宫承诺的事情。这让嘉靖皇帝怎么不恼怒啊?可以说没有这一次炮火的事情,嘉靖皇帝也会找一个其他的由头,将周梦臣给叫进宫里来,好好的问上一问。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嘉靖的信心动摇 第五十八章 嘉靖的信心动摇 嘉靖问道“难道工部所有官员都是这样工作的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是,只有臣是这样的。” 工部其他官员,一个个都在衙门之中纳凉,怎么会去生产一线啊? 嘉靖问道“那你为什么这样?搞得好像被工部上下挤兑一般。” 周梦臣说道“臣为陛下做事,自然要尽心尽力,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别的官员不懂这个,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而臣自信在这上面有一点点心得,才敢上手。” “为朕?”嘉靖说道“不是为夏阁老吧。长亭先生?”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臣是为复套一事尽心竭力,但是复套这一件事情,是朝廷定计,难道不是陛下的意思?至于长亭先生的虚名?更是陛下所赐,如果没有陛下允许,夏阁老又怎么会为臣扬名?” 嘉靖说道“希望如此。起来吧。” 这一句话,就是要敲打周梦臣。 如果别的臣子,嘉靖才不管的。但是周梦臣既然是他修仙上的参考。那么,他必须与其他政治力量远一点。就好像陶仲文,邵元节在嘉靖身边的事情,也只敢私下与严嵩有所勾连,但是明面之上,自然是什么也不敢做的。 嘉靖问道“你给曾铣打造的战车火炮,怎么样了?” 周梦臣起身之后,恭恭敬敬的说道“战车已经没有问题了。只是这火炮问题不小。” 嘉靖听了,说道“细细说来。”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将他对战车生产线的改进,一五一十的说了。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表功的意味,最后说道“观政进士殷正茂此刻正主持扩建,臣估计下月开始,可以一天生产三十多辆,一个月就一千多辆左右,入冬之前,五千辆战车一定能到三边总督府之中。” 嘉靖听了,也微微吃惊,说道“好,卿是有功之臣,殷正茂是吧?也是功之臣。” 嘉靖虽然修仙多了,但是绝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皇帝。自然明白这一天三十多辆战车的生产速度,有多么骇人,无他,对比一下之前盔甲局的生产效率就知道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居功。” 嘉靖说道“那王恭厂哪里怎么了?” 周梦臣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毕竟藤祥说得不错,他的根基是在宫中,是在嘉靖身上。虽然嘉靖知道大明火器有问题,但是估计不知道问题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当然,他说这些话。定然会得罪很多人。但是这些人却威胁不到他。 周梦臣将火器各种乱象,特别是火炮的质量上面,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说道“陛下,臣对火铳还没有怎么测试,盖因朝廷作战从来是以火炮为先。而说实话,臣听工匠说,火铳才是乱象最严重的地方。无他,火铳生产方法,就是百炼钢卷成铁管才行。北地铁质不好唯有十斤铁打成一斤钢造出来的枪管,才能连发数百次,而不炸膛。” “而今各地贪官污吏,连材料钱都不给工匠给足,工匠连肚子都吃不饱,只能用劣质材料造火铳,反正军器局而今的火铳,工匠们都不敢点火。” 大炮总体上是大家伙,即便是贪污,也不敢多明目张胆的。但是火铳就不一样了。 吃相难看之极。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骑兵用火器都用三眼火铳,说是可以打完三铳后肉搏,其实在实际操作之中,边军骑兵都是直接进入肉搏之中,将三眼火铳当锤子用。 嘉靖听了,脸色难看之极。他死死看了黄锦一眼。 黄锦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来,说道“奴婢执掌东厂,却不知道有此事,死罪死罪。” 嘉靖说道“起来吧。没你什么事情。这毛病是前朝传下来的。陈陈相因,你们即便报了,朕又有什么办法?就好像而今朕知道了。朕处置谁?只能一动不如一静。” 嘉靖清醒的很。 毕竟二十多年皇帝坐下来,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这种破事,大明从来不少。但是嘉靖能怎么办?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甚至他越不放过这一件事情,引发各种事端就越多了。 嘉靖早就过了当初想要励精图治的时候了。自然不想对这一件事情大动干戈。 嘉靖转过头,看着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你对这一次复套之事怎么看?”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莫不是我的话动摇了嘉靖复套的信心?” 的确,嘉靖之前虽然知道大明火器不行,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不行到这个地步,而且谁都知道大明与鞑子争锋,优势在火器。而今火器这样烂?这复套一战还能打吗?这个不是防守作战,而是主动出塞的军事行动。 一旦有败,损失之大,嘉靖也不能无动于衷。 周梦臣一边在心中措辞,一边说道“如此军国大事,臣不擅言。” 嘉靖说道“叫你说,你就说。”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复套之战,有八成可胜。” 周梦臣也不敢在嘉靖面前为曾铣打包票,毕竟战事没有结束之前,很多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历史有多少看上必胜的战事,都打败了。周梦臣在嘉靖面前将话说死了,一旦真的败了,周梦臣何以自处? 嘉靖说道“细细道来。” 周梦臣说道“陛下忧心火器,大可不必,军器局一直供应京营,不供应边军,虽然边军的火炮也不是多好,但是远胜过军器局的存货,其次,臣主持军器局,别的不敢说,但凡有不合格的火器从我的手中供应前线,陛下请斩我头。” “臣以为这一战的胜算最大的地方,就是鞑子要么弃丰州,要么与我大明铁骑列阵而战,从太祖那时候到而今,朝廷大军从不惧与敌人列阵而战,即便是土木堡之变,亦是如此。” “鞑子有弓马之长,而今弃弓马之利,于我争一地之存亡,本身就是败招。只要领兵将领不疏忽大意,此战应当不会败的。而曾大人,到任以来,一年三战,皆大捷,乃是朝廷柱石,想来定然不会败的。” 当初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大明京营列阵对敌,也先不敢进攻,佯装请和,然后大军撤退,结果正统信了。军阵解散,然后也先杀了一个回马枪,于是大崩溃开始了。 所以,这一战从庙算上来看,明军占尽了优势。最重要的战略主动权,也就是选择战场的权力掌握在手中,如果成祖皇帝有个优势,早就将鞑子给打崩了。 这一战,甚至不需要出奇制胜,按照曾国藩的办法,结硬寨打呆仗,就足够取胜。 只是周梦臣这番话,未必嘉靖皇帝内心之中有必胜的信心。他说道“希望如此吧。” 嘉靖皇帝思量片刻,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皇帝说道“将宫中兵仗局也划入周梦臣下辖。”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当,这不合规矩。” 嘉靖说道“规矩,而今这兵仗局估计也是废的,还要什么规矩?而且我只是交给你管,而不是交给工部管,这一点你要分开,不过是借你的手,好好整理一下,朕的亲卫所用的火器,决计不能是这样在的。” “黄锦。”嘉靖说道“你先将兵仗局给我清理一下,派一个新人过去,要他好好听周梦臣的。出了什么幺蛾子,朕拿你是问。”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遵旨。”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蒸汽机 第五十九章 蒸汽机 嘉靖随即看向周梦臣说道“怎么你还不准备接手吗?” 周梦臣听了,只能说道“臣遵旨。” 朝廷之所以将生产军械的地方,分成工部的军器局,与大内的兵仗局。是因为供应的人员不一样。军器局是供应京营的。而大内兵仗局是供应皇帝的亲兵卫的。 大明有八个亲兵卫,锦衣卫就是其中之一。 其余的都分批驻守皇宫,算是大内侍卫了。 大明宫城一天三班,一班八千人上下。全部都是由这些亲兵卫来值守的。这些人才是皇帝的自己人。很多都是成祖起兵的时先夺三个卫分出来的后人。 大明鼎鼎的绣春刀,按理就是兵仗局打造出来的。 将兵仗局与军器局分开,也是为了制衡。皇帝的护卫自成一体。与京营制衡。不会造成太阿倒持的情况。 只是而今京营这一柄太阿,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当年的皇帝亲军一等一的精锐,而今也变成花架子了。站岗放哨,看家护院大体还行,至于其他的就好说了。 根本没有制衡的必要了。 估计整个亲兵卫数万人,真正能打的也就是陆炳精简出来的千余铁骑,是皇帝出巡的时候贴身护卫的人马。除此之外,都是打旗敲鼓的人手。 嘉靖对周梦臣所说的东西,未必全部懂,但是结果却是看得分明,那就是周梦臣改革之下,军器局焕发了新生。嘉靖秉承外廷有的,内廷也要有,更不要说在嘉靖看来,周梦臣本身就是内廷的人。自然也要将兵仗局塞给周梦臣让他改造一下。 至于将来周梦臣卸任又或者升官了。 下一任工部主事可没有管兵仗局的权力。 话说到这份上,周梦臣还能说什么啊?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而且兵仗局之中还真有些周梦臣都眼馋的人手。无他,兵仗局还有一项差事,那就是御用的武器,都是兵仗局打造。 这可不得了了。 是的,嘉靖又不上阵,给嘉靖打造的宝剑,盔甲,火铳之类,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验证质量如何?但是谁敢糊弄? 所以,大明最精湛一部分工匠都在兵仗局。 周梦臣说道“臣遵旨。” 嘉靖将闲话说完了,觉得该说一些正事了。随即一挥手,让黄锦出去了。 黄锦会意,缓缓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随即周梦臣只觉得背后一暗,阳光透过窗户,将地面打出一个个格子来。 嘉靖问道“你的机心造的怎么样了?”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个机心,应该就是机械之心。就是上次周梦臣给嘉靖说的那个。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有眉目了。” 周梦臣看了看周围,说道“臣请用一个火炉,一个茶壶做演示。” 嘉靖立即说道“黄大伴。” 黄锦立即在门外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皇帝身边不可能没有人的,黄锦不过是驱赶的闲杂人等。他一直耳朵一直在外面听着。 不过,片刻下面抬着一个火炉来。还有一个铜水壶。 周梦臣将铜水壶装满水,放在火炉之上,稍稍等了一会儿,等水开了之后,自然看见茶壶盖在被蒸汽冲着“当当”作响。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就是臣的眉目所在?” 嘉靖一直自诩为聪明人,此刻也有一些迷茫了。说道“这水汽?” “对。”周梦臣说道“人之心,乃是一个不断跳动,供应全身血液的动力源,臣想机械之心,也是如此。所以臣要找一个动力源。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持续不断输出动力啊?” 周梦臣看着茶壶说道“臣一次看见火上烧水,忽然就想到了。这不就是了。” 嘉靖说道“这真的能行吗?” 周梦臣说道“臣想过,绝对是可以的。” 毕竟后世就有蒸汽机,周梦臣不相信自己造不出来。无非是花一些时间而已。 嘉靖说道“你既然有了思路,为什么不想朕禀报?为什么不动工?” 周梦臣立即辩解道“臣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臣发现现在的钢铁根本不足以承受压蒸汽的压力。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更好的钢铁才行,而大明火炮也需要更好的钢铁,臣这一段时间都花在思考怎么炼制更好的钢铁上面了。” 嘉靖眼睛微微眯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梦臣,说道“是吗?”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心虚,说道“大体是的。” 嘉靖冷哼一声,也不多问了。而是说道“这蒸汽机,你觉得多长时间能够造出来?” 周梦臣有一点挠头。 这个他真不知道了。甚至无法判断。 蒸汽机设计,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材料与加工之下。甚至蒸汽机某些地方要用的钢铁是比炮用钢要求更高。没有优质的钢铁,自然就没有更好的火炮,也没有蒸汽机。 即便有了优质的钢铁,没有加工优质钢铁的刀具,没有加工钢铁的车床。也不可能打造出周梦臣想要的蒸汽机。 或许能够人工打造出样机。但是大规模生产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里面要解决的不是一个两个问题。 关联性问题太多了。卡到一点,就会卡死一堆。 周梦臣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五年?” 嘉靖眉头一皱,说道“五年!” 周梦臣说道“那三年?” 嘉靖眉头更皱,说道“三年!”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陛下,最少三年。不能再少了。” 其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未必不能节约更多的时间,但是周梦臣总是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的。 嘉靖说道“三年也行。不过我问你一个问题。求长生之道,到底需要多少年?” 周梦臣心中一愣,说道“陛下,臣不是说过了?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 嘉靖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朕而今已经四十多了,已经比先皇活得时间长了。但是我还能活几年,我不知道?如果长生之道,不能在我生前求到,那么我求之何用?” 嘉靖目光凝聚,看着周梦臣说道“要你何用?” 嘉靖此言一出,周梦臣只觉后背发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嘉靖从来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不好糊弄。 周梦臣之前已经糊弄了嘉靖两次。甚至不知道是嘉靖看破不说破,还是真被他懵了过去了。总之嘉靖而今挑明了。 嘉靖说道“你给我出了求长生之路,不管是研究,还是研究机械,都不是短时间能成的。薛九针已经奉朕之命,为一位将士续接断臂,结果人死了。找不到原因。你的机械身躯,根本不行,不要以为朕是傻瓜。别的不说,你造的蒸汽机,能装进人身之中吗?” “陶仲文,邵元节,都是骗子,什么元神出窍,搞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搞出来。至于孙玄清,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经上的东西,朕不比他懂?也就养养生而已。” “你的小心思,朕也明白,无非是想开宗立派吗?朕可以支持你。但是你今日必须给朕一个准话。朕不管过程,不问道理,只问长生之道,到底多少年能成?” 周梦臣此刻手脚发凉,只觉得脖子之间冷飕飕的,似乎有一柄利刃悬在此间,只要周梦臣今日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落了下来,让他住了二十年的脑袋换一个新家。 但是该怎么说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赌上三十年 第六十章 赌上三十年 如果实话实话。 那就是嘉靖二十六年是1547年。假使某些科学家说的是真的,本世纪中期解决这个问题。那也是五百年后了。 况且这一件事情,很有可能就好像是核聚变一样,永远在五十年之后。 这话能给嘉靖说吗? 嘉靖估计二话不说,就将周梦臣的脑袋给剁下来了。 不能说实话,是一定的。 但是这假话怎么说也是问题。 说得多了。别的不说,就说五十年后吧。嘉靖估计也恼火。毕竟嘉靖觉得自己活不到五十年后。 但是太近了也不行。 周梦臣知道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说得少了,岂不是给自己惹祸了。到时候,嘉靖一看周梦臣完不成,说不得恼羞成怒也是一刀的事情。 所以这一件事情,必须在嘉靖的有生之年,又必须尽量往后退。 又有一个问题。周梦臣依稀记得嘉靖有四十多年。也就是嘉靖大概还能活二十年上下。但是嘉靖对自己的生存期望是多高啊?特别是周梦臣而今让嘉靖戒了金丹。嘉靖真要按照全真教的法子,坚持锻炼,活多少年,还真不好说的。 虽然道家长生之道,全部是扯淡。但道家养生之道,却不是。说不定嘉靖还真能活个七八十岁。 一时间周梦臣心慌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靖的声音冷冷的传来,说道“怎么?不知道怎么说了。” 嘉靖这一句话,反而让周梦臣平静下来了,一瞬间心中一亮了。暗道“我想差了。今日陛下定然不会杀我,之所以有这一出,不是别的,是嘉靖急了。我要做的并不是给一个准确的时间,而是安抚嘉靖的情绪。”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顿时有了底气,说道“臣不敢欺君,陛下正要臣说一个时间,就欺君。陛下可以杀了臣,但臣也不敢欺君。” 嘉靖怒气反笑,说道“呵呵,一个个都觉得朕好糊弄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凡是欲速则不达,并不是臣不肯用心。而是事务发展本身就有规律。并不是可以强求的。陛下与臣本就是逆天行事。甚至臣都不敢保证,一定求到长生之法。” 嘉靖已经不笑了。只是眼睛之中越发冷了。 周梦臣说道“但是臣可以给陛下一个保证。那就是陛下山陵崩那一日,臣请陛下让臣在永陵找一个位置。” 嘉靖脸色微变说道“你要殉葬?” 周梦臣说道“如果到了那一日,陛下觉得臣没有尽心竭力的话。陛下一纸文书,臣敢不从命。” 嘉靖听了这一句话,脸色微微缓和了。 正如周梦臣猜测的一样。 被水银这一件事情,狠狠的晃了一把后,嘉靖是谁也不相信。之前对周梦臣的宠信,一半是周梦臣给出的方向一直在出成果,不管是输血,还是机械论,看上去似模似样。另外一半,就是周梦臣在水银这一件事情上的救驾之功。 但是嘉靖是刻薄的性子。 谁的功劳也不能吃一辈子。 周梦臣也不能。 最近周梦臣似乎没有将心思放长生之道上,反而搞什么军械生产。自然要敲打敲打。当然了,也有对周梦臣的理论不信任。 不过,周梦臣今日算是给嘉靖吃了一颗定心丸,嘉靖说道“你既然有此心,朕就不说什么了?记得你说的话。” 周梦臣说道“臣万死不敢忘。” 周梦臣心中长出一口气,暗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老虎一个不开心,可是要吃人的。” 至于,周梦臣说的殉葬一说,自然是真的。也是假的。 周梦臣估计历史上的嘉靖还能活二十多岁,而今嘉靖再活三十年也未必不能。 三十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三十年后,就是周梦臣这几科进士挑大梁的时候了。倒是周梦臣即便是熬资历也是一个朝廷重臣,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倒是周梦臣非常有自信,自己不凭借皇帝,也是朝中的大佬。 嘉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倒是他就要权衡利弊的。 当然了,嘉靖也偏执。他一心要将周梦臣给杀,谁也拦不住。 但是死亡从来是不可预见的,或者以嘉靖的性格,是绝对不想承认自己要死的。 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个时候就不是嘉靖说了算的。 嘉靖此刻身体健康,根本没有想过武宗皇帝临终的事情有多憋屈。甚至有传闻武宗皇帝私养别人家的孩子想立为太子。那个孩子真是别人家的?有时候真说不清楚。 即便是嘉靖临死的时候也是一样。 嘉靖一辈子都不想回紫禁城。他宁可在西苑咽气。但是大臣与隆庆真如他的意思吗? 没有,他还是在有一口气的时候抬进了紫禁城。在紫禁城发丧。 人啊。 从来不会想到,在死亡之前,不管是帝王还是大将,其实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嘉靖那个时候,想杀周梦臣,真能杀了吗? 即便是退一万步说。 嘉靖在清醒的时候,就做了决定。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也够了。 人生的价值并不是以年龄来衡量的。嘉靖再活三十年,周梦臣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死,也不算是夭折了。 用晚年的生命了,来换而今三十年圣宠,这个交易很难说吃亏与赚钱。 如果周梦臣能借助嘉靖,在这三十年间,将科学推广开来,自然是死而无憾。更何况人生有那么多意外,特别是在古代,甚至周梦臣能不能活到五十岁还是两可之间的。 嘉靖聪明且自负,从来想过周梦臣还有这样的想法,见周梦臣都做了这样的表态,内心的天平又转向了周梦臣说道“周先生言重了,你我都是道友。都要做长生中人。自然不会有这一天到来。” 周梦臣说道“臣也希望能与陛下做长长久久的君臣。” 嘉靖笑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去做。朕就不遥制了。有什么进展派身边的人,来告诉朕便是了。朕会让黄大伴派一个得力的人手在周先生身边打下手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不就是监军吗?” 周梦臣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即便不是为了陛下,为了我自己也要尽心竭力的。只是臣在炼铁上不大精通?” 嘉靖说道“黄大伴。这一件事情交给你。将全天下最好的铁匠都召集到京师来,交给周先生。”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随即又说了几句话,嘉靖就打发周梦臣回去了。 周梦臣出玉熙宫,只觉得中海的风一吹,浑身发冷。不知道是不是周梦臣的错觉,这明明在夏天,此刻周梦臣却觉得在冬天。整个人都好像被冻僵了。晒了一会太阳,才觉得身体又热看来起来。僵直的好像路都不会走的腿,才能活动,这才缓缓的出了宫。 宫中自然有眼线,将情况报给嘉靖知道。 嘉靖轻轻一笑,也不知道刚刚嘉靖是真的作色,还是假的生气,说道“不吓他一吓,估计不会老老实实为朕做事。” 黄锦连忙赔笑,说道“陛下圣明。” 嘉靖看着这个水壶,忽然说道“造这玩意要什么精铁。黄大伴,让冯保做个实验,就是弄一个密封的大桶,立即装水,放在火上烤,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刻的嘉靖皇帝对周梦臣的一些话,其实还是不相信的。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铁炉 第六十一章 铁炉 “轰”的一声,皇宫之中一声巨响,震动四方。 连在军器局的周梦臣都听见了,真是惊天动地。 周梦臣也忍不住让孟冲找自己的人脉去问问。 孟冲就是而今主管兵仗局的太监。 孟冲与藤祥都是黄锦一脉的人。他对周梦臣自然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二话。立即派人去打听了。很快就有了消息,听说就在西苑西南角,而炸死了几个人。但是具体情况,皇帝已经下了封口令了。 不许外传,不许打探。 周梦臣说道“不许打听就不打听了,我这里的事情还忙不完。各地来的工匠都到齐了吗?” 其实周梦臣隐隐约约有说猜测。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孟冲说道“都到齐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开始吧。” 不得不说,有皇帝的命令,哪怕仅仅是中旨,就帮了周梦臣很大的忙。 周梦臣作为工部主事,写书信让地方官员帮忙找几个工匠,是可以的。但是要满天下搜罗工匠,并让地方官员送到京师,却是难了。毕竟这年头出行可不如后世那么便利。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情。 地方官员可不乐意做 周梦臣毕竟不是工部尚书,在北京的都知道周梦臣是天子近臣,但是在地面上的官员却未必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未必不敢搪塞,什么叫天高皇帝远,皇帝的命令还未必不敢搪塞的,不要区区一个天子近臣。 但是皇帝命令就不一样了,即便不尽心尽力,也要做一个样子了。 这几日,九边的军匠,遵化的民匠,山西,河南,山东,等地炼铁的佼佼者,甚至还有几个南直隶的铁匠。大多都是北方省份的。不过有一个广东佛山的铁匠。是因为他正好在北方,就被收刮过来了。 周梦臣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许做什么改进。只需做一个技术整合者就行了。 这些铁匠能被送过来,证明就是当地的佼佼者。各有几分绝活。毕竟从九边送来的军匠。他的特长就是造火炮,可以不炸膛。当然了,是有秘诀的。至于这秘诀,他们本来不敢说。 周梦臣花了大价钱,一个给了一个九品官,并脱离匠籍。并只要证明有用,每一条秘诀一百银子。 瞬间,这些铁匠都答应下来。 于是,周梦臣一个个记录下来这些工匠的秘诀。 佛山铁匠的秘诀,就是造铁炉的秘法。他造的铁炉特别大,一次能产很多铁。甚至他们还发现,铁炉越大,铁的品相也就越好,特别是最中间的铁水,能造出最好的钢。 至于九边铁匠,就是往铁水里面加其他配料。 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加这些配料,即便是在铁炉火力不足的时候,也可造出很好的铁水。 当然了也有没有的。 比如有的铁匠的秘诀是对怎么打铁,可以打出非常锋利的宝剑。 但是被周梦臣内心之中立即否决了。 周梦臣要的是大规模的钢铁,而不是用锤子敲出来一两根铁条。 于是,周梦臣主持会议。将这些人的各种意见都综合起来。 当然了,各种技术细节,也需要取舍的。比如佛山铁匠就认为,用煤是不行的。必须用木材,甚至还指定烧什么木材,才最好。 但是周梦臣对这种经营自然要否定的。北京可没有那么多木材。 就这样综合所有人意见,并结合周梦臣的科学素养,来判断对与不对。比如某个铁匠神秘兮兮的说,要造出好炉,就要在烧第一炉的时候,将一对童男童女塞进去,这样炉子就有炉神了。会非常好用的。 周梦臣差一点想将这个铁匠给杀了。 只是,他调查了一下。发现工匠之中,这种迷信的想法还不在少数。 这让他很无奈,但是不能真杀人吧。于是他想了想,就派人孙玄清来这里做了一个法事,并在铁炉附近盖了一个小庙,供奉欧冶子。 有的铁匠表示,不应该供奉欧冶子。 各地铁匠都有不同的祖师爷。甚至为了这个还想打一架。 但是周梦臣可不惯着他们。他决定供奉欧冶子。 这些工匠才想起来,这位与他们很好说话的官人,是朝廷命官。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 第一台炼铁炉造了出来。 整个铁炉高一丈五,下面悬空。用来排渣。全部用耐火砖盖出来的。至于耐火砖什么的,也不用费心,大明有那么多铁炉,之前用什么而今就用什么。 至于上料口在上面。不管是焦炭,还铁料,还有石灰石等添加剂。都是用滑轮吊上去。 周梦臣也想过用传送带,但是试了试,还是滑轮比较好操作。因为周梦臣已经在盔甲厂大规模应用。大大小小出了好多事情。现在已经算是成熟技术了。周梦臣而今赶时间,几乎都有一个原则。 尽量不用新技术,完成对之前老技术的整合就行了。 炼焦的时候,自然不能在城内,而是派人在城外找了一个地方,洗煤炼焦都弄好了,才送进城的。 风箱是周梦臣重新设计的。当然了,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的设计的风向,在空气力学上是最优的,毕竟周梦臣很多公式都将忘记了。当年也没有专门学过。无非是这大号鼓风机,用人在外面有脚蹬。 鼓风机的风道进行预加热之后,送进铁炉之中。 对了。 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一时半会儿,周梦臣也没有地方找铁矿石。就将仓库之中火炮当铁料送了进去。 反正在周梦臣看来,这些火炮也只能当废铁来用。 高炉点火之后,不过一会功夫,就热浪滚滚了。 本来就是夏天,已经很热了。在火炉旁边,更热了。 周梦臣只能让一直送绿豆汤来,一桶桶绿豆汤片刻都被喝完了。 周梦臣只觉得身上衣服都没有干过,手中的笔记本也不能写字了。因为浑身一直出汗,直接将本给打湿了。他索性,将浑身衣服都脱了也不讲什么体面了。只穿了一个短裤。光着膀子在这里看着。 周梦臣在京城的弟子都在,包括刚刚到京师的殷正茂的大儿子。殷宗伊。周梦臣的六弟子。当然了冯保并没有在这里。 一来冯保在宫中有差事。二来冯保绝对不会在这个场合出现的。无他,他是太监。 下面总是如女人一般塞一些东西,防止突然间的尴尬。寻常穿衣的时候,自然看不出来。但是如这样脱得只剩下短裤,可就有难看。 其他几个弟子都跟着周梦臣干了一个多月了。整个军器局的改革,固然是周梦臣一把抓,但是他几个弟子,也同样是周梦臣得力助手,特别是程大位,他独特的数学天赋,在工程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殷宗伊有些不习惯,问道“师傅,我们去等结果就行了。何不在这里受这个罪。” 虽然殷家并不富裕,但是殷宗伊出生的时候,殷正茂已经是秀才,自然体会不到殷正茂小时候的能中困窘,而今空气绝对在四十度以上,酷热之极,嘴皮早就裂开了。殷宗伊还真没有吃过这个苦。 周梦臣看了自己几个弟子,说道“你们记得,本门的学问从来都是从实际出发,最忌闭门造车,所以什么东西都要亲眼看看,倒不是说底下人会骗你,而是有些东西,他们都说不出来。不明白。只要亲眼看看,你才知道是什么情况,才有的放矢的改进。” 众弟子称是。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炉火纯青 第六十二章 炉火纯青 周梦臣这边正说的话,忽然有人说道“青了。” 很多铁匠都纷纷上前去看。好像激动非常。 周梦臣也上去看了,不明白这些这些铁匠为什么这样激动。问了才知道。 有一个成语,叫做炉火纯青。代表技艺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是炉火纯青这一句话的原意其实是对火焰颜色的描写了。 火焰在不同温度下,会呈现不同的颜色。红色橙色3000度,黄色白色4000度,青色蓝色5000到6000度,紫色7000度以上。 而古人能达到的最高温度,就是青色。才有炉火纯青这个词汇。 而这个时候,周梦臣也没有什么温度计。水银温度计都没有,更不要说测量炉温的温度计,也只能用最古老的办法,也就是让这些有经验的工匠,通过预留的观察口看里面火焰颜色来判断炉温。 只是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 这才刚刚开始,就达到了这种温度。 这些铁匠虽然各自贡献了很多秘方,甚至也负责其中一部分工作。但是整体把握还是周梦臣来做,所以这些铁匠们本身对周梦臣并不是太信服,很多未必没有在腹诽周梦臣乱动祖师爷的成法。 但是碍于周梦臣的官位不敢说而已。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铁炉一开始,就显示出不凡之处。 炼钢的时间不短,要烧上一整天。周梦臣也没有坚持到最后,而是让弟子们轮班记录火焰的颜色。在第二天要开炉的时候,周梦臣亲眼看见,火焰就已经有一丝紫色的感觉。 随即一声开闸。 滚滚的铁水顺着管道流了出来。 一个个铁匠立即上前。将准备好的模具只能放到铁水下面,让滚滚的铁水流进去。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一共准备了五百个模具。 一口气灌了一百多个。毕竟周梦臣要造这种放在战车上的小炮,每一门也不到五十斤。而周梦臣造得铁炉,要比佛山的铁炉都大不少。而佛山哪里都能做到一次性出铁,数千斤,周梦臣也未必做不到。 等铁炉之中铁水放空之后。 周梦臣就等着新炮情况如何了。 当然了,也要看看铁炉的情况如何。 毕竟这两者都是新设计的。 等铁炉冷了之后,几个人铁匠进去看了,发现铁炉似乎承受不住这么高的问题,有这样那样的损毁,需要修补。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小修小补就行了。毕竟这些铁匠们也没有想到,这铁炉有这么高的温度。 周梦臣已经在试炮了。 一天的时间之内,周梦臣一口气将一百门新炮都试了一个遍。 终于发现最开始数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不能撑到二百炮。但是之后八十多门都能撑到连续发射二百炮。但是注意是撑到的。 几乎到二百炮,这些炮身都有明显的发热,这个时候谁用手摸一下,一准一个大燎泡。这已经到了极限。再开炮,肯定炸膛。 周梦臣虽然对这些火炮并不是太满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吹的牛逼自己也算圆了回来。同样事实也证明,以大明的技术水平并不是造不出好炮,而是太多数人都没有将心思放在造炮上面。 周梦臣说道“就这样吧,先开几炉,就五百门炮搞定。其余的事情,再说不迟。” 不过,这样的钢铁质量能造蒸汽机吗? 周梦臣并没有多少信心。 而且很快,周梦臣在总结大会之上,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一个铁匠认为,这一次铁料的质量如此之好,其实是因为这一次投入的铁料根本就是铁,而不是铁矿石。相当于精炼了一次。如果投入的是铁矿石,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周梦臣听了很郁闷。 倒不是,周梦臣觉得不对。 而是周梦臣估计可能是对的。 如果这样的话,铸炮的成本就有很大的提高。 周梦臣给曾铣的定价,未必能有什么利润了。 而且现实很快就给周梦臣反馈了。皆下来每一炉的铁料质量都不同。有高的,有低的,非常不稳定,反应在火炮上,有一批次火炮的质量是最好的,有些批次能只能几门炮能通过连射二百炮的测试。 似乎毫无规律。 周梦臣几乎要抓狂了。 这是什么鬼? 这让周梦臣无比怀念后世很多工具,他连最基本的测炉温的温度计都没有,各种材料分析也做不到。只能按照一次又一次去试验,找到其中规律。 有时候,科学进步是没有捷径的。 不过还好。 周梦臣的一千门火炮跟五百辆战车送到了曾铣手中,曾铣非常痛快的下打了下面的一万门定单。不算最开始的一千门。毕竟这门比较小,可以类比戚继光造的虎蹲炮,或许在样式上,形状上有所不同。但是在重量上,威力上,却是一门可以让步卒随身携带,两个人扛着,就能跟上行军的步兵炮。 在对付骑兵上,这门炮发生的霰弹,也非常有威力。 曾铣多出的一千门,准备装备步兵。 不过,说起来大明步卒其实并不是太缺火炮的。样式繁多的火炮,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交给步卒的。曾铣也不过随手为之,凑个整数。 曾铣毕竟是文官,他对下面人的了解还是有些片面的。当这一批火炮在曾铣面前连发二百炮,而不炸膛的消息传来,立即引起了轰动。大明军队里面各种关系枝枝蔓蔓的,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人的。 曾铣下面的榆林,宁夏,甘肃,等镇知道到了。等于整个九边都知道了。 不得不说,天下将士苦火器久矣。 虽然真要说起来火器炸膛死的将士并不算太多,但是这太伤士气了。将士们宁肯上阵被鞑子杀了。也不愿意被手中的武器给炸死了。 武器是将士们在战场之上的依靠。一旦将士们开始怀疑自己的依靠,这太伤士气了。 所以,很多地方将上面发下来的火器封在仓库之中不用。都是觉得手中的刀枪好用,毕竟刀不会跳起来砍了自己。 这也造成一个现象,大明这些年与蒙古交战的时候,发挥作用的大多都是精锐骑兵。火器很早就靠边站了。 并不是将士们不知道火器厉害。只是害怕他们太厉害了。 榆林,宁夏,甘肃等镇还好,他们上面是曾铣。他们已经打报告给曾铣,想要这一批炮。 但是曾铣觉得够了。毕竟而今一切资源都要向复套军事行动而倾斜。这些炮放在战车之上,又不是不能拆下来。等复套之后,这些炮自然要分给各镇,曾铣可不觉得自己能一直掌握六万精锐之师。 这一支军队,到时候已经很解散的。家当也是要分的。 他甚至以此为要求,要求下面各镇派精锐过来,否则到时候分家当的时候,可不要怪他厚此薄彼了。 而大同,宣府,山西,辽东,他们上头可没有曾铣。于是他们纷纷向上司要求这种炮,各级将领,也都与兵部交涉。只是周梦臣都给婉拒了。 而今生产并不稳定,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 周梦臣的小本本上,已经记录了二三百条疑问了。再加上曾铣的订单在前,周梦臣实在没有产能了。扩张产能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当然了,周梦臣觉得他一旦解决一系列问题之后,倒是生产这种炮的速度,只会比战车更快。倒是填满九边绝对不是问题。 兵部自然不敢为难周梦臣了。所以将各地的要求都拒绝了。只是这一拒绝,反而弄出事情来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有人闹事 第六十三章 有人闹事 军器局门外,一个人一身锦袍,似乎依旧裹不住他浑身的肌肉,此人二十多岁,目光锐利之极,不管看谁,都下意思在脖子,心脏,下阴等地方瞄过,似乎随时要给人致命一击。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黑白分明。是太阳照射出来。 可见他头上经常戴东西,只是这个痕迹耳朵前面也有,说明不是帽子,是头盔。 他沉声说道“是这里吗?” 身边几个人站得笔直,说道“少将军,就是这里。” 他看着这个长长的推拉门,说道“这好像不是衙门啊。”他随即说道“算了,不管了。”话音刚落,他就大步向前。立即有门卫挡住了他,说道“这位官人,你是来做什么的?” 周梦臣安排的门卫,都是那些不能干活的老人。 毕竟,而今军器局急速扩张,二三千工匠都不够用。甚至让工匠家里的余丁,也纷纷来厂里帮忙。 周梦臣倒不是不想对外招工。 但是各种枝节太多了。要考虑工匠们的感受。也要考虑外面的感受。 对于工匠们来说,他们觉得而今在军器局工作,比外面强太多,在军器局工作,根本就好事。这种好事自然要照顾自己人了。但是外面大部分人对军器局的印象,还是在之前苦哈哈的工匠们。 唯恐一旦列入军器局的名单,就世世代代的脱不了身了。 总之,周梦臣要对外招工的话,很可能招不进来工人不说,还落得下面人的埋怨。 周梦臣索性不做了,反正而今很多技术都还没有理顺。还不到大规模招人的时候。 所以这些工匠家里。年轻人都在厂里做工。看门都是老人了。就和后世的保安们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周梦臣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这里距离紫禁城不过数里,真正的天子脚下,旁边的是这衙门,那个大内作坊的。谁敢在这里闹事。 不过是摆一个吉祥物而已。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还真有人敢闹事。 这个年轻的少将军,冷哼一声,绕过老头。老头好要说什么。就被后面积个亲兵给拦下来。 少将军想推门进去,结果弄了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开。 不过,这难不倒他。他退后几步,一个飞踹。“轰”的一声,十几米长的大门顿时被他踹开。一时间烟尘四起。动静很大。 少将军大步走进去,喝骂道“管事的,谁是管事的,出来说话。” 少将军没有穿官服,工匠们也不知道少将军是谁,不过见人闯进来,一群工匠上去。 一个年轻工匠光着膀子,说道“你是谁?这可是工部的地方,是能乱闯的吗?”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推。 少将军冷哼一声,一伸手,不知道怎么一抖,这个光膀子工匠,重重的摔在地面上。不住呻吟。 一见动了手,这些年轻气盛的工匠们,一拥而上。 少将军冷哼一声,说道“说到真好。”他几个亲兵护住少将军身后,不让人从身后攻击。少将军只需面对眼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在少将军面走过一个回合。 噼里啪啦,一顿乱打。倒下十几个工匠。都在地面上不住呻吟,一时间起不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工匠干得活,都是体力活。没有两膀力气根本支撑不下来。但是对少将军来说,根本就是一群草芥。 “舒坦。”少将军揉了揉手腕,说道“是不是该叫管事的人。” 其实,比起谈事。少将军更习惯动手。 少将军这一顿动手,将所有工匠都给镇住了,不敢上前。 “我就是这里管事的。你是何人?”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殷正茂。 周梦臣一心投入技术上的攻关,军器局的日常事务,都是殷正茂来管的。 少将军眼睛一斜,说道“七品?我乃大明大同千户周君佐,你们给三边总督卖火炮,怎么我大同镇就没有了。看不起大同镇吗?” 殷正茂而今还是工部观政进士,不过也不会太长了。殷正茂的观政期快过去了。不过,即便过去了,殷正茂也只能先当七品京官,也是周梦臣的副手,这一点周梦臣都打点好了。 殷正茂冷笑说道“给谁不给谁,从来是兵部的事情。我们工部只管生产。你找错地方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个道理。 工部负责生产,兵部负责分配。 但事实上,周梦臣自己打破了这个规则。他与曾铣之间的交易,可没有经过兵部。 当然了,他们两个人,一个而今领兵在外的三边总督,一个是天子宠臣,兵部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上一点眼药了。 殷正茂估计,眼前这一位,就是被兵部的人当枪使了。 周君佐说道“放屁,我问过了。兵部根本管不到你们。是你们不想给我们?怎么,三边总督有银子,我们大同镇就没有银子了?今日,不给我周某人一个说法,我拉你们去见李尚书,看看李尚书怎么说?” 此话一说,殷正茂已经确定了。这个少将军,就是被兵部当枪使了。 殷正茂说道“这位将军,这事情不是这样的-------”殷正茂还想说服周君佐。 周君佐根本不听,几步上前,就站在殷正茂一步远的地步,握紧拳头,骨节咯咯吧吧作响,说道“什么都不用说,只说,给不给?”似乎一言不发,就要殴打朝廷命官。 殷正茂内心之中怒气迸发,一时间有与眼前这个人打一架的冲动,只是一看见还躺在地面上的十几个工匠,只能咬着牙,将怒气往心里压。 殷正茂倒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打架,也能过两招。但是他很有自知之明,与这个千户根本不能比。 而今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殷正茂正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的时候。却听见周梦臣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周梦臣。 周君佐见了周梦臣过来,看周梦臣的官服是一个六品官,也就不与殷正茂说话了,说道“你是管事的?我只问,为什么不给大同镇供给火炮?” 周梦臣看了看眼前的局面,殷正茂立即在周梦臣将刚刚的情况说了。 周梦臣说道“你叫周君佐?” 周君佐说道“正是。” 周梦臣说道“你代表大同镇来的?” 周君佐不耐烦的说道“废话。” 周梦臣说道“你凭什么代表大同镇?” 不等周君佐说话,他身边的亲兵就说道“我们少将军,乃是周总兵三公子。” 周梦臣说道“你们说的周总兵,就是周尚文老将军吧。” 周君佐冷笑一声,说道“大同真有第二周总兵吗?” 周梦臣一招手,让人搬了一个椅子。他一掀下襟坐了上去,说道“来,给我行个礼,叫声世叔。” 周君佐大怒,说道“你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这可不是与世叔打招呼的态度,我乃刘公讳天和的关门弟子周梦臣,以刘公与令尊的关系,让你叫一句世叔,已经不错了。怎么叫不叫?” 不等周君佐说话,他身边的几个亲兵已经大怒了。说道“岂有此理?”摩拳擦掌,准备少将军一声令下,将这个六品官打上一顿。 却不想他们这位少将军,微微一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侄儿拜见世叔。”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周尚文的处境 第六十四章 周尚文的处境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他见了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将军,对周尚文老将军的评价低了不少。 不过,怎么说周尚文也是刘天和留给他最大的人脉。即便不给周尚文面子,仅仅给刘天和面子。周梦臣能帮周尚文的时候,也帮一把。 只是他没有想到,周君佐居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周梦臣说道“快快请起。” 周君佐不起来,说道“小侄冒犯世叔,实在该死。”一边说,一边就对自己掌嘴。周梦臣一把拉起他的手,说道“别这样,你认我这个叔叔,就到屋里说。” 周梦臣起身说道“都愣着干什么? 计件工资不想要了吗?” 周梦臣一句话,下面的人一轰而散。被周君佐打翻的工匠,这个时候也都互相搀扶的起来了。 可见周君佐下手,是非常有分寸的。 周梦臣带着周君佐来到了自己的值房。 周君佐堂堂一个大汉,此刻就好像一个见到老师的小学生一般,一举一动不敢逾距。 周梦臣对这个前后反差极大的世侄,有些无奈,说道“刚刚那么嚣张,而今却变成一个小绵羊了。就不怕我骗了你?” 周君佐说道“不怕。刘公去世之前,给父亲写过书信,提到过世叔。想来没有敢冒充。” 周梦臣说道“你刚刚那个样子是什么意思?这哪里是办事的样子。” 周君佐说道“世叔有所部知,小侄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是自幼秉承庭训,待人接物,还是懂的。只是没办法啊?刘公去后,家父在朝廷上下,再也没有一个奥援了。虽然夏阁老对家父还照顾一二,但是家父也不是夏阁老的嫡系,西北曾公才是。上面没有,下面的小鬼就百般为难。我代替父亲去与他们交涉,客客气气与他们说话,他们各种道理,根本与他们说不清。” “但是打仗,军情如火,是不等人的。我也只好做丘八之状,我这才发现,我越是不讲理,对面就越讲理。我也只能这样做了。做事之前,先大闹一场,等有人做和事老,再退上一步,这事情就办成了。” 周梦臣听了,几乎有几分哭笑不的,说道“这可是要得罪人了。” 周君佐说道“只要我家一直在打胜仗,就不怕得罪人。而如果我家不能打胜仗,即便不得罪人,我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其实今日,我不是不知道兵部那边不安好心,但是又怎么样?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炮,反正我不在乎多得罪人了。” “只是不知道世叔在这里。” 周君佐看着周梦臣,双眼发亮,充满了希冀。 周梦臣听了,忽然心头一酸。 大明鼎鼎大名的周将军,年轻时候号称飞将军。却不想处境如此之尴尬。 这其实,这与周尚文的成长环境有关。 虽然周尚文成名在嘉靖年间,但是他的青少年却是在正德年间,正德年间乃是少有的武勋复苏的时代。因为有皇帝的青睐,武人的地位并不是太低,但是在进入嘉靖年间之后,却每况愈下。 而周尚文也在这个时候,结识了他的贵人。 也就是刘天和。 或者说刘天和与周尚文之间,也是互相成就的。 正德年间,刘天和在陕西做官的时候,周尚文就是他的下属。刘天和得罪刘瑾,下狱。为了收集刘天和的罪证。刘瑾派人拷打刘天和的下属,其中就有周尚文,周尚文是一条汉子,被刘瑾的人打的几生几死,始终不发一言。 后来刘瑾事败,刘天和平反。两家就是生死之交了。 刘天和虽然不在西北任职,谁都知道周尚文背后有这样一个文官撑腰,也就不会太为难他。 后来刘天和调回西北,他与周尚文合作,也就是刘天和一辈子最高的成就之一,黑水大捷。 刘天和后来调任兵部尚书,在兵部尚书任上致仕,还有一些影响力,但是这些影响力,在刘天和死后,更是烟消云散了。 而周尚文打仗方面没有说的,真要说起来,大明武将第一人就是他。 但是为人耿直,拍马的事情,是做不来的。 而且刘天和几乎庇护了周尚文一辈子。不将周尚文当外人,信任有加。这种文武之间合作关系,才是周尚文习惯的。 只是可惜,天下之间只有一个刘天和。 实际上,这些年一直有周尚文跋扈的消息传过来。否则的话,复套之战由周尚文拜将,曾铣总掌,可比曾铣一个人推动成功率要大的多。而夏言仅仅是咨询周尚文的意见,却从来没有透漏过,要用周尚文的意思。 其中意味也是很明白了。 出于文官的共同利益,周尚文不可大用。 从周君佐的话中,其实周尚文对自己的处境也是明白的。 在文官体系之中,周尚文是跋扈的,是讨人厌的,但是很多利益,周尚文不得不争,不争则无法安抚将士,不争则没有办法打胜仗,而不能打胜仗的话,周尚文更是无法在而今的官场之上生存下去。 周梦臣说道“好说。今后你再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不要看我是一个六品官,有些事情还是能帮你的。最少不用你这样闹了。谁再给你讲道理,让我来找我讲。” 周梦臣虽然不想滥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但是这个影响力用在周尚文这位老将身上,却是非常情愿的。不提老一辈的交情,单单是周尚文而今是大明铁壁铜墙,就必须要支持。 周君佐听了,大喜说道“有世叔这一句话,我们父子就可以安心了。” 周梦臣说道“你不是要炮吗?要多少?我立即给你安排,将曾铣的单子往后面压压,只是钱还是要给的,毕竟我这里也要照顾下面的人。” 周君佐说道“小侄自然不会让世叔吃亏了。会单独给世叔一分?” 周梦臣皱眉说道“不用,我帮你是因为老师的恩德,与周老将军的功绩,再这样说,我大棒子打你出去,我给你的价格与曾铣一个价。需要多少,给个数。” 周君佐说道“我只带来一万两。不过,能不能快一点。最好是越快越好。” 周梦臣说道“怎么了?” 周君佐微微沉默了一下,说道“也就不瞒世叔了。而今一两个月以来,大同边骑与鞑子交锋太频繁了,已经达到了一日数次,折损虽然不多,各有胜负,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鞑子主力已经在大同当面了。” “而今天气酷热,鞑子不耐暑气,或许这一两个月之内不会出兵。当然了,也说不定。” “父亲判断,这一次俺答一出手,就是数万骑,今年下半年,大同有一场恶战要打。如果供给迟了,就赶不上这一战的,甚至倒是来与世叔交接的,就不是我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情况危急到这个地步了?曾总督会出战吗?” 周君佐说道“不会,这一次恐怕要宣大独自承受了。曾总督已经将所有的精力都压在明年春天出击上了。鞑子这一战,未必不是因曾总督出兵。总之朝廷决定复套那一刻起,这两三年之间,边关注定是大战连连的。” “鞑子不会坐以待毙的。也因为实在等不及了,小侄才会来闹的。”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随即将程大位叫进来,说道“清点库存,将曾铣的单子压后,有多少炮都给我清点出来。”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壮行 第六十五章 壮行 周梦臣立即下令将拨给三边总督府的火炮全部截留,甚至将其他产能全部向周君佐的需求调配。 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给周君佐一万两的物资。 其中战车炮一千门,另有各种弹药乃至于兵器甲胄等等。又将库存火器之中一些能用的火器,全部折价卖给了周君佐。 虽然对于军器局仓库之中大部队火器,周梦臣都看不过眼,但是有一些还是有用的,比如各类的万人敌,用来守城还是好东西。除此之外,周梦臣还亲自拜访了一次兵部尚书王以祈。 王以祈乃是严嵩的人。兵部是少有掌握在严嵩手中的要害部门。 不过,想想也明白。 夏言对军中的影响力,北有曾铣,南有朱纨,其他各地边将之中,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既然夏言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嘉靖又怎么能将兵部再交给严嵩。甚至正是严嵩在军中根基浅薄,这才是他能掌控兵部的原因。 当然了,王以祈是严嵩线上的人,并不是说他唯严嵩之命是从。他与严嵩之间更多是盟友关系。 周梦臣到了兵部与王以祈一番谈论。 直觉这个老头,老成的有些过头了。倒也不是一个庸才。 真要说起来,一般情况之下,朝廷六部尚书那一个不是人精。 兵部尚书王以祈不愿意因为一系小事,得罪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吩咐下去,给大同镇大开绿灯。 周梦臣并觉得自己这一分人情到了最底层,到底能落下来几分。不过,他能做的都做了。甚至从惠民医院调了一批郎中与护理。 这些人虽然在医术上未必比得上当代名医,但是比较熟悉外科手术的人。对外伤之上有一套完整的处理方法。 周梦臣将这一些东西全部托付给了周君佐,说道:“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将来有什么难事,先给我打招呼,京中的事情,我能给你办了,就给你办了。” 如果说,周君佐之前称呼周梦臣为世叔,还是因为长辈的交情,但是此刻他真服了。 这些事情,真要办下来,周君佐不在要洒多少泼,打多少架。挨多少板子,才能将事情做成了。但是在周梦臣手中,三下五除二,就将事情给办了。后娘养的大同镇忽然变成了朝廷的心尖子。 周君佐这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直怀念刘公。 而今周梦臣毕竟不是兵部尚书,不是正管的上官。各种使劲,都是隔了一层。想来,刘公在任的时候,周尚文一脉过得有多滋润。 周君佐说道:“请世叔放心,有这些东西。不管俺答有多少人在,我都让他们占不了多少便宜。” 周梦臣说道:“代我向周老将军问好。你也一切保重。” 周君佐答应一声,行礼之后,就翻身上马,带着几百亲兵压制几百辆大车,向北方而去。 周梦臣站在城门口,沉思了好一阵子,心中微微一叹,暗道:“复套是不是太仓促了。” 之前他也以为,复套之战要在复套之战才开打,此刻,才明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都不是傻瓜。而今大同打得其实是复套之战的前哨战,战争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审视曾铣的计划,忽然觉得未免太一相情愿了一点。 只是周梦臣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西北数镇精兵都向曾铣手中聚集了。朝廷粮饷源源不断的向曾铣手中送,战事还没有开始,各种准备已经付出了太多沉没成本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想这个做什么?凡是有高个子顶着。” 周梦臣回到军器局,还没有坐稳。就听外面有人禀报,钦天监杨监正来了。 周梦臣一愣,暗道:“杨监正怎么来了?”立即请过来相信。 寒暄了几句,说道:“杨大人可是担心杨宏量,放心便是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到了广州了。估计再有几个月就能从到琼州,琼州就是最后一站,这琼州过冬之后,明年就能回来了。” “算算时间,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在京师了。” 杨监正说道:“我担心什么?他们一路都有官府的行文,地方官府都有保护护卫之责,只要他们自己不找死,能出什么事情?只是你而今虽然不在钦天监了,不会真不管钦天监的事情了?” 周梦臣问道:“钦天监有什么事情吗?” 杨监正说道:“你不记得你自己测算的东西了?” 周梦臣想了想,忽然一一拍手,说道:“对了,马上是六月了吧?六月有日月双食,你瞧我忙起来都忘记了?怎么数据出什么问题吗?我算错了吗?” 杨监正说道:“你算的当然没有什么问题?怎么给陛下说?不要忘记了,还有太白经天。” 周梦臣说道:“对,有这一件事情。” 太白就是金星,太白经天,用现代的天文学术语说,就是金星凌日。不过,比起日食月食的天象,这种天象在周梦臣看来,是次一级的,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杨监正说道:“今年上半年,陕西山西一带,多有地震。下面多报不详,这些东西,你知道,我也压不了,也不敢压。再加上这日月双食,太白经天,各种天象都聚集在这今年了。” “这些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陛下说,这不是来找你了吧?你虽然不在钦天监了,但也是钦天监的人,总不能真不管吧?” 周梦臣说道:“你不是没有看过我的书吧?” 杨监正说道:“自然是看过的。” 周梦臣说道:“那你还问我这个。我是什么异象都不相信。” 日食月食都是主君臣不协,以下凌上,而太白经天,更是主人臣有妨碍人主之处,至于地震,有各种解释,但总是大抵是社稷不闻等等。 总之,今年各种不好的征兆特别多。 杨监正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不能都错了吧?而今你怎么想是一回事,陛下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之前都按照书上写的给陛下说,根本没有问题。而今不是有你吧。” “我觉得,你还是要进宫一次,给陛下好好说说吧。” 周梦臣听了,揉揉自己的眉心,顿时觉得改变人的思想有多难啊。 钦天监的人,大概是大明社会之中最具有科学素养的人。也是最相信周梦臣学说的人,但是他依然不能之前各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从大脑之摒弃。杨监正口上虽然没有说,但是周梦臣听出来,他其实还是有一些担心的。 担心这些征兆,真代表着什么。 或许说一件事情,不算什么?但是好多事情都叠加在一起了。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错,我还是要进宫一趟。”他好不容易才得的了嘉靖一点信任,总不能被别人抢夺了对天象的解释权。只是他对陕西,山西地震频繁,虽然没有大震,却比较疑惑。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默默回想一些地质知识,想想进宫之后说些什么。说道:“明白了。这一件事情,就交给我了。” 毕竟,预测地震从来是一个难题。他也不例外。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特别的地质现象,叫做地震填满,也就是在大地震来临之前,大地震波及范围之内,就会一些连绵的小地震,似乎在储备能量,就等着天崩地坼的那一日了。 有了周梦臣的答应,杨监正在才安心离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异兆 第六十六章 异兆 周梦臣既然答应了,就立即放在心上了,特别是日食月食的日子也不远了。周梦臣也要提前几日。 嘉靖知道周梦臣求见,还是挺高兴,立即召见,说道:“真是稀客啊,一向忠于职守的周大人,居然来见朕了。” 周梦臣连忙说道:“陛下言重。” 嘉靖说道:“听说,你给周尚文大开方便之门,很为周家撑腰啊?” 周梦臣说道:“圣明不过陛下,不过是恩师留下的交情。而且臣也不单单是因为交情,也是为了国家大事。” 嘉靖说道:“什么国家大事?” 周梦臣将周君佐的所言的俺答南下在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嘉靖不由皱眉,说道:“确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欺君。” 嘉靖说道:“传陆炳。” 陆炳一会儿就到了。嘉靖问道:“大同镇那边有什么情况?俺答可有南下的迹象?” 陆炳说道:“俺答主力似乎已经离开了板升,但是到底在什么地方,臣现在还没有探明,至于是否南下也不清楚,只是大同镇最近军报也没有什么大事。” 嘉靖说道:“没有大事。”嘉靖问黄锦说道:“黄大伴,大同镇的军报有什么内容?” 黄锦说道:“臣检阅过,百人以上的交战几乎没有?” 周梦臣说道:“那百人以下的交战?” 黄锦说道:“周大人有所不知,朝廷边疆那一天不打仗,即便是内地府县,一旦械斗起来,也能聚集数百上千人,几个人交手,朝廷都要处理,朝廷就不要做别的事情了。” 周梦臣说道:“朝廷或许没有军报,但是兵部应该有吧。” 说到底,周君佐言之凿凿。周梦臣不相信他会骗自己,而且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嘉靖说道:“立即派人去问,这一两个月来,大同夜不收折损多少人?朕要总数。” 黄锦听了,二话不说派一个小太监飞奔而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来了之后,立即说道:“确定战死的一百零三人,失踪有三百人以上。斩首一七级。” 嘉靖听了,说道:“翁万达做什么?周尚文做什么?居然知情不报。” 没有大战,百人以上的交战一次也没有,居然死了这么多人,虽然看起来数量不多,但是大明夜不收都精锐。而且从战果上来看,是俺答骑兵压制了夜不收,否则也不会是夜不收只有一七级的收获了。 当然了,失踪的三百人,未必都是战死了。毕竟夜不收单独行动,一去多少日,有时候搞错了也不为过。 只是,一两个月之内有这么多的损失,已经不是正常的现象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也怪不了前线将领,他们毕竟没有抓住鞑子主力,这一切都是猜测。如果猜错了,可就是谎报军情。” 嘉靖负手,皱眉说道:“朕知道。真是多事之秋。”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嘉靖在担心什么。不过在御前给周尚文说话,对周梦臣来说,仅仅是一个插曲。他此刻将话题拉到正题之中,说道:“陛下,臣这一次进攻,是代替钦天监来禀报六月的日月双食之事。” 嘉靖说道:“太白经天还没有过,又有日月双食。周先生,你是天文大家,能不能告诉朕,这老天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的江山就如此岌岌可危?”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哭笑不得。 他不管给嘉靖科普了多少次,嘉靖内心之中迷信思想,还是根深蒂固。从一点就能看出来,即便陶仲文等人让他误服水银,嘉靖都没有杀他们。 真以为嘉靖是一个好说话,不爱杀人的皇帝?不是,是嘉靖对天师教求仙之法,从来是保有一丝希望的。所以才不杀两人。毕竟杀了这两个人容易,但是再从民间找这样得用的道士可就不容易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之日心说,毕竟也看过了。对于日月之食,与太白经天,都有说明。陛下也都知道的。古之星相之书,从来是牵强附会,不知所云,陛下岂能轻信。” “就好比太白昼见,是主天下有兵事。而太白经天,不过是太白星出现太阳附近,怎么可能主以臣凌君,不应该主有兵事波及人君之身。” “这是自相矛盾。这样胡言乱语,陛下岂能取信。” 嘉靖说道:“那地震之事,你如何说?” 周梦臣一时间沉默了,说道:“陛下,沈括于太行山上见鱼类化石,推断太行山曾经是海底,而东海之沧海桑田,也说明了,虽然凡夫俗子,都以为大地主静,但是阴阳之道,从来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嘉靖说道:“朕明白了,日月星城不日不动,然动中有序,秩序井然,这是动中之静,而大地虽然沉静不动,但也有天崩地坼之日,这是静中之动,果然是阴阳之妙理也。” 周梦臣一时间,跟不上嘉靖的思路。 周梦臣发现,一旦牵扯到阴阳等道家的概念,嘉靖脑袋就转得特别快。 周梦臣本想将地质学一些基本概念,解释给嘉靖。但是嘉靖如此脑补了。周梦臣也就不用说了。毕竟周梦臣自己也不是太懂的。现代科学隔行如隔山,其实除却高中时期之外,其他时间段学科的隔阂只会更深。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你对朕说这些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如何对天下人说,这才问题所在。朕不相信,但是有一些愚夫愚妇相信,却也要搞出乱子来。这该怎么办?你的日心说,虽然不错。但用你的话,总是没有验证。过于玄虚了一些。” 周梦臣也明白,周梦臣有一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周梦臣之前,很多天文学的理论,都要求与天下暗合,但也没有专门提出证伪的概念。也是周梦臣专门提出了这一点,更是让嘉靖也接受了这些科学概念。觉得非常有道理。 但是首先得到考验的就是周梦臣的日心说。 而周梦臣的日心说证实的天象,不是别的就是金星月相,而今还不能证明。虽然有水晶磨出来的镜片,但是总体上,制作光学仪器还是刚刚起步,还没有到有合用的望远镜。 周梦臣却没有后悔。 在他看来,让嘉靖接受一些科学的原则,比某一个学说得到承认更重要。毕竟周梦臣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理论会错,除非换一个物质世界。与一些理论迟一些得到验证,如何将嘉靖拉入科学阵营之中,才是重要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臣让陛下失望了。” “陛下,奴婢有一事禀报。”黄锦忽然说道。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黄锦说道:“奴婢记得,冯保最近上报,他已经研制出一门可以观测天象的望远镜了。” 嘉靖说道:“何不早言?” 黄锦说道:“陛下恕罪,奴婢还没有去看,不知道是真是假?” 嘉靖说道:“召冯保。” 黄锦立即说道:“是。” 嘉靖转过头对周梦臣说道:“朕看看你的弟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周梦臣心中也很是忐忑,因为他知道光学仪器对科学有多重要。一旦成功,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大踏步推进了。只是周梦臣这些日子并没有与冯保怎么联系,此刻也不知道冯保的研究到了什么地步。说道:“臣其实也很期待的,不知道冯保能不能满足陛下的要求。” 他心中暗道:“冯保不要让我失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天文望远镜 第六十七章 天文望远镜 冯保很快就有来了。跟着冯保一并来得的,还有一个大木头匣子。 自然就是冯保设计并生产的第一台天文望远镜。 周梦臣上前细细看看。 整个天文望远镜,并不是一个眼镜桶就行了。而是固定在一个架子上,而这个架子周梦臣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简化的窥天仪,这是用来查找星星的。 整个的架子都是黄铜打造的,上面还有星辰的浮雕,看上精益求精,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在上面细细雕琢的。 周梦臣又看了看镜片,他怀疑的说道:“这是玻璃?” 冯保说道:“正是。多亏了老师指点,弟子试过多次,终于造出的这样纯净的玻璃。” 周梦臣眼睛瞅了一眼,觉得这玻璃,其实还是有色差的。不知道是古代人对纯净要求不高,还是周梦臣见惯高水平的玻璃,特别是光学玻璃,眼光太刁钻了。不过,总是要给自己的弟子留一些面子,周梦臣自然没有说。 不过,他心中暗道:“我给他指点了?指点什么了?” 周梦臣对冯保造玻璃的指点是相当少的。 只是一些泛泛而谈的原则问题。 甚至可以运用于任何实验之中,也不知道是冯保太聪明了,还是周梦臣自己太笨了。冯保这里已经搞定玻璃了,周梦臣还没有搞定钢铁。 “好了。”嘉靖说道:“你们师徒,有时间叙旧,周先生,你看看,能不能用?” 周梦臣说道:“大概是能用的。” 是的。 周梦臣看出了这个望远镜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有色差,看到的颜色大概与真正的颜色有一点点偏差,就好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还有其他问题,比如有一个点有一点点变形,不知道是玻璃打磨的问题,还是对焦的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望远镜最少有二十以上的倍数,已经能用来观星了。 嘉靖说道:“而今太白星不是正在天上吧。正好看看。” 周梦臣听了,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而今太白星临近太阳,日光炙热,不可直视,万万不能用望远镜去看。” 嘉靖不置可否,说道:“黄大伴。”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在。” 嘉靖皇帝说道:“你找个人实验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从宫中那一声爆炸开始,嘉靖皇帝就与周梦臣较上劲了,似乎周梦臣说的话,他总是要找人验证一下。 而今也是如此。 嘉靖如此,周梦臣也不能阻挡。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太监,将望远镜校准,对准了太白星,也就金象。 而今金星凌日,虽然没有与太阳完全重合,但就太阳不远之处,是能见度最高的时候,即便是在白天也能看得清楚,但是正如周梦臣所言,这个时候的金星距离太阳太近了。 而阳光也太盛了。 只能哎吆一声,这个小太监就跌倒在地面之上,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不住的哀嚎着。 周梦臣心中暗道:“也幸好而今是单管的望远镜,否则你瞎的就是两个眼睛了。” 嘉靖皇帝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这个小太监,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说道:“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看见,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废物。”随即对周梦臣说道:“周梦臣,今日留在观天阁观星。” 周梦臣立即答应一声。 嘉靖随即拂袖而去,似乎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周梦臣这才离开了玉熙宫,在玉熙宫外对冯保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已经将玻璃造出来了。” 冯保有些忐忑说道:“老师,我没有向您禀报,就私自向陛下禀报,还请师傅责罚。” 周梦臣一眼就看出了,冯保的心思。 皇宫里的太监能有什么心思啊?一心一意,就是想要争宠吗? 如果冯保将这一件事情禀报周梦臣,通过周梦臣的渠道报上去,第一功劳是周梦臣的,而不是冯保的。而黄锦为什么要压一下冯保。因为冯保不是黄锦的人。黄锦今日当着周梦臣的面说出来,未必是真拿不准,或许是想挑拨周梦臣与冯保的师徒关系。 不过,对于周梦臣来说。这些根本都不重要。 在他看来,大明的科技体系之中有太多的功课要补了。周梦臣一个人是做不来这么多的。 特别是周梦臣主持炼钢之后,已经让周梦臣欲仙欲死了。质量太不稳定了,一炉天堂一炉地狱,一炉品相特别好,一炉根本就不能看。各种因素周梦臣只能一个个排查。问题是,从原材料到工人操作,变量太多了。 别的不说,周梦臣就发现有几炉问题比较大,就是焦炭有问题。 至于焦炭有什么问题?周梦臣只能去城外焦炭厂找,甚至重新设计一套炼焦体系。之前,几乎是用烧木炭的方式来炼焦的。 总之,周梦臣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任何一个人想搞工业化的人,这个人一定会死。 至于有多少种死法,不知道。但是即便一切顺利,这个人一定也会累死的。 这还是周梦臣几个弟子也差不多能帮上一些忙,分担一些事情,否则周梦臣只会更忙。 所以,冯保那些小心思,在周梦臣看来,完全不是事情?周梦臣才不管冯保有几百个小心思,只要他能将事情从到到尾给做好,对周梦臣来说,就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说道:“我门下,从来是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在其他方面可以做你的老师,但是在玻璃上面,此刻你已经是我的老师了。这是你的成就,你想怎么做都行。不用问我。” 周梦臣如此说,冯保内心之中更是惭愧了。 的确大部分太监都是一个心思争宠。但是冯保一向以读书人自居。他其实已经做好因为这一件事情与周梦臣翻脸的准备了。毕竟,内心惭愧,与他下手争宠,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只是周梦臣这样说,却让冯保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门下出来的,我有一句话告诫你,陛下相信我,是相信我的学说,而今也是你的立身之本。” 响雷不用重鼓。 周梦臣只是轻轻一点,冯保立即明白了。 而今冯保借助科学上位,他的根基就在这上面了。即便他不念与周梦臣的师徒情分,也必须维护科学团体的集体利益。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梦臣如果倒台了,冯保能在宫中立住脚吗? 冯保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去看看你的玻璃作坊。在宫中吗?” 冯保说道:“就在宫城西南角。” 周梦臣依稀记得,好像是那一声爆炸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 周梦臣身上有牙牌,在整个皇宫之中可以畅通无阻。 来到皇城的西南角,这里靠着城墙,有一排房间,距离宫城之中的主要建筑,比如万象宫,玉熙宫,紫禁城,等地方都有一段距离。算是比较僻静的地方,而距离皇帝也算不少远。 这就是冯保工作的地方,也就是皇帝在宫城内部的实验室。 如果正经取一个名字,还真是大明皇家实验室。冯保就是大明皇帝私人实验室主任。不过名字上高大上,也挡不住这一排房子简陋的好像工坊一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金星月相 第六十八章 金星月相 毕竟科学刚刚萌芽状态,实验室也不是后世那么高大上。外科手术弄得好像是屠夫一般,各种实验室,其实与攻工坊也没有什么差别。 周梦臣也看了,似乎这里不仅仅是造玻璃,还有其他各种实验,不过,有好几间房子,好像被火药给炸了一样,一片废墟,似乎还没有修好的。 不过,周梦臣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个细节上,而是在冯保的带领之下,来到制造玻璃的实验室。 首先周梦臣看见的是一些白色好像是盐的东西,细细看着这些东西还有棱角,有光泽,甚至有几分透明。 冯保说道:“这是我在北京附近找到最好的房山石英。将他们打磨,筛选之后,就得到了这个。” 周梦臣细细看了之后,一把抓了上去,果然是不见一点杂色。都是石英砂。可见冯保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 随即冯保指着一边一个小炉子说道:“我仿造师傅的炼钢炉,建了这个小炉子。炉温很高,这些石英一下子都融化了。融化之后,灌入模具,就是玻璃了。” 周梦臣看了。冯保分明是照搬周梦臣炼钢的手段。 铁的熔点在一千二百度,不要看周梦臣将火焰搞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为了能让炉温超过一千二百度,但是在一千度以上,却是没有问题的。而玻璃是非晶体,没有固定熔点,一般六百度到八百度就开始融化,温度越高,就越好操作。 周梦臣说道:“颜色怎么办?” 冯保说道:“尝试了很多添加剂,发现白-砒最好。” 周梦臣说道:“你是一个个试的?” 冯保说道:“正是。试了十几次,终于找到最合适的。” 周梦臣心中郁闷,不知道是炼钢环节太多了,还是别的原因,他一直在碰壁。冯保倒好,十几次就搞定了。 周梦臣说道:“你除却造镜片之外,还造什么了?” 冯保说道:“没有造什么?这玻璃也就造镜片了。弟子觉得他造其他什么都不好?不过,弟子手先这些工匠倒是造了不少花样。” 的确,在大明这个瓷器可以代替大多数玻璃的使用。就拿冯保来说,他不觉得他需要玻璃茶盏,玻璃碗什么的。 如果说周梦臣炼钢更多是对大明原有的技术整合,而玻璃就更是了。几乎上没有一点难度,全部是现有的技术,冯保再加了一点点运气,就直接搞出来,剩下的就是扣细节的水磨功夫了。 周梦臣来到工匠自己造得玻璃物件,他发现这些工匠们也没有什么想象力,无法是一些瓶瓶罐罐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你给我造一批平板玻璃,我有用。” 周梦臣觉得玻璃窗可以提上日程了,玻璃镜子也可以提上日程了。永安店有可增加新的商品了。周梦臣总是觉得钱不够用,任何时候都不够用。他本想通过卖炮赚上一笔,但问题是,卖炮不是没有利润,但是利润都摊薄在研发成本上。 虽然不能说赔本,但也没有搞到多少钱。 而研发蒸汽机,需要多少钱? 周梦臣心中也没有底。 不过,见了玻璃心中似乎有底了。 反正皇帝说的,可以用永安店的利润来支撑各项研究的。 冯保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对了,你将玻璃生产的流程,完完整整的写下来。还有我准备在皇宫外面办一个玻璃作坊,你也准备一些人手,不过,你如果也放心不过,你可以自己管,只是我觉得,你还是自己留在这里毕竟好。玻璃造出来的,天文望远镜造出来,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你可以试着造一下显微镜,而今的显微镜不过是看个跳蚤,看个蟑螂而已,根本不起什么做用。你如果你们做出缩小二百倍的显微镜,那是有大用的。” 周梦臣似乎记得这个倍数的显微镜,已经能做一些生物研究了,大体能看到细胞了。 不如而今的几台显微镜,最多看一些血液凝聚而已。 冯保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看完整个流程,天快黑了。也就匆匆来到了应天阁。 周梦臣先检查了一遍仪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等天黑之后,皇帝就到了。 皇帝也不废话。立即让人将冯保的望远镜按上去。 周梦臣设计应天阁的时候,就留了余地。稍稍修改之后,就能将天文望远镜装了上去。前文说过,应天阁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天文台,上有很多仪器,定位的,观星的等等。 此刻有了这天文望远镜,顿时好像有了灵魂一样。 周梦臣缓缓移动机关,几个弟子一起挪动头上的机关,忽然周梦臣一顿,停了下来。 此刻周梦臣透过天文望远镜看见一轮弯月在天空之中。 不,这不是弯月,这就是金星,也是太白。 金星的亮度很有意思,当他越是靠近太阳的时候,在地球上观察,能见度越高,但是呈现出的就是这样的弯月状,当金星呈现满月状的,就是金星远离太阳的时候,反而能见度下降了。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天文现象,也是而今业余观星者,能看见最有意思的天象之一。 金星月相。 周梦臣看到这个天象,心中忽然激动不已。 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对嘉靖说道:“陛下,臣不负使命。这就是臣预言的金星月相。” 嘉靖上前一步,将一只眼睛放在目镜上面,自然看见天上一轮残月。他有些不相信,将眼睛从天文望远镜上放下,看着一片的月亮。 肉眼都能清晰看见的月亮,还老老实实的挂在天空之上,此刻虽然不是满月,但是与他刚刚看见的弯月是有非常显著的不同的。可见他从天文望远镜之中看到不是月亮,而是月相。 周梦臣预言的今星月相。 嘉靖说道:“这-------”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再次将眼睛放了上去。 其实,嘉靖内心之中对周梦臣的相信与怀疑一直是并存的。 嘉靖这种疑心病重的皇帝,怎么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相信一个人,那怕这个人说的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毕竟在听其言之后,还要观其行。 嘉靖对金星月相的预言,其实并没有多想。 只是而今现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被伟大震撼的感觉。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对天地异象的震撼,还是对周梦臣能准确对天象进行预测的震撼。还是其他什么的。 嘉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一时间,嘉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世界了。也不认识这眼前这个人了。 这一刻,嘉靖皇帝才算是真真的相信了周梦臣的日心说。但也不得不正视日心说,给他带来震撼与矛盾。 如果一些星占都没有意义,那么与星占联系紧密的很多学说还有意义吗?上天是如此的上天,他这个天子真有神圣性吗? 当然了,还有一点,那就是嘉靖忽然觉得,似乎周梦臣真有可能为他打开长生之门。 嘉靖不知道看了多久,这才放下了天文望远镜,说道:“周先生,还有其他可看的吗?” 周梦臣微微皱眉。其实冯保这个天文望远镜的倍数还是有一些低,能看得也不多,无非是看看月亮。看看太阳系内几个星辰一样,周梦臣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陛下可以看看月亮,不过臣知道看一处,同样是对臣日心说的作证之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新世界的大门 第六十九章 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天文望远镜,乃是天文学上一大进步。但是能看到,又能谈得上有趣的天文现象,还是不多。 周梦臣想起的就是木星卫星。 第一木星是非常大的,是太阳系之中行星体积最大的一个。另外就是木星卫星的现象了。 这可以用来作为地球与月球关系的一个佐证。 于是,周梦臣重新调整视角,找到了木星。如果能看见,一颗大星之侧带这两颗小星。 木星的卫星并不只是有两颗。不过而今,天文望远镜能看到的只有这些而已。甚至由于角度的问题,有什么看到也不像是两颗小星,反而好像是一个圆环一般。 周梦臣指点给嘉靖皇帝,嘉靖皇帝看了,大为惊奇。 就好像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随即要周梦臣按照星表,一个个指给他看。 就这样嘉靖一直到后半夜都意犹未尽。弄得周梦臣只能留宿宫中了。 第二日,周梦臣还在迷迷糊糊之间的时候,嘉靖皇帝就又来到了应天阁之中。 周梦臣立即迎接。这一次嘉靖皇帝并没有说星象的事情。 嘉靖很是惆怅的看着东方的天空,说道:“周先生,昨夜,朕一夜没有睡好?你说天地之间,真有鬼神吗?” 不管什么神话,都难以脱离对一个地方的描绘,那就是天上,在西方是天堂,在中国是天庭。 月亮之上没有广寒宫,太阳之中也没有金乌。天上的星宿也不是一个个神仙的驻地,而是一个个好像地球差不多的大球。这让非常迷信的嘉靖,内心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周梦臣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嘉靖皇帝昨日要让周梦臣要让他按照星表,将大多数星辰指给他看。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比起那些不知道从多少光年外的照射来的恒星来说,这个倍数的天文望远镜,根本看不大清楚。与肉眼看,自然是有所有差别的,却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原来,周梦臣特别选两处天象,就是为了佐证的日心说,而嘉靖皇帝却是为了找到他心目之中的天庭与天上的神仙。 这个举动自然是失败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不知道。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嘉靖说道:“你周某人什么时候,是孔孟门徒了。不过,既然怪力乱神不语,那么长生之道何在?” 嘉靖这一句话,与其是问周梦臣,还不如说是问自己。 当自己坚持几十年的观念一点点的被打碎。这个过程是最难受的。嘉靖而今就是如此。他不过做过多少次法事,拜这个神仙,祭那个神仙,在这些事情上的花费数以百万两之多。 可以说,比一些国家工程话费都多。 而今有人告诉他,这些都不存在。 当然了,嘉靖还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而宽慰自己。为找不到这些天上神仙找理由。但是有初步科学思维的嘉靖,很清楚这些东西是站不住脚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一直都说,求长生之道。非求神仙之道。” 嘉靖说道:“好一个求长生之道,非求神仙之道,求人不如求己。”嘉靖看着周梦臣,语气之中多了几分亲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周先生回去之后,将日心说种种,拟表成文,上奏内阁,朕要明发天下,以证视听。” 周梦臣听了,浑身一震,立即下跪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的确是隆恩。 之前不管周梦臣怎么说怎么论,周梦臣的学说都有传播范围的,大明官府正统的天文学说,依旧是郭守敬留下来的历法体系。就好像大明而今心学横行,但是大明官府正统的思想,依然是程朱理学而已。 周梦臣的学说让皇帝明发天下。就意味着,他的学说距离大明天文历法领域的官方学说,仅仅有一步之遥。 当然了,这一步说容易,也容易。 容易是,周梦臣是大明天文历法第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大明天文历算这个圈子太小了。就这样大猫小猫三两只,很少有什么世外高人。周梦臣早就将这些人折服了。 不可能有人能当面反驳周梦臣的学说。 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不容易的地方,不是别的。就是大明的正统学说一直是儒学。儒学对其他学说有居高临下的指导作用。 周梦臣不怕圈内人反对,就担心一点,那就是儒家士大夫们反对。 这可就难了。 因为讨论的焦点,就不是周梦臣的学说对不对,符合不符合现实,而是符合不符合儒家学说了。 这一点,周梦臣并没有准备。 不过,他并不畏难。 毕竟,他为了这一天,也做了很多准备。 比如说,周梦臣在自己的学说很多地方,都引用前代大儒的说法,比如朱熹,比如宋濂。他们都是支持地圆说。之所以恨不得将文章写得根本是他整理前代人儒的学说,自己根本没有一点独创的地方。 就是为了减少阻力。 嘉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嘉靖自从嘉靖二十年以来,对修仙问道太热心了。有一拨又一拨的大臣进谏,搞得嘉靖很是烦恼。但今天这种种天象,更是给了下面大臣们劝谏的借口,这个理论根本就是天人感应。 周梦臣的理论与天人感应天然相对。 嘉靖自己相信了周梦臣的理论,但是对将周梦臣推上官方学说上,并没有多少兴趣。 他一来是继续拉拢周梦臣。毕竟在他看来,道门长生之道,越来越难以走通了。周梦臣的重要性就越来越重要了,自然要稍稍给一点甜头。二来就是用周梦臣的学说,与限制君权的天人感应打擂台。 至于能不能打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靖说道:“你我既是君臣,又是道友,自然要同道扶持。只要你好生为朕求长生之道?臣决计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周梦臣说道:“请陛下放心,在这一件事情臣不敢有一丝放松。只是-----”周梦臣说道:“而今有一点点的难处。” 嘉靖说道:“有什么难处?” 周梦臣说道:“钢铁乃是一切的根本。不管是用来做什么都不能离开。实验冶炼钢铁,又是再花钱不过了,军器局的摊子有些支撑不住了-----” 嘉靖说道:“怎么想要朕出内库?” 嘉靖语气之中有些不情愿,其实内心之中已经盘算出多少钱了。 其实这一段时间,嘉靖内库之中有积累了一点钱,无他,在水银事件之后,嘉靖虽然整修宫殿,花了不少钱,但是渐渐的减少了祭祀法事等花费,总体反倒是有结余了。 这些钱,嘉靖从来没有想过用在朝廷大事上。 内库是内库,户部是户部。 嘉靖分得很清楚。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并不是直接要钱,他说道:“朝廷而今用度艰难。臣也不敢要陛下拨银子,只是冯保制玻璃之术,可否下放给军器局,并令永安店出购?” 嘉靖有些奇怪,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真不要朕拨钱?” 周梦臣说道:“臣的学问,以务实为要,谈不上点石成金,但是得臣衣钵者,或许一辈子荣华富贵得不了,但是养家糊口,却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臣的学问与腐儒之学的区别。” “朝廷用度不紧张,臣自然也不会清高。只是而今复套之事,沸沸扬扬。臣也要为陛下分忧。能自力更生,就自力更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张居正的野望 第七十章 张居正的野望 嘉靖心中暗笑,觉得周梦臣实在天真,不知道内库的银子与户部是有区别的。嘉靖几乎不可能将内库银子拨给户部。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在嘉靖看来,他对夏言如此之优容,就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让朝廷大事不能干扰到他的修道大事,当然了,而今是研究长生之道的大事。 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没有钱。 所以,内库的银子是决计不能被外臣动的。 不过,嘉靖对周梦臣这种办事不要钱的臣子,很是欣赏。他对永安店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虽然而今是程广德在管理,但是最基层的人都是其他官店的,根子都在宫里。嘉靖想知道一些什么。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对周梦臣更欣赏的一点,就在这里了。 周梦臣真不贪财。 可以说,周家的产业嘉靖手中就有清单。 他原本以为永安店到了周梦臣的手中,就是周家的了。因为嘉靖皇帝其实有很多皇店都赐给的亲贵,太监。名义上让他们管着。但是本质上,这些人除却每年交额定的钱之后,其余都中饱私囊了。 也不想想,在整个北京商业圈之内,几乎是霸主地位的皇店,每年的利润才六万两上下。这很合适吗? 而今周梦臣努力经营永安店的同时。却没有将一文前拿到家里,几乎都花在各种各样的研究之上了。 其实,周梦臣对这一点还真不知道。 周梦臣觉得内库与户部的银子,不都是国家的银子吗? 当然了,即便知道周梦臣也会这样做。 周梦臣当然知道朝廷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无非是钱的问题吗。 周梦臣想要展示出自己的赚钱能力,从而得到在朝廷上的地位,最少要让皇帝知道,他周梦臣是一个理财之臣。同样也是为了科学进一步发展找一个切入点。 不得不说,皇帝给得这个奖赏,让周梦臣生出了更多的野心。 他忽然觉得,直接大大咧咧的向儒学发出进攻,实在是太傻了。会引起非常强烈的反对。最好的办法,就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的替换。今日将天文学更拿下了,明日将理财上核心指导思想拿下来。就这样一样一样的来。 慢慢发展自己。最后能完成科学对儒学的替代。 虽然,还有不知道多少难关要一要攻克。但是周梦臣却看见了一丝丝曙光。 不过,比起钱财。 周梦臣而今最大的问题,是这一篇文章该怎么写? 周梦臣回去之后,沉吟好一阵子,将张居正,瞿景淳,殷正茂,都找来了。将自己的手中的关于日心说的所有手稿都拿了出来。给他们几个人看,说道:“瞿兄,张兄,殷兄。这是我毕生之学,今日之事如果能成,我周梦臣在青史之上,也有一席之地,所以这一篇文章,乃是重中之重,我的文章,你们也是知道。所以请三位协助。” 其实周梦臣最看重的乃是瞿景淳。 瞿景淳的文章,即便是张居正也是佩服之极。当然了,张居正在政治上敏感性,也是一流的。这一篇文章想要尽量减少反对者,就要看张居正的斟酌了。而殷正茂,不过是被周梦臣拉上的。 毕竟殷正茂也算是这个小团体中的人,就当是联络感情了。 当然了,殷正茂的文章底子也比周梦臣好。 瞿景淳看了一下周梦臣的手稿,皱眉说道:“这恐怕争议很大。” 不过,周梦臣再怎么婉转的写,日心说的很多观点,与儒家之中的观点都有碰撞。瞿景淳一眼就看出来很多不妥当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所以才请瞿兄相助。” 瞿景淳说道:“周兄说笑了。你的学说我岂能不知道,我只能给你润色一点,根基是不可能动的。该争议的地方,还是要争议的。” 周梦臣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瞿兄相助,我知道这一篇文章是会引起争议的。只是有些根基之处,不得不争,但是有些地方,却是尽量不要有无妄之灾,这就是要瞿兄指点之处。” 周梦臣当然知道,他这一篇文章是有争议的。 最大的争议并不是这日心说的真伪。在座的各位几乎都确信日心说是真的。毕竟,这些人接触周梦臣之后,或多或少都渡过日心说,特别是周梦臣说明金星月相已经被验证了。 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最大的争议,乃是日心说在儒学体系之中代表了什么?说明了什么? 这一点最重要的了。 日心说可以说打破儒家天人感应,但是又可以说日心说表现了,君臣各列其序的儒家样式。 总之很多时候,都是一张嘴。全靠人说吗? 但是这一张嘴,却又不能是胡说,最基本儒学素养要有的。否则就真变成了胡说八道了。 所以周梦臣希望,这一篇文章,尽量不被抓住痛脚,并将该议论的地方向周梦臣想要的地方引导。 瞿景淳说道:“我尽量吧。” 张居正说道:“我知道周兄之意。我觉得,你这一篇文章,不应该在日心说上,应该在理学上。” 周梦臣说道:“请张兄指点。” 张居正说道:“如今南方心学崛起,北方士大夫多有不值之处,以为多以虚妄,大类老庄,非入世之学,遇事空谈心性,何以治国,所以北方士大夫多有实学这之论,大体是丘文庄之遗风。讲究经世济用之学。” “还有一些秉承理学的老夫子。对理学不传,也大有心绪。” “我觉得,你这一篇文章,最好以朱子格物致知,分株定理为因,进而讲经世济用之学,仅仅日心说附其上即可。如此你当为儒学之中开宗立派一代宗师了。” 周梦臣听了,有些迷茫。 殷正茂却已经说道:“好。” 随即在他的解释之下,才理解张居正说的是什么。 朱子根本立论是什么。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一个层层递进的完整方法-论。 但是王阳明读书,他发现一个人问题。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其实都是修身。修身之后,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间,是有一道深深的鸿沟的。 两者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走通。 于是王阳明在这个鸿沟之上,架了一道桥,这一道桥就是心学。 只是心学立功之后,更多是讲究反馈于自己内心之中,是要人人讲良心,人人做圣人。似乎人人都是圣人了。整个国家与天下自然就平了。当然了,并不说心学不讲实际。但问题是,有几个人能如王阳明那般的境界。 任何学说,大多时候都是说下限的,而不是上限。比如佛学。唐三藏取过来多少真经,但是最后发扬光大的反而是净土宗阿弥陀佛,凡念此四字,皆可登极乐。 当然了,而今不是说心学的。 而是张居正发现,周梦臣这套方法-论卡在格物致知之后,似乎可以成为理学的补充。 前者,说心性,后者讲物质世界。而周梦臣这一套反复论,恰恰是想,如何改造物质世界。实学之说,盛行一时,但是根基不稳。毕竟经世济用作为口号是可以的。但是作为一个学派根本思想,却有一些太浅薄了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实学虽然兴盛一时,但是根本不能与心学相提并论的原因所在。理学虽然凋零,但是还有很大的群众基础的。周梦臣的学说如果能将者之间联系在一起,一下子就有了相当多的支持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验天论 第七十一章 验天说 周梦臣细细想来,忽然觉得这个思想体系,虽然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但是整体上来说,却找不出太大毛病。 周梦臣忽然想道:“这恐怕不是临时能想到的。”忽然周梦臣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张居正对自己这么好了。 最少在武昌的时候,为什么前途远大的张居正,与自己一见如故,恐怕当时张居正就有一点想法了吧。 当然了,这样想太过功利了一些。 不过,当时张居正读书之余,一心在建功立业上有所建树。与周梦臣相交,自然是周梦臣有吸引张居正的地方了。 周梦臣想到这里,就不再多想了。 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少完人。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现在风风雨雨走了过来,周梦臣与张居正早已是托妻献子关系了。之前的种种,又何必多想。 周梦臣问道:“瞿兄,你觉得如何?” 瞿景淳沉吟片刻,张嘴欲言,又缓缓的闭上了。似乎一直在斟酌语言,说道:“周兄,你可要想好了,此事一出,可以说是天下震动,人人都看见阳明公风光无限,但是你要先有阳明公的功绩,才能抵挡非议。而且不客气的说,阳明公的心学,其实之前也有继承,白沙心学,为其先声。而今你这一套,虽然自成其理,真要说起来。却是引数术入治道。知者知矣,不知者不过又是梅花术数而已。” “今后,非议将伴随终身。”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请瞿兄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怪你的。” 说实话。 今日周梦臣有些意外。 他本意是想将日心说确立为天文学上的官府思想。并没有想在儒家学说之争中插上一脚。 只是张居正拿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一下子将重心给打偏。 日心说反而不重要了。 重要的周梦臣一套科学哲学与方法-论。 在张居正的包装之下,这一套科学方法-论,一下子披上了儒家的外衣。成为理学的补充。这套体系潜力之大,可以与江南的心学分庭抗礼了。 只是周梦臣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不过,他立即意思到这是一个机会。 毕竟嘉靖皇帝不可能次次给周梦臣站台的。甚至可能只有这一次。 他想要利用好。日心说反而不重要了。整套科学理论方法-论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思想上的战争,与现实中的战争,也是一样的。讲究主动权。对,周梦臣意思到了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自己日心说对天文现象的解释不对,而是儒学对日心说如何评价。之前周梦臣是尽量低调,将事情发了。但是而今张居正给了他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打进儒家内部。 儒家从来不是一体的。 内部之矛盾重重,即便而今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学派。单单能提起名字的学派,心学,河东学派,实学,气学,不要说那些说不上名字的。更是不知道都有多少。 周梦臣儒衣一披,就没有人关注日心说了。 反而关心周梦臣这一套学说了。 而且周梦臣觉得听起来,简直大有所为,说不定真能做到张居正所说的,整合理学与实学,成为一大学派。倒是推广科学,自然是事半功倍。 当然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有一点点担心。 那就如此一来科学思想与儒家思想搅和太深。将来会不会负面思想。 不过,这个想法在周梦臣内心之中,仅仅是一闪而过。 毕竟,而今最大的问题是将科学推广出去。至于其他的事情,放放再说。 瞿景淳说道:“好,这文章我写了。” 虽然瞿景淳答应下来,但是真正落笔的时候,却是周梦臣,张居正与他一并商议。 三人一连商议了三日。这才写了出来。 一篇三千多字的文章,可以说是字字珠玑。谈不上一字不可改,但也差不多了。凝聚了他们三个人的心血。 这一篇文章的主旨,正如张居正所表明的。 从朱子理学发端,由格物致知,引入科学方法-论。并引申到经世济用之学。而日心说,几乎是作为一个范例而存在的。周梦臣的核心思想,张居正的主体框架,瞿景淳文笔拿捏。 可以说是三绝。 瞿景淳看着这一篇文章,忽然笑道:“不错,此文一成,我瞿某人沾了两位的光,青史之上也算是有姓名了。” 周梦臣说道:“瞿兄,你是要署名吗?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这文章一出,风雨必至。” 瞿景淳说道:“风雨能洗掉青史上的姓名?我署名定了。怎么你不愿意啊?” 其实,周梦臣这一篇文章按理上来说,就是应该是他署名上奏,请人来写,就好像请了幕僚,幕僚本身是不署名的。不过,瞿景淳既然说了,周梦臣也只好答应。张居正更是当任不让。 看着三个署名,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大为欢喜的。 如此一来,瞿景淳,与张居正也是科学阵营之中的人了。周梦臣说道:“文章既成,只是名字该定什么?” 什么科学方法-论,其实是周梦臣自己所想,这一套体系,为了切入儒家体系之中,还没有定命。 张居正说道:“就叫验天论。” 周梦臣听了,说道:“好,就这个名字吧。” 验天之论,其实由来已久。很早天文学家们,就提出天文之要,在于验之于天。真要说这个词,应该是出于东汉三国之际。旧论新提。与周梦臣日心说种种,看见上去恰当好处。 毕竟,而今文风在此。真要创建一个好无根基的新名字。听到的人只会觉得没有学问。 于是,这一篇文章署了三个人的名字。就送进宫中了。 周梦臣将文章送出去后,内心之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几位,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瞿景淳说道:“能有什么安排?睡觉,好几天没有睡好了。”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哈欠好像会传染一般,不过一会功夫,几个人就哈欠连连了。 于是什么安排也不做,各自回家睡觉。 只是他们三个人睡觉了。别人未必睡觉。 嘉靖细细的揣摩着验天论。 内心之中翻来覆去。暗道:“这就是周梦臣的求道之器?朕知道了。” 整个科学方法-论,或许在这个时空的明代应该叫验天之论。 他完整的讲述了,如果根据现状提出假设,如何验证,如何实验,等等方法理论,如何引入数学分析等等。虽然与现代的科学方法-论来说,定然是有所区别的,但是比起伽利略提出的科学方法,却更加完善了。 而嘉靖对此感受颇深。 因为,嘉靖已经习惯用实验验证一些东西了。 就好像那个爆炸的水缸。 一时间,嘉靖或许觉得,自己可以抛开周梦臣单独研究长生之道这个课题。 是的。嘉靖很多时候觉得周梦臣并没有尽心尽力研究长生之道。有糊弄自己的嫌疑,之前不过是没有人用而已。当然了,也有嘉靖觉得没有必要自己学习这一套东西。 而今,日心论给嘉靖的震撼,让嘉靖正处于一个迷茫期。周梦臣这一篇文章似乎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嘉靖自负聪慧,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想做什么做不成的。而今宫中也没有法事,也不炼丹,连打坐修行,在孙玄清的指导下也有节制。嘉靖有了大把的时间。而今他又有了新的方向。 或许,在他看来,修行之道,长生之法,本就不应该依靠一个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夏言的影响力 第七十二章 夏言的影响力 这一篇文章几乎前后脚到了内阁。 还有嘉靖的御批:明发天下。 这一篇文章自然也到了三位阁老手中。 夏言细细看来多遍,才将眼镜从鼻梁上拿了下来。或许因为周梦臣对水晶的打磨,而今眼镜这东西似乎普及了一些。当然了,这里说的普及,是在达官显贵之中普及。老百姓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还有这个眼镜,与现代的眼镜大有不同。是没有眼镜腿的,有的两个眼镜片,架在鼻子上。有的干脆就是一放大镜的样子。用手举着看。 “夏阁老,你看着一篇文章?”张治说道。 夏言问张治说道:“张兄,你的意思?” 张治说道:“我哪里有什么意思?只是这一篇文章下去,恐怕要出乱子的。” 夏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哪里会出乱子?” 张治一时间愣住了。 夏言说道:“为朝廷办事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复套,谁惹乱子,是觉得事情不够多吗?今年异象不断,陛下以此来安抚人心,难不成你想让陛下真找出一个奸臣。这个奸臣,你觉得是我,是你,还是严嵩?” 张治说道:“阁老的意思我明白了。” 的确明白了。 夏言这样说,有三个意思。 首先,复套是头等大事,为了复套这一件事情,夏言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妥协。不会与皇帝强争的。诚然皇帝发这个东西,是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不是当务之急。皇帝每年做的事情多了。 其次,这一篇文章自然会引起士林的思想混乱。估计要闹出乱子来。但是朝廷命官就是朝廷命官,不应该在这一件事情发表意见。也就冷处理。 这也算是第一个意思的延伸。 第三,就是皇帝的本意,安抚人心。不想因为天象搞得人心惶惶。而今这也对他们这几个人有好处。如果皇帝真信了天象,认为下面有奸臣,那么这个奸臣,一定是在内阁之中。 他们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要付出代价。 这是他们三个人谁都不愿意的。 夏言说道:“明白了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办吧。” 张治说道:“阁老,你个人觉得这文章怎么样?” 夏言说道:“我是大明大学士,没有私人意见。” 张治分明是想套话,见夏言如此回到,也就不多说了。就按皇帝的意思办了。同样各自给下面人打招呼,不许对这一件事情发表意见。当然了。严嵩更是不会有皇帝对着干,皇帝下令明发的,严嵩拍马屁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啊? 于是这一篇文章,就此波澜不惊的明发天下。 当天,很多人都知道了。 徐阶看了这文章,眉头紧皱,起身徘徊,对身边的人,说道:“去叫张叔大过来。” 张居正听了老师相召,自然很快就来了。 徐阶将这一篇文章放在张居正面前,说道:“这是你写的?” 张居正说道:“有一部分是我的想法。老师觉得不对吗?” 徐阶说道:“我一不留心,你就惹了一大麻烦。你难道不知道其中干系?” 张居正说道:“知道。只是老师觉得这文章有问题?” 徐阶冷笑一声,说道:“问题大了。如果按他说法,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了。格物致知,是士大夫的雅趣,他说的是什么?工匠之学吗?这与对不对没有关系?” 张居正听了。一时间无语。 很多学说天生就有屁股的。 都是骨子里的基因。 就好像周梦臣再怎么掩饰,都无法掩饰一件事情,科学本身就是一种生产活动。他是需要付出辛苦劳动,还未必能得到成果的。是智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结合的活动。固然有一些士大夫对此感兴趣,但是更多士大夫看不起底层百姓,不觉得自己要与这些工匠在一起工作。 正如徐阶所言,工匠之学。 这个标签,估计是很长一段时间周梦臣学识的标签了。 徐阶说道:“还有,格物致知这四个字,乃是理学与心学的分野。而今你在这四个字上做文章,既得罪了理学,又得罪了心学。理学那些老夫子也就罢了。这念年头也就西北一带,有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但是心学,你真的了解吗?” “自王阳明之后,心学在江南大兴,上置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都谈心学。而今江南又是天下文华之地。这里面有多少人都是心学信徒。你这样一下子将人得罪狠了。” “为政之道,和光同尘,藏锋不露。是不露,不是让你不用。” “今日,你倒是锋芒毕露,但是对你有什么好处?今后江南士大夫,估计将你张居正的名字挂了号了。” 张居正说道:“老师,难道这一件事情,真得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徐阶冷笑一声道:“自从大明开国以来,南榜就胜过北榜,进士名额可以规定,但是朝廷命官,却不能定南北,大明中枢从来是南人胜过北人的,从永乐以来,满朝半江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今内阁之中,就有两个江西佬。” “心学是在南方大盛的,你还要让我说什么。” 张居正听了,脸色有些暗淡,不过依旧坚持说道:“老师,弟子依然觉得周兄的学说是对的。当今朝廷,很多事情都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理学难以为继,而心学是虚妄之学。根本不能救天下危局。” “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徐阶说道:“你觉得,周梦臣之学,就是治国正道。” 张居正说道:“弟子不敢妄言,周兄之学,对治国之道,当有裨益之处,最少是可以在儒林之中有一席之地的。” 徐阶说道:“那你怎么办?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吗?” “你是探花,本来只需养望十几年,到时候内阁之中,就有你的位置。而今,你才几分几两了,就卷入这种纷争之中,你觉得你在翰林院还能待下去吗?” 张居正听了脸色一变,说道:“老师,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后悔吗?” 张居正沉默了一阵子,说道:“不后悔。我想出仕为政,并不是图谋荣华富贵,而是大明到了而今需要有所作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部为。此事是我应该做到的。” 张居正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依然觉得口中一番苦涩之意。 翰林院,庶吉士,可以说是大学士之备,一旦离开这里,张居正就失去了进入内阁的快车道。他内心之中真一丝后悔之意都没有吗?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徐阶说道:“放心吧,不至于此。这一次夏阁老保了你们。夏阁老正一心筹备复套大事,而今边关又起了兵事,不想后方闹出什么幺蛾子,故而,将这一件是啊给压了下去。” “你与,周梦臣,瞿景淳,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这一关,你算是过了。” 张居正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老师。” 徐阶说道:“你谢我做什么?” 张居正说道:“我知道,老师一定为想办法了,否则不会知道这么清楚。” 徐阶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过这一次没有事,不代表将来没有事情,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好好想想,再做,不要再搞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每一次运气都会这么好的。” 张居正连连答应不提。 徐阶训斥了一番后,摆摆手让张居正走。还不等张居正走到门外,徐阶就轻描淡写的说道:“对了,我授业于聂公,也算是心学一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暴富 第七十三章 暴富 不提徐阶这个心学老师如何教育弟子。 验天论明发天下之后。 却呈现出南热北冷,雷声大雨点小的情况。 南热不用说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大明学术中心并不在北京,而是在南方。 北方更多是政治中心。这里的学术更多是依附于政治。 不管对周梦臣的学说有多少想法,既然内阁三人联手了打了招呼了。自然没有人在这个上面找周梦臣的麻烦。 当然了,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从全国各地都有人写信给周梦臣。或反驳,或推崇,或质疑,各种观点都有。 不过,以这个时代信息交流的难度,能写得起信,又能托人将书信送到周梦臣手中的人,无不是官员。再加上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的速度。周梦臣接受这些书信的频率并不是太多。根本不影响周梦臣的正常生活。 周梦臣等了数日,等待之中的各种论战,却没有上门。才恍然有一种一拳打到空处的感觉。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只能将他的事情放在正事上。 什么正事。 自然是玻璃大规模生产。 军器局是生产军械,玻璃生产自然不可能挂在军器局名下,而今皇帝也不会愿意的。 不过幸好,周梦臣手下还有兵仗局。 兵仗局可是隶属的大内的。 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没有功夫兼顾兵仗局,不过,军器局这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从兵仗局那边调人。不过孟冲也模仿周梦臣的举措,对兵仗局进行了整顿。 而今正好派上用场。 孟冲掌总,冯保协助。 不需要周梦臣多操心。不过,周梦臣提出了一个设想。自然是给玻璃镀银。 玻璃镀银之后,就是一面镜子。 而镀银工艺对大明工匠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一面小镜子就到了周梦臣的手中。虽然周梦臣个人觉得,这个玻璃镜子与他后世用的玻璃镜子有一些不大一样。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一样。毕竟在后世玻璃镀银的法子,早就不用了。 自然有一些色泽上的差异。 周梦臣将此物献给嘉靖。 嘉靖刚刚看到的时候,倒是挺喜欢的,但是一听是镀银的。立即好像碰到了毒药一般,二话不说,将扔出去了。 无他,前文也说过,镀金镀银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到水银的,这是最根本的工艺。 而嘉靖早就得了水银恐惧症。 所以他不仅仅将镜子给扔了,还狠狠的训斥了周梦臣一番。让周梦臣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过,皇帝不喜欢。 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了。 周梦臣将第一批玻璃镜子放在永安店卖。 事实证明,不管是古今,女人都抵挡不了亮晶晶东西的诱惑。 几乎一瞬间,就被抢购一空。 各种镜子,等人高的穿衣镜,半身镜,还有巴掌大的小镜子,各种各样的镜子,只要一生产出来,就销售一空。几乎将程广德都吓住了。 最重要的是,利润太高了。 玻璃的原材料就是房山石英。这个石英矿在冯保看上之后,已经划到大内了。所以就材料上,只有人力成本,没有别的成本。整个一套流程下来。几乎都是人力成本。就成品来说,即便是巴掌大的小镜子,也要一百文。 至于更大更高的镜子,价格就不用说。 最贵的是,周梦臣让人打造出来的连梳妆台一起的梳妆镜。用上好的木料打造的,再配上好几面镜子。要十两银子。 已经算是一个大家具了。 这也是周梦臣对盔甲厂的一个尝试。 虽然盔甲厂而今造战车,还没有做完订单。但是并不是每年都有这么多木料要加工的。 诚然,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木料的加工是军械加工之中,绝对缺少不了的一环。但是分量只会越来越少的。周梦臣不得不未雨绸缪,试探给下面找别的活做。 至于合不合朝廷规矩。 嘉靖在一日,周梦臣做的就是合规矩的。 程广德几乎欢喜的合不拢嘴,几乎在半个月之内,单单玻璃镜子一项,就赚了一万两有余。依然供不应求。 几乎一夜之间,永安店大名传于天下。 之前,永安店卖的钟表,说起来还是太贵了一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高不可攀的。几乎不敢进门。但是而今却不一样,巴掌大的小镜子,只要一百文,即便是小老百姓也能咬咬牙买一个。 一下子就打开市场了。 之前不温不火的永安店,一下子火爆无比。 周梦臣还准备了,很多其他东西。 比如说平面玻璃,而今周府已经开始换了。 将窗户纸换成平面玻璃,对老百姓来说,大抵是想都不用想了。但是对达官贵人来说,却已经蔚然成风了。毕竟嘉靖皇帝虽然见不的镜子,但是对于玻璃本身并不厌恶。 从玉熙宫也开始换平面玻璃了。 此外,周梦臣还与冯保联手打造了一批次的千里镜,与显微镜。 显微镜已经送到了医院。至于千里镜,周梦臣代周君佐做主,先给他送过去一百个。让周军佐记在下一次的帐上。 唯一可惜的是,这两样都不能卖。 对,特别是千里镜。 根本就是军国利器。除非用官职在身,否则别想买。所以这些千里镜都放到了军器局,至于显微镜虽然不是军国利器,但是除却周梦臣给医院配之外,也就是外地的一些郎中通过大医精诚的渠道,从薛已手中卖走一两台。 毕竟,真要说起来,显微镜比千里镜还要贵一些。 六月中,程广德给周梦臣会帐,说道:“而今帐上有现银四万两。其中一万两有余乃是卖表的利润,其余二万多两,都是卖镜子与玻璃的利润,而且这一段时间,供不应求。如果兵仗局那里多生产一些,这个利润还会更高。” 周梦臣兴奋说道:“那给兵仗局那边回款了吗?” 程广德说道:“已经给了。共一万三千两,已经付讫。其中三千两到了孟太监的私账了。” 周梦臣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这位孟冲已经够克制了。 永安店之所以这么赚钱,其实也就是将生产环节的利润全部留在永安店这里。兵仗局那边只有成本价稍稍高一点而已。不过,这不仅仅是周梦臣自己的意思,也是嘉靖的意思。 嘉靖给有意给永安店钱,就当是给周梦臣的拨款了。 只是嘉靖大概没有想到。永安店会这么火爆。 一个永安店的利润估计能顶得上京城所有皇店了。 周梦臣说道:“你估计一年下来,有多少钱可以动用?” 程广德噼里啪啦一算,说道:“一年下来大概可以节约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听起来不多,其实已经不少了。朝廷很多大府一年的赋税甚至还不如这个数字了。而周梦臣冶炼上的财政缺口,足够填平,甚至还多来很多。 周梦臣说道:“足够了。” 周梦臣一瞬间内心之中有了很多的计划。 比如建立一座军器局子弟小学,比如重启遵化铁厂。完成开矿,冶炼,制造武器,等一条龙的工业体系,这才能将成本进一步压缩,能做的周梦臣想要的大量爆装备。将鞑子给平推了。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或许可以试试制造原型机了。 虽然,而今钢材还不是太过关的。但而今不差钱。可以并行的,不就是砸钱。周梦臣而今弹药充足,足足有十五万两,砸上一年绝对没有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河决曹县 第七十四章 河决曹县 就在周梦臣觉得实验经费巨充足的,一心一意想将钱给砸下去的时候。黄河出事了。 黄河两岸在今年入夏以来,夏雨连绵不绝,黄河水一浪胜过一浪,冲击着两岸堤坝。 河道总督胡松面对滔滔黄河水,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大人,快下决心吧。”一个人仆人摸样的人,说道:“而今堤坝已经坚持不住了。已经出现了多次险情了。必须泄洪了。” 胡松咬着牙说道:“你懂什么?这个时候哪里可以泄洪?泄洪与决堤有什么区别?” 以大明朝廷的组织能力,怎么可能在泄洪之前,将地方百姓全部迁出来。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到时候一开始泄洪,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人的。那个时候,胡松的乌纱帽可是保不住的。 甚至对胡松来说,这是比决堤还难以接受的。 如果是决堤,仅仅是胡松失职。毕竟黄河是什么样子的,全天下人都知道,黄河决堤,很多时候是怪不得治河之人的。但是如果说,因为泄洪淹死很多人,那就是胡松草菅人命了。 这个罪名可比前一个大多了。 虽然前一种死人更多。 胡松起身徘徊,说道:“黄河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决堤?” 这个仆人打扮的人说道:“已经问过了,在南岸。当年刘公在黄河北岸的所有河堤修整了一遍,而今保存的还不错,而南岸就不行了。如果决堤的话,最有可能是从开封以东到徐州以西这一段河道的某一段,至于到底是哪里,就要看老天爷的天意了。” 胡松沉吟片刻,说道:“不能是南岸,绝对不能是南岸。” 这不仅仅是黄河两岸的地势原因。黄河南岸一旦决口,就一泄千里,直接冲决淮河,甚至会引淮河谁直接冲到长江之中,影响最大了。而北岸要稍好一点。河决北岸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冲决张秋,夺大清河一路入海而已。 更重要的是一点,胡松是南直隶滁州人。 虽然有些不地道。 但是胡松的屁股是坐在南直隶人这边的。宁肯河决山东河南,也不愿意让大水冲到家乡之中。 胡松整个身子爬在地图之上,在黄河北岸细细寻找,忽然找到这里,他将仆人找过来,对他来说,如此如此。 胡松手指点的这个点,就是曹县以东,单县以西的某一段河道。胡松选这一块地方,也不是乱选的。水泊梁山在明清已经不在了,但是并不妨碍当年水泊梁山一带,是整个山东一带最低的地方。 如果从这里决堤,大部分黄河水都会冲进水泊梁山的腹地。这里自然是一片汪洋,但是水灾不过波及,山东几个府县,不会扩大了。对朝廷来说,对这位河道总督来说,大体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对当地百姓会是怎么样的,却不好说了。 这本质上依然是泄洪。但是却不会提前撤离百姓,也撤离不了。 胡松下定了决心,安置下去之后。心中一阵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他忽然想到。暗道:“对,这一件事情,我即便做得天衣无缝,但是河决之事,是瞒不过人的,还是要朝廷有人为我说话才行。” 胡松二话不说,铺开纸张,沉吟片刻,写下:“严公”的抬头,接下来另起一行开头道:“恩相在上------” 胡松这一封书信还没有到京师,黄河就已经不耐烦河道的束缚,冲决曹县,曹县,武城,单县等县淹了,冲到运河以西,都成为一片汪洋,有五六个县都泡在谁里了。 成为大明朝廷第一件大事。 不过,对于周梦臣来说,还是有一点小的。 经过周梦臣一系列努力,各种调整配方,让铁炉的铁质稍稍稳定了一些。从来生产大炮的效率大增。似乎一万多门大炮根本不成问题。只是周梦臣忽然发现,他又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处理。 不是别的问题,就是之前都是用废旧火炮熔炼。而今用完了,不得不从工部取铁料来,还有从遵化运铁矿石过来。 在北京内城,距离皇宫不过几里的地方,日日如此浓烟滚滚,不仅仅周梦臣自己觉得不妥,很多达官贵人也觉得不大好。颇有异议。 总之,周梦臣也感受到军器局在内城的场地也限制了自己的发挥。 周梦臣已经计划,是不是将军器局整体搬迁到北京城外? 不过,如此一来,区区十五万两就不够用了。 就在这个时候,殷正茂过来找周梦臣了,说道:“户部该拨给我们的钱,这个月说不给了。” 殷正茂为周梦臣处理庶务。可以说是整个军器局的大管家。一般来说,不会来找周梦臣,除非有一些他处理不了的事情,可见眼前这一件事情,就是他处理不了的。 之前户部每年给军器局拨款四万两。 这笔钱是分月给的。每个月,殷正茂派人去户部领钱便是了。 虽然每月几千两,看上去对而今的军器局来说不算是。但是也不能说不给就不给啊。 周梦臣皱眉说道:“说什么原因了?” 殷正茂说道:“没有。不过听说是户部尚书亲自下的令。” 周梦臣忽然想起送别曾铣那一日王杲的形象,心中暗暗嘀咕,暗道:“我也没有得罪王尚书啊?这是怎么了?” 周梦臣说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就去户部一趟。” 按理说,这一件事情,应该找上面的人,比如找工部尚书,让工部尚书去与户部尚书交涉。 只是而今,周梦臣觉得自己与户部尚书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点交情。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一般工部主事,总是能打听一来什么吧。 周梦臣到了户部。却见户部外面的长廊之上,坐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周梦臣大吃一惊,打听了一下,几乎是各个衙门都有,比如光禄寺,是管理皇帝宴会的,宗人府管理宗室衙门的。等等几十个衙门。 周梦臣忽然发现似乎都是一些了冷衙门。 这些衙门本月的经费都被压下来了。 当然了,大部分官员的俸禄都没有被压下来。压得最多的是办公费用,但是实际上这些衙门,差事都不打紧,所谓的办公费用,大体也是被官员私下分了,补贴家用。 也就见怪不怪了。 周梦臣不由向他们打道:“你们听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一下子,户部都不给面子了?” 一个人说道:“这位大人,真是消息闭塞之极,你难道没有听过黄河决堤,一下子淹了七八个县,流离失所有数十万人,而且洪水这些天一点退下去的迹象都没有,听你们工部都水司说,估计等河水自行退去,要到秋后,甚至冬天了。这么多人嗷嗷待哺,户部尚书拟定了第一批三十万两的赈灾款,但是是朝廷哪里有钱啊?” “只是想将我们的钱给截了。” “真是人在家中住,祸从天上来,山东百姓苦,但是我们也等米下锅的。户部王尚书如此一来,我们该怎么过啊?” “是啊,是啊。”一时间这些人议论纷纷。 周梦臣听了,却觉得有些脸红。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京官虽然苦,但也远远没有到了断一个月钱粮就活不下去的。甚至这还不是俸禄。只是谁也不愿意动自己蛋糕便是了。 周梦臣也是一样,不过他此刻知道原委之后,反而有些想回去的想法。反正几千两银子对他也不是急需的。就当接济山东百姓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军器监的提议 第七十五章 军器监的提议 周梦臣准备走。 毕竟他觉得他是要不过来这一笔钱,而且这么多人,户部尚书那边大体是不见的。他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刚刚起身,就听到了有人喊道:“工部主事周梦臣周大人在吗?” 周梦臣立即举手说道:“我在。” 这吏员恭恭敬敬的说道:“尚书有请。” 周梦臣立即出列,跟着这吏员去了。 走在户部里面听到耳边的都是噼里啪啦的算盘之声,不知道多少人一起打算盘,让有一种风雨忽至大雨倾盆的感觉。 周梦臣走到最里间,却见王杲王尚书伏笔急书。 吏员轻轻提醒一句道:“王公,周大人到了。” 王尚书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坐。” 周梦臣只能毕恭毕敬的坐在一边。 王杲说道:“永安店一个月盈利多少?”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王杲第一句话问这个。 周梦臣说道:“不多,本月大概有四万两。” 王杲说道:“周大人,不愧为经营圣手。开一派之学宗。” 周梦臣说道:“大人缪赞,下官不敢当。” 王杲说道:“不要以为我在夸奖你,你在工部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最少为朝廷省了十几万两,否则,你以为我户部给你钱会这么痛快。如果朝廷官员都如你这样,花钱少,办事多,又会赚钱,而且清廉自守,我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周梦臣听得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这不过是下官的本分。” 王杲说道:“本分。这个词说的好啊。如果人人能本分一点,何至于有那么多的烦恼。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我要告诉你,不仅仅这个月军器局的银子没有了,到今年年底都没有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一并并入明年。” “明年夏税之后,一并给你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这不行。本月朝廷用度艰难,我也能理解,只是我们军器局那边都维持不下去?” 王杲看着周梦臣的眼睛,说道:“真维持不住?” 周梦臣本想说自然是,但是被王杲盯着,这样的话却说不出来了。的确,虽然今年下半年所有的钱算在一起,估计要有两万两银子,但是周梦臣缺了这两万两,并非就维持不下去的。 总是,周梦臣今日是来讨债的,却变成了被借钱。 不仅仅没有见到钱,还要往里面砸钱。周梦臣内心之中就好像塞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过不去。 更不要说,这不是私人借钱。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这是部门与部门之间金钱来往,不要看王杲说的好听,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了,比如户部尚书换人了。下一任户部尚书认不认,还是一个问题了。 周梦臣说道:“王尚书,朝廷自有章程。我虽然有心为尚书分担。但是总不能单单让我吃亏吧。” 王杲说道:“不错,不能让老实人吃亏。”王杲将一个奏疏扔给周梦臣,说道:“你看看这个行不行?” 周梦臣打开一看,却是王杲上书朝廷,对周梦臣对军器局改革一顿猛夸,最后说周梦臣而今的改革之后,军器局今非昔比,建议统合各厂,建立军器监。让周梦臣为监正。还挂在工部名下。不过进行另外一套结算体系。 给予更大的自主权云云。 周梦臣见了心中一动。 的确,而今周梦臣自主权极大。大到工部那边几步当周梦臣不存在。周梦臣做什么事情,他们哪里都不管。但是这其实并不正常。这是因为周梦臣的特殊身份。而不是工部的正常生态。 周梦臣这个工部主事的正常工作是什么?是在工部办公,负责管理下面十几个厂,这些如盔甲厂,王恭厂什么的,都是九品的衙门。也就是周梦臣的工部主事,并不是直接负责生产的,只是监督管理下面生产的。 与而今根本不一样。 甚至军器局本身就是周梦臣下面管理的一个九品衙门。与盔甲厂,王恭厂一样。周梦臣觉得这个名字够大气,才将这些厂全部整合在这个名字下面的。 如果,将周梦臣这一些事情并成军器监可就不一样了。 首先不一样的地方,是周梦臣升官了。 是的。军器监与钦天监是平级的,都是五品衙门。周梦臣作为主官,也能升到了五品官。而且是正印官。也就是一个衙门的主官。在工部这个衙门中,正印官只有工部尚书。 就好像后世很看重一把手的经历,古代也很看重正印官的履历。 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周梦臣的改革成果就能确定下来。从此上面也摆脱了很多公公婆婆的,直接对工部尚书负责。不用担心朝令夕改了。 甚至周梦臣将来事败了,已经确定的衙门也很难改回去。 毕竟,军器监整体官僚的利益也需要保证。不过古今都是一样的,增加一个衙门是很容易的,但是撤销一个衙门却是千难万难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没有看出来,王杲的险恶用心。 那就是,军器监独立了。也会重新计算户部对军器监的拨款。每年四万两的铁饭碗,可就没有了。 不过,周梦臣思量片刻,觉得非常值。 不就是区区四万两?现在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问题,但是周梦臣坚信,将来这四万两对他来说,绝对不是问题。而且想要请动一个尚书为自己说话,可不是四万两能够搞定的。 除非是严嵩,砸钱就可以。对于其他大佬之外。都不是单单给钱,就能办事的。 周梦臣说道:“尚书,此言当真?” 王杲说道:“这会有假?你只要点头了。这一封奏疏立即送到内阁之中。” 周梦臣说道:“大人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下官岂能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今年下半年的军器局的银子都不用给付了,下官当紧衣缩食,与朝廷共度时艰。” 王杲听周梦臣这样说,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 说实话,如果有可能王杲也不想动周梦臣手中的钱,但问题是王杲对京城各衙门都知根知底,周梦臣自己不知道,工部军器局的富庶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毕竟整个北京城也不过百万人是上下,在周梦臣手下工作的工匠都有数千人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姻亲,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周梦臣一下子改善了这么多人的生活。早就名声在外了。 这一次决口太过突然,打了王杲一个措手不及。而且灾情如火,他已经急令山东,河南调银子赈灾。但是两个省也没有多少钱,大头还在朝廷这边的。他而今不要说两万两,一千两,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都是肉了。都要剃出来。怎么可能绕过周梦臣这个大富豪。 他对其他官员可以用户部尚书的名头来压。但是对于周梦臣只能用利益交换,这才不惜用自己的名头给周梦臣搭架子。 好在周梦臣虽然背景深厚,也算是通情达理。 就在周梦臣正好告辞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如风,“碰”的一声,大门几乎被生生的撞开了。周梦臣回头一看,却见夏言脸黑如炭,似乎是被怒火烧得。手中捏着一封奏疏。目光扫过周梦臣,似乎周梦臣在这里出乎他的预料。 周梦臣也心中诧异之极,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让夏言如此失态。 王杲对此反而早有准备,起身说道:“夏阁老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决裂 第七十六章 决裂 周梦臣见状不妙,先给夏言行礼,随即对王杲行礼,说道:“没有下官的事情,下官就先告辞了。”二话不说就退了出来,并将房门关好了。 周梦臣站在门外,心中发痒,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最后还是决定立即走。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有大事要发生了。 周梦臣离开了。 房间里面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反而越发凝重了。 夏言将上面死死的按着指头印的奏疏扔在桌子上,说道:“王杲,这你的吧。” 王杲伸手将上的指头印抚平,却怎么也抚不平,却见上写着:“请罢复套疏。”王杲努力了几次都不能抚平,就好像而今两个人的关系一样,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说道:“你不是已经看过了?还问我。朝廷上大概没有人敢冒户部尚书上书。” 夏言说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王杲说道:“我没有跟你商量?这一件事情我给你说了多少次,我说户部撑不住的,户部撑不住的。户部撑不住的。但是你怎么说的?你从来不当一回事,我再与你商量,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而且这不是与你商议吗?” “此等朝廷大事,岂有不与内阁大学士商议的事情?” 夏言脸色更难看了。说道:“你这是铁了心要我作对?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复套这一件事情做了多少事情,压了多少筹码,你现在说要罢,你不是要罢复套, 你这是要罢我夏言。” 对于复套这一件事情上,夏言以及是积重难返了。 他很清楚他的政治生命已经与复套这一件事情的成败联系在一起了。 所以,他看到王杲居然请罢复套,内心中有一种背叛的感觉。是他,与他合作数年的盟友,户部尚书王杲从背后捅了一刀。 王杲说道:“复套,复套,复套,九边百姓的命是命,山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而今山东五六个县泡在水里,死者不可计数,几十万要支撑到明年夏收口粮,重建几个县城的银子,修缮黄河河堤,等等,没有一二百万两下不了。” “你说,这笔钱从什么地方来?” “除却你筹备的军费之外,朝廷哪里还有这一笔钱。” “我不想朝廷开疆扩土,我不想复套吗?我说过户部支持不了,就是支持不了。” 夏言脸色有些难看。 他也知道黄河决堤弄的麻烦有些大。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大,问道:“需要这么多钱?” 王杲叹息一声,说道:“我细细问过了。这一次是积水不退。如果是洪水一冲而过,而今就能开始重建了,补种一批,明年春天大概百姓就能安置的差不多了。但是而今却不一样,必须要养这些百姓到明年春天,才能耕种。几十万人的口粮,已经我算了又算了。” 夏言说道:“那你没有算过复套进行到这里,已经花了多少钱了,运输到前线的粮草,刀兵,各种准备,征召士卒,训练,乃至于深入草原打探情报的将士,复套之战,虽然还没有打响,但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战死沙场的将士,已经数以千记了。” “朝廷竭尽全力,想要打出十年太平。而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俺答也知道朝廷要复套,而今他已经征召所有部众,大同一带徘徊不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你现在说,不打了。鞑子就如此听话吗?”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只会让鞑子轻我,从此九边再有安宁之时。”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是再难,再苦,也要咬牙撑住。” “王兄,此刻不能有妇人之仁。” 王杲说道:“我又没有什么要九边罢战,而是不出塞而已,我算过,而今九边囤积的粮草,只要出塞的话,支撑边防还是足够的。待缓过一二年,再北上不迟。” 夏言说道:“不可能,一鼓做气,再而衰,三而竭。而今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才勉强聚起了复套之势,今日一但罢了,哪里还有下次?” 夏言太清楚不过了。 很多事情,都是要么一次做成,要么就不想再做成。就好像南朝几次北伐,一般来说都是第一次效果最好。 很多人看夏言权力很大,简直是权倾朝野。但是夏言自己知道,自己简直战战兢兢,上有皇帝对他的日益不满,下有严嵩心怀鬼胎。再有朝廷大势一点点在走下坡路。 各种压力都是他一个人承担。 他根本没有下一次可言。 王杲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不可能看大明百姓嗷嗷待哺,弃之不顾,反而去穷兵黩武。” 夏言说道:“我就不行了,朝廷二十多年的积累,而今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王杲说道:“二十年积累?简直是一个笑话,而今不是嘉靖二十年了,嘉靖二十年后,陛下修宫殿,做法事,赏赐道人数以万计,重修武当山,动辄罗天大醮,说是为朝廷祈福,福我是没有看见,但是钱却是没有了。” “写青词的不是你阁老吗?而今你向我要钱?我有什么钱?” 夏言脸色涨红,随即一点点平复了下来,沉声说道:“真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吗?比如想办法让地方自救。多承担一些费用,三十万两,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王杲似乎不认识夏言一般,冷笑一声,说道:“数日不见,夏阁老心肠如铁啊。这事情我做不了。” 夏言也知道,将赈灾款项消减大半,其实是会让更多百姓去死。但是夏言更知道,而今如果放弃复套,造成的严重后果,其实并不亚于减少赈灾款项。王杲毕竟是财政做多,他以为战事可以因为投入的金钱不一样,会有不同的阶梯效果。 但是事实上,战争就是零和游戏。胜者拥有全部,败者失去生命。 很多时候多往前线送一捆箭,少送一捆箭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在夏言看来,黄河决口,是已经损失了。即便是挽回,也挽回不了多少了。而复套失败是可以挽回的损失,如果复套大胜,说不定还在在财政上对朝廷有一些弥补。 诚然,这个思路很冷血。 但是夏言作为大明的掌舵人,在而今的局面之下,必须二选一,在他看来,这是对大明最有利的结果。 不是,他想冷酷。而是现实就是这样冷酷的。 夏言其实已经知道说服了不了王杲,只是他还想进行最后的努力,说道:“王兄,很多事情我们都能想想办法,只要想办法筹钱,你提出什么政策,我都在内阁支持你,只要能熬过这一关,我推荐你入阁也行。这个时候,朝廷就是要依赖你我了。” 王杲苦笑一声,说道:“我才具有限,本身就不是理财之臣,掌户部数年,所赖不过是勤勉两字而已。” “我如果有办法的话,何至于此?这就是我的办法。”随即王杲拍在桌面上那个印着指头印的奏疏。 夏言沉默了一阵子,忽然起身,说道:“如此,王尚书保重。” 王杲自然知道知道夏言是什么样的人。夏言为人自傲且霸道,今日如此,其实已经纡尊降贵之极了,说到这个地步,还说服不了自己。今后就要面对夏言的疾风暴雨了。 对付政敌,夏言从不是手软。 王杲叹息一声,说道:“夏兄,也听我一言,有些事情不成也就罢了。” 夏言已经走道门口,冷笑说道:“没有我夏言办不成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龙涎香 第七十七章&nbp;&nbp;龙涎香 周梦臣回去之后,通报了自己钱还没有要过来了。甚至连今后户部拨款都没有的事情。 不过,殷正茂他们并不在意。 反而更在意军器监这一件事情能不能成。 其实军器监在宋代是一个非常要害的部门。只是到了明代被压制下来了。 所以,壮大军器监衙门是有先例的。在中国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凡是有先例的事情,都是比较好办的。在他们想来,这个难度虽然有,但是如果一个户部尚书力主。 这事情说不定真能成。 毕竟,周梦臣的身份大部分文官大佬都知道,即便心中不满,大抵也不会硬挡周梦臣的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军器监衙门成立,周梦臣升官,新成立的军器监衙门,即便是原班人马打造,但也会有很多新空缺的。这些空缺,一部分要从外面调人,一部分就要下面的人补上了。 也就是殷正茂,凌云翼两人资历太浅,但凡他们有一两年七品的履历,这一次他们都能升任六品官。 当然了,即便资历浅薄,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可以行权。也就是代理。虽然资历不够,但是位置却可以先占着。 所以,这对他们来说好处极大。而户部拨款虽然重要,但是在这样的好处面前,困难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吗。 只是,周梦臣都没有想到风云突变。 几乎在两日之内,内阁明发上喻,户部尚书王杲因不采买龙涎香,坐大不敬罪,就地免职,流放雷州。以兵部侍郎刘储秀代之。 这一件事情,不仅仅将周梦臣吓了一跳,也将满朝文武吓了一跳。 实在是雷霆炸裂,太急太快。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日还是六部堂官之中,最要害的户部尚书,后一日,就是流放三千里的囚徒。一下子,朝野失声。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立即坐不住了,而且不说去找藤祥。 说实话,之前户部尚书是谁,周梦臣并不关心,这不关他的事情。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户部王尚书刚刚给他画了饼,这味道还没有闻的,王尚书自己就倒了。他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都睡不着觉。 而藤祥作为黄锦的义子,也算是黄锦的衣钵传人,在宫里消息最为灵通了。 周梦臣请了藤祥出来,藤祥也有所准备,两人布了两三个小菜。还没有吃上几口,听周梦臣问起。藤祥说道“这不是皇爷的意思。说实话,宫中,龙涎香还是有些库存的。而且大多是大内采买。户部分担是少数的。这也是前些年,宫中法事大作,龙涎香消耗巨大,才有入不敷出之感,而且户部王尚书用事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给宫里买过龙涎香,也就是下面有百姓在海边捡到,上交朝廷,府县上供,户部转呈而已。” “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皇爷想要收拾王尚书,也不会用这个借口,皇爷还要脸的。” 很多人不清楚,为什么嘉靖修仙做法事,就能耗尽国库。以至于而今拿不出钱来。 别的不说,就拿龙涎香这一种香料来说。可以说寸两寸金,有价无事,但是在法事上,都是成块成块的烧,珍珠为泥,金为粉,龙诞为烟,玉为焚。 总之,皇帝在这上面的花费,绝对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只看账单,动辄数十万两,数百万两。只是说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但是嘉靖还是有分寸的。 他对内库与户部之间分的还很清楚的。有些事情他知道让文官去办,会搞不少事情。不如让太监去办。 再加上在水银事件之后,大内采购龙涎香的数量已经很少了。无他,仅仅供应几个主子用,其实一天二十四小时烧,也用不了多少。主要是各种法事,嘉靖已经不怎么大规模举办法事了。 所以,户部尚书将宫内采购龙涎香这一项打回去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王尚书连工部的拨款都要往下砍,哪里顾得上这与国计民生无关的龙涎香了。 周梦臣说道“那王尚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祥压低声音,说道“我打听过了,是内阁一致意见。三位大学士联署,连皇爷也要给三分薄面,再者宫中有很多人对王尚书也很不满,陛下其实也厌恶他太死板了。这才顺水推舟了。” 所谓当家三年狗都嫌。 王尚书就是当整个大明的家,家里钱又不够用,自然是对谁都抠抠搜搜的,很多事情上都铁面无私,说不给钱,就不给钱,这无形之中就得罪了很多人。 这些人可不会体谅国家不容易,只会觉得王尚书不给面子。 至于国库空虚,与我有什么干系吗? 周梦臣说道“夏阁老不是与严阁老水火不容吗?怎么会?” 藤祥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听说,王尚书上书反对这复套,这封奏疏在内阁给淹了,没有传出声响来了。而且新任户部尚书刘储秀,也是老臣,正德年间进士,而今六十有五了,曾任辽东巡抚,颇有胜绩,只是前几年丁忧,这才复职两三年,似乎与两边的关系都很疏远。宫里都说,夏阁老这是壮士断腕,宁肯让出户部大权,也不能容王尚书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户部尚书落到一个中立派的手中,对夏言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这让夏言的实权大大缩水。而且这个户部尚书是从兵部出来的。问他没有记错的话,兵部乃是严嵩的地盘。 他估计夏言为这一次雷霆手段,做出了重大的让步。 周梦臣不由面带苦涩,他说道“上面神仙打架,我这平头百姓,我不想参与,也不敢参与,只是王尚书之前答应我一件事情,而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随即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藤祥。 藤祥沉吟片刻,说道“你何不去问王尚书?” 周梦臣说道“问王尚书?” 藤祥说道“虽然说人走茶凉,但是今日夏言所为大失人心,老祖宗说了,其实陛下并不高兴,夏言搞这事情,说好了是先斩后奏,说不好了,就是在逼宫。而王尚书掌管国库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老了,落得如此下场?士林之中,对夏言很是失望。夏言是在自损根基。” “王尚书虽然流放雷州,但是却得到了天下人的同情。而且王尚书为人,有始有终,你去问他,他纵然没有什么办法了,也会给你指条道的。” 其实夏言最大的资本是什么? 是他门生故吏遍天下?是他的理政之才?是他人品高洁? 不,都不是,是他身负士林之望,很多文官到了高位,都很愿意与夏言合作,而不是与严嵩合作。这给了夏言最大的资本。而今天,夏言做出这样的事情,看似雷霆霹雳,令天下人惊惧非常。但是天下人心中只有惊惧,没有敬仰了。 很难说,夏言是不是得不偿失了。 士林之中的关系网,繁复之极,除非当事人外人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尚书因为这个原因下马,还落得如此下场,让他人虽然走了,关系网却还没有断。运作一些大事,或许不能,但是为周梦臣牵线搭桥,指一条明路,却是轻而易举的。 周梦臣听了,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多谢藤兄指点。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拜访王尚书。”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夏言召见 第七十八章&nbp;&nbp;夏言召见 王尚书,不,而今已经不是王尚书了。而是罪臣王杲。 他既然是戴罪之身,自然是限期离京。 所以,周梦臣说事不宜迟。否则说不定,王杲就已经离京了。 在周梦臣来到王府的时候,一阵萧索,大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里面地面之上,乱七八糟铺着一地东西,有纸张,有破碎的瓷器,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有人打扫。院子里屋子里,都是一个样。 王杲已经遣散仆从了。而外面站着的锦衣卫,只是来看门的。自然不会为王杲打扫。 此刻别的人根本进不去,也是周梦臣与锦衣卫相熟,看守的锦衣卫百户认识周梦臣,这才放他进去。 进去之后,空档无人。却听见后面传来扫地之声,却见王杲拿着一个扫把,将院子里面的各种垃圾都清扫了。 周梦臣看得有些心酸,之前作为户部尚书,哪里需要自己亲自打扫卫生啊。真是一日之间,天地之变,说道“王公。” 王杲见了周梦臣,说道“周大人。”他忽然想起什么了,说道“对了,你找我是为了军器监的事情吧。来屋里说话。” 王杲将周梦臣引入内室。却见房间之中空荡荡的,只剩下家具留下的痕迹,王杲好容易找了两把椅子,放在原来主位客位的地方,至于两把椅子中间,该有茶几,桌子却是没有了。 王杲还想去找一些茶水。周梦臣说道“晚辈冒昧来访,已经是失礼了,哪里还敢动用王公大架。王公再如此,晚辈就不敢久留了。” 王杲见状,叹息一声,说道“好吧,今日实在失礼了。老头子我本来就一个人在北京当官,家里人都在汶上老家。事情一发,我就打发了仆役,变卖了家具,这房子,也是官房,我也要退给朝廷。如此狼狈,实在不应该,我还没有来得及的打扫。失礼了。” 周梦臣此刻也忍不住心有不忍,说道“夏阁老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王杲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求仁得仁夫复何求?山东老家如此惨状,我如果不发一言,更是无颜见家乡父老。而今,最少我心中坦荡,朝廷这烂摊子,谁想接,谁接。我老头子不管了。” 周梦臣这才想到,王杲是兖州府汶上县人,与被淹得几个县都是一个府的。只是汶上县比较靠北,没有被淹而已。 但是王杲做出兖州府在朝廷最大的官员,老家出了如此惨事,他不能不发言,不得不发言。这也是他在夏言面前毫不妥协的另外一个原因。在夏言看来,九边与山东,是两个可以相合衡量的筹码。要求做出符合朝廷最大利益的处理方式。 盖因,他既不是九边人,也不是山东人。 但是王杲就不一样了。 如果老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没有作为。他是被家乡父老撮脊梁骨的。他王家一脉,都在老家名声都坏了。 这其实也是每个官员身上的责任。如果一天武昌大水,周梦臣也必须竭尽全力,为老家争取利益,这是这个时代潜规则,与游戏法则之一。 所以,王杲在做这一件事情之前,其实预料过自己的下场了。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朝廷,更是如此。 反而现在虽然流放雷州,去了身上的万斤重担,王杲反而觉得清爽多了。 周梦臣说道“王公豁达。” 王杲说道“军器监这一件事情,是我老头子失言了。而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过,这一件事情不是不能成?我罢职之后,朝廷这烂摊子,也是要收拾的。刘储秀我知道,是个能臣,但是我敢说,他不如我。我一辈子都在与钱粮打交通。而刘储秀作诗,用兵,我都比不了,但是钱粮------”他微微一顿,说道“而且他这个户部尚书未必有我有权。我估计内阁会直接插手钱粮问题。而今局面,非一笔一两百万两的银子,补不起这个窟窿了。而京城能拿出十万两的衙门,也就只有你了。或者说永安店。” 周梦臣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道“王公的意思?” 王杲说道“我不知道夏言从什么地方弄钱,但是一定不会忘记你。倒是你与夏言提这一件事情。夏言大概不会拒绝的。” 周梦臣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承认国库空虚,也明白朝廷为难。但是从他身上抽血,却让很不舒服,他每一笔钱都是有用处的,总不能只要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吧。 周梦臣说道“那可是皇产?夏阁老也敢吗?” 王杲说道“你是不知道夏胡子是什么样的人?真要下定决心,他是什么都敢,而且,他当初展露名声,不就是清丈皇庄吗?” 周梦臣说道“那是陛下登基之初的事情,那时候的皇庄是那位留下来的,当今自然不心疼了。而今却不一样了。” 王杲说道“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夏言不做,而今的局面就好收场了?”他悠悠一叹,说道“夏言是将自己逼到了悬崖之上,我的下场在雷州,他的下场在何处?” 周梦臣忽然有些明白了。 夏言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将王杲拿下来,估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杲根本没有想过反抗。 毕竟,六部尚书已经是文官大佬级别了,而六部之中,也唯有王杲任职最长,足足有五六年了。在户部的势力根深蒂固。他真想反抗,对簿公堂,不弄几个来回,不可能怎么轻易被拿下的。 周梦臣说道“王公,那我该怎么做?” 王杲叹息一声,说道“我如果知道怎么对付夏言,还至于如此吗?”话说到这个份上,该说的也都说了,到了端茶送客的时候了,王杲下意识往朝廷一抄,本想将茶碗抄在手中,却忘记了他而今连一张桌子都没有了。 虽然没有端茶,却有送客。 周梦臣还是有一些眼力劲的。 周梦臣有些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家。 情况对他来说,并没有变好,反而变坏了。 他还没有想怎么办的是时候,夏言已经派人来请他了。 这一次,是请他去内阁。 说实话,周梦臣对内阁并不是太陌生的。他去过内阁。不过那更多是去内阁借书,毕竟内阁所在地,就是文渊阁,也就是皇家图书馆之一。 而今作为被传召对象,进入内阁,还是第一次。 或许这是一个趋势,周梦臣越来越洗脱,皇帝宠臣的身份,而向一个朝臣靠近了。 周梦臣见了夏言,自然行礼坐定。 说实话,在他看来,夏言的气色比王杲差多了。 王杲虽然在一片简直废墟的家里,但是气定神闲,还有心思扫院子。而夏言而今虽然一身大学士的服色,却有一股焦躁之意。 其实,如果可以,夏言是万万不想在这个时候,将王杲拿下。毕竟,看王杲的履历,赈灾,钱粮,漕运,户部。一生任职都在这方面的。一时间大明也很难找这样的理财专家。 大明这摊子本来就烂,还将最得力人手给贬到雷州。对于夏言,对于朝廷,都是一件两败具伤的局面。 让夏言不得不亲手处置而今更加棘手的局面,复套要钱,赈灾要钱,而户部混乱要平息,朝廷余波要收拾,让夏言整整两日也不过靠在椅子上,微微眯了一会儿而已。 所以就出现了周梦臣眼中的状况。夏言状态其实很不好。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财权 第七十九章&nbp;&nbp;财权 夏言不知道周梦臣内心中对他与王杲做了评价。 夏言说道“王杲的重建军器监疏,你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知道。” 夏言说道“你什么想法?” 周梦臣说道“王尚书厚爱,下官没齿难忘。” 夏言说道“没齿难忘,但是我不觉这奏疏说的对,工部军器局诸厂,本为供应京营兵器。乃是由户部拨款,尔等输兵器于兵部,由兵部分配各营,而今边关诸镇要取军器局的兵器,居然要付钱?岂不是拿两家的钱?” 周梦臣说道“不然,阁老也说,军器局诸厂,本是为供应京营所设,自然是九边不在其列。而且,官造不堪,于工匠而言,造多造少都是一样的,故而下官更改制度,重赏工匠,乃有今日。无钱则不行。九边军器并不在军器局各厂负责之内。自然要额外付钱。” “不错。”夏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京营如九边例,户部就不另外拨款了。你觉得可否?”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觉得不行?可以吗?” 真是同样的事情,不同底气的人来做,就是不一样。 同样是想工部军器局的拨款给砍了,王杲还要与周梦臣谈谈交易,而夏言三言两语,就将周梦臣逼到了死角。什么,你说户部拨给京营的经费。呵呵呵,这些钱早就被勋贵世家给划分殆尽了。 哪里还有来买兵器的。 周梦臣说道“阁老所言极是。” 他来之前,对于户部的拨款已经不保希望了。而今不得不再次承认这个事实。 夏言说道“那再说说永安店的事情?” “阁老。”周梦臣立即说道“永安店乃是内廷的事情。”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真被王杲说中了。夏言此刻真是什么事情都不顾了。在户部拨款上,周梦臣是可以妥协的,反正他而今也不靠户部的钱活着,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上,他却万万不能妥协的。 夏言说道“哦,&nbp;&nbp;你难道不知道皇店与官店的区别吗?几乎所有的皇店都是从官店而来的。无非是隶属内廷,与隶属户部的关系而已,我奉陛下之命,身为内阁大学士,协理万方,这一件事情,你觉得我管不了吗?” 夏言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压力。如果寻常人都被吓住了。但是周梦臣依然咬着牙说道“阁老。这样的话,你去与黄公公说,我只是区区小官,听命行事而已。皇店到底是什么样子,隶属于谁,不是我能决定的。” 夏言厉喝“放肆,你就是这样与我说话的吗?” 周梦臣吓得一愣,依然坚持道“下官失礼,然这一件事情,的确没有下官开口的余地。” 夏言看了周梦臣一会儿,说道“你不错。”随即一摆手,让周梦臣离开了。 夏言其实并不是不知道皇店的事情,最少是与黄锦商量才对。夏言不过是知道,这一件事情想打通皇帝那边,是比较难的,先捏软柿子。让周梦臣先就范,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在去与皇帝说这一件事情。 到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是这周梦臣年纪虽然小,却没有被吓住。 夏言只能放弃这个捷径,走正途了。 周梦臣出了内阁,只觉得有些腿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很多大人物身上,好像真有气场。周梦臣明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言是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的。但是在夏言大声呵斥的时候,依然有些腿软。 周梦臣平息了一下情绪。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绝对不算完。不行,我要去见陛下。” 周梦臣也不出宫,直接去玉熙宫了。 而周梦臣的行踪立即有人报给夏言知道。 夏言叹息一声,抚摸着一个折子的绸面。他此刻有些犹豫。他这个办法,固然能搞出来不少钱,但是却有几分自绝于天下。 如果他有的选择,他定然不想做这一件事情。但是而今,他并没有选择了。他一咬牙,起身准备向玉熙宫而去。 周梦臣到了玉熙宫,将内阁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嘉靖听了,眉头一挑,说道“夏言真这样说了?” 周梦臣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所言一字不差。” 嘉靖看了一眼黄锦,黄锦二话不说,将一个册子递了上去。 在别的地方也就不说,在宫里面,特别是内阁这种要地,那绝对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少不了探子。黄锦只要想知道,没有能瞒得过他的。 嘉靖脸色有些难看,他问黄锦道“黄大伴,&nbp;&nbp;你说我最近对下面,是不是太宽仁了。让他不知道这天下谁是主人了。” 黄锦听了嘉靖的话,也不敢问这个‘他’是谁。说道“奴婢愚钝,旁人的心思奴婢怎么会知道的?” 黄锦其实对夏言暗恨。皇店什么的的,都是这些太监们的财路。如果说夏言收回皇店,损失最大的就是这些太监们了。只是黄锦毕竟还算是识大体。知道而今朝廷局面不稳定,是万万少不了夏言这个元老重臣的。 这个时候,不应该给夏言上眼药。但是让黄锦为夏言说好话,却更是不能了。 所以,才说了这一句模棱两可,略带委屈的话语。 嘉靖说道“周梦臣,你说。”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而今朝廷财政紧张,下官有心为朝廷分忧,只是总是要有一个章程。总不能我这里一切都停了吧。下官觉得,最好召集各部理财之臣,好好商议一下解决办法。总不能这样硬来吧。” 嘉靖说道“好一个朝廷忠臣,你要为朝廷分忧,拿谁的钱?拿朕的钱!” 周梦臣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臣知罪。” 就周梦臣本心来说,朝廷财政困到如此地步,让周梦臣有些心酸。这样的数目根本不像是一个大一统王朝的财力。所以在不影响周梦臣实验进展。乃至于不中断实验进展之余,掏出一些钱来。周梦臣还是愿意的。 但是他搞错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虽然周梦臣用得钱,几乎全部都是周梦臣自己赚的。但是这些钱在归属上,绝对是属于皇帝的,是属于大内的。周梦臣这一番话,就颇有慷他人之慨的感觉。 难怪嘉靖会怒气冲天。 嘉靖见周梦臣认罪,也没有追究,他毕竟要周梦臣办事。他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朕不爱天下,而爱阿堵物。他内库虽多,不过几百万两而已,甚至不如江南一富家翁,朝廷大臣,个个家财万贯,盐税每年日日萎缩,天下岂无钱哉?只是被硕鼠侵吞殆尽了。朕这一点钱在手,尚有自主之权,如果将这些钱交到户部手中,不出一年,立即没有了。到时候朕能从户部多取一文,立即就天下鼎沸,言我不爱天人,而爱财。然人生在世,谁不食五谷杂粮。朕为皇帝,真要餐风饮露不成?” 周梦臣听了,嘉靖的话。也不得不承认嘉靖的话,其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天下之重,有三样权力,人事权,财权,兵权。三样权力掌握在手中,就足够掌握天下。但是而今大明具体情况怎么说?皇帝有兵权吗?没有的。京营只剩下空架子,九边将门各有其兵,兵为将用的特征十分显著。文官甚至插手到兵权之中。 大明皇帝已经没有了绝对的兵权了。 大明皇帝有人事权吗? 在嘉靖这里算是有一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宗藩政策 第八十章宗藩政策 皇帝一个人不能做了朝廷所有人的事情,所以底层的人事权对皇帝来说没有意义。 一个皇帝能控制内阁,六部,九卿以及各地巡抚总督的人事权,就足够了。 在这一点上,嘉靖是能做到的。 故而嘉靖乃是一个强势君王。六部九卿大学士人任免,嘉靖都有最终决断的权力,比如刘储秀这个中立派,未必不是嘉靖挑选的。 但是嘉靖如此,下面的人皇帝可就不是了。 在万历时,大学士的选拔,就以廷推为正途。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在大学士的任命上,文官集体意志,已经压过了皇帝的本身的意志,这代表皇帝掌管的人事权越来越少了。 至于财权更是一个问题。 嘉靖以他丰富的斗争经验,敏锐的感受到了一点,那就是内库银子,不仅仅是供皇帝花销的,也是制衡外廷的一个重要砝码。任何时候,有钱说话,就有底气。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皇帝也是一样的,一个口袋里面有钱的皇帝,一个口袋里面没有钱的皇帝,政治影响力是完全不同的。万历皇帝拼命敛财,单单说贪财是说不过去的。 只是,周梦臣心中一阵迷茫。 夏言有夏言的道理,皇帝有皇帝的道理,乃至于王杲都有王杲的道理。听起都对,但是为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大明局势却越来越坏了? 或者说,大明要解决的主要矛盾到底是什么? 就在周梦臣心中茫然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人通传道“夏阁老求见。” 嘉靖冷哼一声,说道“传。” 片刻之后,夏言走了上来。 嘉靖说道“夏阁老此来何事?” 夏言说道“启禀陛下因为黄河决口,乃至于复套的费用,朝廷有一百三十万两的缺口,臣等无能,一时间筹措不出,而不管是兵事,还是赈灾,都是急于星火之事,臣请陛下念天下之重,开内库。” 嘉靖说道“朝廷大事,朕皆托付于内阁,而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卿何以报朕?难道仅仅是无能吗?” 夏言说道“陛下责怪的是,老臣有负陛下所托。只是山东百姓乃朝廷赤子,而复套之战,关乎陛下之声望,都是不得不为之。臣请陛下开内库。” 嘉靖说道“朕内库没有钱,即便有了,也没有这一百三十万两之巨。” 其实一百三十万两,已经是被夏言压缩了不少了。 在王杲哪里,要两三百万两才够。 其实这也是大明赈灾越来越不利的一个原因,大明赈灾最多的一次,是弘治年间,一口气赈济了五六千万人之多,弘治中兴的确是有水分的,但是敢称中兴,还是有底气的。 之后大明赈灾规模就没有超过弘治年间。 是大明后期没有天灾了? 不是,是朝廷财力越发不足,赈灾一事越来越敷衍了。最后敷衍到几乎都是口头赈灾了。才有流民蜂起而亡明。 当然了,嘉靖说的是假话也是实话。 假话说,内库的存银是在一百三十万两之上,实话是内库的确是拿不出这一笔银子。为什么?皇宫维护,这么多太监的俸禄,乃至于各种赏赐什么的。大内一年要花个一两百万两都是很正常的。 嘉靖内库之中也不过几百万两,一口气拿出一百三十多万两,嘉靖自己就要紧衣节食了。更不要说做其他的事情了。 夏言说道“臣有一策,可朝廷燃眉之急。”随即双手将一揣在怀里的奏疏奉上。 嘉靖接过来看了,先是漫不经心,随即双眼有些发愣。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言,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夏言说道“臣上次听陛下讲过藩王之祸,就一直铭记在心,一刻不敢或忘。而今国家危难之际,也当让各地藩王为朝廷效力了。”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总就是宗室,亲亲之道,还是要讲的。” 夏言说道“这都是臣一人之意,与陛下无关。” 嘉靖说道“好。”他将手中的折子放合起来,放在黄锦手中。说道“这一件事情,朕什么都不知道。卿放手去做吧。” 黄锦接过奏疏退在一侧,小心翼翼打开一个缝隙,扫了几眼,周梦臣就在一边,也跟着扫了几眼。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周梦臣再看向夏言,只觉得夏言头上写着两个字“狠人。” 的确够狠,对敌人狠,也对自己狠。 夏言的折子里面说的是什么? 大体是分为三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以天下宗室常常出现一些不忍言之事,比如前不久的楚王案,总之,为了大明清誉着想,为了皇室纯洁着想。夏言准备派二十多路御史,去查所有藩王。 这架势,几乎是用放大镜去查。 周梦臣岂能不知道藩王是什么德行,不用查就已经声名远播,而今用放大镜去查,如果抓不住小辫子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后,以朝廷缺钱为由向各地方藩王借钱。 周梦臣立即将“借钱”画上引号。这哪里是借钱,分明是敲诈。对皇帝来说,这一次下去查,一个案子都没有,自然是不好的。说明皇帝多此一举,但是所有藩王全部犯案,全部中枪,也是不好的。 这不是向天下说明大明藩王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所以,需要一些案子,也需要一些清白的藩王。 怎么样才算是清白的? 自然看愿意不愿意借给朝廷钱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一场风暴之后,推出新的宗室条例。 周梦臣仅仅是是扫了一眼,对很多内容也是了解了大概。比如这宗室条例,无非是开宗禁,并限制宗室身份,今后必须有一定的成就之后,才能自称是宗室子弟的,否则即便有太祖血脉也不行。 也将宗室大概给定额了,虽然不可能如官员定的那么死,但是大体让宗室维持在六万人上下,不会再出现那中翻一翻的事情。 只是,事情看上去很好。杀了藩王的肥猪,撑过了朝廷的困难期。只是之前为什么没有人说。 实在是夏言这一手,简直是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后路。 大明天下小二百年了,真是没有智谋之士,看出来藩王政策的弊端? 这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为什么没有说? 自然是四个字“疏不间亲。”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宗室,是皇帝的本家。皇帝即便是为了一个好名声,都要善待宗室。这是大明道德风向,也是儒家提倡的。这也是为什么嘉靖对这一个折子心动不已,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夏言放手去做的原因。 嘉靖不想自己有一个残害骨肉的名声。 连嘉靖都不想担的名声,夏言就没有想过吗? 而今夏言风头正盛,当朝首辅,但是将来的?夏言这个首辅不能当一辈子,总有退下来的时候,即便是夏言这个首辅能当一辈子,夏言不怕藩王,但是夏言子孙后代,就真不惧这些人了吗? 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在这一件事情搅和太深。不愿意与藩王结下深仇大恨。 因为你即便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将藩王给斩草除根,皇帝是绝对不允许这样做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给嘉靖说过这一件事情后,这一件事情嘉靖仅仅是提了一下,最后却不了了之了。是因为没有大臣愿意为皇帝承担这个恶名,愿意将自己,乃至自己整个家族都压在这一件事情上面。 而今夏言不知道是被逼到绝路上了,还是自己走到了绝路上面。总之他愿意做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军器监体系 第八十一章 军器监体系 夏言对嘉靖的皇帝的态度,并不意外。 以首辅之尊,愿意为皇帝当刀,皇帝还能拒绝不成? 不过这一件事情,并不算完。 夏言说道:“陛下,只是此计只是远水不济近渴。而今朝廷最少临时支出最少缺少五十万两。臣百般筹借,一时间不能筹齐。臣请陛下,暂开内库之银,容臣周转数月。” 嘉靖听了。微微皱眉。 他也知道,夏言说的对。 不管怎么说,夏言这一套组合拳打了下去。即便弄来再多钱的,最少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甚至两三个月的时间都有一点太快了。很多大案要案,即便是在后世也要忙好几个月。更不要说这一件事情,要来回奔波于大明各地。这一件大事,能在一年之内结束就算好的了。 而今,第一批赈灾款,河工款。顷刻之间,就要拨出去。要等到三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但是嘉靖更明白,什么暂借不暂借的。 户部只能拿到内库的银子,从来没有想过还。毕竟大明主流观念之中,乃是家国一体,这钱不管是在内库,还是在户部都是国家的钱,他们又不是自己拿了,而是花在国家大事上的,凭什么还? 如果大明财政局面比较好也就罢了。 但是大明财政局面是每况日下,一年比一年拘谨。每年都有窟窿填不尽。怎么可能还内库钱,甚至对户部尚书来说,这是凭本事搞到的手钱,凭什么要还,要还,让下任还便是了。 只是而今这个时候,似乎不给不行了。 毕竟夏言承担这一件事情,嘉靖不能不给面子,他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拨内库三十万两赈济兖州灾民。” 夏言立即说道:“陛下仁慈,臣代山东百姓谢祖主隆恩。” 嘉靖说道:“周梦臣,永安店里面有多少钱?” 听嘉靖如此说,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不好。不过他内心之中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说道:“陛下,有存银有五万两上下。” 嘉靖说道:“都暂借给户部。今后半年,永安店所得银两皆借给户部支应。” 从自己口袋里面拿钱,是很心疼,但是将尚未到自己口袋里面的钱拿出来,似乎这些心疼就可以减少一些。周梦臣永安店就这样作为筹码就给了夏言,毕竟这也是之前夏言想要的。 当然了,嘉靖一点亏也不吃,说道:“军器监的事情?”夏言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臣明白,周梦臣在工部的改革,有功于朝廷。当升军器局为军器监,为工部下属衙门。堂官为五品。周梦臣可以留任。” 嘉靖说道:“好。就这样吧。宗藩之事,关于天下根本,卿不要为后世子孙遗祸。勿失朕望。” 嘉靖的意思很明白了。那就是夏言老弟,下狠手,多下狠手。然后他来做这个好人。 夏言面无表情,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觉得这一件事情避免不了,说道:“臣遵旨。” 片刻之后,夏言与周梦臣一并出了玉熙宫。 夏言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回去准备一个军器监章程,军器监下面分设各官,总理何事,要一一分明,所需官员也要一一报上数量,好让我有一个准备。” 周梦臣落后一个脚步,说道:“是。” 夏言依旧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根本不看周梦臣一眼,说道:“回去之后,立即将银子交付给户部。在下月再交纳五万两,这一件事情,才算过去。” 周梦臣听了这数字,心中暗道:“完了,不要想什么扩建不扩建了,整个军器局连同永安店体系,都被抽干了。能勉强维持就不错了。”但是皇帝已经答应了了,再者是赈济灾民的款项,周梦臣虽然觉得为难,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咬着牙说道:“下官明白。” 夏言说道:“做好这些事情,就等消息吧。等时机到了,军器监这一件事情自然成了。”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 其实他不明白。 等待时机?什么时机? 而政治人物的承诺,最好是落袋为安为好,说不定局势有变,之前没有到账的承诺,就不作数了。只是这一次交易有皇帝背书。想来夏言也不敢毁约。他也不敢催夏言。 夏言交代完毕,就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整个人脚步虎虎生风,看上去不像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反而好像是一个要上战场的战士一般。 周梦臣不去想其他的。 回去之后,做好自己的事情。 将银子交给户部。随即开始设计军器监章程。 周梦臣不想简简单单的将军器局扩大而已。而是想在军器监章程之中,将自己的思想烙印上去。 于是,他很用心的设计了军器监章程。 首先是军器监正直属的军器监主薄厅,察验厅,研发厅。 这三个厅不负责直接生产,却是整个军器监的核心。主薄厅就不用说了,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办公厅主任,是整个军器监的大管家,各种庶务都是主薄厅在管的,而主薄更是定下六品官。这个位置是周梦臣给殷正茂预定的。 至于察验厅,自然是负责质量问题了。凡是下面各厂的出产的产品,都要经过察验厅的检查。 这个人周梦臣准备从外面找。最好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物。毕竟人缘太好了,不好做这种铁面的差事。 至于研发厅,顾名思义,是研制新武器的机构,这是周梦臣为自己留的自留地。他在军器监的时候,自然是自己亲手抓这一件事情了,但是周梦臣不可能一直在军器监的,周梦臣也不会将自己的前途限制在区区五品官上。 虽然说,周梦臣不过三四年功夫,从九品不入流的阴阳官升到五品正堂,更是京官,真要说起来,在朝廷也算一位大员了。除却个别做官好像做火箭的官员之外,周梦臣已经算快的了。 但是他想要推广科学,这个位置还是太低了。 等他将来升上去,也不可能放弃军器监的影响。这里是的根基之一。而研发厅主事,必须是周梦臣的徒子徒孙,掌握最基本的科学研究的办法,不然,不要说什么成果了,整个研发厅的体系他就玩不转。 所以,这个主事,非科学门徒莫属。 这也算是公私两便之事。 三厅之后,就四作。 就是木作,铁作,火药作,杂作。 而这四作在周梦臣的设计之中,而今都是六品官。盖因这四作,并不能简单理解成四个厂,而是主管各厂的上级。 四作顾名思义,木作是专门生产木料为主的武器,战船,战车,炮车,盾牌,等等。铁作,是专门生产以铁为核心的生产,兼顾一些火器的生产。而火药作,其实专门生产火药。兼顾一些火器生产。他与铁作之间的分别就是,如以铁为主的,大小火炮乃至火铳,等火器,是铁作生产。但是一窝蜂,大小火箭,地雷了,万人敌,等以火药为主的火器。乃是火药作的生产的。 至于杂作,是生产一些不好分配的东西。 比如望远镜,比如马具,比如棉甲,鸳鸯战袄。这些不好分类,但是都要生产的东西,都分到杂作。几乎是一个大杂烩。 随着三厅四作之后,就是各厂了。 而今四作之下,都只有一个厂子。甚至杂作还是一个空架子,下面还没有所属的厂子。但是这仅仅是现在的情况,而不是将来的情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宗室案发 第八十二章 宗室案发 周梦臣的野心决计不仅仅是这样。 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不仅仅杂作会立即成立,并建立杂作第一个厂。反正原本工部工匠之中,是一批工匠的。 四作下面,将来会有很多厂的,不仅仅是京城这一些厂,比如周梦臣预计的北京城西门头沟炼焦厂,遵化铁厂。这些厂都是铁作下面的,甚至并不放弃在外地建立厂矿。木作,很可能要建立天津造船厂,甚至在辽东直接建立林厂。或者将清江浦船厂,这龙江船厂想办法搞到军器监下面。 等等。 周梦臣心中有一个大军工的野心。 或者说,在他心中一个中央政权的军工体系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周梦臣的计划成功,那么军器监的主官,恐怕要挂工部尚书衔才能坐镇的。 只是夏言一下子将周梦臣的资金抽调几乎干净。让他的计划仅仅落在纸面之上。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也不放弃在军器监章程之中体现出这一点。 在周梦臣制定的军器监体系之中,六品官有七个。主薄,其余两厅主事,与四作主管。七品官有十个,其中三厅各有两个,还是暂设,如果人手不够的话,还可以增设。而四作每一个下面只有一个。 这很不符合管理程序,盖因周梦臣规定每一个厂的主官,是九品到七品不一。按照厂矿规模大小来定的,比如杂作将来有一个千里镜厂,就不会是七品,估计八品甚至是九品。该因这个时代的生产规模所限,望远镜注定仅仅是军官的装备,也就是生产总量不会太高的。每年不需要那么多产量,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这就是为了未来大扩张的需要。 周梦臣与张居正,殷正茂商量了好几次,终于将军器监章程定稿了。 周梦臣甚至跑了户部几次,确定朝廷在拨给九边款项的时候,可以折成军器监的武器,当然了,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九边各镇都可以到军器监验货,如果不满意,自然可以还要白银。 周梦臣相信,刚刚开始的时候,九边将领未必会全部购买军器监军械,原因很简单,真以为九边将领将军费领回去,都是花在在养兵上啊?其中还有他们一分好处。 不过,周梦臣相信。总有办法让他们一一就范的。 最少大同镇一定会支持这一件事情的。 只要周尚文在一日,大同镇就是周梦臣在外的盟友。周梦臣是大同镇在北京的靠山。 这一切忙完之后,将军器监章程递给上去。 随即就没有下文了。 好像周梦臣没有这一份上书一样。 周梦臣甚至上门求见夏言。但是夏言没有见他,只是说时候不到。但是什么时候才到? 夏言没有说。 不过,另一场风暴,却已经开始了。 夏言派出的使臣,已经有得到位了。 一封封弹劾奏折,飞向朝廷。首当其冲的就是代王藩,某代王宗室走私,甚至欲勾引鞑子,夺代王之位。 这个罪名,让周梦臣都目瞪口呆。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原因无他。 代王藩就在大同。大同作为边镇,而今大战在即,但凡有一点大局观的御史,这个时候都不会拿代王藩做筏子。而且周梦臣甚至向周君佐打听这一件事情,传音过来,大抵是真的。 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别的。 真不知道而今是什么年代,还有人想做石敬瑭。 紧接着是鲁王藩,秦王藩,等北方大藩。 一个宗室案,大体是偶然。但是接二连三,是谁都看出来这不是巧合。一时间,各地藩王都派人在京师走动。 据说,有人说动了方皇后,请方皇后在陛下面前说话。 嘉靖是一个薄情的人,对于第一任陈皇后可谓是薄情之极,但是对而今的方皇后,却是恩爱有加。当然了,这种恩爱,未必有多少男女之情,而是感恩之情,虽然嘉靖很少去紫禁城。但是与方皇后见面次数并不是太多的。 但是方皇后在后宫之中独尊的地位,却没有丝毫影响。 只是方皇后劝说嘉靖这一件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大概方皇后也不会为下面的藩王得罪嘉靖,不过是提了一嘴,说不通就不通了。 于是,藩王们发动潜势力,弹劾夏言的奏折,与雪花一般飞进大内,各种罪名都有了,贪污受贿,这是基本操作,骄奢淫暴,这是少少升级了一点,至于说夏言图谋不轨,内连群臣,外掌诸将,天下只知夏言而不知陛下云云,也有好多。 按大明制度,谁遇见这样的弹劾,都要避位待勘。 但是嘉靖将这些奏疏全部反驳,并下令再如此弹劾,司礼监不受。 夏言受之不疑。一副礼法岂为我辈所设的摸样。 让各地藩王惊惧非常,知道这一件事情,夏言仅仅是执行者。也同样让夏言失去了更多的人望。 因为很多士大夫,觉得夏言做的太不留情面了。这些藩王毕竟是宗室,即便有所小过,也应该考虑亲亲之道,而不是闹得如此之大。甚至严刑酷法待之。 毕竟宗室犯罪之前,都是送到凤阳高墙之中而已。 甚至连武昌的武冈王也坐不住了。写信给周梦臣打听情况。 周梦臣与武冈王的交情虽然好,但也不敢在这一件大事上私自透漏给武冈王。只能安抚武冈王,这一次陛下整治有罪宗室,实在是宗室无法无天,乃至于天下人生厌,伤及皇室名声。只要安分守己,当无大难。 周梦臣而今想想,不知道楚王藩是不是因祸得福。 在此之前,楚王世子案,让嘉靖大怒,将整个楚王藩查了一底朝天,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得到了处置,武冈王这个人虽然有些书生意气,但是总体上来说,也不是一个坏人。 他掌管楚王藩之后,在很多事情上约束很严,唯恐楚王藩子弟重蹈覆辙。 当然了,武冈王这样的约束,终究会越来越轻,最后尽复旧观的,但是好歹能支撑几年,而今御史查证,大体是找不出楚王府什么大事的。 虽然楚王府未必能躲过未来的宗藩条例改革。但是最少在这一场风暴之中,楚王藩的损失恐怕是所有藩王之中最少的一个。 而最倒霉的是鲁王。 鲁王玩得太开了。他找了一些男女搞天体盛宴,骄奢之状,简直如同酒池肉林,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虽然品行不端,但很难以这一件事情来处罚一个藩王。 但是下面的事情就太过分了。 他不仅仅玩酒池肉林,还玩炮烙。 玩得时候,只要有一人不合,动则刀斧,或者就是炮烙。反正是一边是酒池肉林,一边是血肉模糊。 让商纣王见了,一定会说:“我辈中人也。” 历史上的鲁王,仅仅是犯俸三分之二而已。但是而今不巧,他撞到了枪口之上了,被夏言下令锁拿进京,并大做声势,上书以鲁王无道,要废除鲁王藩。 当然了,周梦臣暗地揣摩,夏言未必一定要将鲁王藩给废掉,但是一定会拿鲁王案做眼,成为推动宗室条例一个重要砝码。不过,即便鲁王藩不废,一定会大伤元气的。 再次不得不承认,楚王世子运气真好。如果他的案子撞到这个风口之中,以他的罪名,而今的楚王藩还有没有。还是两可之间的。 不过,在满朝上下因为鲁王案为首一系列宗室案件搞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连周梦臣都不知道,夏言所言的时机,正悄悄的发生。 鞑子入关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中头奖 第八十三章 中头奖 边墙烽火,一处接着一处。 周尚文满头白发,头顶头盔,站在城墙之上,看见了却松了一口气。 自从三个月之前,周尚文已经察觉到了鞑子主力离开板升,去向不明。很可能就在边墙以北一二百里的距离之内。 毕竟而今大明骑兵已经不如当初了,当初边墙以北三百里之内,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而今能掌控的距离不到一百里了。在鞑子探马压制之下,边墙以北几十里外,就处于战争迷雾之中。 大明边墙之外,上好的草场有很多处。能容纳大量骑兵在此休养生息。周尚文也无法判断,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 这一段时间,大明夜不收屡屡冒死深入草原,都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找到鞑子主力。 只是都是徒劳无功。只有几个似是而非的消息,甚至周尚文最得力的部将,马芳亲自带百骑深入草原之中,最后折损一半回来,依旧无法判断鞑子在什么地方。而且鞑子主力位置未必一成不动的。 周尚文不得不下令禁止各路兵马出塞探查鞑子了。 毕竟,敢深入草原的骑兵,都是明军精锐,不能损伤太多。 他只能以静制动。 将步卒分配在边墙各堡,封锁要点。骑兵分散布置在,第二线。最后周尚文自己掌控大同最精锐的一支骑兵,用来与鞑子决战用的。 这种布置,就等于还没有开战,周尚文已经丧失了主动权。只能被动招架。 但是这也算是边地的常态,面对大队骑兵,就是这样郁闷。 此刻,鞑子出招了。 不管出什么招,对周尚文这员老将来说,都不足为惧,毕竟,他一辈子都与鞑子打交道,什么花样没有见识过。就怕他这样在边墙外一动不动。他只要动了,周尚文都有应招。 周尚文深吸一口气,按剑道:“击鼓聚将。” “咚咚咚”的鼓声在大同城头想起。不一会大同总兵府之中,就聚集了大批将领。 周尚文坐在主位上,冷声说道:“诸位鞑子来了,老夫也不说,按照之前说话的做,传令各卫,步卒谨守城池,各部骑兵,向北巡查,找到鞑子主力,立即向最近的城堡靠拢,倚城为战。然后烽火传信。” “一旦各部得到鞑子主力位置,不惜代价,不问死亡,向所在城堡汇合。按路程,一日三十里,必须到打达城下。” “闻敌不进者,斩,逾期不到者,斩。逗留不前者,斩。” “所有人包括我,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冲到城下,倚城列阵,与鞑子决战。要么战死在路上。” “各军相遇之后,以官职高低重振队伍。官职高者为主将。我死之后,也是如此。” “诸君听明白了吗?” 周尚文还是留有余地的,一日三十里,作为步卒都能行进的。作为骑兵突袭起来一日百里都有可能。这多出来的时间,就是留给各部与鞑子交战的时间。 这一战周尚文只有一个重预案,那就是引鞑子攻城,然他顿兵于坚城之下,各路援军一齐并发,突击鞑子主力。 看似很简单的预案,其实要求很高,既要求被包围一方,在鞑子大军之中,坚守到最后一刻,才能让鞑子做到顿兵不进。而鞑子入关,可不是来旅游的,他们是来劫掠的。 而边境的财富都在城池之中。鞑子一定会攻城的。 只是大明在边境有太多城堡了,很多城堡根本容纳不了多少人。鞑子猛攻之下,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守军要死守,也要守死。 而各路骑兵,从各地突击鞑子本部,却是一个以少击多的战法,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约定一个时间,因为没有马上计时工具。而且大队骑兵也根本没有隐瞒的可能。 即便明军骑兵不打鞑子,鞑子就不打他们了。 所以,这就要考验骑兵的执行力。 最先到的骑兵,面对鞑子的优势兵力很可能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了,很可能一队一队被鞑子主力吃掉,就成为添油战术了。这就要求各部,都保着必死的决心,坚定完成任务。 先到的为后来的骑兵用生命争取时间。而后来的骑兵不会坐怀观望,直接投入战斗。 这就要求,指挥这一场大战的将领,有让全军上下信服的威望。 而周尚文这位老将,就有这个威望。 能得将士死力,说得就是周尚文。 “是。”诸将起身行礼。 周尚文目光在其中三个人身上微微停留,不是别人,就是周尚文的三个儿子,周君仁,周君佐,周君佑。 周尚文不能说是大功无私。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公平,这一战最危险的,并不是后面支援的骑兵,而是此刻就派去与鞑子交锋的骑兵,每部千骑上下,却要与鞑子主力交战。 鞑子主力说十几万骑是夸张,但是七八万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才是最有可能全军覆没的命令。不过,各部方向不一样,有可能扑空。也有可能中奖,此刻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 周尚文此刻也不知道是祝福几个儿子,能找到鞑子主力,并牢牢的牵制住,建立此战首功。还是让他们主力插肩而过,在这一战中打酱油。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挥手。 诸将一行礼。随着铠甲铿锵之声,一个个都出去了。 周军佐向北行不远。就有收获。 周君佐发现一队鞑子游骑,大概有几十骑,刚刚屠戮了一个庄子。 虽然周尚文多次要求大同百姓都避居城堡之中,但是实际上这个根本做不到,毕竟而今大明百姓口粮都在地里,住在城堡之中,没有粮食照样饿死。而且鞑子骚扰边关多年,大明百姓早已适应战争,熟悉战争了。 他们到时候有自己的办法。 只是有时候,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这个庄子。因为战事爆发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跑,就成为刀下亡魂。毕竟知道大战将起的,是军方高层,这些老百姓们是不会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的。 周君佐将村民的尸体聚集在一处大房子之中,看样子是祠堂。堆积柴火,将这些村民与他们祖先的牌位一并烧了。 面对熊熊的大火,周君佐翻身上马,说道:“为乡亲报仇。” 大同兵或许军官有外地的,比如周尚文,他就是陕西人。但是低级将士都是本地人,说不定与此地的百姓,还沾亲带故,纷纷说道:“为乡亲们报仇。” 周君佐跟随周尚文打了老仗了,也不是愣头青。 他根据骑兵留下的痕迹,死死的咬住了他们。 只是一时间拿他们也无能为力,盖因骑兵的战场与步卒的战场是不一样的,骑兵的战场很大,一队骑兵如果想要逃,是很难抓住的。而今周君佐就是这样的,追到第二日,乘着夜色周君佐带队突然袭击,才算是将这几十名骑兵斩杀一半。 鞑子骑兵很惊醒,一半在交战之后,纷纷向北逃。 周君佐二话不说咬牙追。这一追一逃,追了一大半天。周君佐马上弯弓,手上一松,长箭飞驰而去,将最后一个鞑子骑兵射死。他骑兵来到死去鞑子高地之上,正要收拾一下鞑子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情报。 但是他一抬头向北一看,顿时愣住了。 在此地居高临下,似乎能极目看见远处的山岚,而在山色之下,却有一大片营地,一眼看不到头。周君佐只觉得头皮发麻。暗道:“中奖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茨林堡 第八十四章,茨林堡 就在周君佐发现鞑子营地的同时。鞑子营地边的游骑也发现了周君佐。 虽然周君佐距离营地还有数里,但已经是鞑子骑兵的警戒线之内了。 周君佐一瞬间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之极,心中暗道:“父亲,要我牢牢引住鞑子主力,我现在掉头就走,或许鞑子会派一队人马来追,绝对不会起大兵来追。所以我不能在这样走了。要冲一下。” 周君佐二话不说,点起一个哨炮。却见这个哨炮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团白烟。 军器监,不,而今还是军器局。军器局出品,皆是精品。这哨炮,其实就是二踢脚。周梦臣还在里面加了一点金属粉末。只是在白天不醒目而已,但是声音却是震耳欲聋。 这就是周君佐的进攻命令。 他身先士卒。冲到最前方。身后骑兵纷纷翻上高地,一看连忙不知道多少里的大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见周君佐已经先冲了十几步,一个个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冲了下来。 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虽然外面有一百多游骑报警之余,纷纷来阻拦。 但是哪里是周君佐所部的对手。 毕竟,周尚文虽然将自己儿子都放在最危险的位置上,但并不是一点照顾都没有的。周尚文将跟随自己的老将军,分了不少跟随儿子。都是精锐敢死之士。即便俺答近卫亲兵,也不过如此了。 而鞑子骑兵普遍不如明军骑兵精锐。鞑子没有三倍的数量优势,是不可能挡住周君佐的。 周君佐就这样势如破竹,直接冲到营地外面。 周君佐本来冲到这里就走的,忽然发现,鞑子营地扎得太不负责了。 或者说,鞑子的兵法比起汉人的兵法松散太多了。他们安营扎寨的办法,很多时候都是按照游牧时候的营地来的。虽然有一个简单的栅栏,根本挡不住精锐突击。更不要说,鞑子也没有想到,明军居然敢突击营地。 毕竟明军在找鞑子主力的同时,鞑子也在找明军主力。 不过比起明军找鞑子主力的无从下手,鞑子找明军主力就简单多了,毕竟明军必守之地太多,更不要说白莲教在大同本地有很多消息渠道的,明军驻扎在什么地方根本瞒不过人。 因为这个时代消息传递速度,此刻鞑子还以为明军主力在大同。 当然了,这样想也不算错,周尚文握着最精锐的骑兵此刻就在大同。 所以,周君佐发现鞑子主力,是措手不及。鞑子面对这队忽然冲到营地边的明军千余骑,也是措手不及。 周君佐发现自己或许能够冲进去。二话不说,就试了一下。居然真冲了进去。周君佐毕竟不是胆大如斗,不敢深入,只是在营地外围放了一把火,并齐声大喊道:“周将军致意俺答,远道而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随即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虽然周君佐一把火,让俺答损失不少。但是对于俺答近十万骑的总兵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有一点脸疼。 俺答目光扫过所有人,似乎从很多部落首领眼中看到一丝讥笑之意。 俺答上位以来,还没有什么醒目的胜绩,去年才被曾铣教训过好多次。而鞑子从来是强者为尊的。俺答这样被人打脸而不报复,只会被人轻视。 虽然汉人兵法有将不因怒而兴师,但是而今俺答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说道:“传令下去,尽起大军追捕明将,能得明将首级的,赏千金,马千匹,羊千头,这次战利品,让他先挑。” 鞑子各首领立即答应下来。随即连绵数十里大营,号角之声不断。一队队骑兵整队出发,就好像无数马蜂一般,嗡嗡的飞了起来。 而捅了马蜂窝的人,自然是周君佐。 半日之后。 周君佐浑身是血。带出来的千余骑,已经折损过半了。 半日之内,周君佐连续三战,击败鞑子两支骑兵。但是鞑子骑兵溃而不散,似乎发现,这一支明军是硬骨头,不好啃。仅仅是远远的跟着周君佐。盯死了他。 等大队人马冲上来。 周君佐喘着粗气,说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堡是哪里?” 身边一个亲兵拿这地图说道:“少将军,我们去拒羌堡的路线被截断。已经去不了了。” 周君佐一把夺过,手上的血污将地图染了大半。一眼就看就了一个地方,叫做茨林墩,说道:“就去这里。” 亲兵说道:“少将军,这根本不是一个堡,是一个墩啊?” 边塞的各种城堡是有规格差别的。 城是一般是卫所驻地,最少是千户所驻地,而堡,一般是千户所驻地,再次也是百户所,但是墩就不一样了,最少的墩很可能就是一个烽火台。直上直下的。最大也不过是能容纳一百来人的。根本不可能再大了。 这一个墩根本容纳不了周君佐剩下的骑兵。 周君佐说道:“不管了,而今下面的兄弟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没有一个地方歇脚,根本不可能打下去。而且鞑子再来,也是必死无疑。而且我们现在人多,到了哪里,人或许还多。” 周君佐话里残酷之极。 而事实也是如此。 周君佐放弃了原本的拒羌堡,转而向茨林墩而去,如此大大出乎鞑子骑兵的意外。随即鞑子骑兵改变思路重新咬了上来。 周君佐与后面骑兵反复交战,一旦到也夜幕降临才算是脱离战斗了。 周君佐来到茨林墩的时候,身边只是二百多骑了,而且是伤员多,能战之士少。 周君佐看了茨林堡,这才松了一口气。茨林堡并不大,但也不是一个烽火台的规格,最少容纳数百骑兵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周君佐进驻之后,三百多人将整个城堡塞得满满的。 根本不容任何一个人躺下。甚至连台阶上都要分出来一半,让士卒坐下休息。 至于马匹,更是没有地方容纳。 周君佐做了一个很残酷的命令。那就是杀马。 因为周君佐发现,这个茨林堡选址没有问题,里面有一口水井,但是粮食不多,这里本来要有一个百户驻扎,但是百户缺额,只有五十多个老卒,粮食更少了。根本没有多少,供应三百多人,吃不了几日。 周君佐是要坚持下去。 自然要补充粮草。 这粮草从哪里来,只能是马肉。同样也向下面宣示,死守的决心。 因为马匹一杀,谁都不可能突围了。包括周君佐。 而骑兵与战马的感情,几乎是亲如兄弟的,在军令之下,他们只能含泪将马杀了。将战马肉放在仓库之中,作为粮草储备。 周君佐视察茨林堡的仓库,火器数量不少。毕竟周尚文为了执行这个计划,为前线所有的城堡都大量补充的火力。几乎将大同的仓库清空了,这也是周尚文自信的一点,那就是周尚文自信,他周尚文这三个字在大同城上,借鞑子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攻大同坚城。 周君佐看了这些火器,忽然发现了四门炮,不是别的,正是周梦臣发给大同镇那一批炮的一批,周君佐忽然心中一丝希望,说道:“将所有火药都节省下来,除却这四门炮之外,都不许使用。” “能不能守住这里,就要看着四门大将军了。” 周君佐心中暗道:“世叔,你千万千万不要坑我,你造得东西,这个时候,可千万千万不要出问题。这是要出人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烽火传三晋 第八十五章 烽火传三晋 茨林墩,也就是茨林堡。 其实这个城堡,就是一个单体建筑。 四面夯土包砖的墙壁,已经靠着四面墙壁修建士卒休息生活的房间。而最中间,却是一个天井。 天井最中间有一口井。这一口井打得很不容易。 茨林堡作为大明北方边防体系的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在建立之初,在选址上都很有讲究的。首先,与其他墩堡相距不远,最少可以烽烟传信。其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而地势显要,一般都是说在高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打井是非常难的。 这口井才格外宝贵。不管怎么说,能让鏖战一整日的将士们喝口水,都是极好的事情。只是人数太多了。连一个生火地方都没有了。一时间吃不上热饭,只能吃生肉,喝生水。 茨林堡之中,保存最多的是燃料。 但是最不能用的就是燃料。 原因很简单。 保存最多的燃料不是让人生活的,而是烽火的燃料。这狼烟的未必一定是用狼粪制造的,但是有一点却是没有疑问的,用这些燃料来做饭,先受不了的就是做饭的士卒们。 当一切安顿好了。 周君佐第一个命令,就是点燃狼烟。 其实,狼烟安置遇敌的数量,分一道,两道,三道,等不同级别,就是城堡上面,横向或者纵向摆开几个火堆,让三十里外能够看道这里的报警,并分辨出不同的烟柱。 只是此刻,周君佐担心在,周围的烽火台被清空。 毕竟,如果没有周君佐带人进来,一座城堡,里面有五六十个老卒,根本是抵挡不了鞑子大军压境的。 所以,他将大量燃料堆积在一起,一把火烧起来,从远处看,整个茨林堡上面都着火了一般,烟柱就好像一根顶天立地的铁柱一般,耸立在天地之间。 就在周军佐点燃烽火不久。 一道接着一道烽火以周君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而去。随着烽火消息网传递之下,不出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就能传到大同周尚文手中。 大战的前奏已经结束了。 而这样的情况,也被俺答看在眼里。 俺答驻马看着眼前这个城堡。 茨林堡依山而建,但并没有在山中,突出在山地之外,地势虽然比较高,但也不是什么绝壁天险。此刻孤单单的茨林堡,在群山映射之下,显得分外单薄。而一道烽烟冲天而起,又显得分外高大。俺答皱眉,心中默默盘算。 面对这个局面。俺答也隐隐约约的猜出来周尚文几分打算,具体是怎么样的情况,他或许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烽火传信。周尚文定然在一刻不停的赶过来。 只是,他会怎么做? 俺答目光扫过身后的大片大片的骑兵。 知道气可鼓而不可泄。而今这一战,大队人马围困一个小小的城堡,如果不之拔掉,太伤士气了。至于,与周尚文交战,说实话,俺答没有避战的想法,毕竟他来之前,也知道这个老将,也是避不开的。 总是要打过一场的。 最重要的,他也知道了,这队骑兵主将的身份。 毕竟,千余骑从鞑子大队人马之中冲出来,很难没有落马掉队的。而被俘虏之后,又很难在敌人的酷刑之下不开口。 俺答心中暗道:“周尚文,我先以你儿子的人头当做见面礼。”随即,他马鞭一挥,看着白莲教的人马,说道:“诸位,谁为我拿下此堡。”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白莲教的人马。 萧教主抽动了一下脸皮上的肉,说道:“属下愿意为大汗分忧。” 俺答大声说道:“好。区区百余残兵,我给你一日时间,必拿下此地,取周君佐人头。” 萧教主说道:“是。” 萧教主其实也知道,汉人在鞑子这里并不怎么受待见。而鞑子骑兵是最讨厌攻城的,或者说他们都不会攻城。虽然这城堡之中只有三百人,但是以汉人守城能力,磕掉他们一颗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攻破了也没有什么收获。区区一个城堡,能有多少物资。 估计还不如抢一个村庄的收获。 不过,萧教主敢答应下来,其实也有几分把握的。 他下起之后,立即召集了自己几个属下,说道:“大汗要我们一日攻下此堡,以我之见,这城堡之内不过数十老卒,而周君佐带进去的不过二百多人。城堡也不高,不过两丈高一点。所依赖着只有火器。” “而朝廷火器是什么样子,不耐久战,打得时间一长,比如炸膛。” “所以,我们这一次,以千人为一队。第一波,冲到城下,压制城头,并清理障碍,同时其他各部一起动手,伐木为梯。梯子一成,就能直扑城下,。要紧牙关,想想在板升的家人,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伤亡,都不准撤。只要挨过最开始一轮炮击,他们就不敢用了。倒是冲到城上,短兵相接,他们只要三百人,如何是我们数千人的对手,下午时分,就能打下来。” “总要大汗知道我们的实力,才不会轻视我们。” 萧教主各路手下,答应一声。立即下去准备。 在太阳还没有在东边升起的时候,第一波已经开始交战了。千余士卒冲了上来,在靠近城堡几十步外,弯弓搭箭,一根根长箭射向城头。 “夺夺。”周君佐举起一个盾牌,上面立即钉上两根长箭。 周君佐拔下一根,只是一看了,说道:“果然是贼子。” 因为这箭是边军的箭,大明边军各镇的武器,都是自己打造的,但是基本样式还是统一的,与鞑子的长箭是不一样的。周君佐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有人大批造箭卖给鞑子。 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下面敌人,乃是边军逃卒,他们更适应用明制的武器,所以在塞外自己打造这样的箭矢。毕竟打造冷兵器,在这个时代,实在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事情。 周君佐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高。 因为周君佐看下面的士卒,不管是步行登山,弯弓搭箭,乃至结阵的方式,都是明军模样。他怒火中烧,心中却知道,这难办了。 鞑子攻城上面是拙手,并不代表,汉人不会攻。 而且说实话,攻这样一座小堡,也不用什么攻城战术。 周君佐说道:“所有人都用弓箭还击,不许动用火器。” 一时间,双方箭矢来往。 自然不会出现,电视之中箭矢如雨,箭雨遮天蔽日的场景,但是“崩崩崩”“夺夺夺”“嗖嗖嗖”的声音交错之间,别有一种冷酷与残忍。 “崩”时候松弦放箭的声音,夺夺是长箭射在木头之上的声音,嗖嗖,是长箭在宫中飞过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动脉出血的声音。 明军虽然有三百人,但是只能在城头摆上百人,这已经是空间的极限了。百余人弓箭对下面的弓矢,自然是处于下风之中,虽然有城墙保护,可以从设计口,或女墙两侧侧射。但是这些小手法,都不能抵挡数量之上的因素。 甚至下面的白莲教徒们,根本不用瞄准,只需向城头抛射便是了。这甚至比瞄准城头射击更难以提防。 一个不小心,就被天上掉落的长箭刺中脖子,肩膀等处。 很快伤亡就有了。 鞑子在空地上挨箭,虽然明军人数少一点,但是鞑子的伤亡要比城头上的伤亡更多一点。但是周君佐而今手下,真是死一个少一个,根本损失不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炮声永不熄 第八十六章 炮声永不熄 茨林堡的台阶上,一侧坐满了士卒。只留下一侧有行动的空间。 一具具尸体从上面抬下来。鲜血一滴滴的将台阶打成了红色,似乎成为一条血路。 没有人命令,也没有人督促。 抬下几具尸体,就有靠近出口的士卒默默站了上去,冲进箭雨之中。 而后面的士卒默默无声的向上面挪一个台阶。静静的等待着。 “当。”的一声。 下面白莲教徒们,拖着一百多具尸体走了。 周君佐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微微活动一下手臂,射箭是一个力气活。他又在最前面,一会功夫,射空了两壶箭,射死了十个人上下。 当然了,这要说起来,还是明军吃亏。盖因城头上也有十几个士卒被射死。 如果这样的交换比下去,茨林堡很快就吃不消了。 但是他简直不动用火炮,就是因为他知道,单单是弓箭是冲不上城头的。而火炮是他守城的唯一凭依。此刻,死再多人,他也要有定力。 几乎在同一时刻,又一批白莲教信徒冲了上来,他们人数不多,但是十几个人抬着一架长梯。一时间周君佐数出了十几架长梯。毕竟这长梯造起来非常容易,这些长梯上面连原木的树皮都没有剥掉,就开始用了。 周君佐立即说道:“将家伙拿上来。” 四门炮被抬了上来,瞄准下面。后面士卒一个个举着火把。 周君佐等着敌人靠近,一声令下,四炮齐发,四个弹丸打了下去啊,一连打翻数人,让下面的阵势稍稍骚动一下。一个个将盾牌举得高高的。 周君佐他微微皱眉,说道:“下面换散弹。” 对于步卒,这种实心弹杀伤力并不够好,一打一条线,即便是形成跳弹,也杀不了多少个人。 很快等敌人将要将长梯放在城墙之上的时候,四门小炮一起喷散弹,将城墙下一两米的地方,全部覆盖住了,简直是一场金属风暴,冲到最前面三四个架长梯周围立即血肉模糊。还有几个人没有死透,只能不住的呻吟。 “砰砰砰。”铅弹打在城头的砖石之上,迸开一些砖块。 白莲教教徒们,将自己的火器部队也派上来的。但是他们跟着鞑子行军,也没有什么重武器,大多都是火铳火箭之类的东西。 剩下的战斗,简单而残酷。 弓矢相接,炮火相闻。 而明军以四门火炮为中心的火力打击之下,将敌人牢牢压制在城下,区区两丈余高的城墙,成为不可逾越之障碍。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城堡之中散弹并没有多少。周梦臣每门炮都赠送一批炮弹,但是都是实心弹。在这个场合之下,实心弹并不是没有用。如果敌人用盾阵龟缩上前,到了城下,用实心弹一轰,不管多坚硬的盾牌都会崩溃。毕竟这些盾牌大多都是木头的,最多是木头之上包一层铁皮而已。根本挡不住火炮近距离打击。 至于准头。 到了城头下面,最多二三十米,人又是簇拥在一起的,根本不大可能打不准。 所以,白莲教这边也没有怎么用这样的战术,他们都是各自为战,一窝蜂往上冲。如果不是茨林堡周长有限,最多一次投入一千多人马,更多的人马根本摆不下来。他们还想压上更多。 对付这些人自然是散弹更有用。 所以散弹很快就用完了。 周君佐没有办法,下令下面的士卒,从里面开始拆房子的砖头,然后将砖头砸碎之后,一筐筐送上来。先装火药,然后将这些砖头碎片塞进去。 如果让周梦臣看了,定然目瞪口呆。 虽然周梦臣没有定什么火炮操作手册,因为他觉得这火炮太简单了,也没有什么创新之处。只是保持坚固耐用就行。 只是他不知道,一件好用的武器,前线的战士们总会玩出花来。 之后,不仅仅是砖头碎片。什么石子,瓷器碎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保证两个特征,碎的,硬的,就能当散弹。 凭借这一炮,将能清空三四个平方之内所有活人的强悍火力。让白莲教徒死伤惨重。不得寸进。 只是萧教主骑在马上,默默数着数,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时间到了,我听茨林堡之中,只有四门炮,到现在一口开了二百多炮了。就算是炮质量最好,而今也差不多了,再打十几发,绝对会炸膛的。” “而今,就发起总攻,传令各部,一起进发,只需进,不许退。” 萧教主一声令下,号角声变得急促起来。 一时间,白莲教徒数千人一起上阵。前文说过,茨林堡外面的空间是有限的。如此一来,几乎不管从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人海重重。 周君佐一瞬间,这里就是自己的死地了,他回头看了看,还在燃烧的滚滚狼烟,拿起一块生马肉,喝了凉水吃了,心中暗道:“老子死,也做一个饱死鬼。” 白莲教徒如此猛攻,也让周君佐有些不支,甚至数次让敌人冲上城头,还是周君佐短兵相接,硬生生将人给杀了下去。 当然了,火炮的功劳也不可磨灭。 他们封锁了敌人沿着梯子冲上来的人数,这才能将敌人给赶下去,否则敌人源源不断的上来,到时候大势已去。 一连杀到傍晚时分。 萧教主这才失魂落魄的下令收兵,他心中暗道:“这不可能。” 这一战,白莲教损兵折将,战死一千多人,受伤更多,几乎全部打残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四门火炮,从早上打到晚上,总共开了近五千炮。他一直等着炸膛,一直没有发生。 只有一门火炮炸膛,明军对其余火炮使用,就会犹豫,一旦火力空缺,下面人一涌而上,怎么都能打下来了。 只是,为什么上面的炮声,一直没有停下来了? 萧教主心中暗道:“除非那四门炮是金子做的。”随即他心头一亮,暗道:“不愧为周尚文的儿子,将门虎子,沉得住气,一定在这里事先安排了一批火炮,却不用,一直保持着四门火炮对敌,这才有今日的状况。” “今日,是我谋算有失,大明英才何其多啊?” 如果让周君佐知道萧教主对他的评价,一定很懵神。 一场鏖战下来,周君佐手下只有百余人上下了。甚至还有很多人受伤了,全靠一口气撑着。靠周君佐身先士卒,凡是冲上来的敌人,周君佐就第一个冲上去,将敌人给打下去。 那个时候,周君佐哪里想什么火炮不火炮。 在这种肾上激素上头的时候,他脑袋里面只有一个字:“杀。” 也是等暮色将至,敌人撤退的时候,才想起来去看几门大炮。 此刻几门大炮都烫得通红,炮手很熟练的将水浇在上面,冒出一阵阵白烟。 周梦臣对大炮出厂标准,是能连续发射二百次。在实战之中,却很难有如此单纯的场合。比如而今,虽然鏖战一日,但是敌人的进攻总体上来是分批次的。一般是打上乃至一百多炮,敌人支撑不住了,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就能让大炮散热,虽然直接浇水,可能会伤及大炮使用寿命。但是此刻谁还管这个。炮手几乎是有一空闲就浇上一瓢水。 如此下来,才让火炮坚持下来。 即便如此,不知道是不是用各种不符合规格的散弹太多了,大炮内部也有各种划痕,如果这样使用下去,支撑不了几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敢胜,敢败,敢死 第八十七章 敢胜,敢败,敢死 不过,即便是这样,已经是敌我双方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了。 只是周君佐很清楚,即便明日这炮火还能支撑得住。这里也守不住了。 因为,不管战守,最根本的是人。 而今周君佐手中只有百余士卒,里面没有一个原来的老卒。因为这样残酷的战斗,老卒之中有几个人动摇了,先要投敌求生,被周君佐处决了。随后周君佐就不相信守堡的老卒了,让他们身先士卒一个个战死。 其实,这些老卒们,有些连二线部队都不算是。毕竟卫所制度早就崩溃,这些老卒。很多与普通百姓差不多,哪里见识过这样惨烈的厮杀。承受不住压力动摇,也是很正常的。 但也没有办法。 战时与平日是不一样了。 而今活下来一部分是周君佐老部下,一部分是周尚文派给他亲兵,可以说都是周家的死忠。愿意跟随周君佐去死的将士。 只是,即便他们的意志再坚决,也无法改变敌我对比。甚至火药也见底了。 虽然周君佐将所有火炮都用在四门炮上面,甚至将其他火器的火药给拆出来,比如万人敌,虽然威力大,但是一枚万人敌的火药足够这炮开上好几炮了。这才供应了今日的火炮所需。 但是如果明日如今日一样的消耗,是决计供应不上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君佐一开始根本没有想来这里的原因。 距离这里不远的拒羌堡,是一个千户所,虽然而今千户所之中未必有一千人。但是城堡的规模库存,士卒数量都远远胜过这里,能够长期坚守下去。 周君佐一夜没有睡。将战死将士的尸体,一具具的抬到烽火台上,投入烽火之中。 整个城堡之中,也只有这里有空间焚烧尸体。 他抱了必死之心,不想让兄弟们的尸体落得鞑子手中,一具具焚烧掉,也算是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然后清点装备,准备作战。 一夜时间之内,白莲教徒并没有进攻。第二天一早,敌人再次列阵,似乎昨天打造的攻城器械更多了一些,比如倒船底,就好像是将船底倒过来,扣在头顶,这不是用来登场的,是用来挖城墙的。 这个城堡乃是正统年间的,而今已经百余年了,虽然外面有包砖,但是到底不是什么铜墙铁壁,真要有心挖城,挖塌并不困难。 周君佐深吸一口气,暗道:“不知道这倒船底能不能挡住实心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周君佐立即起身,极目看去,却看不真切,他从怀里抽出千里镜,这还是周梦臣送他的一具,这才看见无数鞑子旗帜之中,有一面站起舒展开来。 上面写着一个“顾”。 周君佐思忖片刻。是顾指挥使。 顾相也是周尚文派出搜索鞑子主力的军队之一,他麾下也只有千余骑。 周君佐死死捏着手中的望远镜,因为战场在距离他十几里之外,他即便是拿着望远镜也看不真切。只看见一面“顾”字,战旗,在鞑子之中载沉载浮。让他为之心焦。 随即:“顾”字战旗,回旋余地越来越小,转移的空间越来越少。周君佐就知道,顾相被包围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另外一处喊杀之声大做。 周君佐转移千里镜,却见一面“吕”字战旗,另外一侧杀人。周君佐立即明白,这是吕游击。吕游击名为吕凯,也是之前搜索鞑子主力的一员。 却见吕凯与顾相汇合,随即双方合力向南杀去。 只是周君佐叹息一声,一时间不忍去看了。 他岂能不明白,纵然吕凯与顾相汇合,看似双方力量壮大了,但是实际上,与鞑子主力相比依旧不值一提,当他们决定冲击鞑子主力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的。 果然,不出片刻,周君佐将看见这两面将旗倾覆。喊杀之声,还没有终结。但是想来已经失去指挥,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之中。 这边战事刚刚平息,忽然喊杀之声从更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又一支人马冲了过来,却是打着“周”字战旗。 周君佐还以为父亲到了。 随即细细看规格不是,暗道:“是奉叔。” 周奉乃至周尚文的部将,与周家有亲,周君佐一向以叔叔称之。而周奉也毫不犹豫与交战,占据了周围一处高地,下马步战,鞑子一时间攻之不下,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攻破周奉的营地。 而这个时候,整个大地都动摇起来。周尚文带着大军主力出现了。 周君佐这才放下千里镜。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这条命保住了。” 周尚文收拢顾相,吕凯,周奉部残兵败卒,得道三将全部战没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眼不发,说道:“打我大旗在前,各部列在我左右,我为锋矢,冲击俺答本阵。” 诸将想顾皆惊。 大同镇之前为九边之首,但是在嘉靖之后,也慢慢衰落下来了。但是即便而今,也是额兵十几万的大镇,当然了,额兵十几万,实数自然不是了。周尚文在大同,将人得罪透了,也不过是搞出三万多骑兵。 真要说起来,不过鞑子主力一半。 即便周尚文找到了鞑子主力,也并没有改变敌强我弱的战略对比。 前锋三部,大约有三千骑,全部战没,虽然收拢了一些溃兵,但是依旧战死一千多到两千骑上下。在很多将领,看来先锋受挫,士气动摇,而今不是与鞑子决战的时候。 周尚文看出了诸将的游移不定。说道:“我周某人与鞑子打了一辈子交道,太明白鞑子的本性了,鞑子从来是南下劫掠当营生来看的,要想打败鞑子,就要知道鞑子,怎么想的。如果有一块耕田,虽然肥美,但是中有毒蛇出没?你会怎么办?” “马芳,你来说。” 马芳是周尚文爱将,而今才二十多岁,身形矫健,一身好武艺,他本是大同人士,少年被鞑子掳去当马奴,十几岁杀了鞑子夺马而还,按朝廷规定,从塞外归来的人都任官录用,更不要说马芳是带了好几个首级南下,就在军中任职。 马芳说道:“自然杀了毒蛇。” 周尚文说道:“杀了毒蛇,也很有可能被毒蛇咬伤,一旦咬伤,必死无疑?” 马芳会意,说道:“要么请别人来杀,要么就放弃这块耕地,反正其他地方还有土地。” 周尚文说道:“这就是鞑子的想法。鞑子本性如此,吃了我两千骑,他自然至少折损这个数字,甚至更多。我大同精骑三万骑,他们没有这么好的牙口,一口吞下,即便有,他们最少伤亡六七万人。俺答伤亡这么多,他大汗之位,就坐不稳。” “我在行伍五十年,打胜仗他法,敢胜,敢败,敢死而已。” “而大明国力胜鞑子百倍,纵然今日我们大同镇打空,尚有曾总督,宣大军,辽东军,京营,不过数年,就能重建大同军,而鞑子一旦伤筋动骨。想要恢复元气,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今日之战,我敢死,俺答不敢,我敢败,鞑子不敢。” “他既然都不敢,那么我就敢胜他。诸将还有什么疑虑吗?” “今日就用我等之性命,与鞑子赌上一把,看他敢不敢将鞑子十年元气都伤在此处,将军赌胜马蹄下,吃我们这口饭,马革裹尸才是归属,不是今日,还是何时?” “诸将各归本部,随我出击。” 诸将一并起身,说道:“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大军的交谊舞 第八十八章 大军的交谊舞 俺答看明军在南边微微整队,三万骑就开始轻装,将干粮吃了,干粮袋扔了,将水喝了,将水袋扔了。还有身上各种杂件,全部扔在地面之上,留一个两个人这里收拾。 随即摆开阵势,旗帜飞扬,弓张刀扬。 就好像山崩之将发,黑云之压树,只等一声霹雳,就倾盆而下了。 鞑子各部不等俺答命令,就已经警戒起来。号角一声接着一声。传到了俺答的耳朵之中。 俺答手死死的拽着缰绳,任身下的战马不住嘶鸣,用前蹄在地面之上刨坑。似乎连战马都感到了空气之中大战的低气压,躁动非常。 俺答心中怒气迸发,恨不得一声令下,与周尚文在此决战。 但是他不能。 他要考虑全局。 他这一次出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破明朝复套计划。 俺答如果征召所有人兵马,绝对不会仅仅有不到十万骑,最少能有十几万骑之多。他之所以带了一半主力,就是为了引曾铣出兵,一但曾铣提前出兵,他好找到破绽击败曾铣。 而今与这里周尚文决战。 首先能不能胜,俺答都没有底气。 因为很简单,夫战,勇气也。 当初越人与吴人交战,交战之前,这越人前三列自刎而死,吴人皆惊,随即被越人打败了。 那么为什么吴人皆惊?随即士气低落? 因为吴人发现他们低估了这一战的残酷。 虽然战场上是会死人的,但每一个士卒上战场都没有想过自己要战死。打到一定程度,敌人会崩溃,很少有战死到一兵一卒了。而越人用三百死士,让吴人惊惧,以为后面的越人都如此一般的死士。那么一战胜负暂且不论,战斗残酷将是惊人,他们很难活着回去。 而明军三支前锋做的其实是一样的事情。 这三名将领,以少击多,以决绝的态度,战斗在最后,甚至鞑子在这一战之中死的人比明军战死的人还多一些。 这就是困兽犹斗。 而今面对三万明军骑兵,又是边疆久负盛名的老将周尚文。周尚文的韧性,鞑子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黑水之战,周尚文亲身当饵,让鞑子怎么打,就是打不死。 今日大战之前,俺答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周尚文会被击溃吗?恐怕不会,自己能吃下周尚文吗?如果能伤亡有多少?如果不能,明军宣大军,乃至山西军,或者曾铣会来增援? 如果增援的话,他拿什么来打援。 难不倒打成焦灼之后,真聚集全国之兵,在这里与明军决战吗? 俺答一时间内心之中权衡利弊,下不了这个决心。 同样的一场战事,对于彼此的意义却不一样,大明这里压上的大同镇所有精锐,最多算上大同镇,而俺答这里压上了却是自己政治影响力,全国一半的兵力甚至更多。 不仅仅俺答在权衡。 俺答下面各部也在权衡。 鞑子政治结构,更类似于部落联盟。 每一个部落首领手中的兵力,都代表他们地位。他们想的更多,刚刚打明军前锋的各部伤亡不小,但是收获也不少,而今俺答主力没有损伤,也就是现在政治结构能够保存。这些收获还能保住。 但是一旦俺答建立的政治结构被打破了,损伤本钱拿到的东西,真能保住吗? 说实话,未必。 从战略上来说,大明与鞑子之间,就好像的大富豪与一个穷小子对赌。大富豪输多少都不在乎,赢一把就能翻本。而细分到政治结构上,其实大明将领本应该比鞑子各首领,更敢下本,毕竟手中的兵是朝廷的。死朝廷的人为自己建功立业,对自己的地位并不会有影响,反而是助力,但是鞑子却不一样,各部的战士都是首领维系地位的本钱。 所以,鞑子不想与明军决战,不仅仅是处于战术上的考虑。 只是明军很多将领,不管是自己不会打仗,或者各种其他私心什么的。甚至因为募兵制盛行,渐渐的将自己的兵马当成了自己的本钱。很难将这种国力,制度上的优势发挥出来。 这种优势,你让周尚文说,他也未必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但是多年征战,早就让总结出发挥优势的战法。 如同而今,俺答的犹豫表现在排兵布阵之上。 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在于主动出击。而俺答却没有主动进攻,或许他在心中觉得,而今他与周尚文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打仗不是让下面人上,怎么一上手,你要你死我活,这太不友好了一点。 周尚文却不惯着他。见鞑子行动缓慢,大笑一声,说道:“鞑子怯了。”二话不说。拍马而下。 只是周尚文一不留神,马芳带队已经冲到他前方了。代替周尚文成为全军的锋矢所在。周尚文年轻的时候,也是勇冠三军,但是而今毕竟老了,七十多岁,能骑得马,舞得刀,吃得肉,已经不错了。 再求他战场表现如年轻的时候,就有些过分了。 而马芳是周尚文部下第一勇将,周尚文三个儿子都不是对手。周君佐也算将种了。但是与马芳过不了一个回合,甚至在军中传马芳的外号,就是马王爷。可谓是声威赫赫。 所以马芳冲锋在前,与鞑子骑兵一接,顿时势如破竹。 俺答的犹豫,让周尚文得了先手,自然是毫不留情。 俺答见状,反而下定了决心,一声令下,鞑子骑兵前队做后队,后队做前队,居然跑了。 可以说双方大军对峙,真正交锋的反而,是前三支军队,与马芳带中军这一冲。 如果这个时候,一般将领自然大喜过望,奋起直追,却不知道这就中了鞑子的诡计了。而周尚文经验何等丰富,鞑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得什么屎。不就是曼古歹吗? 明军马力不如鞑子骑兵,如果硬追的话。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马力一旦出问题。等鞑子反身回杀,优势反而鞑子手中了。那个时候即便是敢拼命,也未必能拼出多少鞑子来。 在一场赌局之中,俺答虽然怯了。但是应对之策,也在水准之内。 不过面对这样局面。庸将看不出鞑子的诡计,追上去,自然是大败而回,更上一层的将领,看出诡计,就不追了。但是鞑子与大军脱离接触之后,就再次有了战略级别的主动权。对于周尚文其实最大的问题,就是抓不住鞑子主力的位置。 所以周尚文的决定就是追。 周尚文不仅仅追,还广发探马,传令给沿途各堡。让各部步卒纷纷出兵,不挡鞑子大路,但是在鞑子退路之策,建立营地。大做声势,似乎封锁关卡,将鞑子封堵在关内。 这些营地就成为周尚文补给站。如果鞑子攻营地,自然不可能攻下来,要知道这营地每一座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之多。周尚文大军与鞑子大军相距不过半日功夫,鞑子如果能在半日之内攻破明军准备很长时间的营地。茨林堡之战,俺答就不会打得这么憋屈了。 而他提着骑兵不远不近,不即不离的跟在鞑子后面。甚至每日还交锋一两下。 这种追击也可以说是送客式的进攻。 如果俺答能接收自己的无功而返,周尚文也能接受,这种送客式的追击,将俺答送出关墙。 不过周尚文自己不肯接受,他知道俺答也不肯接受。所以双方都在暗自布置,在边墙附近,就有一场对决,但是看谁能算计了谁? 此刻如果从更高的角度俯视,十几万大军,在好像在边墙附近跳交谊舞。接触,分离,接触,分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谁伏击谁? 第八十九章 谁伏击谁? 很多人以为大明边墙仅仅是一道长城。 其实不然。 大明边墙是很大一片过度的地带。甚至不同时期,不同的战略形态下,也在不一样的地方修建边墙。 就拿现在的大明边墙来说,前后最少有三道之多,可以说是重重叠叠的。 只是有些边墙已经废弃了。 有些还正在使用之中。 不过随着大明与鞑子战略态势渐渐凝固下来,而今正在用的这一道边墙,也慢慢成为了后世所谓的明长城。 此刻周尚文提三万大军出了拒羌堡。就已经是一片开阔的草原了。 而往西北方向,还有一座永乐年间留下的土城,但却已经没有大明驻军了。这一战总体上来,鞑子仅仅越过边墙数十里而已,双方的战事虽然残酷,但并没有对大同镇内部有太多的破会,可以说是边境线的纠缠。 周尚文看着眼前渐渐开阔的地势,心中暗道:“是时候了。” 果然,只觉得大地微微震动。鸟兽惊飞,深藏在草丛深处的兔子,本以为谁都发现不了自己。而此刻也觉得好像地震一般的颤动,不敢再躲在兔子窝中,立即飞窜了出来。 成为两军交锋之前的点缀。 果然俺答不甘心无功而返,一路上千方百计的设伏,但周尚文何等老辣,怎么能让俺答抓住破绽。 俺答索性不玩那个花俏。 在周尚文刚刚出塞一二十里的地方,迎头痛击。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有原因的。 第一,这里地势开阔,便于俺答发挥兵力优势。大明边墙修建一般都是因地而建,依靠地势,拒羌堡这一段长城也是如此。虽然这里山并不算太高,更多是丘陵高地。但是对于骑兵依然有所限制。 而今就不一样了。 这里虽然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但是最少是一大片平地,十万骑兵作战,都能铺得开。 第二,俺答疑心,如果他再往北走一点,周尚文就收兵了。 毕竟,敌强我弱,深入草原之中。大同的骑兵都在这里,步卒也很难支援上来,这样不利于明军的处境,周尚文是绝对不会带大军自蹈险境的,虽然这一战,双方都心有不甘,但如此收兵,周尚文的战略任务也算完成了。 他毕竟是大同总兵,首先的不是杀敌多少,而是保护大同一镇不受侵害。 虽然没有杀敌多少,算起伤亡,大概明军还要吃亏,但是总算将敌人给逼走了。 周尚文也知道,如果不给与鞑子一次重创,鞑子卷土重来,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周尚文率部出了边墙的缘故,背后二三里就是边墙,周尚文可以是倚城而战,即便战有不利,也不至于大损。 但是更深入草原,就敬谢不敏了。 可见两方对战场判断有暗通之处,于是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双方战事就此掀起的了。 双方在此地鏖战近日,不分胜负。 虽然周尚文兵少,但是在周尚文老将的带领之下,可谓韧性十足。而俺答一天打下来,折算数千,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没有一口吞下大同镇主力的好牙口。 而且即便周尚文战事不利,随时可以撤退。 一日鏖战之后,俺答叹息一声,兵退三十里扎营。 此刻俺答进退两难。 进,战事艰难,即便胜利折损必多?如何面对明年战事。毕竟蒙古人少,想要恢复元气。不是一年两年了。退,无功而返。不仅仅无法面对明年的战事,他的威信也受道影响。 只是在俺答进退两难之间,却有人一望无前。 这个人就是马芳。 马芳带着周尚文抽调各部的五千精骑,这五千骑虽然不多,却是大同镇精华所在。 他绕行一百多里,从鞑子大军后面缓缓的靠近鞑子大营。 鞑子大营在下水海,乃是草原上的一个湖泊,这样的湖泊在草原之上,并不少见。湖泊附近水草丰盛,是一个能够屯驻大军的好地方。而且此地距离边墙近百里,距离鞑子的核心要地,丰州滩不过三百里上下。 已经算是脱离了双方交错的边境地带。 这一番征战,虽然短短数日,但着实辛苦,各部都忙着放马,养膘。再加上这些年来大明出塞之战,少之又少,再加上在边墙下一场大战,俺答觉得自己啃了硬骨头了,而明军损伤也不在少数。 他们大多数人也不觉得明军有追过来的勇气。虽然对东南方向,放了不少探马,但是在自己背后,也就是西北丰州滩的方向,就没有安置多少人了。 再加上鞑子扎营一向是很烂的。 当然了,这是明军眼光。 马芳在后半夜靠近鞑子营地,他将带来的所有将领叫在身边,说道:“我们现在处于鞑子大军之间,一旦被发现,今日必死无疑。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从鞑子大营之中杀出去。” 马芳说道:“而今距离日出大概有半个时辰。是鞑子防备最松散的时候,我为锋矢,你们都跟在我后面。有进无退,凡是落马,掉队,大军不会回顾的。诸位保重。” 这些被挑出来的将领都是精兵强将,此刻依然有些口干舌燥。 与鞑子正面厮杀是一回事,而今突击十倍之敌,是另外一回事。这种在钢丝绳行走的刺激行为,也让很多将领觉得心脏承受不住。不过,这个时候,也知道后悔也不行。只能跟着马芳杀回去,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于是齐声答应一声。 马芳在前,牵制战马,走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之上,天空还是黑的。远处的火把,火堆都是有气无力的散发最后的热量,甚至有好些火堆都熄灭了,大抵是鞑子觉得天马上就亮了,一不值当再添柴火了。 天空泛出一丝鱼肚白。 马芳对这里的天色太熟悉不过了。 因为正要说起来,这草原才是他的故乡。 在他十五岁之前,都在草原上渡过的,只是而今想起来,都是满腔恨意。汉人牧奴在草原上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整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日落了也未必能休息。 不过,正式这样的经历,让他太清楚草原上的日出是什么样子的。在第一丝鱼肚白出现的时候。 马芳立即知道时机到了。 翻身上马,纵马直冲鞑子营地。 鞑子营地外面只有草草支起的栅栏,连壕沟都没有挖。里面更是一个个帐篷延绵数里之远。 马芳根本没有对这栅栏做任何事情,仅仅一夹马腹飞一般的冲进了鞑子营地之后,他身后的亲兵才将栅栏拉开,推倒,让五千骑兵跟随他杀了进去。 如果说,鞑子没有发现马芳是不对的。 因为,正如同马芳熟悉草原一般,大部队老鞑子都是在马背上渡过一生的,故而他们对马的一切,太熟悉不过了,其中包括马蹄之上,几乎在马芳率队急驰的一瞬间,不知道多少鞑子反应过来了。 有大队骑兵冲了过来。 只是,鞑子反应速度太慢了。 当然了,也不算慢,如果鞑子外围营地,能为他们争取一点时间。哪怕一两刻钟,就是另外一个模样。 只是万事都不能假设。 如果鞑子营地,戒备森严,城楼林立,不管周尚文与马芳都不会尝试这一次冒险出击。 所以,马芳冲进鞑子营地之前,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准备,才铺平这一条胜利的道路。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条胜利的道路,也是不好走的。鞑子营地杀进去容易,杀出去却难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马王爷三只眼 第九十章 马王爷三只眼 太阳按照自己的节奏,与往日一样,在地平线上挣扎,还没有冒出头来,就已经将大片的天空都渲染成血色。正如地上的颜色一般。 马芳的外号,就是马王爷。 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那么马王爷这个外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马芳有封王之才?自然不是。在大明对武将的祝福都是公侯万代,而不是封王。 马王爷乃是天上神邸,传说众多,有说是马天师,有的说是马元帅,又有人说是马祖。这里流派众多,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但是有一点是一定的,这个神邸是道教护法神,凶悍异常。 有一句俗语都听说过:“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就是说这位神邸有三只眼,特别第三只灵光神眼。 而马芳的外号,就是这个马王爷。 而马芳在战场的表现,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带着几十个亲兵,与后队脱节,冲在大军之前,但是他的将旗成为全军的信仰所在。当然也成为了所有鞑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一时间鞑子不能完成集结,但鞑子之中不乏勇士与猛将。他们都一个个或者孤身冲上来,或者带着亲兵围上来,阻挡马芳前进的脚步。但都不是马芳的对手,而马芳的马术更是高超之极。 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如履平地,根本不会落马。 不过马芳虽然势如破竹,但他内心之中依然清醒之极。知道他现在所有优势,都是建立在突击的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优势越来越弱,所以不能恋战。就在太阳从地平线下挣扎而出,最后大放光芒的这一段时间之中。 马芳带队冲鞑子营地一段杀到另一端,这中间,不知道掀翻了多少帐篷,撞飞杀死多少鞑子,并放出了多少马匹,总之将鞑子大营打得一踏糊涂。马芳冲出去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俺答看这满地狼狈,只觉得与周尚文大战一场,虽然伤亡不少,但绝无今日之憋屈,一时间怒不可遏,立即点起几支刚刚聚集起来的兵马去追,绝不可放马芳回去。 其实俺答也知道,未必能做到。毕竟马芳有备而来,说不定前面还有明军接应。追击很可能无功而返,只是受此偷袭,他不下令追击,都觉得自己的内心之中一口气过不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马芳还给他一个惊喜。 马芳杀出不久,就发现敌人追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一侧一个丘陵。立即下令不逃了,在丘陵之上列阵。鞑子追过来,见马芳阵势严谨,一时间不敢追击。却不放马芳忽然杀下来。 而这个时候,早晨的太阳光才脱去了清晨的纱衣,变得炙热起来。 而马芳从东向西杀。这些鞑子看向马芳的方向,顿时觉得一轮太阳在马芳背后,光芒刺眼之极。弯弓瞄准比较困难。 而瞬息之间,马芳就杀到跟前,先是一阵箭雨,随即透阵而出。 鞑子聚集的人马并不多,毕竟而今大营还一片混乱,一时间能聚集万把骑兵已经不错了。而且他大多以为做了如此事情的明军将领定然猖狂逃窜,不敢回顾。万万没有想到,马芳胆大包天。又心细如发,杀了一个回马枪。 鞑子根本没有准备好恶战,顿时溃退而去。 不过,马芳也没有追。 因为与蒙古人打仗,万万不可将他们溃退当成真的。蒙古人从来不以逃遁为耻,随即都可能反身回击。 马芳看着他身边的将士,虽然不能说是全须全尾,但伤亡也不多,唯一可惜的是人数有些少,马芳暗道:“如果全军在此,我都想再走一趟鞑子大营,可惜了。” 不管打仗有多少奇计,最后还是实力的对决。 马芳手中实力比起鞑子还是太弱了一些。 只是退去。 不过,这一战就是鞑子南下的终局了。 经此一战,俺答清点人数,此番入关则损万骑上下,对鞑子来说已经伤筋动骨了。更重要的是,联系的失败动摇了俺答的地位,俺答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内部之中。 而周尚文也算是用尽浑身解数了。 毕竟大明与鞑子相比,大明强。但是鞑子与大同镇相比,强得是鞑子。 周尚文战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骑兵,这一战折算五六千骑之多,对大同镇来说,也是压力很大,甚至最大压力不是人,毕竟大同民风尚武,甚至可以说全民皆兵,几乎是一个成年男子,拉出来就会一些军事技能。 毕竟在大同的民户,大多都是迁过来的,祖上都是军户,即便不是,也在军中讨过生活。所以,不敢说拉一个大同人都是精兵,但是稍稍训练却是合格的兵员。 最大的问题是马。 大同镇折损的战马数量,要比人多一倍。但是这战马的补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战马的折损,还是周尚文要面对诸多事情的一项。关于战事的善后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处理了。 都需要周尚文去那些文官太监们力争,尽可能保障将士们的权力。 有时候,真是打得好,不如报捷文书写得好。 且不提周尚文与大同巡抚,镇守太监之中,勾心斗角,恩怨情仇。单单说此刻的拒羌堡之中,伤员遍地。 此刻李时珍带着来自湖广的师兄师弟们,还有军中选出来的学徒们,正在忙碌之中。 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惠民医院之中也是如此,惠民医院的郎中分为两支,一支是薛已门下,一支是李家门下的。总体上来说,薛已门下大占上风。这倒不是薛已自己有什么想法。薛已一心扑在医学之上,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蝇营狗苟的事情。奈何,薛已的弟子不这么想。 虽然有周梦臣在。还有周梦臣与李云珍的关系,薛门弟子对这些来自湖广的乡巴佬们,不会做得多过分。但是一些区别对待,也是很明显的。这些湖广来的李家弟子自然去找李时珍出头。 毕竟李时珍医术精进特别快,在年轻一辈之中,几乎无出其右。薛家之下,也就一个薛九针,能与李时珍争一时之短长。不过薛九针而今在曾铣军中。不在京师。 李时珍在诏狱之中走了一圈,对官家厌恶之极,如果没有周梦臣的劝说,以及新医术的诱惑,他根本不想在北京待下去。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再加上薛九针医术发展很快,在大医精诚之上,发表好些文章。开创出不少手术。而薛九针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进步,就是因为在边关,几乎每日都有受伤,而且对于鞑子尸体怎么处理?将士们丝毫不在乎。 甚至有大胆的将士,在薛九针解剖的时候,还在一边指指点点,讨论从什么地方下刀,杀人更有效率。 因为薛九针在当地救了很多人,当薛九针没有尸源了,有将领就带着家丁去塞外兜一圈回来就有了。哪里像在北京。死囚的数量也是相当有限的,而且不能大张旗鼓的搞。 想要解剖练手,很难的。 有这样的资源堆积,薛九针医术不进步才怪。 于是,在周梦臣搭上周尚文的线之后,李时珍很快就带着湖广一批师兄弟来到了大同镇,毕竟李时珍也学了刘天和的医术,虽然没有定下师徒名分,但是却有师徒之实。再加上李时珍的医术已经摔打出来了。救死扶伤,让全军上下,都非常尊重李时珍。薛九针在曾铣军中待遇,李时珍在大同军中,只多不少。李时珍自然觉得如鱼得水,不想回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外科手术的进步 第九十一章 外科手术的进步 帐篷之中,李时珍看着一个将领,只听他呼吸急促,鼻翼煽动,嘴唇发紫,脸上发白。 李时珍面无表情,说道:“他伤在胸前,给他将衣服脱了。” 立即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将这个将领的甲胄给脱了。李时珍看看了这个将领的护心镜,上面有明显的凹陷,这是被重兵器砸在胸前了。很多将士远远在帐篷之外看着。不敢进来。 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他们都是战争孤儿,父祖辈都是戍边将士。而今养在军中,大军一旦交战,伤亡太多,单单凭借李时珍以及他十几个师兄弟,根本支撑不下来。 李时珍自然要收了一大批学徒。 如果按照传统中医的培养,这些学徒根本不能出诊。但是战场一些伤亡都有极大的类似型,李时珍只能急就章培养出一批专治外伤的战场郎中。当然很多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伤势,也会送到李时珍这里。 比如眼前这位,被重兵器打在胸前,铠甲都挡不住。 李时珍让学徒,将这个将领的四肢绑紧,找几个人来按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今手术麻醉的办法,还是针灸麻醉。而针灸麻醉也显示出极大的局限性。比如人的体制不同,用针的程度不同,其中之千变万化,让人很难把握,不是针灸造诣非常深,不容易掌握。 特别是因为是薛已所创,很多手法是薛门独有的薛已的弟子容易学,但是对于李时珍来说,就有一点困难的。 当然了,李时珍不是不会。而是出现过几次,病人术中清醒的情况。并不是每一个病人都有关公刮骨疗伤的意志力。所以正在手术的时候,一动会是什么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这样的几率并不高,但是李时珍还是让病人上了一身束缚的套装。 随即,李时珍打开两卷皮套,一卷里面全部是针,大大小小不同针,是用来针灸的,另外一卷都是刀,各种各样的手术刀,剪刀,等等,奇奇怪怪的手术器材。 经过一年的发展。 外科手术呈现出百花齐放,或者自由奔放的发展模式,没有统一的标准,几乎每一个接触外科手术的医生,都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打造出一批手术器具,但是大体上还是分两派的,自然是薛派与李派。 与后世已经规范化的手术器械不同,而今的手术器械充满了个人特征。 李时珍说道:“这种重器击打伤,还好好检查伤口,很可能积郁血气,首先要做的是放血。否则人是撑不住的。”李时珍一边给两个学徒说,一边手指捏着一个三棱锥,手起锥落,插在病人胸前,随即立即拔起。 “噗”的一声,一道血水喷出来。 病人的脸色有所缓解,最少呼吸平稳了下来。 李时珍说道:“进来两个,准备输血。” 外面的将士们立即说道:“我,我,我。” 对于输血这个医疗办法,将士们接受的很快,对于这些每天都要面临危险的人来说,只要能活下来,几乎是百无禁忌。输血能救命就行,其余的管他三七二十一的。 只是而今大明的血液储备技术不行。 虽然知道水蛭口水能够防止血液凝集,但是天下哪里有那么多水蛭?而且是活的。 所以,对于输血,一般用人对人输血。用精心打造,一根精心打造的陶瓷针管,抽出一管血,然后给伤者打进去。当然了,这都是验过血型的,普通士卒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但是将领在验过血型之后,都会在身边找几个同血型的亲兵,就是当移动血库的。 虽然这里面依然有很多风险。 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能做道最顶尖的技术。 甚至在战场的催化之下,榆林与大同两地外科技术,比北京要胜过一筹。最少在这两地解剖已经是半公开的存在了。 就在李时珍做手术的同时。北京城中也在同时做得一场手术。 这一场手术的主刀是李云珍。 做得手术不是其他,而是剖腹产。 李云珍一直没有放下医术。如果没有突发情况,每天都要在惠民医院坐诊半日。 或许李云珍本人没有想过专攻妇科与小儿科,但是她的女性身份,让很多女人都愿意找他看病,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难言之耻,如果说给男医生听,甚至让男医生看,几乎是坏人命节。 故而,李云珍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变成了这方面的权威。 因为见得多了。 李云珍也在惠民医院完成了过几次剖腹产。 只是大多都是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很多人都不相信新技术,再加上李云珍也没有经验,再将可能的后果说明白之后,根本没有原因将自己家的孕妇送过来,凡是送过来的都是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甚至已经是一个死人的孕妇。 希望死马当做活马医。 这种情况之下,李云珍即便是全力以赴,也难有什么结果。 而今今天这一例也是如此。 听说已经折腾一天一夜了。是横胎。 在孕妇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而且在家中也是一个妾室,家里的意见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保孩子。而李云珍,也看不出女子有多少生还的希望了。 李云珍依然按照薛已制定的手术流程,清洗,针灸麻醉,开腹,将小小的婴儿取了出来。剪短脐带之后,李云珍将孩子倒过来,拍了一下屁股,忽然孩子一动,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本来因为针灸麻醉而沉睡过去的孕妇忽然清醒过来了,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孩子,孩子。” 李云珍将孩子抱到他枕头旁。这位母亲仅仅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闭上眼睛,溘然长逝了。 而外面人,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恨不得闯进来,一点没有顾忌孩子母亲的状况。李云珍只能让人将孩子送出去,自己收拾残局。 虽然母死子存,但是这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李云珍也在自己不知道情况之下,成为了妇科圣手。 只是此刻李云珍一点高兴都没有,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回到了家中。周梦臣见到怒气冲冲的妻子,问道:“怎么了?” 李云珍将今日的情况说了,最后说道:“这家人简直是铁石心肠,根本没有顾忌孩子母亲,他们如果早早送来,我不敢说一定保住大人的命,但也有五成把握的,更可恨的是后面,他们居然想一卷草席,将孩子他妈给埋了。还是我讨了银子买了口棺材,葬在中官村的坟地之中,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啊?可恶之极。” 周梦臣听了,也只能安慰李云珍一番,他又能说什么啊? 不管是古代与现代,都有一些奇葩之人,根本不能被理解,甚至还不如这一家人,这一家人虽然凉薄了一些,但是他们目的很明确是求子,妾在家里的地位就是一个物件,纳妾就是为了孩子,既然有了孩子,妾就不重要了。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宽厚一些的念有生子有功,厚葬。刻薄一点的,草席一卷,扔到乱坟岗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这种事情,虽然不好听,但是并不受这个时代法律与道德的谴责。周梦臣能做的,也只有宽慰李云珍几句。只是李云珍说话之间,话题就转到了孩子上了。让周梦臣有些难以招架了。 周梦臣结婚也有一年了,依然无子,周母的催促也越来越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筹备军器监 第九十二章 筹备军器监 周梦臣保证他并没有什么避孕的想法。原因无他,李云珍年纪放在后世虽然有一点小,才十八岁上下,但生育已经是可以了。但是尴尬的是,周梦臣一直没有儿子?一度让他以为,是不是自己得了项少龙症?就是所谓的穿越无子诅咒。 他暗中请薛老看了。薛老说他们两个都没有问题。现实之中,夫妻数年才生孩子的事情也是大有人在。不足为奇。 这就尴尬了。 让周梦臣很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宫中传信,闻尚书召见。让他周梦臣吃惊之余,暗暗揣测,吏部尚书找他做什么。 很快周梦臣就到了吏部。 吏部尚书闻渊正在处理公务,见他来了。将一封奏疏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看了,不是别的,就是他已经递上去有段时间的建军监疏。 上面有了皇帝朱批,与内阁的条陈。皇帝朱批自然是一个“准”字,内阁条陈的意见就多了一些,洋洋洒洒数百字,对周梦臣的奏疏之中一些问题,进行了修改。但是在大框架上也保持了周梦臣的本意。 最后点明,因为大同退敌军功,特准的。 周梦臣说道:“大同那边怎么了?” 闻渊白发微微一动,说道:“怎么你不知道?鞑子入关,围大同千户周君佐在茨林墩,而你造的火炮,一日之内,连射数千发,让鞑子数十万众,对区区三百之人无可奈何。周老将军请为你请功。” “这才有了你这好事?” “二十出头的五品正堂官,你以为那么容易啊?” 其实,对于这一次的战报,夏言也是很吃惊的。 以夏言的地位,自然是知道大同上下对鞑子入侵的判断,他也是很信任周尚文的,坚信周尚文一定能却敌的。只要周尚文能将鞑子赶出大同,就是大功一件。毕竟,而今大明边军的战斗力,也不宜有更高的要求。 周尚文与周梦臣之间的渊源,夏言也是明白的。让周尚文在战功之上,为周梦臣添上一笔,自然是很容易的。 只是夏言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边还没有要求的。毕竟京师对于大同战场上的消息是滞后 ,而今刚刚明白茨林堡之战的始末,对于周尚文与鞑子对峙结果如何,还不是太清楚的。 所以,战事未定,夏言不愿意对将领多做干预。 毕竟,一个朴实的道理,夏言还是明白的。在战场之上,想战场外因素越少的将领,就越容易赢。不管对周尚文,还是对曾铣,还是对朱纨。他都是这样,尽量让听他们不用去想战场之外的事情,这些事情放到战后再说。 周尚文报上来的首功之臣,自然是战死的三名将领,而后是周梦臣,再后才是周君佐。 周梦臣功劳还在周君佐之前,一来是周尚文对自己儿子的压制。不管周君佐做了多少努力,他依旧是周尚文的儿子。前三名将领已经战死了。而周君佐放在之后,就这一战的首功之臣。 这样安置,对军心不好。 是的,很多人都明白,周君佐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他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首功之臣之中,第四个战死的将领。 但是那又如何? 周君佐如果是此战首功,很多将士们难免觉得周尚文宠爱儿子,对他不公。 至于给周梦臣就没有这个风险了。 首先,周尚文心甘情愿为周梦臣抬轿子。毕竟以刘天和与他的关系,他自然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照顾一下周梦臣。 其次,周梦臣造的炮的确好用。可以说大同镇上下都看呆了。他们之前是知道这批炮质量不错,否则也不会派人去京师搞,但是质量不错是质量不错。却也没有想到质量好到如此地步。 一天之内打出一千多发,居然没有炸膛。 这个速度几乎可以应对任何战场了。如果在守比较大的城池,城中火炮众多,根本用不到这个频率射击,甚至说,如果不是炮轻便之极,一个人力气大一些,就能抬起来。两三个人合作,就能运转如飞,装药不用大费周折,甚至在打疯了情况下,能打到一分钟两三次。 当然了,这是完全没有瞄准的。 也不需要瞄准,十几步之内,瞄什么瞄? 如果不是这样,一天之内,根本打不出一千多发。 甚至周君佐事后都有些懵。 这四门炮在这一场战斗中表现也折服了相当多的将士。 最重要的是,周梦臣是文官。 给周梦臣首功,周梦臣难不成能到大同,与这些将领抢帽子不成?所以,这根本不会损失他们的利益。而且更符合文官们的想法。 当然了,周梦臣作为茨林堡之战的首功,也让他的名字在边关将士哪里混了一个耳熟,当然了,他们此刻只是觉得:“哦,那个姓周的就是铸炮的。”当然将来会怎么看,就要看将来的情况了。 虽然这种情况夏言没有想到。但是此事却让夏言少了很多麻烦。 夏言虽然是内阁首辅,看上去权倾朝野,一言九鼎,但是细细分析他的权力基础,就知道夏言其实更多是说服与他合作的文官大佬们,得到支持,才能推行政策。如果不能得到支持,事情就有一点难办了。 比如王杲。 王杲虽然流放了,但本质上,他是与夏言两败具伤,无非是他伤的更狠,一眼就看出来,夏言伤得轻一些。不容易被看出来而已。 有了前面扎实请功,证明了周梦臣的政绩无可挑剔,在加上周梦臣背后,若隐若现的嘉靖背景。吏部尚书闻渊这一关就相当好过了。 虽然闻渊觉得周梦臣的提拔算是破格了,但是见多识广的老尚书,早就见识过更多破格提拔的人员,几乎每朝每代都有。就要张璁,正德十六年进士,还当过他的下属,但是不出数年就是首辅了。 真要说起周梦臣嘉靖二十三年九品,而今五品,升得虽然快,但也就那回事。要知道升官不是别的,是越往上是越难以进步的。从五品到四品,从四品到三品,每一道坎,都能困死无数人。 闻渊并没有质疑周梦臣的功劳什么的。直接与周梦臣说新建的军器监的编制,衙门。 要不要从其他衙门调人云云。 这都是吏部的差事。 周梦臣自然知道自己的分量,谦虚了几句。将殷正茂与凌云翼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尚书,下官科名太浅,文名不彰。那些资历老的前辈,下官恐怕压不住。故而还请老尚书在选人的时候,多选一些资历浅的。成全在下。” 闻渊一听,摇摇头说道:“你这滑头,照顾同年就照顾同年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可说好了,你下面积个七品官还好办?很多三甲进士都愿意,只是六品官,非二甲进士不可,有这个资历的人,未必愿意到你的小庙之中。” 周梦臣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资历比他还浅的根本没有。毕竟嘉靖二十九年还没有到。所以资历浅,就是指嘉靖二十六年这一批进士,也就是周梦臣的同年们,提携同年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闻渊早就见怪不怪了,自然一眼看穿。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只有老尚书应下来,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在下都感激不尽,铭记在心。” 闻渊微微一笑,他老了。自然不愿意与周梦臣这样的年轻后生结梁子,甚至愿意为子孙留一份善缘,不过,也没有将话说死。轻描淡写的说道:“看看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新人 第九十三章 新人 军器监的筹备,并不困难。 无非是周梦臣将工部的小院给退了。在军器局这里找一个地方建立军器局衙门。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北京城别的东西不多,就是衙门多。修衙门的工匠也多,周梦臣手下的工匠也多,修一个新衙门根本不是事。 其余各场只要改变一些隶属关系就行了。周梦臣升任军器监正,可以越过他上面的工部侍郎。直接与工部尚书联系,甚至作为一个单独衙门,有了直接上书朝廷资格。 最重要的调整,就是人事调整。 四作主事被吏部压了下来。皆授七品。 周梦臣将凌云翼放在铁作主事上,将徐杲放在木作主事上,至于两个位置,就要从外面调过来的,分别是他的同年陆光祖,还有宋仪望两人。 凌云翼不用说了。徐杲是周梦臣的弟子,也算是周梦臣自己的私货,当然了,因为徐杲不是进士出身,他一辈子也不会有四五品官了。至于,陆光祖与宋仪望两个人是走不同的路子走过来的。 陆光祖往上数三代,都是官员,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不过他是三甲进士,科名比周梦臣稍稍强一点,也不过高上一二十名,按照惯例是要授知县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力气,让他来军器监了。 对于普通出身的进士,外放县令,是比当京官实惠,毕竟京官太穷了。 而对于官宦人家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京官都比外官好,因为京官升任快,有京官履历,即便将来外放,回京也容易。而今一开始外放知县的进士,一辈子熬到死,也未必能在京师任职。 而地方上升官天花板太低了。 能有什么前程啊? 而宋仪望却是聂豹的弟子,不错,就是徐阶所言,他授业于聂公,那个聂豹。他算是王阳明的再传弟子,是那种真真正正的再传弟子,而不是那种看了心学书籍之后,一生俯首王阳明,那种心学弟子。 周梦臣疑心宋仪望过来,是徐阶暗中使了力气。 不过,很默契的没有问。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宋仪望之所以大费周章过来,其实是想看看周梦臣是何等样人。毕竟江南因为周梦臣的一片文章,早就弄得沸沸扬扬的了。 这些都是七品官,比较好安排。 真正难以安排的却是六品官,四作主官被压在七品之上,虽然承诺将来建立其他分厂之后,将官职给提上来,但那是将来的事情。一个五品衙门,虽然是新建的,但也不能除却主官之后,都是七品官吧。 甚至主薄,也是殷正茂以七品官职暂代。 研发厅由周梦臣自己掌握,察验厅真来一个铁面无私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杨继盛。 对于,杨继盛到来,周梦臣是很不理解的。 杨继盛的科名在前十几名,进翰林院都有资格。只是在考庶吉士的时候,失了手。这才没有进翰林院。但是杨继盛毕竟科名比较高,给安排的官职并不敌,乃是南京吏部主事。 吏部主事是六品,虽然南京吏部管得事情少。实权远远不如北京吏部。但毕竟是六品京官,不是地方官。南京虽然一向被北京当做养老的地方,但是北京一旦有什么动荡,需要替补官员的时候,很多时候也会将南京考虑进去。 就好像而今吏部尚书闻渊,就是南京吏部掌管了不知道多少年,遇见北京吏部空缺,朝廷一时间找不到人手,才将他调过来的。 这种事情也是常态。 一般来说,六部官员在地位上,要胜过其他各级衙门的。这也是该部门强势不强势的原因,即便最不强势的工部,在其他衙门前也很有存在感,当然了都察院是另算的。 杨继盛舍弃南京吏部主事,来担任军器监察验厅主事。这个选择很难说利弊得失如何? 不过,周梦臣忍不住问道:“杨兄何以来此?” 杨继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听说,军器监之所以得立,就是因为周兄督造火炮,大有利于前线,甚至为曾总督督战,战车,火炮数以万计,可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正有此事。” 杨继盛说道:“这就是杨某之所以来。杨某屡次上书朝廷,欲军前效力,哪怕为一马前卒,能为大明开疆,虽死无憾。只是朝廷屡屡不准,我知道,军器监缺人,就主动来此,总要为复套大计做一些事情。”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叹。 似乎知道的越多,越烦恼。 周梦臣虽然不是大明核心决策层的一员,但也算是旁听者了,大明决策层一些小圈子里面的事情,都是瞒不过他的。所以他才知道,复套大旗之下,有多少暗潮涌动。而大多少底层官员却是不知道的。 就好像杨继盛。 大部分人官员都沉浸在大军将北伐复套的气氛之中。杨继盛更是这一件事情的积极支持者,而且他的复套并不是单单是口头上的,更是想去边疆任职,不管是大同,榆林等地,都可以。 只是吏部是绝对不会坏规矩的。 三甲进士因为科名各有安排。如何准了杨继盛,那些不想去边疆的二甲进士该怎么安置?岂不是独独显示出他杨某人,气节高昂,不畏生死,显得同辈进士,贪生怕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吏部上下,想将杨继盛一杆子打到南京的原因。 他们觉得这杨某人是一刺头。 还是吏部尚书闻渊有几分惜才之心,给了杨继盛重新安排。 周梦臣说道:“杨兄,有此念再好不过了。军前将士所有的武器合格不合格,都要看杨兄了。” 杨继盛看着周梦臣,说道:“周大人,事先说话。我杨某人没有别的本事,就骨头硬,不会说话,你要人检验武器。我是不会通融的。” 周梦臣哈哈大笑,说道:“这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都想这个检验机构放在其他各部。毕竟,在周梦臣看来,入列的武器。只凭借生产部门自己检查,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大对。只是周梦臣必须考虑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权力斗争,这个权力放在别的衙门,别的衙门就抓住了自己的痛脚了。 如果以事论事自然再好不过了。问题是,大明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事论事的。 他又不能一直盯着。他担心下面人其实已经暗自放水了。只是他不知道。 毕竟都是一个衙门的,人情世故都是绕不过去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实际情况,比他预料的更严重。 在军器监筹备的时候,所有工厂的生产根本没有停,因为这事情与下面的工匠关系不大。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是给军器监干活,与给工部干活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杨继盛一上任就接了一个大活,那就是曾铣订下的所有武器都已经生产完了。就要让曾铣派人来取了。 甚至之前各厂内部也都检查过了。 而杨继盛先去周梦臣拿了周梦臣自己定下来的每件战车,与火炮的质检标准之后,直接叫拦下了所有交付,他要检查。 要知道刚刚建立起来的察验厅仅仅有杨继盛等几个新调来的官员,根本不足以检查这么大一片军器,有人报到周梦臣这里,周梦臣也没有说什么,他算了算时间,曾铣派人来接受,还有一段时间。有时间让杨继盛检查。 毕竟杨继盛这个人的脾气,周梦臣了解几分。是一个较真的人,他也不好压服,说道:“由他去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订单如雨 第九十四章 订单如雨 在周尚文塞外大捷之后数日。 战事的细节才算是慢慢传遍天下。 其中周尚文的老辣,马芳的勇猛,都传播开来。天下人才第一次听到了马芳这个名字。 同样传播开来的,自然是有军器监炮。 这个炮,周梦臣给他的定名为战车炮,无他,他的规格,与体积,杀伤目的,都是为了在战车之中对付无甲的骑兵。是用战车配合使用的。 不过,或许边军将士不明白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他们口口相传之下,就成为军器监炮。 这也是常用的命名方式,就是有制造产地来命名。 而这种炮叫什么名字,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各军都想要这种炮。 首先来的居然是京营。 京营而今虽然是空架子,但是从地位上来说,京营依旧是大明诸军之首,边军有的,京营一定要有,边军没有的,京营也要有,当然了,京营会不会用,能不能用好,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这一次代表京营过来的,是仇鸾。 说起来咸宁侯仇鸾也是比较倒霉的。他本来当甘肃总兵当得好好的,结果为筹备复套之战,曾铣要抽调甘肃精锐。仇鸾不肯。 当然了,周梦臣而今也不是小白了,自然不相信仅仅是样简单的理由的。 因为仇鸾手中的甘肃兵,又不是他仇家的。他干嘛不放啊?没有利益的事情,不会有人做的。他倒是听过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仇鸾在复套之事确定之后,争过复套之战的主将。争主将不成,还大笔贿赂严嵩。想成为曾铣的副将。 夏言本来还想给严嵩一个面子。毕竟在夏言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复套功成,在这个基础之上,他不介意别人分一杯羹。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吃独食都是不大好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曾铣强烈反对。 曾铣暗中调查仇鸾,不知道调查出来什么?总之他判断仇鸾,心怀莫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参与复套之战,未见其利,先见其弊。夏言权衡之后,自然倾向于曾铣。 然后,就是夏言对仇鸾的一系列组合拳了。 三下五除二,让仇鸾罢职,回京闲居。 毕竟仇鸾所求既然不能给,就已经得罪了他。夏言觉得,他这是未雨绸缪式的防御。清理复套的障碍。 甚至如果仇鸾没有一个世袭咸宁侯,没有在大礼仪之中第一个投向当今,不管怎么说,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等待这位咸宁侯的,恐怕不是回京闲居这么简单,说不的,雷州那里的王尚书,会多一个邻居。 仇鸾这一段时间,想办法求复出,不知道延请了严世蕃多少次了。只是夏言在上,严嵩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个仇鸾这一次过来,也想通过周梦臣的门路复起。 只是周梦臣与他虚与委蛇一番,不想得罪他。但也不敢得罪夏言。 仇鸾只是扔下来一千门火炮的订单。 之后,还有大同的订单。大同各部,几乎将今年户部拨付的赏银,相当一部分都要换成火炮。还有,辽东,西南、多多少少,都要有一些炮。 甚至浙江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们不要小炮。要大炮。 因为,他们对付的敌人不一样。 不管是北疆,还是西南,对付的敌人。火器之上都不如大明,甚至根本没有火炮。所以这种非常轻便的火炮,就足够压制对手了。但是朱纨要对付的对手却不一样了。 他特别写了一封书信给周梦臣。讲清楚他正在筹划的剿匪之战。 说明了,他要对方的主力乃是红毛夷。对方船大炮多,江南各种火炮与之相比,都差了一些。而军器局炮虽然好,但是在海上交战,根本不能用。所以他需要一种能放在船上的,轰击对方船只,压制对方船只火力的大炮。 最后能参照佛郎机炮制造。 周梦臣看了之后,立即判断。朱纨最大的战绩,也就是将葡萄牙人从浙江沿海地方赶走的一战,双屿之战,就要发动了。 双屿之战,如果从后世历史学家眼中,是有特殊地位的。 葡萄牙人在中国沿海建立一个据点需求,一直都没有。 他们在双屿建立议事厅,以双屿为中心,与浙江沿海的豪商交易,获得巨额利润。所以,这朱纨的很多举动都受到了浙江本地强力人士的抵抗。但是朱纨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一举出兵驱除了葡萄牙人,还有盘踞在双屿的海盗。也成为嘉靖晚期倭乱的一个导火索。 激化了朱纨与地方走私势力之间的矛盾。 而此刻,在朱纨的观念之中,他没有想那么复杂。 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剿匪战事而已。 周梦臣看着朱纨的书信,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战,他阻止不了。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站在朱纨的角度,不,哪怕是站在中央的角度,浙江地方这种行为,都是不能允许的。是严重的违法乱纪。但是在浙江地方一些人眼中,中央这种行为却是阻挡他们赚钱。 甚至不少浙江百姓都依靠海外贸易为生的。一刀切的断了。就是断绝他们的生路。生路就没有了。还管什么朝廷不朝廷了。 当然了,这其中有不少野心家,乱臣贼子做乱。但是之所以屡平不定,这种利益冲突才是根本原因。 这种冲突之中,想让朝廷开海禁,是很难的。特别是下面走私严重的时候,不严厉打击,反而开海禁,太损失朝廷威信了。但是下面百姓来说,也是一步也退不得,很多人退一步就是死。 周梦臣只想的头疼。很多时候,都要顺势而为,倭乱是一个已经积累几十年矛盾的定时炸弹。须知,葡萄牙在正德年间夺了马六甲,就已经出现在东南沿海了。 这么多年东西贸易越来越大,与大明体制冲突也越来越大,几乎成为一个死结了。 最好的办法,是等他炸了之后,再收拾。而不是而今去解这个死结。不仅解不开,还容易将自己给炸死。 不过,周梦臣觉得自己也该准备了。 准备什么?准备船坚炮利。一定要压过葡萄牙人,让他们尝尝科学的铁拳。当然了,周梦臣觉得他的铁拳或许第一时间打不到葡萄牙人身上,毕竟倭乱,葡萄牙人不是主力。 但是要什么规格的大炮,怎么样的大炮?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不过这种沉思很快被打断了。 无他,下面人一起来周梦臣这里了。 见杨继盛,与凌云翼两人相对一眼,目光都很冷,顿时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定然有事情。 周梦臣问道:“怎么了?” 殷正茂小声在周梦臣身边说道:“杨大人太苛刻了一些,几乎将铁作的火炮退回去一大半。” 周梦臣问杨继盛道:“这是怎么了?” 杨继盛说道:“我是严格按照周大人的条件来检查的。不合格的都要退回。” 周梦臣转过头看着凌云翼说道:“怎么回事?” 凌云翼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严格按照标准来生产的,他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周梦臣见状,一摆手说道:“好了,都不要说了。现在立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立即带着所有人来到了被杨继盛判定不合格的大炮这里。 杨继盛指着大炮外面一些痕迹,甚至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说道:“大人,这里都不符合你的要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方皇后病危 第九十五章 方皇后病危 周梦臣看了,死死看着凌云翼一眼,说道:“还有没有了?” “有,”杨继盛一处接着一处,将这一批火炮的毛病都挑出来了。 周梦臣说道:“这些火炮能连续发射二百次吗?” 杨继盛说道:“这个倒是可以的。”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说道:“还算记得我说的话。”他看着这些火炮对着凌云翼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炮一些角落里面因为倒铁水的问题,出现很多坑洼,或者麻子状。这其实是这个时代火炮的通病,在清代的时候,据说火炮内部的气泡都能装进去一碗水。而且这些都是炸膛的主要因素。 凌云翼说道:“大人,炮膛没有问题。不会炸膛就行了,至于外面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干系?” 周梦臣冷哼一声,说道:“有什么关系?外面表面如此,你怎么知道这熔铸铁水的时候,里面没有气泡?” 很多时候颜值就是战斗力。 一门火炮铸好了,从内外看,表面光滑无比,除却一点点小毛刺,并没有其他问题,这门炮大体是能打的。而这些火炮,在隐蔽之处,这样不规则的凹陷,就是点熔铸的时候有气泡,虽然不代表里面一定有空洞,但未必没有。 在这个缺乏检验仪器的时代,周梦臣只能严格要求。 不允许出现这一点。 结果这个还没有几日。下面人就放松,从周梦臣要求的里外都不许有,变成了炮膛之中不许有了。要知道这火炮才多厚的炮膛。几十斤的小炮,炮膛能有多厚啊? 一旦里面有很小的气泡,即便能撑过二百炮的检验,但是将来的寿命也不好说。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我当初怎么说的?安置编号,这些炮所有相关负责人全部免除计件工资。” 凌云翼见状,说道:“大人,不是我放松管理,实在是任务太重了。而且前线将士已经很满意,这又是何必的。”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凌兄,觉得没有必要,从今天开始,凌兄每天早上都用这门炮,放上二百炮,一直到明年这个时候。凌兄敢吗?” 凌云翼看着这个气泡状的小凹陷,不是一个,十几个拥挤在一起,好像麻子脸一般,却不敢说什么了。 周梦臣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圣人之理,这炮送到边军那里,不是用一年两年的,甚至用上几十年上百年的,总要为他们想想。” 古代兵器可没有什么报废制度,永乐年间的火器,在边疆用的还不在少数了,最极端的,不就是太平天国挖出了吴三桂的大炮。可以说,周梦臣而今打造出来的火器,他都不知道这些火器要服役多少年。甚至永远待在某处长城之上,与长城一起成为古迹的一部分。 凌云翼说道:“下官知错了,只是交付在即,这一批数量不少,下官即便是加紧打造也补不上缺额了。” 周梦臣一时间也皱起眉头。 徐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下官有一个办法。”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 徐杲说道:“可以用锤子敲击炮管,如果有空洞的话,声音会不一样的。”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徐杲说得办法,是理论上可行的。只是理论上可行。敲击在炮身上,利用声波穿过不同介质不同变化,判断里面有没有气泡,裂缝。这样的办法后世还用,是有专门的仪器的。 但是问题是,而今没有仪器。 光凭耳朵,谁能听出来。反正周梦臣是听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你能听出来?” 徐杲说道:“可以。” 周梦臣说道:“你来试试。” 徐杲从一边拿出来一个铁锤,将耳朵靠在炮管之上,手中将锤贴着炮管,手上一动,“当”的一声。 徐杲说道:“这个没有问题。”徐杲随即靠着另外一个炮管,敲击了一下,似乎听出来什么,然后又敲击了一下,随即在不同的位置敲击了数次,最后说道:“这个地方可能有一个空洞。” 周梦臣上前,接过锤子,也学着徐杲敲了几下。但是他根本听不出来这种细微的不同。咳嗽一声,说道:“来人,将这炮从这个地方给我弄开。” 这个时代加工铁器是比较困难的,不少工匠上前,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火炮从中见锯开了。 周梦臣上前细看,果然看见几个小气泡。 这让周梦臣感觉有些头疼。铸造的时候,周梦臣虽然让人搅拌了。但铁水毕竟是铁水,操作的时候,是有一些难度,这样的东西,也是难免的。似乎铸炮的话,只能靠增加厚度,来保证大炮的威力。 这样的话,大炮只能越造越大的。 周梦臣暗道:“或许铸造法是有极限的。” 不过,这个难题已经伴随着周梦臣,眼前的事情却解决了。 周梦臣让杨继盛增加了一道程序,就是用锤敲击炮管,判断其中有没有空洞的。当然了,周梦臣是判断不出来的,但是徐杲已经很多心细的工匠都能判断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常年与铁器打交道,才能练出这样的异能。 检查一遍过后,发现需要返工的数量并不多。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就这样,周梦臣管理军器监这个部门,磕磕碰碰的开始了运作。在嘉靖二十六年秋季,将曾铣的订单交付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接了很多订单。当然了,周梦臣也微微涨价了,每门炮从五两,到了七两。 毕竟没有户部拨款,军器监的成本提高了不少。 当军器监一些正常,周梦臣正准备,投身于蒸汽机的攻关。宫中却忽然传来的消息,说皇后病危。 这让宫廷之中多了一分暗潮。 西苑一处宫殿之中。 嘉靖皇帝坐在病床之前,看着方皇后的苍白的脸色,声音低沉说道:“你都病成了这个样子,还不与朕说,真当朕不存在吗?” 方皇后是江南美女,而今方才二十多岁,距离三十岁还有几年。比嘉靖小了十几岁。此刻她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说道:“妾身一点老毛病了。不敢惊扰陛下,耽误了朝廷大事,就是妾身的过错了。” 嘉靖听了,心中暗暗不满。他岂能听不出来,方皇后的话语之中,有一点点规劝的意思。嘉靖在西苑之中,岂是忙于朝廷大事?嘉靖在西域做什么事情,或许能瞒得过下面人,但岂能瞒得过皇后。 毕竟嘉靖能一心修仙,什么都不管,就是将朝廷大事交付给内阁,而宫中的事情,却是交到了方皇后手中,有方皇后这个贤内助在,嘉靖很多事情都不用操心了。 只是嘉靖对别人的容忍度非常有限。但是对方皇后的容忍度却是很高的。 毕竟当初宫变之后,嘉靖呼吸都没有了。是方皇后依旧下令医治,才让嘉靖喘过来一口气,险死还生。如果没有方皇后的坚持,说不定嘉靖而今就已经在皇陵之中了。 这让嘉靖对方皇后,与别人不同。这位方皇后是他第三个皇后,并不是他的原配,却是他最后一个皇后。虽然嘉靖还有一个皇后,但是乃是他儿子上位之后,追封自己母亲,而不是嘉靖在世的时候承认的。 嘉靖说道:“什么朝廷大事,你的病就是朝廷最大的事情。你好好养病,这几日,朕都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好起来之后,朕一定听你的好,好好忙国家大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太医束手 第九十六章 太医束手 方皇后嘴角微微一笑,说道:“陛下有这一句话,妾身就是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嘉靖说道:“你说什么话?好好休息。朕找最好的太医。为你医治,你一定没有事情的。” 随即嘉靖为方皇后压了压被子。方皇后长长的睫毛轻轻闭合,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片刻之中,似乎已经睡着了。 嘉靖这才缓缓起身,出了房门。只留了几个宫女在里面伺候。 “拜见父皇。”嘉靖出来之后,看见他几个儿子。 现在的嘉靖一共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三个儿子,分别是太子,皇三子,也就是后来的裕王,皇四子也就是后来的景王。嘉靖有一个长子,只能没有立住,已经不在了。还有四个女儿,分别是常安公主,思柔公主,宁安公主,嘉善公主。 其中常安公主,思柔公主,宁安公主,乃至与三个皇子的年龄都差不多,大概在十一二岁上下。唯有嘉善公主,而今最小,才四五岁摸样。还不懂事。 嘉靖抱了一下小女儿,就交给一边奶娘,说道:“孩子还小,就不要让她在这里了。” 奶娘立即行礼,说道:“是。”随即抱着小公主,退了下去。 嘉靖看着他三个儿子与三个女儿,眼睛之中有了一分柔情。说道;“你们母后生病了。你们有这一分孝心,也是难能可贵。不过,这里还不需要你们帮忙。这样吧,你们六个在你们母后身边轮班,其他时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嘉靖指着三个儿子,说道:“特别是你们三个。功课紧。不要耽搁功课。” 儿子与女儿是不一样的,虽然皇室的女儿也不会不受教育,但受重视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嘉靖在儿女之前,还是很有威严的。孩子们不敢多嘴,只答应。 嘉靖说道:“太子留下,你们都回去吧。” 几个儿女向嘉靖行礼之后,说道:“儿臣告退。”“女儿告退。” 等几个孩子都走了之后。 嘉靖牵着太子的手中,坐在主位之上,让黄锦在他龙椅扶手一侧摆了一个绣墩,让太子坐下。他对黄锦说道:“宣太医。” 其实太医都在外面,一声招呼,立即进来了。 嘉靖问道:“皇后的病是怎么回事?” 十几个白发苍苍的太医跪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皇后陛下乃是内腑有郁结不能去,伤及心脉,------” 嘉靖语气发冷,说道:“朕不管那么多?我只问一件事情,皇后的病你们能不能治?想清楚了再说。” 似乎随着嘉靖的语气,整个房间之中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太医们一个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其实,也不怪他们。 这一段时间太医院精兵强将流失严重。 前文说过,在太医院之中,学会怎么做人的重要性超过学会怎么行医。李时珍就是证明。而薛已主持的惠民医院大发展,已经成为北京数一数二的医馆。名声大噪。而且太医院之中很多郎中都过去了。 毕竟薛已也是太医院的老院使。而且惠民医院之中,围绕着医学发展,有很多论题发生。有很多新技术。 去年乃是血型大讨论,其中蒋东皇一举成名,成为大医精诚上的常客。随着输血技术的发展,血型理论已经被更多郎中接受,并开发出一些新技术,而今今年却是外科手术。 薛已的麻醉针术,薛九针各种刀伤的处置办法,李云珍的缝合术,李时珍对手术用药的开发。还有最新一期的,就是对钝兵器打击伤的探讨,比如气血胸等等。 可以说,医学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变成了很多老郎中不认识的样子了。 太医院之中但凡将医学当成终身事业,有一些追求的太医,都去了惠民医院。不会留在太医院了。 他们按照习惯,都是给皇后这样的贵人开太平方,就是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的药方。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皇后的病情恶化会这么快,快到他们猝不及防。不过让他们承认他们束手无策。却也难。 无他,他们今日点头了。 明天太医院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但是让他们说能治也不敢,他们如果说能治,却治不好。结果只会更惨。 嘉靖是何等聪明的人,见他们犹豫,一瞬间就将他心思猜得七七八八的,一时间血洗太医院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按捺住心中的杀意。说道:“黄大伴。”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立即派人将薛老太医,陈老太医,已经在惠民医院的诸位郎中都给我叫过来。”他微微一顿,说道:“顺便,将周梦臣给我叫过来。” 嘉靖其实也知道,周梦臣对医术并不是太精通。只是他下意思觉得,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都能给出一个与人不一样的解决办法,在这个危急时刻,嘉靖自然不能放过周梦臣。 黄锦说道:“是。” 黄锦派人去叫人的时候,嘉靖目光扫过这群太医,冷冷的说道:“一边呆着,等会儿问什么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答话,朕既往不咎,否则-----”嘉靖并没有说完,只能冷哼一声。 足以将这群太医吓得一身冷汗。 这也是嘉靖之所以不处置这些太医的原因。 拿他们当活病历。 嘉靖将眼前的人都打发了。心中不由担心方皇后的病,陷入沉思之中,忽然他感觉一只小手,抓住了嘉靖的手,说道:“父皇,母后会死吗?” 嘉靖眼中一冷,以为谁在背后搅舌头,柔声说道:“谁给你说的?” 太子说道:“没有人给我说,不过,书里却有,人固有一死?母后要死吗?我也要死吗?” 嘉靖松了一口气,在宫中是不允许说死,薨等字眼的,这是忌讳。 嘉靖说道:“放心吧。你母后不死的,你也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我们都能长命百岁的。不,长生久视。” 今日,嘉靖心中想要长生之念,越发炙热。 且不说嘉靖这里,单单说惠民医院之中的大批郎中,与周梦臣一并叫到了宫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他们是两路人马。周梦臣进宫之后,才与惠民医院的人撞在一起了。 他更是一眼从人群之中,看到了李云珍。他立即上前,对李云珍说道:“你怎么来了?” 李云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坐诊,宫里就有人将医院里面所有的郎中都叫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周梦臣摇摇头,他还没有来得及问。 “我倒是刚刚打听了一下。”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从周梦臣身后传来。周梦臣转身一看,不是别人,乃是薛已。他先行了一礼,说道:“薛老,你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薛已叹息一声,低声在周梦臣耳边说道:“方皇后病了,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震怒。太医院的水平还是有一些的,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皇后的病,有些难了。” 周梦臣心中一凛,心中暗道不妙。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但是嘉靖皇帝偏偏是一个不这么想的皇帝。他偏偏是为皇帝求长生之道的人,而今皇后病危,他这个与郎中不相干的人忽然被叫过来。其中之意味,颇有几分让人细细品读的地方。 周梦臣口中有几分干涩。暗暗为方皇后祈祷,祈祷方皇后,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顺便也让周某人好过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确诊 第九十七章 确诊 几人还没有怎么寒暄。就听黄锦一声吆喝道:“陛下宣尔等觐见。” 这些人立即整理仪容,鱼贯而入。周梦臣将李云珍拉到了自己的身侧。这才跟随一并进入。 在一扇门外,黄锦停下脚步,对他们说道:“皇后正在静养,尔等不得喧哗,为皇后诊脉过后,立即出来即可。” 薛已说道:“请公公放心,我们懂得规矩。” 薛已也是当过太医的。对宫里的规矩很是熟悉。 黄锦这才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嘉靖就坐在床边。太子站在他身后,留出一个太医诊脉的空间。薛已到了悄无声息的向了一礼,然后轻轻坐下,给皇后诊脉。他诊脉片刻,就皱起了眉头。轻轻的捏着自己的胡须,似乎有些发现。只是不大好说话。 嘉靖见状,说道;“薛老但说无妨。” 薛已说道:“老臣想检查一下,皇后的身体。” 嘉靖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却听皇后说道:“老先生但请无妨。” 却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了,或者说,她紧紧是没有精神,其实并没有睡着。这也是很多病人的情况,很多病人看似一躺一整天,但是实际上,他们闭上眼睛,只是在默默承受身体的痛苦。能睡着就是很大的福气了。 嘉靖看薛已,七老八十了。这年纪当皇后的爷爷都搓搓有余。什么男女大防,不用太过计较了。他这才说道:“好。” 一个眼神给黄锦。 黄锦立即将房间里面的闲杂人等给清理出去。 连周梦臣与太子都被清理出去了,虽然太子才十二三岁,但是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人了。唯有李云珍留下来,给薛已打下手。 薛已指挥李云珍将皇后身上的被褥掀起来。在李云珍耳边耳语两句。李云珍说道:“明白。”随即从方皇后头部开始下手,轻轻按压拿捏各处,包括一些女性比较阴私的地方。 方皇后是江南美女的身材,看上去温婉可人。皮肤白的如玉一般,不知道原本就是这样的白皙,还是大病一场让她更白了。 虽然方皇后并没有脱光,还穿了一件小衣,放在现在并不算暴漏。虽然房间之中,只有自己的丈夫,李云珍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老头子,方皇后依旧是很害羞,很害羞,原本的苍白的病色,也被害羞的粉红遮挡住不少。 李云珍轻轻按压方皇后的小腹,方皇后也顾不得害羞了。“哎呀”一声,下意思用手去推李云珍。 李云珍起身,她脸色不好看,给了薛已一个肯定的眼神。 薛已深吸一口气,说道:“皇后殿下,这是治病,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皇后见谅。” 方皇后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说道:“是本宫失礼了。”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李云珍手指轻轻按压方皇后小腹,隐隐约约感觉下面不寻常的硬物存在。其实这种感觉很模糊,更多是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觉。更多是经验,李云珍这些年治疗女人比较多,各式各样的女人,从这里地方按下去,该是一个什么情况。 李云珍心中有数的。 而今日明显不一样。 事实证明,薛已的判断是对的。 薛已刚刚诊脉,就感觉到方皇后的脉象不对,他看过其他太医们的脉案,都是以消积郁之气为要。疏通为本。倒也不能说不对,但是他们判断这个积郁之地,似乎错了。 太医以方皇后肾经有损,觉得在肾经之上。 但是薛已却感觉,似乎是妇科病。 说实话,也就是薛已一辈子行医,也遇见过妇科病。这才有感觉,能够精准的判断。但是对普通郎中来说,妇科病大多都是他们的盲区,原因很简单。给女人治病太麻烦了。 男女授受不亲,但想要知道女子最详细的病情,有些东西是不能不问的。但是女子很可能说不清楚,甚至故意隐瞒。有些还参与到闺房密事之中。更是让人不知道怎么问? 问不清楚?怎么治病? 甚至医界,有宁肯治十个男病人,也不肯治一个女病人。 女病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妇科。 这也是为什么李云珍行医不过两三年,就已经成为妇科圣手了,这是性别给她带来的极大的优势。也是周梦臣在背后给她撑腰,别人不敢轻易动她的结果。 薛已对李云珍说道:“你问问吧。” 李云珍说道:“娘娘,最近月食如何?见红量大,还是少,白的多,还是红的多,按时来,不按时来?” 李云珍一问,方皇后立即脸红如血,嘴里喃喃,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薛已见状,说道:“陛下,我们在外面等等吧。” 嘉靖见状,虽然还想在这里等,但是也知道留在这里,方皇后恐怕不习惯。也就出去了。 等房间之中,只剩下方皇后与李云珍两个人之后,李云珍这才细细的问了起来。 李云珍越问越心惊,说道:“你时常见红,不按规律来,腹部有隐痛,出血量巨大,你为什么不说?” 方皇后说道:“陛下以为女子天葵乃是污秽之极,最碍修行之道,我这毛病也断断续续有好几年了,也不敢与外人,万一被陛下知道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今日不是你与薛老问到这里,我也是不会说的。” 李云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道:“娘娘,不管什么都是命最重要的。娘娘你而今的病情,你也知道的。太医们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请娘娘配合治疗。否则话,妾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皇后似乎也感到了死亡的威胁,说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李云珍看看,从一边扯来一枕头,放在方皇后腰下,说道:“来,张开-双腿,让我看看里面如何?” 至于这个里面到底是那个里面,这里就不详细说了。方皇后听了,脸色更是羞红一片,与毫无血色的样子结合在一起,双腿并没有分开,反而夹得更紧了,好像李云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王。 李云珍催促了好几次,这才缓缓的将双腿打开。 李云珍在里面做妇科检查的时候。 嘉靖皇帝在外面默默的等待。周梦臣就在一边,嘉靖的目光也没有投来一分,似乎一下子不认识周梦臣了。 过了一会儿,李云珍从里面出来了。 嘉靖立即上前,问道:“怎么样?” 李云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已说道:“陛下安坐,我来问问。” 薛已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李云珍低声对薛已,说道:“情况很不好,子宫经常出血,里面至少有两三个肉丸子大小的瘤子,而且已经开始压迫其他器官了,娘娘尿频,而且躺着的时候,不自觉也有渗透,我估计是膀胱被压制了。老师,我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 薛已微微皱眉,说道:“有多长时间了?这不是一两年的事?” 李云珍低声说道:“最少三年了,陛下三年没有与皇后同房了。” 估计方皇后是今年病情才恶化到这个地步的,但并不是说方皇后的病在前几年就没有,方皇后一直没有怀孕,与皇帝有关系,但未必没有与方皇后这个病有关系。 只是而今有些太晚了。 如果在几年前,薛已能想办法针灸,用药,再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治好。但是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引发了多种器官损伤,变得棘手之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唯一的办法 第九十八章 唯一的办法 嘉靖听他们窃窃私语,只能听到一言半语,但是很多都听不明白。不由问道:“怎么了?” 薛已深吸一口气,说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虽然生病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在这个地方生病,总是给人一种不好的联想。虽然子宫的病很多时候就是某些事情不和谐引起的。很多妇科医生给患者开药,都是男朋友一枚。 但是古代很多人的理解更好相反。觉得子宫有病,反而是私生活糜烂造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迟迟不肯言明的原因。 倒不是说私生活糜烂不会引起这方面的疾病,只是说很多人都愿意用很大的恶意去揣摩人,特别是位置很高的人,比如说皇后。 薛已正是明白这个原因,才要尽量减少知情人。减少对皇室声誉的伤害。 嘉靖听了,一挥衣袖。黄锦立即将人给赶了出去。只是周梦臣见李云珍在这里,黄锦示意他走的时候,他只当没有看见。黄锦看了嘉靖一眼,却见嘉靖正等着薛已说话,没有说让周梦臣走,当然,也没有说让周梦臣不走。 黄锦也就没有硬赶。 薛已见周梦臣没有走,他看了一眼李云珍心中一动。 薛已七老八十的人,门生故吏遍天下,说不定明天就见阎王了,皇帝不会特意为难的,而且薛已一辈子不知道多少秘密。别的不说,薛已是武宗皇帝临终的几个主治郎中之一。 他的日记就记载在武宗皇帝从扬州到北京之后,病情逐渐变好,突然一日,立即加重,以至于他在那之后一天要改数次药方。一直到武宗去世,都处于与阎王爷夺命过程之中。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薛已没有写,别人也不知道。 比起这些秘密,皇后一点点病,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李云珍就不一样了。 不要看周梦臣而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但是周梦臣的权力对别的大臣时候有效,唯独对皇帝是没有用的。因为周梦臣的权力十之八九都是皇帝给的。如果皇帝在此事之后,要李云珍永远的闭嘴。 周梦臣恐怕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周梦臣如果留在这里却不一样。 在薛已看来,皇帝估计不会为了这个秘密要了周梦臣的命。那么也无所谓要李云珍的命。 毕竟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不同秘密的伤害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能够承受,有些人是不能够承受的。 于是薛已也忽略了周梦臣还在房间里面,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尴尬之极。 这里一本正经的讨论,皇后的月食频率,尿频,尿不尽,以及种种女人的私密问题。周梦臣都有一些后悔的留下来了。只好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给缩起来,让皇帝没有注意到。 嘉靖皇帝有些听懂了,有些没有听懂。 毕竟嘉靖虽然没有亲手解剖过尸体,但是他也收藏了很多解剖图,对一些医学名词,也是很熟悉的。 嘉靖问道:“这么说,皇后的主症,就是在子宫之中长了好几个瘤子,这几个瘤子而今已经很大了,以至于子宫不能承受,引发了其他症状,甚至伤及肾经?导致肾脏膀胱都有一定的损伤?” “不要说废话,说说该怎么办吧?” 薛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在两三年前,就能发现的话,臣是有办法的。而今却-------” 嘉靖说道:“现在没有办法了吗?” 薛已说道:“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一个风险非常大的办法。” 嘉靖说道:“什么办法?” 薛已说道:“摘掉子宫。” 嘉靖大吃一惊说道:“什么?” 薛已说道:“这只是臣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这几个瘤子之大,臣之前都没有见过,子宫内部因为这个几个瘤子撕扯,随即可能出现大出血,倒是想救也没有办法了,甚至娘娘而今种种症状,就是因为贫血。” 嘉靖说道:“难道不能将几个瘤子割掉吗?” 薛已轻轻摇头,说道:“如果可以,臣也想。只是皇后的子宫已经不堪重负了,即便摘了瘤子,也不可能有生育能力了,甚至为将来留下隐患。所以,以臣之见,最后全部割了。” 嘉靖深吸一口气。 起身踱步。 说实话,嘉靖对于皇后有没有儿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他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江山有继,甚至从某些阴暗的角度来看,皇后没有儿子才最好了。因为大明家法,是嫡长制。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而今太子并不能算是嫡长子。方皇后有了亲生儿子,就是嫡子。这反而有些麻烦。 但是嘉靖对方皇后感觉,很多都不是男女之情,或者说,嘉靖对女人很少有男女之情。爱情这东西,在古代都很少,更不要说是在宫廷之中了。他对方皇后是救命之恩所带来的亲情。 他更多是担心方皇后的健康。 说实话,之前大明的外科手术突飞猛进,有过截肢手术,剖腹产,等等各种各样的术式。但是摘除一个器官的手术,还没有过。 其次,就是作为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子宫,还是女人吗?对方皇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嘉靖都拿不准。 他忽然看见了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周梦臣,你对这一件事情怎么看?”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看?提心吊胆的看。 周梦臣对医术的发展,其实就是推了一把,将大量解剖与科学的实证手法,引入医术之中。他起了一个开头,下面的发展就不是周梦臣所能控制的,可以说中国古代医术胜过同时期西方不知道多少身位。 只要思想转过弯来。 立即就有大发展。 周梦臣对这方面的发展,也是相当关注的。比如大医精诚期刊,他是每月都有订阅。每月都要看。 这也是他的乐趣之一,看皇帝披着马甲骂人,看着些郎中们脑洞大开,提出的很多匪夷所思的想法与实验,然后找到一些,与后世相似的医术理念,怀念一下前生。 但是他毕竟不是医生。 两辈子都不是。 这个手术,也那就是子宫摘除术。 如果是在后世,周梦臣根本不在乎,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但是在这个时代,周梦臣提心吊胆之极。毕竟手术关系太多,一个不小心,方皇后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 周梦臣可不觉得嘉靖会给他讲道理。 甚至周梦臣隐隐约约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主刀这个人,很可能是李云珍。 这不是他瞎猜的。 对妇科疾病最熟悉的是李云珍,李云珍还做过几次剖腹产,虽然成功次数并不是太多。其次,手术是一个要求非常精准,对体力也有要求的活。 薛已是不成的。 他太老了一点,开方抓药还行,但是捏着刀,稍稍时间长一点,就忍不住的抖动。而且有难度的用刀用针的手法,都是需要练习的。 而薛已的年纪,也承受不住大量的,精巧的练习。 大明在手术有天分,或者说合格的外科手术医生,大概有三个,薛九针,李时珍,李云珍。其他的还是在给他们三个人打下手的阶段。甚至如果用现代的外科手术的标准来衡量,他们三个人统统不合格。 薛九针,李时珍,都在边疆。京城能用的还有谁? 这还用说吗? 周梦臣看了李云珍一眼,心中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臣以为医术上的事情,薛老天下第一,臣又复何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李云珍主刀 第九十九章 李云珍主刀 周梦臣虽然满怀担心,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李云珍。 因为李云珍如果能救了皇后,自然有很大的利好。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从今之后,别人提起李云珍,不再是周夫人。或者是不单单是周夫人,而是天下名医之一。 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也无法干涉? 怎么干涉,不给皇后治病吗?是绝对不能的。 嘉靖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血液输入之后,就可以尝试其他器官的移植?而今能不能给皇后移植一个子宫?” 周梦臣听了,脑门有一点疼? 可不可以移植子宫?他来之前,子宫移植已经是很成熟的技术了。面临的更多是伦理上的问题,而不是技术上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想要移植子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过,周梦臣却不能直接说不能。 毕竟这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他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我这一段时间,没有怎么关注医术发展?请问?惠民医院之中,对这一件事情,有过研究?有过动物实验吗?” “如果没有?则不能。” “不过,臣以为薛老既然敢说摘除术,那么将来移植也不会成问题的。只是凡是都有一步步的来。” 至于将来到什么时候,周梦臣表示自己不知道。 嘉靖说道:“那能不能?先做准备一下,等过一段时间,直接移植子宫?” 薛已说道:“臣估计皇后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几乎是为薛已这一句话增添注脚。薛已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高喊一声,说道:“不好,皇后见大红了。” 薛已,李云珍,嘉靖,周梦臣,黄锦一并冲进了里屋。 周梦臣远远的看见,血液顺着被褥向地方滴。至于其余的不敢多看。就被太监宫女给挡了出来。 只能在外面等着。只是见宫女太监听着指挥进进出出。 过了好一阵子,周梦臣才见到李云珍搀扶着薛已出来。 薛已脸色满是汗水,腿上都有一些打颤。 周梦臣连忙上前搀扶说道:“怎么了?” 李云珍说道:“从鬼门关将人拉回来了。也幸好而今是能输血了,否则这一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薛已从针灸封住了子宫的几条血管,用了很多止血药,一边止血。一边找来很多同血型的宫女太监,给皇后输血,这才勉强过了关。如果没有输血技术,今日就是皇后的忌日了。 周梦臣在与李云珍讨论病情。而薛已一直在喘气。 薛老的身体的确不行了。 这一番抢救,虽然急迫。但是对于某些急症病人,不能说家常便饭,但也相差不大。薛已年轻的时候,一连接十几个都不在话下,而今仅仅是一个,就折腾着他浑身虚汗直冒,几乎不呢女站立了。 连薛已都觉得,今年他觉得自己老得特别快。身体越发不中用了。 当然了,这个念头,在薛已的心中一闪而过。他缓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不行,皇后不能等了,立即动手,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神仙难救了。” 周梦臣说道:“放心吧。陛下不会再拖下去了。” 正如周梦臣所言,嘉靖此刻也下了最后的决心。 其实这一番折腾,最累的不是薛已。而是皇后。 皇后到底出了多少血,并不是太清楚的。但是整个被褥都换了,整个被褥就好像在血水之中捞出来一样。即便有输血,也让皇后觉得很冷很冷,整个人都在犯困,打不起精神来。 强撑着与嘉靖说了一番话。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嘉靖再次给皇后压压被角,起身就到了外面,见了三人之后,说道:“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薛已说道:“陛下,臣老了。不能动手了。也只有让周夫人动手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嘉靖看着李云珍说道:“周夫人?” 周梦臣立即出来,说道:“陛下,这正是拙荆。” 嘉靖说道:“好,丈夫是国士,妻子也是国手,正是一对神仙眷侣。” 周梦臣说道:“陛下过奖了。” 嘉靖说道:“那今晚行不行?” 周梦臣立即看向薛已。 薛已沉吟了一会儿。 今晚有利有弊。 不利之处,皇后刚刚一场大出血,身体虚弱之极,此刻动手,只会让皇后的身体更加虚弱。而手术,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后世,最好是人越健康越好。经得起折腾。 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后之前虽然也有出血。绝对没有像今日一般,哪里是出血,根本就是崩血。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皇后子宫之中的瘤子已经到了子宫不堪重负的地步了。 今后情况只能越来越严重。这一次出血,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人将鬼门关之中拉了过来。但是下次怎么办?下下次怎么办?还不如现在立即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这样大出血的险情,甚至比手术之中的事故还要吓人。 薛已沉吟片刻,看了看李云珍说道:“周夫人,你觉得------” 李云珍深吸一口气,他看了周梦臣一眼,见周梦臣的眼睛之中满是鼓励,一时间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与成就感冲上心头,立即说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哪怕她从小都想成为一位名医,但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为皇后做手术。这种梦想达成的感觉,让李云珍内心激动之极,她只觉得精神亢奋之极,似乎刚刚疲惫都不见。 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她觉得,而今他能大战三百回合。 嘉靖说道:“那就今天夜里吧。” 薛已说道:“今天夜里,灯光不够吧。” “这一点没有问题。”周梦臣说道:“请陛下放心,请陛下召冯保,并让他带来大量镜子,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夜晚做手术,急需灯光,小爱迪生是怎么解决的? 好吧,这一篇课文已经被证伪了。甚至,文章之中具体的方法,周梦臣也记不清了,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能难道自己。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入夜之后,西苑之中,还是一片忙碌。 各人都在准备。 周梦臣带着冯保主持手术室改造工程,一时间也搞不成什么无菌室,但是各种清洁工程,并将等过照明的事情给搞定。 而李云珍对着各种解剖图,与薛已讨论手术式,经过大量解剖,宫中早就有大量详细之极的解剖图谱,而且李云珍搞剖腹产,对子宫一块的结构也是非常清楚的。 子宫摘除术,从各种积累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问题,这毕竟是第一次。 之前没有这样做,不是不能做,而是没有需要。 医术进步是很吃病人的。薛九针与李时珍的医术为什么能突飞猛进,不就是他们在边关,见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伤势,需要解决各种各样的难题,才积攒了各种各样的术式。 京城敢做外科手术人就更少了。其中女人的比例更少。对于子宫摘除术有需要的更加稀少了。 为了以防意外,李云珍与薛已翻来覆去的讨论,将所有意外情况一一表明。准备解决办法,争取万无一失。 而黄锦更是带人去收罗珍贵药材了,特别是人参。 这是担心方皇后在手术之中撑不住,要准备很多老山参,准备让方皇后在手术的时候,当萝卜来啃。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消息也未必能全部瞒得住。当然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具体病情,只是知道皇后病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开始 第一百章 开始 东岳庙中。 陶仲文与邵元节相对而坐。 一年的时间,给他们两个人带了很大的变化。 一年之前,他们是大明宫廷的宠儿,横行霸道,即便是夏言也要给几分面子。一年之后,他们在北京只是在苟延残喘。他们无数次梦见,锦衣卫忽然闯进东岳庙之中,将他们绳之以法。送到菜市口吃上一刀。 而今监斩的就是周梦臣。 他们无数想离京回南方。 但是一来,他们舍不得北京的荣华富贵。二来,他们也担心,回家就能逃得了吗?北京这里要杀他们,他们除非逃出大明来,在北京,在南方不就是一个下场吗? 当然了,还有一个人给了他们希望。 碍于那个人的显赫地位,他们才忍得住。希冀有翻盘的那一日。 而此刻,他派人传信。是动用他们两人的时候了。 陶仲文叹息一声,说道:“这一件事情我来做吧。” 邵元节说道:“陶兄,你可要想好了。而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此刻立即收拾行李逃到深山之中,从此不问世事,即便是陛下又能奈我们何?但是你这一去,就深陷其中,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了。” 陶仲文叹息一声,说道:“邵兄。怕是没有经历过深山清苦吧?我是山居过,外人说是神仙生活,唯有局内人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即便是死在北京,也万万不肯过这样的日子了。” “周贼胜我一局,愿赌服输。今日再有一局,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赢。” 邵元节叹息一声,说道:“罢罢罢,我陪你走一遭吧。” 陶仲文说道:“不,你留在这里,我一旦有一个万一,还希望道兄为我收尸。”陶仲文随即起身,手中拂尘一甩,目光坚定,看着快要阴沉下来的天,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且看此去,是诛,是侯?” 在宫门落锁之前,陶仲文终于进了宫。 而这个时候,方皇后的手术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将西苑的一个宫殿清空。周梦臣与冯保布置了不少灯,通过镜子的反射,聚集在手术台上,即便是夜里光亮度也不输于白日,或许比后世手术室的光芒也暗淡不少,但在这个时代是足够用了。 李云珍主刀,薛已负责用针灸麻醉方皇后。 不得不承认,针灸麻醉法,很吃郎中。薛已虽然毫不藏私,但是能将这一套针法真正吃透的,也唯有薛九针而已。别的人都差了一筹,所以薛已不放心外人来做这一件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郎中做准备。一旦出事,随即准备上去帮忙。 而周梦臣与冯保也在手术室门口坐着。 一是担心,他们临时搭建的照明措施出现什么问题,随着准备解决。 二却是周梦臣担心手术出什么问题。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方皇后药到病除,转危为安。最坏的结果,是方皇后死在手术台上。周梦臣都需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准备。想办法在皇帝那边开脱,从这里角度来看。 周梦臣比里面的人还要紧张。 而嘉靖却不在这里。 在应天阁之中。 他闭目坐在八卦台之上,感受着天上的星光聚集在身上,手掐子午,想要入定。 只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毕竟他心有牵挂。 嘉靖如何不想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他却知道,他身份不一样,他越靠近手术室,带来很可能不是好效果,反而是负面效果,故而他才来这里打坐,澄净心神。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嘉靖忍不住用拂尘敲了一下云罄。 黄锦立即进来说道:“陛下。” 嘉靖说道:“那边开始了吗?” 黄锦说道:“看时间,还差一会儿。” 嘉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挥手,就要将黄锦打发下去。 黄锦心中暗暗叫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嘉靖内心之中烦躁,忍不住的时候,就敲云罄叫人,叫过人过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说两句废话,将黄锦打发了。然后如此反复。 黄锦心中一动,说道:“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说道:“讲。” 黄锦说道:“陶道长进宫求见。” 嘉靖皱眉说道:“他来做什么?” 黄锦说道:“那么奴婢去打发了?” 嘉靖思忖片刻,说道:“不,叫他过来。朕要问问,他元神出窍之术,有没有修成?” 其实这就是嘉靖内心之中,一直有的矛盾。一方面他已经相信周梦臣很多科学的说法,但是另一方面,嘉靖从小就是在道教氛围很深的家庭环境之中长大的。 他爷爷宪宗皇帝。他父亲献皇帝都是虔诚的道教徒。这种熏陶,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断掉的。 反应在对陶仲文,邵元节的处置上,就很矛盾。 一方面不喜欢,另外一方面,还留在京师,也没有怎么加罪。如果水银这一件事情,不是与他们有关系,而是牵扯到其他朝臣,请看他们的下场,会不会比杨廷和一家好多少。 所以,此刻陶仲文来嘉靖。 嘉靖一方面表现出不满,但是内心深处,未必期望陶仲文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这就有一点像男女关系。 女方对男方种种抱怨,说明还有可能。但是一旦没有了抱怨,很可能就没有可能了。 黄锦立即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就在黄锦去将陶仲文叫过来的时候。手术也正式开始了。 手术室之中。 方皇后满脸羞红。 她此刻身上虽然有衣服,但是下体附近却是裸露的,谁让她要做手术的地方尴尬。虽然薛已也想全部换成女郎中,但是奈何,这个时代女医生是稀缺品,李云珍之所以能如此成长,是因为有周梦臣的宠溺与支持,还有李言闻不在北京的原因。 无他,周母对周梦臣的话从来没有二话,虽然她对李云珍未必不是没有微词的,奈何儿子喜欢。 如果李言闻在北京,或许还能管管女儿。但是他不在,自然让小两口,无法无天了。 除却李云珍之外,一个能帮上忙的女郎中都没有。 薛已也只能让其他几个帮忙的郎中离得远一点,在皇后身边的唯有薛已与李云珍,还有两个小太监打下手。这两小太监其实不是太监,而是中官村的无名白。在惠民医院进入中官村之后,很多无名白都进入了医院工作,担任护工的责任。 不过,而今他们就是太监了。今日之后,他们在宫里也算是有编制了。 种种准备都好了。薛已说道:“娘娘得罪了。”只见他苍老的手中,拿出好几个根针,一根接着一根刺入这方皇后身中,不过片刻,方皇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李云珍一身倒穿的白大褂,与后世的手术服差不多。毕竟有周梦臣的思路在里面。 此刻她带着口罩,头罩,手套,拿起一根线,方皇后的小腹上区区一压,顿时有一道黑线。然后取来一柄手术刀。将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头部,轻轻一按,就刺入皮肤之中,随即拉开第一个道口子。 接下来一层层,还要好多层。 子宫摘除术,有很多方式。但是而今,李云珍只会一种,就是如同剖腹产一般,从腹部下手,一层层的切开。将东西取出来,不过之前取得是孩子,而今取的是子宫。 一旦进入手术之中,李云珍双眼就炯炯有神,容不得一丝游移。她的全身心都投入手术之中。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病人的身份。只记得自己的手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天意 第一百零一章 天意 此刻陶仲文也深吸一口气,来到了嘉靖面前。 嘉靖坐在八卦台上打坐,目光似闭似开。言语之间,微微拖着长腔,说道:“所来为何?” 陶仲文深吸一口气,说道:“天意示警,臣敢不冒死禀报陛下。” 嘉靖眼皮子一抬,说道:“天意---示警!” 陶仲文说道:“正是天意示警。” 嘉靖语气平缓,说道:“难道天意就没有教你元神大道?或者,告诉水银有没有毒吗?” 陶仲文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蒙陛下恩宠,以区区一乡野道士而有今日,陛下疑臣枉法乱纪也好,疑臣无能修仙也好,臣都不敢辩解,但唯独毒害陛下之事,臣是万万并不会做的。” “还请陛下明鉴。” 嘉靖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真是有心为之,你活不到现在了。” 陶仲文说道:“谢陛下。”他微微一顿,说道:“元神大道,向来极难,道门之中,鲜有能脱壳而出之人。臣鲁钝之姿,一时不能尽悟。让陛下失望了。只是对于水银之事,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目光淡漠的看了陶仲文之一眼,说道:“讲。” 陶仲文说道:“当日之后,我思来想去总是不通,于是遍访天下外丹名家,终于参悟出其中道理。” “修行之道,乃是逆天行事。有一道得,就有一劫生,此天地平衡之大道,万事万物都在劫中,这正是万物为铜,造化为炉之理。修行之中,有三灾利害,成仙前后,有雷劫,成仙之后,也有四九天劫。等等,而外丹术,看似不生劫数,但是劫数在丹中,服丹可以增长功行,也有丹毒,这正是大药大毒,小药小毒,无药不毒的道理。” “只是这劫数牵连子嗣,却是臣所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朕修行不足,才有此劫数,这都是自找的。”嘉靖语气微微阴沉起来。 陶仲文背后见冷汗,却咬着牙说道:“臣不敢言。” 不敢说那就是了。 这是陶仲文用命去赌的地方。 他知道,在水银之事上,他一定要给嘉靖一个交代。但是一个怎么样交代,才能嘉靖将此事翻篇。陶仲文想来想去,只能兵行险招了。其实这一次赌的不是别的,赌得是嘉靖肯不肯认错。 人最难的是否定自己。 嘉靖前半生一直在这上面下功夫,而今一夜之间,能将这些全部推倒了。几乎就是在嘲笑嘉靖自己。在嘉靖内心深处,他未必不愿意接受自己修行下得功夫不够,而导致这一件事情的发生。而不是承认自己蠢,在一个错误的方向努力的大半辈子。 前者不够是功行不够,后者是智商问题。 从来聪明自负的嘉靖,怎么肯承认自己蠢吗? 越聪明越自负的人,就越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嘉靖也是一样。 嘉靖不置可否,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说道:“你此来做什么?” 陶仲文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如果嘉靖真一点机会都不给,他根本不会听下面的话。 陶仲文终于将内心深处打磨不知道多少次的腹稿,说了出来。说道:“陛下,臣被乡野一道士,得陛下之宠信,乃有今日,万死难报陛下恩遇之万一。前事之后,臣惭愧之余,生出归乡之念,然臣发现一事,不得不今日与今日冒死进言。” “今天日月双食,太白经天,黄河决口,西北地动,乃至紫薇动摇之故,臣沐浴更衣为陛下起卦,乃是水山蹇。” 嘉靖听了,说道:“是坎上艮下。” 陶仲文说道:“正是。此卦,臣不敢枉解,然不管是卦象,还是星象,乃至于地动,人事,都预兆了天下艰险重重,更有危及陛下之事,臣百无一用,上不能为陛下杀敌,下不能为陛下辅政。只是凭这一腔热血,提醒陛下,千万千万小心。” 说着,陶仲文已经重重磕头在地,发出“咚”的一声。似乎要用这个声音来强调,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 嘉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既多疑又迷信。 多疑就不用说,天下间能让他相信的人,大体只有陆炳与黄锦了。即便是周梦臣,他也未必相信。至于迷信,虽然这一段时间,被周梦臣改变了不少。此刻,他听陶仲文这一番话,就好像是在心口装了一块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一时间,也怀疑起来。 是不是真的如陶仲文所言,有一个严重的危及到自己生命的危机正在过来。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周梦臣乃是天下历算第一,此事怎么没有听他说,反而你来说?” 陶仲文说道:“周大人在星相上的造诣,是臣万难追赶的。只是可惜,他是儒家士大夫,而不是我道门中人,一些星象上的秘传,周大人是不知道。而且他即便知道,恐怕也不会信,更不会说。” 嘉靖说道:“为何?” 陶仲文说道:“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 陶仲文此言一出,嘉靖就信了几分。 无他,这很符合周梦臣在嘉靖内心之中的形象。周梦臣对所有神神鬼鬼都嗤之以鼻。但是嘉靖内心深处有根深蒂固的鬼神思想。否则他也不会虔心修道这么多年了。 只是他难免对周梦臣有几分失望。 对于周梦臣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却不想周梦臣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随即嘉靖将这一点点情绪又压了下去。因为他下面的大臣,那一个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多周梦臣一个不多,少周梦臣一个不少。 嘉靖说道:“你觉得皇后的病如何?” 陶仲文说道:“皇后的病,很可能是有惊无险?” 嘉靖说道:“你这么确定?” 陶仲文说道:“皇后娘娘与陛下是夫妻,也是至尊命格。故而寻常小劫难,根本难以伤及根本。只是臣------” 陶仲文这么说,却是他对周梦臣以及周梦臣身边的人的研究。 陶仲文的一切几乎都在周梦臣手中失去了,同样还失去了自己弟子的性命,这仇恨简直是不共戴天。只是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他只能暗地磨砺爪牙,等待时机的到来。 在周梦臣在明处干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也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周梦臣的一切。 真因为如此,陶仲文才知道周梦臣的能力。对这一次手术抱着一个相对乐观的期待。 而他的话术更是基于此事之上。 嘉靖说道:“怎么了?” 陶仲文说道:“皇后与陛下夫妻一体,皇后毕竟不如陛下命格高贵举世无双,故而劫数一来,先及皇后。皇后抗过去,这劫数只会转移到陛下身上。陛下身上的劫数只会越来越重。” 嘉靖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厉声呵斥说道:“胡言乱语。” 陶仲文说道:“是,是。臣胡言乱语。” 嘉靖难看的脸色,证明了这一件事情。他未必真将这一件事情,当成胡言乱语。 “陛下。”黄锦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过来,说道:“刚刚传来消息,手术要结束了。” 嘉靖脸上阴晴不定,说道:“怎么说?” 黄锦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有一些模糊不定,道:“听薛老说,一切顺利,如果修养好了。一两月之后,皇后娘娘就能恢复如初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嘉靖一直期盼的好消息,只是此刻嘉靖有一些高兴不起来。这似乎正印证了刚刚陶仲文的话。 嘉靖调整一下情绪,说道:“朕就过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劫数 第一百零二章 劫数 周梦臣双手搀扶着李云珍。 李云珍只觉得浑身瘫软。 站在手术台上,全神贯注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察觉。但是这个时候,一放松。就觉得无边的疲倦涌上了上来,只觉得自己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一方面是这个手术是新手术,很多技术都是设想。还是第一次完成。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的情况,李云珍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一丝分心都不能有。这也让感觉十分疲劳。 另外一方面,就是患者的身份,给她带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她之前不说,并不是不知道,今天她一旦失误带给自己,乃至于自己的家人是什么? 此刻下了台,才有时间紧张。有时间后怕。已经算是李云珍精神状态好了。 周梦臣搀扶着李云珍一边坐下,将李云珍的一只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之上,给她揉揉腿,说道:“怎么样?舒服点吗?” 李云珍似乎觉得无数人都在看着,她立即将腿给收回来,说道;“做什么啊?” 周梦臣说道:“给你缓解一下。” 李云珍努力避开周梦臣说道:“不用,我在台阶上坐一会儿就行了。” 周梦臣见状就知道,他再做一些什么,李云珍就无地自容了。转换话题,说道:“皇后怎么样?” 李云珍脸色有些暗淡。 周梦臣见李云珍的脸色不好,顿时有不好的联想,说道:“难道?” 李云珍摇摇头说道:“你往哪里想啊?手术很成功,虽然出了一点点的小意外。但是总体上没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只需将养一阵子,皇后子宫上的病症,就算是完结了。” “只是-----”李云珍目光扫过所有人,压低声音,近乎用悄悄话的方式,对周梦臣说道:“只是,你怎么知道方皇后只有一种病,她的肾部已经有积水了。这一场手术,是将最关键的地方给处置了。但是其他方面的问题,并非不存在。这一场病,本来就让皇后元气大伤,更不要这切下块对身体消耗更大。皇后要大伤寿元了。如果安心静养,不多操心的话,再活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想要天年之寿,却是不可能了。” “一旦有大喜大悲之事,很容易引起病症,到时候就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情形了。” “她才二十多岁,好可怜啊。”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李云珍说了。 李云珍的善良,让周梦臣感动之余,难免觉得有一些不合时宜。 因为在明代平均寿命,不过三十多岁。方皇后如果不是皇后,怎么可能将鬼门关里面将她给拉出来。而今能增寿十几年,已经算不错了。还想什么啊? 不过,这也引出了一现在的中医观点。那就是不管李云珍还是薛已其实私下都认为这种直接切除内脏的手术,是会伤及寿元的。至于是真是假,周梦臣一时间也无法判断。 周梦臣说道:“你已经尽力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说道:“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一起起身,出来迎接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先问薛已皇后的病情。其实他在路上,已经知晓一二。此刻非重新问过才安心。 薛已自然如实说了。 嘉靖得知皇后大伤元气,心中也有几分恻然。只是不管怎么说,性命保住了。就是好事。他说道:“薛老,皇后之后的医治?” 薛已立即说道:“请陛下放心,老臣带着弟子,这一段时间就住在宫中,随传随到。” 嘉靖听了。依然有些不满意,看着李云珍说道:“周夫人,可否在宫中陪我那浑家几日?” 嘉靖虽然是对着李云珍说,但是目光却看向周梦臣。 外妇留宿宫中,是容易被人说闲话的。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嘉靖绝对不是楚王世子一般的色中恶鬼。嘉靖并不是不然女色,只是在他这女色不知道被放到第几位了,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而且嘉靖已经将话说得十分客气了。 没有称皇后,而是叫浑家,乃是普通百姓的称呼。 已经客气到了极点。 如果周梦臣不答应,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周梦臣只是说道:“臣代夫人谢过陛下,能在宫中陪伴皇后陛下,是贱内的福分。” 嘉靖说道:“薛老与周夫人今日有功,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黄锦安排下去,封薛老三品通议大夫,封周夫人为五品诰命。各赏银千两。” 薛老与李云珍一并谢恩。 通议大夫是散官,薛老本来就是散官,这是一下子连升三级,不过仅仅是散官而已,连多领一分俸禄都不能。因为明朝的规定,不管你有多少个头衔,只是按最高头衔发工资而已。所以给薛老的不过是涨工资,赏银千两而已。 至于李云珍的诰命夫人,却是跟着周梦臣来的。而今周梦臣是五品官。李云珍的品阶是不能超过周梦臣的。 嘉靖说道:“等这几日过去,皇后就回紫禁城中,倒是周夫人就在宫中伺候吧。周梦臣这几日在西苑多操心,留宿西苑吧。” 也不知道嘉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李云珍的名节。做出了安排。 现在谁都知道,嘉靖对紫禁城深恶痛绝,根本不想回去。李云珍与皇后在紫禁城中,就等于李云珍与嘉靖绝对没有是接触。而在此之前,让周梦臣也在宫中留宿。就不是嘉靖留一个已婚妇人了。 周梦臣与李云珍齐声说道:“臣遵旨。” 嘉靖问薛已说道:“薛老,皇后什么时候会醒?” 薛已沉吟片刻,说道:“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或早一点,或晚一点。” 薛已的判断精准之极,几乎在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间立即有人说道:“娘娘。你醒了。” 嘉靖一挥手,说道:“你们忙了半夜,都去休息吧。留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嘉靖不去管外面的人是怎么安排的,他几步进去。来到皇后的床前。 此刻的方皇后烂上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加虚弱。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即便红唇之上似乎都抹上一层白纱。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晶莹的玉美人。 嘉靖上前说道:“皇后,你感觉怎么样?” 方皇后说道:“疼,下面疼。”一边说,一边嘴角抽着凉气。 而今的外科手术,是刚刚开始。很多细节还没有那么注意。而且麻醉的方式,是针灸麻醉,这种麻醉方式仅仅作用于当时,等针灸给拔了。麻醉的劲很快就退去了。 术后镇痛,这一点也不知道薛已与李云珍没有想到。或者说想到了并没有做好。总之方皇后觉得很疼。 “陛下,这熬好的药。”一个宫女说道:“薛老吩咐的,让皇后醒了立即喝了。” 嘉靖说道:“方子。” 立即有人将方子递给嘉靖看。嘉靖一看,就明白,这都是一些安神助眠镇痛的药物,薛已开这个药,就是让方皇后好好睡一几日,一来让方皇后养养身子,二来就是等伤口养好。 嘉靖随即放下方子,端过药来,说道:“来吃药,吃了药就不疼了。” 方皇后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拒绝不了嘉靖的。只能乖乖的吃药。吃了药之后,还没有说几句话,药效发作。方皇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嘉靖用手抚摸着方皇后的额头,心中暗道:“皇后,你的劫数算是过去了。只是,朕的劫数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啊?当怎么化解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根本 第一百零三章 根本 第二日,宫门大开。 周梦臣并没有出来,只是写了一封书信给殷正茂,让殷正茂主持大局,凡是与杨继盛商量着办,如果实在处理不了,去找孟冲孟公公,或者藤祥藤公公,给他传信便是了。 似乎没有人注意。 陶仲文非常低调的从宫中走了出来。 低调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陶仲文出宫之后,一个信号就传到了严嵩府上。 严世蕃急忙忙来到严嵩书房,说道:“父亲,陶仲文传话了。一切顺利。咱们这位陛下此刻已经在想自己的劫数是什么了?” 严嵩脸色不变,依旧是那种温和的好像很真诚的假笑,假的如同真的一样。说道:“陶仲文还有一点用。” 严世蕃说道:“父亲,您该给我说说,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严嵩的城府有多深,恐怕连严嵩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按他自己的意愿,这一件事情没有道图穷匕见的一天,是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清楚的。 但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唯一的儿子,总是与别人不同。而且很多机要之事,严嵩也信不过别人,只能让自己儿子来做。总体上来说,严世蕃做得好不错。 严世蕃或许没有大智慧,但是很多小事情,却能处理的天衣无缝。 在一些阴私事情上,严世蕃已经是严嵩的得力助手。很多事情已经离不开他。此刻虽然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但已经到了开始发动的时候,自然要给严世蕃说清楚,免得他误了大事。 严嵩说道:“你觉得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严世蕃说道:“倒夏。不将夏言掀翻,我父子不得安枕。” “不错。”严嵩说道:“夏言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盛气凌人,不知收敛,从来不知道包容。当年南巡之事,我迎合陛下,恶了他,就受到他的打压,之后送他回老家休息了三年,如此深仇大恨,夏言一刻也不会忘记的。而今是他顾全大局,不能对付我。一旦局势有变,你我的下场,未必比户部尚书王杲好到什么地方。” “所以,严夏不两立,有严无夏,有夏无严,就是老夫将昧着脸给夏言端夜壶,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严世蕃听严嵩这样说,立即说道:“那么父亲一年怎么?” 严嵩说道:“怎么对夏言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几乎是夏言的跟屁虫?” 严世蕃说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父亲的麻痹夏言之计?后来这时间太长了一点,其中有无数机会,比如户部尚书王杲一事,如果父亲伸出援手,夏言那有那么容易立威?比如而今各地宗室藩王案,父亲只需点点头,就能让夏言焦头烂额。” “只是父亲都没有做?还给夏言擦屁股?” 严嵩说道:“我即便翻脸又如何?最多让夏言焦头烂额而已,我要的是他焦头烂额吗?” 严世蕃说道:“我知道,父亲要得是让夏言滚回江西老家。” 严嵩心中暗道:“不,我要夏言死。” 严嵩对付夏言并不是没有胜利的,之前所言,夏言因为大不敬,被嘉靖赶回老家,闲居三年。其中就有严嵩的手笔。但是结果如何?三年之后,夏言又起复了,一入内阁就将严嵩挤兑的无路可退。 从这一刻期,严嵩就明白,单单是将夏言给搞回家是不行的,必须送佛送上西,送他回老家,否则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是这个时候对儿子说的。 严嵩说道:“夏言傲气大,口气大,心气大。一心想搏一个青史留名的名头,复套就是他夏某人大明名臣的注脚。只是夏言最大毛病,就是言过于实,口气比能力大。复套这一件事情,就是勒死夏言绳索。” “为了这一件事情,夏言有进无退,只能硬撑着。” “我厚着脸皮舔夏言,你一开始就不相信,你觉得,而今夏言相信吗?”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应该相信了吧。毕竟都小一年了?” 严嵩摇摇头说道:“夏言一个字都不信,但是而今他不能不信了,因为已经没有精力对付我了。之前夏言的力量在中枢,而今却不是。曾铣在北,朱纨在南,更有几十路御史在天南地北,山东赈灾,治理黄河。哪里不要人。这一件事情那一件出了问题,对而今的夏言就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他挑选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最得夏言信任的后辈。唯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再加上王杲案,以霸道御下,寒了很多人心。” “单单在京师,夏言的势力已经不如我了。” 严世蕃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发动?”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发动,还早着?用他夏言自己的话怎么说?有他夏某人,京城的魑魅魍魉就翻不了天。虽然口气大了一些,但也不算错。” 严世蕃说道:“父亲,何必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看夏言也不过如此。”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你是看人挑担不腰疼。我与夏言多年老对手了。如果夏言那么好对付?你爹岂不是一个废物?即便我斗倒夏言,也要知道夏言凭什么能纵横官场这么多年?” 严世蕃说道:“还请父亲指点。” 严嵩说道:“夏言脾气大,找到机会,训斥二品大员,如训一狗,很多人都有怨言,乃至陛下也不是没有受夏言的气。但是细细说来,论得士林之心,我不如夏言。论任将御敌之能,我不如夏言,论理财之道,我不如夏言。有此三不如,这是为什么陛下受了夏言不少气,也要留任夏言的原因。” “朝廷离不开夏言。” 严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严嵩污名,士林之中谁不知道。 其实这个时代的明代社会,也不是多崇尚廉洁的。比如夏言自己也不是太干净的。但是有一些贪污,不过是惯例。而严嵩的贪污就是特例。特例到什么地步,就是嘉靖自己都知道严嵩是一个贪污犯。 这样的严嵩能在士林之中有什么好名声? 至于御将之能,理财之道,更不用说了。 必须承认,夏言也不是历史第一流名臣之选。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场复套之战,弄得狼狈不堪。但是即便如此,夏言的能力还是远朝严嵩的。否则夏言死的时候,大明南北内外,还过得去。结果不过一两年,北虏南倭,南北交战,军民皆疲。 这就是严嵩与夏言之间的能力差距,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 当然了,严嵩并不觉得他们相差这大。只是觉得稍稍不如而已。 严世蕃说道:“如此说来,夏言岂不是永远倒不得了?” 严嵩哈哈大笑,说道:“朝廷离不开夏言?但是你觉得你爹与夏言抗衡这么多年的根本何在?”他随即自问自答,说道:“不是别的,就是陛下离不开我。当今陛下,想要安坐西苑操纵天下,但是夏言这等人是他能操纵的吗?朝中大臣众多?陛下不担心,他一旦放手,就多一个杨廷和吗?” “唯有我,事事恭敬,从来不敢擅做主张。从陛下之所欲,善陛下之所善,恶陛下之所恶,以天下之物力,结陛下之欢心,朝廷离不开夏言?陛下眼中朝廷到底有几分?谁都不知道?” “陛下一旦离开我,对下面这些士大夫,就不顺手之极了。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根本所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张弓 第一百零四章 张弓 严世蕃沉思片刻,说道:“父亲,如此说来,你与夏言之间,其实是陛下特意安排。彼此制衡,异论相搅,以陛下之意,自然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倒下来,那这夏言,怎么弄?” 严嵩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孺子可教?如果倒夏,只想着倒夏,就落了下层,这夏是绝对倒不了的,必须考虑陛下的心思,我舔着脸给夏言当了这个长的狗,而今复套之事,少不了我的支持。我回戈一击,这是上书抽梯之计。不过这一计,会让夏言很狼狈,甚至复套事败,曾铣下狱,但是却未必能拿下夏言。必须从里面配合着打。” 严世蕃说道:“怎么打?陶仲文今日做的事情?” 严嵩说道:“一个引子而已。只有陛下信了,下面才好做文章。其实陶仲文一时间做不成也无所谓。陛下从小好神仙之术,那里是一时半会能改的。只要多安排几次,陛下自然会疑神疑鬼的。” 严世蕃若有所思,说道:“父亲,是要将劫数往夏言身上引吗?” 严嵩说道:“不用引,你觉得当今天下能威胁到陛下地位的人有谁?” “从宫禁来说,是黄锦与陆炳。宫禁一直在两人手中掌握。”严世蕃说道这里,摇摇头说道:“黄锦无根之人,在外没有根基,能成什么事情,陆炳更是如此,他已经位极人臣。除非自己做皇帝,否则即便换一个皇帝也未必能有今日的地位。不要锦衣卫威风凛凛,但其实不过是寄生内廷,每有了内廷,反手可灭。” “至于京城领兵勋贵?即便有几个有能力的人,也做不成这样的事情?” 严世蕃想了想去,叹息一声,说道:“父亲,朝廷法度严谨,本朝达官贵人想造反,反而不如平头百姓。我也想过夏言。但是夏言在京师没有一兵一卒。估计朝廷一声令下,不用锦衣卫,顺天府的衙役都能将他拿下。” 严嵩说道:“我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曾铣手中大军云集,大同周尚文与夏言的关系不太亲密,但也不差。而且夏言身为大学士,想要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找一个地位敏感的也不大难吧。” “你难道没有听过疑邻盗斧?” 严世蕃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对父亲用计的手段,佩服之极,简直草蛇灰线,伏行千里。从来在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动,剩下的事情就自动完成,似乎根本不用他接下来多做什么了。严嵩在为政上大有失措之处,但对人心的揣摩,却是独步天下。 特别是对皇帝心思的揣摩。他甚至比皇帝本人还了解皇帝。 严嵩不用自己在皇帝耳边进谗言,说夏言的不好,这样的动作太大,而且效果也不会太好的。毕竟嘉靖疑心病重,严嵩这样说,甚至可以适得其反。但是只需不断加强皇帝内心之中,他有劫数的感觉,增加皇帝的危机感。 本来就疑心病重的皇帝,会更加疑心所有人。 严嵩只需顺势激化夏言与皇帝的矛盾。在关键时候加码一两次,就足够了。夏言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有时候软不下身子。其中有太多让严嵩上下其手的地方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这能成吗?劫数这东西,实在太虚了。到底是什么劫数?什么不是劫数?陶仲文一面之词。陛下能信吗?”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你知道内阁一天处理多少奏折吗?皇帝一天看多少奏折吗?下面人可以报喜不报忧,我也可以报忧不报喜?我不猜陛下内心之中对应的劫数是什么?” “反正天下之间,这么多破事,都让陛下知道不就行了。” “我毕竟是大学士,总不能一直粉饰太平。” 严世蕃听了,说道:“父亲高明。” 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可以说是官僚的本性。严嵩之前从来是好好先生,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钱给到位了,好好先生不是不可以做的。所以嘉靖自以为明察秋毫,其实是建立在下面粉饰太平之上。 即便是锦衣卫东厂也是如此。 毕竟,皇帝是想知道什么的时候,让锦衣卫东厂去查,他们的调查,也不过是在这张大网上修修补补而已。甚至虽然陆炳与黄锦对皇帝忠心耿耿,但是东厂与锦衣卫下层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可不好说了。 严嵩而今扯了这张遮羞布。绝对给嘉靖很大的刺激。嘉靖本身又是信奉神神鬼鬼的,有陶仲文暗示在下,各种变化在后。嘉靖不对自己有劫数这一件事情,深信不疑才怪。 严嵩说道:“你知道我要怎么办就行了。最近断绝与陶仲文一切联系。告诉陶仲文,剩下的让他自由发挥便是了。总之,让他记住,而今不是找周梦臣麻烦的事情,周梦臣的靠山夏言,夏言倒了。周梦臣就死定了。” 严世蕃轻轻一笑。明知道严嵩在哄陶仲文。 什么周梦臣的靠山是夏言,周梦臣的靠山明明是皇帝吗? 不过,这些在大明高层一目了然的东西,对于圈外人,却是云里雾里不得要领,陶仲文在皇宫的时候,就是一个政治边缘人。更不要说而今脱离政治中心这么长时间了。 对于一些门道更是搞不清楚了。 严嵩这样说,他也只能这样信了。 严嵩想起什么了,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要留心,那就是鲁王案。” 严世蕃说道:“鲁王妃已经送来不少东西,我们-------” 严嵩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们不能插手。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剪除宗室,颁布宗室条例。鲁王撞到枪口之上了,必死无疑。我要你关注这一件事情,是等将来,给陛下送刀子。毕竟七国平了,姚错要不要死?” “不过,这只是细枝末节,等夏言倒了,什么罪名没有。不过,确有其事,也要定成铁案。” 严世蕃说道:“那么我将银子给退了。” 严嵩眼睛之中闪过一丝金光,说道:“不,不要退,拿着便是了,等鲁王死了,你在上门退钱。到时候说什么知道吗?” 严世蕃说道:“是夏言不肯通融?” 严嵩抬起头,说道:“最好能见血。” 严嵩说的含糊,严世蕃却听得明白。 严嵩的意思是让严世蕃想办法在鲁王死后,让鲁王藩的人闹事,最好搞出一两个宗室死掉的事情。不管鲁王再不堪,也是宗室,如此一来,就是一件直冲的夏言的利箭。 夏言应付起来,恐怕也不会太容易了。 严世蕃说道:“是。” 严嵩又随意布置了几件事情,都是类似于鲁王案一般的暗箭。最后说道:“这些事情你都要安排,不过,要备而不用,要等时机。” 严世蕃说道:“父亲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 严嵩说道:“要看陛下的心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儿要有耐心,我已经这么多年就等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两个月?” 严世蕃一听这个时间,说道:“你的意思是?复套之战?” 严嵩说道:“此战若胜,夏言地位牢不可破,此战若败,夏言不战自败。我不会去赌的。所以他打不起来了。” 严世蕃说道:“孩儿明白了。” 严嵩将事情交代完了正准备让严世蕃回去休息,忽然一动摇晃之声,头顶之上噗噗的掉土,各种瓷器先是摇晃,然后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 严嵩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地震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地震与火灾 第一百零五章 地震与火灾 大明中期进入地震活跃期,而在嘉靖中期陷入最活跃的时代,也就有了地震史上赫赫有名的嘉靖大地震。 不过,这一次地震并不是波及整个北方的嘉靖大地震。而是他的前奏。 这几年由陕西,山西为中心,整个北方都是频繁的地震,地震强度并不是太大的。却是嘉靖大地震的先声,他在宣示着北方活跃的地质活动,已经到无法压抑的地步了。 只是其中深意,当时的人是无法了解的。 严嵩高兴无比,简直觉得瞌睡就送上枕头。 这岂不是正好印证了他想给嘉靖输入的想法。如此天地异变,岂能不是劫数之兆。 北京这一次地震说到也大,说小也小。但是严府的房子坚固之极,这一场地震,不过是让严府上下摇晃几下而已,连一个柴房都没有倒塌。并不是说,这一次地震就没有给北京带来伤害。毕竟,大部分北京百姓家里的房子,可不能与内阁大学士家里的房子相提并论。 几乎在地震的同时,天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先是一阵急雨,而后就是雷声不断,转化为绵绵细雨。 严嵩强撑在雷霆大雨之中,向宫中而去。 严嵩意思到这是一个关键时候,要想办法确定嘉靖皇帝的心意。 严嵩开始行动起来了。 其他人也行动起来了。 夏言正在内阁之中,地震一来,所有人都慌乱之极,唯有夏言坐在椅子上,大声呵斥道:“慌什么慌?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可以乱跑的地方吗?” 夏言目光所到之地,内阁的工作人员都打了一个寒战,不敢乱动。任余震不时传来,都站在内阁大厅之中,没有一个敢乱动的。等地震过去了,夏言如往常一边吩咐道:“派人去京师各衙门传讯,要他们报清楚伤亡,着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立即巡城,弹压地面,救死扶伤。派人向陛下问安。” “是。”下面的人纷纷答应。 夏言打发所有人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之间,他额头微微见汗了。 夏言之所以不避地震,并不是不怕死。他岂能不知道地震的时候,最好躲在外面空旷之处。而文渊阁外面就有一大片空地,足够躲避。一来,是他信得过文渊阁的建筑质量。 即便有地震,文渊阁也未必还塌。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 下面的人已经很慌,如果他再慌,还办不办事情了。 京师地震,等一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处置的。他必须让内阁上下都镇静下来。 果然夏言的镇定,也感染了下面的人。虽然在余震,大雨之中,内阁各中书舍人,一个个带着使命冲入大雨之中。 这个时候西苑也弄得一团糟糕。 在地震来临的时候,周梦臣当机立断,令太监与宫女们,将皇后抬到外面,一起抬出来的还有一张拔步床。 拔步床就好像是一间小房子一般,上面有顶,三面有靠。又令人在外面裹着好几层油布,用以挡水。才不至于将皇后暴漏在雨水之中。即便如此,李云珍看着周梦臣的脸色还是有些着急的。 皇后刚刚做了手术,而今身体还没有养好。如果再受了风寒,这事情可就大了。 只是而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能想到,好好的怎么忽然地震了。 “皇后。”嘉靖大步走了过来。身后黄锦,陆炳左右而立,跟在嘉靖后面,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小太监奋力打着伞。只是嘉靖走得太快了,以至于打伞的小太监根本跟不上。 见嘉靖来了。 举着雨伞守在拔步床外的周梦臣,立即要行礼。 嘉靖说道:“无须多礼。”随即与近乎无视的从周梦臣身边走了过去,直接去看皇后。 皇后虽然吃了安神助眠的药物,但是这么大的动静,也睡不着了。嘉靖钻进拔步床轻声细语的安抚皇后。 周梦臣只能与外面太监侍卫以及李云珍,撑着伞站在雨地之中。 周梦臣将李云珍揽在自己的伞下,看着周围无边的黑暗。还好阵雨过去,雨变小了一些。 只是在这种天地威力面前,人难免失语,震撼于这种威力之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似乎一阵风吹了过来,大雨复来,虽然还到夜里,但是在黑云压制之下,似乎眨眼之间,昼夜颠倒。随即天地之间为之一亮,一道雷从天上打了下来,就好像是一条飞龙扑了下来。 天地之间,为之一亮。 虽然滚滚的雷声,就好像无形的巨-物,在天地之间碾过,从每一个人身上,耳朵里碾过,大音若希,或者这雷声太大了,反而让周梦臣感觉有一种失聪的感觉,就好像天地之间一时具静。 雷声一响,就不是一道。 而是一道接着一道。 从远到近,好像真有天兵天将站在云头,联合操纵法器,将雷霆之力聚集在一起,然后砸了下来。 忽然又是一道惊雷。 这一次却是雷声与雷光一并而来的。惨白的雷光一下子都将所有人的脸照亮,周梦臣在雷光之中面色严肃,他的眼瞳之中,更是倒映出雷霆的形状,就在东南方向,在湖面的另一边,雷霆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砸在一座宫殿之上。 不过片刻之间。 一道红光从这建筑上面升起来了。不是别的,是火光。 这其实也是紫禁城的常见曲目,雷击至火。 作为北京城最高大建筑群,整个皇城之中,遭受雷击,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幕,会出现让自己撞到。 周梦臣二话不说,几步来到拔步床外面,说道:“陛下,宫中遭雷击起火。” “轰隆隆”还不等嘉靖回答,又有一声雷声传来。给了嘉靖一些缓冲时间。 雷声过后,嘉靖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紧张,说道:“那个宫殿?” 周梦臣想了想了,说道:“似乎是太高玄殿。” 周梦臣毕竟在西苑值班好长一段时间,将整个西苑的建筑群,都搞清楚了。他通过方位,高度,形状,大概推断出雷击致火的地方。 太高玄殿是嘉靖登基之后,才修建好的宫殿。准确的来说,是一处道观。 嘉靖二十一年才动工,修了好几年才算是修好了。 可以说是嘉靖修玄的重要场所之一,嘉靖召见道士,大作法事,都在这里。供奉着三清之地。即便而今嘉靖对修仙之事,陷入怀疑之中,但并不妨碍有时候他会去太高玄殿之中坐坐。 周梦臣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多想。 但是嘉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间却愣住了。似乎转不过弯来来。 周梦臣说道:“陛下,应当立即救火,否则时间一长,火势不可控制了。” 嘉靖这才醒过神,说道:“好,卿立即带人去救火。速去。” 周梦臣有些愣神。他来报告,其实秉承一种责任心。毕竟在宫中大规模活动,包括救火在内,没有皇帝点头是不可能的。但是周梦臣自己却没有想过自己带队救火。 毕竟,他不是做这个的。宫中的人手,他指挥起来,也不是太便利的。 只是而今嘉靖已经说了,周梦臣还能说什么啊?给皇帝当差,自然是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反正真救火,也不用周梦臣自己闯火场,最多是临阵指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周梦臣说道:“是。” 陆炳与黄锦此刻也来了,不过听皇帝交代给周梦臣,二话不说叫身后的下属跟着周梦臣去救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难灭的火焰 第一百零六章 难灭的火焰 周梦臣在宫中没有人手,宫中的人手都在陆炳与黄锦手中掌管。 他们各派几个人在周梦臣手下听差。周梦臣立即有了两三百人,太监侍卫都有。 如果给他们一点时间,是能召集更多的人。周梦臣已经等不及了。 他带人匆匆来到太高玄殿的时候,天空的云彩稍稍散了一些,毕竟雷雨都是一阵一阵的。虽然天空之中,依旧是压抑的黑色,能见度却上来。这让周梦臣很远就看见了,太高玄殿的大火。 只看了一眼,周梦臣就暗道:“没救了。” 不是,周梦臣还没有尝试就放弃了。实在是全木制的建筑太容易着火了,一旦着火之后,蔓延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周梦臣从西苑走到这里,也没有多远,不过两三里,如果不是要绕过北海,只会更近。 但是就这一段路的时间,火舌已经蔓延到整个正殿了。 太高玄殿值守的人并不是没有救火,但比起火焰蔓延的速度,太高杯水车薪了。 是的。他们居然都是用木桶浇水的,看上去忙忙碌碌的,但是实际上,能有多少水泼进去,未必有老天爷下得多。至于,那种用来灭火的工具,喷水车什么的,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宫中有没有,即便有而今也来不及了。 周梦臣带来的人,也一一个个都拿着桶了,盆了。这种工具的效率太低了。 周梦臣目光看了一圈,立即下令,说道:“不要救正殿了,正殿前后,所有建筑都给我拆了。” 身前的人一愣,说道:“大人,陛下命我来这里救火的,不是来拆房子的。” 周梦臣说道:“无须废话,速速动手,出了事情,我担着。” 太高玄殿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建筑群。由正殿,后殿,前殿组成。还有门前一些建筑物构成。而今着火的就是正殿。既然正殿已经没有救了,周梦臣自己要想办法,将其他建筑群给保住了。 不要牵连在一起,一把火都烧了。 在周梦臣的指挥之下,不过片刻,将太高玄殿两侧的院墙给扒开了。同时推倒的,还有两侧大大小小的小房子。将太高玄殿周围都清除的干干净净的。而这个时候,太高玄殿的横梁似乎也支撑不住了。先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带着火焰重重的砸成两节,堪比三大殿的太高玄殿正殿,就这样倒在火焰之中。 不过,前殿与后殿算是保住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算是能给陛下交代了。” 周梦臣在想对嘉靖交代的时候。 严嵩已经到了嘉靖这里。 严嵩进宫之前还坐轿,进宫之后,六十多岁的人了,拎着衣袖一路狂奔。甚至不知道是年老体弱,跑得太急摔倒在地面之上,还是故意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滚。 总之,当严嵩来到嘉靖面前的时候,却是这个样子的。 帽子努力放正,但是两边耳朵似乎是因为摔了,却是一高一低,怎么都不对称。身上大红官袍,也一层黄泥,本来鲜艳的红色,顿时暗淡起来。头发也有几分凌乱,好几缕白发从帽子下面悄悄的探出头来。 甚至严嵩的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泥水,而不自知。 严嵩一见嘉靖,不顾地面上,还有积水,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面之上,期期艾艾的说道:“老臣得见陛下,老臣就安心,陛下上有天佑,平安无事,乃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老臣--------” 似乎严嵩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磕头。一头磕到地面上的积水之中,也浑然不觉。 嘉靖见状,说道:“罢了,严阁老起来吧,不要失了体统。黄大伴,给严阁老看伞。” “是。”黄锦立即派了一个小太监举着一把伞,站在严嵩身后。 嘉靖虽然也不是不知道,严嵩这些作为,未必没有一些夸张作伪之态,只是一想到刚刚夏言派人过来,仅仅是问一个安而已。嘉靖心中顿时不是很舒服。 严嵩微微坐定,说道:“老臣谢过陛下。”严嵩微微抬头,说道:“陛下,老臣刚刚见宫中可是起火了?” 嘉靖说道:“太高玄殿起火了。” 严嵩听了,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是这里起火?这不大应该啊?” 嘉靖说道:“天干物燥,雷击而火,有什么不应该的。每年都有几次。” 严嵩说道:“陛下,这太高玄殿可是供奉道祖所在?可是百无禁忌。怎么会雷击起火?陛下可知道武当山上,雷霆洗金殿?” 嘉靖面无表情,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而是说道:“朕就在武当山脚下长大的。” 武当山上雷霆洗金殿,是一处奇景。却是武当金殿所在之地,很容易打雷,金殿是永乐皇帝造的,自然不是金的,而是铜的。被雷霆打上去,雷霆将铜锈剥离,就好像洗过一般。 这都说是真武大帝的神力。 而今嘉靖在这个供奉的三清道祖,却招雷击,其中差距,让嘉靖不得不深思,这到底是为什么?也没有听说,什么道观遭受雷击啊? 嘉靖只知道,故宫多次火灾,都与雷击有关系,却没有听说过,什么道观被雷击致火。 这一点,其实周梦臣可以告诉他为什么?因为紫禁城是大明政治中心,任何变动都会有典籍记载,。而各地的寺庙,道观真出什么事情,也只有道观自己人知道而已。 又怎么能传到皇帝的耳朵之中。 严嵩说道:“老臣失言。只是,老臣只觉得今年流年不顺,朝廷多事,还请陛下多做保重。这天下是离不开陛下的。” 嘉靖说道:“最近朝廷之上,有什么事情吗?” 严嵩说道:“最大的事情,就是宗室藩王案,特别是鲁王案,闹得沸沸扬扬的。”严嵩本想细细说说,但是一看嘉靖的目光,立即知道,对这一件事情,嘉靖是乐见其成的。就立即改变话题,说道:“陛下,还有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严嵩说道:“华山山崩了。” 嘉靖听了,说道:“是华山?” 严嵩说道:“对。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下面人少见多怪,想那华山天下险,怪石突出,又多地震,一个承受不住,滚落石头,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华山是五岳之一,五岳帝君又是朝廷册封的正神,这才小题大作。老臣也不好不报给陛下知道。” 严嵩越说的轻描淡写。嘉靖听得心中就越紧张。 他感觉有一股冥冥之中的恶意,正在不断的靠近他。 华山不是普通的山,五岳帝君,乃是朝廷册封的少有几个有帝号的神邸,五岳也有镇压天下之意。华山山崩,岂不是预示着江山不稳? 先是日月双食,而后太白经天,黄河决口,山陕地震。而今北京地震,雷击太高玄殿,乃至于方皇后生病九死一生,养病的时候还遇见地震。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印证了陶仲文之前说的话。 纵然嘉靖被周梦臣开解了很多话语,但是星象他可以不信。眼前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怎么说明白?再加上嘉靖的迷信是骨子里面的,即便被水银案给洗刷掉不少,但是对面而今的局面,嘉靖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如同火焰一般,再次疯狂生长出来。 嘉靖内心之中暗暗嘀咕,道:“朕真的有劫数吗?那么朕的劫数在哪里?应劫的是人吗?这个人在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灾后处置 第一百零七章 灾后处置 嘉靖陷入沉思之中。 严嵩目光微微垂下,似乎不让别人看见,他内心之中一丝波澜。 此刻他已经确定:吾计成矣。 嘉靖的思路既然走到这上面,那么对于之前,他一直有意维持得两虎平衡的基础,就已经荡然不存了。 这一具天下棋局之中,严嵩隐忍一年多,终于占了夏言的先手。 严嵩内心之中激动可想而知。 只是严嵩更是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不要在最后关头,让夏言翻盘了。 严嵩正想着夏言,夏言也来了。 不过,夏言与严嵩不一样。 严嵩狼狈之极,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才来到了嘉靖身前。 但是夏言却不一样。 夏言却好像闲庭信步而来,他走在前面,后面有一个小太监给他打伞,似乎除却鞋底湿了一些,连鞋面上都不沾纤尘。更不要说,夏言浑身上下的衣服,一点褶皱都没有。一根根白须,在胸前颤颤巍巍的,就好新洗过。 真有朝廷大臣的体面。 这也有原因的。 雷雨都是一阵一阵的。 严嵩是在雨下大的时候跑过来了,甚至还摔跤了。自然是狼狈不堪,大失体面。但是夏言一直在文渊阁里面处置公事,遥控京师各衙门整顿局势,连地震的时候,都没有出去。等各地传来消息,夏言心里有底了,这才来见嘉靖。汇报这一场地震的善后。 他从文渊阁到西苑,一路上都是青石铺地。只要不摔跤,其实也没有多少泥能占上身上。 路又不远,夏言又不着急赶路。更不会主动摔跤。自然清清爽爽的走了过来。 通报之后,在嘉靖面前落座,说道:“陛下,臣已经问清楚了,这一次地震,应该是遵化一带的地震,具体何地的地震,情况又是如何?臣还没有查清楚,但已已经着兵部速派人马去查清楚来报。臣有一些担心是宣大一带。” “不过,纵然宣大有城池倾颓,只要人心不坏,就远胜长城。” “其次,就是京中的情况。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乃至各部衙门都汇报。这一次地震不大,官房倾倒了三十多间,都是年久失修的地方。我已经令各衙门自己处置了。唯有民房倾颓不少。” “顺天府说,并没有见民房大面积倾倒,但是街头巷尾,都能看见两三间撑不住的。臣已经令顺天府并两县,挨家挨户都检查不遍,看有没有人被压在房子下面。有没有死亡。并打压地面,不要出事。这一件事情,臣以为也应该让锦衣卫参与进去。” 夏言一边说,一边看向陆炳。 嘉靖说道:“陆炳,你安排人,将街头巷尾的乱七八糟的人,给我扫一遍,不要给朕搞事。” 陆炳说道:“臣明白。” 严嵩说道:“夏阁老果然是国家栋梁,这地震才过去多长时间,地震善后处置,都已经做好了。这是老臣万万不能比的。” 嘉靖本来没有多想,因为这就是夏言的做事风格。夏言做事强势,做人傲气。很多事情都是由着自己的意思来。在别人看夏言是在揽权,但是夏言自己觉得自己在做事。 嘉靖之前也是受不了夏言这样的脾气。一脚将夏言踹到老家三年。 很快,嘉靖就发现一件事情。这夏言固然不是好脾气的人,在很多事情,他能将人给气死。但的确处置朝政,选拔人才,的确是一把好手。这才将夏言又拉回朝廷。 回到朝廷之后,夏言老实了一段时间,又故态萌发。 嘉靖虽然无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一时间找不到能代替夏言的人。嘉靖都已经习惯了夏言这种做事风格了。但而今听严嵩如此一说。心中忽然一突。 夏言是明显的越权了。 因为内阁不是政事堂,大学士不是参知政事。 内阁是承旨办事的地方,按理没有旨意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只是在杨廷和之后,内阁权大,是事实。但是夏言今日做的事情,如果不计较,就过去了。但是计较的话,是明显的越权。 夏言自然也听出了严嵩口中深深的恶意,说道:“陛下,京师地震,天下震动,百姓无不翘首以盼,迟一分,则多害一人之性命,多害一人之性命,则多伤陛下之圣德,臣每念于此,就奋不顾身,不敢有一丝犹豫。有越权之处,臣请陛下责罚。”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阁老说哪里的话了。阁老是代朕处理此事。朕怎么能责怪阁老吗?” 嘉靖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内心默默复盘了,刚刚夏言的处置,六部,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乃至大大小小的衙门?不。不应该说是衙门,而是整个朝廷都因夏言一道命令而动。 不是丞相,胜过丞相。 嘉靖心中如何有一个念头,暗道:“如果刚刚就在太高玄殿,葬身火海,而今天下是一个什么局面?夏言会做什么?” 一瞬间,嘉靖内心之中,闪过很多人名,尹伊,霍光,王导,等等,乃至于隋文帝杨坚。 他内心之中,忽然有一种感觉,暗道:“朕的劫数,就是他吗?” 正如严嵩之前推导的,大明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是非常严密的。可以说,只要在朝廷这个框架之内,是很难有篡位的权力的。 夏言而今的权力比杨廷和都差远了。要知道武宗皇帝去世之后,杨廷和将武宗皇帝留下的将领全部拿下了,边军出京。等等。也就是说当时杨廷和是掌握了北京军权的。 而今京师的军权,兵部与勋贵掌握不能打仗的京营,嘉靖本身也掌握护卫皇城的人马。夏言即便在边塞上能指挥再多人马,却也拿不动京师的人马。 是不可能有篡权的机会。 但是问题是,嘉靖本来就是一个很有危机感的人,再加上劫数的说辞。一下子刺激了嘉靖敏感的神经,让他想到了当初刚刚进京,在杨廷和阴影下的日日夜夜。 在任何人都不能威胁他的帝位情况下,只能矮子之中挑出一个高个了。 而夏言就是这个高个。 不过,嘉靖心中虽然有了一丝疑心。却没有在言面前表露出一丝,反而对夏言更好了。对黄锦说道:“黄大伴,夏阁老赈灾有功,赏玉如意一柄,锦袍一领,各色绸缎各十匹。” 夏言听了,立即起身说道:“谢过陛下。” 夏言很明显说的是客气话,他觉得自己对这些赏赐居之不疑,受之无愧。 嘉靖说道:“地震之事,善后之事颇多,朕就不留两位了,还请两位阁老为朕坐镇大局。不可使北京百姓有损伤。” 夏言与严嵩纷纷行礼,说道:“臣遵旨。” 嘉靖起身送了两人几步。 将两人送走之后,嘉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变淡,说道:“周梦臣在哪里?”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不是令他去灭火了?” 嘉靖这才想起,他听到了大高玄殿雷击起火之后,内心之中激荡非常。都忘记了他随口让周梦臣去灭火。他说道:“派个人去看看,看火势怎么办样了?”他微微一顿,说道:“不管怎么样?让周梦臣过来见我。”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此刻内心之中有一丝丝迷茫。他对劫数之说,已经有几分深信不疑了。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点点不安,或者觉得不对。在他看来周梦臣博闻广识,与陶仲文这些人没有什么相干的。 要听听周梦臣是怎么说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地震原理 第一百零八章 地震原理 周梦臣得了嘉靖的传唤,自然立即赶了过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不下雨了,还阴沉着,而嘉靖也不在外面了。而是在帐篷之中。 这帐篷金色绸面,里面面积极大,能容纳十几个人。似乎是嘉靖出巡在外,行军打仗时候用的帐篷。当然了,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是朝廷还是要备下这样的东西的。 周梦臣说道:“臣周梦臣拜见陛下。” 嘉靖负手而立,他而今内心之中烦躁,有些坐不下去。听周梦臣到了,说道:“坐。太高玄殿怎么样?” 周梦臣刚刚坐下,听嘉靖这样说。立即起身,说道:“臣无能,未能救下太高玄殿,只是拉出隔离带,保住了前殿与后殿。”于是将太高玄殿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嘉靖点点头,看似认真在听,其实毫不在意。 区区一座宫殿,根本不在嘉靖心上,如果这座宫殿,不是太高玄殿,嘉靖根本不会如此上心。 嘉靖内心本想问劫数之事,话到口边,又想起了陶仲文说周梦臣。暗道:“不错,周梦臣会说什么?我也能猜到,无非是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却不知道他是真不相信,还是作为儒生,不肯为朕言怪力乱神。不能直接问,要从慢慢来了。” 嘉靖说道:“先生辛苦了。各处宫殿大火,只要一发,就不可收拾。先生能救下前殿与后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当。” 嘉靖转过头,嘴唇带笑,说道:“坐。”随即他坐了下来。周梦臣才敢坐下。 嘉靖说道:“地震之余,一至于斯,可怖之极,上次听先生地震之论,未得要理,今日又遇地震,想请先生为朕细细讲解一下,这地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之所学,要求事事有实证,但大地内部,到底有什么。臣实在不看妄断,今日臣所讲的,只是臣综合很多资料,说做出的假说,如果有错的地方,还请陛下见谅。” 嘉靖说道:“你说便是了。假说吗?我知道的。” 周梦臣觉得而今最大成功,就是让嘉靖接受了科学方法-论,未必将它看得很重要,但是已经可以基于这个基础之上,做一些讨论了,否则没有这个前提,周梦臣即便是磨破嘴唇,恐怕嘉靖也不会听明白的。 周梦臣说道:“大地是圆,臣称之为地球。欲求地震之论,先要知道地球内部是什么样子的。陛下可知火山?” 嘉靖说道:“朕当然知道。” 火山在中国古籍之中,也是有记载的。作为一个拿永乐大典当案头书的皇帝,嘉靖的知识面也是相当广的。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透。 周梦臣说道:“火山之中,滚动的热流,臣称之为岩浆。盖因他一旦冷却就是岩石,好像是岩石熬成浆状。” 嘉靖说道:“倒也贴切。”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温泉?” 嘉靖说道:“先生直言便是了,朕岂能不知道啊?” 周梦臣说道:“那陛下可曾想过为什么地下都温泉?”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这个,朕到没有想过。” 周梦臣说道:“臣不才,斗当以此做出一个假设,那就是大地之下,有一层岩浆层,或者地心全部是岩浆够成的。故而才有这天南地北的火山,还有全国各地的温泉,这些温泉与岩浆,都是距离地下岩浆层比较近的地方。” 周梦臣自然知道。他说的话,放在后世,要被人笑掉大牙,太多地方有问题了。但是周梦臣秉承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最重要的不是,周梦臣搞出一个几百年后被人惊为天人的科学预言,而是让眼前这个人相信自己的观点。 嘉靖沉吟片刻,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破绽。他注意是想知道地震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有细问。说道:“继续说。” 周梦臣说道:“陛下知道太行山上有很多石头,可以看得分明,都是一层一层,层层叠叠交错的。”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梦溪笔谈?”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正是处于此书。臣观此事,与北京沙尘暴,有提出一个假设,那就是地质均变论。” 嘉靖说道:“何为地质均变论?” 周梦臣说道:“陛下,大地看似不动,但是实际上,是动的。如西北的黄沙,吹到京师。落在地面之上,如果有人扫了,自然不用说,但是如果没有扫,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一层层的累积下来,最后成为新的底面,而原来的地面,就成为了地下。” “如果这样的作用,持续万年,十万年,亿万年,会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轻轻跺脚,指着地面说道:“看是浑然一地的地面,其实一层层的叠加,这一点不仅仅是太行山的石头可以证明,各地挖掘矿脉也可以证明,他们都是沿着一个平面挖掘的。矿石只有在一相对平面才有。” 嘉靖听了。有些东西是他知道的。比如周梦臣所说的太行山的山石。至于挖矿是怎么挖的?嘉靖才没有兴趣知道的。 嘉靖说道:“如此又如何?地震是怎么来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稍安勿躁,待我细细讲来。我们再反过来问一个问题,火山为什么要喷发?”周梦臣自问自答道:“如果说,地球内部都是是岩浆,那么显然是各地的压力不平衡,导致了一处岩浆喷出了地面。而且火山爆发本身就与地震想关联。可以说,火山喷发与岩浆涌现,本身就是造陆活动。新生成的陆地,会覆盖在旧陆地上面。也会推开旧陆地之上,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各种不平衡的状态。” 周梦臣想了想,看到桌面上有一盘点心,心中一动,说道:“臣可以给陛下做一个实验。” 嘉靖说道:“需要什么?让黄大伴准备。” 周梦臣说道:“就这盘点心就行了。” 这盘点心,周梦臣也说出上来叫什么名字,看上去很薄很脆,层层叠叠的。好像千层饼。 周梦臣几块点心叠在一起,然后从身上摸了一下,没有摸到什么重物,而是摸到了一把铜钱,周梦臣将一枚铜钱放在点心之上,因为轻拿轻放,这一枚铜钱压在脆皮上,居然没有下去。 周梦臣说道:“这就各种新底层对老底层的挤压。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随即又将手中的铜钱一枚一枚轻轻的放在上去,放到第七枚的时候,这点心再也承受不住,“崩”的一声,崩断了。 周梦臣躬身对嘉靖说道:“陛下请看,这就是地震。当然了,真实的地震,不会单单一个原因的,定然有极其复杂的原因。只是基本原理应该是这样的。” 嘉靖细细看看了一盘点心,这平日嘉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点心,好像变得他不认识一般。他将周梦臣的理论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发现没有什么破绽,此刻他自己都有几分相信周梦臣的理论了。 嘉靖并没有忘记他想问什么,问道:“这个地震的时期与时间,有什么说法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果然英明,这正是臣要说,还没有说的。臣觉得地震不会单独发生,他是一个连续的过程,而且根基地震应力的释放,会呈现出周期性的特征,臣细细查过史料,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臣觉得成化之后,我朝就进入地震活跃期。这是需要陛下注意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阴阳相斥而生电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雷法乃万法之宗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嘉靖脑袋里的两个小人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触电的那种感觉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溅宫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溅宫门 周梦臣对各人电击的控制方式,也是不同的。 对于家里的大黄狗,倒没有特别加固控制。不过狗不可能握住电线,自然要绑一下。对于皇帝陛下,自然不敢太过分,皇帝自己握住电线,控制权在自己的手中。 对于而今几位,就无须那么客气的。 在知道这电不死人的情况之下,绑得又紧了几分。须知这线是铜线外面包裹着一层杜仲胶。如果当一根绳索来看,其结实程度,未必比钢绳差。绑紧的情况下,这几个人根本挣脱不开。 控制权在周梦臣手中。 周梦臣倒不是有意折腾他们。 实在是这电这玩意的确是有风险的。 周梦臣担心嘉靖皇帝会不以为意,有意给他提个醒。故而听见惨叫之声,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叫停。 这个太监立即瘫软在地,一股熟悉的腥臭味传来出来,居然下身失禁,屎尿齐流。 一时间嘉靖忍不住微微退后,遮掩住鼻子的。 黄锦更是大怒,呵斥道:“大胆之极,你也不看看着是什么地方?不要命了。” 这太监一时间缓不过来劲,但是听了这声呵斥,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立即翻身跪下,说道:“陛下饶命,黄公公饶命,奴婢,奴婢------”他想为自己辩解,但是想自己刚刚的行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根本就是下意思的行为。 毕竟太监下面缺少东西,平日里还莫名来上几次。所以太监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各样香料,将自己弄得香喷喷的,其本意其实与欧洲人喷香水相差不大。 受到这样的刺激。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周梦臣见状,出列说道:“陛下,这并非他愿意的,而是电击所致。还请陛下饶过他这一回,而且我们还有话要问他的。” 嘉靖听了,顿时明白,说道:“对,你感觉你刚刚感觉,与去搬尸体的时候的感觉是不是一样?” 这太监语气有些犹豫,说道:“似乎是一样的。” 嘉靖皱眉说道:“似乎?” 这太监听到了嘉靖的语气变化,立即说道:“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其实,这太监并不能确定。 毕竟电与电也是不同的。电流电压不同,给人的感受也不一样。虽然有一样的地方,真要说起来,还有很大区别的,更不要说,去搬尸体那一下,应该是残余一些静电,一下子就释放完了。甚至这个太监都来不及感受,就大脑一片空白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敢乱说一个字。 嘉靖实在没有心思看一个屎尿齐流的太监。一挥手,让人将他拉下去了。但是人拉下去,他留下的那些秽-物还在。 嘉靖也无心多谈了,对周梦臣说道:“你按你的想法,先打造几个避雷针,在各城门上试过了。然后再装到宫内各大殿,黄大伴给与配合。” 周梦臣与黄锦立即起身答应一声。 嘉靖甩手离开了。 黄锦只是叮嘱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去将藤祥叫过来。”随即说道:“周大人,我在皇爷身边,一刻也离不得,具体的事情,就让藤祥给你说了。告辞了。” 周梦臣躬身行礼。黄锦立即追随陛下的脚步而去了。 藤祥来了之后,自然很好说话。 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周梦臣坚持以宫中采购的方式,从军器监走账,藤祥也就无可无不可。不过陛下既然说了先实验一下,藤祥先让周梦臣选两三个城门楼上装上避雷针,看看真有避雷效果之后,再继续采购。 这一切事情都做完之后,周梦臣也没有在宫中久留。而是打着一柄雨伞踩着青石板路,出了皇宫。在皇宫门口看见了外面跪着一群人。 周梦臣有些愣住了。 要知道这里是皇宫的。不是别的地方。 不是后世,谁先闹事都可以去堵政府的大门。甚至即便是后世,你去堵一下中南海的大门,看看有什么后果。他看着守门的侍卫都在,一个个却好像熟视无睹,并没有驱散。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里跪着?” 一个侍卫说道:“回禀大人,这些都是各地来的宗室以及家眷,一个个金枝玉叶,龙子凤孙。我们也不敢得罪,上面没有一个说法,我们一个个都不敢动啊。” 周梦臣恍如明白。 这就是而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宗室案件,如果说鲁王案发的时候,还让周梦臣大吃一惊,而今这大大小小的案件,让周梦臣有些习惯了。他与武冈王是有交情的,只有事情不牵扯到楚藩身上,他自然可以作壁上观。 至于其他的。 周梦臣秉承着看热闹不显事大的心思,多看两眼,心中暗暗嘀咕:“夏言头真铁啊。” 也就这样了。 只是周梦臣多看着一眼,就看出事来了。 他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忽然从身上掏出一柄匕首,仰天大喊,道:“太祖皇帝在上,成祖皇帝在上,您开开眼吧,看看吧,当今陛下丝毫不念骨肉之情,任用奸臣,残害宗室,我这就到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禀报吧。” 说着一下子插进了胸口之间。顿时鲜血迸射而出。周梦臣立即向后面退了一步,却见鲜血飞溅到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上。 另外一个男子大喊说道:“大哥,你等等我。”随即将男子的匕首给拔了出来,反手抹了脖子。 一瞬间两人毙命。 周梦臣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两具尸体倒在有一点积水的地面之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瞬间脸色苍白。他立即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政治事件。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宗室子弟。让宗室子弟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来对抗皇帝。那么皇帝的声誉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当然了,周梦臣更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鲁王藩恐怕要除名了。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吃软不吃硬。 他们而今的举动,难道能比得上左顺门吗? 一旦嘉靖缓过手来,鲁王一脉上上下下,一个也不要得了好去。 只是周梦臣有些头疼,暗道:“你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也将我拉下水了。这该怎么办是好了。” 现在周梦臣很不情愿牵扯到这样的朝廷纷争之中。他在朝廷这一滩浑水之中混了这个多天了。有些最基本的政客素养,还是有的。此事一发生,固然是嘉靖脸上挂不住的,但是真正受冲击最大的,其实就是夏言。 虽然周梦臣而今没有证据。但是他很怀疑这一件事情,是严嵩搞得鬼。 当然了,怀疑的事情要藏在肚子里面。一个字也不能说。但是牵扯到两个大佬之间的撕逼,周梦臣实在不想掺和。 只是而今他不想掺和也不成了。 这些几个侍卫一边去检查尸体,将这些人给控制起来,不能再出一个自杀的。这个百户已经来到身前,行礼道:“周大人,我已经禀报黄公公了,还请大人稍留片刻,等一会儿,在黄公公与陛下面前,为我们分说一二,这实在不管我们的事情啊。” 这百户说得客气,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周梦臣作为目击证人之一,不可能轻易离开。甚至所有侍卫的证词,也未必有周梦臣一个人的证词有用。 毕竟,不同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一样。即便百户为自己脱罪,也不能让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走。 周梦臣只好说道:“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宗室条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宗室条例 “轰隆隆,”雷声大做。 雷电的闪光照射在大殿之上,也照射在嘉靖的脸上。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雷电闪光的问题,看上去毫无血色。当雷电光芒闪过之后,恢复到烛光的照射之下,才有一丝丝的红润之色。 嘉靖说道:“就这些。” 周梦臣说道:“臣所见已经全部说了。不敢有一丝隐瞒。” 嘉靖说道:“好。诸位你们有什么看法?” 在宫门溅血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内阁三卫大学士,陆炳,黄锦,都已经到齐了。周梦臣作为目击者,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此刻退到一边,也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件事情麻烦或许不要殃及到自己身上。 严嵩首先说话,“扑通”一身跪到在地面之上,说道:“臣身为内阁大学士,上不能辅弼君王,下不安抚宗室,乃至于今日之事。臣请陛下降罪。” 周梦臣听了这话,暗暗琢磨道:“难道这一件事情,真是严嵩做的。”周梦臣之所以这样想,就是感受到严嵩这话,看似再给自己拦罪,其实是暗搓搓的给夏言放暗箭。 关于宗室案件乃是夏言一手抓的。严嵩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个时候,他请什么罪?他请的都是夏言的罪,口上说得好听,好像是想代夏言受罚,但是实际上是代夏言认罪。 嘉靖是何等聪明的人,看向严嵩的目光之中,就有几分犹疑。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毕竟大臣之间的争斗,嘉靖从来是默许的。虽然这一次有些过火。让嘉靖内心之中有些恼怒。但是他还要看一看局势变化。才能判断这一件事情是不是严嵩做的。 毕竟朝廷上什么都缺,就不确权谋高手。 周梦臣的理解是最肤浅的理解。但是在嘉靖这里就延伸出更多可能。比如夏言的苦肉计,比如有第三法想挑动两者斗争,从中渔利,比如刚刚在内阁站稳脚跟的大学士张治。 所以遇见这样的事情,嘉靖总是稳一稳看一看,不轻易下定论,担心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他对严嵩的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夏言。 夏言看了一眼严嵩,不管这一件事情是不是严嵩做的,而今夏言都知道不是对付严嵩的时候。他说道:“严大人此言差矣,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太祖皇帝制法不避宗室,而今鲁王之罪,罄竹难书,上达于天,陛下秉公而办,何罪之有?如果朝廷行事,受一二无赖之徒,以死相逼,则前后动摇,这才有损朝廷之威严。臣以为鲁王一案,早已结案。还有一并宗室大小案件,七十三件,都已经结案。只是因为案犯身份特殊,此刻在诏狱关着。臣以为朝廷当以雷霆之手段来处置这事,向天下人宣示,朝廷威严不肯侵犯,不管是谁?” 严嵩见状了,立即说道:“陛下,不可。各地藩王乃是太祖所封,护卫帝室之用,乃是国家之柱石,朝廷之藩篱。而今偶有小过,如此不留情面,臣以为上伤陛下之德,下损宗室之心,臣恐怕亲亲之谊不在,夏言此举,不知道将陛下至于何地?” 夏言听严嵩的指责,内心之中也有几分危机感。 因为严嵩这一年来,简直是对他言听计从。 夏言内心之中虽然没有对严嵩放下警惕,但也有一些疏于防范,而今见严嵩忽然变卦。他立即有警觉,暗道:“严嵩隐忍一年有余,定然有大动作,而今他如此做,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他准备了什么?” 夏言为人粗狂了一些,没有严嵩那么隐秘谨慎。但并不是说夏言在权谋之道上,就是弱手。不过夏言更擅长以势压人,就好像对付王杲一般,堂堂正正,动如雷霆,不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只能说严嵩与夏言在这上面是风格不同,谁强谁弱,真不好说。 不过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分在其他方面多了。在另外的地方就少了。夏言一心放在复套之上,为了复套之事,又不得不推动宗室条例,将刀砍在宗室头上,若了一堆麻烦。 对严嵩的关注度就少了许多。 故而,夏言敏感的感受到事情有些不对。但是对于严嵩进一步的计划,却没有更多的判断了。 夏言内心之转动这方面的心思,口中却立即反击道:“陛下,时过境迁,而今各地藩王已经不是国家之柱石,朝廷之藩篱,从各藩罪案就可以看出,藩王已经成为大明一大毒瘤。天下百姓恨之入骨,大伤陛下之明。臣此举也是为了正本清源。亡羊补牢。除却害群之马,真正让宗室成为国家柱石,朝廷藩篱。” “这也是陛下所期望的。” 嘉靖听了两人的话。不过沉吟了一会儿,就有了判断,说道:“依夏先生之见,当如何做?” 嘉靖此言一出,严嵩心中一动,暗道:“似乎不对。” 严嵩闹出这一件事情,看似矛头直指夏言,其实,是试探嘉靖的态度。他言语之中,特别偏向于大明藩王对帝室的护卫作用,其实严嵩岂能不知道,这些藩王们几乎没有一个好鸟,更不要说,大明藩王的权力被剥削殆尽了。 根本没有什么能力来护卫帝室。 他偏偏提这一点,其实就是给嘉靖提醒一点,那就是夏言这样做,其实是威胁到您的帝位的。如果事情安置严嵩所预料的发展,岂不到了嘉靖对夏言怀疑之心日升,这个时候嘉靖总要表露出来一点的。 可以,嘉靖表现超出了严嵩的把握之外。 严嵩微微低头,眼睛之中闪过一丝惊惧,暗道:“这是为什么?在皇帝身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或者说,有谁改变了皇帝的心意。” 其实嘉靖并非没有注意到严嵩的暗示,只是严嵩有两点没有把握住。 首先,嘉靖而今内心之中还在犹豫,不知道劫数之个说法到底对还是不对,这就是周梦臣对嘉靖费了这么多口舌效果。 其次,嘉靖对周梦臣当初的数学题,印象深刻之极。 一想到,朝廷宗室的增长速度,几乎要二十年翻一倍,嘉靖都有一些喘不过气来,其实而今这朝廷已经在拖欠宗室禄米了。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如果这样下去,嘉靖可以看见未来的阿明财政崩溃。 所以,这一件事情的优先级很高。 在这一件事情之前,嘉靖还是可以放一放其他的事情。 而这一件事情,别人未必办不好,只是而今夏言做了。那就让他做完就行了。 夏言听嘉靖如此一问,立即会意,说道:“陛下,臣以为宗室犯罪众多,实在是朝廷给禄,限制从军,从仕,从商等,让此辈衣食无忧,碌碌无为,才有而今之事,臣以为为朝廷体面,为宗室长青着想,当重订宗室条例,让此辈自食其力,报效朝廷,与朝廷与彼等,可谓两便。” 嘉靖听了,说道:“可有章程?” 夏言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奏疏,说道:“臣已经草拟了章程。” 嘉靖说道:“呈上来。” 黄锦立即上前,将奏疏双手接过,然后递给了嘉靖。 嘉靖打开之后,一目十行,匆匆忙忙的看了。很多条例,嘉靖都是有过预想的。甚至与夏言沟通过,所以并不是很吃惊的,一些细节大同小异之处,嘉靖也没有在乎,只要大体上要消减控制宗室俸禄的想法能做到就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嘉靖看完之后,说道:“诸位看看。” 随即让所有人传递着看,甚至周梦臣也能看一眼,不过是落在最后面。 只是同样一份东西,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想法。 严嵩看了,他满眼只有两个字:“省钱。”不过,按这上面的规定,从今天开始,不再封郡王了。 之前大明宗室都是亲王生一堆孩子,这些孩子里面一个当亲王,其余的都是郡王,郡王一个当郡王,其余再降等云云。 而今却是亲王之子,除非继承亲王爵位外,一律是奉国中尉,也就是宗室体系之中最低一层。 至于郡王,镇国将军也是,除却一个儿子降次继承之外,其余的都是奉国中尉。 但是奉国中尉也给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奉国中尉虽然还挂名宗室,但是可以不受宗室限制。并且可以,经商,靠科举云云。只是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如果这个奉国中尉,这一生没有什么成就,他的孩子就不在宗室名录之中了。 也就是奉国中尉之下,就等于普通老百姓了。 如此一来,给宗室俸禄,也就是二十几个藩王俸禄,一个藩王岁禄万石,但加起来才二十几万石粮食,再有一笔,就是奉国中尉的俸禄,虽然钱不多,但是人比较多。 时间长了,也就将宗室俸禄压制在百万石以下,甚至几十万石。 不过,按这个做法,皇帝重孙,就有可能不是大明宗室了。 嘉靖到不在意。一来嘉靖对亲情看得比较寡淡,几个儿子之中,也就对太子最好。视为他政治上的继承人。再者,背靠亲王府,一辈子都不能打拼出来一些名堂,实在是太笨了一些。 这也是没有办法。 当然了,不在宗室之中,并不是永远不在宗室之列,将来这一脉如果做了什么大贡献。还可以重新登记在宗室明册之中,领一分奉国中尉的俸禄。不过这更等于一分荣誉与人脉。 严嵩心中懊恼,暗道:“怪不得陛下不发作,原来刀子在这里啊。” 他之前以为夏言办宗室,不过是求一笔快财,而今发起比起一年一两百多万开支都砍下来,而今这一笔快财就是小数目了。 不过,同样的东西,在张治眼中,就是两个字:刻薄。 与之前宗室制度相比,是实在是太刻薄了一点。 张治心中担心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颁布如此宗室条例,有伤陛下之明。传出去说皇帝刻薄,专挑自己的亲戚下手。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这落差也太大了一点,各地藩王虽然都已经是纸老虎,但是他们会答应吗? 张治内心之中有很多话想说,只是看了了夏言与严嵩,又将话给咽下去了。 他可不想在夏言与严嵩之间站队。 周梦臣看着这宗室条例,忽然想起之前,对嘉靖讲过的话,内心之中有几分成就感,暗道:“没有想到,陛下真放在心上了。” 说实话,看明末历史的时候,觉得南明诸帝之中,也就隆武帝有几分风采,其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南明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这些明朝宗室都没有抓住机会。 这与大明养猪的宗室教育是有联系的。 而且周梦臣很明显的预见到了一件事情,如果这个宗室条例真正的颁布下去,再过几十年,大明就会出现一个新的政治集团,那就是大明宗室集团。 很明显,一些底层的宗室就不用说了。他们解除了藩禁之后,未必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会有相当一部分沦为普通百姓。但是比起明末一些底层宗室,快要饿死,还要什么都不能干却好多。 但是相当多一部分宗室,却会走上另外的道路。 别的不说,就那楚王藩,他下面十几个郡王府,占据了半个武昌城的财富。以这样的财力,这样的基础。即便在爵位上俸禄上,对楚王藩进行打压,胆大解开藩禁之后,以楚王藩的力量,只要弟子稍稍成器一些,中进士或许有些难,但是一个举人根本不成问题。 如此日积月累,大明体制之内,会出现相当一部分宗室名臣了。毕竟而今大明江山稳固,藩王想要造反,几乎不可能的。参与朝政,对皇权来说未必是威胁,甚至是助力。 甚至周梦臣怀疑,几十年之后,大明内阁之中定然有一个席位是宗室大臣的。他们作为皇帝代表。参与与文官的博弈。 当然,这是后话。 这让周梦臣有一种改变历史的快感。别的不去想,宗室教育模式必然改变,等真有一天出现南明,那么南明帝王与宗室的表现,绝对与历史上不同。 嘉靖咳嗽两声,说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严嵩说道:“陛下明见万里,臣佩服之极。” 张治是有意见不敢说,说道:“臣没有意见。” 至于周梦臣,好吧,他没有发言权。皇帝所言的诸位之中,根本没有周梦臣。 嘉靖说道:“那么就这么定了。夏先生,这一件事情交给你来办。” 夏言立即说道:“是。” 嘉靖说道:“对了,鲁王藩------” 夏言说道:“鲁王罪大恶极,理当受戮,下狱之后,仍不思悔改,臣以为当撤藩以儆天下藩王。” 嘉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之前鲁王的案子,不过是他自己死,朝廷会另挑鲁王一脉的人继承藩王。而今大明鲁王要成为历史了。 这一件就到此为止了。 具体的事情,交到了夏言的手上。夏言自然好不手软,一回到内阁,就大刀阔斧的干了起来,本来还羁押在诏狱的犯人,一古脑的推了出去斩立决。 大明百姓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但是这一次杀得都是大明宗室,一口气杀这么多个,还是少见之极。 随即将新版的宗室条例颁告天下。 在杀了这么多鸡在前,其中还有一个藩王,天下藩王虽然不满,但也都不敢露头。毕竟上面的可是夏杀神。 且不说这些。单单说严嵩回到自己家中,回到书房之中,就陷入沉思之中。 严世蕃轻轻敲门,端了一杯清茶,说道:“父亲喝茶吧。” 严嵩端起茶杯,在手轻轻的盘旋,却没有喝。 严世蕃见严嵩心思重重,问道:“父亲,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严嵩说道:“今天陛下的反应,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有些奇怪。我与陛下也是十几年的君臣,我觉得这一两年,陛下的变化很大。我而今已经猜不中他的心思了。” 严世蕃说道:“这一两年?难道是因为周梦臣成为陛下宠臣的缘故?” 严嵩细细思考周梦臣的所作所为,沉吟片刻,说道:“些许是我小看此人了,这件事情交给你了。细细打听,将周梦臣与陛下的说过的话,都打听出来。” 严世蕃说道:“之前,您不是不让乱插手宫中的事情?” 严嵩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对手是夏言,夏言在宫中没有什么力量,只有几个眼线,而今对付的人不同了。”言语之间,他已经将周梦臣列为对手,最少是潜在的对手了。毕竟能影响皇帝的思维,其实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能力。 严世蕃其实还有一些不明白。不过也没有再问,只是说道:“而今怎么办?” 严嵩沉吟片刻,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今日本来是为之后的连续进攻做铺垫的,谁知道失手了。还引起了夏言的警觉。剩下的事情不管成败如何都要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以祈请罢复套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以祈请罢复套事 对周梦臣来说,宫中的风雨不过是插曲。 他又回到自己的主线之中,他亲自带人在正阳门城楼上安装了避雷针之后,就等雷雨天气了。 只是估计很难了。 因为而今已经入冬了。 夏秋多雨,雷雨高发。但是到了冬季,还要打雷的话,就时候冬雷震震了。 周梦臣将一些关于电学的资料,并发电机模型,交给冯保这个宫中的弟子之后,电学的事情,在周梦臣的生活之中,也告一段落了。他每日都会视察军器监,不过而今军器监也上了正轨,需要周梦臣解决的问题,已经不多了。 虽然冶炼的钢铁质量,在周梦臣看来,还是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已经够用了。 周梦臣也准备,用这一批次的钢铁试着打造蒸汽机。 而这一日,周梦臣细细画图纸的时候,杨继盛忽然过来。说道:“周兄,出大事了。” 周梦臣说道:“朝廷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情不就是宗室条例吗?各地都有御史坐镇,各地藩王也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莫非那个藩王造反了?” 夏言派出的御史,都没有回来,一接到朝廷的旨意,立即开始执行,虽然才过了半个月,一些繁琐的事情还没有收尾,但是有一点却已经肯定了,那就是没有那么藩王真敢对抗朝廷。 当然了,真有那个藩王脑残了要造反,倒是有一出闹剧可看。 杨继盛说道:“不是。”他面色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将一封奏疏抄本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与杨继盛共事也有几个月,对杨继盛还是比较了解的。杨继盛这个人,为人方正,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很严肃,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的。只是而今杨继盛的样子,却有些不近人情,说明真有大事发生了。 周梦臣拿过着奏折抄本,一看题目就愣住了。 “臣兵部尚书王以祈请罢复套以安天下疏。”周梦臣一看这个题目,就觉得脑门发凉。 不用看内容,复套之事是谁主持的,是夏言。为了这一件事情,夏言可是将自己合作多年的亲密战友,一脚踹到了雷州。而王以祈是谁的人?是严嵩的人,是严嵩放在兵部制衡夏言的兵权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兵部尚书其实权力并不是太大,对外用兵,各地将领的安排,其实都在夏言手中握着的。但是兵部尚书名义却是这方面的主管,他上书影响力太大了。 周梦臣立即打开来看。 洋洋洒洒数百字,也算是文采飞扬。 周梦臣很快就概括到王以祈的核心观点。 第一,是危言耸听。 大明与蒙古交战多少年了,明明是我朝在陛下的管理日建强盛,而俺答日衰。怎么在曾铣的口中,就成了俺答日盛,而我朝日衰,不得不战,这是何居心? 周梦臣看了。只觉得这一条真不好反驳。 因为是政治正确,大明江山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周梦臣其实是有所感觉的。即便是最有能力大臣夏言,其实也不过是修修补补而已,并没有改变大明朝廷每况愈下的局面。 但是有些事情见的说不的,眼前这一件事情便是。 这种感觉或许下面的大臣没有,但是在中枢大臣们,其实个个都有感觉。只是不敢明说而已。 至于俺答到底是日盛,还是日衰,也很难说明的。 看起来是俺答总打败仗,却没有看见,俺答打的败仗,都是在边关附近,也就说俺答对大明进攻态势并没有改变。他的失败,更多是进攻失败,而且损失不多,即便是与周尚文一战,也没有到大伤元气的地步。 俺答内部招揽汉民屯耕,也是一件不大好说的事情。 为什么俺答能招揽边关汉民?这个延伸开来,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脸,也是不好说的。甚至不能说的。 第二,国力不支。 这方面的内容,多采用王杲当初的说法,大明财政不可能支撑起赈灾与打仗两件大事的。 而今夏言用染了宗室鲜血的银子,暂且填补了这个缺口,看上去是没有什么事情了。 但是朝廷财力依然很紧张,却是事实。 第三,也是最重要一点,是居心莫测。 首先,复套胜了,时候耗尽天下财力,为一人搏得名声。复套成功,也不可守,毕竟丰州滩距离大明边关有三百到五百里的空档,很容易被围困。朝廷要维持丰州滩的城池,花费更多,根本是得不偿失。 祖宗当时撤东胜卫,就是知道此地不可守。难道曾铣之英明,胜过成祖皇帝? 其次,复套如果败了,损兵折将,九边危机。这个烂摊子,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曾铣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就是为一己之私,置朝廷安危,主上圣名于不顾。 当然了,还有几句皮里阳秋的话。比如臣不知,其用心何在云云。 暗示,他以复套之名,用意却不在复套。而在其他。 这个其他,却没有说。只是暗示三边总督府,距离京师其实并不远。 这三点之后,下面还有一些内容,就是对曾铣的私人攻击了,比如贪污受贿,比如党同伐异,这这里特别举了一个例子,就是咸宁侯仇鸾,说仇鸾娴熟兵法,能征善战。 却被曾铣百般刁难,最后受不白之冤,不得不回京闲居。 如是等等。 周梦臣之上看出了仇鸾应该是严嵩的人。其余的并没有看出来。他看肯定,这些曾铣的罪名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三条决定了复套成败,皇帝坚持复套,则这些罪名就是过耳清风。如果皇帝不想复套,这些罪名,就能将曾铣置于死地。 周梦臣看完之后,恢复了平静,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就是兵部尚书上奏?” 杨继盛沉默片刻,说道:“大概是为了破夏阁老的积威,没有一个领头的在前面,是没有人敢上书弹劾的。我已经听说了,在王尚书上奏之后,已经有大批官员已经在写奏本了。” 周梦臣哑然。 的确夏言这一年来做的事情,很讨人厌,比如王杲流放,须知王杲并不是孤家寡人,王杲在户部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几个亲近的部下,夏言可以流放王杲,但总不能王杲带过人都赶尽杀绝。最多是调到冷板凳上。或者赶出京师。 官员之间的关系网,密密麻麻,剪不断理还乱。夏言如此霸道,看似处置了一个人,其实得罪了一群人。 再加上宗室条例的执行,夏言将天下藩王往死里整了。这些藩王重金悬赏夏言人头的心都有了。之前是拿夏言没有办法,而今兵部尚书打响第一炮,这些藩王有什么不敢跟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明白,这后面是有一人串联的。 否则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看上去一字一句都是写曾铣如何?其实将名字换成夏言一点也不违和。 杨继盛问道:“周兄,你多在大内走动,你觉得夏阁老能过这一关吗?”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希望夏阁老过这一关吗?” 杨继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夏阁老的确多有不是之处,但是朝中大臣,有进取之心的人,也唯有夏阁老了。夏阁老一去,恐怕今后上下大臣都一心因循守旧,得过且过,朝廷将会走到什么地步了?特别是复套之事,我们付出这么多的心血,再有三四个月,就是出兵的时间了。岂能功亏一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波乍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波乍起 听了杨继盛的话,周梦臣一阵沉默。 如果说,周梦臣对夏言一点怨言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夏言对周梦臣又拉又捏的,周梦臣怎么可能,因为夏言一点点甜头又拉拢,而忘记当初的事情。只是周梦臣很清楚,自己与夏言的实力差距。即便是有些怨言也要压在肚子里面。 人生就是这样,岂能尽如人意。而今也只能想前看。 只是,这些私人恩怨。在天下大局之前,根本不止一提。 周梦臣对夏言再不满,对复套之事,也要坚持下去。 无他,沉没成本太多了。 说实话,当初如果没有提复套这个事情,也就罢了。为了复套这一件事情,已经投入了多少实力又本钱,曾铣已经将西北精兵聚集在一处,共六万精锐,数万辅兵,再加上大同山西的配合。可以说,大明九边主力集团已经完成了集结了。 各自在城堡在猫冬,只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大举北上了。 军队的集结调动,大军的后勤供给,等等都是钱。别的不说,周梦臣下面的军器监日以继夜的打造各种火炮,战车,兵器,源源不断的供给前线。即便周梦臣极力压缩,但是最少砸进去十几万两白银。 更不要说,大量粮食从北京运到大同,西北等地,耗损更是严重。 大军调动千里跋涉,对军队来说,也是一个负担。这年头调兵,可不是后世那么轻松写意,是要士卒一步步走过来的。 砸进去这么多人力物力,这么多人投入了多少精力,甚至压上了身家性命,而今说罢,就罢了?如何对上上下下交代,甚至在周梦臣看来,他宁肯大败一场,也不愿意出现这样的局面。 太伤军心士气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再打一战便是了,迟早能翻过局面。但是弄出这样一出事情,恐怕今后不管是军中,朝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塞作战了。这影响太恶劣了。 甚至在这个局面下,周梦臣觉得夏言死不惜,好容易养起民心士气才是最重要的。 杨继盛似乎看出周梦臣的心思,说道:“周兄,此事牵连重大,不仅仅牵扯着我军器监上上下下的生计,还牵扯到朝廷大局,我听说,周兄在宫中颇有门路,可否为我解惑?” 的确,军器监的户部拨款已经没有了。 也就是说军器监能否生存下来,全部靠下面军队的采购。 只是周梦臣自己搞出的事情,军器监生产力增长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只有复套这样的大战,才能支持军器监马力全开。一旦不打仗了。局面就大不一样,军器监这一摊子,如何维持下去,就是周梦臣要面对的新问题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我虽然常在宫中走动,但是如此军国大事,又怎么能知道?” 此刻,周梦臣的心也悬着。 似乎历史就在眼前发生了。他不知道自己所做所为,有没有改变历史。但历史上依稀的印象,让他内心之中有些不乐观。 杨继盛说道:“那拜托周兄,去宫中打听一二。” 周梦臣听了,叹息一声,说道:“这才是杨兄的想法吧?”随即看杨继盛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毕竟杨继盛为人方正。对周梦臣与宫中的亲密关系,其实有些微词的。他倒不是说周梦臣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而觉得周梦臣与很多太监关系亲密之极,有些太过了。 更不要说,托周梦臣以非正常渠道去打听消息了。 可见这一件事情,对杨继盛震撼之大。到了让他不得不从权的地步。 周梦臣也不为难杨继盛道:“你即便不说,我也要去宫中一趟的。这事情太大了一些。总要打听清楚才是。” 什么是国家大事,真正的国家大事,就是牵扯到几乎所有人的利益,想不关注都不行的事情。 周梦臣匆匆换了一身衣服,进了西苑。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立即见到皇帝,被藤祥拦住了,藤祥说道:“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而今不见任何。周兄,你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周梦臣得到嘉靖宠信以来第一次,可见嘉靖也对这一件事情感到棘手之极。不得不专心面对。 只是周梦臣来都来了,就此无功而返,也有几分不甘心,说道:“藤兄,可是为了复套之事?” 藤祥说道:“是也不是。你的消息有些迟了,昨日还是兵部王尚书奏疏,而今却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弹劾曾铣与夏阁老,总之,好大的阵仗。听我一句劝,外廷怎么做都与我们不相干,你深得陛下宠信,这个时候就不要趟浑水了。快回去便是了。” “今日还不知道一个什么章程?” 周梦臣说道:“藤兄,不是我不这要趟浑水,而是我已经在浑水之中。是躲不开的,我也没有想参与进去,就是打听一下消息而已。藤兄不透漏一下。” 藤祥左右看看,与周梦臣肩膀靠肩膀说道;“真要有什么消息,我能不给你说,只是而今真没有什么消息,皇爷还没有下定论的。不过,你也要是有心的话,可以等一等。这样的大事,皇爷定然要召集大臣商议,倒是我看看,能让你在里面混一个位置不成?” “不过,还是我说的。只听,别参和,这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情。” 周梦臣的身份其实很特殊,如果以他的本官军器监正,区区一个五品官,在北京也才有了上朝的资格而已。而嘉靖这样怕麻烦的皇帝,也不会召开大朝会决事,也就是说。 周梦臣根本没有资格列席这样决定朝廷的风向的核心会议。 当时周梦臣毕竟是嘉靖的宠臣,这个身份也给他很多打破常规的权力。 周梦臣立即说道:“多谢了。” 且不说,周梦臣在宫里等。其实这个时候,无数人都在等。 等嘉靖的决断。 嘉靖虽然倦政,但是大权从来没有旁落过,而今这种的军国大事,两位大学士正式翻脸的局面,也唯有嘉靖来做决断,谁都不行。 而今内阁之中,三个大学士都在自己的直房之中正襟危坐。夏言看样子,是按照往常一般,在批折子,只是效率很低下,每每笔悬纸上,却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写什么。只能搁笔再读一遍,才能下笔。甚至往复再三。 如之前,批决如流的夏言。判如两人。 至于严嵩此刻。桌面之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笏板。 乃是象牙材质的,这就是大臣们上朝的时候拿着的,用来记事,提醒自己的。 严嵩而今面对面对空白的笏板。想写些什么,却发现写什么都不合适。恐怕到时候都要随机应变了。现在写什么都没有用。 至于张治更是坐不住。 在自己的值房之中来回踱步,他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实在不能。他根基浅薄,夏言与严嵩谁也得罪不起。上面大佬们的风暴,很可能将他给吹跑了。只是他想躲都躲不开的。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治内心中生出一种不如归去的感觉。 仕途险恶。还不如归园田居的好。只是很快这个念头都被其他念头掩盖住了,重新陷入如何在这一场风波之中保全自身的思考之中。 在焦急等待之中的人,不仅仅内阁三人,各部尚书,都察御史,还有上奏言官等等。这些事情直接参与者再等,而风声已经传开了。下面很多不明就里,不知道内情大小官员也在等。 等嘉靖的决断。 而这个时候嘉靖再做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召见群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召见群臣 嘉靖而今也在犹豫。 此刻司礼监送过来的奏疏堆积成山。 他们送奏疏的箱子,是两个小太监用两根红棍抬起来的,这箱子外面也有刷着红漆,还有描金图案,很是精致。 此刻十几口箱子,几乎要排在大门外面去。 嘉靖见了,对黄锦说道:“朕就不看,你将这些奏疏给朕分类,先分有用的没有用的,至于问安请安的,都放到一边去。剩下的折子,按保夏言的,反对夏言,还有朝廷必决之要务,三类分开。”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遵旨。” 黄锦转过头来,对身后几十个小太监,说道:“别愣着了,按皇爷的吩咐来办。” 一群小太监立即开始翻开奏疏,并按照皇帝要求,将请安问安的折子留在箱子里面。至于其余的折子,都放在三道长案之上。 嘉靖听着下面小太监们来去匆匆的脚步。陷入沉思。 嘉靖内心之中很多想法涌现。 第一个想法,是将这一件事情给按下去。 是的,虽然夏言与严嵩的组合,并不能让嘉靖很满意,最少事实证明,这个组合还是比较能干的。夏言为人狂傲,但是能办事。严嵩为人恭谨,特别是对宫内所求,从来没有拒绝过。 一个处理天下大事,一个制衡他,并为皇帝办私事。而且两人之间,还有旧怨,几乎不可能联合。 这个局面,对于嘉靖来说其实很有利的。 甚至嘉靖今后,下意思想复制这个模式。 第二个想法,就是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夏言? 毕竟陶仲文的说法,乃至于嘉靖二十六年种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嘉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由不去想,是不是真有什么劫数吧? 不要嘉靖本来就迷信了。就是现代一个普通人,面对这么多事情堆积在一起,也还想想自己是不是犯太岁了?要不要去寺庙烧柱香,他一面相信周梦臣科学解释,却也并不妨碍他,内心之中一些迷信的想法。 这很中国人。 所以,他对夏言的观感,其实也有一个微妙的变化。 之前,嘉靖不管对夏言怎么样?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夏言的忠诚。毕竟真要说起来,夏言与严嵩两个人,都是深得圣宠,当初嘉靖对夏言宠信之深,未必在今日周梦臣之下。 君臣之间,其实也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候。 但是而今,嘉靖却有试探夏言的心思。这是一个本质的变化。只是嘉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这个时候,陆炳从外面匆匆而来,将一个奏疏双手递给嘉靖。 嘉靖接过来一看,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啪”的一合。说道:“你确定。” 陆炳说道:“臣为陛下办差,从来不敢有半点疏忽。” 嘉靖脸色有些难看,暗道:“好,很好。” 陆炳去调查什么了? 是去调查鲁王一脉血溅宫门一事,有没有幕后主使。 陆炳给出的调查结果,那就是有的。 至于是谁,陆炳不知道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敢查了。 不过,对于嘉靖来说,却是足够了。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这一件事情是谁做的,他只需知道一点,而今严嵩与夏言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按捺不下去的地步。他们两人斗争之剧烈,甚至不惜用伤及自己清誉的方式进行。 不管是夏言还是严嵩。 他们过界了。 “陛下。”黄锦说道:“已经分好了。” 嘉靖转过头一看,发现两个长案之上层层叠叠的,放了不知道多少奏疏,不过看上去,是弹劾夏言的比较多,保夏言的比较少,前者简直是后者的两倍。但是中间的长案却是空空如也。 嘉靖问道:“难道朝廷就没有急需处置的要事吗?” 黄锦说道:“奴婢翻看过了,的确没有吧。不过,以奴婢看,应该是内阁,或者是通政司吧,要不奴婢去问问吧?” 嘉靖微微摇头,说道:“不必了。” 到了这个时候,嘉靖才明白,这一件事情拖是不行了。 嘉靖而今虽然不勤政,但是他当初也是勤政过的。大明朝廷一日有多少政务,嘉靖自己内心之中是有数的。有得忙起来,是不分昼夜的。有时候空闲一些,但每天也要有三五件,必须处置的事情。 毕竟大明这么大,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上面决定的。 反正嘉靖勤政那几年,几乎没有遇见某一天,一件要处置的事情都没有的。 所以,而今嘉靖也不相信今日真一件要处置的事情都没有。 他更相信黄锦的判断,应该是通政司,乃至在其他渠道稍稍停了一下。 这种小事情,去查也没有什么用处。毕竟真要上纲上线,自然是有处置的办法。但是在实际操作之中,以这个时代奏疏处理流程,早上一日,晚上一日,都属于正常范畴。 嘉靖处置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这只是证明了一点,这一次风波之大,已经影响到了大明朝廷的正常运作了。 所以,他拖延压制留中等手段,恐怕是不能用了。这一件事情,越早处置越好。 嘉靖既然想明白了。立即下令道:“传内阁大学士六部都察院入玉熙宫议事。凡是上本言复套事的在京官员也都带来。”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说道:“遵旨。” 黄锦立即派出不知道多少个小太监,去传旨了。 而这消息,也传到了在西苑的周梦臣耳朵之中。藤祥一打听,说道:“成了。等一会儿,你混进去就行了。” 如果仅仅内阁六部都察院等大官在,周梦臣不好混,但是上本言复套事者,没有七八十人,也有三五十人。人一多,周梦臣反而不显眼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谢过藤兄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各路官员动各个宫门进入西苑之中,大大小小上百人之多。一瞬间将玉熙宫大殿给挤满了 前文说过,玉熙宫不过是一个藏书的地方。地方并不是太大,最少比起三大殿,皇帝常用的文华殿武英殿要小一些。黄锦提前将一楼的书架挪动了位置,才容纳下上百人。 在上百人之中,周梦臣寻了一个靠柱子的地方。可以用脚垫柱子下面的石础上,看清楚前面的情况。 在太监们的组织之下,大臣们按照品阶安排站定,只听一声玉磬声。黄锦说道:“陛下驾到。” 随即嘉靖从后面出来,坐在正坐之上,嘉靖轻轻说道:“众卿平身。” 下面大臣全部站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大臣努力向看嘉靖几眼,有担心直视陛下,是严重的御前失仪,总之很是纠结。 周梦臣也能理解他们的纠结。 不同于周梦臣进皇宫就好像是回家一般方便,甚至时候晚了,还能在西苑住上一晚,这些大臣们很多一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见过皇帝了,除却内阁几个人之外,甚至六部尚书想见嘉靖一面都不是一个太容易的事情。 更不要说其他大臣了。 嘉靖甚至连祭祀的大事,也都让勋贵们代行了。 不过嘉靖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在群臣面前露面,但是对于这样的场面,还是驾轻就熟。说道:“复套之事,关系社稷之重,不可不慎,今诸卿意见不一,朕亦不明其中道理,故而请诸卿今日御前议事。为朕好好分说一下此事。” “诸卿意下如何?” 几乎所有大臣一并说道:“臣等遵旨。” 嘉靖说道:“夏阁老,你来说?” 夏言躬身行礼说道:“臣以为当让兵部尚书先说才是?是不是啊,王尚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夏言的威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夏言的威势 嘉靖很清楚皇帝的定位,就是一个裁判。而且他本身对复套之事,并没有什么成见。 当初答应复套,并不是嘉靖对复套特别渴望,而是顺着夏言的意思来。而今也是同样,嘉靖对复套这一件事情,也没有一定要坚持下去的想法。 所以,他仅仅是定下议题之后,就让下面大臣们自己发挥了。 而夏言更是毫不犹豫的将兵部尚书给点出来了。看似谦让,但是实际上的咄咄逼人,谁能感受得到。 兵部尚书王以祈,看了严嵩一眼,他出列朗声,说道:“阁老,既然让下官说,下官就不客气了。国虽大好战必亡,朝廷局面如何,诸位心理清楚。朝廷支撑复套之战,是非常勉强的。而且复套之战,真是好大的名声,开疆扩土,但是 开得什么疆,扩的是什么土?乃是本朝之弃地也。成祖上承太祖,下开仁宣之治,乃一代名君,他老人家定下的事情,岂能有错,况且,朝廷财力不支,夏阁老屠戮宗室,令上下发指,左右劝之,皆曰复套。且不说复套之事为重,还是宗室亲亲之道为重。陛下,臣弹劾夏言,窃主上之威,搏一己之私名,复套之战,劳民伤财,未见其利,先见其弊,请陛下三思。” 夏言点点头,说道:“王尚书说完了?” 王以祈一时间不知道夏言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说道:“复套之弊,岂止这一端,简直是罄竹难书。” 夏言说道:“没有说完,请继续说-----” 王以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夏言见王以祈停了,说道:“王尚书既然说完了。那就轮到老臣。”夏言向嘉靖躬身行礼,说道:“陛下,老臣弹劾兵部尚书王以祈,侍君不一,阴怀二心,这尸餐素位,误朝廷之大事。” 王以祈见状了,几乎要急出脑溢血了,说道:“你血口喷人------” 夏言带着几分轻佻说道:“别急,王尚书当兵部尚书,有两三年了吧?” 王以祈说道:“我是嘉靖二十四年初,就任兵部尚书的。” 夏言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候,正好是我提复套之事的时候,复套之事,是何等大事,是我夏某人一人可决的吗?自然要询问诸位重臣的意见,而兵部尚书主理戎机,我就是再老糊涂,也不会绕过你去。王尚书,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以祈见状,看向严嵩。见严嵩面无表情,王以祈只能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臣当时刚刚上任,还没有理清兵部事务,自然不敢在如此大事上胡乱发表意见。” 夏言说道:“当时丰州滩就不是成祖之弃地了?” 夏言说道:“陛下,而今事情已明,臣不知道王尚书是何肺腑,一心要误朝廷大事,如果复套之策不当行,当时作为兵部尚书的王以祈,心怀诡意,不能赤诚奉上,言之欺君不为过也。如果复套之策可行,而今粮草齐备,六军待发,王以祈身为兵部尚书,不会不知道其中轻重,还看大言炎炎,不知道其将国家大事放在何处?” “臣已经当立处王以祈,以正视听。” 王以祈顿时有些慌乱了。严嵩见状,叹息一声。他其实知道,王以祈是对付不了夏言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败得如此之快,甚至一个回合都没有招架住。 不过,严嵩本来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王以祈身上。 严嵩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夏阁老,未免太过了。王尚书乃是国家重臣,不过一言之失,就如此对待,实在是有失朝廷重臣的体面。” 夏言抓住严嵩言语之中的漏洞,说道:“如此说来,严阁老也赞成王尚书言语有失?” 严嵩一下子愣住了。 他如果承认这王尚书言语有失。那种夏言就会接着说王以祈的奏疏是有问题的,彻底否定罢复套的说法。 这可不是严嵩想要的,他虚晃一枪,不正面接招,说道:“今日之事,乃是议事,议事议事,众议才是议吗?阁老总要听听下面的人怎么说?不该直揪着王尚书一个人不放。” 夏言说道:“严阁老说的极是。” 夏言背过身子,站在嘉靖御座之前,对着下面近百号大小朝臣,淡淡说道:“我知道,诸位有多人都弹劾我,或者说过复套的不对,今日我夏某人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当面说。谁来?” 夏言的目光如炬,一个个对下面的大臣对视。除却少数几个是夏言这边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不敢与夏言对视,觉得夏言的目光就好像是刀子一般,一眼就插进人心深处。 连周梦臣也下意思避开了夏言的目光。 这些人连与夏言对视都不敢,自然没有敢出列说话了。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夏言以大欺小。 除却少数头铁的人之外,谁与当朝大学士当面对质,都发憷的很。夏言之所以如此,也是不得不为之。 因为前文说过,因为夏言将太多的精力投到了地方上,在朝廷中下层官员之中,他已经并不比严嵩占优势了。夏言一辈子都很要强,傲气的很,面对对于自己不利的局面。夏言从来没有想过,暂时退让,或者服软,等等手段。他只有硬刚,将他们的气焰打下去。 当然了,这也是严嵩这边的缺点。 正如杨继盛所言,夏言身边的人其实还是有些信念的,比如曾铣,他将复套之事,看做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比如朱纨,咬着牙与浙江豪强死磕。对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依然这么做了。 但是严嵩就不一样了。 严嵩本身就没有什么信念,或者说有信念的话,不过贪恋荣华富贵。他聚集的人,都是以利益聚集的。政治利益,经济利益,乃至于其他利益。在平日看起人多势众,但是真到了见成败生死的时候,上前的就少了。 所以,夏言一番话,就将朝廷对他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给破了。 严嵩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偷眼看了一下嘉靖的脸色。心中顿时大定。暗道:“有转机。” 严嵩对夏言的战斗力从来是有充分的估计的。严嵩估计正面将夏言给掀翻,并不容易,甚至说是不可能。他所筹谋的一直是借嘉靖之手对付夏言。只是上一次鲁王案。有些出乎意料。 让他不敢笃定了。 只是此刻,他看见嘉靖的眼神。顿时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波折。嘉靖还是对夏言有所不满了。 嘉靖城府极深,坐在上首,就好像是雕像一般,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严嵩是什么人,他一心揣摩嘉靖的心思。在上面下了大功夫,才能揣摩出嘉靖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的确。 嘉靖之所以对夏言不满,不是夏言表现的太差,而是表现的太好了。 其实,夏言整个过程之中,夏言都把握了整体结构,似乎忽略了上面还有一个皇帝。更重要的是,嘉靖此刻真正的见识了夏言的威势。 之前嘉靖也听说过,夏言很霸道。朝廷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怕夏言。当时他并是很在意的,夏言有能力,能办事,下面人怕他,说明他有威信啊。但是而今嘉靖却不这样想了。 嘉靖心中暗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朝廷是朕的朝廷,而朝廷臣工惧夏言,甚于惧朕,这还朝廷到底是朕的朝廷,还是夏言的朝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弃子 第一百二十章 弃子 其实这个局面,并不偶然,甚至是必然。 嘉靖虽然常年不上朝,还通过权谋手段,掌控了朝廷大权。朝廷大政皆出于嘉靖的局面并没有变。但是嘉靖常年不见大臣,其实也将很多庶务都放到了内阁处理。 这就有一个问题了。县官不如现管。 对下面很多大臣来说。 是,他们上面是有一个皇帝。但是这个皇帝从来没有见过。一直管他的是内阁夏阁老。而内阁夏阁老脾气不好,他们亲眼见识过,或者听人说过,这位夏阁老将某大臣,某下官折腾的什么样子。 而且面前有生动上演了一目,夏阁老手撕兵部尚书。 那可是兵部尚书?六部堂官之一,很多一辈子能达到最高职位。依旧被夏阁老三下五除二几乎要逼死,他们岂能不怕? 不过,嘉靖内心之中先有成见。再见此场面,自然有另外的解读。 严嵩虽然不是嘉靖肚子里面的蛔虫,将嘉靖的想法揣摩的清清楚楚,但是大体感情,还是有所判断的,他看了一眼王以祈,随即收回目光。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实际上已经下了决定了。 夏言转过身后,向嘉靖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复套之事,定策已经有年余,而今九边将士数十万枕戈待旦。欲为陛下,灭此朝食,此事气可鼓,而不可泄。王以祈身为兵部尚书,昧于兵机,明知是朝廷既定之策,陛下钦命之战,依然扰动人心,大伤军心士气,不明正典刑,不能恢弘士气。臣请陛下罢其兵部尚书,夺其功名,远窜边远山州,向天下昭明朝廷不变之策。” 嘉靖听了。说道:“严阁老,你以为如何?” 这其实已经透漏出嘉靖的一点态度了。 夏言与严嵩之间的矛盾,说是嘉靖一手挑拨起来,有些过了。但是嘉靖是最知根知底的。 他用这个问题问严嵩,本身就是要让严嵩反对。 果然不出嘉靖所料。 严嵩立即反对,说道:“陛下,王大人本职乃是兵部尚书,以本职言事,就算是有错,也不当深究,况且而今,是不是错,尚且说不清楚。臣闻圣人纳谏,不以言废人,亦不以人废言,王尚书为人如何,暂且不论,其上疏七条句句在理。而夏阁老,不欲闻其言,而废其人,这是做事的道理吗?” 夏言说道:“好,那么我就说说做事的道理。” “九边数镇,共动用骑兵,近五万骑,战车数万辆,步卒精锐加辅兵,共十几万之多,甚至有些地方,民壮亦从军运粮,朝廷前后开支三百余万两,更有二百余万石粮食,从北京运到九边边境。折损不在少数。” “榆林,宁夏,甘肃,陕西,山西,大同各镇士卒饮冰枕铁,以待春暖花开杀敌之时。” “别的不说,单单是大军合练车站,已经先后折损百余名士卒。” “各镇将士,乃至于父老乡亲,为了能一绝边患,都殷勤以盼朝廷大胜,而今这个时候罢兵,恐怕今后百余年之内,朝廷大军不敢再言出塞之事。” “事到如今,复套是必行之,王以祈说得好听,一言罢之,朝廷已经投入的数百万两真金白银怎么办?朝廷威信怎么办?” 夏言深吸一口气,跪在地面之上,将头上帽子拿下来,说道:“即便陛下不远窜王贼,臣亦不愿意与此獠同列。” 夏言这是在逼宫。 就是让皇帝在夏言与王以祈两者之间,二选一。 但是对于夏言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必须以决绝的态度,消除一切关于复套异议。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是大大得罪了皇帝。今后定然有后遗症。 只是而今他已经不想这个了。毕竟他之前就觉得自己的位置尴尬。有求去之意,再加上,他对宗室下了狠手,不自己退下来,将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退下来一切都要寄托在复套之上。 他仗着复套之功,将严嵩给削了。然后功成身退。 有开疆扩土之功在,他安度晚年是没有问题,甚至还能给后人留下一些余荫。 但是,这一切都寄托在复套功成之上的。 只是复套一定能成功吗? 这可不好说。即便曾铣也不敢打包票。 战场之上,什么都能发生。 为了胜利,夏言必须消除一切对战事不利的因素。王杲上书反对,夏言不顾旧情,送他去雷州,而今换成不是自己人的兵部尚书,夏言就会手下留情吗?不,如果不是杀了王以祈不大好收场。夏言而今杀王以祈以励三军的想法都有了。 如果说复套是一场赌博,夏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积重难返,不知不觉已经是孤注一掷。 严嵩见状心中大喜过望,只是他却表现出浑身颤抖,最后颤颤巍巍的跪在地面之上,也就帽子摘下来,说道:“臣无能,不堪陛下驱使,臣乞骸骨。” 严嵩这种态度,其实很值得玩味,一方面表现出自己的抗拒。就是乞骸骨。大臣们乞骸骨,更多是一种政治态度。另外严嵩对王以祈避而不谈,其实也是一种扰度。 嘉靖语气平平,但是有一点点冷,说道:“都起来吧,朝廷而今离不开你们。各自回部理事吧。兵部尚书王以祈。” 王以祈立即出列,行礼到:“臣在。” 嘉靖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以祈眼巴巴的看着严嵩,严嵩却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其实严嵩这个决定早就做了。在发现嘉靖情绪不对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是弃子。不去管王以祈。 因为王以祈是严嵩在六部尚书之中唯一的一个人。 可以说失去了王以祈。严嵩在六部之中几乎失去了对抗夏言的可能。也就是说嘉靖一直想要维持的,严夏平衡,就已经打破了。 或许有人不明白了。 既然王以祈这么重要,严嵩为什么这么做。 严嵩要得就是原来的政治结构不复存在。 因为这个政治结构是原来嘉靖构想。让夏言与严嵩之间互相制衡,而今严嵩就是要向嘉靖表现一件时间,那就是他严嵩不能制衡夏言了。朝廷已经是夏言的一言堂了。从来触及到嘉靖敏感的神经。 严嵩要反对的从来不是复套,而是夏言。 只是这以退为进。也不是好办的。很有可能,一退再退,随即退出朝廷的舞台。 这一记七伤拳,也是一场赌博。 严嵩赌嘉靖容不得这样的夏言。 王以祈并不知道自己处于被放弃的行列,只是见严嵩长叹不语,以为无能无力。叹息一声,说道:“臣无话可说。” 嘉靖说道:“锦衣卫剥去王以祈的官袍,夺往来一切文字,流放西南,虽赦不还。” 夏言听了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英明。” 周梦臣看了这一场大戏,心中暗道:“看来是有惊无险。这复套大事总算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在这一件事情,陛下的确英明。”随即随大流与大臣们一起高升颂圣道:“陛下英明。” 嘉靖面无表情的说道:“都各种去忙自己的事情吧。”随即嘉靖不等下面的人什么反应。就起身离去了。 周梦臣只觉得自己站了好一阵子,有些腿酸了,暗暗吐槽,朝廷议事也不让下面有一个凳子,有些好像罚站。一边休息了一会儿,径直出宫,毕竟他还有很多小伙伴们,还要等周梦臣将宫中的消息给带回来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一出大戏散场了。却仅仅是序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扑朔迷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扑朔迷离 等周梦臣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周梦臣出宫之后,先去了军器监,将今日在玉熙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杨继盛,殷正茂等人。 不知不觉之中,周梦臣已经成为一个团体的核心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最上层的消息,都要周梦臣来传达。 不过,周梦臣的心情还不错。 毕竟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样子,复套之策并没有什么可动摇的地方。 只是,刚刚回到家中,就听下面人说,张居正就在家里等他。 周梦臣有些诧异。不明白张居正怎么登门。 张居正成为庶吉士之后,就搬出了周家。并不是两个人的关系不好了,实在是张居正而今翰林院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也算是在北京扎根了。如果还在周家借宿,就有些不合适。 毕竟之前,张居正赶考。成败尚是未知数。 考不上,在京师留不住,自然也没有置业的打算。但是而今,作为翰林院庶吉士。今后大半辈子,恐怕在京师的时间,都要比家乡要长了。如果再在周家住下去,即便周梦臣不说,张居正也觉得不合适。 人分开住了。往来就比较少了。 再者徐阶也是看重张居正,张居正在翰林院坐得是冷板凳,但却不是闲板凳。徐阶给张居正布置了很多功课,协助修书,抄录很多文书,还有讲解朝廷掌故云云,很多关系到朝廷行政一些要诀,不是翰林院是接触不到的。 张居正虽然没有周梦臣这里各种事情扎手,但也没有闲着。 当然了,来往少了,并不妨碍双方的感情。 只是周梦臣却对张居正忽然登门,忍不住思量?暗道:“是关系今日的事情吗?”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去了书房。 张居正正在书房等着他。周梦臣来到书房,也不客气,自顾自端起茶壶,擒着壶嘴饮了一口,说道:“张兄,出了什么事情?” 张居正说道:“今日玉熙宫你在现场对吗?” 周梦臣说道:“对。张兄你没有看,夏阁老真是威风凛凛。”周梦臣说到:“威风凛凛”,这四个字,忍不住有一些嘲讽的意味。 张居正说道:“我来,就是说这个事情的。” 周梦臣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复套之事不会有什么变动了。” 张居正说道:“你真这样想?” 周梦臣有些迟疑,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张居正说道:“老师今日特别给我讲解今日玉熙宫中的事情,却是不一样的结论。” 周梦臣顿时打起精神了。因为他知道张居正的老师是谁?是大名鼎鼎的徐阁老。虽然而今还不是。但是周梦臣可一点不看小看徐阁老的判断。虽然而今的徐阁老比全盛事情的徐阁老,欠缺一些经验。但单单是徐阶两个字,就让周梦臣不看小看。 张居正左右看看,说道:“周兄,此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不得外传。老师不许我对外说一个字。”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徐阶对张兄还是真心实意的。”他说道:“你放心,你不让我外传的,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张居正说道:“陛下布局异论相搅,是为了便于控制,维持斗而不破的格局,既能让大权不在一人之手,又能维持朝廷运行,不干涉他修仙之事。而今这个局面,严阁老与夏阁老短兵相接。王兵部一去,严阁老必然不甘心,在兵部尚书的人选之上,寸步不让。毕竟而今六部七卿,这些位置上,严阁老如果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大学士根本坐不稳。而夏阁老为了复套大计,又怎么甘心,让兵部尚书的位置让给别人。” “总之,之前两虎相斗,还在控制。而今两虎必有一死。这不是陛下所想看到的。” “到了这个时候,陛下必须出手处置。” 周梦臣大吃一惊,起身踱步细细思量。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周梦臣回想他来到京师以来,其实一直处于两虎相争的政治格局之中。这短短几年之后,在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斗争之中,最少他知道的,已经有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而今一个兵部尚书,还有一个内阁大学士倒在两者之间的拉锯之中。 这还是周梦臣注意到的。至于周梦臣没有注意,没有留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比如仇鸾好好的甘肃总兵官,被一杆子打成了回京闲居,而今在到处找门路复起。这也是其中一例。 或许嘉靖在里面插手有说控制,或许没有控制。但是两个人走到今天,矛盾已经非常激化了。严嵩隐忍了一年,才发出这一击。而夏言只有复套功成,觉得不会让严嵩好过的。 周梦臣是被夏言大展神威迷惑了双眼,此刻被张居正提醒,才琢磨出这个味道了。 周梦臣问道:“徐大人怎么说?陛下会选谁?” 张居正说道:“陛下的选择不多,朝廷局面如果紧迫,自然是用熟不用生,从外面新调大臣,一时间也未必能接管这个烂摊子。故而不可能是,两位一并去相,定然是一走一留。” “只是走谁?留谁?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徐阶未必不是没有判断,只是不想说罢了。”因为他忽然想起,徐阶与严嵩一并在内阁十几年,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的话,徐阶入阁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了。 而今徐阶官位虽然不低,但是距离内阁大学士,还差了一两个台阶。 那么是什么事情,能让徐阶在短短时间之内,一下子越过这一两个台阶,须知官越大,想要升官就越难了。 必定有一场强大的政治风暴。 周梦臣不知道历史上这徐阶是怎么做的,但是从结果倒退,此刻的徐阶其实已经在做准备了。只是徐阶对张居正这个弟子虽然好,但是张居正毕竟年轻,有的只是潜力,这样的大事,徐阶是不会对张居正说的。 这也在情理之中的。 张居正说道:“周兄,你我一路扶持到而今。亲如兄弟,我今日违背师训就是要提醒你,最近一段时间,慎言慎行。牵扯到两位阁老的事情,都要少做,最好全部敬而远之。” “我知道你有陛下宠信的,但是关系到社稷大事,不要将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了。” 周梦臣听得虽然难听,但是不得不承认,张居正说得有道理。 是的,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说好听的是,长生之道的顾问,或者是某一方面的家庭老师。但是说不好听的,就是清客帮闲。 一个人重要与否,可以看这个一但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夏言与严嵩,不管谁忽然挂了,就是震动江山的大事,而周梦臣如果死了又是怎么样的?或许在周梦臣自己看来,是科学之道能否传播的大事,但是对于当代大明官员士林来看,根本不重要。 最多军器监改革中断,但是军器监放在大明朝廷之中,也并不是一个重要的部门。 “我知道了。”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只是这一件事情,什么时候发生?徐大人可有判断?” 张居正说道:“老师没有说。不过。”张居正沉吟片刻了,说道:“应该在年根,嘉靖二十七年前后,必见分晓。毕竟,复套这一件事情压着,总要将这一件事情解决了。否则这一战就不用打了,从来没有内部不宁,能有大将立功于外者。” 或许根本没有是复套了。张居正心中暗道。只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严家家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严家家宴 周梦臣得了张居正的警告。 最近窝在军器监,小心翼翼的打探消息,一边将精力放在蒸汽机上,已经开始打造样机了。虽然这样机估计用处不大,只是能证明蒸汽机的可行性的而已。想要将蒸汽机变得有用,还有一点点的修改改进。 只是是不是临近年底了。上一次玉熙宫之事后,朝廷上上下下,忽然变得一团和气了。 要不是,兵部尚书人选难产。迟迟定不下来。 周梦臣或许都怀疑张居正说得对不对了。 这似乎就是暴风雨之前平静。 周梦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任何一个内阁大学士下台,都不是他自己的事情,每一个人身后都有大批人。都是需要一些酝酿时间的。 只是这水下面的事情,却不是周梦臣所能知道的了。 大年二十三,严府。 北京每逢冬季必下雪。但是大雪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至少严府之中,就是这样的。 数重院落,张灯结彩,丫鬟仆人来去如梭,叮叮当当乐曲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 不过,这都是外面的热闹。 真到了内室,反而不热闹了。 一张大圆桌,严嵩,严嵩的夫人乃至于严世蕃,严世蕃的两个儿子,一家人坐在一起。 严嵩脸色带笑,红润的脸庞以及下面的白须,看上去,活脱脱是一个圣诞老人。他给自己身边的老妪,夹了一筷子,说道:“这可了不得了,这乃是从南方送过来的时鲜蔬菜,北京什么都好,就是冬天难见一点绿色,夫人尝尝。” 不管严嵩为人如何,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他一辈子与欧阳夫人厮守一身。白头到老,恩爱了一辈子。即便而今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已经在孩子面前秀恩爱。 欧阳夫人尝了这一筷子绿蔬,说道:“其实也就那味,我还是喜欢酱菜。” 严嵩将筷子放在桌上,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说道:“我说,今天怎么有些不对。缺这一味菜,酱菜。酱菜。来人,将我前次上街买来的酱菜拿来。” 立即有一个仆人出去。片刻之后,就有人将双手合握的小坛子送了上来,最上面还有泥封。 严嵩翻转筷子,捣了两下,将小坛子打开,从里面夹了一筷子,给欧阳夫人递过去。欧阳夫人吃了,一边拒绝,一边微微皱眉。严嵩身子前倾,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不合胃口?”欧阳夫人咽了之后,说道:“就是这个味,味道很正。” 严嵩说道:“这就好,这就好。”严嵩转过头,就对身后的仆人说道:“今后,家里的酱菜,都用这一家吧。这一家是------”严嵩看了看封纸,说道:“六必居。” 仆人立即说道:“是。” 严世蕃早就坐立不安了,说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酱菜,酱菜。这有什么好吃的?” 欧阳夫人听了,忍不住说道:“庆儿,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严世蕃的小命,就是庆儿,传说之中西门庆原型就是他。 严世蕃只能低头,不说话。 严嵩说道:“好好好。不要说了。年轻人吧,胃口好,吃什么都香,不像我们这些老朽之辈,什么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就一个味道,大概只有这些口味重的东西,才觉得有嚼头。” “世藩,做大事要沉重住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好好吃这一顿小年饭,其他的事情,放放再说。” 严世蕃不服气,严世蕃也算是严嵩最信任的人之一,与夏言明争暗斗,严世蕃都直接参与进去,还做了不少贡献,所以他对而今的局面,再明白不过了。不要看而今,这么热闹,随时都可能用一封圣旨,终结这一切,严世蕃而今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而严嵩却好像没事人一般,他如何能服气,说道:“爹------” 严嵩语气微微加重,说道:“我说,其他的事情,等吃过饭再说。” 严嵩对严世蕃有些失望。 严嵩觉得严世蕃最大问题,就是沉不住气。 而今严嵩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各种布局都已经完成了。将局面推进到了皇帝不得不二选一。而且前面又做了这么多的铺垫,让皇帝对夏言有成见。很多事情要做到恰到好处。 再多,就是画蛇添足了。 毕竟,在嘉靖眼皮底下做手脚。 自然是越少出手越好,毕竟嘉靖从来不是好糊弄的。 而今到了这个局面,严嵩估计外面的宾客之中,定然有东厂与锦衣卫的人,而且不只是一个。而今做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做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这个道理,严嵩并不是没有给严世蕃说。 但是严世蕃就是坐不下去。临大事有静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严世蕃听了严嵩这样说,心中满腹怨气,不敢多说, 只能说道;“是。” 欧阳夫人说道:“你们有正事的话,也不用再这里吃了。去说话吧。” 严嵩似乎只要眼神落到欧阳夫人脸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在笑,说道:“没事。小孩子啊,总是大惊小怪。却不知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忽然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在严嵩耳边轻声说道:“阁老,刚刚的消息,今日宫门当落的时候,陛下忽然请夏阁老饮酒,而今夏阁老就在西苑。” 严嵩听了,眉眼一下子笑了起来。随即说道:“儿子,给我倒酒,今个我们好好喝几杯。” 严嵩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夏言要面临一场大考,能不能过关,就要看夏言今日表现如何了。很可能,今后再见到夏言,就不是大明内阁大学士了。 严世蕃嘀咕道:“你身边又不是没有人。”只是不得不来到严嵩身边,给严嵩持壶倒酒。 而今西苑之中,嘉靖也在夏言喝酒。 四周热气蒸腾,虽然是在冬日,却好像是夏季一般。 嘉靖举杯,说道:“夏卿,我记得你我君臣想得,是在嘉靖八年吧,而今小二十年了。” 夏言起身回答说道:“正是,嘉靖八年,臣不过区区吏部给事中,得陛下青眼,臣才得已有今日。” 夏言得已飞黄腾踏的,就是嘉靖在嘉靖八年提出的重订礼制,也算是嘉靖在大礼仪之中,推进的第二阶段,第一阶段,是奉皇考,第二阶段,就是改易礼制。刚刚推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日月坛,分开祭祀为日坛,与月坛。 在群臣都反对的时候,夏言以,吏部给事中的身份支持嘉靖。 嘉靖大喜,自然要提拔夏言。一年的时间之内,夏言从吏部给事中,一路青烟带闪电的,成为了礼部尚书,成为朝廷重臣之一。其中际遇之深,恩宠之厚,即便周梦臣而今的待遇也没有办法相比的。 嘉靖说道:“夏卿言重了。如果夏卿没有才华,朕也不敢信重于你,而今夏卿有今日,哪里仅仅是朕的提携?” 夏言说道:“陛下,如此说,臣愧不敢当。” 夏言说着是愧不敢当,其余语气之中,却有几分当仁不让的傲气。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老了,老了。总想寻些老人,说些旧事,只是朕一看着满朝文武之中,当年的老臣已经不多了,也唯有夏卿了。” 夏言当时对手们,致仕的致仕,老病的,老病,虽然还有一些老臣,如闻渊,但是闻渊当时并不在中枢,恐有资历,却没有在中枢的经历,自然不是嘉靖所说的老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胜负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胜负 夏言听了嘉靖如此说,立即回应道:“陛下龙马精神,如何言老?这正是陛下奋发有所作为之时,又怎么能言老啊?” 嘉靖听了,说道:“果然是我的夏阁老,从来是如此意气风发。” 夏言说道:“老臣,不敢当。唯有对陛下,对朝廷的一腔热血未干而已。” 夏言其实对而今的局面,也是很明白的。 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地步。 夏言在嘉靖十年,就是礼部尚书,嘉靖十五年入阁,嘉靖十七年为首辅,其中进退上下,起起落落,都已经习惯了。而今局面让他感到最麻烦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复套。 是复套这一件事情,成为夏言的赤帜,也成为了夏言的软肋。 夏言高举复套的旗帜,其实也吸引了很多人的支持,比如杨继盛。他与夏言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却对夏言非常支持,不下于夏言的铁杆,为什么?就是因为复套这一件事情。这种政治理念的吸引力。 同样,夏言也没有想到,复套会遇见这么多的困难。为了复套成功,夏言在复套上面压了太多太多东西,甚至他在朝堂之上,对严嵩的一些被动,就是因为复套这一件事情造成的。 如果不是复套,夏言根本不会给严嵩一年的积蓄期。以至于有而今的局面。 只是到了而今,夏言能放弃复套吗? 不能了。夏言与复套已经紧紧的联系到一起了。已经放不下了。壮士或许可以断腕,但是壮士能断掉自己的躯干吗? 所以,他也知道,嘉靖叫他过来,绝对不是叙旧那么简单。故而三言两语之后,就向嘉靖表明心迹。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卿的心意,我素来是知道的。”嘉靖口中这样说,但是内心之中却是一个字都不信,他见过不知道多少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口中说什么忠诚,热血,都狗屁。还有人说罪该万死。但是谁真能死一万次。 “只是,一腔热血是成不了事。”嘉靖笑意似乎有些冷,说道:“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谁还能以一腔热血成事吗?” 夏言说道:“陛下英明。不过本心端正,或许不能成事。但是本心不正,是万万不能成事的。” 嘉靖说道:“这倒不错。你我君臣这么多年,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复套之战,究竟胜负如何?别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当没有听见,但是有一点,说得对,我大明而今,不能有,朕也不想有,一场丧师塞外的败仗。” “所以,朕问你,复套之战,胜负到底如何?这里不是朝廷之上,出你之口,入朕之耳,记住说实话。” 嘉靖这一句话,既是担心,也是试探。 嘉靖是真担心,复套大败。如果曾铣所部丧师在塞外,西北空虚,恐怕鞑子南下,就犹入无人之境了。而且嘉靖是何等爱面子的人,他可不想后世之人,一提起他,就是一场丧师数万大败仗。 而且,陶仲文这几日也多次进宫,嘉靖与他探讨的就是劫数。 嘉靖想了很多,其中一个猜想,那就是这个劫数,会不会就是指复套大败啊? 另外试探,并不是试探夏言的能力,而是试探夏言的心思。试探夏言到底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夏言,是不是有了别的心思。别的,嘉靖自己不知道的心思。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夏言听了,却没有这么想。不过,他也听出了嘉靖的心思,嘉靖对这一战胜负已经动摇了。这个可不行。 夏言思忖片刻,说道:“陛下,请陛下放心,臣敢下军令状,复套之战,必得胜而还。”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夏卿,可是当真?” 夏言说道:“臣已经多次询问曾铣,曾铣所上之阵图,臣也批阅过了。的确是坚不可摧,此战,只要不贪功,不冒进,就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唯一有一个问题。” 嘉靖说道:“什么问题?” 夏言说道:“臣担心,成败之因,不在边境,而在京师之中。” 嘉靖说道:“你说的是------” 夏言说道:“臣说的,就是严嵩。” “严嵩为人贪得无厌,从来是雁过拔毛,满朝上下都看他不起。臣当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只是严嵩眼睛之中,只有钱全然没有朝廷大局,就而今之事,大战之前,内阁失和,岂是军中之福。” “一旦前线有事,岂能不伤及陛下清誉。” “臣以为欲求复套之胜,当远窜严嵩。” 大部分时候,夏言从来不会伏低做小。在他看来,而今的局面,他与严嵩不能并存,那就干掉严嵩,不就将问题解决了吗? 嘉靖听了,内心之中,微微有一些怒意。内阁人事大权,从来是嘉靖的自留地,其他权利,嘉靖可以让,这个权力,嘉靖从来是不让一分一毫的,不过是内阁进人也好,还是内阁出人也好,都是嘉靖拿主意。而夏言是什么意思?教朕做事吗? 嘉靖说道:“以卿的意思该怎么办?” 夏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臣老了。宗室一案,臣做的太过了,内阁之位不敢久居,臣请陛下另选良才进入内阁,待复套一成,臣就向陛下乞骸骨。到时候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老臣而今能为陛下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嘉靖先是一动,心中也有些感触。夏言毕竟是陪伴他小二十的老臣,虽然这二十年间,夏言并不是一直在朝。但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但是这种感觉,仅仅是一瞬间就被嘉靖掐灭了。 因为嘉靖感受到了危险。 而今先罢严嵩,等复套功成,大抵在明年秋天左右,再罢夏言。重新换一套班子,执行他之前的,异论相搅之事,听起来是不错。但问题是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之内,朝廷大权都在夏言的手中。 或者,在夏言看来,这是为了集中权力,支撑复套之战。毕竟打仗的时候,不仅仅打得是前线,还有后方。后方的决策也很重要。令出多门,是取败之道。 等复套之战结束了,就夏言功成身退的时候。 夏言也感觉到了嘉靖对他一丝猜忌,所以才有这个办法,你不是猜忌我啊,好确定好退休时间,这一件事情做完之后,他什么也都不做了。他退下来便是了。 但是在嘉靖哪里却是另外的感觉。 半年,大半年,最少七八个月。这已经能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复套之战,一切顺利好好,如果一旦不顺利,甚至说,夏言有意让复套之战不顺利,嘉靖还临阵将夏言给换了吗?只能咬着牙打下去了。如此一来,投入这一战之中的资源越来越多,夏言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 夏言染指兵权的程度也就越来越深。 到时候,嘉靖在几个月之后,还真能将夏言给弄下去吗?未必了。 不要觉得嘉靖联想有些过分,这样的事情,在历书上屡见不鲜,如果不信,请翻开南北朝的史书,看看南朝,那一次改朝换代,不是从北伐抓军权开始的。 夏言心中坦荡,根本没有从这方面想过。但是嘉靖脑海之中,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担心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劫数,一听夏言如此计划,他内心之中已经确定下来了。 不管夏言是不是所谓的劫数,夏言不能再留在内阁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旦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旦宴 嘉靖二十六年腊月二十三发生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包括了周梦臣。 在大年初一,周梦臣只能满怀不满的去赴宴。 乃是一年一度的正旦宴。 本来吗,该是皇帝出席与群臣同欢的,其中还有内外使臣的出现。但是当今嘉靖皇帝,特别不耐烦这些事情,正旦宴从来是不出席的,不得不让很多大臣们,对这空荡荡的龙椅行礼。 气氛尴尬极了。 这正旦宴的重要性,也就降低了很多了。 之前周梦臣是没有资格去的。 虽然正旦宴重要性降低了,但是规格一点也不低,周梦臣之前,官职不高,又不是科班出身,自然是没有资格的。而今周梦臣五品正堂,也算是朝中大员了。连上早朝也有他的分了。自然也就能在宴会之上,有一席之地。 这是第一次,周梦臣不敢满意还是不满意,就必须去了。 只是,来到了皇宫之中。他更加不爽了。 原因无他,冷。 周梦臣官职不高,排不到大殿之中。他只能在宫殿外面的广场之上列席。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冬天冷风呼呼的吹,周梦臣穿了几层棉衣,已经觉得冷心冷肺的,外面还必须露出官袍,否则他还想多披两三件大衣。 即便如此,他已经臃肿的好像是一个狗熊。 更重要的是,他吃得东西,也是冷的。 按理说,供应宫中筵席的地方,就是光禄寺,每年户部拨款也有好几千两甚至上万两之多,但是奈何,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全部是冷的。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座位的问题,在冷风之中,再热乎的东西,也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其次,就是距离的。举办宴会的地方,乃是在紫禁城前殿。奉天门外。而光禄寺在紫禁城外面,东华门出来。虽然距离看上去不远,但是等人端上去,也就冷得差不多。 最最重要的,光禄寺衙门贪污问题从来不少。一些冷菜,没有人吃,反而帮他们解决问题了。真要吃了,反而有了问题。 在冷风之中,看着一群群人跳舞,什么平定四方之舞,什么四方清平之舞,等等。在周梦臣看来,其实也有些看头的,如果给他一个暖暖的包厢,他不介意好好的欣赏一下舞乐。 只是冷风吹掉了他所有的兴趣。 好在,都察院的人,也就在刚刚开始的时候管的比较严,等过了一会功夫,都察院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步避风了。 周梦臣也就起身偷偷开溜。他对宫里熟悉的。走了几步就到了长廊下来,忽然听人叫道:“周兄。” 周梦臣转过头一看却是张居正在。 周梦臣见张居正身边有空位,说道:“你这个位置不错,好歹是在走廊之中,避风。” 张居正将一个口袋递给周梦臣说道:“塞塞肚子吧。” 周梦臣打开一看,却是一些糕点,虽然有些冷的,但是又软又糯,口感很好,周梦臣吃了两个,才说道:“多谢嫂夫人了。” 张居正从周府搬出去之后不久,就将家眷从家里接过来的,反正张居正双亲还年轻,家里也不缺人,张居正的夫人也能陪着他在京城住上几年。其实张居正娶妻的时间可比周梦臣早多了。 张居正说道:“这都是经验之谈,我翰林院中有不少参加过正旦宴的前辈,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准备?你难道没有打听?” 周梦臣说道:“我最近不是听你的吗?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想到,大明国宴,居然这样子的?” 张居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今日正旦宴乃是严阁老代替陛下主持的。” 周梦臣刚刚开始没有在意。 因为皇帝不来是一定的,谁代为主持却不一定了,一般来说,英国公,成国公,乃至于大学士等人,都是可以的。严阁老代为主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周梦臣细细一想,顿时觉得情况不对。 要知道,在内阁之中夏阁老与严阁老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尴尬的。是陛下确认过的同为内阁首辅。不分大小。但是问题是,有些事情不是皇帝说不分就不分的。 在满朝文武心目中,内阁首辅,其实就是夏阁老。 在平日也就罢了。 但是在而今这个关键时刻。夏阁老会甘心让严阁老冒头吗? 周梦臣问道:“夏阁老呢?” 张居正说道:“夏阁老缺席。” 周梦臣说道:“缺席?” 其实皇帝不来,正旦宴就有些乱,就好像早朝一样,皇帝天天上朝,满朝文武自然会将上朝当一回事,但是皇帝天天不来,慢慢的大臣没有对上朝也就不在意了。 而今嘉靖已经数年没有出现在这宴会之上,这个宴会几乎是走形式了。 并不是没有一些官员借故不到的。 但都是下面的小官们,大臣们却不能不来,无他,小官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有谁真正留意,谁来谁没有来,或者也只有负责纪律的御史们在意,而他们不是不能打通的。 但是大臣们却不一样了。 他们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这样场合,怎么可能无故缺席啊。 张居正与周梦臣对视一眼,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外面传来密集的鼓声,四十九名舞生,排成一个方阵,踩着鼓点,手持刀枪,冲在了过来,随即一顿。大喝一声:“哈。”四十九把长刀,向日而开。 别有一番寒意。 此舞象征着大明开国平定天下的战事,只是周梦臣没有看出来,只是看道刀尖上的寒光。 正旦宴过后,还不等正月十五开锁,很多事情都接踵而来。 咸宁侯弹劾曾铣十大罪,什么贪污受贿,谎报军情,抢夺军功,与俺答私通,一股闹的翻出来了。而这一次,西苑反应特别的快,在正月十五刚刚开锁之后,就下达了第一道诏令。 那就是着有司详查。 而内阁之中承旨的大学士,不是别人,而是严嵩。 严嵩立即安排了自己人去西北查曾铣。 此事一出。京师上下,雅雀无声。 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看似一切正常,但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因为夏言缺席了他所有该出现的地方,谁都知道,曾铣是夏言的眼珠子,曾铣是复套的核心人物,复套又是夏言的命脉所寄。 仇鸾又是被曾铣弹劾,夏言出手,将他给按下来的。 看上去一切正常的,一件弹劾案,有人弹劾,朝廷就要派人好好调查一番,看看情况是对是错,有没有诬陷,还是确有其事。但是从弹劾的人员,到调查的人员来看,其实就是对夏言反攻倒算。 但是夏言在做什么? 以夏言脾气,他怎么可能让严嵩如此为所欲为的。 所有人一打听,结果打听到夏言病了。不是刚生病,而是卧病有相当一段时间了,似乎在年前就已经病了。 是真病还是假病。 是真病还是假病,一时间还说不清楚,但是复套这一件已经难以为继,却是一定的。 让周梦臣一时间茫然之极。似乎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周梦臣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夏言的时代,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结束了,而严嵩的时代,就这样在所有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忽然来临了。不知道多少人耗费了多少心血所筹划的复套之战,开没有真正与敌人交兵,似乎就被上面弄得胎死腹中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厉兵秣马曾子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厉兵秣马曾子重 远处的长城只成为一线背影,沙漠侵蛀着土地。 不知道多少军队如同蚂蚁一般,蠕动着。从天上看,只能成为几条编织的黑线,而细细看,就会发现,马,步,车,各安其位。按照统一的指挥,缓缓的展开。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数万兵力是什么概念。但是即便是放在现代,数万的规模,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兵集团。根本不可能一路行军。好在这靠近长城的荒漠上,有着足够宽阔的土地。 六万精锐,再加上随军的辅兵,民夫大概有十几万人之多。 他们相隔一两百米,并为一道纵列,最宽处达到数里的横截面。而在行军之中,任由数百人,为一团,在某处停驻,更有传令兵,就好像好像信鸽一般,在不同的队伍之中,来回穿梭。 而在大军外围,更是稀稀拉拉的,好像撒胡椒粉一般,有些不成队形的小黑点。这就是外面警戒的夜不收。 曾铣骑在马上,谢环在身边护卫,带着百余马队,大队最后,奔驰到大军最前。他微微点点头。 虽然,还有很多不称他的意的地方,但是整体来看,西北数镇的精锐,已经通过了小一年的训练,凝聚成一个整体了。各部将领不敢说,多出彩,但在紧要关头,也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随即曾铣离开军队,来到一侧的长城之上。登在一个城堡上,将所有军队都收入眼里。 这自然,不是出兵击胡。而是大军合练。 临近出兵没有几个月了,而这样大规模演练,曾铣也不会有多少次了。因为这样一次演练,并不比真打了一场仗低。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局限,能三日一练的军队,已经是绝对精锐了。真如果按照现代军队的训练频率,打仗怎么样尚且不知道。朝廷先破产是真的。 所以,曾铣计划之中,除却今日这一次,在出兵之前,最多再有一次合练了。 故而他向身边的谢环示意一下,谢环立即点头。随即招呼一身,身边的旗帜开始挥舞。在命令下达的同时,身边数十面军鼓,也开始敲击起来。 隆隆的鼓声,震动着城头的黄沙,似乎山河城池都为之震动的。 或许,为之震动的不是鼓声,而是下面军队的行动。 曾铣左右各有数面红旗。作为指挥工具,用于传达不同的命令。 只是曾铣命令一下,城头的鼓声,就好像一端火焰,迅速的点燃城下所有军队之中的战鼓。大大小小的战鼓一并应和着城头的战鼓,顿时成为一曲壮丽的交响乐。本来缓缓而行的军队,顿时快了起来。在队列最外的两侧,迅速拉进。 本来拖得很长的行军行列,顿时以中间为中间,从两侧往中间回归。 无数将士在鼓声之中,按照各部军官的命令,巡视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咚。” 鼓声一顿,天地之间,随即一静,正在击鼓的大汉,立即让开位置,又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站在等人高的大鼓面前,手握鼓槌,反手转出一个花来,随即种种的敲在鼓面之声。 激烈昂扬的鼓声,再次想起。 刚刚的停顿,固然是担心敲鼓的大汉力有不逮,其实也是传说之中的一通鼓。 一通鼓大概要敲上三百多下,大概用时用五分钟。而等人高的军鼓,敲得时候也要很废力,而且声音绝对不能小了。这才有备用的鼓手。 不过,曾铣目光炯炯的看着城下。此刻似乎没有注意到鼓声的停顿。 他的要求是,三通鼓尽,必须完成阵型转化。 看起来似乎不快,但是在大草原之上,鞑子骑兵很少有埋伏的地方。必须在几十里外向大军进攻。而外围的探马,在鞑子还没有到目食距离之内,就能让大军知道消息。 三通鼓,十五分钟上下,只要能完成阵型转化,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甚至稍稍迟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曾铣必须考虑到将士们临阵发挥的能力。 而今在训练的时候,尽可能要求高一点,等交战的时候,就能放宽一点的。虽然而今戚继光论是将士,能在战场上将训练的十分能耐,用出三分就是好的了。但是曾铣也知道,战场上各种意外太多了。 很难如训练场上一般。 曾铣眼睛扫过,已经看出不少问题了。 比如,两辆战车撞在一起了,比如有一匹马惊了,还好被军官当初杀死了。还有没有卡准自己的位置,站了别人的位置,导致链锁反应,总之不胜枚举。曾铣立即让身边的一一记下来。 “咚。”最后一声鼓声,发出沉闷的长音。随即天地具静,其他杂七杂八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下面大军转移其实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只是被鼓声压制住了。 而今鼓声停止,很多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不敢再高声说一句话了。 鼓声一停,全军必须完成阵营转化。再有擅自走动,就是乱阵,斩立决。 这不是曾铣第一次合练,下面士卒都自然不会触曾铣的眉头。 曾铣目光扫过,微微点头。 虽然还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总体上来说,阵营转换完成的不错,只见最中间的是大队的步卒,步卒外面的一圈车阵,车阵后面列阵的火铳手,以及其他使用火器的部队,可以说是神机营。 神机营是京营三大营之一,但是成祖时期,所以用火器为主要武器的军队,都能称之为是神机营。只是后来成为京营三大营之一而已。 在外面还有大量骑兵游曳,随时准备与鞑子骑兵交战。 这是为了防止布阵时间太长,先让骑兵与鞑子骑兵交战,拖延一些时间。 曾铣随即模拟鞑子来袭,下令车阵打开缺口,让骑兵进入,并让骑兵保持交战状态,前进后备都要齐全。然后让车阵试验了一些火器打击,所有大炮,都开了一两炮。 虽然每一门炮数不多,但是曾铣所部大大小小的火炮少说有一万多门了,一时间硝烟四起。 再然后,下令骑兵出击。 曾铣将各种他可以预见的战争模式,都演练了一遍,虽然出了一些事故,有一个骑兵落马,跌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但是总体上来说,这还是在他预料范围之内。 曾铣心中暗道:“以此大军,直趋三百里,每日行军三十里,不过十几日而已,倒要看看俺答以何敌我?” 一想到能踏破丰州滩。重建东胜卫。忽然觉得热血沸腾,似乎他数十年的一切努力,都有今日。此战之后,他不敢与卫霍齐名,但是国朝文臣封爵的三王,恐怕敢压他们一头了。 就在他筹措满志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道:“大人,北京来人了。” 曾铣也没有多想,立即说道:“快请。”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请居然来来一百多人,将他周围的护卫全部替换了。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千户,上前说道:“圣旨到,曾铣接旨。” 曾铣一时间愣住了。 这不对,传旨也有各种规格的,毕竟重要的圣旨,也会专门的御史传达,那些不重要的中旨,乃至口喻,是太监来传达,或者干脆如同公文一般,封在信封之中转达。虽然每次都会有锦衣卫护送,但是让锦衣卫单独传旨的时候,并不是太多的。 曾铣内心之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是他还是毕恭毕敬行礼道:“臣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曾铣接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任三边总督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为难的陆炳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臣闻渊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给严嵩的耳光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夏言下狱 第一百三十章 夏言下狱 严嵩恨不得将闻渊大卸八块。 但是不能。 即便这消息传出去,在外人看来,闻渊已经付出代价了,吏部尚书都没了。八十多岁的老糊涂了。还真能要了他的命不成。毕竟是朝廷上仅存的三朝元老。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太过分。 不过,严嵩不能拿闻渊怎么样。但是闻渊一下台,对付夏言的阻碍再也没有了。 严嵩立即下令,将夏言下诏狱。 夏府。 之前门第煊赫,门外车水马龙排不到头。而今冷冷清清,连门口的落叶,也没有人清扫。似乎要堆积成软软的一堆,唯有几个锦衣卫在这里站岗。 随即陆炳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陆炳在门口抬头,看了一下夏府的牌匾。叹息一声,一挥手。立即有锦衣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他们在每一个角落站定,将整个夏府都层层把守起来。 陆炳进去之后,问道:“人在哪里?” 下面立即有人回答说道:“在书房之中。” 陆炳点点头,大步走了进去。来到书房之中,却见夏言靠在太师椅上,手中卷着一本书,正在细细品读。见陆炳来了,轻轻一笑,说道:“陆少保来了?看来外面的事情,严嵩弄得差不多了。” 陆炳不接夏言的话,说道:“阁老,在下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夏言将手中的书合起起来,封皮上写着《太祖实录二百二十四卷》。夏言将书轻轻放好,说道:“阶下囚而已,哪里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陆少保,也无须叫我阁老,如果陆少保,还念老夫一丝旧情,还请对小儿高抬贵手,我艰苦半生,唯有这一丝骨血,年方九岁。什么也不懂,还请陆少保开恩。” 一辈子硬气无比的夏言,少见的服软了。 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一条小命,夏言宁肯挺着脖子,让嘉靖来砍,也不会低头的。但是人一辈子岂能仅仅为了自己。夏言从不惧死。而且他也很清楚,严嵩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 无他。如果严嵩有放过他的想法。早就将夏言远远放逐出京师。而不是扣在京师, 不闻不问。其中深意夏言岂能不知道。 夏言愿赌服输。只是他一辈子子嗣艰难。唯有一个小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可以不在意妻妾,但是不能不在乎这一丝骨血。陆炳心中叹息一声,说道:“夏阁老的意思,我明白。而此事,非上谕不能行。下官也无能为力,不过请夏阁老放心,虽然在诏狱之中,但没有陛下明旨,在下不会加一指于阁老,以及阁老的家眷。阁老就当换一个地方读书。而且,进了诏狱之后,复出的大臣,也不在少数。阁老大可宽心。”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而今不是国初,今日不同往日。罢罢罢,走吧。” 是的,锦衣卫诏狱之中,有很多大臣都常住过,之后又被起复了。特别是成祖年间。那是牵扯到当时还是太子的仁宗皇帝与成祖之间的矛盾。是特殊情况。夏言对而今的太子,可没有什么恩情。也不能等太子登基的时候,再出来。 更不说,严嵩虎视眈眈的。 夏言也不收拾行李,大步走出去。就好像去上朝一样。只是来到了门口,忽然听下了脚步。看着门口的白杨树,说道:“白杨啊白杨,老夫这一去,还能回来吗?”随即,凄惨一笑,说道:“我也是老了。问你这无知蠢货做什么?” 随即夏言一家上下,被带上了马车。在锦衣卫的护卫之下,向诏狱而去。 虽然陆炳对夏言十分客气。但是夏言毕竟不是旁人,是比一般重犯,还要严加看管的重犯。要知道夏言那可是门生故吏遍天下,虽然曾铣被拿下了。但并不是说夏言在军中的影响力就被完全清除了。 远远不够。 万一夏言那一个旧部,想不开了。弄一个劫囚的事情。这事情可就不大好办了。 所以陆炳一行人看管非常之严,夏言所乘坐的马车,与一般马车无二。里面甚至比一般马车还豪华。但是外面却是铁甲铮铮,枪上膛,弓上弦,数百锦衣卫甲士绷紧了神经,从北京的大街上过去。 一时间,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说实话,天子脚下的北京百姓,可谓见多识广。对其他地方见到就腿软的锦衣卫,他们也不是太在乎,说不定他的拐弯抹角的亲戚,就是锦衣卫之中。平日也不是没有见过锦衣卫。 只是锦衣卫如此紧张的样子,却是很少见到的。 故而,稍稍一打听。就知道大体是事情了。 一时间,远远的围观者锦衣卫的车辆,议论纷纷。 毕竟夏言倒台这个政治新闻,这一段时间内,也变成旧闻,很多事情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得说,严嵩为了扳倒夏言,几乎给夏言当孙子,才趁着夏言不备,出了阴招云云。总体下来,夏言在台上的时候。很多老百姓都夏言的感官并不好。但是见夏言沦落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便同情起来了。 “你们说,这次夏阁老能不能活啊?” “进诏狱的人,又有谁能活着出来啊?” 北京老百姓们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 这个听着不是别人,正是杨继盛。 杨继盛正出门卖了两只鸭子,准备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说起来杨继盛才是实实在在的清官。周梦臣固然不从朝廷哪里拿一分钱,奈何周梦臣是有钱人,看不上那一点俸禄。而杨继盛却不一样了。杨继盛家贫,一度沦落到放牛的地步,后来父亲另娶,后妈不待见他。在北京一点产业都没有。只能靠那一点俸禄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杨继盛特别喜欢便宜坊的烤鸭。因为便宜啊。 牛肉羊肉都是比较贵的肉。禽类的肉是比较便宜的。 即便如此,杨继盛也不是一直能吃得起的。 只是此刻,他浑然忘记了手中提着两个鸭子,见到夏言被锦衣卫带走之后,浑身一震,心中思忖片刻,立即向周梦臣家里而去。 在过年之后,风向就急转直下。杨继盛忧心忡忡不是一日两日的。但是杨继盛虽然有意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奈何,他与朝廷大政隔着有些太远的,刚刚就任的新科进士,在朝廷之上,根本没有发言权。 甚至他上面没有人的话,连接受到的信息,都是二手三手的。 之前,吏部尚书闻渊还是比较看好他的。但老尚书一离任,虽然新尚书还没有选出来。但是吏部已经被严嵩掌控起来了。杨继盛一点风声都听不见了。 只能暗暗着急,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只是此刻,他再也坐不住了。 而他思来想去,他的交际圈唯一能帮上忙的人,就是周梦臣。所以才忘记了家里还在等鸭子的夫人孩子。临时朝周梦臣家里走了。 周梦臣在得了张居正的警告之后,这一段时间,一直没又露头,家里军器监两点一线的生活。除此之外,连北京城都不出了。虽然密切关注局势的变化,但是任何公开场合,从不出现。问就是病了。 嘉靖这一段时间,也无心问什么长生之道。更没有召周梦臣进宫。 所以,杨继盛一找一个准备。立即在周梦臣家里找到了周梦臣。他是周家的熟客,家丁仆役根本没有阻拦,故而直接将杨继盛引到后院之中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杨继盛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杨继盛的想法 正在后院里一处石桌上看书信的周梦臣,远远的看见了杨继盛,也看见了杨继盛手中提的东西,笑道:“杨兄,你来都来了,怎么还带了礼物过来,这也太见怪了吧。” 被周梦臣这么一提醒。杨继盛才感觉手上有几分分量。 杨继盛立即对身边的周家仆役,说道:“劳烦将这两只鸭子送到寒舍,告诉贱内,今日就不回去用饭了。让她与孩子们先吃。” 这仆役看了一眼周梦臣,周梦臣微微示意,他立即答应下来,提着两只鸭子走了。 杨继盛这才向周梦臣行礼,说道:“今日失礼,实在杨某囊中羞涩,这两只鸭子是给孩子们,不敢相让。”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何至于此?来人。”立即说仆役过来。周梦臣说道:“去便宜坊再点两只鸭子,让他们立即送过来。” 杨继盛说道:“这就不必了,我今日冒昧来访,却是有一件事情,要请周兄相助。”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所预料,说道:“何事?” 杨继盛看了看周围的仆役。 周梦臣一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杨继盛说道:“夏府的事情,想来周兄已经知道了?” 周梦臣沉默片刻,说道:“是。” 周梦臣在家里憋着不出门,并不是什么不知道。恰恰相反,他与宫中几个太监交换消息,而大内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以说,周梦臣手中的消息,一点也比比任何一个尚书手中的消息少,甚至还更多。 以至于张居正来周梦臣家里就暗示,他将一些消息转告给了徐阶,同样也将徐阶那边的一些消息转告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虽然,他不知道徐阶是怎么实现三级跳,一下子到了内阁之中。但是即便不冲张居正的关系,单单冲徐阶这个名字。周梦臣也要与他搞好关系。也算是为未来布局了。 只是,周梦臣心中并不爽快。 是的,一点都不爽快。 他其中也知道,有一条路是好走的。是保持沉默什么也不做,顺着历史潮流。投资徐阶。等徐阶将来与严嵩清算。但是严格的说,复套筹划,也有周梦臣一分心血。他更加知道,西北边军被严嵩这一折腾,一年之内,未必能缓过劲来。这还是严嵩就此罢手的情况下。 如果严嵩深究,要彻底消除夏言曾铣的影响力。那么西北边军到底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大同的压力就大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梦臣也未尝不拥被而起,独坐到天明。 杨继盛说道:“周兄,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得陛下之殊遇,一登科虽然是最后一名,但已经在众人之上了。即便是我们这一科的状元又怎么样?他们而今不过是在翰林院之中做冷板凳而已。我也因周兄提携,得以在复套之事上,出了一把力气。对此我感激不尽。” 周梦臣说道:“你我同科,本就应该互相扶持。杨兄客气了。” 杨继盛说道:“有些事情,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周兄这一段时间闭门谢客,除却军器监哪里都不去。几乎是画地为牢了。你的顾虑我也懂。富贵美人,周兄都有了。前程陛下也给了。而今之事,纵然天下天崩地裂,与周兄有何干系?不妨碍周兄富贵一生。” 周梦臣听了,有些脸红。说道:“杨兄言重了。” 虽然杨继盛的话,周梦臣听得很不舒服,但是周梦臣却知道,这其实是事实。甚至是周梦臣一直在掂量考虑的事情。 其实周梦臣虽然有些倾向于夏言,但是从根子说,周梦臣不是夏言的人,即便严嵩在清理异己,弄得满城风雨,但是周梦臣也肯定,只要他不去招惹严嵩,严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麻烦。 杨继盛说道:“周兄,视我为友。我也要做的诤友的本分。我并无意诋毁周兄之荣华富贵,然,周兄受家国如此之厚,难道不应该对大明社稷负有责任?严嵩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屠戮无辜。折损大将,曾大人有何罪?无非是夏阁老之徒。而天下之间,夏阁老的人有多少?你我不知道吗?别的不说,浙江刚刚传来的捷报,巡抚朱纨,亲自出海,一举荡平双屿岛,诛杀海盗千余人,并逼退夷人,东南海上安定,指日可待。而朱纨也是夏阁老一手提拔的。” “严嵩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周兄比我更清楚。” “如此情况,周梦臣为陛下信重之深,难道不应该出言劝谏吗?” 周梦臣当然知道这些事情。 他不得不感叹朱纨可惜了。 周梦臣不知道朱纨听到北京夏言倒台的消息之后,才急冲冲的出海攻双屿,是担心夏言下台之后,他的位置不保,赶紧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还是他想凭借功劳作为投名状,让严嵩放他一马。 但是周梦臣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朱纨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都无法挽回他的结局了。 他不立功还好,不立功的话,他肩膀上还承担的平倭的重任。严嵩夹带里面未必有能接替他的人。但是他一立功,岂不是告诉严嵩,江南无事了。严嵩又岂能不想办法摘桃子啊? 江南又是财赋之地,朝廷财源之所寄。严嵩上台,自然也要抓在手中的。 而且朱纨的严厉手段,只是扬汤止沸,不是釜底抽薪。只能压制一时,不能压制一世。根本问题不解决。倭寇灭了一次,还有另外一次。总之江南的事情,有得弄。 北虏南倭两大问题,几乎已经成型了。 这两个问题,夏言继续在位,也未必能解决的了。严嵩手腕比夏言缺了不知道多少,夹带里面人的质量,因为差夏言不少。这局面。几乎不可挽回了。 周梦臣听杨继盛的话,心中也有几分惭愧,说道:“杨兄,你不懂的。” 周梦臣不能说杨继盛说的不对,杨继盛弄错了最关键的一点,他以为严嵩弄出这样的事情,都是严嵩本人的意愿。但是周梦臣看得很清楚,那就是这里面是有嘉靖的放纵。 周梦臣的一切都来自于嘉靖。 让他去劝谏嘉靖,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杨继盛说道:“我懂。严嵩之所以能如此,不就是有陛下的放纵?”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杨兄,你------” 杨继盛说道:“我是性子直,为人方正。但并不傻子。有些东西,我还看不出来。周兄,我知道你才华横溢,很多地方都有独到之处,并不以做官为念,更多是想注书立传,自成一家。只是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而今,你是陛下之私臣?还是大明朝臣?” “如此是前者,当我什么也没有说。但你一辈子,也不过是太监,巫道之流,登不上大雅之堂。如果是后者,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说法了。虽然我知道,才是才,德是德。” “但是大明,不,我中华向来是重德胜过重才。我记得你特别推崇沈括,但是为什么在你之前,很少有人提沈括,是大家不知道沈括无才吗?当然不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清楚,我清楚。” “秦桧的字不错,但是天下习书之人,谁从秦桧之书学起?” “小人只看眼前,大丈夫权衡百世,我这番话,也不是要激你如何,或者逼你如何,而是让你好好想想,何去何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周梦臣的考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周梦臣的考虑 周梦臣听了,不由的陷入沉思之中。 沈括不受待见,就是他在新旧两党之中来回徘徊。在新党之中大为卖力,但王安石一下台,他立即调转枪口。在古人眼中,沈括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品行不端,为人可鄙。 这就是沈括不受待见的原因。 周梦臣忍不住想,我今后难道有这样一个名声吗? 周梦臣对杨继盛的说法,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想以此改变他周梦臣的心意,却还是难了点。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虽然周梦臣觉得杨继盛说的有道理,今后,他可能会注意。但是在今日之事上,周梦臣还是要再想想。毕竟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他只要出言劝谏,不管成败。周梦臣都成为了严嵩的敌人。 如果看历史上,严嵩还要独揽朝政十几年之长,周梦臣作为严嵩的敌人,岂能好过? 杨继盛见状,叹息一声,起身说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无话可说了。就此别过。” 周梦臣说道:“杨兄留步。”他问道:“杨兄准备怎么做?” 杨继盛说道:“自然回去具本弹劾严嵩。”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杨兄三思。” 杨继盛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此刻上书,未必能成功,甚至很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很多时候,对抗奸邪,就必须有人先走这一步。当年天下群臣弹劾王振如此,弹劾刘瑾如此。左顺门也是如此,我大明正气未绝,我此次上数,本就不是奔着弹劾成功去的。而是要让严嵩知道,天下人的眼睛没有瞎。” “这天下不是他严某人可以为所欲为的。”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即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两个儿子想想。” 杨继盛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还有你吗?我理解你,也请你理解我。我如果不幸,就请不要嫌弃我两个儿子愚钝,收为弟子,不要教他科举之学,就教你门下学问,今后能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我在九泉之下,都感谢你。” 周梦臣此刻一听,顿时内心之中羞愧非常。 如果杨继盛是道德绑架,要周梦臣如何如何?周梦臣内心之中反而有足够拒绝的理由。但是杨继盛只是在劝周梦臣劝谏皇帝不成,自己准备劝谏,并且托付后世,言语之中,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 这就让周梦臣很难受。 与这样道德高尚的人在一起,就好像一面镜子,照射出自己的种种不堪之处。 周梦臣很清楚,他去劝谏。不管后果如何,他都不大可能死,毕竟他对皇帝还是一个有用的人,但是杨继盛就不一样了。杨继盛在皇帝那边不过是一个路人甲,根本不在乎。很可能皇帝根本不会管,只是让严嵩处置。 那么杨继盛的下场,真不好说了。 如果杨继盛的奏疏之中,又有什么言语过激的地方,说不定嘉靖会亲自处置。 嘉靖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智足以拒谏,似乎因为杨廷和与左顺门事件的原因。他对言官特别讨厌。对于上奏劝谏的更讨厌,已经有好多上奏劝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留下什么好下场。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你在上书不迟。” 杨继盛微微迟疑一会儿,说道:“周兄,你无须如此,这乃是我求仁得仁。”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让我想想。” 周梦臣内心深处终究不能见死不救,忍不住见朝夕相伴的人去死。 杨继盛忽然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些可鄙之处,虽然他无心以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周梦臣,毕竟人各有志。刚刚的话,也是他的本意。只是莫名就形成了这个局面。他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只要周兄答应了,我杨某今日之后,任君驱使,绝无怨言。” 他终究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周梦臣劝谏,与他上书两者之间的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 周梦臣至少能直接见到嘉靖人,而杨继盛就不一样了。他的奏疏甚至未必能到了嘉靖的眼前。 他个人生死事小,国家事大。 所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只能做些补偿而已。 周梦臣说道:“杨兄何出此言?我只是没有想好而已,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杨继盛说道:“如此,我就不打搅了,周兄想好了,派人通知我一声就好了。” 周梦臣起身将杨继盛送走之后。 回到书房,自己点上蜡烛,静静的看着火焰,发起呆来了。 周梦臣思忖了片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暗道:“我果然与这个世界其实是有隔阂的。” 周梦臣虽然当着大明的官,居住在大明,但是在骨子里,其实对于朝局,有一种超脱感。似乎自己是在历史之中旅游。很多事情都不关他的事。 内心之中缺少一分,对大明责任感。 周梦臣从内心之中,不愿意冒险,不愿意将自己的处境至于危险之中,固然是人贪生怕死的本性,但也是担心,自己一旦有一个三长两短,后世的学问从他手中中断失传,这白白浪费他一场穿越。 但是他此刻要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他到底对于大明承担怎么样的责任。 诚然,他内心之中一直嘀咕,而今的大明江山每况愈下,是一个烂摊子。即便夏言一直秉政未必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但是他内心认真反省之后,才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刻板印象。 是的。在严嵩上位置后,嘉靖后期就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了。但是这真的是大明江山原本的根结遗留问题的。 要知道,嘉靖前二十年的政局,用一句嘉靖中兴来说,固然有些过于阿谀奉承一点,但是绝对不是嘉靖晚期的:“嘉靖嘉靖,家家干净。”从嘉靖二十年到嘉靖三十年,才十年,甚至从嘉靖二十六年,也就是夏言在位的最后一年,到嘉靖三十年也不过是四年而已。 或许,很多是结构性问题,是遗留问题。但是不同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完全不同,效果也完全不同。 历史上严嵩十几年秉政,交出一个烂到家的答卷。 他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将严嵩搞下来,换上另外一个首辅。或许大明的局面,就不会是嘉靖晚期那么狼狈。 只是这些想法,周梦臣之前一直是放在第二位的。他放在第一位的,一直是如果快速的传播科学知识。 而且这一下水,想上来就难了。 之前他的超然位置,乃至皇帝的庇护,还是周梦臣旁观所造成的。今后就是严嵩的对手了。周梦臣忍不住衡量利弊,想不清楚,得失如何? 这毕竟不是一道数学题。 忽然外面有人禀报说道:“张老爷来了。” 周梦臣一听,说道:“快请。” 除却张居正,没有那一个张老爷能直接来到书房外面的。片刻之后,张居正来了。 周梦臣说道:“叔大兄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参详一二。” 张居正说道:“正好,我这一次是身负使命而来的。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好好谈谈的。” 周梦臣一愣,沉吟片刻,说道:“身负使命?谁的使命?” 张居正说道:“自然是家师。” 周梦臣说道:“是徐大人,有什么事情说吧。” 张居正微微一顿,说道:“周兄,从现在开始,我代表徐大人来谈,你也不客气。这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礼部尚书之位 第一百三十三章 礼部尚书之位 周梦臣一愣,瞬间明白。如果是张居正的事情,周梦臣自然是没有二话。但是徐阶的事情,徐阶也没有让周梦臣白帮忙的意思。 忽然之间,周梦臣觉得自己也算一个人物。居然能参与到政治暗流之中了。 周梦城正色说道:“张兄请讲。” 张居正说道:“你知道,孙尚书要致仕了?”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惊,随即叹息一声,说道:“之前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与闻渊的老益弥坚不同,孙承宗的去意已经很久了。当了这么多年老好人,礼部尚书的实权,早就不在他手中了。而今让他一把年纪去给严嵩做狗,他自然不愿意,既然闻渊都致仕了,孙承宗自然也没有想多留。 张居正说道:“一般来说,尚书致仕,都可以推荐继任名额。我老师徐大人,想要这个名额?” 周梦臣顿时一愣,说道:“徐大人要做礼部尚书?” 张居正说道:“准确的来说,是想要六部尚书之一。而今朝局一片混乱,也是机会所在,否则等局势平定下来,这六部尚书的位置,就不好弄了。户部兵部严嵩不会让人,工部尚书乃至恩师好友,也是奥援所在。吏部尚书虽去了,但是严嵩盯着,定然有番龙虎斗,唯有礼部尚书,如果孙尚书愿意鼎力支持,恩师拿下礼部尚书的位置,问题不大。” 周梦臣微微犹豫说道:“虽然老师有推荐之权,但是真正批准的还在上面。你怎么肯定问题不大。” 张居正说道:“第一,陛下不会让严嵩掌控六部所有大臣。所以比如有一到三个尚书,要么资历深,要么敢与严嵩唱对台。第二,孙承恩毕竟是陛下旧臣,而今主动致仕,陛下还是要给一些体面的。第三,夏言旧部虽然多,但是嫡系并不算多,恩师这样的旁系,总是要给予安抚的,总不能让严嵩真将朝廷上下一扫而空吧。” “有这三个理由在,礼部尚书之位,不难拿下,唯一难的是如果让孙尚书答应。所以才求到你这里来了。” 说起来,孙承恩也算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的恩师。只是孙承恩并没有接纳这些新科进士,反而因为周梦臣的特殊原因,仅仅将周梦臣收为弟子。这个弟子也仅仅是官场上的。 但是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徐阶自然想通过孙承恩当说客。 这也是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徐阶想找一个与孙承恩对话的中间人并不难找,但是为了不显得咄咄逼人,最好找小辈传话。甚至还有一种暗示,暗示你走之后,你的晚辈,徐阶都愿意代为照顾。 周梦臣不知道历史上徐阶找谁与孙承恩谈得的。 或许就是眼前的张居正。 周梦臣想了想,反问道:“张兄,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 张居正说道:“我只代表我的观点,不代表恩师的观点。”他微微一顿,说道:“我觉得你应该问问孙尚书,他老人不比明白透彻很多。” 周梦臣心中权衡了一下,果然不错。何必自己提条件的。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告诉孙尚书。孙尚书自然会有安排,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另外从内心深处,周梦臣对徐阶的上位是乐见其成的。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答应了。找时间就去见老师。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张兄。”他将杨继盛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只是隐去了杨继盛自己要弹劾的话。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周兄,你知道官场之上,最铁的关系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大抵是三同。同年,同科,同乡。” 张居正说道:“正是,我恩师与夏阁老之间,是这三同吗?” 周梦臣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说道:“似乎不是。” 张居正说道:“是恩师与学生的关系吗?” 周梦臣说道:“似乎也不是。” 张居正说道:“对,恩师因为得罪了张璁在地面上蹉跎了十年。是蒙夏阁老提拔,才能回京。但是要说这个关系有多深,却是未必。但是而今恩师准备蛰伏一两年,以夏阁老的继承人自居。” “你觉得是为什么?” 周梦臣恍如大悟,说道:“是夏阁老的政治遗产。” 夏言从嘉靖十年进入中枢,起起伏伏小二十年,在内阁也十几年,这份政治遗产很是厚实,厚实到了即便严嵩清理,一两年也是清理不完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一旦严嵩在上面做的不好了。下面官员百姓,就会无比思念夏阁老。 徐阶只要能打起夏言的招牌,就能团结相当一部分官员在身边。补充了徐阶在中枢资历不够的缺点。刚刚也说过,徐阶虽然是嘉靖二年探花,但是在下面耽搁了十年时间,虽然这锻炼了徐阶一些政治手腕,这也让他在中枢的根基差远了。 就好像,在职场之中,同一届的学生,一个一直在单位混,一个去外面混了十年,然后重新回到了这个单位。两者之间的资历与地位根本没有办法相比。 周梦臣随即明白了,说道:“张兄的意思是?让我做这一件事情?” 张居正说道:“此事有利有弊。” “一旦你这样做了。很可能让自己的根基立即雄厚起来,但也会成为严嵩的眼中钉,肉中刺。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也要在考虑之内。我不好说什么?这需要你自己仔细去想。” “这个决定,别人不可能替你做。”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倾向。 对。 果然是一事有利就有弊。 他之前只看见了坏处,并没有看见好处。 周梦臣可是知道,夏言这分政治影响力有多大。不是夏言当时做有多好,一是夏言足够惨。二是严嵩做得太糟糕了。以至于夏言倒台一二十年,民间官场都在怀念夏言。 甚至刻薄想一想,如果夏言正常退下来,后面有一个靠谱的接任。估计,夏言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响。 比如嘉靖朝的首辅有一个叫费宏的, 三次入阁。就在夏言之前,但是谁听说过? 周梦臣沉吟片刻,忍不住问张居正说道:“叔大兄,你觉得我该不该进谏?”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周兄,而今局面,严嵩想将夏阁老与曾大人至于死地,实在有些太过了,纵然两位有不是的地方,也绝对罪不至死。所以------”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他豁然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忽然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之前他改变的事情,都是小事。而今他要尝试改变一件大事,那就是夏言之死。如果夏言不死。那么将来夏言会不会东山再起,严嵩或许就没有办法那么猖狂了。 如果不是天色已晚,周梦臣此刻就想进攻。 他的正义感已经等了很久了。只是一个人不能仅仅凭借一腔热血做事。否则只能成为烈士。 而周梦臣恰恰不想成为烈士。 不过,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如周梦臣盘算的那么容易。他之前都是在暗处打严嵩冷枪,当然了,这些冷枪,严嵩有所察觉,而周梦臣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而今他这一次出手,就是站在明处了。 与严嵩正面交锋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与内廷就越来越远,甚至陛下宠臣的标签也就越来越淡。一点点的被洗下来。而朝臣的标签也就越来越亮。 只是周梦臣能否应对老奸巨猾的严嵩,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朝臣周梦臣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空二乱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夏言之重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夏言论死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诏狱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诏狱中 进诏狱探视这一件事情,对于别人,或许是难于登天。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困难。 当然了,这也是陆炳有意手下留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周梦臣才有机会通过陆焕的关系,来见夏言一面。即便如此,也不敢光明正大来,而是等了几日,在入夜之后,周梦臣提着一个饭盒,身穿一身斗篷,将半个脸都遮挡在黑暗之中。 陆焕亲自送他过来,走在诏狱深处,深深长廊里面,陆焕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说道:“虽然下面都打了招呼了,但时间还是不要太久为好。早点出来了。大家都放心。另外请周兄代家兄向夏阁老问一声好,有些事情我陆家也是无能为力的。”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 陆焕忽然停住了脚步,说道:“到了。” 夏言的房间在诏狱最深处。但是待遇并不算不好。甚至在周梦臣看来,这比外面一些客栈所谓的上房要好多了。 毕竟,这个房间,非王公大臣是没有资格入住的。毕竟,并不是任何一个大臣,都能让锦衣卫客客气气的善待。 周梦臣进了房间之中,陆焕就在外面关门上锁,说道:“等说完话,喊我开门。” 周梦臣只见房间之中,一盏孤灯悠悠的亮着,夏言对着孤灯,看着一本书。似乎灯光不太亮,让他不得不让眼前往书本上凑。夏言见周梦臣来了,有些吃惊,他与周梦臣之间的交情不深,怎么是周梦臣来见他,他心中一动,说道:“周大人此来,是奉陛下之命?” 周梦臣躬身行礼,说道:“不是。是我有愧于夏公,这才想来见夏公一面。当面致歉。” 夏言说道:“哦。有什么愧?” 周梦臣说道:“我在陛下面前为夏公进言,只是适得其反。令陛下-----令陛下------”面对如此一个老人,直接告诉对方死讯。也太残忍了一些。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言听了。不动声色,似乎早有预料了,说道:“如此说来,陛下已经有了定论了。” 周梦臣说道:“是。” 夏言说道:“你是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周梦臣一五一十的将他在皇帝面前讲的话说了出来,三空二乱云云。 夏言说道:“三空也算是老生常谈,虏乱不仅仅是今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为什么说倭乱这么严重,在我看来,不过区区疥癣之疾,似乎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朱纨给我的文书,一直说平倭乱,是指日可待。” 周梦臣说道:“夏公有所不知。”随即他将一些关于葡萄牙大航海的一些事迹,还有大规模走私贸易的种种,一五一十说给夏言听了。 夏言听得特别入神。 一时间,周梦臣有一种感觉。 感觉而今,不是在诏狱之中,而是内阁之中,眼前的这一个人还是内阁首辅。 夏言听了,说道:“西夷之事,我亦有所感,只是从来没有人给我说得如此清晰明白。只是你这些东西,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 夏言当了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他的关系网遍布天下,有些方面的消息,即便是锦衣卫也比不过夏言。而夏言对西夷并非没有了解,而是拼凑不起来的一爪半鳞。像周梦臣这样高屋建瓴,层次分明的论述,却是闻所未闻的。 甚至恐怕葡萄牙一些高官都没有这么清醒的认识。 很多人都觉得历史真相,只有当时人才知道。 实际上却是未必。一些历史细节也唯有亲历者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历史大趋势,乃至于很多事情的影响,当时的人却有一些当局者迷。历史本身并不是那么清晰可辨的。 就好像大明与西夷接触。 在周梦臣口中,也是后世历史学家的总结。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其内容简洁而有力度。即便夏言是当世第一流之人物,但是在他心中,西夷的一点小乱子,与明初的倭寇,并没有什么区别。 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周梦臣说道:“这-----” 只是这个问题,让周梦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言见状,轻轻一笑,说道:“那我就不问了。其实你师傅临终的时候,给我写过信,让我帮你一二,从你到京,恩怨纷杂,我也没有做到最长辈的责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夏某人临终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这样吧。你如果觉得我这老朽的见识,还有一二可取之处。就说说你自己吧。让我这长辈指点一二,也让下去之后,见了你老师,也有话说。总不能失信于故人吧。” 周梦臣说道:“夏公,您不怪我?” 夏言说道:“无非一死,纵然没有你,严嵩会让活着?我夏某活着一日,严嵩一日也睡不着觉。这都是小节了。”他微微一顿,说道:“怎么,你觉得我这个阶下囚,不日下去的老家伙,没有资格指点你吗?” 其实,如果没有周梦臣将他劝谏皇帝的那一番话,说给夏言听。还有对倭乱的独特视角,夏言未必愿意与周梦臣多说话。 夏言的傲气,是渗透到骨子里的。 即便而今,不日西去。夏言也未必看得起很多人。 周梦臣与夏言有过很多次接触,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是不设成见,开诚布公的说说话。而今夏言临终之前,褪去了所有的身份,同样也去了所有的成见,反而能客观的看待周梦臣。 两人才有谈话的前提。 周梦臣立即说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夏言说道:“为人之先,在于立志。敢问你的志向是什么?” 周梦臣迟疑了。他的志向很明显。 那就是科学广传天下,最后成为大明官学,从而根植于中国社会之中,成为推动社会发展根基所在,从而改变历史之上种种屈辱。只是这话,周梦臣有些不敢在夏言面前说。 毕竟,在周梦臣的印象之中,夏言在这上面可是老顽固。因为很多观点,对他有很多批评。而今这个时候,如果说出来,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而且周梦臣一点也不想与夏言吵。 这个时候再与夏言因为学术问题争论一番,有什么意思? 夏言嘴角微微一勾,说道:“怎么?你是没有志向,还是觉得自己志向卑劣之极,不敢在我面前说?” 周梦臣听了夏言的话,只觉得某些人即便临死,还是那么讨厌。忍不住说道:“夏公,何必激将。只是我的志向,夏公恐怕不爱听。即便夏公这样说,我就说了,我不过是想将我的学问发扬广大,成为天下显学,不才也能作为一代宗师,流传百世。” 夏言听了,颇有感叹,说道:“年轻真好。你的志向不错。” 周梦臣等着夏言的反驳,却不想夏言却这样说。他忍不住问道:“夏公,您不是对我的学问一直有偏见?怎么今日?” 夏言说道:“我夏言虽然精于礼制,但是倒是忙于庶务,多少年都没有正正经经读过书了,王阳明的学问还研究过一二,但是你周某人的学问,当时不过扫了一眼,哪里来得及深究,哪里又有什么看法,或者偏见?” “对你学问有偏见的,不是我夏言,而是大明首辅。而今我不是了。这事情,就留给别人去烦恼了。你明白?”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一些地方明白。有些地方却不明白。说道:“晚辈愚钝,还请夏公指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听君一席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听君一席话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天下定于一,此之为大一统也。” “定于一的,不仅仅疆土,权力,还有学术。我大明之一,乃是程朱理学,此乃官学之根本,朝廷着力之处,不管谁上台,即便是之前信奉心学,但是他只要不想变法,就要维护理学的地位,这就是而今理学僵而不死,官学迟钝私学大兴的前提。” “你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压你?不是你的学问如何,而是你在北京,你在陛下身边而已。你现在明白?” 周梦臣听了,恍然大悟。 理学就是朝廷在学术界的台柱子,所谓的官府意思形态。虽然而今大家都知道,理学已经不行了。虽然还有一些所谓大儒,但是远远比不上地方上的私学有活力。 但是那又如何? 朝廷一天决定放弃理学这个招牌,在北京这个政治中心,主流的学问只能是理学,在皇帝这政治核心身边,只要不是理学,就是异端邪说。 周梦臣说道:“晚辈明白了。”只是他一时间感到迷惑,难道他来北京,是来错了吗? 夏言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说道:“不依国主,何以成法事,不是不对的。但是也要因地制宜。而今陛下权势之盛,在太祖成祖之下不做第二人想。只是当今陛下倦政之意,也是很明白的。” “陛下给你的支持,能有几分,或者能有几时?要知道,当年老夫一年数迁,也是陛下眼中的红人,而今如何?” “圣眷这东西,是最不确定的,爱之可以分桃断袖,恨之可以粉身碎骨。” “你觉得你能依靠陛下,改易官学吗?或者,你以为改易官学,你就能顶住上上下下的压力,不是王安石第二?” 周梦臣听了。额头见汗,说道:“晚辈岂敢有此心。” 夏言说道:“没有此心就好,否则这房子,你迟早有一天也要住进来。” 周梦臣说道:“夏公,难道这京师我来错了?” 夏言说道:“非也,你来对了。你如果不来京师,怎么会有进士出身,怎么会让天下人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物。只是而今时过境迁,情形有变。是时候出京了,毕竟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你不离京,我担心你不要说什么志向能不能达成,你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周梦臣有些不相信,说道:“夏公不至于吧。” 夏言说道:“怎么不至于,你不要小看了严嵩。我就是小看了严嵩。你觉得天下之间最了解陛下心思的人是谁?就是严嵩。而且你也不要高估陛下对你宠信。我估计,你为我劝谏之后你与陛下之间情分,就到此为止了。” 周梦臣想了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说道:“陛下并没有生气啊?”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人与人之间情分,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积累型的,一种是消耗型的,譬如一男一女,一见钟情,奸情正热,此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个时候情分是积累型,越积越厚,越积越深。但是物极必反,事穷则变。当某一日,因为这一件事情,情况为之一变,某事令其中一人不满,只是念及之前的情分,才按下不表,这个时候,就会转化为消耗型,之前的情分还在,只是越消耗越少,最后消耗到了极点,并不是两人形同路人,而是立生恨意。” 夏言的声音悠悠,带着一种伤感之意,说道:“咱们陛下是最薄情之人,很多事情,在他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情分消耗起来,特别的快。而且咱们陛下权谋深沉之极,喜怒不形于色,他要发作你之前,谁也不会知道。当你知道的时候,就迟了。” “要知道所有怨侣以前也是恩爱夫妻的。而今你觉得,你与陛下的情分处于什么阶段?” 周梦臣心中思量片刻。忽然觉得嘉靖变得自己不认识了。 自己真的了解龙椅上的皇帝吗? 他不了解,就好像他也不明白,夏言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必死无疑。嘉靖之前对夏言如此看重,到底为什么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夏言或许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周梦臣觉得,这事情放到自己身上,估计即便是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对于自己与皇帝之间的情分判断,周梦臣也无法清晰判断了。 周梦臣一时间赶到刺骨之寒。立即问道:“夏公,我该怎么做?” 夏言说道:“我不是给你说过吗?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你在京师一日,传播学问,只要与理学有抵触的地方,都不可能有什么进展,谁当首辅都压着你,而严嵩与你不对付,恐怕要对付你地方更多。” “你可以让陛下给你解一次围,解两次围,但是你总不能让陛下一直在保你吧。” “趁着你与陛下之间情分尚在,寻一地外放。在地方上多做一些事情,到时候你想传播你的学问,乃至于建立书院,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夏公,我如果在外,严嵩在内一直进谗言,我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夏言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主动去地方,保持与陛下的情分。人与人之间其实很奇怪,近得臭,远得香。你与陛下情分尚在,只要你有政绩,陛下也会高看一眼,不会让严嵩轻易动你的。而且你混迹西苑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没有在宫中有一二臂助,为你援手一二。” “这两点站住了,严嵩就不会轻易动你。” “毕竟对于严嵩也很明白一个道理,他在朝廷之上,不可能没有反对者。最重要的是京师之中的敌人,我不知道这个敌人会是谁?但是以陛下的手段,一定会有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只需与此人联盟,严嵩轻易动你不得。” 周梦臣说道:“徐阶。” 夏言听了,暗暗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眼光不错,徐阶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当然了,凡事也看时运,有能力没有时运,未必能成。” 周梦臣说道:“徐阶已经开始行动了。”随即他将徐阶谋求礼部尚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夏言沉吟片刻,说道:“你与徐阶关系如何?” 周梦臣说道:“晚辈与徐大人,没有直接联系,不过晚辈与徐大人学生张居正,情同兄弟,义结生死。” 夏言说道:“你信得过张居正?” 周梦臣说道:“信得过。” 夏言说道:“拿文房四宝。” 周梦臣立即去一边拿了出来,随即做起书童活计,为夏言铺纸磨墨,夏言沉思片刻,手持毛笔在砚台之上一蘸,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周梦臣一边看了,第一眼就是夏言的字真好。 的确,夏言而今看似平静,其实内心之中也是有波澜的。毕竟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平心静气的。只是夏言一直表现没有失态而已。只是持笔之后,将内心之中情绪都融入笔尖之上。 写的行草兼备,一股悲愤之意,流于纸下。 周梦臣顺着夏言的笔锋细细看去,看了一阵子,才有一些明白。 这是夏言的遗书,一封政治遗书,是写给徐阶的。大意是,夏言自期必死,然天下诸事,必有人为之。知道徐阶朝廷柱石,将朝廷诸事都托付给徐阶,望徐阶能够砥砺正道,匡扶天下,夏言九泉之下,亦为之欣喜云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胜读十年书 第一百四十章 胜读十年书 虽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事情,但是这一封书信,其实将夏言的声望与政治遗产都传给了徐阶。 对徐阶来说,有利有弊。 好处自然不用说了。而今的徐阶虽然不能称为籍籍无名,但是在各位大臣之中,也没有多显眼。有这一封书信在,徐阶只要敢出示给别人,天下人对徐阶的评价立刻不同。 当然也有坏处。历史上徐阶与夏言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亲密。他并没有太多为夏言报仇的驱动。但是而今却不一样,这一封书信,可以钉死了徐阶是夏言政治接班人的身份,夏言一些恩怨,徐阶也必须接过来。 与严嵩之间的矛盾更加不能缓和,也无法缓和。历史上徐阶给严嵩伏低做小很长时间的。但是这个时间上,恐怕徐阶不管怎么做。严嵩都不会信了。 其实夏言自己知道要死的时候,就在想这一件事情了,只是夏言想的很明白,他嫡系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如曾铣一般跟他一起死,要么就是远窜边远之地,或许性命无碍,但是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了。 他们都用不着这一封书信了。 夏言未必对徐阶,有多少期望。只是看出来徐阶需要这东西。而能为严嵩添麻烦,夏言就有一百二十个愿意,反正这东西不给出去,将来也没有用处,他也用不上了。 周梦臣待夏言写完之后,放在一侧晾干。夏言说道:“你来这里,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周梦臣被夏言冷不丁的一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有些尴尬。 夏言继续说道:“不是我不给你,你现在根本用不着这个。你将这封书信给徐阶,记住一定要在一个公开的场合。到时候徐阶必须承你的情,而且严嵩必会先除徐阶而后快。徐阶下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你就会有几年的时间。将来的事情,太过遥远,我就看不到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夏公。” 夏言轻轻将手中笔放在砚台之上,说道:“我还有一封书信要写,你猜猜我要写给谁?” 周梦臣说道:“晚辈不知道。” 夏言说道:“你也是想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我考考你,你知道怎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代宗师。”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学问高深,品行高洁。”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未必,这年头有学问,品行无可挑剔的人不少,但是天下大兴的是心学?你知道气学吗?” 周梦臣说道:“知道。晚辈与张潮有过接触。” 他与御史张潮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他对张潮印象很深,因为张潮是第一个对科学表示有兴趣的士大夫。 夏言说道:“你是王廷相的弟子,我觉得你的学问与王廷相的学问有暗合之处。没有想到,王廷相的弟子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此一来,就说明我的判断不错。你最适合是气学。你知道罗钦顺吗?”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 夏言说道:“罗钦顺与王廷相,都是气学大家,特别是王阳明创立心学之后,与罗钦顺有过好几次辩驳,一直书信来往,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但是即便是王阳明重生于今日,他也不敢说自己的学问在罗钦顺之上。” “但是为什么王阳明的心学广传天下,而气学也唯有我等这些老夫子,或者对些故纸堆有兴趣的人才知道?” 周梦臣说道:“晚辈请夏公指点。” 夏言没有直接回答,说道:“一个学问要传播,一是有传承。” “不管是气学与心学,都是有传承的。不要看王阳明建立心学,其实王阳明的心学承前宋陆九渊真德秀,魏了翁,白沙陈献章之绪,方有王阳明之心学。并不是王阳明凭空传出一门学问,真要是这样?即便学问是对,也未必有人愿意认。” 周梦臣觉得夏言的话,或有所指。周梦臣细细品读,那就是他尽量将学问向理学上面靠,但是很多读书人都不认可,或许,就是在传承上有问题。 夏言继续说道:“这一点上,气学一点也不差。” “气学之始,从西铭先生开始,这西铭先生四句,横绝古今,可惜后继无人,到了南宋时期,有黄震,文天祥承其绪,宪宗之后,大明理学僵化,有志之士,无不在找寻出路。故而各种私学大兴,最大两脉,就是气学与心学,只是王阳明一出,心学大盛,立即压倒了心学。成为天下显学。” “你觉得王阳明是凭借学问胜过气学的吗?” 夏言自问自答,说道:“是也不是。说是,王阳明的学问是有一套的,自成一体,也颇有境界,然其不能服罗钦顺。即便稍胜半筹,也不足以全胜气学。在我看来,心学之胜,在于其如禅宗,入门太低了。似乎懂几句,四句决,就立成心学之高徒。贩夫走卒都可入其门墙。而气学却不一样了。这是心学之所以压倒气学之关键。” “说不是,那就说到王阳明这个人了。” 夏言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王阳明的种种,说道:“阳明公即便不做学问,也是天下第一等人。观其平宁王之乱,吾而今依然叹为观止,实在不知道其如何为之,纵然而今我放在阳明公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到旋灭宁王。” “阳明公之功业。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超过,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阳明公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又当是何等作为,只是可惜了。” “而今心学信徒到底是心学门徒,还是阳明公的门徒,还真不好说。如果是阳明公门徒,吾亦愿为之。” “你明白吗?” 周梦臣恍惚之间,有些明白了。说道:“我明白了。” 大明正德与嘉靖之交,如果士大夫阶层有什么全民偶像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王阳明。夏言这样的人,都觉得自己一生功业,不如王阳明。其他士大夫又做何感想。 王阳明的个人魅力,与王阳明心学的学术影响力,是难以分开的。 后世人所了解王阳明,是从他的学术成就开始,但是当时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在当时人看来,王阳明学术成就,仅仅是王阳明的一个侧面而已。 夏言说道:“这就是我让你出外的另外一个原因,京师不是建功立业之处,立功,立德,立言,三者看似为三,其实是一,不立功者,何以言德,没有德行之人,可以立言?” “你如果想荣华富贵,在京师自无不可。虽然严嵩为患,有我给你指一条路,足以让你在京师稳如泰山,只是你要听吗?” 周梦臣猛地行礼,说道:“不用了。我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了。” 有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梦臣其实有些不明白。但是此刻才明白。周梦臣其实在京师,已经感到很多束缚与限制之处,他的种种改革,即便是有嘉靖的支持,也是困难重重的。 而且很难复制与扩散。 军器监改造已经成功,但是京师其他工坊,一点动静也没有,总不能周梦臣自己一个个动手去改吗?这效率太低了,他虽然已经培养出一些工业人才,但是这些人才似乎只有在军器监才有用武之地。 他即便再开发出更好,更厉害的科技又怎么样? 如果仅仅束之高阁,科学与其他奇技淫巧,又有什么区别? 而医学发展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北京的医院改变不大,甚至还没有后发展的大同与榆林等地医院发展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托孤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托孤 周梦臣忽然了农村包围城市。 果然有一些道理永远不会过时,北京的特殊位置,让他在整体思想上,最为保守。这种顽固的保守,不仅仅是对周梦臣的学问,而是对天下私学。而今周梦臣已经在大明学术界有一点点名声。 最少天下间,就知道这个人了。 在这里很难有别的好处了。 是时候,到敌人薄弱处去了。 夏言点点头,随即手将毛笔从砚台之上拿了起来,又开始写了一封书信。 只是这一封书信,却是给周梦臣不认识的人写的,一个叫吴廷翰的人写的。是一封介绍信,夸周梦臣博闻广识,于天文历算水利之道上,颇有建树,原是刘天和弟子。刘兄天不假年。而今无人指导,唯恐他误入歧途,还请吴先生,代为指点一二。夏某在九泉之下,感激莫名云云。 夏言写完之后,说道:“你的学问,与王廷相暗合最多。你回去之后,可以去找一些王公的书细细读一些,其实如果王公在的话,我更想推荐你到王公门下,王公乃是复古七子之一,与李梦阳等人相交,天下无不知之。可惜王公于嘉靖二十三,已经去了。而今吴廷翰是王公最得意的弟子,一身所学,尽王公所授,王公在时,也称吴廷翰学问最纯。是他这一脉的衣钵传人。” “只要,吴廷翰愿意收下你,就这一身学问就有所传承了。至于你那一套东西,能不能降低让气学胜过心学,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可以期待一下。将来可以烧给我看看。” 周梦臣听了,心中感动。 夏言这一封书信写得很可怜。想来吴廷翰怎么要给一个面子。 从此就解决了周梦臣最大问题。从此周梦臣,就是张载,文天祥,王廷相等人的再传弟子,徒子徒孙。 诚然,这个身份,不给给周梦臣增加什么学术上的成就,但是却让天下人都坐下来听见的可能。 学术歧视这东西,即便是现在还有,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周梦臣这种从天上地下生出来的学问,很多人都不拿正眼看你,当然了,周梦臣的学问如果传上两三代,或许,就有更多人相信。 毕竟那个时候,周梦臣本身就是传承。 只是周梦臣不想等那么久。 一个能让天下安静听他说话的身份,就足够了。他相信科学本身的魅力,足够平推了很多东西。 周梦臣说道:“夏公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夏言说道:“我给你这些。只是外在的东西。你身上有一点东西,我一直看不惯。你知道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还请夏公指点。” 夏言说道:“你的学问,我其实没有细细研究,我只问你,你信你自己的学问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信的。” 夏言说道:“那你东拉西扯什么?诚然,拉一面大旗做幌子,是最合适不过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不能用的太多。气学与心学都是从理学之中分出来的,但是实际上,气学言不理学之弊,结果王廷相,好不可惜的将朱熹的学问快补没有了。而王阳明给朱熹做评价,言不违理学也。结果,心学门徒,早就将朱熹给踢到一边了。” “有些幌子扯一下,就行了。扯多了,只能说明你自己不自信,自己就不自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 “即便你将来投入气学门下,有用的拿来用,没有用的踢到一边便是了。即便是吴廷翰,在王廷相看来,学术最纯。但也不是什么都依从老师的。” 周梦臣想要辩解什么。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之前将从故纸堆之中找依据,为科学做伪装,还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他那一点道行,在有心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夏言说道:“一个人要做大事,就要有当仁不让之心。你觉得这一件事情,只能自己做,别人做都比不过自己做的好,就要有义无反顾之心。否则,这事情很难做成的。你这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又能成什么事情。” “就好像我------” 夏言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一番话,的确是夏言的人生经验之谈。 夏言在首辅位置上,的确有当仁不让之心,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揽权,而是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能做。别人都不行。于是当仁不让,不避艰险。但是最后却是如此下场。 让他也失去了继续教训周梦臣的心思。 他这样当仁不让的勇气与决心,让他有这样的下场。可以说是刚折易折。也难谈成败,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他微微一顿,说道:“这些话当我没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办。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周梦臣立即说道:“夏公请讲。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能做到。” 夏言说道:“我这把年纪了,即便能活着,又能活几岁,早就不在乎了。唯一担心我膝下有一儿一女,特别是儿子,我好几个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这个独苗,我别无所求,唯求你,保全他们两人,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活着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请夏公放心,我周梦臣但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保令公子与千金活着。” 虽然,周梦臣知道这一件事情,估计难度不小。 但是一来,他受夏言的恩惠太多了。别的不说,单单是夏言对他的指点之恩,夏言一番话,给周梦臣指明了方向,否则,他还不知道要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多长时间,碰多少壁,才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 这一点,比什么恩惠都强。 夏言为周梦臣的指点与分析,可以说一下子扫清了周梦臣很多障碍。千金不易。而今天下间能有这个水平的,两只手数得过来,但是愿意给周梦臣说的,估计一个都没有。 最少而今的张居正的能力与人脉,不足以给周梦臣这个指点。 二来,周梦臣被夏言的人格与智慧深深折服。同样深深的为夏言不值,夏言不是没有过错,但是绝对不至于如此。更不至于牵连到两个孩子身上。 夏言愿意给周梦臣说这么多,一方面是赏识周梦臣。另外一个方面,是夏言没有别的人选了。 夏言在诏狱之中,又能见到什么人?在下狱之前,他已经被软禁了好些日子了。什么消息都传不去。这一件事情,根本找不到人托付。能走到他面前的唯有周梦臣。 而且周梦臣居然能进诏狱,这也说明了周梦臣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比较诏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在夏言看来,周梦臣是做这一件事情,唯一的人选。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之声,陆焕低声说道:“周兄,有什么话快点说,时间差不多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陆兄稍待,我马上就出来。” 周梦臣将两封书信收了起来。面对夏言,两人一时间没有什么话说了。 周梦臣说道:“夏公,您后悔吗?” 夏言淡淡说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挺后悔的。而今已经不后悔了。我想过,即便再来一次,估计我还是要来这里一趟,毕竟做人,总是有些东西,需要坚持的。” 夏言的问题可以有很多解析,但是总体上来,还是夏言不称皇帝之意的。皇帝是用夏言来分担政务,减少麻烦,而不是要夏言来做事,为他增加麻烦的。但是夏言不可能在首辅之位上,因循守旧,什么也不做的。 性格决定命运。 即便不是这一件事情,还有其他的事情。夏言想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有好后悔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星之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星之坠 周梦臣犹豫再三,终于说了出来,道:“夏公,如果夏公愿意,我是可以找一些东西,让夏公免受屈辱。” 夏言听了轻轻一笑,他自然明白周梦臣的意思。不就是可以让他死的体面一些,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那一刀。但是他浑然不在意。说道:“飞熊啊,你觉得严嵩要杀我,这一招,是我的败招,还是他的败招。”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还用说。您就这个模样了,难道还是严嵩的败招?”只是这话,委实不好说出口。 夏言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笑道:“这是严嵩的败招?你以为我在嘴硬?其实不然,我自然知道,我活着一日,严嵩估计一个好觉都睡不好。但是大明首辅这个位置,谁坐谁知道,即便没有了我夏言,他就能睡好觉了?” “上承陛下,下理万机,有万般事端,都要一一处置。下面人不好办,不会办的事情,都推到你这里,你还必须解决了。这些年,我睡得最好的一段时间,就是在这里。” “我承认,我没有想到严嵩一定要杀我。他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大明首辅,谁都不可能做一辈子。谁都有退下来那一天,我夏某人尚且落得这个地步,以严嵩的性情,他满肚子都是把柄。又能落得什么好?” “陛下当初,多恨杨廷和,最后也不过是贬为庶人而已。杨廷和最后也是善终,而严嵩如此对我。他将来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任上。” “否则我今日死的越惨,将来就是严嵩的催命符。” “反正严嵩下定决心要杀我,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管什么死法,都是一死,我自然愿意给严嵩埋一根刺。如果可以,我倒想尝尝,三千六百刀是什么滋味。”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凛。 这一夜谈话,让他以为夏言似乎是一个指导他人生方向的谆谆长者,此刻才见夏言骨子里的狠劲。 周梦臣很想说,夏言不过是做无用之功,发泄自己的失败的怒火而已。这里面变数太多了。只是他一想到历史上严嵩的下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佩服夏言的远见,还是感叹历史的阴差阳错。 历史上严嵩是什么下场? 他到没有被明正典刑。但是儿子孙子处决的处决,流放的流放,严嵩的一切财产都被充公。回到家乡,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留恋于坟间地头,以吃坟头的供品度日,八十多岁还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最后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了,只是草草处置尸体而已。 对比夏言与严嵩的结局。他两人真得很难说,谁比谁惨。夏言受得是死罪,而严嵩受得是活罪。 只是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夏言的预见,却不好说了。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陆焕也没有多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梦臣深行一礼,说道:“晚辈就此别过。” 夏言重新坐在椅子上,将刚刚看得书再次卷在眼前,细细琢磨,一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似乎周梦臣此来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事情总就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数日之后,时间到了。 虽然在诏狱之中,锦衣卫可以给夏言优待,但是这个时候却是不能了。 夏言一身囚衣,脖子上带着枷锁,身下带着脚链,一走动,就呼呼啦啦的作响。这一身负重,少说有一个二三十斤,特别是枷锁,并不仅仅是重量的缘故,这种施加压力的角度,让人有一种用不上力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不要说,夏言一个六十出头的一个老者。即便是年轻力壮的人,第一时间也不是太适应的。 很快,夏言又看见与自己同道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曾铣。 曾铣此刻已经须发皆白,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十岁,看上去比夏言还老上许多。让夏言见了,忍不住一声唏嘘。 并不是每一个人在临死之前,都能调整好心态的。 曾铣此刻正是哀大于心死。在复套计划完全失败之后,曾铣已经死了。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这种心痛与心伤,折磨着曾铣,让他估计比死还难过。 曾铣见了夏言,想要行礼,但是身上各种枷锁,让他根本低不下头,只能说道:“阁老,那份供词,不是写的。” 夏言轻轻一笑,他根本不计较。因为曾铣的供词,还有别人的。 人之将死,计较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夏言说道:“我知道。是我牵连了你,否则以子重之才,何至于今日?” 曾铣说道:“夏公言重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无有夏公,恐怕我曾某一辈子,不可能主持复套大事,而今事败身死,时运所致,又能怪得了谁,我死不足惜,只恨九边之重,不知道寄托于何人之手,俺答而今,恐怕做梦都会笑醒,今明两年,此消彼长,俺答必然大举南下,而周老将军,恐怕独木难支啊。” “到时候局面该如何收拾?” 夏言听了,自然明白了而今局面。严嵩自废西北边军,一两年内,恐怕缓不过劲来。俺答不需要考虑西北边军的牵制,就会能集中全力南下了。以大同一镇之力,想要抵御恐怕力有不逮。 只是而今这事情与他们两人又有什么关系? 夏言说道:“不说这些了,今日子重可有佳句?” 曾铣听了。苦笑道:“倒是有残句。” 夏言说道:“说来听听。” 曾铣说道:“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危。” 这一句,一腔悲愤激荡于胸间。曾铣以晁错自喻,感叹自己功未成而身先死。 夏言叹息一声,说道:“我倒是老了,想不出什么好句子了。倒是想来一首,旧词。无人知道。世上难逢开口笑。往事堪悲。一日风波十二时。翻云覆雨。眼底纷纷何足数。流水高山。不对知音且罢弹。” 是一首,减字木兰花。 人生这个曲目,老子我不弹了。 两人相对哈哈一笑。随即被押上刑车。 在外面人山人海。 倒不是,这么多人来送夏言与曾铣。 说句不客气的话,诚然有不少士大夫对夏言曾铣受死,悲愤莫名,特来相送,但是这些人,根本成为了外面的人生人海,原因很简单,这些人才有多少了。真正形成人山人海的,却是北京城的普通百姓。 首先,刑场杀人,本来就是一场大热闹。 往日,也会有人来看。而且也大有不同。 因为往日杀人,一般是秋后问斩,但是而今却是春日处决。这已经是特例了。所谓的斩立决。 其次,这一次要死人的是一个天大的官员。这对老百姓来说,其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体验。至于夏言与严嵩之间的好坏,说实话,很多老百姓们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对于他们来说,首辅是严嵩与夏言,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少,他们而今还感觉不到上面区别,也不觉得夏言有多好。或者与严嵩有多差。毕竟这些国家大事,与他们关联并不多。 他们不知道大明在严嵩的执掌之下,会迎来什么。只是看之前趾高气昂的达官显贵,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砍头而已。这是一场大热闹。 说起来,人生也不过一场大热闹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喻茂坚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喻茂坚 一场热闹总是有散场时候。 人山人海总会散去。 只剩下两口棺材。 曾铣有人收尸。是部将谢环。自从曾铣被逮入锦衣卫之中。谢环就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在诏狱外面等候打点。想要挽回局面,但是他一个武将又能做什么。能做的也唯有给曾铣收尸。 而夏言人丁更是稀薄。 虽然有一个弟弟,此刻远在江西。京师之中,对夏言人人自危。毕竟严嵩正在虎视眈眈的,但凡在政治上有些想法的人,这个时候都要注意言行,想办法如夏言拉开距离。 否则,很有可能被严嵩打入夏党之中。 是的,夏言死了。曾铣也死了。 但是严嵩打击夏党并没有结束,甚至仅仅是一个开始。严嵩已经传出风声了,今年京察。而吏部尚书闻渊已经不在了,这个时候吏部就在严嵩手中,严嵩想要做什么,不问自知。 不过,这对周梦臣来说,都不算什么。 周梦臣亲自为夏言收尸。 并在京郊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将夏言与曾铣相邻而葬。或许他们两人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吧。 周梦臣问谢环道:“你准备怎么办?” 谢环说道:“两位小主人与夫人,要被流放到汉中府。我担心路途遥远孤儿寡母,有人欺凌。我办完京师的事情,就去打点跟随。不管怎么说,也要老主人的骨血养大。要他们长大之后,报仇雪恨。” “仇鸾,严嵩。这两个人要他们深深的记得。” 夏言与曾铣的案子,虽然是严嵩幕后操刀,但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就是仇鸾。 周梦臣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担心,这两个孩子在仇恨之中长大,未来容易长偏。只是父仇不共戴天,有些事情,不是旁人能做到的。 周梦臣说道:“曾铣的两个儿子在什么地方?” 谢环说道:“在刑部大牢之中。” 周梦臣说道:“巧了,我有事去刑部大牢一趟。你要不要跟着?” 谢环不知道周梦臣要去做什么。 周梦臣也不说话,而是让周大壮从仆役之中挑选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看上去气势汹汹的。 经过夏言一番指点,周梦臣已经很明白了。他与严嵩已经站在对立面了,如此一来,他反而放开手脚了。之前束手束脚,并不是以为敌人强大,而是周梦臣对于局面变化没有控制力。 而今却不一样。 敌人既然已经分明。就不担心误伤了。 说起来,周梦臣虽为作为嘉靖的宠臣,但是一直以来,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今周梦臣却要放肆一场了。 不过他的放肆,是小心翼翼的放肆。 新任礼部尚书徐阶,忽然邀请新任刑部尚书喻茂坚,过府一叙。 喻茂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也是去了。 毕竟他也是嘉靖二十七年,也就是刚刚到京师的。是嘉靖亲点用来代替原来刑部尚书的。毕竟这喻茂坚不是寻常人。这个人号称汉廷老吏,当代法家。对于各种案件,颇有一手。 并且不阿权贵。 从嘉靖元年开始的许巡抚案,到而今,凡是朝廷交道他手中案件,从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案件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位喻大人却有问题了。别人是办案升官,他从来是办案降职。别人都是想办法,到中央,而是喻茂坚却是一进来,就下去,嘉靖二年的时候,他已经是陕西巡抚了,但是之后,历任真定,河间知府,贵州左参政、福建按察使、浙江右布政使和陕西左布政使等等。 可以在地方官上反复折腾了十几年,才在嘉靖二十年左右,恢复到他二十年前的官职,由郧阳巡抚,到应天巡抚,而后为漕运总督。 即便这样折腾,喻茂坚也从来没有徇私枉法,说过之地,平息冤狱,两袖清风。其实他威望很高,只是他但凡愿意低个头,就不至于到了朝廷大变局,嘉靖想选制衡严嵩棋子的时候,才想起他。 他也不负嘉靖所望。 上任之初,席不暇暖,就对夏言案发表意见,以为量刑过重,夏言当援引八议之中的,议功。从轻发落。 与严嵩狠狠的掐了一架。 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夏言与曾铣被处死,喻茂坚也是很郁闷的。 徐阶远迎喻茂坚到门口,引入房间之内,不过数语,徐阶潸然泪下。 喻茂坚见状,立即说道:“徐尚书这是-------” 徐阶说道:“念及夏公之恩,徐某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如喻公在朝廷之上仗义执言。实在是有愧啊-------” 喻茂坚叹息一声,说道:“老夫也是有愧,老夫一辈子经手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大案小案,不管情形如何,背后有谁,我敢说,绝无冤狱,而今夏公的案子不是我办的,但是我身为刑部尚书,总掌刑狱,实在-------” 徐阶一掀前襟,就要下跪。 喻茂坚说道:“徐尚书,你这是?” 徐阶说道:“夏公之恩,我无以为报。不能救夏公,已经是惭愧之极了。而今不能救夏公的子女,何以为人,请喻公帮忙,高抬贵手。” 喻茂坚叹息一声,说道:“我喻某人,一辈子从来没有徇私枉法。今日也是不会吧。不过,其中倒不是没有可以从权的。夏公一子一女,儿子就不用说,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女儿,你速速去找一户人家,与夏公小女定亲,女子定了亲,就是夫家的人了。就不用同夏夫人一起流放到广西了。” 徐阶说道:“多谢喻公,只是徐某不是要喻公如此。” 喻茂坚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徐某的意思,请喻公在这里醉上一场。” 喻茂坚一时间摸不清徐阶的心思。说道:“醉上一场?” 徐阶说道:“对,从现在到明日日上三竿,都沉睡不醒。” 周梦臣从诏狱出来,第一时间就是当这张居正,工部尚书李士翰,已经徐阶的几个重要盟友与弟子的面,将孙承恩的意思,与夏言的书信一并给了徐阶。有了这个非常重要的政治遗产。本来还有磕磕绊绊的,礼部尚书之位。徐阶立即能办到了。 其中又是谁起了关键作用。 周梦臣一时间不大清楚,但是他疑心是内阁大学士张治。毕竟张治也是翰林院出来,说起来与徐阶也是有一点先香火情的。 这些内幕,周梦臣不用很清楚。 但是他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徐阶既然接了这一件事情,在关于夏言的一些事情上,就必须出力。毕竟,徐阶不可能永远保密。不要低估严嵩的耳目,当徐阶完全暴露在严嵩眼中的时候。 就是徐阶被严嵩集火的时候。 所以徐阶才有更快的整合所谓的夏党余孽。才会在夏言子嗣一事上发力。让下面人知道。夏言虽然不在,但是他们上面还有人在。这样才不至于让下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才有了今日之事。 喻茂坚说道:“难道你想劫狱?” 徐阶说道:“请喻公放心,我身为朝廷命官,决计不会做违法乱纪之事。区区一夜而已,又能出什么事情。如果喻公觉得我做的太过。明日再来找我麻烦便是了” 喻茂坚正在犹豫之中,忽然听自己一个仆人来报,说道:“老爷,刚刚下面来报,说是刑部大牢出事了,周梦臣闯狱,下面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喻茂坚细细琢磨道:“周梦臣,就是陛下身边那个红人?” 徐阶说道:“正是。” 喻茂坚立即明白了,说道:“我醉了。不省人事。” “啊。”这个仆人看着精神很好,一点酒气都没有喻茂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刑部大牢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刑部大牢中 此刻的刑部大牢之前。 周梦臣坐在长条板凳之前,慢条斯理的剔着指甲里面的灰,眼前一群衙役,一个个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的面红耳赤,不是喝酒喝的。也不是害羞,而是被周梦臣使人打的。 周梦臣此刻就好像一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宠臣的。视大明律为无物。硬要来刑部大牢之中抢人。 这些衙役好好的在刑部大牢之中待着,周梦臣闯进来,说要带着走六名人犯,这些衙役自然是尽忠职守,然后,他们就一个个被打了耳光,跪在地面之上,看着周梦臣慢条斯理的修指甲。 周梦臣说道:“你们派去叫人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我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我已经给了你们时间了。” 周梦臣看似嚣张跋扈,但是内里却很小心的。 他之所以敢这样做。 原因是两个。 第一,严嵩而今掌控朝廷大权,整个朝廷的行政权力,已经在严嵩手中。在朝廷这个框架之内,与严嵩斗法,是完全没有可能的。而夏言的家眷,是严嵩很看重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用合法的手段,从刑部大牢之中救出来。 而且周梦臣也决计不想让这些孤儿寡母流放。 在大明这个社会之中,孤儿寡母没有一个男人,不要说被流放了,即便是在家乡定居,还有很多是非。流放在外,恐怕是有去无回。 第二,他敢肯定一点,那就是嘉靖本身对曾铣与夏言的家眷,其实并没有非要如何的意思。 这一点,是他反复揣摩,与徐阶商议过后的结果。 毕竟嘉靖还没有没品到,非要对付孤儿寡母的地步。 有这两点,周梦臣才想到用这种打破常规的办法来救人。 周梦臣作为皇帝宠臣,这一两年之内也传开了。因为周梦臣背后有皇帝,很多人其实都不敢与周梦臣硬扛上。而今下面的衙役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只要周梦臣能将夏言与曾铣的遗孤救出来,形成既定事实。 在皇帝面前那一关,其实并不是太难过的。 唯一担心的是,有人夹在中间,将事情做成夹生饭,就不大妙了。 而在刑部衙门之中,有可能这样做的人,只有刑部尚书喻茂坚。 这正是为什么徐阶出面,请喻茂坚大醉一场的原因。 除却刑部尚书之外,其他官员都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当然了,这也看出来,严嵩此刻的根基还不够深厚。 这群衙役还能怎么办?忽然之间,他们听见外面密集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到,说道:“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江洋大盗,居然敢来刑部大牢放肆,有没有将刑部放在眼里,当然了,不将刑部放在眼里也没有什么?但难道没有将我锦衣卫放在眼-----里-----” 陆焕从外面按着绣春刀走了进来,看到周梦臣。正好将这一句说到最后两个字。 一时间尴尬了。 陆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架势都不是好事。一时间恨极去锦衣卫报信的人。暗道:“你们刑部的事情,来找我们锦衣卫做什么。”浑然忘记了,这陆焕得到消息之后,当时一心想看刑部的笑话,就没有打听清楚什么事情,就来了。 毕竟,刑部与锦衣卫都有查案之权,说好听点,那是兄弟部门。说不好听点,那是抢食。毕竟之前背后老大不同,也没有多和谐。 陆焕微微咳嗽两声,上前几步来到周梦臣面前低声说道:“周兄,你这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我要救夏公与曾公的家眷。” 陆焕目光一扫,低声说道:“你我兄弟一场,我不多问,我马上就会走。只是锦衣卫乃天子耳目,该报给天子的一个字也不会少,你早做准备吧。”随即一拍周梦臣的肩膀,哈哈一笑,若无其事转过身来,说道:“你们谁把我引到这里了,我们明明是出来吃酒的,这刑部大牢里面,难道有什么好吃的。走了,走了,弟兄们跟我去涮羊肉。” 跟着陆焕的锦衣卫都很激灵,立即说道:“走了,走了,去涮羊肉。” “不能啊。这位大人,这事情你们不能不管啊。”一个衙役头目,一个飞扑抱住了陆焕的腿。 陆焕面上露出假笑,似乎一心一意想让这个假笑更温柔一点,但是他只脚被保住,只能用手去按住这个衙役的头。却拜托不了衙役的抱腿,顿时让陆焕急了,只见他被抱住的那条腿用力,另一条腿,贴近发力,一脚踹在衙役脸上。就好像踢足球一般。 这个衙役顿时昏迷过去了。 陆焕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走了,去吃酒。” 锦衣卫出场非常快,退场也非常快。也不知道是刑部那个官员想到的借刀杀人之计,就此告破,顶头上司不在,一时间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梦臣对衙役们说道:“你们都是当差的,有些事情知道该怎么办?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的错了,但是还不给我面子,是不是让给你们也来一些狠的。” 这些衙役顿时崩溃了,说道:“大人饶命,我这就去开门,我这就去开门。” 于是,他们牢门打开。将曾铣一家与夏言一家给放了出来。 见此情况,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此刻他恍然明白。 什么大明法律,什么大明体制,什么祖宗之法。根本就是挂在外面的牌面。真能内里的大明,不过是一个权力的游戏而已。权力本身就是践踏一切法律与体制的存在。 想要依靠什么法律,什么道德,什么清白,来维护自己的生命与利益。 根本就是扯淡。 今日他借助权力砸碎很多条条框框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但是他一点也不开心。严嵩干翻夏言的手段,其实与他今日所做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世界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周梦臣心中暗道。 不过,这个念头在周梦臣心头一闪而过,他已经看见夏言的儿子,夏言的儿子叫做夏先清。 孩子长得相貌堂堂,与夏言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只是夏言老了,面相偏硬。在家上脸白胡子,几乎好像是一头狮子。而这个孩子,软软糯糯的,看上却很是可爱。 周梦臣要拉夏先清的手,却被一个大一点的小女孩拦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夏先清的女儿,夏漱清。小女儿展开双臂,将弟弟拦在身后,咬着牙装作凶狠的样子,说道:“不要动我弟弟。”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我弟弟今后会很好。不过,他现在要跟我走一趟。”周梦臣对夏先承说道:“夏公子,你是夏家的小男子汉,而今是你要承担夏家男儿的责任,保护姐姐与母亲的时候了。” 夏先承目光中露出一丝坚毅的目光,说道:“我去。”随即语气之中似乎有几分怯意,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去做什么?” 周梦臣见他可怜,但是他而今却必须要这个孩子出面,才会有最好的结果。他说道:“跟我进宫一趟,马上就走。而且越快越好。” 周梦臣敢肯定,这一件事情已经传到了嘉靖的耳朵之中。越先到嘉靖面前,这一件事情的解释权,就更多的在周梦臣手中,所谓恶人先告状,就是这个道理。周梦臣虽然有很大的把握,让陛下不追究这一件事情。但也没有给自己增加困难的爱好。 自然越快越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说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说情 玉熙宫中。 太子正在期期艾艾的背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到了这里地步,已经背不下去了。一直重复道:“诗曰:-----” 嘉靖负手而立,在一侧踱步,说道:“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太子立即说道:“对,对。对。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嘉靖看了,微微摇头。 只觉得有些失望。嘉靖打小就聪明。四书五经,不敢说倒背如流,但也不至于连孟子都背不下来。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太笨。但那又如何?总不能将儿子再塞进去。 “陛下,周梦臣求见。”黄锦小心翼翼的打破嘉靖父子天伦之乐。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几日不见,这周梦臣长本事了,叫他进来。” “是。”黄锦立即说道。 不过片刻。周梦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进来。这个孩子自然是夏先清。 嘉靖见了周梦臣领着一个孩子,问道:“周梦臣,他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行礼说道:“陛下,他就是夏公唯一的儿子。” 嘉靖看了一下孩子的脸庞,恍惚之间,似乎看见夏言的脸,说道:“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陛下,朝廷大事,臣本不当言。然夏公一辈子子嗣艰难,生五子,夭折其四,唯有这一根独苗。而监狱之中,又是什么地方,陛下也是知道,臣本来仅仅是想探视一二,却惨不忍睹。我唯恐他有一个万一,令夏公无后。陛下也抱憾终身。令天下人误会陛下。于是才事急从权。” “有不得已之处,臣愿意接受惩罚。” 周梦臣没有给夏先清打扮,此刻夏先清乃是一身朴素的牢狱风。 一身皱巴巴的囚衣,蓬头垢面。如果细细看,似乎身上还有各种小虫子,跳了跳去。整个人虽然不能说瘦成了一把柴火,但也绝对不是健康孩子的体魄。周梦臣说这个孩子有一个万一,并不是凭空推断的。 毕竟这个时代,儿童的夭折率,本身就是很高的。 这孩子年纪小,还承受了这样的变故。有时候说没了就没了。 嘉靖听了,内心之中有一丝旧情。 这一丝旧情,不过转瞬而逝。嘉靖连夏言的生死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夏言的儿子,嘉靖的城府,虽然没有到泰山崩而色不变,但也绝非眼前死几个人,能让他动容的。 那么死的是孩子。 嘉靖内心之中对周梦臣的不满加剧了几分。 在刑部大牢里面的发生的事情,嘉靖是一清二楚的,自然知道周梦臣说的话,不尽不实。但是他此刻考虑的不是这事情本身如何?而是要不要处置,周梦臣,他心中暗道:“冯保学的似乎不错了。这一段时间,就让他出宫与周梦臣好好学学吧。” 在嘉靖看来,周梦这一句分明是在要挟他。 他看重是周梦臣的学问,而不是周梦臣本人。一旦冯保能学到周梦臣的一切,那么周梦臣本人就没有什么用了。 不过,今日却不是要动他的时候。 要等冯保将周梦臣一身本事大半学到手才行。 只是嘉靖不知道,要让冯保将周梦臣一身学问全部学到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毕竟,很多东西不在现代这个大环境下,是很难教授给别人,恐怕周梦臣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将他在后世所有一切都教授一切。 有些东西根本就不之大概如何教。 只是嘉靖虽然内心之中,决定放过周梦臣这一马,对他在刑部大牢的事情,给优容下来。但是却不想这么轻易的让周梦臣过关,于是他一言不发,这种沉默,本身就给周梦臣带来的极大的压力。 一时间周梦臣的听觉似乎非常敏锐,他能听到外面风吹铃铛的声音,能听见水流的声音,乃至于鸟叫之声,还有身边一些侍卫的呼吸之声,声音最大的就是周梦臣自己的心跳之声。 “扑通,扑通,扑通。”越来越紧。 这是周梦臣内心之中的自我怀疑。 “我是不是预料错了,皇帝是不是会重重处置我?”等等想法涌上心头。 即便周梦臣在事前做过很多推演,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担心,毕竟这事情牵连这人命,或许不是他的人命,却是夏家与曾家的人命。 打破平静的,不是嘉靖,而是一边的太子。 太子来到嘉靖身边,说道:“父皇,刚才我背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什么意思?” 嘉靖说道:“在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老人。在抚养自己的孩子时不应忘记其他的孩子。这是孟子说想的大同世界。” 太子指着夏先清,说道:“我觉得他好可怜啊。” 嘉靖一愣,在儿子面前,什么敲打周梦臣的计划,统统可以作废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儿不错,应当体会孟子的真意。”嘉靖随即对周梦臣说:“你行事是有不妥,但是事急从权,我就不多罚你了,罚俸一年。至于他们两家,夏言与曾铣总是有些苦劳的,各自还乡吧。”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陛下,多谢太子陛下。” 随即周梦臣又指点夏先清给嘉靖与太子行礼。 嘉靖说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好好吧。至于什么蒸汽机的。我要看见实物。不能再拖下去了。还有最近这个电学?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让冯保去你家学习,你务必好生教导,不得藏私。明白吗?” 周梦臣并没有察觉嘉靖这一番话后面,其实是有换马的心思。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周梦臣也不在意。 不管是光学,还是电学。都足够冯保学一辈子了。周梦臣本身不可替代性,是非常强的,除非他再从后世拉来一个现代人。 周梦臣说道:“臣明白。” 周梦臣带着夏先清从宫中出来,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次冒险取得了圆满的结果。总算是将曾铣与夏言两家的子弟给救了下来。不过,这一件事情仅仅是一个开始,根本就不是结束。 几乎就在周梦臣出宫的时候。 关于这一次刑部大牢的事件各方面原原本本的内容,都到了严世蕃手中,而严世蕃交到严嵩的手中。 严嵩冷冷笑着。说道:“好啊,张治,徐阶,李士翰,喻茂坚。周梦臣。夏言死的还是太迟了。而今去了,还给留这么大麻烦。” 严世蕃说道:“父亲,而今我们是不是乘胜追击,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严嵩说道:“拿下?你说什么?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觉得朝廷上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用来制衡我的人已经出现了。” 严世蕃说道:“陛下也不过如此。父亲何必担心。” “住口。”严嵩脸色立变,训斥严世蕃说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许你如此诋毁陛下。” 严世蕃说道:“父亲放心,咱家里铁桶一般,不会有一点风声传出的。” 严嵩心中叹息,这个儿子根本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严世蕃似乎总觉得严嵩做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做的,对嘉靖皇帝有一种内心之中的轻视,觉得能玩弄于鼓掌之中。严嵩教育多次了,也没有改变。 此刻严嵩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入宫。看看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明新核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明新核心 玉熙宫中,严嵩垂手而立。神态之庄重,几乎好像是菩萨身前的金童玉女。只是可惜这金童老了一些。 就在严嵩身前,嘉靖斜靠在龙椅上,道袍松松垮垮,别有一股气度,一只手捏着一张纸,另外一只手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着,就好像是鼓点一般。 嘉靖正在细细品读,严嵩送上来的名单。 这是内阁六部都察院的名单。也就是内阁大学士,再加上朝廷上七卿,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最核心的人员了。也是嘉靖对朝政之上最操心的事情。因为嘉靖很明白,只要这个名单安排好了。 他即便在西苑不出寸步。朝廷大势也在掌控之中。 而如果这里面出了问题,嘉靖就不得不对朝廷进行大干涉,大调整。 就好像是夏言下台前后。为了这一件事,嘉靖可以分神好多在俗务之中。恩,对嘉靖来说,朝廷上的事情,就俗务。长生之道的求索,才是正事。故而平日对朝廷大事不大关心的嘉靖,对这个名单一点点细细品读。 其中有一些人是已经定下来的,虽然严嵩内心之中,对上面的人很是不满。但是他很识趣。知道是皇帝的意思,就一个字也没有改,大学士张治成为次辅,礼部尚书徐阶,刑部尚书喻茂坚,工部尚书李士翰这些政敌,也一一在列。 但是剩下的人,就大有讲究了。 其中有一些就是让严嵩栽培自己的势力。 内阁大学士严嵩非常恭敬的开出了一个名单,让嘉靖来选。名单有十几人之多。都是各地方正之老臣。最重要的吏部尚书,严嵩也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选,夏邦谟。 这个人也是老臣。但是却是四川人。 而杨廷和也是四川人。听闻此人当年与杨慎的交情不浅。而今也是朝中硕果仅存的几个正德年间进士。 这个人作为杨廷和余党,这么多年在外任职,早就将棱角抹平了。为官好坏,暂且不说,但是脾气不硬,最少不会如喻茂坚一般,与严嵩拍桌子。至于最重要的兵部尚书,却是令侍郎暂代尚书事。 不过,这个侍郎有些特殊。 乃是前郧阳巡抚欧阳必进。 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严嵩的妻弟。 嘉靖看了看,对这名单很满意。 这上面名单,虽然是严嵩拟定的,但是却是站在嘉靖的角度考虑的。 严嵩虽然是首辅,但是他在七卿之中,只有一个位置,那就是户部尚书刘储秀。而兵部虽然是欧阳必进暂代,但是欧阳必进毕竟是兵部侍郎而不是尚书。嘉靖当然知道,张治徐阶等数人,已经有联合的意识。 于是严嵩占据内阁优势,张治占据六部优势,看上去双方相互制衡。 甚至让嘉靖觉得,一个内阁首辅也不能太委屈了。否则也做不成事情。说道:“欧阳必进,朕是知道的。我记得他在郧阳巡抚任上,也很有建树,何必暂代,直接任为兵部本堂,也不是不行。” 严嵩说道:“陛下,从巡抚到兵部侍郎,代掌部务,已经是升了一级,臣虽然内举不避亲,但也不敢有违朝廷法度,其实,以臣之见。欧阳必进有抚民之才,但是令他掌兵,臣却有一些不放心,臣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嘉靖说道:“哦?何人?” 严嵩说道:“宣大总督翁万达。我朝之大患,北虏是也。而朝廷之中,最了解北虏的大臣,无过翁万达。臣以为兵部交给翁万达,才是放心得过。只是宣大事务不可一日无人,臣以为要先等等。才好换将。所以让欧阳必进暂代部务。” “半年左右,臣就将翁总督调入京师中。” 嘉靖说道:“爱卿有心了。” 严嵩说道:“臣受陛下托付国家之重,宿夜兴叹,不敢有一夜安枕,唯恐臣之愚钝,误国家之大事,故而朝廷大事,臣不敢擅专,唯求与贤臣共治之,夏公,喻公,翁公,皆是天下大贤。分权任之,陛下可以垂拱以治天下。” 嘉靖很满意,说道:“不错,有严卿在内阁,朕高枕无忧了。” 严嵩一副忠臣的模样,似乎想嘉靖所想,急嘉靖所急,没有一点私心。唯嘉靖之命是从,似乎嘉靖一个眼神,严嵩就立即知道是冷是暖,是屎是尿。这样贴心的表现,让嘉靖很满意。 严嵩却从嘉靖的表情之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是从张治到徐阶,这一系列大臣,而今还不能动。最少不能现在动,对现在的朝廷局势,严嵩满意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嘉靖很满意。严嵩就不能违背。不过严嵩既然掌控了内阁大权。 今后有的是办法,一个个仔细收拾。毕竟他给欧阳必进安排了一个兵部侍郎代掌部务,等翁万达入京之后,欧阳必进就不能在兵部待了 严嵩之所以不让欧阳必进在兵部久留。原因很简单,严嵩不是傻子。他虽然将复套之事给弄没了。但并不是对北方的威胁,一点也没有察觉。所以他力荐翁万达,翁万达其实与严嵩关系并不好。但是这个是严嵩要的就是一个能办事的兵部尚书。成功了,是严嵩有识人之明,如果一旦事败,翁万达就是来背锅的。 而欧阳必进资历也有一些浅薄,过度一下,就好多了。到时候欧阳必进也就有了担任尚书的资历。 严嵩总不能不给他一个尚书吧。 而尚书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此之前,自然要拔一根萝卜。 而且拔萝卜要趁早,不要想一口气拔出来,要天长日久,旁敲侧击。 严嵩说道:“陛下,前日周大人在刑部狱中的事情,臣听说了。” 嘉靖听了。以为严嵩说周梦臣的不是。却听见严嵩却将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说道:“这件事情,是臣忙中出错。差点误了陛下盛誉,臣罪该万死。夏公虽然身犯国法,罪无可赦,然他当初也提携过臣,于朝廷也是有苦劳的。于公于私,朝廷都应该给些恩泽。” “这个臣误事了。” 嘉靖听了,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朝廷千头万绪,各部人选调整,还要安抚下面的各路藩王,你有的忙,这又怎么算你的错啊?言重了。” 夏言之死,有一个副作用,让各地藩王以为自己可以对抗宗室条例。但是嘉靖怎么可能退让,严嵩最近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将藩王的气焰给打下去。就是告诉他们,夏言这个罪魁祸首,人已经杀了,你气也出了,就该老老实实服从朝廷命令。否则就等当夏言第二吧。 这才让各地藩王消停了不少。 严嵩说道:“陛下,臣总理内阁,下面的错,就是臣的错。臣不怪周大人年轻气盛,事急从权。只是刑部尚书,却没有一个人敢挡在前,阻拦周梦臣仅仅是一个衙役,就有一点太不像话了。” 嘉靖问道:“你的意思?” 严嵩说道:“总是要好好整顿一二才是。” 嘉靖听了,毫不在意的说道:“些许小事,你放手去做吧。” 对于嘉靖来说,只有不涉及内阁六部都察院这些大员的任命,不涉及大量军队的调动,剩下的事情都是小事。夏言在的时候,嘉靖没有怎么管,严嵩上位之后,嘉靖也没有想多管的意思。 至于严嵩是不是借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 之前嘉靖还有些担心。但是而今看严嵩对手不少,他也不在意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严嵩与其他大臣掰手腕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略使小计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略施小计 严嵩回到家中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躺在椅子上,将热毛巾搭在头上,闭目养神。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看上去严嵩在嘉靖面前,不过是说说话而已。好像一点都不累。但是对于严嵩来说,每一次去见嘉靖,都好像是一次大考,他必须全副准备,暗中思量不知道多少。这与夏言不同,夏言在嘉靖面前,虽然也有压力,但是决计没有累到这种程度。 只能说,严嵩的心思太重了。 “父亲,怎么样?”严世蕃见这严嵩恢复过来,一挥手将端着铜盆的丫鬟赶走了。他亲自上前,将毛巾热水之中泡泡,再次放在严嵩头上。 严嵩说道;“好多了。” 严世蕃问道:“那这一次,去西苑可顺利?” 严嵩说道:“大体上顺利,不过将张治徐阶一行人一网打尽却是不行了。” 严世蕃有些失望,说道:“那父亲准备放过他们?” 严嵩说道:“自然不是。派人去吏部找梅村,京察这一件事情,我要他来办,让他给我办好了。我这个义父不会亏待他的。总有他的好差事。而今陛下不欲大动,我们就小动,积少成多。先动刑部,我看看喻茂坚脾气能有多硬。” 严世蕃兴奋的说道:“是。” 严嵩所说的这个梅村,就是赵文华。严嵩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是严嵩的弟子,他们的关系,就好像徐阶与杨继盛的关系差不多。不过赵文华认了严嵩为义父,得其宠信。 被安插在吏部的关键位置上,严嵩虽然推荐夏尚书,但是他不可能让吏部大权完全在夏尚书手中,赵文华就是一枚关键的棋子。 严世蕃说道:“那周梦臣如此放肆,父亲回应一二?” 严嵩说道:“自然是要的,不好好教训一下晚辈,他都上天了。不过,他毕竟是陛下的宠臣,我不好明里对付。你不是打听到那一件事情了?可以放出去了。记住要与宫中撇开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周梦臣的事情。” 严世蕃说道:“父亲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将宫里牵连进去的。请父亲看好戏便是了。”一边说,严世蕃眼中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一件事情,对严世蕃来说,仅仅是举手之劳。但是严世蕃看来,对周梦臣打击却是致命的。 自古以来谣言的速度,就是惊人的快。似乎古今一样,谁也不能阻挡,人们吃瓜的脚步。而在严世蕃有意的推波助澜之下,消息更是好像长了翅膀,在京师之中,疯狂的传播,并变异成各种各样的说法。 周梦臣还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这谣言的惊人威力。 第一个感受到惊人威力的人,是李云珍。 这一日,李云珍听到下面的管事,说家里菜蔬不够了。 李云珍大为吃惊,暗暗不满。 周梦臣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李云珍这个女主人来管的。 但是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李云珍虽然管,也不可能亲自去买菜。而且这是北京,不是别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买不到菜的情况。 李云珍说道:“怎么回事?怎么连菜都不够用了?” 这几个仆役期期艾艾,好一阵子才有一个人小心翼翼说道:“夫人,外面都在传咱们老爷,杀人刨尸,将人家好端端的尸首,弄得七零八落的,甚至还吃人肉,喝人血。” “对,对,对,”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是不信的,但是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北京城中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被拉了过去,就在医院之中解尸。” “而今传得沸沸扬扬的,外面卖菜的人,都不卖给我菜了。” “这也太过分了。”这一声小声嘀咕,只是他没有想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所以这一句话,让李云珍听得分外清楚。 这一句话太过分了,却不知道是不给买菜过分。还是周梦臣所作所为过分。 李云珍一听,脸色陡变。说道:“你们听谁说的?什么时候听说的?” “有一两日了吧?” “一两日了,为什么不早说。”李云珍是知道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的。一时间心急如焚,担心这一件事情给周梦臣带来怎么样的影响。不过他再着急,也要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毕竟人不能不吃饭。 李云珍说道:“这样吧,派人往庄子上送信,让他们这几日给家里送菜。” 好在周家有一座皇庄,即便没有卖菜。总是有办法支应的。李云珍此刻的心思都在周梦臣身上,问道:“老爷而今在什么地方?” 下面的仆役说道:“这个时辰应该在衙门。” 李云珍立即说道:“打发人去找,让他立即回府。” “是。”立即有一个仆役去了。 李云珍说道:“其他人都散了吧。” 有一些人走了,还有一些扭扭捏捏的不离开。 李云珍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几个仆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年长一些的出列,说道:“夫人,不是我们狼心狗肺,实在是有些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被街坊邻居撮脊梁骨的滋味不好受。我们来干活的时候,老爷说的,可以随时走人,不知道算数不算数?” 周梦臣带到京师的根本没有几个人,而今周府上下几十号人,再加上管理皇庄的人。人数不在少数。 自然要从外面招人。 别人自然是要卖身契,只是周梦臣不大喜欢。在一些关键位置上,用得都皇庄的佃户,几乎等于是卖身为奴了。毕竟他们一家人的生计都在周梦臣手中。而也有一部分,根本就是签得短契,类似于现在的劳务合同。 李云珍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去找程管家便是了。” 李云珍才没有空管他们。她更担心这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正在李云珍担心的时候,忽然有人说道:“老爷回府了。” 李云珍立即去看。却见此刻周梦臣狼狈之极,浑身上下充满尘土,甚至嘴角还出血了。身上一股不知道什么味道,整个人好像是在地面之上打了几个滚。李云珍说道:“怎么了?怎么了?” 周梦臣一边擦嘴角的血迹,一边说道:“没事。” 李云珍急了,说道:“你都这样了,怎么说没事啊。小环,快去给我拿药箱。”立即就要为周梦臣收拾。 周梦臣苦笑说道:“一点小伤,倒是不用,不过要换一身衣服。”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周梦臣才将情况给李云珍说了。 几乎在李云珍听到流言的时候,周梦臣也知道了。他当时心中就知道不妙,立即往家里赶。结果半路上被拦住了。如果不是周梦臣有官身,很多人不敢动他,而就不是简单的掀翻马车。在北京街面上狠狠摔了一脚那么简单了。 而这个时代北京街道是什么样子的,之前也说了。 可以说屎尿横流,各种污水漫灌。周梦臣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滚,伤倒是不大,但是浑身上下,都有了奇怪的味道。 李云珍听了,心中焦急,眼眶都红了,说道:“这该怎么办?”微微一顿,说道:“都怨我,如果不是我要行医,也不会弄成今天的局面。”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知道这一件事情,迟早要传开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传到这么快。当初,我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有今日了。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客纷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客纷纷 周梦臣口中这样说。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夏言之死给了周梦臣很大的震撼。 有时候让他忍不住去想,关于生命本身的话题。也反思自己之前太过幼稚了。不理解斗争的严肃性。而今他比之前成熟多了,最少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攻击,能够沉下心来。去思考如何对付严嵩。 当然了,周梦臣而今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一件事情是严嵩办的。 仅仅是直觉而已。 实在是这个消息爆出来太过迅速了。 要知道,关于解剖的秘密,在京师是严密看管的,近乎锦衣卫直接接管了。当然了,这并不能说这个秘密,就没有泄露的可能性。恰恰相反,这个时代保密工作,在周梦臣看来,实在是太过粗糙了。 有太多可以泄露的地方。 比如,在边关一些地方,在边军将士的支持之下。解剖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了。有心人想打探到一点也不困难。 再比如大医精诚之中很多新手术的创立,没有详实的解剖学基础,是根本不可能。或许一些寻常郎中,还看不错来,一些医术高手,从第一眼都看出猫腻了。只是不说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除非有人操纵。这谣言不会这么快。而且如此言之凿凿。 不过,周梦臣即便是猜到了。也咽下去。因为这样的事情,即便是闹到陛下哪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夫妻俩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来报。说是张居正到了。 李云珍自然知道,张居正来这里,定然是说正事的。她立即说道:“我这就泡茶。” 只是张居正此时无心喝茶。他见了周梦臣二话不说。说道:“此事是真是假?” 周梦臣说道:“有真有假。解剖尸体,精进医术是有的,其余杀小孩,吃人肉,操纵尸体,装神弄鬼什么的,全部是假的。” 张居正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梦臣说道:“不为什么?只是这样对医术发展有好处?” 张居正说道:“我当然知道,这对医术发展有好处?但是对你有什么好处?今日之事,不妥当解决。你就完了,这一辈子都不再踏入官场之中的。你这是何苦?” 其实,北京城中一些愚夫愚妇的抵制,对周梦臣来说没有是。真正能影响他的乃是朝廷上的舆论风向。 而儒家,侍死如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等等观念,对于死后解剖尸体,是十万个不能接受。这才是决定,周梦臣政治生涯的关键所在。 周梦臣说道:“因为,这样可以救更多的人。” 张居正听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两个人之间,一时间有了深深的沟壑。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分歧,从来没有如此明显的呈现出来。 张居正最重的是仕途,想要一展报复,就要在仕途上深耕。所以他更看重仕途,他一切举动都是从这一点出发。而周梦臣却不一样,他对做官,做多大官兴趣不大,更多是为了科学本身发展。 所以,当初他推行解剖的时候,并不是不知道有风险。 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就是希望能让医学带动其他科学的发展。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徐师说了,这一件事情,他无能为力,他会尽量压制下面人攻击人,但是你的事情犯了众怒。现在内阁之中弹劾你的奏折,已经堆积成山,还在不断增加之中。你好自为之吧。” “这一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帮你。” 周梦臣说道:“有张兄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张居正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去,去劝说老师,让他想办法帮帮你。只是-------”张居正微微一顿,说道:“我尽量吧。”说完,来去匆匆就去了。 张居正前脚离开,殷正茂后脚就到了。 殷正茂也不等茶水,直接问道:“周兄,你做事怎么这么不谨慎的?弄得满城风雨的。” 殷正茂与张居正关注的点完全不同,张居正关注的是这一件事情的影响力。而殷正茂觉得,根本不在乎这一件事情的对错,他只是关心周梦臣怎么将事情办成这个样子,一点不像是周梦臣风格。 周梦臣只能说道:“这里面有人插手。”剩下的不好多说。 殷正茂沉吟片刻,说道:“周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别的事情没有,只是最近我恐怕不能去军器监了,监里的事情,你与杨兄多担待一些,不要影响监里的生产。” 殷正茂说道:“影响不了。反正而今也没有多少订单了。” 周梦臣的军器监主要为复套之战提供武器,而今一下子取消了复套,顿时让军器监的改革变得有一些多余。军器监根本不可能满负荷生产,只能每天小心翼翼的精益求精的生产,维持生产线的继续运行。 殷正茂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就离开了。因为而今的周梦臣是实打实的大忙人。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见周梦臣,殷正茂实在不便久留。 接下来周梦臣见到的是薛九针。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薛先生,怎么从榆林回来了?” 薛九针说道:“大军各归本阵,我在榆林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就收拾了一下,回京师看看老师,其实已经有几日了。” 周梦臣说道:“这就是我的不是,没有为薛先生接风洗尘。” 薛九针说道:“这到不用了。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 周梦臣说道:“何事?” 薛九针说道:“老师病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薛老神医病,之前看他气色不是很好吗?得的什么病?” 薛九针说道:“老病。即便是神仙也能让人长生久视。”薛九针这一番话似乎是说给周梦臣听的。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几日。我来这里,看看我又什么能帮忙的。不过这事情我瞒着老师。也请你不要在老师身前提起。” 周梦臣明白。薛老神医,仅仅是郎中,不是神。八十多岁的年纪了。这个年纪,一场小病都有可能要了性命。周梦臣说道:“其实本来是我要去看薛老神医,只是你也知道而今我的情况,实在抱歉。不过有一件事情,或许薛先生能帮我一臂之力。” 薛九针说道:“请讲。” 周梦臣说道:“可以将你在榆林的医案给我留一分吗?” 其实医案写的最好的是薛已本人。 薛已的医案有洋洋洒洒数百万字。可以说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他的弟子,乃至于李时珍,李云珍而今都受到的影响。每一个病人都要留案底。 薛九针说道:“没有问题,只是我这里没有抄写好的,你派人来我这里拿原本便是了,你们自己抄录就行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了。” 也不知道薛九针觉得此地不可久留,还是担心薛老神医的身体,再或者薛九针本身待人接物,就是这样不近人情。 周梦臣刚刚送走了薛九针。又有人登门。不是别人,而是冯保。 冯保也算是周家的常客,特别是皇帝令冯保在周梦臣家里学习的时候,更是常常来往,甚至周梦臣还给这个弟子留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不过,这一次冯保过来显然不是来学习的,是带有其他的目的。是有特殊的使命。 周梦臣不敢怠慢,冯保一到立即将他引入正堂之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应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应对 冯保说道:“黄公公的意思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傅都不能说这一件事情,与宫中有关系。”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叹,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啊。” 这说明,嘉靖而今也看不出风向朝什么地方转。但是为了维护嘉靖自己的崇高形象,在局势不明朗之前,嘉靖是不会明着出手的。如果,周梦臣名声极坏,根本就是千夫所指。说不定嘉靖就会放弃周梦臣。或许真如张居正所言,他这一辈子,都不要想朝廷之中混了。 周梦臣呼吸有一点急促。不过很快就平复起来了。 此刻周梦臣似乎在一瞬间断绝了所有外力,只能靠他自己撑过这个时候了。 周梦臣对冯保点点头,说道:“你去将你的师兄弟们都叫过来吧。” “是。” 不过一会儿工夫,周梦臣几个弟子,都已经到齐了。 除却而今还在南方的杨宏量,与刚刚拜入师门,因为年纪小,跟着母亲先回江西老家的夏先清。这两个人之外,其他的都到齐了。 程大位,刘修水,徐杲,冯保,殷宗伊,都在。 周梦臣看着这几个弟子,心中有些欣慰。这虽然,他也知道这些弟子,比起后世的一些学生,是差太多太多了,甚至不可以并论。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精通数学,具有最基本的科学意识。 如果,有一天,他也与夏言一般,折损在这个时代。他们就是自己种在这个世界的种子。虽然他看不见,他们会长成怎么样的栋梁。但是可以确定,自己不会在这个世界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周梦臣说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们大概都已经听说了。我总要给你们说说,这是怎么样的一回事。不能让你们稀里糊涂的,其实你们之中,有些人是知道一些的,有些人是什么也不知道。” “听明白这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你们再决定,还要不要在我门下,如果不愿意,也好聚好散。” 随即周梦臣将这些事情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只是将皇帝相关的东西,给隐去了。 最后,周梦臣说道:“解剖尸体这一件事情,我没有亲手解剖,但是整个事情都是我提议的。而今外面传的有虚构的,但也有真的。而今你们决定怎么办?说说吧!” 程大位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者我也没有觉得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具臭皮囊吗?我在医院之中,见过很多人因此而活。死人总要给活人让路吧。” 刘修水说道:“弟子听师傅的。” 冯保说道:“师傅,您没有亲手解剖,但是弟子动过手的。” 徐杲嘿嘿一笑,说道:“师傅,您是大惊小怪了,比起打生桩之类的事情,你这事情才到哪里了。不过一群没有见识的人瞎咋呼而已。” 殷宗伊说道:“弟子到老师门下时间尚短,学问还没有学全,岂会走?” 周梦臣说道:“好,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你我师徒共同应付过去。这一件事情,看似气势汹汹,但是细细分析,不过三个方面,一个方面是朝廷上的风波,很多人在弹劾我。另外一件事情,士林之中舆论之争,再有百姓之中以讹传讹,将解剖这一件事情妖魔化。” “这三件事情,分别来处理便是了。” “冯保。”周梦臣说道。 冯保立即说道:“弟子在。” 周梦臣说道:“你回宫中,给我盯紧司礼监,凡是弹劾我的奏折,将的大概内容抄录过来。让我提前有一个准备。” 冯保说道:“请老师放心,我一定将这一件事情办好。争取让这些奏疏留中不发。” 这一件事情看似是冯保一个人再做,其实后面还有黄锦与皇帝支持。皇帝看似不参与,但是真能一点都不参与吗? 周梦臣说道:“徐杲,外面传得乱七八糟的,你在北京人头熟------” “让我辟谣吗?”徐杲说道。 周梦臣说道:“辟什么谣?你能辟过来吗?我让你对外放出流言,关于解剖,关于外科的,越离谱越好,越让人不能相信越好。总之,让每一个听了,都知道是假的。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徐杲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刘修水。” 刘修水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他的事情,立即说道:“弟子在。” 周梦臣说道:“你代我跑一趟大同,去找我那妻兄,找几个经过外科手术痊愈的患者,带道北京来。” “我-------”刘修水说道:“我担心我做不好。” 周梦臣说道:“周尚文老将军,与刘公的关系,你也是知道。你不要丢了刘公的脸。” 刘修水听了,涨红了脸,咬着牙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程大位。你去医院,大医精诚,为我留些版面。我要写文章。” 程大位说道:“我这就去。” 殷宗伊说道:“师傅,我做什么?” 这周梦臣本来没有想让殷宗伊做什么事情,但是见殷宗伊如此,心中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打着你爹的名头,去北京城各种士林聚会的地方,多听听多看看,看看士林之中,对这一件事情,到底是一个什么看法。” 殷宗伊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都去办事吧。这一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几个弟子立即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等周梦臣的弟子离开之后,李云珍从后面出来,说道:“相公,这一次真没有事吗?”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而今来势汹汹,其实主要看两点,第一,陛下是怎么想的?第二,天下人是怎么看的?前者我不敢揣测,后者这一场论战,我一定要打赢。”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只是,越是没有底气,他越要表现出百倍的信心,否则怎么能让别人信服。而今与妻子单独相对的时候,他才吐露心声,说道:“我想将母亲送回老家去。我估计,这一件事情,即便我应付不过来,但也罪不及死。只是母亲年纪大了,在北京担惊受怕的也不大好,我让她回周家村,即便我不在了,也有宗族在,母亲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跟着母亲一起回家吧。” 李云珍听了,立即听出了周梦臣言语之中前后矛盾的地方。一边说死不了,一边又在交代后事。 的确周梦臣罪不至死。 大明律中对肢解尸体,有法律规定,比之斗杀降一等,流放三千里。这已经是最定格的处罚了。而且周梦臣的情况,也很难用大明律原来的法律还衡量,按理说,最多罢官。 但是周梦臣经过夏言这一件事情,清晰的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很多时候,某些人是不给你讲法律的。不给你讲规矩的。 对面的是严嵩,周梦臣再怎么准备也不为过。 李云珍不去拆穿周梦臣话语之中矛盾之处。而是说道:“我不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还没有孩子,我总要怀了孩子再回武昌去吧。你一个在京师,家里的事情,也不会处置。” “即便有那一日,不过是同生共死而已。你我结发夫妻,本应如此。” 周梦臣见状,心头一暖,瞬息传遍全身,让他有了无穷的勇气。说道:“你放心,这一件事情,未必会有那么坏。你就看着你相公,我大展神威,舌战群儒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让周梦臣自绝于士林 第一百五十章 让周梦臣自绝于士林 冯保回到宫中,立即四处找人,这才将关系托到司礼监。 想从司礼监之中。抄出弹劾周梦臣副本。 虽然司礼监掌管天下奏疏,是再机密不过的地方,但是实际上,宫中除却嘉靖身边,已经一些特别的地方,很少有什么地方,是真密不透风的。只要想办法,总是有办法的。 只是,冯保很快就放弃了,抄录奏折副本的想法。 不是实现上有什么困难。 而是太多了。 大明御史言官看上去,很逍遥自在。但是他们也是有业绩压力的。 他们的业绩不是别的,就是弹劾。要在规定时间之内,弹劾够一定的人数。有些时候,见到一件事情,很多御史群起而攻之,未必是某人大奸大恶。也许是要刷业绩。 真正的大奸大恶,反而没有多少人敢下手弹劾。 周梦臣这种情况,是那种情况,也说不好。反正几乎朝中的御史言官人人都上了一本,甚至其他官员,也有人忍不住越职言事。总之冯保找人在司礼监抄,还没有抄上几本。 就徒劳的发现。这些奏折增加的速度,是他们抄不完的。 虽然司礼监规矩没有那么严,但是你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抄,这更影响抄写的效率。 无奈,冯保只能摘录弹劾人,与弹劾的奏疏名,如果里面有什么新意的,抄录两段,如果没有新意的话。就直接略过。 不过,很快,冯保发现了内阁的票拟。随即大吃一惊。 也顾不得,抄录弹劾奏疏了。而是将内阁票拟的内容抄了下来,匆匆离宫去找周梦臣了。 而这个时候,严世蕃也急匆匆的来找了严嵩。就是为了严嵩在代表内阁票拟的内容。 严世蕃而今是尚宝寺卿,前文说过。这是一个管玉玺的衙门,自然也是在宫中办公的。甚至可以说消息最灵通不过了。原因无他,凡是圣旨都要用印,用印整个过程,都要在尚宝寺监督之下。 皇帝的圣旨,可以不通过内阁首辅。只需任何一个内阁大学士附署,都能生效。但是不可能不用印。严嵩将严世蕃放在这里,固然是恩荫所限。但也不是没有深意的。 这不,严嵩的意思,很快就传到了严世蕃的耳朵之中。 严世蕃直接来文渊阁问严嵩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夏言在的时候,严世蕃可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而今几乎将文渊阁当成了自己的家。 严世蕃将抄录的票拟,放在桌子上,问道:“你这是收拾他,还是帮他?” 这件这票拟上,写了一行字:“周梦臣,天文历算之道,天下第一,机关之能,独步宇内,陛下称之为先生,天下倚为宗师。人品学问,无可挑剔。群臣虽有风闻言事之权,然不可一谣言诋毁大臣。凡弹劾者,皆下旨斥责。令其悔过,以昭陛下爱才之心。” 严嵩抬起头说道:“沉得住气,去把门关了。” 严世蕃气冲冲的将外面的门关上了,说道:“你这一批,周梦臣不就过关了?” 严嵩说道:“你觉得,陛下对周梦臣如何?这些弹劾能要了周梦臣的命吗?”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似乎不能吧?” 严嵩说道:“自然不能,如果这种弹劾有效,邵元节陶仲文早就死了。既然杀不了这两人,就能杀了周梦臣?” 严世蕃说道:“那即便杀不了他,也要让脱层皮,总不能这样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吧。” 严嵩说道:“自然不是。凡事,正面做不了,就反着做。我这样保周梦臣,陛下看了自然满意,但是下面这些言官,不大好糊弄。他们如果顽抗,自然可以借着陛下的龙威,一个个收拾了。” 都察院屠侨,在夏言死后,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一般。看似怕了严嵩,不敢与严嵩作对,但是不管怎么说,屠侨都之都察院管事的。他没有作为,但是保护下面的言官们,这让严嵩的权势在都察院里,不大好发挥。 这些言官大体都不听严嵩的话。 当然了,即便是夏言在的时候,也不可能让所有言官听话。 只是严嵩反对者更多一点而已。 严世蕃说道:“那周梦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 严嵩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周梦臣?” 严世蕃说道:“自然是周梦臣与我家作对!” 严嵩说道:“不对,真要算京城之中,与我作对的人,车载斗量,不知道有多少,我为什么要先对付他?” 严世蕃说道:“是他对我家有威胁。” 严嵩说道:“对,周梦臣老老实实给陛下当弄臣,去当东方朔,与邵元节,陶仲文并列,我不旦不会对付他,反而要好好拉拢。让他上天言好事。但是他偏偏与夏言勾当在一起。得了夏言余孽的支持。还有士林之中的声望,都以为周梦臣是一个信人。” “这就不好了。不要看他官小,有陛下支持,有士林名望,这样的人,三五年之内,就窜上来的。张璁是这样的,夏言是这样的。老夫也是这样的。而今陛下护着他,强杀了,陛下那边是过不去的。” “那就斩断他士林之中声望,此事之后,周梦臣官位还在,但是士林之中,谁会与之同游。以他周某人名声之臭,将来不管当什么官,也是毫无根基可言。等陛下厌烦了,信手可以拿下来。” “这才是我的目的所在。” 不要看严嵩强杀夏言,让严嵩败了一片士林声望。但是而今严嵩的名声并不算太坏。 毕竟除却九边之地,很多人对俺答的情况没有了解,即便是有了解也没有切肤之痛。甚至很多人还觉被夏言整治过的人。还觉得痛快。 大明权力结构之中,嘉靖看似大权在握,但实际上,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格局早就形成了。没有士林声望,很难登上高位。甚至身在高位之后,败完了士林声望,这位置也不大好坐。 就好像严嵩将士林声望败完之后,下面的人前仆后继的倒严。也将严嵩搞得很是狼狈。 严世蕃听了。说道:“父亲,果然高明。”他心思转得极快,忽然说道:“父亲此计,还有所欠缺。” 严嵩说道:“哪里欠缺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总不能做好事不留名吧。我这就去拜访周梦臣,让周梦臣承我父子这个情。” 严嵩听了,微微皱眉。他觉得严世蕃这一点很不好,每一件事情,他非要将事情做到极点才肯罢休,就拿今天的时候,周梦臣未必不清楚他的用意所在,即便他不清楚。徐阶一定是明白的。 这个事情上门让对方承情,近乎是耀武扬威。太得罪人了。 不过,严嵩随即一想:“这周梦臣而今就是一个死局,此事之后,周梦臣在仕途上就是一个死人了,即便陛下强制提拔他。下面人也不会服的。这样的人也没有威胁了,庆儿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随即也不说什么。点点头,继续批阅奏疏。 严世蕃大开门走了出去。他本想直接去周梦臣家里,忽然停下脚步,他暗道:“我如果是周梦臣,我会怎么做?”一连想了好几条对策。然后一一揣摩,随即心中暗道:“周兄,周兄,我会好好的帮帮你,也让你知道,这大明的天,就是我严家的天,一时间弄不死你,我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随即脚步一转,没有直接去周府,而是转向兵部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仁不让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仁不让 此刻周梦臣也看了冯保拿来的票拟。一时间不明就里。不知道严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周梦臣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他可以问明白人。他立即知道,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在徐阶府上,二话不说,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去徐阶府上,亲手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看了书信,了解了事情原委,立即将书信原封不动递给了徐阶。 徐阶拿起老花镜,细细看了。说道:“内阁之中没有消息,这如果是张阁老拟的,他会与我打声招呼,而今却没有。可见这是严嵩的意思,叔大啊,你觉得严嵩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听出了徐阶的考教之意。 徐阶看似与周梦臣关系好,但是徐阶只是将周梦臣当做一颗棋子而已。 政治人物,虽然都不是铁石心肠,但是对于政治盟友来说,还真难说有几分真心实意。徐阶并没有栽培周梦臣的意思,就好像夏言当初没有栽培徐阶的意思一样。 上面的位置只有那几把交椅。徐阶栽培了周梦臣,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梦臣一时间死不了,徐阶就没有着急的意思。毕竟他想要栽培的是自己的亲弟子张居正。即便张居正与周梦臣关系好,到底还是两个人。 他这才悠然的将这一件事情作为张居正的考题。 张居正在徐阶的调教之下,在学问上大有长进,对于朝廷掌故,官场上各种关系,也掌握了不少。他心思本来就机敏,而今更是一眼就看出严嵩的目的,说道:“严嵩之意,要么就是想激怒言官,让他们再次弹劾,让他们激怒陛下,陛下对言官从来不优容。要么就是陛下从善如流,周兄就危险了。即便这陛下震怒保处置言官,周兄恐怕要自绝于士林之中了。” 徐阶点点头,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居正说道:“首先安抚言官,不能再弹劾了。” 徐阶说道:“这一点到不难办。我已经安排下去,屠大人哪里我还有一点面子。而且他也明白其中轻重,不会让下面的愣头青,去激怒陛下的。对了,御史张潮,你知道吗?” 张居正说道:“不大清楚。” 徐阶说道:“这一次弹劾,就他没有上本,而且对周梦臣多有维护。你可以让周梦臣找找他的门路。” 张居正对这一件事情,也不清楚。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关系依然亲密,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周梦臣一些事情,并没有告诉张居正。而张居正的一些事情,也没有告诉周梦臣。毕竟在政治阵营上,两人渐渐有了分野。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说的。 张居正将这一件事情暗暗记下来,说道:“老师,周兄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阶说道:“而今周梦臣没有性命之危。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要看周梦臣是怎么想了。如果他没有非分之想,只要他闭门不出,他毕竟是朝廷命官,那些人也不至于闯到他家里喊打喊杀。” “不过,他如果别有所求,那么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张居正说道:“退一步?怎么退?” 徐阶说道:“离开京师,去下面。或者干脆回乡隐居。毕竟这些事情,不会有人记一辈子的。只要他多做一些功绩。未必没有回京的一天。” 徐阶将这一件事情,当成周梦臣的污点。就是让周梦臣认输认罚认错。主动退让。这也是一个处理办法,虽然看起来不好。但是徐阶可是知道,解剖尸体这一件事情,绝对是有的。 既然无可辩驳,就不要多狡辩了。就好像某些明星一样。先认错,退出舆论中心,然后时间长了,再想办法洗白。虽然古今不同,但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思路却是一样的。 张居正心中暗暗摇头。 他知道徐阶这个办法,周梦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毕竟周梦臣可以要开宗立派的,身上有了这个污点。将来想洗白都难。不要说如王阳明一般,用自己超强的个人能力,为自己的学说引流了。恐怕将来很多人,一听说是周梦臣的学问,都觉得臭不可闻。连多看一眼,就不耐烦。 不过,这些话。却不好给徐阶说。 毕竟徐阶是心学门徒,对周梦臣的学说,并没有公开发表意见,但是张居正与徐阶朝夕相处,自然明白徐阶对周梦臣学说,从来是一种轻蔑的感觉。因为徐阶认为周梦臣的学说,不涉及性命之学,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而已。是工匠之学。涉猎一二可以,却不是士大夫要学的东西。 张居正说了周梦臣的想法,非但没有好处,恐怕还让周梦臣在徐阶这里的印象变坏。 张居正说道:“老师,我这就去周家,将老师的意思告诉他。” 徐阶说道:“去吧,不过小心点,我知道你与周梦臣交情深厚。但是而今周梦臣名声大坏,你与过从太密,会牵连到自己的。” 张居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告辞离去。 张居正来到周梦臣家中,将徐阶的意见,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梦臣听了,深吸一口气,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说道:“严嵩好手段。” 几方面的威胁之中,周梦臣最不担心的是弹劾,毕竟这一件事情,皇帝也参与了。周梦臣只要使点劲,将弹劾按下去,是没有问题的。在周梦臣的原计划,是留中不发,倒是拖得时间长了,下面的人也不可能将精力放在这一件事情上,拖着拖着也就过去了。 只是被严嵩这一折腾。 周梦臣官面上好过了。在士林之中却不好脱身了。影响太坏了。 张居正说道:“周兄,我老师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我不会离京的,其实夏公临终的时候,就劝我京师不是久留之地,我其实也有离京的想法了,只是还没有想过去什么地方。但是我要离京,必定是风风光光的离京,绝对不是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走。” “而今就解剖这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认为我错了。这个错,我是绝对不能认的。” 世界上,有些错是可以认的,甚至受些委屈也没有什么。毕竟很多事情不用太过计较。但是有些事情,就死也不能认错。 在周梦臣看来,解剖这一件事情就是。 并不仅仅是解剖这一件事情,对医术有很大的推进作用。还有解剖这一件事情,背后的指导思想,其实是科学思想。很多人将现代医学,称之为西医,但是本质上是科学思想指导下的医学。 从这一点上来看,否定解剖,其实是否定科学思想。 这与周梦臣的想法,是背道相驰的。 张居正说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而今的风潮,与你对错是没有关系的。而且你觉得的对错,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用的。所有人都觉得你错了,那么你就是错的,这一点无可争议。” “不。”周梦臣猛地抬头,说道:“为什么错的不是全世界?” 张居正愕然,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周梦臣说道:“不是什么话,我只是说,解剖这一件事情,即便让我全天下人面前,再重申一遍,我也是对的。” 夏言与曾铣的身影在周梦臣眼中一闪而过。 这或许是夏言最后一课中,周梦臣所想到的。 很多事情,的确是当仁不让。既然周梦臣决定在这个时代传播科学,并且这一件事情,只能他来做。他就要勇敢的承担起责任。 哪怕冒着成为先烈的风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恶客临门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恶客临门 张居正看着周梦臣,想要再说一些。只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叹息,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心思,终究是有些差别的。他不能理解周梦臣的某些执念。毕竟张居正心思多在仕途之上,仕途上的进退,有时间只是战术的问题。又时候是以进为退,以退为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周梦臣内心在传播自己的学术思想为根本,当官不是顺便的。是最好的路径而已。 正如夏言告诫他的,他自己的学说,他都没有胆气,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并用之与天下各派学说对垒。别人又怎么能相信你啊。 而且他已经有弟子,他也准备,今后将自己的所学都写下来,整理成册。 或许,学说的传播在时间尺度上是非常长。就好像后世从清代末年引进科学思想,到最后科学成为主流价值观,所用的时间不仅仅是一代人。周梦臣坚信自己的正确,那么今日失败了。 他遭受整个天下的嘲笑与鄙视。 但是历史总会给他该有荣誉。 而如果,他今日颇有压力认错。否定了自己。那么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历史本身。 周梦臣微微低头,说道:“知我罪我,其唯春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其实明白,迟早有这一出的。避不开,逃不掉。只是来得有些早。只是----”周梦臣缓缓抬起头来说。双眼之中迸射出精光,说道:“我倒也看看,当今士子的风采。” 张居正说道:“还好这是在北京,科举年刚刚过去。还好一点。如果在江南,就更难受。对了。御史张潮,你认识吗?” 张居正看出周梦臣的坚定,知道是劝不过来的。于是岔开了话题。 周梦臣说道:“有过几面之缘。或许将来要叫一声师叔。” 张居正说道:“哦?你是要拜浚川公门下吗?是那位先生?” 浚川公,就是指王廷相,作为气学一脉的大儒。而且与李梦阳并列七子之一。也是鼎鼎大名的。张居正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虽然一时间没有打听到张潮更多的信息,但是张潮的基本信息,却是打听清楚的。 周梦臣说道:“是夏公引荐。已经送了一封书信给无为吴公,要拜在吴公门下。吴公乃是浚川公衣钵传人。” 张居正听了,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却暗暗记在心上。 比起王廷相,吴廷翰的名声就浅薄多了。张居正不大熟悉。毕竟,气学之门户。王廷相在北,罗钦顺在南,甚至两者不分伯仲,只是意见也有分歧之处。比起王阳明心学就差太多太多了。 毕竟王阳明几个弟子,乃至于再传弟子的大名鼎鼎,气学内部的情况,不专门去了解没有多少人知道。 张居正说道:“出了这一件事情,吴公那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你也要用点心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苦笑说道:“我而今那有心思想这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话虽然如此说,周梦臣的口中多了一分苦涩之意。 加入气学,借壳上市。是夏言给他制定的计划。周梦臣也觉得相当之完美。 只是而今才过几日,就出现这样的变故。 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忽然外面传来消息。说,严阁老的公子严世蕃带了一个人来访。看上去气质昂扬,也是一个大人物。 周梦臣一愣,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起身,说道:“我避一避,我不想与严世蕃打照面。”随即张居正躲进了内室之中。 周梦臣站在滴水檐下迎客,随即见了严世蕃那张胖乎乎的肥脸,有打上一拳的冲动。但是这一两年的历练,也让他有些城府,说道:“严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严世蕃看似爽朗的哈哈一笑,说道:“妖风,一阵妖风。” 这话让周梦臣不知道怎么接。严世蕃就已经带着几分自来熟说道:“给周兄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咸宁侯。” 仇鸾的气质绝佳。虽然没有着甲胄,但是让人一眼上去,就有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一股武人的硬气,扑面而来。比起宫中那些站班的大汉将军,更有几分卖相。 周梦臣心中忽然想起谢环的话:“仇鸾,严嵩。这两个人要他们深深的记得。” 这位就是仇鸾的。 说起来周梦臣与仇鸾同殿为臣,彼此之间还没有怎么见过,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刚刚进京的时候,仇鸾一直在西北当总兵官。当仇鸾被曾铣弄回京之后,狼狈不堪,甚至一度被夏言整得下狱,这样情况下,仇鸾闭门谢客还来不及,怎么会出门。 纵然有几次朝廷宴会什么的场合,周梦臣与仇鸾也不在一处安排。周梦臣是文官,仇鸾是勋贵,两边本来就不在一起坐,而周梦臣是五品,在文官队伍也是后面几位,而仇鸾却是超品,勋贵行列之中,仅仅在几个公爵之下。 两人一般情况下,是碰不到一起的。 周梦臣看着仇鸾,心中暗道:“这真是恶客临门。”但一些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道:“久仰,久仰。” 还真是久仰了。 严世蕃带着几分反客为主的意味,说道:“走,进屋说话。” 周梦臣这才将两人引了进来,严世蕃在刚刚张居正坐下的地方坐定,有仆人上了新茶。严世蕃微微一品,眉头微微一皱。就放下了。严世蕃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而周梦臣在这方面恰恰是没有什么讲究的。茶水能解渴就行了。故而在严世蕃喝起来,简直就是刷锅水。不想再喝第二口,说道:“刚刚周兄,不是问吗?什么风将我吹来了?自然是弹劾周兄的妖风。这些御史言官,懂个什么东西,没事就好像是苍蝇一般,嗡嗡乱叫。我与周兄是什么交情。这一件事情,我自然要帮周兄的。” 周梦臣不说话。 如果严世蕃来的早一点,周梦臣或许还真会着急一些。而今情况,已经知道。也分析过了。周梦臣对严嵩的恨意,更是激增。听严世蕃这番话,周梦臣恨不得将拜君所赐,这四个字砸在严世蕃的脑门上。 不说话,不回应。已经是周梦臣努力保证风度了。 严世蕃看得出来,周梦臣脸色不对。心中明白,周梦臣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他反而更高兴了。他就喜欢,这样让别人满肚子气,却不好当场发作的样子,一副与周梦臣很是亲近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你已经拜托父亲,将胆敢弹劾周兄的御史言官一个个都打发了。请周兄放心,借这些人三个胆子,今后也不敢对周兄胡吠乱叫了。” 随即往后一靠,大手一挥,说道:“周兄不用谢我,你我同殿为臣,而且交情深厚,这区区一点小事,是分内的事情。” 周梦臣静静看着严世蕃表演,见他这么嚣张,反而冷静下来,端起茶水,说道:“好,我就不谢严兄,今日就以茶代酒,敬严兄一杯,这交情都在茶水之中。” 周梦臣随即将茶盖放下来,端起茶水,就好像痛饮美酒一般,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甚至将茶碗倾斜,露出茶碗的碗底,也只有数片茶叶而已。 周梦臣可是看见,严世蕃用茶时候皱眉,已经刚刚轻轻将茶碗往里面推,一副不喜欢的样子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严世蕃的拉拢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严世藩的拉拢 严世蕃一时间愣住了。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来这一手。看着刚刚那一碗茶水,一点想端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周梦臣的话语,就好像撵着后脚跟就冒出来,说道:“怎么?严兄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茶------” 严世蕃对周梦臣不满的意见多了去了。 只是官场上那一套,从来是斗而不破。一边下手,想要干掉你。另一边,还在一起和和气气的说话聊天。不知道以为是多好的关系的。 不到万不得已,双方都不想撕破脸。一来没有风度。二来,朝廷上的事情,风往哪吹,也是不好的事情。说不得风向一转,彼此之间强弱易位。双方又从敌人变成盟友了。 所以彼此恨的要死,保留一分颜面,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严世蕃终究端起茶水,饱饮一口,立即放下。有一种喝药的感觉。 严家的富贵,其实也不过这些年而已。严嵩父亲也不过有几亩薄田而已,甚至严世蕃出生的时候,严家那时候也是普通下级官员,严嵩过得也紧巴巴的。只是这才十几年,就变成本朝第一流之富贵人家。 严世蕃更是本朝第一流爱享受之人。一点点的委屈都受不了了。 周梦臣见状,这才算是心头出了一口气。只是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不够快意,这仅仅是小小为难他一下而已,比起而今周梦臣所遇到的危机,根本不值一提。 严世蕃说道:“还有。那个一直用兵部驿传的大医精诚。我也暂停。省着他妖言惑众。不许他们再借用兵部的驿传。这也是为了周兄,你着想啊。这事情按下,时间长了,死无对证,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咯噔一下。 他准备以大医精诚这个刊物为阵地,说明这个问题。先拉拢一批郎中作为支持者,再循序渐进。也就容易的多了。似乎严世蕃想到了他前面。 不过,周梦臣看严世蕃样子,有些奇怪,说道:“严兄没有看过,大医精诚吧?” 严世蕃说道:“扫过两眼,我又不是郎中,看那个东西做什么?” 周梦臣确定,严世蕃是一眼都没有看,否则他就不会不知道,这大医精诚这四个字,是御笔。 不过,周梦臣随即想到。或许严世蕃看了,却没有细细钻研。 毕竟御笔这东西,必须是与嘉靖长期接触的人,长期看嘉靖的字,才能有印象。如果不这样的人,看了没有落款的四个字,会想到这是皇帝写的。 毕竟而今严嵩还没有老,严世蕃还没有道内阁之中帮忙,他不能说没有见过嘉靖的字,只能不常见。他更是没有细看,没有细想。就已经下决定了。 周梦臣想明白之后,身子前倾,语气有几分哀求,说道:“严兄,这个刊物,是我与别人一起办,此人还在上面题了字,能不能高抬贵手啊?” 周梦臣知道,严世蕃一定不会高抬贵手。周梦臣也没有想要严世蕃高抬贵手的意思。不过是看见严世蕃掉坑里而不自知,他自然毫不留情,用木板将这个坑给钉死了。 严世蕃听了,一拍茶几,眼睛睁大,带着几分浮夸的演技,说道:“哎吆,周兄不早说,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周梦臣头低的更低了,说道:“对对对,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严兄-----” 严世蕃拍着头,说道:“你看看,这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事先不大打听清楚。但是的确不能改了,你也知道你们用驿传本身就是违规的,这没有人说事,自然没事,但是这说了,总是要管的。” “今日,已经到了台面之上,覆水难收,这----,这----,这-----” 严世蕃口中说得为难,眼睛之中却隐藏一丝讥讽的意思。 只是他没有看到,周梦臣低着头的眼睛之中,也有一丝讥讽的意思。他心中暗道:“如果有一个录音笔就好了。真想将严世蕃的话,录给陛下听,不知道陛下会是一一个什么表情。” 周梦臣可是知道,虽然在血液辩论之后,嘉靖在大医精诚上面发表文章的热情降低了。蒋东皇这笔名用得也不多了。但是偶尔嘉靖还是会对某一篇文章进行率驳斥。 嘉靖可是大医精诚期刊的订阅读者,与签约作者。 一旦听了驿传,大医精诚立即从全国性期刊,变成了北京地方性期刊。这种影响,周梦臣不相信嘉靖能受得了。 他反而不着急,将这一件事情告诉嘉靖。毕竟以嘉靖的耳目,不需要周梦臣去打小报告,但是不妨碍,他暗搓搓的准备黑材料,等着砸严世蕃。周梦臣那一番话,可是他有意说得含糊不清的。用来误导严世蕃。 将来同样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嘉靖听。恐怕在嘉靖听来,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严世蕃说道:“不过吗?这事情要改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心中一愣,看着一边的仇鸾,心中有几分计较,暗道:“戏肉来了?” 周梦臣一直在揣测仇鸾来做什么?此刻听了,心中却有一点揣测了。 周梦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说道:“严兄的意思是------?” 严世蕃说道:“咸宁侯你也知道的,而今他在五军都督府掌管京营兵马。军器采购什么的,都是负责的。而周兄是负责军器监的,你们两人一定是很有共同语言的。我知道,周兄你年轻,受那夏贼蒙骗,走错了路。” “但是,人要接受现实,愿赌服输,而今尘埃落定,不可能改变了。家父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今日之事,如果没有家父在里面帮周兄一把,这后果不好说啊。” “这人要识时务,之前那艘船已经沉了。难道人还要跟着沉下去吗?” “今日之事,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只要周兄你点头,我立即去安排,事成之后,三人平分。千里做官只为财,周兄而今如此肥缺,不好好捞一笔,都对不起自己。” 仇鸾也笑眯眯的说道:“就等周大人照顾了。” 严世蕃虽然没有细说,但是对于聪明人,根本不用细说。 严嵩而今管着户部,负责拨款。仇鸾是京营的,负责接收武器。而周梦臣是其中中间环节。三个人联手,从拨款到收尾,事情都齐了。一笔钱能名正言顺的从朝廷账目上走上一圈,分成三份,由他们三个人平分。 这不仅仅是一个联手发财的邀约。也是一个投名状。 周梦臣做了这一件事情之后。就与严嵩一党有了利益牵扯。被严嵩抓住把柄了。 周梦臣天子宠臣的光环没有褪色,即便是严嵩也是要另眼相看的。所以对于严嵩来说,最好的办法,是拉周梦臣到他这边,为他所用。严世蕃也是遵从这个思路来办事的。 只是严世蕃这一番举动,绝对没有向严嵩汇报过。 想想也是,衙内们也是想有一些私房钱的。 严嵩或许知道,周梦臣并不爱财。但是严世蕃却没有想到,他想来,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挡白花花银子的诱惑。这个办法,对很多官员是无往而不利。想狠狠敲打一番,然后给一个甜枣。这些官员都会有更好的选择。 不爱财的官员,严世蕃很少见到。 只是,今天就让他见识了。周梦臣对钱的态度从来是很明确的。够用就行了。 更不要说严嵩几乎要毁了周梦臣一切布局,周梦臣吃了严嵩的心思都有了,岂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动摇。而且投靠严嵩就能解决而今周梦臣问题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鸾的渴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鸾的渴望 周梦臣微微点头,说道:“严兄。我有些不大明白,你们一个首辅之子,一个是世袭罔顾的侯爵,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我照顾的。这,委实让我不明白。” 周梦臣这一句话,一下子将气氛打到冰点以下了。 严世蕃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了。 周梦臣听不懂。 严世蕃如果相信,他自己就是傻子了。 严世蕃脸色一下子就甩下来了,说道:“周梦臣,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梦臣还是保持淡淡的笑容,说道:“什么敬酒罚酒的,弄得好像是鸿门宴一般,说笑,说笑了,我不过在官场之中厮混的少,严兄,你说的又是不清不楚的。我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不是再问吗?” 严世蕃陡然起身,衣袖一甩。能茶碗给拂到了地上。说道:“好。好。好。你等着。”随即大步离开,仇鸾自然一言不发,跟着在严世蕃身后离开了。 严世蕃出了周家的大门。一时间怒不可遏。 而今是严世蕃最风光的时候。 夏言在的时候,严世蕃一直收敛着。唯恐被夏言抓住了把柄。就好像是严家对付翟家一般。而今夏言一去,严世蕃就好像去了胸口大石。爽快了不知道多少。做事也变得嚣张起来。 在严嵩面前还是好儿子,但是在外面却已经是无法无天的严衙内了。 一言不和,一物不得,灭人全家的事情,都做过好几件。越发受不的委屈了。 被周梦臣一阵阴阳怪气。让严世蕃如何能忍的住。好一阵子,说道:“好。你暂时我动不了,但是却能动别人。仇兄,你给京营打个招呼,从今之后,京营的武器一样也不从军器监走。” 仇鸾内心之中有几分不耐烦。 说实话,仇鸾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比严世蕃大上不少,从嘉靖初年,他在大明政治体系之中,就算上一号人物。当时仇鸾根本不将严家父子看在眼里。只是武将的晋升路径与文官不同。而今严嵩熬出来了。成为他的上司,靠山。 仇鸾是一个识时务的。他自然不会与严嵩作对,甚至各种行贿,分赃,服侍的严家上下服服帖帖的。 但是严嵩是严嵩,你严世蕃是一个什么东西。 凭你也能对我大呼小叫。 还有,就是什么仇兄?以严世蕃的年纪,称仇鸾一声仇叔都不多,因为仇鸾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当严世蕃他爹都绰绰有余了。 只是形式比人强。 仇鸾微笑道:“我这里自然没有问题?那兵部?” 严世蕃说道:“我自会去与我舅舅说。” 仇鸾心中一动,说道:“严老弟要报复周梦臣,单单说军器监的事情,有些太轻。你不要忘记了。周梦臣这个军器监正是怎么当上去的?” 严世蕃虽然纨绔,但是心思也非常机敏,一点就透,说道:“你说是周尚文?” 仇鸾说道:“正是。” 严世蕃眼睛一转,说道:“仇兄,你这是静极思动了?” 仇鸾笑道:“瞒不过老弟,在京中,都闲出鸟来了,我一辈子功名都在军中,我还是想在外任总兵官还是比较好的。” 大明京营的战斗力,谁不知道。 主管京营,对武将来说,就是一个养老的职位。仇鸾四十多岁,建功立业之心,并没有熄灭。自然想在外面多任两三任总兵官,一方面是有实权。另外一方面,就是有油水。 京营的油水不是不丰厚。但是分得人太多了。文官这边插手不多,但是勋贵那边,上到勋贵,下到指挥使百户,谁不在京营的经费之中分一杯羹啊。也正是有这么大的利益集团。什么样的能臣到了总督京营的时候,都想改革,都无疾而终。 刘天和,不过是其中一个人而已。 在很多人看来,灭了俺答都比让京营重新有战斗力好办。 仇鸾想在这里多抽油水,也是不能的。 各家的份额都定好了,仇鸾父亲在的时候,就已经约定俗成了。仇鸾在不在位置上,该给仇家的都会给。更准确的说,是给咸宁侯的。不是给仇鸾的。只有仇鸾的爵位有一日,这一分钱粮是不会少的。和仇鸾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在外任总兵官说得好听。 但是总兵官一个萝卜一个坑,先当总兵官,就要先拔一个萝卜。 大明九边南方十几个总兵官,西北那边刚刚一番折腾。而今王以祈也在缓慢清理曾铣的的影响力。而且仇鸾刚刚从西北被弹劾回来。也该避嫌,在这仇鸾不想去西北。 西北士卒能打是能打,但是穷。而战事太多。地方又有一些偏远。 不管是建功立业,还是捞油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很的士卒穷的。浑家都没有裤子穿。还能怎么刮油水,再多向下面要一分钱,都是逼下面造反,甚至之前的成例也未必能维持,他仇老爷不过是延续之前总兵官的分子,他们就想造反。 一想到这里,仇鸾都恨得牙痒痒。 其实就曾铣来说,他也未必想要得罪军方一些人,仇鸾毕竟是勋贵里面拔尖的。得罪了仇鸾,就将京中一帮大老爷们都得罪了。只是仇鸾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险些引起兵变。 这才让曾铣不顾印象,一举拿下来。 只是在仇鸾想来,却不是这样的。而是这些丘八仗着曾铣的支持,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恶。实在是穷山恶水刁民。 而且距离北京远,除非打了大仗,否则传到京师也就不了了之了。北京没有切肤之痛。陛下也就不会随便给他升官了。 仇鸾在严嵩上位之后,就在琢磨外任。 在他看来,也就几个总兵官,大同总兵,宣府总兵。其他各镇要么就是距离京师太远,要么就是兵力太少,唯独这两镇,雄踞京北,乃是北京的两扇大门,大明很多军需资源,都是这两镇先用,然后再分配给其他各镇的。 可以是非常肥。 而且宣大一有战事,北京就要紧张。他立即就能立功了。 什么?打败仗?在仇鸾心中,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当然了,也从来没有指挥过数万人的大战。周尚文那个老不死的能立功,他为什么不能? 无非他没有机会而已。 而今机会,不就是来了? 严世蕃在揣摩人心,与利益分析上,还是很有天分的。仇鸾只是说了一个开头。他就猜到仇鸾的心思。 严世蕃沉吟一阵,说道:“这事情,我可以给你办了?不过吗,这周老头不是旁人,行军几十年,那资历不是你能比的,陛下也是很信任他的。所以要将他拿下来,是很费工夫的。” 严世蕃一边说,一边摊平自己的手,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纹,轻轻吹了一下。似乎觉得手中太空了一点。 仇鸾一看,就明白。一把按上,将严世蕃的手套在的衣袖之中。却见两个人在衣袖之中的手不住的在动。仇鸾脸色越来越差。一咬牙,说道:“严老弟,只能这些了,再要我只能将咸宁侯府给卖了。这样吧,我从西域得一对双生子,那身段,那金发,那眼睛都是琥珀色,单独一个,就是绝色了。两个一对,那更是无价之宝。当个添头送你了。” 严世蕃一笑说道:“仇兄,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多要了。其实不是我要钱,实在是周老头不好对付。今年年底我定然给你个交代。另外仇兄也要帮我个忙。” 仇鸾说道:“严老弟请讲?” 严世蕃说道:“周梦臣太自在了。给他添点堵,让我痛快痛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磕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磕 杨继盛得了周梦臣的邀请。并没有怎么犹豫。 虽然周梦臣而今名声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但是杨继盛还是记着周梦臣当初接纳他的意见,去劝谏陛下。虽然之后没有成功。但是总算是尽心尽力了。 而且杨继盛看得也很明白。 不管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到底真相如何?他看出来这里面有严党推动的。单单是这一点,杨继盛就不发一言。 当然了,他更希望周梦臣能亲自给他解释清楚。 所以得了周梦臣的邀约之后,就如同往常一样,步行去周府。 只是他很快就感觉到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了。 周府是靠着紫禁城的,这里是达官贵人集中居住的片区,一般来说,这里街巷很安静。即便有人来往,也是很安静的。但是今日,他还没有到这周府,就听到一阵阵扯着嗓子的哭喊的之声:“天杀的周梦臣,他派人将我老头子的尸首,给肢解成一块块的,都看不出什么人样了?这天子脚下,有没有天理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随即好像丧礼配乐一般,一群人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杨继盛走上前去,却见在周府门前的胡同 被好大一群人给堵住了。一群人成日这这里哭哭啼啼的,并让责骂周梦臣如何如何? 杨继盛冷哼一声,说道:“成何体统!”就要上前说话。被身边的一把抓住。说道:“杨大人息怒。我家老爷让我在这里等你,说,你来了直接从侧门进来。” 杨继盛听得出来,这扯嗓子哭的人,决计没有一丝丝的悲痛之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之意,他口中的老头子是真是假,杨继盛不知道。但是知道一点,即便是真的,这妇人与这个老头子也没有一丝感情可言。 实在泯灭人伦。 杨继盛转眼看了拦着他的是周府的管家,程广德。说道:“你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外面如此污蔑你们老爷?” 程广德说道:“老爷已经令锦衣卫查清楚,这些不过城外的哭丧班子。至于什么老头子,更是子虚乌有的。只是他们在这里闹了,我们一动手,错就在我们这里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在那边。” 杨继盛随着程广德指引的方向,却见一个壮汉,大大咧咧的靠墙站着,嘴里叼着一根草。似乎在看好戏。 杨继盛也当官有些时日了,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壮汉,虽然换了一身短打,但是从身形上,形态上,都渗透着一股衙门的味道。决计不是普通百姓。杨继盛立即明白,这是连环套。 一旦动手,中城兵马司的人一定会过来保护“百姓”。 杨继盛说道:“你们老爷就让他这么败坏名声?” 程广德说道:“这不,我老爷请您过来吗?” 杨继盛说道:“我也想知道,你们老爷见了我怎么给我解释。”随即顺着周家的院墙向侧门走了过来。 杨继盛来到书房的时候,见到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恍惚。 周梦臣刚刚到京师的时候,年纪尚小,而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一直给人形象是少年形式,从不留须,脸上从来是干干净净的。但是而今,周梦臣嘴角一圈绒毛似乎一夜之间,别的铁色了。 周梦臣的气质一下子硬朗了很多。之前那种让少年感好像退却了很多。 只是短短时间之内气质变化如此之大,却让杨继盛有些感叹。不知道是感叹,周梦臣的成长,还是伤怀周梦臣的磨砺。 杨继盛说道:“周兄清瘦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说道:“这算得了什么?杨兄,今日我有一事拜托,还希望杨兄救我一救。” 杨继盛说道:“何事?只要我杨继盛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周梦臣说道:“我的事情,杨兄听说了吧?” 杨继盛说道:“已经听说了。” 周梦臣说道:“士林之中对我多有误解,我也是百口莫辨。外面那些愚夫愚妇,什么也不懂,我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但是我不敢不向天下贤良解释。只是我名声大坏,很多人都不给我机会。我想组织一场集会,在会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杨兄人品贵重,庄重方良,天下皆知。我想请杨兄帮我请一下人。” 随即,周梦臣一躬到底。说道:“拜托了。” 杨继盛虽然官职低,但是人品没有的说,这样的人,他身边自然也聚集了一些相同人品的人。杨继盛为周梦臣担保,才能将人给请过来。否则以周梦臣而今的尴尬处境,想发动一次集会,恐怕会赴约的人,寥寥无几。 杨继盛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答应了。不过,外面流言,太过荒诞。而且有严党推波助澜。我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想听你亲口解释。” 杨继盛帮周梦臣,是基于他们之前的交情。并不意味着他对周梦臣所做的事情信服。只是他不听周梦臣亲口承认,是不会相信流言的。当然了,他是方正君子,却也不是傻子,如果周梦臣骗他。 他也是能听出来的。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在这次集会之上,关于这方面所有一切,我不会有丝毫隐瞒。杨兄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梦臣担心而今说了,杨继盛撂摊子不干了。虽然有几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而今的周梦臣实在没有退路了。 这数日,被人堵住在家门口痛骂。周梦臣顿时感到北京的舆情变化,恐怕要超出自己控制之外了,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的。之前仅仅是流言,但是流言虽然猛烈,但是影响力也就那样。 并不是说,流言的威力有所消减。 实在是这个时代没有便捷的通信工具。连报纸都是草台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小报。流言只能口口相传,这就限制流言的传播了规模。周梦臣不大急,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这样一日日的闹事。影响太坏了。 张居正已经告诉他了,因为这些闹事的人,已经引起了第二波御史弹劾的风潮了。 毕竟周梦臣这里住得都是达官显贵,一点点事情都传的全北京城都是。更不要这么大的事情了。 这才让周梦臣咬定牙关,干脆不弄什么花哨。直接当面鼓,对面锣的说清楚。大不了,老子回乡面壁二十年,面壁十年图破壁,只要能破壁,即便面上三十年,五十年,也无所谓。 所以,这一场聚会要快。其中最好不要有什么波折了。 杨继盛也没有计较周梦臣的小心思,说道:“时间地点。” 周梦臣说道:“地点,就在中官村惠民医院。时间,越快越好。” 杨继盛听了,微微皱眉,他对地点不大满意。文人雅士聚会在寺庙之中,都比在医院之中好多了。不过周梦臣既然开口了,他就不说什么了。说道:“那就是十日后吧。”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时间是不是有一点长?” 杨继盛说道:“这已经够快了。不是谁都如你一般闲的,很多人都有事情。时间都安排好,哪里能说调整就调整,别的不说,今日一日很多人我都拜访不完,总要给我一个上门的时间吧。” “十日,已经够快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是我想差了。” 的确这事情不是,两个人约会,定下来只需两个人到就行,其中要牵扯很多人的行程,惠民医院那边,也要提前安排,如果说来十日这个时间并不长,还挺短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声传出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声传出 周梦臣不仅仅将这一件事情拜托了杨继盛一个人。张居正也得到了同样的任务,不过张居正的交际圈比较小,他已经答应将翰林院一帮人给拉过来。而杨继盛是河北保定人。距离京城不远,而且他常年在国子监读书,对北京当地大儒很是熟悉。张居正这边都是负责官面的人物,杨继盛负责民间的人物。 好容易,才弄出一分大名单。 北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大臣,大儒都在这上面。周梦臣还准备以自己的名义,给六部堂官,内阁大学士一人一封请帖。周梦臣估计这些人是来不了的。但是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选先确定了。杨继盛只能保证其中五成的人大概会到,其余的就不晓得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有洋洋洒洒一两千人之多了。 周梦臣顿时觉得,杨继盛经验老到,这十日筹备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人选一旦确定,周梦臣就开始筹备了。不过,他先将门前的这群唱哀乐的人给打发了。 周府大门,轻轻一动,忽然打开了。 程大位出来,站在门前,说道:“之前的时间,我家老爷不计较,并不代表一直不计较。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去敲登闻鼓,我给你们指地方,派人引路,连锦衣卫都给你们打发了。你们只管去敲便是了。”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周梦臣从不经手尸体。他的尸源全部是锦衣卫哪里弄来的,而锦衣卫那边弄来的尸体,也不会去市面上搞,这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到的办法。锦衣卫的尸体,一是死囚,一是塞外鞑子。 鞑子就不用说了。至于死囚。给他家属的都是一捧骨灰。至于家属乐意不乐意? 这由的了他们?而且死囚的家属是绝对不敢来闹事的。因为他们要闹事要对应的是刑部衙门,锦衣卫等强力部门,一个小老百姓只要脑袋没有长残,都不会有这个想法。 所以这里一定是假的。毕竟真有其事。严世蕃会好心到仅仅在这里闹,早就在刑部打成铁案了。 所以,他们心中发虚,自然不敢去敲登闻鼓。 “第二。”程大位说道:“十日之后,我家老爷请北京各位士绅老爷们,到时候给你们一个时间。让你们在那个时候闹,岂不比而今好多了,说不定会有一给你们伸冤。” “不过在此之前,统统给我滚。否则我就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洗地,真以为我家杀不得人吗?”“五城兵马司的。”程大位指着墙角的那个大汉,说道:“别以为你扒了一身狗皮,就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把这些人给我清走,否则要你好看。不打听一下,工部那些胥吏都是一个什么下场?有些事情,是你能掺和的。或许弄死你的上司很难,弄死你一点也不难。” 这个大汉顿时脸色苍白。 殷正茂下手太狠,一个白天杖毙一百多人,这种壮举,恐怕要在北京城中传上好几年了。下面的吏员听了,腿肚子都打转,哪里还敢在这里逗留,二话不说,会将人给轰走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中官村之会消息也就传出去了。 最先得到是黄锦。 这群围攻的人之中,不仅仅有严世蕃安排的人,有东厂与锦衣卫安排的人。 黄锦得了消息,沉吟了片刻。来到嘉靖身边,说道:“皇爷,周大人那边有新消息。” 嘉靖说道:“这几日,他哪里不是挺热闹吗?咱们严阁老这个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严世蕃或许不知道,嘉靖在此之前,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严嵩的儿子。毕竟嘉靖掌控力度最深的是内阁六部九卿这些大员,次一等的官员,在嘉靖那里也就是挂一个名字而已。更不要说,严嵩这个没有中进士,一辈子在政治上,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儿子。 在嘉靖看来,根本不值得他注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严嵩这个儿子,居然一脚踹他这里来了。将大医精诚弄得半死不活的。这让嘉靖有些不舒服了。 不过,他心中还存着不知者不罪。严嵩刚刚上台,嘉靖还是处处扶持,毕竟嘉靖可不愿意频繁的换首辅,这既让嘉靖感到烦恼,因为每一次调整内阁,换首辅,都会弄出一堆破事。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嘉靖不想去打严嵩的脸。坏了君臣之间的情分。给外面传递出不好的信号。 虽然如此,嘉靖对周梦臣的事情也就多上心了几分。 毕竟,嘉靖很清楚周梦臣到底做了什么,而且这事情背后是他。对于周梦臣会不会将他说出去,嘉靖一点也不担心,很明显,周梦臣不说他,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敢说出去,那就不好说了。 只是嘉靖很好奇,周梦臣会怎么做?甚至也期望,周梦臣在外面撞了跟头来求自己。 嘉靖暗道:“周梦臣文件恃宠而骄,定然是在外面碰的墙壁少,让他好好在严嵩手下,多栽几个跟头,就知道。很多东西,他是玩不转的。还不如安安分分的给真研究长生之道的好。” 黄锦说道:“陛下,周大人派人打发了,说十日之后,与京师各士绅于中官村集会。说解剖的事情。陛下这一件事情,东厂与锦衣卫怎么办?” 嘉靖微微摇头,说道:“周梦臣做事,还是那么不着调,这是北京,不是江南。他不是与锦衣卫的人交好吗?让陆炳派一个人去帮帮周梦臣。” 黄锦说道:“陛下宽宏。” 嘉靖说道:“到底是朕身边的人,被人欺负了。朕总是要帮他一二。” 黄锦说道:“如果周大人知道,一定会很感谢陛下的。” 嘉靖说周梦臣不着调,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报备。 抱歉,在现代数千人数万的集会,也是要向上面打报告的。更不要说邀请的是什么人?在职官员,当地士绅,举人秀才。这都是大明社会精英阶层。将这些人弄得一起,首先让人想到的,不是学术聚会,而是政治集会。 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在北京附近,却是一件相当敏感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南方讲学大盛,而北方讲学的却落后南方很多原因。对一些在职,罢官的官员,与备选的官员,数千人一起聚会,你说皇帝该怎么想?他会相信是单纯的讲学吗? 这样的集会,要么是官方主持,要么有人作保,某尚书,大学士等等。周梦臣的级别还不够。周梦臣或许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很多官员人老成精却未必没有。 所以,嘉靖让锦衣卫帮忙。 一看锦衣卫帮忙维持秩序,其实维持的不是表面的秩序,而是人心的秩序。这些人一看锦衣卫都有,就知道,这一件事情背后是有支持的,并不是没有根底的。 嘉靖忽然心中一动,说道:“黄大伴,听起来很有意思的。要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黄锦说道:“陛下要去,我这就去给内阁打个招呼。” 黄锦其实是委婉的拒绝这个建议,皇帝亲临学术会议,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嘉靖说道:“何须如此,中官村也没有多远,朕微服私访便是了。” “扑通”一声,黄锦跪在地面上,说道:“皇爷,杀了奴婢也不敢让陛下去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嘉靖见状,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朕就是一说。” 黄锦岂能不知道嘉靖,嘉靖绝对不是一说那么简单。而且这个念头分明没有打消,黄锦一时间暗暗叫苦,不知道该怎么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苏原先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苏原先生 这风声不仅仅传到了京师,还传到很远很远。 南直隶无为州城之东,有一个湖,湖边有大院落。是妥妥的湖景房。 这里就是苏原别墅。 乃是吴廷翰致仕之后,休养生息之所。他自己亲提为:苏原别墅。也给自己去了一个别号,就做苏原先生。而这里也成为后世无为吴家的祖地。 吴廷翰并不是年老致仕,而是他性情耿直,看不惯官场之中的蝇营狗苟。于是撞了好几次壁之后,一怒之下,老子不伺候了。回乡之后,专门做学问,教授弟子。他的几个儿子,都很有出息。 他的长子吴国宝,已经是进士了。不过是在南京做官。 常年在他身边就是次子吴国赏。 这一日,吴廷翰还是与往日一般,早早的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沿着湖边走上数里,回到书房之中,打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掏出几本书,细细揣摩起来。 如果周梦臣在这里,就会发现吴廷翰看的书籍,其实是他的一些讲稿,还有那本《勾股解》。 说起来,还是在武昌的时候闲,那个时候还有时间整理一下知识点,集结成书。但是到了北京之后,一些原本写出来的稿子,也都变成了讲课稿。后来,周梦臣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不过,他没有那个心思。但是他的弟子们倒是有那个心思。 将周梦臣讲的东西,集结成册。装订起来。 一来,也算是温故知新。二来,周梦臣对于外门弟子从来是来去自如。想拜入门下,也没有太高的门槛,只要做文章文从字顺,就行了。毕竟能做到文从字顺,最少证明,这人识字,而且没有智力缺陷。 这一来,几个亲传弟子都要承担一部分外门弟子的上课。周梦臣亲自给外门弟子上课日子也就越来越少了。 如此一来,上课总要有一个课本吧。 于是这东西就出来了。 总体上来说,并没有定稿。 估计将来,这些东西就如同论语一般,是周梦臣弟子与再传弟子集结而成的。当然了,这是周梦臣不动手整理修改的基础上。 这东西,周梦臣是知道的。他没有当回事。弟子们也不当是什么不传之秘。 很多外门弟子都来抄录,也没有不允许的。所以对于有心人来说,搞上一套并不困难。 而今吴廷翰就是一个有心之人。 只是吴廷翰而今六十多岁的人了。不仅仅知识结构固化,而且脑袋也不如年轻的时候好用了。看上一些计算,推演,吃力之极。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揉揉鼻子,按摩一下太阳穴。 他感到头疼。 只是他休息一会儿,就再次看下去。 吴国赏手中接着一封书信进来,见老父亲一脸疲惫,说道:“父亲,你不想看就别看了。这些东西,我看的都是云里雾里的。” 不得不说,理科没有基础的人看来,简直如同天书一般。 吴廷翰说道:“不看不行啊,且不说数学乃是君子六艺之一,一艺不通,儒者之耻。单说夏言的推荐信,我就不好拒绝。” 吴国赏说道:“父亲,咱们与夏阁老似乎没有什么交情?” 吴廷翰说道:“入仕之初,是打过照面,但是我被贬到广东的时候,人家已经一飞冲天,从此不可望其项背,说没有交情也是对的,不过,你师爷与夏阁老是有些交情的。但是交情也不深,如果,夏阁老还活着,拒了也就拒了。可是夏公之死,天下莫不含冤,我家别的事情,是做不得的,区区一点小事,总不好不给面子。” 吴国赏说道:“给面子的话,收弟子便是了。何必如此苦读?” 吴廷翰说道:“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中进士,我身为老师,岂能不知道弟子的底子如何?那该如何因材施教?只是-------”吴廷翰接下来的话,被他吞下去了。只是在心中暗暗嘀咕:“夏言介绍这个弟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了。果然是天文历算机关星象天下第一,这样的人我该怎么教?” 如果没有夏言这封书信,吴廷翰了解周梦臣之后,定然不会收为弟子的。 不是周梦臣不行。而是太行了。 吴廷翰一眼就看出,周梦臣这种人,他已经有自己的学术思想思路,这样的人,再拜他为师也学不了什么东西。吴廷翰作为一个毕竟单纯的学者,并没有夏言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这种既然在他这里学不了东西的弟子,收来做事?误人子弟,徒徒有一个虚名。 当然了,让吴廷翰拒绝周梦臣,他也有些舍不得。 无他,吴廷翰也理解,夏言为什么让周梦臣来拜师,因为他们很多思想都很合拍。 比如,王廷相当初当御史,就日食事情发表过意见,说天行有度,日食不过是自然现象,不应当视为天谴云云。 但是王廷相却指不出天行有度,这个度倒是什么度。 而周梦臣的学说之中,却一五一十的写了出来,唯一让吴廷翰遗憾的是,他数学水平太差,有些看不懂。单单这一点,吴廷翰都有一种非常急迫的想见到周梦臣,不是收为弟子,而是论道。 因为周梦臣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不敢放太开。有些学术思想要藏着一点。 吴廷翰只能从很多数学背后,去品读,委实艰辛多了。 吴廷翰一想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就感到他的大脑随着呼吸跳动,在提醒他:不要在折磨我了。 吴廷翰看着吴国赏手中的书信,问道:“这是谁的书信?” 吴国赏说道:“是张师叔的。”随即将书信递上去。 吴廷翰打开一看,片刻之后,就看完了。随即放在桌子上,皱起眉头。 吴国赏看了后,顿时睁大了眼睛,说道:“周梦臣居然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吴廷翰目光盯着他。说道。 这让吴国赏的话语生生的咽了下去,说道:“没什么。” 吴廷翰说道:“你觉得人死之后有灵吗?” 吴国赏说道:“绝对没有。人死之后,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 吴廷翰说道:“既然是臭皮囊为何不能用?” 吴国赏说道:“父亲,你是支持周梦臣?” 吴廷翰微微摇摇头,说道:“你师叔书信之中写的太少了,我也不知道事情全貌,不敢妄自评判,毕竟有些事情,即便是出发点是对的,也未必能说,做的就是对的。” “等等。等这个什么会完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如果,从眼前这些事情看来,夏阁老目光如炬,这周梦臣的确是我辈中人。” 用后世的话来评判,王廷相与吴国翰,并不是什么气学门人,而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只可惜明末大兴的是心学,而王廷相还有一个得学术最纯的弟子,而吴国翰却没有什么人继承他的衣钵。以至于他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名声,是在清末之后,从日本将吴国翰一些学术思想再次传播到中国的。 他自己尚且是这个待遇,他的弟子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什么成器的。 三观相合,是吴廷翰接纳周梦臣的前提,但并不是所有。还有考验周梦臣一些其他能力,比如而今周梦臣这个局面,如果将自己搞成千夫所指,万劫不复。吴廷翰也要细细思量。要不要将周梦臣弟子引入。 不过,吴廷翰心中暗道:“如果他这一次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就给他一份大礼。” 吴廷翰下定决心,说道:“准备一下,去京师。” 吴国赏大吃一惊,说道:“父亲,而今去。也赶不上了。” 吴廷翰说道:“少废话。去准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已的病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已的病 事实证明,周梦臣忽略了举办数千人集会的难度。周梦臣通过身边的人发出去几千张请帖。当然了,有些人未必会来。但是很可能派遣自己的弟子门人到。所以这都要考虑到。 而且很多人一来,都不是一个人来。 作为达官显贵,不敢说全部要前呼后拥。但是带两个丫鬟小厮并不过分吧。 周梦臣来到中官村之后,立即发起愁来了。 还好,周梦臣在中官村根基深厚。 他的皇庄在中官村的北边。而医院,还有印刷作坊,都在中官村之内。整个中官村内,不知道多少人指望周梦臣吃饭了。他一旦下定决心,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几乎他的佃户之中男丁全部来帮忙了。还有中官村一些人。 但是周梦臣也不能不花钱。整个集会,周梦臣花出的钱,最少有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有些给佃户民工工钱,有些砸到军器监了,反正在严世蕃的作用下,军器监的订单一下子断了。 索性,周梦臣将这一次集会,说需要的凳子板凳乃至于其他屏风了。等等东西,都让军器监来打造。 这林林总总的实在不少。 如此一来,周梦臣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明末有名的文人都是世家大族了。盖因,不管是讲学,还是文人雅集。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得起的。而能在这种情况下扬名立万的人,不敢说每一个都没有真才实学。但是真正从下面杀出来,而不是捧出来的,却是太少了。 想想就知道,人家砸了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却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了垫脚石。谁乐意? 周梦臣忙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才有功夫喘了一口气。 这才想起去探视一下薛老。 薛老并没有回家。而是就在医院后院之中。 这是薛老的意见。 一来,薛老与子女有些不大和睦。倒不是薛老的子女不孝顺。而是薛老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们。 这个年头不孝顺父母,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薛老的儿子没有那个胆子。实在是他几个儿子在学医上天赋不高。却喜欢打着薛老的名头,去富贵人家钻营。你说他们不喜欢医术,也就罢了。偏偏是以此为生,却不用心钻营。似乎能结交几个大人物,有了所谓人脉,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这让薛老如何能看过眼。 这样的人,在薛老看来,就是庸医一个人。这样的郎中,薛老正眼就不带给一个。结果这样的偏偏是自己的儿子,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实在令薛老难受的紧。 他宁肯在医学也不愿意回家。自从医院开张之后,也就逢年过节,回家几次。弄得医院才是薛老的家一般。 二来,薛老也是为节约医疗资源。 薛老对自己的病,也是很知道的。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但是归根结底,是老病。 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该去了。 只能勉强维持,难以治好了。 但是他一旦回家,总不能让他儿子们给他医治吧。且不说薛老自己什么意见,他的弟子们都要炸锅不可。定然挑选几个医术最好的师兄弟去照顾薛老。薛九针从榆林回来,固然是复套事败,复套大军解散了,他在榆林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其中一个意见,也是师兄弟们写信叫他回来,作为薛老主治医师之一。 这几个郎中都是惠民医院的骨干,都去薛家了。医院的病人怎么办? 薛老决定留在医院后院,甚至在状态好的情况下,还能看一二个病人。毕竟薛老虽然没有藏私,他的弟子们也各有出类拔萃的地方。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这些弟子,想要到他的现在的境界,恐怕还是要十年磨砺不可。 薛老病成这个样子。 周梦臣于情于理都要去探视一二。 只是,周梦臣来到后院之后,看到了薛已。却见薛已昏昏沉沉的,非常没有精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去了很多,白发如同枯草一般,连白色的亮度也黯淡起来。 周梦臣在床前与薛老说了几句话。 薛已虽然努力振作精神,但依然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只是几句话,就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梦臣只能让薛已好好休息。 与薛九针与李时珍一并出来。 周梦臣出来之后,叹息一声,说道:“两位,薛老的病?” 薛九针脸色黯淡,说道:“老师,也是挨日子而已。” 李时珍叹息一声,没有否定薛九针的结论。 李时珍是刚刚回来的。乃是周梦臣派了李修水去大同,请一些被外科手术治愈的士卒,现身说法。李时珍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坐不住了。二话不说,从大同回来了。回来之后,作为小辈之中医术最好的一个人,也看了薛已的脉案。 薛已到了这个年纪,本就是阎王要请的时候。李时珍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与薛九针一起,薛九针用针灸之术,而李时珍用药,两人勉强维持住薛已的身体机能。但是依然改不了,薛已身体每况日下的情况。 人也有一些不清醒了。 甚至思考本身,对于薛已来说都是一个负担。 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不过是等死而已。 李云珍听了,忍不住抓住了周梦臣手臂。 周梦臣轻轻拍了一下李云珍的手臂,想起薛老的种种帮助。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而今,是我的不对,早知道薛老的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不该在这里弄这么大的事情------” 薛九针说道:“老师说了,医院一切如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老人家见惯生死,即便是而今的局面。也不愿意让人大做文章。他老人家说,谁是不是死?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能因为他,该做的事情都不做了吧。” “所以,周大人不用这样说。其实你的事情,最应该支持的,是我们这些人。只是而今我实在----,实在是----” 薛九针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他孤儿出身,被薛已收养长大,尽得薛家针灸真传。名为师徒,情同父子。薛已的病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一个大喘气,人就不在了。这个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对薛九针来说,都没有守在薛已身前重要。 只能对不住周梦臣了。 周梦臣见一个薛九针这个中年汉子,平日庄严自持,但此刻却于人前,都控制不住眼泪,真不知道在私下已经哭过多少次了。只是怕别人看见,也怕薛老看见。 周梦臣虽然不能让薛已给他站台,有些失望,但是事已如此。还能说些什么啊? 周梦臣说道:“不必说了。薛老也是我的老师。你只需在薛老身前好好照顾。这边,一切都有李兄。不会出问题的。” 李时珍说道:“薛兄,请放心。即便不是为周梦臣,也不是为了我那妹妹,即便是为了医术本身,这一件事情,也竭尽全力,决计不会出一丝问题的。解剖这一件事情,一定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 “一定可以。” 这一场大会,对于周梦臣是想挽回自己的声望。而对于李时珍等人却是另外一个意义。 无他。这些人已经深刻了解了外科手术的意义,可以说因为引入解剖等科学思想与方法。在金疮科上,这数年的进展,是之前数百年都没有的。别的不说,单单说李云珍的子宫摘除术。就已经让手术,从中医金疮科延伸出来,向另外的领域蔓延,形成了真正的外科概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会将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会将至 即便为了医术发展。李时珍他们也有强烈的将解剖这一件事情,去污名化的要求。 只是,在古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不仅仅表现在做官的地位高,还在于儒学作为官府意识形态,是整个社会最高意识形态,具有指导其他所有学问的权威地位。如果细细看中医理论的话,你会发现,中医很多理论,都是从儒学那边借用过来的。 所以,李时珍这些名医很清楚,如果没有大儒为他发声,单单靠名医们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做到将解剖正常化的。 只是,李时珍对周梦臣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心中存疑的。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不管是从两人私人关系,还是从别的地方来说。都是一样的。 周梦臣也说道:“请放心,一切有我们。你就安心吧。” 此刻,周梦臣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了。 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他都能坦然的面对一切局面。 如果胜利,那么外科手术从此就成为台面上的东西,甚至解剖这一件事情,也会形成一定的程序,不仅仅局限于北京,大同,榆林这三个地方,而今是在全国各地铺开。 而周梦臣的名望更上一层楼。可以做的事情更多。 如果失败。 无非是被污名化,从此千夫所指。只能回家,著书立传,教授弟子,修身养望,以待将来,王安石都要养望三十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 有了这种坦然。周梦臣心情平静之极,反而有些期盼,时间走的快一些。他有一些迫不及待,与儒学进行第一次正面交锋。 时间不会因为周梦臣这个念头而走快。 不过,十日也不过是一弹指。转瞬即至。 徐府之中。 张居正再次来请,说道:“老师,您不去吗?” 徐阶摇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来烦我?” 张居正带着几分嬉皮笑脸,说道:“老师-----” 徐阶说道:“别说了,周梦臣有你这个朋友,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我打听,内阁没有人回去,六部之中,也只有刑部尚书喻大人会去。其他诸位都只会派弟子或者儿子去,不过是带个耳朵不会说什么的。” “他们谁不知道,皇后是怎么被治好的。不会为周梦臣站台,但是也不会对周梦臣怎么样?” 张居正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很多大人物如果出场,如果说出一些话来,周梦臣那边未必会接的住。没有朝廷上大人物出现。也算是一件好事。其实这也很正常。当凡在朝廷官职到了一定程度上,大多都是现实主义者。 对于,他们来说,虽然读得是四书五经,但是更详细专研经义什么的。他们才不会去做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参与的兴趣。 即便徐阶是心学门下,也没有在政治上多主张心学的某些主张,也是一样的。 学术与政治之间,是有互相影响的。但是这种影响,也没有那么大。 张居正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喻大人,为什么对这个有兴趣?”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这几日,严嵩将刑部折腾的欲仙欲死,喻大人,有些心灰意冷。特别是朱纨之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此刻只想完成一件事情,那就是编纂《问刑条例》。而解剖这一件事情,其实与大明律很多地方,是有冲突的。是一个新的事务,喻大人也想听听,也方便在新的《问刑条例》之中,对解剖一事,做出定性。” 张居正听了。心中一叹。 朱纨自杀,也是朝廷一件大事。夏言一去,浙江地方士绅,纷纷上奏弹劾朱纨。 严嵩要都察院与刑部派人调查朱纨。 其实就是定罪了。 喻尚书就这一件事情,与严嵩争执了一番,结果自然是争不过严嵩,最后只能同意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朱纨刚直到这个地步,决然到这个地步。 一听朝廷来人,就说:不愿有辱于小人之手。服药自杀。 浙江巡抚,刚刚破双屿,有军功在身,性情刚直,为人也没有太多可挑剔之处。这样的朝廷重臣,最后是一个这样的结局,对于严嵩来说,或许他会一面口中惋惜,一边心中觉得,省了他一番手脚。 但是对于喻尚书来说,却是很大的打击。 他自诩一辈子从无冤案。而今在严嵩打压之下,虽然身为刑部尚书,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更不要说朱纨的事情,其实是严嵩对朝廷清洗的一个缩影而已。 喻尚书自然想到了,合者留,不合者去。 只是,他在刑部上任之前,就有一个想法。那就编纂《问刑条例》。 什么是问刑条例,其实就是大明官员在法律实践之中,真援引的条例。大明不怎么修订大明律。但并不是大明法律是一成不变。其中就有问刑条例。在弘治年间,第一步颁布。以补大明律很多方面的不足。 但是而今距离弘治年间,也有好些年了。 喻尚书历经地方,经手过不知道多少案子,刑狱经验之丰富,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也排在前十,他在实际工作之中,已经感受到了弘治年间的问刑条例,已经符合现实了。应该重新修订。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之中徘徊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而且他集结自己的一些经验手札。稍稍整理一下,就有一分底稿。 所以,刑部尚书之位,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但是问刑条例,这一件事情却是他大半辈子的心结,即便是致仕,也要将这一件事情做了才行。 从此喻尚书,就对刑部具体事务减少干预。反正他也干预不了。他将心思都放在问刑条例上面了。自然想将问刑条例做得尽善尽美。解剖这一件事情,不管正面的,还是反面的。对于喻尚书来说都很重要。 只要有了结论,他就直接将这个结论应用在新的问刑条例之中。毕竟大明律虽然有损害尸体的罪名。但是对于解剖这个行为,并没有对应的法律条文。 张居正听了,这才安心了。随即问道:“老师不去的话,可有什么交代?” 徐阶说道:“放心我交代过了,凡是心学一脉,都不要掺和进去,当然了,我说话未必管用。不过京里心学弟子也不多。这样吧,你拿我的请帖去吧。你代表我行吧。” 张居正大喜,连忙说道:“多谢老师。” 徐阶将一侧将请帖抽出来,给了张居正说道:“去吧,去吧,别烦我。” 徐阶虽然看上去对张居正一脸厌弃,但其实是对张居正喜爱之极,否则徐阶的其他学生,可不敢这样来磨他。 张居正目的达到了。 张居正不是没有请帖。但是周梦臣那边已经安排了席位,徐阶的席位自然在前面。张居正也不是贪图徐阶的席位,而是贪图代表徐阶这个身份,他坐在徐阶的位置上,在有些时候,就能代替徐阶发言。 这也是徐阶一直不想给他的原因。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可以托妻寄子。关系太过深厚。徐阶而今不想与严嵩冲突太过。毕竟喻茂坚的处境不好,徐阶的处境就好了? 也不是太好。徐阶一直在隐忍,不对弟子说而已。 所以对于徐阶来说,而今他就想当一缩头乌龟。让严嵩忽略他。自然不想出风头,却耐不住张居正的软磨硬泡。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张居正不要做的太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各方人员 第一百六十章 各方人员 张居正从徐阶这里得了请帖,就直奔中官村而去。 只是出城不远,就堵车了。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北京城中的道路情况,虽然不好,但是勉强算是有路的,但是城外的道路,根本没有进行修缮,都是土路。这还是医院坐落在中官村之后,通向中官村的道路才有一点点的扩展。 而今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 道路不通却是很正常的。 不过,张居正看见,几个锦衣卫在一边疏通交通,几乎将从城北通往中官村的路给封了,只能有请帖才能去。没有请帖,只能绕道了。 张居正也懒得等了。 毕竟张居正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索性下车步行,不过是几里路而已。 只是张居正到了会场。却发现自己估计错误。因为这个会场并不在中官村,而是在中官村南边。似乎将乱坟岗开辟一出一片空地了。外面有布幔圈出一个大地方。中间是一个空荡荡的会场。 在后世人看来,就好像是一个小体育场。 外面是一层层台阶,这些台阶都是座位,整个台阶都是由木头打造出来的。下面是空的。木料也不算什么好木料。但是这些台阶上一圈能坐上两三千人之多,这都是供那些低级官员,还有达官显贵的仆从坐得地方。 这里的座位并不固定。 而在场地中间,却是一排排座椅。 这里的座椅,上面都贴了名字。 密密麻麻数百官员,有名望的士绅大儒的名字都在列。 除此这些座位之中,在比较偏的地方,还有很多活动的椅子,可以随时往地面上补充位置。 而头顶上,周梦臣还准备了一大面布幔,从四方将布幔扯着了,用来遮挡阳光,让这个会场,有一种虽然在室外,但是却有一种在室内感觉。 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个时代那些文人集会,或者讲学是怎么组织的,反正周梦臣是模仿后世很多运动会了,展览会了。这个会,那个会来布置的。在张居正看来,却是新奇多了。 张居正来到会场之后,立即看见门口迎客的周梦臣。立即将他从徐阶那边打听过来的消息说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 张居正说道:“怎么了?” 周梦臣说道:“严嵩不会来?你觉得来的人是谁?” 张居正说道:“严世蕃。” 张居正顿时想明白了。 其实严嵩即便来了,他也不会说一些什么。毕竟严嵩谨慎已经渗透在骨子里。仔细揣摩严嵩的行为就可以发现,严嵩最喜欢的用动作最小的,收获最大的行为。在关键时刻,也敢孤注一掷。但是平日,却是一个笑面虎。 严嵩明白解剖这一件事情,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即便来了,也是谨慎发言。不会乱说话。 但是严世蕃是什么样的人? 张居正当日可是在后面旁听了,周梦臣与严世蕃之间的对话。知道,对于周梦臣来说,严世蕃甚至比严嵩难以对付,因为严嵩心中有大局,严世蕃心中压根没有。严嵩不管是为大明着想,还是为嘉靖着想,还是为他的首辅之位着想。他做很多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严世蕃内心中却没有这一根弦。估计他觉得,这天下是朱家的,又不是严家。所以他损公肥私,不折手段,毫无底线,也没有丝毫惭愧之意。 再加上严世蕃身后的严嵩。 对于周梦臣来说,实在有几分不好对付。 说曹操,曹操到。 几乎在同时,严世蕃远远的看到了周梦臣,说道:“周兄,数日不见,风采更胜往常。今日是周兄的大日子,我提前恭喜了。” 周梦臣听了“大日子。”这三个字,眉头一皱。 人生之中有几个大日子,结婚,生子,去世,等聊聊几个而已。严世蕃话语里面暗暗藏了针,暗自今日是周梦臣的死期。或许不是真正的要命,却是身败名裂之日。 周梦臣随即将眉头抚平,说道:“严兄能来,实在是蓬筚生光,客气了客气了。请-----” 周梦臣就好像是没有听见而已。 周梦臣的心思都在一会儿大事上。才没有心思与严世蕃斗嘴。 严世蕃见周梦臣不接招,心中更恨,暗道:“等着吧。”随即大步走了进来,问他身边的小厮说道:“安排好了吗?” 这小厮说道“少爷放心,赵大人,鄢大人,董大人,咸宁侯,都已经各自做了安排,等一会儿,您就看着大戏上场吧。” 严世蕃点点头,说道:“走,本少爷,要挑一个好地方看戏。” 严世蕃到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周梦臣,张居正,杨继盛三个人一直当迎宾。 来得人相当不少。 比如,张潮带来一个人,就是翰林编修高拱。 当然了,此刻的高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在翰林院坐冷板凳,高拱手中的实权,估计连周梦臣都比不上。这样的人,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点也不起眼。 只是周梦臣才觉得心中震撼非常。他忍不住多看张居正一眼。 而今的张居正与高拱一点也不熟,倒是有过数面之交,彼此客气一番而已。 只是历史上高拱与张居正之间的恩怨,是可以拍电视剧那种。今后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当然了,周梦臣还有一个揣测。 那就是高拱怎么与张潮走到一起了, 别的不知道,周梦臣是确定张潮乃是王廷相的弟子。 “难道高拱也是气学门人吗?”周梦臣内心之中,忍不住想到。 但是这个时候,不是多想的时候。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按在心头,先顾眼前便是了。 接下来,还有其他很多人。 果不其然。喻尚书到了。 还有王世贞,李攀龙等人也都到了。这些人都是年轻士子领袖,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前呼后拥一大批人来了。 李攀龙对周梦臣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见了周梦臣,目光细长,就好像是激光扫描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梦臣,说道:“好,好。好。”随即一甩衣袖就此走了。 王世贞倒是面带笑容,说道:“周兄,不必在意,你在书信之中,将李兄给驳惨了。他见了你心里就不舒服,不过李兄却是磊落君子,凡是对事不对人。只是这心胸小了一些。” 周梦臣说道:“这已经够好了。” 这是一句实话。 很多士人只能表面上客气,解剖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的影响,相当之大。王世贞愿意与周梦臣说几句话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都无视周梦臣,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周梦臣也认识到一件事情,今日是一场硬仗。 不大好办。 王世贞说道:“放心,我知道这一件事情的内幕,家父告诉我了,这一件事情有严家的推波助澜了。严嵩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子虚乌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等一会儿,我帮你说话。” 王世贞的父亲,而今也是御史。今日也来了。不过没有与王世贞一起。对严嵩,是敢怒而不敢言。这样的官员有相当不少。 只是王世贞这番好意,周梦臣却不知道该如何消受。因为这一件事情,偏偏不是严嵩造谣,而是真的。他不知道他直接说出来,王世贞会不会与他反目成仇。只能尴尬的说道:“多谢王兄好意了。” 王世贞说道:“你我都是同年,自然要互相扶持,这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随即不打扰周梦臣迎客了。拍拍周梦臣肩膀,就往里面走了。 只是如此一来,让周梦臣内心之中更尴尬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承认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承认 “咚-----”一声钟响。 周梦臣知道时间到了。这才离开门口。向陆焕点点头。 陆焕一直在帮周梦臣维持秩序,得道了周梦臣的信号,立即召集锦衣卫,关门的关门,一群锦衣卫从外面忽然进来,在各处道路的要害位置站定。顿时让场地之中,嗡嗡的说话之声给压了下去。 这一点,是古今一致。 不管什么样的会议,在开场之前,总是有这种不绝于耳的嗡嗡声。不过锦衣卫的震慑力还是足够的。不要做什么,只要往哪里一站,顿时产生了禁声的效果了。 周梦臣重重咳嗽了两声,站在台上,说道:“在下周梦臣,诸位有见过的,也有没有见过的,不管怎么说,因为京中流言蜚语,太过放肆,令周某人不得不请诸位到此一会。有打扰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随即周梦臣鞠躬行礼。 随着周梦臣行礼,下面的声音又乱了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下面的噪音顿时压过周梦臣的声音。 周梦臣只能从一边拿来一个铁喇叭。大声说道:“诸位,诸位。” 喊了好几声,才将下面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他无意间看见,不少座位上的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拿着一些果子蜜饯,在吃。 果然,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周梦臣近乎于背水一战的勇气,组织了这一场集会,前前后后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大热闹,上面的议题,根本与他们无关。 周梦臣好容易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将下面官员官位最高的几个官员,或者声望最高的大儒,请到了台上。自然是以喻尚书为主的。 这边刚刚将人请上来之后,还不等进入正题。就听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哭喊道:“冤啊,冤啊。” 周梦臣看着一愣,目光扫过严世蕃。严世蕃眉头一挑,眼神颇有玩味之处。周梦臣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随即几步来道陆焕身边,说道:“让人放进来吧。” 陆焕如此尽心尽力,固然是因为与周梦臣的交情,但另外也是因为皇帝的命令。他在这上面也很费心思的,如果没有这些锦衣卫在这里镇场子,今日的场面只会更乱。 陆焕一心为周梦臣着想,说道:“周兄,今日来者不善,不如我去料理了。”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今日一并接了。我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即便都躲得了,那么能躲一辈子吗?让他放马过来便是了。” 陆焕叹息一声,说道:“你小心些。我这就去。” 就在陆焕去将人放出来的时候。在医院附近一个小院落里面。陆炳抱剑而立,屋里屋外,门前门后,都站着锦衣卫。 黄锦得了消息,立即进来,对嘉靖说道:“陛下开始了。” 嘉靖说道:“周梦臣说了什么?” 嘉靖自然是想去会场之中,但是黄锦差点以死相谏,才让嘉靖打消了去会场这种人多地方,不过,黄锦也要退一步,嘉靖不愿意在宫中等消息,就来到了中官村之中。 中官村很多人都无名白,还有一些太监的府邸。嘉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一个落脚地,也是很容易的。更不要说大队锦衣卫都在这里。 即便陆焕自己只是知道有千余锦衣卫来这里。但是并不知道其实还多出不少,这些就是来掩护嘉靖来这里的。陆炳亲自把关,一声令下,在几个弹指之间,就能聚集数百甲士。 这才是黄锦敢带陛下来这里的底气。 黄锦说道:“没有说什么。不过,有人来闹场子。” 嘉靖眉头一挑非常感兴趣,说道:“是严世蕃派人弄的。” 黄锦说道:“奴婢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过应该不出陛下所料的。” 嘉靖说道:“再探,让他们将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报来。” 黄锦说道:“是。”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希望维护秩序的锦衣卫之中,有一个人源源不断的用笔将场上的变化记录下来,然后传给一个人,再接力将记录传到一两百米之外。即便有人知道,而今他们也不会在意。 此刻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着场上的变化,不管是利益相关。还是纯粹看热闹的,因为这事情一开始,就弄出一个小高潮了。 还是那些在周梦臣门前哭喊的人。 此刻他们已经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来到场中。 一时间,他们也有些怯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周梦臣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很多接到周梦臣请帖的人都没有来。但是即便如此,整个场内也有两三千人之多。 虽然两三千人并不算太多,但是这些人,拿出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惹的起,而且面对两三千人说话,也是需要勇气的。这就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私下里口若悬河。但是一上台,就结结巴巴的。 更不要说他们心里有鬼。不过,这个女的,倒是有几分胆气,一咬牙,滚在地面上,大声哭起来说道:“老头子啊,你死的好惨啊。你死的好惨。”一时间,声泪俱下,唱做念打,面面俱到。 “好了。”周梦臣厉喝一声,说道:“我之前不与计较。你蹬鼻子上脸,你不是要一个公道,我给你一个公道。”随即走到喻尚书身前,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刑部尚书喻大人,他老人家天下刑名第一,神目如电,决不徇私,办过很多大案要案,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眼睛的案子,根本不存在。” “你不是冤吗?上前说来。如果喻尚书以为我有罪,我立即束手就擒以待国法,但是如果我没有罪,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下场?你可要想清楚了。” 喻尚书听了周梦臣一阵马屁,轻轻一笑,说道:“这周大人说的不错,你要是有冤情,尽管说出来。他如果真的犯事,我让他难逃国法,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下,安置大明律,诬陷他人,是反坐的。而诬陷官员,更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你可以想清楚了。” 这妇人愣了一下,眼角还带着泪光,说道:“什么叫做反坐?” 喻尚书办了一辈子案子,一看着妇人,就知道不是老实人。这样的人供词是不能轻易取信的。但是事情真的有没有,还不能下定论,但是这妇人此言一出,喻尚书立即断定,这妇人的话,定然是子虚乌有。 喻尚书说道:“你诬陷别人什么罪名,你自己就是什么罪名。以今日之事,支离他人尸体,以斗杀论。流放三千里,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就是死刑。” 这妇人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看向严世蕃。 严世蕃见了,低声问道:“你们告诉他,是我指使的?” 这个小厮脸色微变说道:“哪里敢啊?” 严世蕃一看,岂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定然是这些人办事的时候,嘴巴不严,冷笑一声,说道:“回去自己领家法。” 周梦臣见状,无心在这上面纠缠,说道:“你还告不告了,不告就走?” 这妇人与一起来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不敢走,也不敢告。周梦臣见状一挥手,让锦衣卫给拖了下去。周梦臣这才进入正题说道:“京中流言,说我杀人吃人之类,自然是假的。但是有一些事情,我做了也敢承认。”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忽然感觉他感觉的不仅仅是活人的目光,也有死人的目光,就是那些被解剖的人,还有未来人的注视。“关于组织郎中解剖尸体这一件事情,我承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梦臣此言一出。 严世蕃嘴角立即露出了微笑。 他其实一直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在这样的场合,信口雌黄,决口不认。 这就让严世蕃有些头疼了。 毕竟,严世蕃也知道,这一件事情,背后是有皇帝的。不能深挖,如果周梦臣将事情牵连到皇帝身上,不管是周梦臣,还是他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他准备了数个备用方案。 如何在周梦臣不承认的情况下,巧妙的揭露周梦臣的真面目,却不牵连到皇帝身上。这可是废了严世蕃不少的心思。 只是周梦臣自寻死路,严世蕃自然是乐见其成,对身边的小厮,低声几句,将之前的安排统统按下。就看周梦臣怎么死了。 王世贞脸色的笑容一下子尴尬了。 他就在李攀龙身侧,身边都是一群文人墨客。王世贞想起这些天,在与这些文人墨客聚会的时候,多次给周梦臣辩解。说这些事情,万万不是周梦臣做下的,乃是严嵩父子栽赃陷害。 只觉得一股热血上头,顿时羞愧的几乎无言面对这些友人。但是这些人都在这里,外面还有锦衣卫站岗,想走。也不适合。只能坐在原位上,只觉得屁股下面仗出无数的尖刺,让王世贞坐立不安。 不管谁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他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杨继盛脸色顿时僵直了,长袖之下的手,一下子握紧了。眼神之中各种情绪复杂之极,更多是失望与不可置信。 全场平静了片刻。 瞬息之中,无数嘈杂的声音爆炸开来,好像无声的音浪,顿时冲了出来。各种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对于,知道内幕的人来说,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不管是严世蕃,还是喻尚书。对这身边的内情,都知道一点。所以对周梦臣这样说,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但是对于更多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说实话。很多人都以为周梦臣是要澄清谣言的。 因为很多人觉得,周梦臣再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是三甲进士出身,在陛下面前得宠,多年之后,未必不能在内阁之中谋一个大学士的位置。有这样的身份背景,这样的前途等着他。 他又怎么会去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一些愚夫愚妇,或许听风就是雨,但这些都是大明的精英,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的,否则即便周梦臣托了好些人。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都来这里。 只是此刻,周梦臣居然承认了。 一时间惊愕非常,甚至不知道谁,将一把东西砸向台上。周梦臣脚步轻快,躲了开来,却是一些干果,比如糖炒栗子之类的零食。 周梦臣见状,立即转过头,对喻尚书说道;“喻公,您德高望重。今日请您来,就是请您来为我主持公道。只求喻公发话,让我将话说完了,到时候是非自有公论。喻公------” 喻尚书点点头,猛地咳嗽两声。站了起来。说道:“都静一静,听老夫一句话。” 喻尚书的官位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下面的人也不敢放肆。听喻尚书一开口,下面的人立即不敢说话,各种嘈杂之声,也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 喻尚书声音不大,但是清朗异常,说道:“即便审案子,也让犯人将话说完,今日既然是周梦臣请我等来的,总要给东道主一个面子,看看他有何话说。” 下面议论纷纷,对喻尚书的话,倒是信服。 这样周梦臣才继续下去。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片波涛莫测的大海,一片舆情的大海。周梦臣说道:“自古就有华佗绝技,能开人头颅,医治如故。而惜乎失传。今日医术虽然高明,但比之华佗开膛破肚之术,却大有不如。我揣摩欲复华佗之绝技,必须让郎中精通柔人体内部复杂之结构。故而,才出此下策,用死囚尸体,与鞑子俘虏尸体,让郎中详细解剖,并了解结构,以此医治伤者。而今已经有了初步成效。” “请李郎中与边关将士。” 随即李时珍带着百余名将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梦臣请李时珍上台,说道:“下面的交给你了。有把握吗?” 李时珍说道:“放心便是了。” 李时珍上台之后,也没有废话,挑了一个将士上台,对他说道:“将上衣给脱了。” 这将士二话不说,将外衣给脱了,只剩下裤子,露出了精壮的上身,以及上身之上,狰狞的好像蜈蚣一班的伤疤。从他胸前一直到下腹,几乎是被人开膛破肚了。 任谁见了,也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一是感叹这伤口的狰狞恐怖,二是感叹这个人居然还能活下来。 李时珍让他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这位将士,是跟随马将军,与塞外闯鞑子大营,被鞑子将领一刀从胸口到下腹,五脏六腑全部洞见,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马将军让人将他绑在马上,给我带回来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输血缝合,一连用了三四十人的血,最后才算是将他救过来了。” “大家可以看看。” 用三四十人的血,并不是将三四十人的血抽干了。而是这个年代血液储存能力太差了,一般是人对人输血。但是每一个人抽血都不会太多,一般几百毫升。如果他不是马芳的爱将,马芳强力支持之下,寻常人也没有这个待遇。 这也是李时珍完成的最难的战场抢救任务,也是鞑子用的是弯刀,破甲能力不错,穿透力不足,否则这一刀再深入一两厘米,就伤道内服了,到时候神仙难救。 李时珍让他下去。、 这个将领下去之后,并没有穿上外衣,而是大大咧咧的好像是耍流氓一般,挺这自己的胸膛,让人都能看见自己的身上的伤疤。 北京城的文人墨客京官们,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很少有人细细看。倒是高拱,很感兴趣,专门将这个人叫在身边,细细问了如果缝合。 这个将领也不过是一个低级将领,见高拱气度不凡,自然不敢说话,一五一十的回答。 高拱问清楚之后。张潮问道:“你觉得如何?” 高拱说道:“这一个好办法,此法一出,不知道能救下多少边关将士。不过,此事总就不是什么好事,私下里偷偷用便是了,将来大家都习惯了,自然能上了台面。严嵩如此作为,实在是-------。” 高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见外科手术有用。心中的天平立即就倾斜了。只是他言语之中,似乎对这个局面不大看好。 张潮立即问道:“你觉得今日周梦臣的目的能达到吗?” 高拱轻轻一叹,说道:“我估计他达不到,甚至今后,解剖之事,估计也难以为继了。如果世间行事,只要有用就是对的,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宋人就说,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是道理最大,不是实用最大。很多事情,即便有用,如果道理说不通,那么这事情也万万做不得的。” 张潮说道:“你觉得周梦臣的道理说不通?” 高拱轻轻摇头,说道:“周梦臣杂学之道上,我是服气的,但是杂学就是杂学,圣人经义才是大道,大道不行,旁门左道,又有什么用处?我倒是希望,他能说通。但是周梦臣向来不以圣学著称,今日列贤在前,他哪里有那么容易过关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道理最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道理最大 李时珍没有说什么道理,而是一个个讲解具体的病例,有断手断脚的截肢手术,还有缝合肠子,内脏等急救手术,甚至还有些阑尾切除术,等等。顺便将剖腹产说了说。 不过,自然没有妇人可以现身说法。 百余名大汉光着膀子,暴露出自己的伤疤,在会场各个位置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李时珍这才详细讲了起来。 开始了一场人体结构的科普。 五脏六腑是什么样子的,身体内部各组织是如何合作等等。 一时间,这里变成了医学小课堂了。 很多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宋明之际,医学普及化,文人号称不会明相,即为名医。甚至很多文官都有一手好医术,刘天和就是其中代表。在坐很多人不敢说在医术上有多高的造诣,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那就是他们都读过医术,对于医术理论,都有最基本的理解。 正因为如此,他对李时珍的讲解,大多都能听懂,让他们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周梦臣见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想将薛已给搬出来的,毕竟薛已威望高,名声大,很多大名人,都请过薛已看病,有薛已在,是更有说服力。只是而今薛已是这个样子,周梦臣只能让李时珍上台。 只是而今的李时珍,并不是几十年后的李时珍。 周梦臣还担心,他能不能镇得住场子。 现在看来,是周梦臣多想了,他心中暗道:“今日之事,只要大家看见,外科手术的种种好处,定然对解剖之事,也能网开一面,不至于太过苛责了。想来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的,即便是自己不生病,他的亲友也要生病。医学的进步,是对所有人都有的好处。” “下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吧。” 这是周梦臣思量的应对办法,就是事实证明。解剖这一件事情,是有大用处的。 只是他心中有一些没底。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李时珍很快就讲得差不多了。 甚至有几个人还开口询问了一些具体的病症,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李时珍也一一回答。似乎之前的气氛一下子淡去了。 严世蕃可不想看见这个局面,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这小厮立即明白。他微微一鞠躬。就消失在一群之中。 忽然下面有一个起身朗声说道:“这为李郎中,我有话要问你?” 周梦臣目光看去,不认识此人。张居正在身侧小声说道:“那是翰林学士董学士。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嘉靖二十年进士,是严嵩在翰林院的死忠,与老师有过接触。不过他冒头是好事。” 周梦臣低声说道:“此言怎讲?” 张居正低声说道:“我其实打探过口风,很多人对这一件事情都不赞成。如果第一个出头的是其他人与严嵩无关的人。说不定这局面不好收拾。但是严嵩的死党一出来,有再多人不满意你,今日他们都不会说话了。” “毕竟你的事情不过是小节。你如果今日毫无理由的支离尸体,那是道德败坏,自然不容你列于朝廷之上,但是你这般说辞,这个理由未必让很多信服,最少说得过去。” 周梦臣听了,低声说道:“如此我还要谢谢严世蕃了?” 张居正低声说道:“过了这一关再说吧,如果你能过了这一关,再谢不迟。” 此刻李时珍已经大声说道:“这位大人请讲?” 董份说道:“你解剖过尸体?对吧?” 李时珍说道:“是。” 董份厉声呵斥道:“你于心何忍?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让他泉下不安,人如果没有一个囫囵尸体下葬,来世必有残疾,这是造孽啊。你也是郎中,从来是医者父母之心,你这等,毫无心肝可言,如何能为郎中,简直是无耻之尤。” 李时珍到底年轻听了,只能眼睛都红,手中死死抓了一卷东西。这一卷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各式手术刀的,李时珍恨不得用手术刀给他大卸八块。李家行医也有三代了。从来没有人说过李家没有医德。这算是惹毛了李时珍。 李时珍说道:“死后如何,谁知道啊?阁下信奉鬼神,请让鬼神给你治病,要不请药师菩萨下凡。我李某人只管活人,不管死人。” 周梦臣说道:“好。董大人是吧。夫人言未能侍人,焉能侍鬼?自古医道最讨厌的就是巫医,身为儒门弟子,说这些神神鬼鬼的,简直是玷污夫子,一些愚夫愚妇之言,阁下视为珍宝,我真不知道,你这个翰林学士,是怎么来的。” 董份听了,顿时脸色通红,说道:“好,好,好。夫子之道,不过是仁者爱人而已,对父母要侍死如生,即便不讲鬼神之道,也当择善地安葬,怎么能让他们支离于刀斧之下,这是做人子的本分吗?” “天地生人,不管是谁,无非是人之子,人之父也。你们支离人子之尸体,何以对其父?支离人父之遗骸,何以对其子?” “真不知道是何等厚脸皮,还敢在这里侃侃而谈,真是毫无人心人性可言。董某羞于与周大人同殿为臣。” 很显然,董份这个翰林学士,绝对不是白给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从道德高度之上,居高临下的攻击解剖这一件事情,一下子引起了很多人最朴素的共鸣。 的确,即便这一件事情,有很多好处。但是每一个只要一设想自己是哪个被解剖的人,顿时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就涌上心头了。夫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以说,在明代找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人不愿意自己死后被解剖。即便是放在后世也是一样,大多数人不愿意去当大体老师,这也是基于儒家文化圈的人之常情。 这种朴素的正义感,立即让很多人觉得董份说的对。 周梦臣一时间感到喉头发紧,分外艰难。 高拱见状,对张潮低声说道:“我就担心这个,道理最大。真不知道周梦臣该怎么反驳。如果反驳不了,今后解剖这一件事情,恐怕也要封存在史书之中,如华佗绝技一样。”高拱微微一顿,摇摇头说道:“不,或许不会,天下怕死的人这么多。自然有人偷偷研究,只是如此一来,其利未必是利,其弊百倍胜于今日。” “严嵩祸国殃民。” 高拱很担心,很多事情明面上禁止了。下面却屡禁不止。就好像是海禁一般。只要有利益,很多人不介意铤而走险。倒是,新医术的发展,不在朝廷的控制下,各种解剖尸体的行为,更加难以控制。 而今这一件事情,利弊皆有。如何进行利弊权衡不好说。但是如果全部禁止,就是全是弊端,再也没有一点有利之处。 张潮说道:“高兄,你不想办法帮帮周梦臣,他也是即将拜入吴师兄门下,也算是我们的师侄?” 说起来高拱也算是王廷相的弟子。当然了,不是嫡传的弟子。高拱是郑县人,也就是而今的郑州。而王廷相乃是开封人。王廷相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大儒,高拱数次拜访,还在门下求教过。关系不错。 叫王廷相一声老师也不为过。只是在学术传承之上,只能有些关联。高拱更多主张经世致用之学。给他打一个标签,乃是实学,不是气学。当然了两者之间是有互相重叠之处,也有抵牾之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旁观者清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旁观者清 明代人自己觉得,明后期的社会风气,是比宋代更加开放。这种开放体现在各种方面。 就好像王廷相弟子之中,王廷相说吴廷翰是他的衣钵弟子,学术最纯,其实含义就是,吴廷翰继承了他的大部分思想。那么问题来了,他的弟子学术不纯是什么意思,是他们没有学好吗? 不是。是他们学着学者觉得,老师一些观点是对的,一些观点是错。采纳王廷相的一些观点,向其他方面发挥。甚至走到了师傅的反面。 这种情况也很正常,王阳明的弟子之间思想分歧之大,几乎可以干架的地步了。 高拱这种在王门下求学过,并没有往气学方面多做钻研,反而成为一个实学主张者,也不足为奇。毕竟真要说起来王廷相的学问之中,也有实学的倾向。 高拱听周梦臣要拜入吴廷翰门下,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说,你这几日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这个周梦臣是什么意思,原来在这里啊?” 张潮说道:“我知道你最有本事,想想办法。” 高拱摇摇头说道:“人家是有备而来,一时间那有什么办法?不过,让周梦臣受些挫折也不错,年轻人太得意了也不好。” 高拱而今已经四十岁上下了。比起周梦臣与张居正二十多岁中进士,高拱在举人上蹉跎了八年,才在嘉靖二十年中进士。他倒不是对周梦臣少年得志感到嫉妒,而是真心实意觉得,年轻人多受些挫折并不算错。 毕竟,人这一辈子,哪能不栽跟头,早栽跟头早好。否则人到临老一个跟头下去,估计就起不来了。 当然了,这也是推而求其次的办法。 毕竟,高拱觉得周梦臣今日玄了。 不仅仅高拱觉得今日周梦臣玄了。还有其他人觉得周梦臣玄了。 这个人就是嘉靖。 嘉靖在一旁等着消息,等董份一出场说出这些话来,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嘉靖起身徘徊,思绪翻飞。 不知不觉之间,嘉靖已经将医学发展当成自己的事业之一。毕竟嘉靖本身是在其中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而今外科医学根基之一的血型理论,嘉靖还是开创者之一。 当然了,别人只知道蒋东皇而已。 嘉靖之所以来这里,未必不是想给外科医学正名,从此正式成为中医十三科之中的一科,至于是将金疮科合并进去,还是另开一科,都是小事了。 只是有些事情,即便是皇帝也不好办。 特别是嘉靖这种爱惜名声的皇帝。 嘉靖自己也知道这一件事情必然有争议,而争议也不会小了。所以,他才将这一件事情按住不表。形成既定事实再说。下面人翻出来,嘉靖也希望周梦臣自己就能将这一件事情搞定。 只是看今日的情况,似乎不大可能了。 黄锦见走来走去嘉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嘉靖说道:“有什么话,就说。” 黄锦说道:“陛下,皇后娘娘的话,陛下还记得吗?” 嘉靖心中一动,说道:“我当然记得了。” 虽然在手术之后,皇后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病恹恹的。但是最少性命保住了。而李云珍为皇后治病,不仅仅立下大功,也与皇后结下了深厚的情义。皇后有什么病症,已经不信任太医,而是信任李云珍。 故而一向贤淑的皇后少见的在嘉靖这里开口了。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周家。请嘉靖照顾周家。 嘉靖说道:“大伴,你找一个小太监,以皇后的名义,去会场给周梦臣撑腰。记住激灵一点。” 黄锦立即说道:“是。” 只是他内心之中暗暗发愁。发愁找谁去的,宫中的太监,黄锦还不知道。一个个是勾心斗角的行家里手,讲起这些道理来,懂个鬼。估计去了之后,也根本插不上嘴。 只是嘉靖说让去,只能派人去了。 却不知道嘉靖内心之中另有思量。 他思量的不是别人,而是严世蕃。嘉靖心中暗道:“我就看严世蕃识趣不识趣了。” 别的方面嘉靖或许弱于别人,但是在政治敏感度上,却是一等一的灵敏。几乎董份站起来的时候,嘉靖就知道,这是严嵩的人。毕竟翰林学士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高官之备选。嘉靖还是有印象的。 他让太监以皇后的名义给周梦臣站台,就是给严世蕃看的。 毕竟谁都知道方皇后,从来不管宫外的事情,这里忽然有一个声称代表皇后而来的太监,他们岂能不去想,这个太监是真代表皇后而来,还是代表别的人而来的。 别人或许想不到,以严世蕃一定能想得到。 嘉靖对严嵩将这一件事情掀出来,也有一些恼怒。如果严世蕃将事情推进到不合皇帝心意的局面。恐怕,嘉靖不会让严世蕃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个时候,医院后院之中。一个老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愣了好一阵子,眼睛之中才重新有了神光。他见身边没有一个人,轻轻掀起被褥,就要下床,忽然门开了。薛九针推门而入,见老者居然坐起来。顿时一愣,说道:“老师,您可大好了?”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薛已。 薛已咳嗽了两声,说道:“你的医术学到狗肚子里面了。我这是回光返照。” 薛已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说医不自医,但是薛已判断自己身体最基本的情况,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很快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估计连今日也熬不过了。 这样的症状,薛已一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只是最后却是在自己身上看见。或许也算是宿命吧。 薛九针岂能不知道。 薛已的医案一直是薛九针在掌管,给薛已用了多少药,用了什么药,用药之后,有什么反应。药材,方子的酌情增减,都是薛九针在做的。他对薛已的身体,比薛已自己更了解。 只是,薛九针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在这一点,他或许还没有薛已豁达。 薛九针听了,说道:“弟子学艺不精,请师傅责罚。” 薛已又咳嗽两声,说道:“临走了,我也不骂你了,省着我到了下面,你们还嫉恨我,去找人吧,能来的都来吧,能见上一面,就见上面吧。” 薛九针立即出去从隔壁找来一个人,让他立即去通知薛家的人,以及薛门弟子。他随即回到房间之中,搀扶薛已靠在枕头上。 薛已咳嗽两声,似乎每咳嗽一声,就咳嗽掉薛已仅存的元气。整个人就好像满是漏洞,却强行充气的气球,随着漏气越来多,等元气漏尽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他对这一点非常明白。故而抓紧一切时间,立即要来大医精诚最近几本。要细细看看。 只是他仅仅看了两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期刊很多时候,有一些承继性,比如上一个期刊刊登一篇文章,自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下一期就会从支持或者反对之中抽出一篇或者几篇回应等。有些因为版面,不能一次刊登,也会分几期刊登。 但是薛已仅仅看了几眼,就看出明显的断层。毕竟薛已一直是大医精诚的主编,他病了之后,才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他的弟子们,对于这大医精诚的期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薛九针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老师情况就这样了。他实在不想老师烦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临终献策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临终献策 薛已对自己弟子太熟悉不过了,见薛九针神色不对。就将薛九针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的。咳嗽两声,说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薛九针听了,立即跪下说道:“弟子不敢。” 薛已说道:“那你就说啊。” 薛九针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从京中的流言,期刊不能用兵部驿传,到而今举行的大会等等。 薛已听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薛九针说道:“你糊涂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大人倒了,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所有参与解剖的人,估计流放三千里是少的。我八十多了,要死的人了,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算得了什么。这我毕生功业,说不定就落在这外科手术上了。我死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一件事情不能不禁,不能被断。” “你也是做过手术的,解剖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没有解剖过几局尸体的学徒,你敢让他上手动活人吗?” “糊涂-----” 薛已又急又气之下,似乎说话太冲,一下子又咳嗽起来了。 薛九针连忙膝行几步说,扶住薛已。说道:“老师,弟子错了,弟子错了。” 薛已说道:“大道理我不说了。你是郎中,你知道,多少不治之症,而今都治了。你自己之前都说,之前的大战后的伤员,死者十有七八,而今已经到了五五开。这还是郎中不够,药品血液不够的情况下,如果都足够了。你说能将伤兵死亡率下降到一成,甚至更少,这都是人命啊。医者父母心,看不该死的人却死在我们手中,于心何忍。” “我一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薛九针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看到出来,薛已的精神头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回光返照本来就是身体最后一口气了。而今薛已越是激动,消耗越大,这口气散得也就越快。薛九针心中之痛楚,难以言喻,说道:“师父,您别说了,缓缓气,都是我的错。” 薛已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片刻说道:“拿笔墨纸砚。” 薛九针二话不说,将东西放在一块木板上拿来,放在床上。 薛已缓缓持笔。 他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对于他来说捏着毛笔,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即便如此,依旧颤颤巍巍的写行百余个字。随即重重躺在枕头上。似乎完成了心中大事,口齿也变得不清楚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将这遗书,快给周梦臣。快给周梦臣-----” 薛九针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泪如雨崩,说道:“师傅,你这是何苦啊------”、 薛已说话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说道:“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人死不过臭皮囊,能有利于医道,何乐而不为。快去吧---。快去吧----” 随即薛已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睡着一样。 薛九针一愣,根本不用去看。 他是郎中,一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人去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此刻宁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宁可自己是错的。他跪在地面之上,双手死死的扣住地砖的缝隙,死死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来。 呜咽之声,从牙缝之中弥漫而出。 “碰”的一声,门被打开,薛已其他弟子能到了都到了。 见状,一个个跪倒在地面上,从房间里面一直蔓延到院子里。 薛九针这才缓缓起身,说道:“诸位师兄弟,这是师傅的遗言。请诸位过目。我要呈送给周大人。” 这些弟子看过,这区区百余字的遗言,一个个都愣住了。一个比较年轻的郎中,大声说道:“怎么可能?这怎么能是师傅的意思?” 薛九针淡淡的好像木偶一般,任眼泪从眼眶之中流下来。说道:“师傅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一时间,这个年轻郎中,大声痛苦,抓住一颗树,一拳拳打了上去,片刻之间,双手指骨露出,鲜血横流。 薛九针却顾不得这些。他一步步的走向会场。 此刻,周梦臣被董份弄的很是狼狈。 周梦臣说道:“解剖是外科手术的基本课,短短不可或缺。凡是都有利弊,诚然支离尸体,有不是之处,然以此医术说救之人,何至于千万之众,外科手术已经将很多绝症都医治好。其中利弊之别,一眼可知。” 董份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这是什么话?仁义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勿以小善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之,此中道理虽然孩童亦知之,戮人之尸,较杀人之身,罪是少了。但是以此为理由,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一事以不仁而起,却以大仁为终,岂可得乎?” “真是巧舌如簧。医道从黄帝而起,代代相传,不知多少年月,听你的话,似乎不解剖天下所有的病都不能治了。如此说来,在坐的人,不就都是死人了。毕竟人谁能无病?难道谁都病而不能治吗?” “我承认你所说的外科手术,是有些好处的。但不义之财于我如浮云,一事虽有利,却是伤理而得之,则不取也。此乃害大义而得小利,岂是君子所为?” 一时间周梦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比起儒家经义的种种概念,周梦臣根底还是太过浅薄了。根本不是董份的对手。 董份见状,向喻尚书行了一礼,说道:“喻公,此事到此,已经说的很清楚?周梦臣昧于小利,不识大道,此事当秉明朝廷下令严禁,敢如此者,同杀人者论。” 喻尚书一直细细听着,他倒是比较中立的。听董份如此说,他心中有些动摇了。 的确,仁义孝道等等各方面的儒家理论,都不支持这种解剖尸体的行为,而且周梦臣外科手术的好处,很多人也什么切肤之痛,一来这个时代,外科手术才刚刚发展,所能应对的症状并不是太多。二来,很多事情不论到自己身上,是没有感觉的。真正有感觉的反而是那些前线的将士,对于他们来说外科手术是真正能救命的东西。 问题是,在大明丘八们,何时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又发言权了。 不过,喻尚书更多是秉公而论,自己不做结论,问周梦臣道:“周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个时候,薛九针忽然闯了进来,见周梦臣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将手中一张纸双手呈上。 周梦臣见状,不明就里,想拉薛九针起来,他就不起来。周梦臣只能接过这一张纸,转眼之间,就将上面一百多字看完了,看完之后,只觉得心中一痛,鼻子发酸,说道:“薛老去了?” 薛九针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刚刚走的,这是师傅的遗书。还请大人不要辜负师傅的心意,如果不行的话,我薛某人愿跟随师傅。” 周梦臣咬着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一时间周梦臣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一直以来,周梦臣将推广科学思想,作为自己的事情,他一个人辛苦支持。不敢冒进,一点点的推着往前走。此刻见了薛已的遗书,才恍然大悟,其实是他想错了。 推广科学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且科学本身就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吸引仁人志士,投身其间,这个时代是这样,历史上也是这样的。 他何德何能,将如此大功聚为己有。 他明白了,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很多人的支持,甚至很多人愿意为科学本身献出一切,其中就有薛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遗体捐献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遗体捐献 周梦臣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严世蕃,最后落到董份身上,缓缓的说道:“不错,董学士所言极是,不管这一具尸体,他是谁的。总是不合适的。但是这一具尸体本身同意,你觉得可行吗?” 董份冷笑一声,说道:“人死了,不是随你怎么说吗?” 董份压根不相信,有人会同意,自己死后被千刀万剐,支离破碎,成为所谓郎中的教学工具。 周梦臣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的悲凉之意,说道:“董学士,是太小看天下人了。”随即将手中的遗书拿了出来,说道:“故太医令,薛老神医,就在刚刚故去了。这是他的遗书。” 周梦臣此言一出,下面忍不住有些骚动。 薛已神医的名声,跟随薛已后半身。在正德年间,已经崭露头角,而进入嘉靖之后,几乎就是大明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虽然薛已对病人从来一视同仁。但有一点却也是难免的,真正的穷人很难与达官贵人抢资源,不管是什么资源。 这也导致了薛已一辈子给达官贵人治病比例是相当大,否则也不会,让薛已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变成的富贵名医,热衷于往上流社会挤。纵然薛已看不惯这些,却是这个弟子,再跟随薛已行医的时候,行医的本事没有学多少,但是却将与达官贵人人脉却搭上了。 所以,在座这些大明上层人物,即便不是薛已曾经的病人。也是听过薛已的鼎鼎大名。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过有心人算算,也不觉得有什么。 薛老都八十多岁了。这个岁数在这个年代,是的的确确的高寿了。虽然有些唏嘘,但也算喜丧。 周梦臣不等这些人反应出来。就念起了薛老的遗书。他说朗声念道:“余少提学医,见病患诸般之苦,立志行医天下,去天下之疾。然及长,读便天下医书,总有无药可医之病。甚憾之。总天下之医书攻天下之病,不及也。老朽之际,见周君诸般高论,用之外科及内科多处,救人无数,然求外科之道,必先知人体之内结构,先试之于死人,后救之于活人。余将死,留此皮囊何用,寄于周君,留教后辈弟子,以此医道圣法,不至于失传。余含笑九泉。薛已绝笔。” 周梦臣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一边读一边想起了薛老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双眼一红,无声的流下泪来。 是的,后世有很多人捐献自己的尸体。周梦臣无意贬低他们的伟大,但还是知道,他们与薛老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大多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死后如何如何。 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一点,那就是薛老并不是这样的。中医虽然不是巫术,但也有一些偏于迷信的东西。薛老本身对此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所以,对于后世人来说,他们捐献尸体的时候,是知道死后无知无识。再怎么折腾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一点影响。 但是薛老却不一样。 薛老是准备在死后,承受解剖的种种痛苦的。他曾经解剖过尸体。自然知道一具尸体,该怎么样充分利用。 层层解剖,拆除器官,乃至于剥离骨骼等等。 他是面临预想到承受这样的痛苦之下,依然写下这一封遗书。 盖因,生死固然恐怖。但是世界间,总是有一些事情的意义是超越生死的。 对于薛老来说,这个东西,就是医道发展。他为了这一件事情,是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泉下不安,徘徊于十八层地狱之中,也无怨无悔。 那么对于,周梦臣来说,这个东西又是什么啊? 周梦臣一瞬间觉得自己读懂了孟子。读懂很多读书人。什么是舍生取义,什么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一个人不管再有才华,再有能力,一辈子没有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为之坚持的原则。沉迷于小恩小惠之中。不知道大义所在。那么他就是小人。而一个人明白,有一件事情,是超越自己生命存在,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的。 这个时候他才有资格被称为君子,大丈夫。 周梦臣宁可不知道。 因为他不仅仅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了。也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了。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薛老的遗书在此,我周某人也在此宣布,我周某人百年之后,取我衣冠葬于武昌蛇山之下。而这具臭皮囊,也捐给惠民医院,为学生学习之用。诸位贤达,共同做一个见证。” 周梦臣转过头来看向董份,说道:“董学士,你而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份一时间卡住了。不知道该从什么方位来反驳周梦臣了。 其实,在后世,有人到单位去推广是遗体捐献的一些事情。周梦臣从来是没有签字的。周梦臣明白遗体捐献的重要性,但是他是一个俗人,有自己的小自私,即便是火葬。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完完整整的被烧掉。 即便而今周梦臣扪心自问,一想到他死后,被人解剖。周梦臣内心之中依然有一点点不舒服。 但是这一点点不舒服,对于今日的局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解剖是现代医学的开端。而现代医学的内核就是科学。将现代医学嫁接在中医上面发展。其实让现代医学在一个重要的领域发展开来。将与士大夫关系紧密的中医拉到科学的战船之上,意义重大。 而今今日如果能成,外科就真正走到了阳光之下,将会迎来自己的大发展。 而一旦失败,更是不堪设想,周梦臣本身声名狼藉,在北京一切都未必能守的住,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回武昌隐居,等时间冲淡一切。 这岂是周梦臣想要的。 周梦臣不知道薛已是在临终之际想到了。还是他仅仅想为驿道更尽一点力。 但是薛已这一封书信,却让周梦臣忽然明白了今日之会的关键。 今日的关键是讲外科的成效?不是。 今日的关键是讲道理?不是,或者不全是。 应该说是讲道德。 对,大明本质上是道德治国,或者古代中国都有这样的性质。从这方面来说,解剖这一件事情,损人尸体,实在是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污点是说不过去的。周梦臣需要一个道德制高点来压制住对方。 而且这也是中国人传统思维。一个人是一个好人,他做的一定是好事。一个人不是好人,他做的一定是坏事。同样,一个人做了坏事,一定也是一个坏人。这种道德上非此即彼的关键才是胜负关键。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这样说的原因。 外科手术的成效,毋庸置疑。大家也不会怀疑。甚至剖腹产在北京之中,也传的神乎其神了。有些达官贵人女眷在生产的时候,都请李云珍去喝茶,担心有一个万一。 可见对于有用的技术,大家其实都不怎么排斥。 周梦臣自己的遗体,对医学进步,未必有什么作用,甚至即便建立了遗体捐献制度,周梦臣估计,主要尸源,还是鞑子与死囚,毕竟刚刚开始不会有太多人捐献的。但是足够让周梦臣给自己打上,舍身取义,为了更多人福祉,而奉献出自己的遗体。 这种做法,似乎让周梦臣身上有了一圈道德金光一下子让很多人对周梦臣的有所改观了。周梦臣之前的一些关于解剖的污点,似乎也下子被洗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手段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手段 严世蕃见场面上形势逆转,董份说不出话来。暗暗咬牙说道:“我还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如此好手段,这一推四二五,空口白牙的,却将所有人都给糊弄过去了。实在是比我还无耻。” 严世蕃根本不相信周梦臣会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在严世蕃看来,等周梦臣死了,也不知道是几十年之后。 几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能肯定的? 就是他虚情假意的交代一番,但是周梦臣的儿子孙子,岂能做如此不孝之事。定然想办法不许的,如此拉锯两下,自然是周家子弟孝感天地,到时候,这事情不了了之了。 等那个时候,且不说今日与会的人,还有多少人在。即便是在,谁还去为了几十年前一件陈年旧事。与周家子弟为难不成? 这种空口白牙,将所有人都糊弄过去的手法,在严世蕃看来实在无耻之极。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指责周梦臣。 怎么说啊?不相信,周梦臣会捐献遗体。但是周梦臣已经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做到了极致。难不成,还要将周梦臣现杀,现解剖不成?那就太过分了。 他想来想去,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可解。越想越气,似乎火气上窜,顿时感觉牙疼起来。 高拱见状,也对身边张潮说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今后支撑气学门庭的人,估计就是他了。” 张潮说道:“高兄,何以见得的。” 高拱说道:“苏轼见章淳能行绝壁之处,言其将来必能杀人,说,他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能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吗?果然章淳当正,旧党一空。而今周梦臣此举,就类似。很多人媚上暴下,不过无耻小人,不能成大器,对别人狠不是本事,对自己狠才是能耐。今日周梦臣连自己躯体都不爱惜,你指望他去爱惜别人的性命。为成一事,不惜代价,这种决然心志,将来只要不中道而亡,就定然能成就一番事业。” 每个人对别人的看法,其实都是自己的一分映照。 严世蕃无耻之尤,所以他看周梦臣今日之话,就是一分高明的遁词而已。 而高拱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可以不惜代价,不问生死。与张居正有很多类似的地方,要不然高拱与张居正也不会是一时瑜亮。当然两人之间也有不同的地方。这里就不细说了。 高拱见周梦臣今日作为,自然理解为周梦臣从某种程度上是同道中人,压根就没有去想过,周梦臣将来会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可能。 只是周梦臣本人或许没有想到,高拱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只是这里的情况传到了嘉靖哪里,嘉靖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嘉靖听了下面传过来的最新情况。心中暗道:“怎么这么耳熟?” 随即想起来了,暗道:“这不是周梦臣当时说长生之道的话术。” 不过,嘉靖可没有想过周梦臣会骗自己,他随即自己想明白了,暗道:“周梦臣乃是朕的道友,将来是要长生久视的,想要等他死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自然没有解剖这一件事情。” 嘉靖嘴角微微勾出笑容,心中暗道:“果然是朕看重的人。” 嘉靖对黄锦说道:“你派的人还没有上场,就不用了,叫他过来。还有薛老去了,你亲自代表宫里去一趟。”随即对陆炳说道:“准备回宫。” 黄锦有些不知所措,说道:“陛下,我们这就回去?” 嘉靖说道:“事到如今,已经到了定局。难不成我会要等他们散场不成?” 嘉靖说走就走,就如此悄无声息而来,悄无声息而去。 而场上的情况,正如同嘉靖所言。 董份灰溜溜的下台之后。周梦臣问喻尚书说道:“喻尚书,如果自己捐献自己尸体用于解剖,触犯大明律吗?” 这个问题,可将喻尚书难住了。 这是一个法律空白。这个时代的法律前沿问题。 大明对于尸体法律,大概有两条,一个是针对盗墓的,凡是盗墓将尸体挖掘出来了,那就是死罪。但是如果盗墓不挖尸体,那就从轻处置,比之盗窃之罪罪加一等,大多是流亡,不至于死罪。还有一条,就是之前提到支离他人尸体,比斗杀论。流放三千里,处罚类似于过失杀人。 但是之前,可没有人会同意别人来解剖自己的尸体? 这里面牵扯到很多权力,个人的人身权力内涵是什么?包括不包括对自己身体的完全支配权,在现代的法律是不包括的,否则你卖-肾就是合法了。还有一个就是人的权力延伸,人死之后,这个权力还在不在? 当然了,这些具体的法理,在这个时代没有形成这些概念,但并不是没有的。 因为现实之中,很多犯罪并没有专门的法律条文,这问题不仅仅是现代有,古代也是有的。不过古代官员的权力极大,可以自己出判例。甚至可以与现行法律对抗,所谓之春秋决狱。 喻尚书作为大明头号刑名专家,他绝对不仅仅是光会破案的。对于各种法律也是非常熟悉的,更不要说,他而今正在编纂问刑条例,可以将他视为一个法学家。一时间这个问题,也将他给难住了。 总觉得说行,也是可以。说不行也是可以。而模棱两可,就等于两方面都不对。 喻尚书说道:“这样吧,容我好好想想。”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喻尚书了,另外已经准备好具本就这一件事情,向陛下请罪。还请喻尚书到时候做一个见证。” 正如嘉靖所预料的一样。 这一件事情到这里也就完了。剩下的没有什么好说的。随即下半场就转为了薛已的丧礼。 很多与薛已有旧,或者被薛已治过的病人,也都纷纷到后院去表示哀悼。 不过,周梦臣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一次大会之后,周梦臣的名字一下子在北京城中妇孺皆知,当然了,并不是全是好名声,也不全是坏名声,更多是各种争论。对于周梦臣一力支持解剖这一件事情,纵然周梦臣表示自己愿意捐献自己的遗体,也不足以让很多顽固派释怀。但是他们倒也不会传周梦臣喜欢吃人的传闻了。 依旧对解剖这一件事情,吹鼻子瞪眼的。 甚至恐吓孩子的话,也变成了。“你再不听话,就将送到医院,大卸八块。” 当然了,也有很多人对于外科医学的发展,是乐见其成的,对于解剖尸体这一件事情,不抱成见。只要不解剖到自己身上就行了。甚至有一些人边说这些郎中冷血,说周梦臣无情,另外一方面并不妨碍,让他享受外科医学的进步成果。 总之,周梦臣在人们口中的形象,慢慢变成了毁誉参半,亦正亦邪的人物。 不过,这种争论,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周梦臣之前的名声,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都是在北京,北京附近传播。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名声与解剖的论题,已经冲破了北京,在今后一两年之内,随着外科医术在各地开花。传遍了整个大明。 成为很有国民度的人物。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黑红也是红了。 不过,这一场大会结束了,很多事情还没有完全画上句号。首先就是为薛老办后事。这一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薛家一家的事情了。容不得周梦臣不操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尘埃落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尘埃落定 “今天,谁敢动我爹一刀子,我和谁拼命。我不管老爷子到底写了什么遗书,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都是老爷子一手带大,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一个中年男人双眼瞪着血红,脸上青筋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是薛已的长子。 虽然,薛已对自己的儿子,一万个看不上。但是真要平实而论,薛已几个儿子,不能说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能说是一些庸人而已。 也正是因为庸人,他们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因为聪明人知道,薛已遗体解剖,而今在大庭广众下宣布,与周梦臣的名声,外科医学能不能传承都已经挂在一起了。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终止的。而大奸大恶之人,或许用这一件事情,来换什么好处。 但是薛已的长子却都不选。 他一心一意阻止,就是因为他活在传统价值观之中,他作为儿子,如果任由别人将自己父亲给解剖了,他根本没有脸面见人。所以他才摆出这样的样子,一副与人拼命的样子,想要拦住这些人。 当然了,这也是他的能力上限了。 周梦臣见状,说道:“薛兄,我们谈谈。” 薛已的长子说道:“谈什么谈?没有什么可谈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薛老之所以这样选择,却是给你们薛家留下一分最珍贵的遗产,今后凡是学习外科医学之人,都必尊薛老为祖师,你们身为薛老血脉,必然得到照顾。” 薛已长子冷哼一声说道:“废话什么?你今天说破天了,我也不让你进去。” 在薛已长子心中,根本没有意思到这一分遗产有多大,是的薛已大半辈子都是大明医学界的泰山北斗。但问题这种泰山北斗,每一个时代都有的。但是最后这些人都怎么样了? 都雨打风吹去了。 没有几个人能超越时代本身。 而薛已今日之贡献,与他原本在外科医学上的开创之功。比如会被所有从事外科医生当成祖师爷。让薛已本身从宋元四大家后学晚辈,到与之平起平坐的,甚至超出的大家。 薛家如果抓住这个机会,老老实实的继承薛已衣钵,一代代在外科医学上用功,成为一个备受尊重的医学世家,根本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成为医学学阀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薛已的儿子实在太平庸了。根本没有这个觉悟。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明白了,为什么是宁肯与聪明人打一架,也不与蠢人说一句话。实在是世界观不同,有时候很难沟通。 周梦臣叹息一声,对陆焕说道:“那就拜托陆兄了。不过到底是薛老之后,还是存些体面才是。” 陆焕轻轻一笑,说道:“交给我吧。”陆焕一身帅旗的飞鱼服,目光往薛已长子身上一扫,薛已长子只觉浑身一愣,腿肚子微微打转。 至于陆焕怎么搞定薛家。周梦臣不去过问了。反正锦衣卫有的是办法。 周梦臣之后打听薛家,薛家不久就离开京师,回苏州老家了。在苏州老家买田置地,家业比在北京的时候发达多了,想来陆焕不仅仅威胁,也是给了一些好处的。但是从来没有说周梦臣好话,即便是多年之后,周梦臣路过苏州,薛家也是闭门不见。 这是后话。 将薛家的反对之声按了下去。 周梦臣看到一身白布之下,薛老干瘦的身体。 薛九针呆呆的站立在一侧,就好像是木头一样。 周梦臣说道:“还是让李时珍来吧。” 而今外科手术技术最好的两个医生,一个是薛九针,一个是李时珍。除此之外,还培养出不少,但是总体上来说,并没有两人技术娴熟,当然了,李云珍也是能与两人一较长短的。只是而今李云珍越发偏向妇科了。 这其实与李闻言当年的论断一点错都没有。一般女郎中,都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李云珍有周梦臣撑腰,又与皇后交好。地位超然,达官显贵家里也不敢不慎重以待,如此反而给周梦臣刷了不少好感度,大体是所谓的夫人外交。只是如此一来,李云珍也脱离第一流外科医生的行列。倒是成为第一流的妇科医生。 薛九针摇摇头说道:“不。我能行。” 随即他全身穿戴好,掀开白布。看见薛老熟悉的身体,一下子愣住。手捏在手术刀上,死死的恨不得用手术刀背将自己的手指给切下来。依然无法下手。 周梦臣见状,叹息一声,走了出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议让李时珍来了。 他也觉得让薛九针去解剖薛已身体。太过残忍。 薛九针并不这样认为,他实在不忍看别人糟蹋自己老师的遗体。但是自己又难以下手。薛九针愣了很久,深吸一口气,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老师,弟子最后给您交作业了。” 这才缓缓起身,轻轻的将刀子落在薛已的身上。 就好像怕刺痛薛已一般。 周梦臣站在外面。等薛已尸体解剖完成。 虽然这一次没有请人来参观。但是却是一个公开的解剖。不是那种秘密解剖,因为几乎全北京的人都知道,薛已的遗体今日解剖,解剖之后缝合下葬。对于周梦臣来说,是有重大意义的。 不由他不来这里坐镇。 只是薛九针还没有解剖完毕。 就有人到了。不是别人,正是黄锦。 黄锦来了后,代表皇帝给予薛已死后哀荣。而随即对周梦臣说道:“周大人,关于解剖这一件事情,陛下召集了严阁老,张阁老,喻尚书,还有你。在御前议事。” 周梦臣心中一动,这一场议事虽然没有开始。但是他已经知道结果如何了。 毕竟黄锦来了,并没有打扰后面的解剖,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且周梦臣对嘉靖的心思,也是能揣摩一二的。嘉靖对于解剖这一件事情能大行于天下,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当然了。嘉靖本人爱惜名声,不会自己去推动的,担心事有不成,反而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不过而今,周梦臣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介意稍稍顺水推舟。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好像消息。只是一想起薛已,周梦臣本来高兴的心思,忽然淡了。说道:“黄公公放心,在下这就跟公公一起回去。” 黄锦说道:“周大人,不是我说你,你有时间也应该多多进宫才是。陛下已经念叨了你好几回了。” 周梦臣说道:“在下明白,这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我身上的污名不洗刷。实在不好去见陛下,唯恐连累了陛下,我一人事小,牵连到陛下事情就大了。” 周梦臣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对进宫,慢慢生出一丝厌恶之感。随着周梦臣与嘉靖蜜月期的退却。彼此之间的尔虞我诈越来越多,这实在不是周梦臣喜欢过的日子。 黄锦笑眯眯的说道:“周大人这份心意,我会向陛下转达的。快走吧。这几位大人,也就你这里最远,去的迟了,让几位大人等你就不好了。” 周梦臣说道:“公公说的是。”随即交代几句之后,骑着马向宫中赶去了。 毕竟,其他人的办公地点,即便不在宫内,也在城内。唯有周梦臣而今还在城外中官村。再说,周梦臣是这几个人之中,官职最低的一个,按照官场规矩,要提前到才是对。 只是因为地理原因,周梦臣紧赶慢赶,还是落到了最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余波未息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余波未息 周梦臣到玉熙宫的时候。内阁两位以及刑部喻尚书已经到了。 周梦臣进去之后,连忙行礼说道:“陛下,诸位大臣,下官来迟,还请恕罪。” 嘉靖说道:“来了就好,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容易。” 嘉靖一开口。就定调了。 看似一句普通的问候的话,但是其中倾向性谁都能听了出来。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也大有感慨。哪里是不容易,而是太不容易。严嵩这一招借力打力,自己根本没有怎么动手,结果将周梦臣折磨的欲仙欲死。最后才算是涉险过关。 当然了,周梦臣不是没有收获的。 第一个收获,外科手术正式上了台面,再也不是当初必须秘密进行的了。 第二个收获,也就是周梦臣大有成长。 男人的成长与自信是怎么来的?都是在一次次困难的磨砺与胜利之中积攒的。 不管严嵩有没有全力对付周梦臣,反正周梦臣已经在严嵩手下撑过一招了。既然能撑过一招,就能撑过更多招,甚至周梦臣内心之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徐阶一个能办到的事情,我而今与徐阶联手,就不能提前办到几年。 周梦臣目光与严嵩的目光轻轻一撞,彼此含笑对视,一老一少之间好生和谐。周梦臣说道:“臣谢陛下关系,虽然有些不容易,但是全赖诸位大人支持,总算是过去了。” 嘉靖说道:“那就说正事。朕也是听了惠民之会消息,才知道医道之上,居然有此大发展,询问前线将领,周老将军,呈上万言书,极言其便,边关将士多赖之以活。如此朕不能无视此事。总要给一个说法。” 几个大臣连带周梦臣一并说道:“陛下圣明。” 嘉靖说道:“喻公,你是刑部堂官,这一件事情总要给一个说法,既能保证尸源,也不可乱了天下风俗。” 喻尚书立即说道:“臣思量数日,也算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还请陛下明鉴。” 嘉靖说道:“说说。” 喻尚书说道:“朝廷死刑之中,有很多比较残忍的刑罚,比如腰斩,凌迟等等。人之必死。多加重刑,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颁布一条法令,就是凡是死刑,如果愿意捐尸,可以减轻处罚。” “不能赦免,但可以选择绞刑,或者斩刑。” 周梦臣心中暗暗点头。 嘉靖与喻尚书都很清楚一件事情,自愿捐赠,在现在的社会风气,根本不可能行得通,更多是作为道德上的标杆存在。而不指望那几具尸体能帮什么大忙。不过让死囚尸体直接解剖,似乎也不大合适。 下面怎么执行是一回事。但是朝廷制定的政策,还是要求一个正大光明的。 嘉靖说道:“那鞑子尸体怎么说?” 喻尚书说道:“民法不涉军法,陛下不应该问臣。” 嘉靖听了,微微一笑,心中很是痛快。这就是用能臣的好处。只要与他们达成一致,很多难题都信手解决了。但是如果与他们想法相反,那可就要烦恼了。 喻尚书对于外科手术有了深入了解之后,特别是一些军方反应的好处,周尚文几乎扯脖子支持,还是有下面很多病例。什么肠子都流出丈余,居然又治好了,等等。就知道对战斗力的影响。 在下面的一些士林人员,可以堪堪而谈,什么道德天命。但是对于在场的官员。很多事情固然要考虑道德因素,但更要考虑的是现实因素。 单单这一点,喻尚书内心之中天平就倾斜了。 大明律之中,军法与民法之间是分开的。当然了,而今军法松弛,文官势大,很多文官都将处罚权延伸到了军中,但是真要说,军法还是应该在五军都督府,而且军法严厉之余,也有很多从权的地方。 而且在大明文官上上下下普遍强硬的态度下,很多官员都轻蔑的感觉:鞑子不是人。 所以解剖鞑子尸体。并没有道德上的困境。甚至还有一希尔有一个小小的疑惑。那就是鞑子都是畜生,与汉人的身体怎么会一样的?解剖鞑子有用? 对于解剖鞑子尸体,反对的人不会有太多,喻尚书也就懒得费口舌了。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喻尚书那捐献自己的遗体,又怎么样?” 喻尚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原则上是可以的。”对于这一件事情,喻尚书还是有些担心的。但是皇帝倾向性如此明显,他只能说这些的。原则上可以,但是喻尚书以他丰富的刑案经验。他担心今后,有人买卖尸体。钻法律空子。 甚至有更多不忍言的事情。 如果要他说,最好不要开民间解剖这个空子。干脆一切解剖之事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下。只是,他总不能以莫须有的可能性,劝说兴致勃勃的皇帝吧。喻尚书准备来一个软对抗。制定尸体捐献程序。最大的减少漏洞。 嘉靖说道:“如果就好,喻尚书你去办吧。” 喻尚书说道:“臣领旨。”随即喻尚书缓缓的退下去了。 周梦臣目光扫过严嵩,说道:“陛下,臣有下情上秉。” 嘉靖说道:“说吧。” 周梦臣说道:“陛下,薛老生前创办的大医精诚期刊,而今已经不能用兵部驿传了。臣请陛下念在薛老一生贡献,法外开恩,让大医精诚还使用兵部驿传。” 嘉靖听了。心中暗道:“周梦臣还是开窍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嘉靖早就想说了。 只是区区小事,让嘉靖给严嵩提,太过跌份了。嘉靖本来想让黄锦或者别的人说话。而今还没有实行,周梦臣就将这一件事情扯开了。 嘉靖说道:“阁老总理全局,却不知道兵部为何如此?” 这打了严嵩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件事情,严嵩并不知情。这从头到尾都是严世蕃的手段。假借严嵩之名做的事情。 不过,即便不知道。严嵩的反应依旧非常之快,甚至可以说无懈可击。 严嵩说道:“陛下,兵部之驿传,乃是朝廷之要害,上令下达,再紧要不过了,而今下面屡屡上奏,有达官贵人假借牙牌,滥支驿传。下面各驿站,苦不堪言,老臣没有什么的本事,但秉承着能让下面轻一分,就轻一分的原则,让欧阳侍郎整顿兵部驿传。” “莫不是因为此事-------” “陛下有意,臣立即去给兵部打个招呼,这大医精诚之前怎么样?之后还怎么样?” 严嵩的回答可是进退自如。 进,说明了。清理驿传的正义性。这一点严嵩说的对,大明驿传体系,从来是问题多多。而周梦臣让大医精诚通过驿传体系分发,本质上是薅朝廷的羊毛。而退也说明的很清楚。 这一件事情具体的,他不知道。他只是秉承让下面轻一点就轻一点的总命令,具体的措施不是他执行的。 说来也对,一个内阁首辅,也不可能盯着兵部的区区小事,只要一个总览的命令下去,剩下就要看下面人怎么办事了,即便这一件事情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嘉靖。那也是下面人办事不利,可不是他内阁严首辅有心与陛下作对。 最后看似给嘉靖一个台阶,其实一根软刺,嘉靖是最爱面子不过了。让他主动犯朝廷法度,嘉靖一般是不肯的。 这也可以看出严嵩的可恶之处。从他一口说出兵部的一些弊端。或许他能力比不上夏言,但是基本水准还是有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减少消除弊端的想法。不过是维持着朝廷往前走。顺便维持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已。 更多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转任郎中 .630shu.net , 第一百七十章 转任郎中 果不出严嵩所料,嘉靖听了严嵩的话。沉吟片刻。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周梦臣。 那种示意,再明白不过了。 即,嘉靖既想恢复之前的模式,即大医精诚通过官方驿传投递。但是这种模式,是大明祖制里面所没有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违背国法的。嘉靖又不想沾了手,玷污自己的声誉。 故而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别人替他发声。不留痕迹的帮嘉靖的做了。 之前夏言当政的时候,严嵩就承担了这个角色。而今嘉靖对严嵩有了几分提防,在今日的局面之下,嘉靖希望周梦臣承担这个角色。 周梦臣心里明白,面对这突然的任务。他较劲脑汁说道:“严阁老,所言极是。驿传之辛苦。朝野上下都是知道。臣也略有耳闻。不过,朝廷驿传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到底是时过境迁,国初制度,已经不足以用于今日。臣以为就传递大医精诚之事,可以做一个小小的试点,比如朝廷定下来一个价格。让大医精诚付钱,如此开源节流,公私两便,诚以为是利国之策。” “好。”严嵩大声叫好。随即向嘉靖行礼,说道:“陛下,在此之前,臣就以为周梦臣有国士之才,而今一见,的确如此。如此臣就安心了。” 嘉靖见严嵩如此夸周梦臣,心中有一点点的欢喜。说道:“阁老何出此言?” 严嵩说道:“不瞒陛下说,驿传之弊,老臣早就有心整顿的,但是不得其人而用之。下面人也无所适从。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才是。臣早就听说,周梦臣乃是能臣干吏,入职工部,不过数月,令工部焕然一新。并建立军器监,使得九边将士,皆以京造为荣。一改往日面目。臣之前还有怀疑,而今方知道,实在是陛下目光如炬。臣万万不及。” “驿传改革之事,千头万绪。关系重大。臣以为非周梦臣不能主持此事。臣请陛下,将周梦臣调任兵部车架司郎中。大医精诚的事情,可以交给周梦臣来办。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听了。微微犹豫,说道:“那军器监怎么办?” 严嵩说道:“陛下,以周大人之才,屈居于军器监实在是屈才了。而且军器监不管是殷正茂,还是杨继盛都是人才,还有宫中内厂,也都是周大人旧部,想来不会耽搁朝廷大事的。” 嘉靖听了。立即明白严嵩说的是什么了。 严嵩说这些,并不是说能误朝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事,而是说不会误了嘉靖的大事。 真要说起来,周梦臣承担很多任务,与他什么官职无关,只要与嘉靖的信任有关系。并不是说,周梦臣调任别处,就不可能插手军器监,还有宫内很多工匠的事情了。 文官尚且有门生故吏。更不要说是嘉靖的特别关照。 说实话,就嘉靖来说,他并不想让周梦臣调任的,但是嘉靖也不好挡住下面人升官不成。 周梦臣而今是正五品军器监正。调任兵部车架司郎中,也是正五品。但是都是五品分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是的,周梦臣的军器监下面有数千工匠,换算到后世,就是中央直属某兵工厂的。说起来也很牛气了。 但是那要看与谁比。 兵部车架司是负责什么的? 首先负责卤簿,禁卫,仪仗,驿传,邮符,还分管一部分马政。 前三者也就罢了。这不是一个部门在管的,皇帝身边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部分负责的。这些事情锦衣卫,勋贵都有负责的,保证层层制衡,没有一个可以在皇帝身边闹幺蛾子。 不是专管,不用承担很大的责任。 但是单单驿传,邮符,这两项,就是大明数千个大大小小的驿站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古代的邮政。单单人数,下面要管的人,大抵有好几万,乃至于十几万之多。可要比军器监的实权大太多了。 而且军器监毕竟是一个小衙门。但是兵部是什么,什么朝廷六部之一。在大衙门之中,即便官职低一点,但是上头有人,有进步的空间,可比在小衙门当头头有前途多了。 但是这是对别人来说的。 对于周梦臣来说,可不是这样的。 兵部这几年一直是严嵩的地盘。甚至一度是严嵩唯一的地盘,严嵩对兵部的渗透可想而知了。而今兵部没有尚书,而是欧阳必进代理尚书。欧阳必进乃是严嵩的妻弟,政治立场不问自知。 周梦臣到了兵部,可不是举步维艰吗? 而且,周梦臣听见什么?驿传改革。 抱歉?周梦臣敢对天发誓,在进入这个之前,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哪里听到一点点的关于驿传改革的风声。以大明朝廷内部,千疮百孔什么都漏的风范,周梦臣没有听过,并不严嵩保密手段好,而是严嵩从头没有想过有什么驿传改革的事情。 而是临时将这一件事情提了出来。临时将要抓周梦臣来做这一件事情。 当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导要整下属怎么办? 明面的打压太陋了。而是将他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让他去做一件事情,非常难,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就是领导的器重,对于你过高的期盼。 周梦臣并没有对驿传进行多详细的了解,但是却很清楚一点。那就是驿传里面的问题一定很大。严嵩这样做,是绝对没有按好心的。 嘉靖转过来问周梦臣道:“周卿,你意下如何?” 听嘉靖的语气,似乎有拒绝的余地。但是周梦臣转念一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周梦臣是可以拒绝的。嘉靖估计也不会为难周梦臣的。但是大医精诚驿传问题,估计是比较难以解决了。而且即便大医精诚驿传问题可以解决,但是接下来的其他期刊会怎么样? 周梦臣绝不仅仅满足于一个期刊。 如果这一件事情一直在严嵩手中捏着,周梦臣今后会很为难的。 这个时代最快速交流方式莫过写信。而快捷的送信方式,只有官方的驿传。在周梦臣看来,这么庞大的驿传系统,不赚钱也就罢了。每年还是一个无底洞,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建立现代的学术期刊体系,本身也需要这个驿传体系。 之前他也想过,将大明驿传进行改革。但是也仅仅是想想而已。毕竟没有权力,又怎么能指手画脚啊。 而今这个机会几乎是送上门来。 周梦臣明知道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凶险杀机。但是依然决定吃下这一个带毒的饵。但是吃下饵却不等于上钩,他今日已经狠狠得罪了严嵩,即便没有今日这一件事情,也有严嵩下一次暗手。 还不如在严嵩的预设战场,与严嵩狠狠磕一下。 第一次战胜严嵩给了周梦臣信心。 周梦臣说道:“臣唯陛下之命是从。只是陛下如果一意想让臣调任兵部,那么臣请带几个部下过去,不知道可否?” 嘉靖说道:“区区小事。朕一概准了。严阁老,周梦臣乃是朕身边的人,你可不要欺负他啊?” 嘉靖似乎在开玩笑,但是严嵩却不会当嘉靖的话是玩笑的,严嵩立即说道:“陛下,周大人是大明后起之秀。臣一把年纪了,对年轻人只有提携的意思,哪里会欺负他啊?周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周梦臣微微一愣,嘴角勾起笑容,不知道微笑,还是冷笑,一边说,一边点头,说道:“严阁老所言极是,严阁老所言极是。”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留对 .630shu.net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留对 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几个人行礼告退。 周梦臣落在最后面。 走在前面的严嵩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周大人。” 周梦臣立即快走几步,躬身行礼,说道:“阁老有何指教?” 即便周梦臣内心之中对严嵩有几个意思。但是场面的上上下尊卑是不能乱的。在宫中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周梦臣自然不敢有一丝丝怠慢。 严嵩满脸微笑,说道:“我像你这个年纪,还在乡间读书。自然不如你而今的功名富贵。看见你。我是羡慕非常。人生几年少啊?可惜春去不再来?” 周梦臣不知道严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说道:“阁老言重,天下人人有年少,但有几人在暮年有阁老如此权威。要羡慕,也是下官羡慕阁老才是。” 严嵩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要彼此羡慕才是?我大明内阁大学士,虽然也有几个特例,但是最少也是三十多岁。四十出头,屈指一数,以周大人的年纪,还要十几年,如此算来,等周大人入阁的时候,我的尸骨早已腐朽了。可惜了,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严嵩拍拍周梦臣的肩膀,说道:“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随即大步走了。 周梦臣思忖片刻。这才想明白。严嵩的潜台词。 严嵩是在隐晦的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年龄来说,周梦臣与严嵩是没有冲突的,即便周梦臣冲锋在前,将严嵩掀翻,最后的胜利果实,也不可能由周梦臣来分享。 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绝对不的冲突,甚至有很多合作空间。 严嵩其实并不怕提拔周梦臣,毕竟周梦臣的年龄对严嵩来说,并没有威胁性。严嵩即便败了事,代替严嵩掌管内阁的,也绝对不是周梦臣。这是隐晦的表示缓和。 当然了,还有一些威胁。 如果周梦臣非要与严嵩为敌,只能让周梦臣好自为之了。 说实话,比起严嵩的手段,严世蕃的手段太陋了。即便周梦臣知道严嵩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在那么一瞬间,周梦臣还是有一丝丝心动的。 诚然,周梦臣承夏言的情。与夏言遗孤关系密切。但既然踏入政治这个圈子,就不能意气用事。 如果周梦臣能与严嵩达成一定的默契,今后周梦臣能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推广科学什么的。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只是周梦臣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想什么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且不说,周梦臣与严嵩理念上的冲突,单单凭借一点,如果朝廷内阁六部九卿外加外地总督巡抚大明全部要害位置排起来,也就一百多个人。不可能再有增加了。这分明是一个存量市场。 周梦臣想要推广自己的学问,自然要一定的政治地位。而严嵩更是而今绝对优势的势力,他怎么可能给周梦臣让路?即便严嵩肯,严嵩下面的人肯,严世蕃肯吗?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终于将一些妄念给压制住了。 “周大人。”黄锦说道:“陛下请你留对。” 黄锦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似乎严嵩也听见了。他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走了。 周梦臣嘴角微微一勾,转过身来对黄锦说道:“有劳公公了。” 周梦臣在黄锦的引领之下,又回到了玉熙宫中,行礼如仪,自然不用说了。 嘉靖问道:“周先生,可是怪朕?”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 嘉靖说道:“又什么敢不敢,口中不敢心里却是敢的。下面的人是怎么口是心非,朕再明白不过。其实朕不出头,也是为你好的,不管局面到了什么时候,朕都可以为你兜底,而朕一开始要下场的话,将来是什么局面。朕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嘉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周梦臣压根不相信。但是不管相信,不相信,都要表现出相信。他说道:“臣不知陛下之深意。是臣的过错。陛下如此厚爱,臣实在是------” 嘉靖说道:“废话就不用说了。你的蒸汽机造得如何了?” 周梦臣说道:“已经有了图纸,准备开工了。”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那就停了吧。” 周梦臣猛地抬头,说道:“陛下,这------” 嘉靖脸色有些阴沉,说道:“元神出窍之法,实在太难了。更不要说元神依附于死物。朕------”说到最后,嘉靖陷入沉默之中。 周梦臣见状,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说道:“陛下,臣从来是有一分证据,说一分道理。元神出窍之道,臣只是见过一些道书上写的,臣从来没有见过,您确定,那些道士们不是在骗------” “够了。”嘉靖一甩衣袖说道。 说实话,嘉靖本身就不是一个太有耐性的人。 这也是很多聪明人的通病,越是聪明人,就越是坐不下来。沉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心来。在一件事情久久用力。好不松懈。因为聪明人仗着聪明,总是能在很多事情上找出捷径来。 却不知道,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捷径的。 所以才有一个成语叫做大智若愚。 而嘉靖的聪明,显然还没有到达大智的地步。 在很多事情上,一遇见困难,就感到急躁,改变方向。处处碰壁之下,内心之中更是烦闷。此刻,周梦臣说那些道士骗了他。他内心之中更是怒气蓬勃。一方面,他其实在内心之中有这样的认识,另外一方面,要让他承认,他前四十岁都被人骗了,好像是一个傻瓜一般,被骗了四十多年。这是嘉靖绝对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嘉靖说道:“此道不行,蒸汽机就停了吧。” 周梦臣听了,暗暗叫苦,蒸汽机第一台原型机,就要造出来了。虽然周梦臣预计有很多问题。但是毕竟是重要的一步。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此事因为嘉靖一念而生,恐怕也会因为嘉靖一念而亡。 这让周梦臣更深刻的认知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夏言说的没错。 周梦臣在京师很难有太大的发展了。依国主推广科学,这个办法刚刚开始是可以的。但是仅仅适合刚刚开始的时候。即便是佛教最后也是与皇权分分合合的。有三武灭佛事。 如果没有佛教深植于基层的生命力。恐怕早就被连根拔起了。 只是周梦臣可不愿意,将这一件事情半途而废。说道:“陛下,此事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不管怎么说,蒸汽机也是大有用处的------” 嘉靖毫不犹豫的说道:“周先生如果觉得有用,自己可以研究一二。其他的就不要费工夫了。毕竟天下之事,唯有长生为重,即便这蒸汽机再有用处,无用于长生之道,对于朕来说,就是没有用处。” 周梦臣张口结舌,说道:“臣明白。” 周梦臣自己研究,与嘉靖支持研究,这两个力道是完全不一样的,只是周梦臣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来到大明,还会经历砍项目,也万万没有想到,是以如此荒谬的理由的。 但是再明白又有什么用处。 他完全没有办法。 嘉靖说道:“而今长生之道,没有旁门左道可用。最后恢复到这具皮囊本身。对于长生久视,有什么可以教朕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能说的,几乎都说了。”一瞬间,周梦臣脑海之中,有一道亮光,暗道:“不,似乎有一个东西,很有误导性的。”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走向科学的嘉靖 .630shu.net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走向科学的嘉靖 周梦臣脸色微微一动,被嘉靖看在眼里。嘉靖立即追问道:“怎么?先生不肯对朕说吗?” 周梦臣连忙说道:“不是。只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臣也拿不准是为什么?只能觉得,它应该于生死之道有关系。陛下应该知道。臣对于道理,必然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并且要想办法证伪。” “这一件事情,臣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嘉靖听了,兴趣盎然的说道:“哦,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请陛下,让下面人将发电机,还有一只青蛙拿来。” 嘉靖一挥手。下面人立即将东西送了过来。 周梦臣二话不说,按住青蛙,手起刀落,将青蛙的脑袋给去掉了。然后将导线接在青蛙脊椎上。然后让人转动电机。 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青蛙动了,胡乱蹬腿。 周梦臣看着这只青蛙,内心之中有一种怀念的感觉。这是很有意思的课堂小实验。只是,嘉靖见状,大吃一惊,迟迟不敢相信,要用手去触摸。周梦臣立即让人停下电。没有头的青蛙,就“啪”的一声,再也不动了。 嘉靖还久久不能释怀。闭上眼睛,缓缓的踱步。 周梦臣留心这嘉靖的脚步,只见嘉靖脚步非常有规律。然后转了一圈之后,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周梦臣恍如大悟,暗道:“这是凌波微步。不,是六十四卦步。”嘉靖将很多道教的东西,修行到了骨子里。比如而今,他思考之中,不知道是有意思,还是无意思,就踩了一个六十四卦,从头到尾,正好走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嘉靖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分外的明亮,说道:“朕明白了。” “雷着,阴阳之枢机也。周先生,你也说,阴阳相斥而生电。则雷电,就内含生死之力,爆裂之余,可令人死无葬身之地,却也含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奇之处。”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周梦臣之所以,将这一件事情说出来。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周梦臣发现自己能够糊弄嘉靖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嘉靖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嘉靖能被周梦臣糊弄,并不是周梦臣在智商压制了嘉靖,而是周梦臣在科学素养上远远超过了嘉靖。 这是教育的胜利。 周梦臣好歹是大学毕业。而嘉靖却是连小学都没有上过。 但是嘉靖学习东西很快的,周梦臣已经传出去的各种知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嘉靖都是看过的,大部分都能理解。随着嘉靖学得东西越多,周梦臣越是难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来糊弄嘉靖。 因为科学并不是玄学。科学是一种方法-论。掌握这种办法,自己是可以推导与判断的。 周梦臣见嘉靖而今的样子,以及嘉靖似是而非的结论,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暗道:“与其让我想办法骗他,不如让他想办法骗自己。对。就这样。”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陛下之见识,开前人所未开,令臣茅塞顿开,臣之学问,陛下已经得其中之三味,只是臣从来是以实证之,不知道陛下当以什么办法证明,这个一点的。” 嘉靖听了。以手托着下颌,沉思片刻,说道:“这一切的研究,都基于电的研究,不确定电是什么?电里面的生灭之力,就无从研究。所以,我决定先研究电。只是怎么研究,一时间还没有头绪。周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周梦臣说道:“陛下,您难住臣了。电是一个新事物,臣对电的研究也是刚刚开始。也没有是进展。不过,臣觉得,陛下可以从几个方向进行,第一个给确定电的单位。第二是试着用电不同的东西,观察有什么不同的发现。” “这个实验,其实也是臣突发性,电了一下刚刚死去的青蛙,才有这个发现。” 嘉靖说道:“朕明白了。” 随即,嘉靖对电生出了无数兴趣,也就没有心思与周梦臣多说话了。又与周梦臣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电的问题。最后才放周梦臣出宫。 当然了,周梦臣也在临行之时,有意无意之间,将严世蕃当日在周家的言语,特别是他对大医精诚题字之人的轻蔑。说了出来。 嘉靖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嘉靖送走周梦臣之后,立即对黄锦说道:“令冯保立即来见朕。” 今天嘉靖忽然有一个新的想法。他暗道:“我将一切关于长生的研究都寄托于周梦臣,但是周梦臣似乎不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某种地方。好像是在骗朕。” 嘉靖并不是傻子。 有些东西,他仅仅是不大明白。但从周梦臣一些语气与神态之中,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想来想去,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嘉靖心中暗道:“而且长生之密,是世上之至宝,区区君臣之谊,又怎么能约束啊。况且,周梦臣与朕已经有些离心了。” 嘉靖想起了徐福。 徐福一去不复返。嘉靖觉得很可能就是徐福求到了长生不死要想要独享。嘉靖觉得,如果自己是徐福,定然会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样做的。而且周梦臣自觉在嘉靖面前伪装的很好。但是嘉靖也感受出,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已经不如之前那么信任嘉靖了。 嘉靖从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觉得周梦臣在分享长生之秘上,也不足以完全信任。 不,在这一件事情上,谁也不能完全信任。 最好是自己研究出来长生不死药。或者长生不死之法。 嘉靖从来自诩聪明。对于周梦臣一些科学推理,分析,论证的方法,早就掌握了。而且他下面有很多人为他服务,不需要他具体去做实验。只需他提出项目,设计实验,然后分析论证就行了。 嘉靖只觉得这一件事情,比起道家修行打坐,微言大义。实在是轻松太多太多了。 之前,嘉靖只是提出一些验证实验。验证周梦臣一些说法,比如那个已经爆炸的大铁桶。从现在开始,嘉靖才开始真正介入科学研究,以科学方法对未知进行探索。 只是很多事情,看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就很难。 至于嘉靖能不能找出电中的还阳电,可以起死回生的特殊电流。 只能拭目以待了。 周梦臣出宫之后,很快将宫中发生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眼前有更多的事情。眼前天色已晚。 他也出不了城。就立即回家,请殷正茂与杨继盛在家一叙。 周梦臣等两人来了,摆上几个简单的小菜,为两个人每人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碰了一杯,这才开口说道:“陛下刚刚下了令,我不在军器监位置上来。调任兵部车架司郎中,我与陛下说了,要带几个去。陛下允了,可以原职调动。你们谁想去?” 殷正茂听了,先是有些心动,权衡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去了。杨兄过去吧。”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殷兄,你真不去了?” 殷正茂说道:“真不去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奇怪。 殷正茂是最贪财不过的。而军器监被周梦城早已改成了清水衙门,如果业务繁忙,或许还有奖金,但是而今业务清淡的很。似乎大明一下子进入太平盛世,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 所以,军器监上上下下都闻不到油水了。 比起军器监。兵部从来是肥缺,下面有冰敬炭敬。兵部各种拨款之中,也可以雁过拔毛。在明末朝廷发出的银子,从户部出来就先扣三成,在兵部又扣数成,到了将领手中再分分,士卒根本没有见过饷银。 而今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该有的都有。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来 .630shu.net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来 即便周梦臣过去了,也只能保证自己不拿,也不可能约束殷正茂。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如果也压着下面不能拿。那是要犯众怒的。很多事情,想要办事,都要有几分难得糊涂才行。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殷正茂这么爱财的人,居然放弃了送到面前的钱。 其实周梦臣还担心,如何劝说殷正茂留在军器监的。 原因无他。 军器监是周梦臣起家的地方,今后他也会将不少弟子放在军器监。这是周梦臣第一个阵地,万不得已,周梦臣是不想让给别人的,他要到兵部,这里一定要有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个人,无非是殷正茂或者杨继盛。 在周梦臣看来,杨继盛是不合适的。 因为他是半路加入的,对军器监的生产业务并不是太了解的。 而殷正茂却不一样。 殷正茂几乎跟随周梦臣一点点将军器监建立起来的。很多东西,太清楚不过了。 唯一担心,是殷正茂熬不住清苦。 周梦臣哪里知道,殷家在安庆建立第一个木材加工厂,已经开张了。这是殷正茂与儿子商量过后,咬着牙办起来的。全部投入不过数百两。比周梦臣在武昌的那一场子并不大多少。 不做别的,就解木头。 上面放下来的木排,在安庆上岸,然后利用周梦臣设计一些工具,解成一个个标准的木板,或者方木。第一个月就赚钱了。估计半年就能回本了。今后就是纯赚了。 有人见殷家赚钱了,自然有人眼红。各种明手暗手,殷正茂只能以自己的名义写信给安庆的地方官。知道殷家有一个京官,下面的人才算是安分了。 殷正茂痛定思痛,才明白。周梦臣说的太多了。 这就是权势,权势未必能带来财富,但唯有权势才能保住权势。前几日,家里还送来五百两银子,告诉殷正茂要好好做官。今后家里每年都补贴千两白银,如果不够,还能更多。 殷正茂自然知道家里人的潜台词。这个官一定要好好的坐下去。 所以历史上哪个为了贪财,不惜一切代价的殷正茂,已经彻底改变。而今他要做一个清官,两袖清风,一丝不染的清官。至于他为什么不想去兵部,是因为他在偷师啊? 他主管军器监,可以将军器监一整套加工的技术,一点一点的搬给安庆的殷家作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行为,在这个时代甚至不能说是犯罪。 毕竟朝廷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规定。 他如果去了兵部能做什么?兵部有什么能帮助殷家生意扩展的新技术吗?甚至如果不是南方少铁矿。殷正茂也想将周梦臣改进的炼铁技术给传到殷家。 虽然周梦臣自己对这一套炼铁技术还是很鄙夷,觉得是急就章。但是在殷正茂看来,已经是相当好了。唯一的是安庆一带,似乎没有大铁矿,也缺少煤矿。这才是困难所在。 殷正茂已经写信给家里人,让他找人在长江两岸找铁矿与煤矿。 为什么在长江两岸,也是殷正茂独特目光了。他看出这种大宗货物对运输的要求,最好能利用长江这个黄金水道,有能连接大明最富饶的江南,这才最有利润。 周梦臣哪里想到,他眼前的殷正茂满肚子都是生意经。 周梦臣见殷正茂不去兵部,暗暗松了一口气,问杨继盛道:“杨兄------” 杨继盛说道:“我无所谓。” 周梦臣说道:“那就请杨兄与我一起,去兵部会一会严党的徒子徒孙们吧。” 杨继盛说道:“可以。” 周梦臣说道:“此去兵部,我是有任务,这个任务,就在驿传之上。严嵩将推到车架司郎中位置上,就是要我对驿传进行改革。说实话,我对驿传的弊端,倒是知道一些,只是很多东西,依然不是太了解。朝廷命令下达,还有几日。就拜托杨兄,帮我收集一些资料,并四处打听一下,驿传到底有那些弊端。” 杨继盛说道:“没有问题。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只是你有什么事情做吗?为何不和我一起去看看京外一些驿站,不管听别人怎么说,总就比不上自己去看看。” 周梦臣苦笑说道:“我有些事情,还是要收尾的。” 一场大会,看似尘埃落定。但是仅仅北京。 这一场大会,周梦臣虽然没有得全胜,很多人依旧对外科与解剖不满意。但是周梦臣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他要确定大医精诚最新版的内容,这是将解剖技术,手法,都要一一披露。 从此,在这上面。再也没有一丝隐瞒,所有外科医术的研究,都成为阳光下的研究,顺便也要推进一下薛老的造神工程。 是的,将薛老的地位推到极高,才能压制住,其他很多的杂音。 这些事情,周梦臣不去盯着,不去看着。他都不放心。担心浪费他好不容易才赢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战果。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就匆匆去京,去了中官村。将剩下的事情一一完成。并拟定最新一伴大医精诚的稿子。 而在这个时候,有些人进京了。 杨宏量看着北京城门,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了。当初离开京师的时候,杨宏量还有几分稚嫩,但是而今南方数年历练,让杨宏量已经真正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看上去,杨宏量在外面,不过是从事一些测量工作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这年头很多地方,土匪官贼,诠释了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杨宏量经历过被人偷东西,拦路抢劫,乃至于被下面的小吏敲诈。 这些还是小事。毕竟他们有一身官皮,很多人不敢做的太过分。 但是南方各种疾病,对于这些北方人可是一视同仁的。他们南下的时候,有十几人。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五个骨灰盒。有的是摔了一脚,然后伤势就再也没有好,最后病死的。有的是得了疟疾,一直打摆子,最后熬住死了。有的是一个失足掉进水里,北方的旱鸭子,也就一命呜呼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辛苦。赶路的辛苦,熬夜的辛苦,吃不管南方食物的辛苦,特别是广东的食谱,让这些北方人大吃一惊,他们居然还吃虫子。 数年来,无数辛苦,怎么不让杨宏量流下泪来。 北京高大的城墙,是他们无数人梦里的模样,而今梦想终于成真了。 杨宏量收敛情绪,来到一辆马车前,说道:“吴先生,我们到了京师。就要回钦天监复命,吴先生要去什么地方,我打发人去送。” 吴廷翰撩起车帘,说道:“谢过杨大人了。我老头子自有去处,也谢过杨大人一路护持了。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 吴廷翰作为前官员,还是有人脉的。知道在外赶路最好是找一支官府的人马一切走,会避免很多麻烦。于是吴廷翰先乘船到了扬州,正好遇见杨宏量。其实以吴廷翰的人脉,未必非与杨宏量一路通行,不过一听杨宏量乃是周梦臣的弟子。自然选了杨宏量。 杨宏量对与吴廷翰也很是佩服。一路上吴廷翰向杨宏量请教星象历算之学,称得上不耻下问了。而杨宏量也向吴廷翰请教儒学经义,吴廷翰毫无保留传授给杨宏量。让杨宏量受益匪浅。 杨宏量不知道他将来与吴廷翰的渊源,此刻归心似箭,也不多说。只是行了一礼,说道:“就此别过,先生保重。” (本章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逢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逢 杨宏量先回到了钦天监。见了父亲。父子之间,一番热泪盈眶,自然不用多说。 叙过别情之后,杨监正看得沉稳了很多的的儿子。说道“好,好。好,我这些日子,只等你了。只要你回来了。这一件事情,也算是圆满了。” 杨宏量并不是最先回来的一支队伍。 从此地理位置上来说,北京不是大明的中心所在,到各地的路程各有不同。有很多测量的队伍,根本不用好几年,甚至一年都不到,就能回来了。杨宏量之所以来的最晚,一方面是因为地理上最远。在海南岛最难端待了大半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宏量还承担测绘南半球一些星座的使命。毕竟,很多南半球的星座,在北方根本看不见,都是沉在地平线以下的。 虽然海南未必是最好的测绘地。但是已经是大明境内所能找到最好的地方了。 所以杨宏量的任务比寻常队伍要重了很多。 这也造成而今的情况,杨宏量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所有测绘队伍之中最后一支了。 杨宏量说道“父亲,我听说老师已经不在钦天监之中?” 杨监正脸色有一丝丝为难的神色,说道“我儿,你这位师傅太过大胆了,我不知道你继续跟着他是福是祸?” 杨宏量大吃一惊,他毕竟在外面听见的不过是一些传言而已。具体内情,并不是太了解。 杨监正叹息一声,将这一两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我原本以为周梦臣,不过是未来的钦天监正而已。毕竟他天文历算方面的确厉害。只是朝廷惯例,他的子嗣也不可能直接继承钦天监正。你是他的弟子。能在他之后,担任钦天监正。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能中进士,算是跳出了我们这个小池塘。只是更想不到的事情,他居然敢参与进去内阁之争。我就看不清楚他了。” “说实话,我这一辈子对你也没有什么期望。无非是能保住我杨家在钦天监的位置,后世子孙,能列位钦天监正。也就不错了。而今,你在钦天监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数一数二,有我在,这钦天监正,定然有你一任。” “而且你与你师傅,牵扯太深,可不是好事。毕竟这些人兴起来,可能天下无人能匹敌,但是败下来的时候,比夏言好不到什么去。哪里有我们家世代传家,雷官不断好。” 杨监正这一番话,的确是真心实意。 人老了,就求稳。 以大明现代的制度,只要钦天监这个部门不撤销。杨家就一直有官做,即便官不大,但是子孙后代,不至于沉沦下僚。比当时很多大官都好。但是他们后死子孙,可未必好多少。 杨廷和子孙,夏言子孙,严嵩子孙,乃至张居正子孙。比这些钦天监家族后代,恐怕是大有不足之处的。 只是,他这一番话,不会为杨宏量所接受。 而今的杨宏量已经不是当初听话的小孩子了。经历过外面的风雨,杨宏量已经有自己的主见。 杨宏量说道“父亲现在想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迟了。师徒弟子,又如何能隔得开?而且父亲不能深入研究老师的学问,就不知道老师学问之精深,已经到了什么地步,简直经纬天地,序列五星,重置日月,改换人间。朝闻道,夕可死矣。” “只要能得老师之万一,孩儿死而无憾,况且区区牵连。” 有些东西,只有深入其中的东西,才能了解其中震撼。 经纬天地,建立起天上与地上的坐标体系。天球体系,在古代之中,已经有了。而今要创造的经纬体系,更是将每一个地理方位。都有一个数字坐标。序列五星,自然是对五星轨道的测定。重置日月,并不是将日月重置了。而今将日月的概念重新更新。这一切切,最后导致,在天文人的眼中,在周梦臣之前的天地,与周梦臣之后的天地,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杨宏量就是被震撼的五体投地。 其实,虽然周梦臣在钦天监大发神威。但是杨宏量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师傅,其实并不是那么信服。而这一出去两三年,杨宏量虽然在忙与测定。但说实话,剩余时间还是比较多的。 他手中有周梦臣给的公式,也有自己刚刚亲手测绘出来的数据。自然忍不住先算一下。 而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全对。 甚至有一些地方错了。他细细检查一遍就知道,要么是下面人测绘的时候,遇见了各种问题,给的数据不对。要么就是他计算的时候出了大大小小的错误。即便有一些出入,也是可以归为误差级别的。 这让杨宏量这个弟子,从内心深处,对周梦臣心悦诚服。已经晋升到了狂信徒的级别了。 杨监正听了杨宏量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年纪大了,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下降了不少。但并不是不能了解周梦臣的伟大。但是他更明白世界的残酷,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谁的学问高,算术好,谁就有好的下场的。 杨监正对周梦臣而今的行为,存着深深的担心,这才是他一点点疏远周梦臣的原因。 杨宏量忽然起身,向杨监正行礼之后,就要向外面走。 杨监正立即问道“你要去哪里?” 杨宏量说道“此次回京,不管怎么都要拜见一下老师。” 杨监正见状,叹息一声,说道“儿大不由爹,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记住回家吃饭,你娘为你准备了一桌子菜。莫辜负了他一番辛苦。” 杨宏量说道“孩儿明白。” 杨宏量随即大步离开了家了。 周梦臣正在家里向殷正茂交代军器监的很多详细事务。 毕竟,周梦臣到兵部之后,即便有殷正茂在军器监之中,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忙军器监的事情。所以他要将他对军器监整个思路,给殷正茂详细说明。 周梦臣说道“今后,民用军用都不能放松,即便而今兵部将所有订单都取消。还压制九边都不许从军器监订货。但是九边不会平静的。即便我们愿意,鞑子也不会愿意的,一旦打起来,九边可不会那么听话 的。” “所以,对军用的研究不能停。但是而今我们的困境,也要突破,再没有新业务,下面的工匠就吃不上饭了,这是万万不能的。” 周梦臣对军器监的改革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户部原本每年四万两的拨款没有了。一旦军器监停止生产。很快就出现资金短缺。毕竟要养活这么多的工匠,每月最少有一两万的固定开支。 殷正茂说道“我知道,我们需要民用来过渡。只是生产什么?或者说卖给谁?” 周梦臣说道“我个人觉得,我们不要直接卖给百姓,而是让其他人来卖。我选中了这几样东西,轴承,软钢。” 殷正茂一听就明白,说道“这不是造车用的吗?” 周梦臣说道“正是。我打听过了。边军已经有很多来问我们的战车了。甚至有一些战车在北京城中招摇过市。实在是-------” 周梦臣在战车上用了不少新技术。虽然不是最新的技术。但是让马车的舒适度大大提升。也让很多明目张胆的将战车改造一番,成为他们远程赶路所用的马车,反正复套之战被中止,所有战车被封存。 而以大明官员的德行,被封存的东西,与自己家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杨宏量的任务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杨宏量的任务 即便有人查仓库,定然是被祝融之神给拿走了。 周梦臣万分痛恨这样的事情。自己辛辛苦苦,花费了不知道多少辛苦的。测试过多少次,一般小炮都打不穿的战车,要上战场的战车,居然成为了贪官污吏的代步工具。 不过,周梦臣虽然痛恨这样的事情,也发现了一个市场。 那就是马车市场。 大明马车保有量到底有多少,周梦臣是没有数据的。 数百万周梦臣不嫌少,千万级别也不为多。 这么大的市场。周梦臣自然想要分一杯羹。至于分什么羹,周梦臣才不满足于造车,因为太简单了。大明遍地都是木匠。很多百姓在家里敲敲打打的就能打造一辆车来。 周梦臣即便造车,也只能是高端市场。这又有销售的问题。 周梦臣很清楚,军器监上上下下,都觉得是给朝廷当差,上面下订单,造出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何将军器监的东西给卖出去,可是一个大难题了。即便殷正茂,凌云翼都是相当有能力的。 但是让他们两个人去卖东西,也是不能的。 不能直接造车,想要在这市场之中分一杯羹,就要另想办法了。 周梦臣拿着两个轴承,还有一片弹簧钢,轻轻一碰,说道“我家的战车在舒适性上,比原来的车都好,关键就在这两样东西上。轴承虽然原来就用,但是谁家做的如我家如此精细?还有这软钢,有很好防震效果,这些东西,也不是太重的,可以长途运输。到了地方找些木头组装起来,就是一辆车。” “如此一来,我家销售的市场,也不仅仅是北京附近,甚至整个北方都能覆盖了。” “这些东西,临时支撑军器监绝对没有问题,今后凡是没有订单的时候,就生产这两样东西,多囤积一些。” 殷正茂也拿一个轴承,套在手指之上,轻轻一动,轴承无声的转动起来。说道“东西是好东西?但是怎么卖?” 周梦臣说道“无徽不成商,你也是徽州人,怎么不知道怎么卖?” 殷正茂一听,说道“我这脑袋,的确。这东西徽州人都能包了。” 周梦臣之所以选这个,就是看中了这些技术含量。不要小看小小的轴承,这东西汉代就有了。但是大规模在民间普及,还是在清末。不管轴承还是软钢,都不是一般人能生产的。 当然了,即便有人技术突破了。他在成本上也不是军器监的对手。 毕竟大规模生产,规模越大,成本越低,而今用数千工匠,用现代化的生产方式的工厂,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个巨无霸,是无敌的存在。 而且,这根本不用销售。 在工业时代到来之前,世界上更多的不是生产过剩,而是物资短缺。只要军器监竖立起自己的招牌,只需在门路接待来卖东西的人就行了,而且盖不还价。反正周梦臣与徽商有这样那样的联系,通过徽商的渠道,就能分销到天下绝大多数地方了。 怎么看,都是最合适军器监的办法。 殷正茂心中一动,暗道“我家一直解木头,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拿些东西,回去造马车啊?” 虽然安庆在长江黄金水道之上,用船更多。但并不是说,南方人就不用马车了。即便不用马车了,一般百姓生产用的独轮车,推车,也是有需要的。 殷正茂眼睛之中瞳孔越瞪越圆,就好像一枚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金币。 “三师弟,三师兄------”忽然外面传来这一阵喧哗之声。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愣,随即站起身来。 此刻杨宏量已经进来,见了周梦臣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不孝弟子,拜见师傅。” 周梦臣见状,立即将杨宏量搀扶起来,说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说实话,周梦臣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想过这个弟子。担心他在外面出什么事情。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古代人的师傅。盖因古代人的师傅这含义太深,几乎等同于父亲。其中有太多牵绊了。如果弟子父母不在,甚至还要操心弟子的婚事。 不过,他虽然不懂怎么做一个师傅。但是对几个弟子,还是有真感情的。 后面弟子多了,有些让弟子们自己教。但是对前几个弟子每一个都下了心力,听闻几个回来的测绘组,都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也都死了不少人。周梦臣一直担心杨宏量。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也不敢去问。唯恐一问就是坏消息。 更多的时候,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此刻杨宏量真的回来了。周梦臣才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忍不住眼角也有几分湿润了。 古代人的生离死别,实在相差太说。一不小心,生离就是死别。这个道理,周梦臣而今才是实实在在有所体悟。 殷正茂见状,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不打搅他们师徒之间的重逢了。 周梦臣与杨宏量,还有几个弟子,在石桌旁,细细说了起,在南方的很多趣事。当然了,报喜不报忧,将几个弟子说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刘修水听的,眼睛贼亮,一闪一闪的就好像是星星一般。 充满的期盼与渴望。 只是不知道他在期盼与渴望什么。 等大家冷静下来之后。周梦臣这才将杨宏量叫入书房之中,讨论关于历法修订的问题。 这一次四方测绘数据都到了北京,标致着历法修订,进入新的阶段。。 按理说,这个阶段,最好是周梦臣来主持。只是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是当初的周梦臣的。当初的历局,也变成一个冷衙门了。孙承宗不在了,周梦臣也不在了。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 官场上的人,只看眼前。对于未来人做贡献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做的。 只是,估计新历修订完成也就在一两年之内了,如此历局的事情,又要炙手可热起来。还好周梦臣已经有了安排。 周梦臣说道“而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是回不去历局了。修订历法这一件事情,就要你来办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来问我。而且我已经说通徐尚书,他已经安排瞿景淳,张居正两人,负责历局之事,这两人都是你的师长,你万万不可怠慢。他们也会照顾你的。” 反正新历修好之后,都会有一分功劳。分给谁不是分。周梦臣何不分给自己人?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这是弟子在路途之上,编纂的历法大纲,还请老师指点一二。”随即,杨宏量将一叠手稿拿了出来。 周梦臣拿过来细细看。发现整个体系还是很完整的。 前文说过,中国古代的历法,其实不能单单看成一部历法,而是天文研究的总集,很多天文思想,研究办法,都体现在历法之中。不过,大明之前有太多历法可以借鉴。借鉴之前的历法,结合周梦臣一些天文思想。完成这一分工作,并不是太困难的。 只是周梦臣忽然看见一段批文,心中微微一动。说道“这是谁批的?” 杨宏量低头一看,却看上面写道“气在理先,理是气中之理,有一物而有一物之理。理何曾悬空而立?” 杨宏量说道“是一位同行入京的吴先生批注的,吴先生学问精深。我就向他请教,也让他看过这手稿。”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学问精深,恨不能一见。”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衰落的王门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衰落的王门 周梦臣觉得这一句话,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而大明儒学可以说分为三大派。也就是理学,气学,心学。 很多人不明白,这三派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当然了,这三者之间的区别是相当大的。如果细细说的话,写上一本大书,也未必够。而这一句话,就是理学与气学的分野所在。 理学,主张天下之间,有一个纯粹的,精神的道理,这是宇宙的终结真理。是一个事务的根本法则。他是超越道德性与物质性的,这个道理就是天理,人就要存天理而灭人欲。从而让自己向天理靠近。 而气学,就刚刚那一句话,就是别于理学的地方。 气是什么?气的概念很多。但是在这里可以理解为一切物质。在宇宙之初,世界就清气与浊气相互交汇的,最后形成了不同的物质。这气学的根本理念,就是任何道理是依附物质。不会超脱物质而存在。 也就是气在理先。理在气中。 而理学明显主张的是理在气先。 而心学,更是强调心即理。这更是让气学与理学,将心学看为逃禅,觉得很没有道理。 之前,周梦臣没有多读气学的书籍。对这一句话理解还不深的。但是此刻再看,他分明是文言文版,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 这样的内容,岂能不让周梦臣感叹。写下这一句话的人,不仅仅思想上与周梦臣很合拍,在儒学之上,也是有很深的造诣。心中暗道“吴先生那边一点回信也不没有?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实在不行,我就不信了,天下气学只有王门一家吗?” 的确,气学作为一个大流派,根本不是一个人可以垄断的。即便王廷相是很多人公认的气学大家。而这同时代也有罗钦顺同样的气学大家。至于那些秉持气学观点的大儒,小儒,更是不少。 只是就好像武林之中的名门正派一般。 周梦臣一旦拜入王门,就被人高看一眼,如果拜入其他没有什么名声气学一脉下面。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还不如他号称自己直接读张载的书,为张载继绝学的好。 周梦臣既然有了二手准备。觉得这位与弟子一并进京的吴先生,学问不差。看学问脉络,也是气学一脉的,就有心拜访一二,问道“这位吴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杨宏量说道“弟子与吴先生在北京城门外,就别过了。也没有留什么联系的地址?要不弟子派人打听打听?” 周梦臣一摆手,说道“算了。有缘自会相见。先说说你的问题吧。这里,这里------”周梦臣眉头微微一皱,开始细细给杨宏量讲解一些他理解错误,或者计算错误的地方。在杨宏量的基础之上,给予大开大合的修改。 两人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而杨宏量母亲精心准备的一桌好菜,总就是凉了。 就在周梦臣与杨宏量谈话的时候。北京城另外一个小院之中,也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吴廷翰被儿子吴国赏搀扶着一出来,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站了起身,说道“吴师兄,吴师兄。” 吴廷翰说道“诸位师弟坐。” 随即吴廷翰坐了下去,其他十几个大大小小官员才坐了下来。 这都是王门中人。 王廷相的门人之中,也未必全部是气学信徒,但是与王门关系密切都在这里的了。就好像高拱。 不过总体上来说,王门弟子之中高官没有几个。大多都是低级官员。 似乎从气学的哲学根底上,气学一门天然容易与经世致用之学结合在一起,成为实学的一部分。所以很多地方上经手具体事务的官员,更容易认同气学的观点。所以,气学在根底上还是很深厚的。 只是,比起南方蓬勃发展的心学。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王廷相的王门,根本没有办法与王阳明的王门相提并论。虽然王廷相门人觉得王浚川公的学问一点不差王阳明。 吴廷翰作为王廷相最看重的弟子,作为衣钵弟子。虽然他不是王廷相最年长的弟子。但作为衣钵弟子,在王门之中是有特殊的地位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廷翰见吃的差不多了。说道“今日局面,要是让老师看见,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惜老师走了。我身体大不如老师,恐怕不能再来京师,今日恐怕是我们师兄弟最后一面。我想起当时老师告诫张师弟的话,京城之中雨天泥泞,倘若一个人穿新鞋出门,他定然小心翼翼,不染一点泥泞,但是他如果见新鞋已经沾染污泥,就不再在乎了。最后一双新鞋,也变得污浊不堪了。” “我今日依然将此事告诫诸位师兄弟,京师是一个大泥塘,牢记老师的话,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吴廷翰这一番话,让有些人听的不舒服。 在京师这里当官,哪里是能做的快意事,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吴廷翰自己不耐官场种种,官帽子一摔,自己回家了。但是他们可不愿意如此。 高拱冷眼看一群人,心中冷笑。不过也起身打了一个圆场,说道“老师的教诲,我等自然要牢记在心。不知道师兄忽然来京,是为了什么?” 吴廷翰目光扫过十几个人,心中微微一叹,暗道“我对不起师傅啊。” 的确,吴廷翰虽然在学问上继承王廷相真传。甚至还有一些地方有推陈出新。但是他地位上,官职上,都不能成为王门弟子核心。王廷相死了才数年,王门还在。再等数年。恐怕王门就已经不散而散了。 这让吴廷翰有些沮丧。 却无可奈何。 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孔子去,儒门八分。王阳明去了。王门立即四分五裂。弟子各秉己见。觉得自己是正统。这还是在急速发展的学派。而气学最鼎盛的时候,其实就是王廷相在的时候,他去之后,气学人才凋零,南方心学大盛,北方是理学的大本营。气学失去了领军人物,每况日下。成为心学大兴的一个背景板。在这样的学派之中,连争权夺利都少。 几乎都是这样,无声无息之间。在某一年,忽然发现王门作为一个学派已经没有了。 吴廷翰说道“在座都是自己人,前番我接到了夏阁老一封书信,让我收周梦臣为弟子。我今日来京,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而来的。”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 首先一人说道“吴师兄。而今已经不是夏阁老当政的时候,是严阁老在上。严阁老手段酷烈,凡是夏阁老所主张的,他一律推翻。这一件事情,还是回绝了吧。” “对,对。回绝了吧。” “不要牵连到我们。” “啪。”高拱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了,说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吴师兄收一个弟子,你们谁有资格指手画脚。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分吗?” 高拱一下子将他们给镇住了。 的确,吴廷翰是王廷相的衣钵弟子,如果是换算成武林中,那就是第二代掌门人。当然了,儒学毕竟不是武林,没有这个说法。但是吴廷翰在王门之中依然有超然的地位。 吴廷翰想收弟子。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阻止的。 “吴师兄。”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其实,你今日收一个弟子,收了也就收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出来,这让我好生为难,剩下的事情就请恕在下不堪与闻了。告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下愚之学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下愚之学 随着一个人的离开。剩下的官员一个个接着离开。片刻之后,只剩下七八个人。也算是王门的死忠吧。 不过,这些人他们效忠的也是王廷相,而不是吴廷翰。 吴廷翰见状,心中有几分沮丧,说道“我今日是不是错了?” 高拱听了,心中也暗暗埋怨这位师兄不晓事,刚刚领头出去的那位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的。吴廷翰想收周梦臣为弟子,如果不说夏言在背后推动,做了也就做了。 即便严嵩管天管地,这种儒门内部的事情,严嵩也是管不着的。 但是吴廷翰说了夏言的事情,这性质就变了。 严嵩正在严肃处理夏言余党。吴廷翰这样做,岂不是高举 我就是夏言余党的招牌。 至于严嵩不知道? 那就可笑了。 是的,严嵩在北京耳目是很灵。但也不至于监视王门内部聚会,但是就怕有人告密。而今看来,定然有人专门将事情告诉严嵩。很多人是承受不起严嵩一指的,这才纷纷离开。 而留下来的,要么就是稀罕什么官位。要么就是牌子硬。有后台,有把握应对严嵩的报复。 只是这些话,高拱也不好说出来。 吴廷翰能得王廷相学问之纯,也是吴廷翰这种一心放在学问之上品质有关系。 高拱劝解道“吴师兄,这不管你的事情。” 吴廷翰说道“我这一次来,就是向你们打听一下周梦臣的为人处世如何?” 张潮将吴廷翰不纠结于刚刚的尴尬事,连忙将周梦臣在中官村大会上面的表现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而今周梦臣毁誉参半。赞他的说,他是在世佛陀,救人无数。贬他的人说他,说他沽名钓誉。假天地之功为己有。总之说什么的都用。不过肃卿却说他能成大事。” 肃卿就是高拱的字。 高拱说道“没错,周梦臣做事果决,不给自己留余地,关键时候敢下手。是一个官场的好苗子。至于名声,但凡做事的人,那个不是毁誉参半。真让天下人都挑不错毛病的人。无非三种。一种是真圣贤,行事无可挑剔。一种是伪君子。心机深沉,可以骗得过天下人。还有一种----” 张潮见高拱卖关子,问道“还有一种什么?” 高拱冷笑一声,说道“平日束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什么也不做,只做嘴上功夫,自然没有什么可毁誉的。” 张潮听了,哈哈一笑。觉得高拱好生刁钻,在讽刺王阳明的徒子徒孙吗恩。 吴廷翰说道“如此就好。” 高拱说道“不过,吴师兄。我还是要提醒,我说的好苗子,乃是在官场的好苗子,未必是做学问的好苗子,反而我觉得周梦臣机心颇深,想要拜入师兄门下另有目的。” “而且我虽然不惧严嵩。但是严嵩毕竟是气焰正盛。而今与严嵩作对,不是明智之举。” 吴廷翰说道“你们看过周梦臣著作吗?” 高拱说道“看过一两眼。就是日心说的内容?” 吴廷翰说道“看出来什么了?” 高拱说道“周梦臣天下天文历算第一的名头,不是白给的。令人佩服。” 吴廷翰有些失望说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高拱说道“看出来什么?” 张潮若有所思的说道“吴师兄觉得,周梦臣的学问本质上是是以气学为根基的。” 张潮此言一出,高拱一时间也若有所思。似乎想明白了。 张潮看出来了,高拱没有看出来。倒不是张潮比高拱厉害,其实是高拱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他仅仅是草草一看,并没有深思。而张潮是最早注意到周梦臣的气血门人。两人有过很多交际。 张潮往这么方面想到多。 吴廷翰说道“没错,周梦臣之学的根基就是建立在气在理先的。他的学问大多是下愚之学。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学问之道,不仅仅要有高深的学问,也要有下愚的学问。” “心学之所以胜我王门,是王阳明之学问在师傅之上吗?错。是王阳明的学问,下限极低,贩夫走卒都能听懂。而我气学。却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在想,我用什么手段,为我气学开辟一道令下愚之辈,可以一路登堂入室的道路。只是我思来想去却实现想不明白的,既不能如理学那般重宗法,也不能如心学那般学佛门打机锋。我想来想去,不知道此道从何而开?而看了周梦臣的书,这才发现,周梦臣的学问,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哲学基础的学问,三纲五常,就是理学的天理。这就造成了理学的极度保守。在北京是皇权的基础。在地方,是宗法的基础。这就是为什么在成化正德以来,其实没有几个理学大儒,反而心学,气学的大儒能开出一个大名单。但是理学依旧有一席之地,甚至比心学更盛。这就是原因。 在吴廷翰眼中,心学根本是将佛门的一些法门改头换面。 佛门那么多派别,最后大兴的是禅宗?这是为什么? 就是禅宗乃是佛教中国化最深的,将老庄思想融入佛门之中。此其一也。再有就是禅宗,心心相印,不立文法的传统。重视顿悟。这也是吴廷翰最鄙夷的地方。这东西如果靠谱,现在就不用高考。当一个学生,对自己老师说,我悟了。老师提问,说,我心光明,夫复何言? 看看会有什么下场? 吴廷翰决心为气学找一条能快速传播的途径,也就是下愚之学。 科学方法-论,在吴廷翰看来,就是最好的下愚之学,是气学的有效补充。在很多哲学家眼中,这种死板的逻辑推导论证分析,根本比不上高大上心性之学,天人之论。 所有研究具体问题的学问,在很多哲学家看来,都是下愚之学。吴廷翰也是如此。 这种办法,虽然门槛比气学与心学稍稍高一点的。但是将气学理念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用有的实学,完成了气学与实学的中间状态,形成一个完整体系。 这是吴廷翰看到的。将气学发扬广大的根本法门。 吴廷翰说起学问来,几乎满眼放光,那种专注的神情,让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至于严嵩。”吴廷翰眼中漏出一丝轻蔑的眼神,说道“学问才是千古之事,权势比衰败的更快,我只怕,我道之不传,让南方那些逃禅们成了势,从不担心,我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纵刀斧加身,吾辈何惧?” “既然你们都觉得周梦臣不错,就请帮我下一个帖子,我要见见他。” 吴廷翰或许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却担心在此之前,事情没有完成。所以,既然得罪了严嵩,就抓紧时间将这一件事情做了。反正周梦臣与严嵩扳了好几回合了。只有严嵩不能威胁周梦臣就可以了。 吴廷翰将周梦臣的重要性提高到这个地步。其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已经不是吴廷翰收弟子,根本就是想看看周梦臣能不能作为王门第三代的扛把子的存在。如果一切顺利话,听吴廷翰的意思,吴廷翰的衣钵弟子就是周梦臣了。 如此一来,对于王门弟子来说。这一件事情再重视也不为过。 张潮说道“我与周梦臣有旧。请吴师兄在家里休息。我这就去给你下帖子。” 吴廷翰说道“那就有劳张师弟了。” 周梦臣还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他的一场大考已经来临,这可能是他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场的大考。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极之问?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极之问? 周梦臣忽然得知吴廷翰来到京师,要来见自己?顿时惊讶非常。不敢有丝毫怠慢。本来想登门拜访。却被吴廷翰拒绝。说要来他这里看看。 当然了,也有说不出口的窘迫之处。 吴廷翰在无为本地,或许能说是有些身家的。但是本质上就是一个寻常官宦人家,说是清贫有些过了。但是也支撑不起北京的消费。他来的时候,是借住张潮家。虽然都是师兄弟,但是太麻烦别人,也是不好的。 不过,吴廷翰这份考虑,却不为周梦臣所知。 周梦臣确定吴廷翰来访之后,立即将弟子们都召来身边,从内到外,将家里好好打扫一番,这种如临大宾,如对大敌。 当日,周梦臣与弟子,大开中门迎接。只见一辆陈旧的马车带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周梦臣门前停了下来。一个老人在一个中年人的搀扶之下,缓缓的下看马车。 杨宏量见状,忍不住失声道:“吴先生?” 吴廷翰看着杨宏量,说道:“杨小友,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周梦臣见状,顿时明白了吴廷翰就是在杨宏量手稿之中批注的吴先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梦臣深知,拜入王门之下。对于他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是的。王门而今衰弱了。甚至可以说气学的高峰已经过去了。明末是王阳明的心学一统天下。甚至将理学打得苟延残喘。甚至科举考试之中,也开始有人用心学观点答题了。 而气学更是没有剩下来几个大儒。 但是不管怎么说,气学作为与心学,理学并列的大学派。烂船尚有三斤钉,更不要说,而今心学虽盛,但还没有到后来一统天下的局面。 周梦臣只要一入王门,就有了一个进入儒门坚实台阶。 而吴廷翰更是秉承为气学找出路,寻未来的想法而来的。故而两人的态度都很严肃,看似轻松其实都不敢怠慢。 周梦臣搞不清楚吴廷翰的想法,不过而今知道,吴廷翰与杨宏量这一分交际。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吴廷翰对周梦臣门下弟子并不抱有恶意。 两人进了正厅之中,几个弟子都只能在门外候着。 程大位问杨宏量,说道:“师弟,吴先生人怎么样?” 杨宏量说道:“吴先生学问很好,为人也儒雅。人很不错。不过------”杨宏量内心之中有一些犹疑,说道:“吴先生,会是我们的师祖吗?” 程大位摇摇头,兴致也不是很高,说道:“我也不大知道。” 弟子们其实也不明白,这一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是他们在周梦臣门下学习。总觉得周梦臣学究天人,而且周梦臣也有意无意的鄙视那些从故纸堆求超脱的读书人。周梦臣的弟子,大多受其影响。 而此刻要投入吴廷翰门下,让弟子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 只是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在明代,师长做事可没有向弟子解释的义务。 而正堂之中。 吴廷翰说道:“听说,周大人有意投入我门下?老夫不才。在学问之上,还是有几分所得的,不知道周大人想要学什么?” 周梦臣听了吴廷翰的话,心中一愣,暗道:“我什么也不想学。”周梦臣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壳而已。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出来。说道:“夏公说我精于小术,昧于大道,这才让我拜在先生门下,领略大道之美。” 吴廷翰说道:“大道?吴某人一辈子,也不敢说得什么大道?只是有一两条心得,倒是不怕讲给人听。如果,周大人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周大人听。不过拜师却是不必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吴先生,在下仰慕吴先生之名声,还请吴先生给在下一个机会。” 吴廷翰非常想将周梦臣留在门下。但是周梦臣虽然十分恭敬,也让吴廷翰有一种感觉。周梦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吴廷翰的学问。至于这在意的是什么?吴廷翰一时间也不知道。 这让吴廷翰有几分沮丧。但又立即振作起来。 他要收弟子,要的是心悦诚服,能够继承道统的衣钵弟子。而不是三心二意的弟子。 所以,吴廷翰说想要用学问让周梦臣臣服。继续说道:“周大人,无须如此。自古以来,从来是弟子选师,师也选弟子。你对我大抵不是太明了的。而且我也不能将周大人当成小孩子来看。周大人天文历算第一。天下人有目共睹。我今日来,不过是与周大人论道而已。” 周梦臣说道:“论道?” 吴廷翰端起茶杯,说道:“我看过周大人的一些著作,周大人以为这天地是从何而来的?” 周梦臣沉吟片刻。觉得实话实话。 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一场考试。考试自然要考好。他对气学只是一些浅薄的了解,大体感觉到了,气学是偏向唯物的。所以干脆按自己的想法来说。不过有些话却不要改头换面。 毕竟公认的世界起源论,就是宇宙大爆炸。 但是说宇宙大爆炸,可不仅仅是五个字就行了。其中有太多前置的概念的。真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说到明年都未必能够说清楚。 周梦臣心中酝酿片刻,说道:“阴阳两气相激,而成万物。” 吴廷翰说道:“那阴阳是什么?”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懵,沉思片刻,说道:“阴阳就是太极?” 吴廷翰说道:“那太极是什么?” 周梦臣彻底懵了。 这几乎是在打机锋。好像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周梦臣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这太极是什么?好像太极这个概念,已经是语言的根本概念,根本无从解释了。 吴廷翰说道:“说起来,而今所传的学问,其实都不是汉儒的学问,而是宋儒的学问。而是宋儒学问之根本在何处?你可知?” 周梦臣说道:“弟子不知道。” 吴廷翰手指点点的茶水,在这桌面之上画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而且一目了然的图案。周梦臣一看就知道。说道:“太极图?” 吴廷翰说道:“就是此图,相传是伏羲所作。希夷先生传下。后为二程,邵雍等人所重。我是大不大相信的。不过,有一点却是没错的。那就这图讲的是宇宙诞生之理?”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 吴廷翰说道:“不错。不管说宇宙之处,是一团团之气也好,是混沌未名也好,总之不出此理。先为混沌未分,然后分为有二气,相激也好,相成也好,生克也好,总之是太极生两仪,而后三生万物,方才有我们这大千世界。” “话有说回来了?无极是世界的本初的样子。混混沌沌一片,不可名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太极就是天地最原始的样子。太极是什么?就是最关键的地方了。” 周梦臣听到了这里,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吴廷翰又问周梦臣,说道:“你说太极是什么?”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看似简简单单一问,其实本质再问,这世界是什么? 太极是世界将发未萌的时候,也就是世界最简化的时候。此刻太极的根本属性,也就是整个世界最根本的属性。那么这个世界的根本属性是什么? 周梦臣心中自然有答案。世界是物质的。但是世界的物质性在明代的学术语境之中,该怎么表达。他心中一亮,说道:“太极即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生我门中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生我门中人 吴廷翰说道:“夏公目光如炬。你果然是天生我门中人。” “太极之说,众说纷纭,几乎一家有一家的说法,一人有一人的说法,纵然一门之中,也因人而异。而此问正是而今,学问之分野。我门之所谓是气学,就是因为我门认为,太极即气,舍气之外,别无他物。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而八卦,从之有万物周流,无不秉气而生,气尽而亡。” 周梦臣听的双眼发亮。 虽然周梦臣承认,吴廷翰这个气的概念,其实也是有一些神秘学的。比如气运这东西?就是基于气学的概念阐发的。 但是,周梦臣却发现,如果他将气理解为物质性,就能完美代入了。 太极即气。就是世界的根本属性是物质性。 “而理学之论,说太极是一阴一阳谓之道。太极就是天理的完美体现。此固然是有误入歧途之处。暂且不论,唯有阳明之论,荒谬之极,根本否定太极本为太初之意,反而说什么,太极元无极,心极生万物。简直是不可理喻。” 周梦臣刚刚开始,还不明白。但是听了吴廷翰的讲解。这才明白了一点。 吴廷翰作为一个大学问家,他对心学与理学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认为理学有很多地方是偏了。但还是承认有些地方是大有道理的。但是对心学根本是厌恶之极。恨不得鸣鼓击之而后快。 不过,周梦臣也明白一点。 实在是双方学说之上,水火不容。 理学与气学的太极概念,本质是上太初,也就是世界由无极转化而来,最开始的样子,也就是太极。但是王阳明的解释,将太极视为良心,也就是人心的本然状态。也是心学追求的至高境界。 这种理念上的南辕北辙。比华山剑气之争还严重一百倍。 还好这不是高武世界,否则两边非杀个你死我活不可。这也是为什么罗钦顺与王阳明一辈子都在论战。王阳明死了,与王阳明的弟子,也争论不休。实在是理念上不可调和。 而周梦臣也忽然明白。三大学派之中。只有气学与他完美契合。 理学虽然已经僵而不死,但是本质上,还是在讲一些物质性的。心学更多是讲心,而不是物,与科学有者根本上的逻辑冲突。 周梦臣说道:“吴先生,学问精深,在下佩服之极。愿从门下听讲。” 吴廷翰见状,心中宽慰几分,看得出来,周梦臣的言语之中,有了几分真心实意。不过,他还没有接受,说道:“不急。你认可我这个老师了。我还要问问你的学业,我总要知道,你学问如何?才因材施教?” 周梦臣说道:“老师,想问什么?” 吴廷翰说道:“不是我听什么?而是你讲什么?学问之道,从无顿悟可言。无非是从一到贯,而后以一贯之。夫子之学,以一贯之,仁恕而已。你也是名声在外。你的学问以何理贯之?” 周梦臣一时间又被问住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一时间又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其实这才吴廷翰真正的考题。很多人做事做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临终之前,让他总结人生,也总结不出来什么?无非是娶媳妇生孩子赡养父母云云。 这样的人生,似乎换上一个名字,就可以被代替。 很多做学问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学了什么做了一些什么? 这种自我审视,是一个人想要成长最关键的一点。 周梦臣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或者他根本没有深入思考过科学的本质是什么?他只是将后世学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在这个时代复刻而已。至于其中一些道理,是别人总结推广的。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这种道理基于什么根基。或者哲学背景,却是周梦臣没有注意过的。 周梦臣深思道:“我这些东西可以用科学来概括。但是科学又是什么?” 科学在教科书上是有概念解释的,但是这里提起来却有些不合适。 周梦臣陷入深思之中。好一阵子,说道:“先生,在我看来,我的学问就是物理之学。” “气在理先,气聚为物,一物当有一物之理。朱子云,格物致知。何以格物,则引入数学之论。专研一物之理,并因其理而用之。” 吴廷翰说道:“如何用之?比如,我观你天文历算之学,也算是天下第一,因何而用之?” 周梦臣说道:“这简单,应用有二,第一是历法。第二就是观星定位之法。不管是海洋上,还是陆地之上。” 这可算是进入周梦臣的范围之内。 说实话,在这种高大上的哲学范围之内,周梦臣是吴廷翰的弟弟。很多东西,周梦臣根本不明白,不理解。更重要是先入为主。 是的,周梦臣脑袋里面早就有一套唯物主义哲学了。他来解析吴廷翰的气学,根本就是将气学先翻译成后世所能理解的哲学概念,然后再解析,将自己的想法也通过一次翻译,成为吴廷翰所能理解的哲学概念。 就好比,唯物唯心这两个概念。在中国古代哲学之中根本没有。 很多学说都很难用这两个概念来衡量。 比如理学,更是两者夹杂。一边承认世界是物质的,要格物致知。一边认定天理是超物质的。总之,用这两个概念来衡量难免磕磕碰碰的。 但是说到了科学的具体应用。周梦臣脑袋里面就有太多太多的案例了。 周梦臣先以这一次天文历法所建立的经纬度体系而论,说明经纬度在航海等行为之中重要性。甚至有这一种定位办法,可以深入之前,不能去的地方。比如深海之中。 摒弃而今大多沿着海岸线航行的航海方式。 吴廷翰眼睛一挑,有些意外,他家住无为,也算是在长江边上,对航海并不是太陌生的。毕竟隔着长江就是南京。而南京在明初可是郑和下西洋的后勤基地。吴廷翰对航海也是有所耳闻的。 吴廷翰说道:“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弟子不敢有一句虚言。此事不难验证。只是而今不好验证。这样吧,请先生跟随弟子来。弟子让你看看其他的应用。” 随即周梦臣将关于力学机械的一些知识,一五一十的说给吴廷翰听。周梦臣唯恐通不过吴廷翰的考核。于是卖力之极。只是即便周梦臣毫无保留,这吴廷翰也过当初一学就会的年龄。 仅仅是听了一个耳熟而已。 周梦臣随即带着吴廷翰离开了家里,来到了军器监。 而今周梦臣虽然已经确定离开军器监,但圣旨还没有下。周梦臣依然是军器监的老大。而今即便他不是了。以周梦臣在军器监的影响力,带一个人在这里参观,也是小菜一碟。 周梦臣带着吴廷翰从头到尾参观一遍,一边参观,一边解说。说这个运用了什么原理,这个运用了什么原理,甚至当场给吴廷翰做出一番验算。得出一个结果,然后借着这里的机器验证。从而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 吴廷翰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吴廷翰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周梦臣天文历算,还有机械之学,天下第一是一个什么概念的。 在吴廷翰看来,周梦臣设计的机器,在精巧上未必是第一,但是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感,只是一时间吴廷翰不能察觉这种力量感从何而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从弟子到师弟 第一百八十章 从弟子到师弟 “先生,先生-----”周梦臣小心的问道。 吴廷翰回过神来,说道:“哦,我有一个问题。你这里机械之力,就能代替数人之工,如果这些机械大行于世,则不知道有多少人失业了。你是如何看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立即打了一个激灵,说道:“先生,弟子以为此言大缪。” “首先,人好逸而恶劳,有简单的办法,谁不会用?江南的织机,可不是我周梦臣发明的。但而今还不是一样,江南富庶天下,只是从之前的鱼米之乡,变成了织被天下而已。虽然粮食大多依赖湖广输入。但此时也是朝廷应该解决的。不能单单怪江南地方。” “其次。一物既出,有利有弊,当取其利避其弊。军器监一年之内,生产出火炮数万门,支援九边,功不可没,而且将火炮的成本大大降低了,让九边更多地方,都能装备火炮了,这岂不是大好事了。这让朝廷一两银子,能办二两银子的事情。至于其他工匠,自然可以做别的。” “最应该做的就是开边。” “先生,不会以为没有这些,朝廷就能一成不变,长治久安吧?” 吴廷翰说道:“周大人,有何高见?” 周梦臣将他当日对嘉靖说关于人口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说道;“天下还算太平,人口滋生,就不会停止。虽然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或许不如宗室增长那么快,但是人口基数太大了。朝廷在册不过数千万之数?但是到底多少?我相信先生也是明白的。” “人无限而地有限,朝廷迟早会出问题的。” 吴廷翰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我之前只觉得贪得无厌。而今看来,别有一番滋味。” 周梦臣说道:“故而朝廷开边,将无地人口移民屯边,乃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而今朝廷------” 吴廷翰说道:“我先前不知道,你还有如此雄心壮志。” 周梦臣想到了曾铣,情绪有些低落,说道:“先生见笑了。不过是一点妄想而已。” 吴廷翰摇摇头说道:“存天理灭人欲?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天理本出于人欲,一人非分之想,自然是邪欲,但是天下无数百姓想要吃口饱饭,想要一个清平世界。这就是人欲?不,这是天理。”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击掌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说实话,周梦臣之前,仅仅是为了气学门庭。而今的确被这个为老先生所折服。见识了真正的大儒风范。与那些死读书的人不一样,那些死读书的人,动则孔子孟子朱子,与其他前辈大儒。 而吴廷翰连王廷相的名字都很少提。很多想法都是出自自己。即便与前辈有相合的地方,也只会觉得自己的想法,与前辈有暗合的地方,也不会引用前辈先贤的话,来增加自己说法的可信度。 或者在吴廷翰心中,他自己不敢与孔孟并列,却自信不下二程。 当然了,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是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 这种自信的气度,开明的态度。而且在思想基础上暗合,让周梦臣对吴廷翰越发佩服,甚至有些后悔。或许他当初如果知道吴廷翰的所在,投贴拜师,他或许会晚几年走进这个时代风云之中。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开局了。 吴廷翰说道:“你还想拜在我门下。”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吴廷翰说道:“却是不成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立即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合先生之意?” 吴廷翰说道:“不是。” 周梦臣说道:“那是为什么?” 吴廷翰叹息一声,说道:“太好了。我觉得不堪为你之师。你的学问已经自成一体,虽然在有些方面还有所欠缺。但是作为同道中人,互相交流也是应该的,至于拜师,却是不必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用力太猛了。 周梦臣也知道自己在吴廷翰哪里学不了什么?最多是了解这个时代儒学内情,与学派之间的斗争。比如他不深入了解。根本不知道,王阳明在学术上,与吴廷翰是死对头。 以至于吴廷翰,任何时候都有大儒风度。但是一提起心学,一提起王阳明与他的徒子徒孙们。就有些有失风度了。 只是他最想要的是,一张王门的入场券,成为大儒圈子里面的人。没有这一张入场券,周梦臣少说要熬十年,才能在这个圈子里面的略微出头。 周梦臣做最后的努力,说道:“先生,你也看出来,我一直是一个人摸索,不得门而入,这些年来虽然有些成就。但疑窦更多,还请先生可怜。”吴廷翰说道:“你实在想拜入王门之下,我是不能作为你的老师。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老师?” 周梦臣立即说道:“不知道是那位大贤?” 周梦臣内心之中细细盘算,暗道:“莫非是罗钦顺?” 气学三大宗师,大体是王廷相,吴廷翰,看还有一个就是罗钦顺。只是罗钦顺已经很老了。他与王廷相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与王阳明论过道,而今王阳明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罗钦顺的年龄,周梦臣没有去问,但是想来也不长了。 不过,周梦臣要的不是名师,而是名师的名头。如此说来,罗钦顺也不错。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吴廷翰说出另外一个人。说道:“就是家师。你天生就是我门中人。而学问已经到了你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专门拜谁为师学习了。你只是在学问之初,没有人引导,精于器,疏于道,不过,你已经走出自己的路子。今后也按着这个路子走下去便是了。从下器达上道,未必不是一条学问之路。” “我不足以教你,但是我可以代师收徒。到时候你我就是师兄弟,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岂能不细细解答?” 这里面还有吴廷翰的一点小心机。 吴廷翰不收周梦臣为徒,自然有他说的原因。但也有吴廷翰一些担心。他担心,他今日收了周梦臣为徒,定下了师徒名分,真的好吗? 师徒名分太过重要了。 一时的师徒,一辈子的师徒。吴廷翰唯一有专长的就是学问之道。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给不了周梦臣。虽然师徒关系,不能单单论为交易关系。但是吴廷翰却担心,今后人心易变。 给周梦臣的太少,得到的却太多,担心周梦臣内心之中不平衡。 当然了,对于其他弟子,吴廷翰可没有这么担心。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在吴廷翰看来,周梦臣是能将气学发扬广大的奇才,就好像是王阳明之于心学。 诚然,王阳明的心学,有他自己创造的地方。更有不少是继承前辈的学问。 吴廷翰敏锐的决定,气学在周梦臣的手中,有大兴的苗头。这样的人才,无论如何也要笼络住,所以他不惜抬出了已经去世的老师。让周梦臣从弟子变成了师弟。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代师收徒。也唯有吴廷翰可以的。因为他是王廷相的衣钵传人。而且这也不是简简单单给周梦臣抬了一个辈分,还有更多明里暗里的好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拜师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拜师 王廷相与吴廷翰最大的不同,并不是学问有高低。 不要以为王廷相是老师,吴廷翰的学问就比不上王廷相。 一来学问之道上,高低很难论的。无法量化。二来不同人不同时间段的学问高低是不一样的。王廷相毕竟去了。而吴廷翰在王廷相的基础之上有更多的专研。否则王廷相也不会这么喜欢吴廷翰这个弟子。 两人最大的不同,是官职的不同。 吴廷翰脾气太硬,在官场之上做不到和光同尘。他弃官之前的几任调任,明眼人都看出来不正常。 之前也说过,大明官员升迁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前面当什么官,升任什么官职。都是有说头的。但吴廷翰却不一样,从京官到地方,从这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每一次都是打破常规。 原因很简单,上官们都在踢皮球。 对于这种脾气太硬,不听话,又没有把柄的下属。只能踢走了。 吴廷翰也是被踢了好几次,才对官场深刻的失望,最后弃官。 而王廷相却不一样。他最高坐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经是朝廷七卿之一,都察院的头头。仕宦多年,历任四方,单单以名声看来,王廷相的名声与吴廷翰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单单名声来说,刘天和都比不上王廷相。 毕竟刘天和虽然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在学问上的建树并不多。刘天和的学问大多在水利,医学。在这个时代属于小道。而王廷相却不一样了。 朝廷高官加大儒的身份,对影响力的增幅,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 吴廷翰觉得周梦臣不可能拒绝这个提议。 因为对周梦臣大有好处。而且周梦臣要承担的义务却不多。原因很简单,王廷相已经不在了,这些做弟子的义务,无非是照顾一下老师的后人,或者在为老师结集出书上面出一把力气等等。这都是小事了。 正如吴廷翰所料,周梦臣实在无法拒绝这个好处。 他拜入王门不就是为了王廷相的名声,成为王廷相的弟子,还是王廷相的徒孙,还是有所区别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多谢先生。” 吴廷翰说道:“叫什么先生?叫师兄。” 周梦臣立即说道:“师兄。” 不过,拜师礼仪可不是他们两个人说两句就可以的。 吴廷翰也仅仅带了一个儿子,拜师礼仪只能让周梦臣自己去操持。不过按吴廷翰的意思,也不用大办,他只请了数个人是师兄弟见过便是了。至于周梦臣那边也就请几个要紧的朋友便是了。 有一些家仇不可外扬的感觉。 吴廷翰并没有将当日酒宴上的不愉快说给周梦臣,却没有与他们重新和好的想法。 于是,周梦臣就在自己家中摆上两桌。做过见证。 吴廷翰请来了张潮,高拱等数人。而周梦臣这里请来了张居正,殷正茂。杨继盛,瞿景淳,凌云翼,等数人,还有周梦臣弟子都在场。 等吉时到了。 吴廷翰请了王廷相的牌位,也没有什么繁琐的理解,只是令周梦臣上前磕头上香,就算是礼成了。 吴廷翰随即将张潮等人,介绍给周梦臣。 而周梦臣也将自己的弟子一一介绍给吴廷翰等人,当然了,周梦臣也见到了比自己大上十几岁的师侄,吴国赏,也就是吴廷翰的次子。 一番交谈之下。 周梦臣发现了王门气学,虽然在朝廷之中,看似式微了。但是也要看与谁想比了。比起周梦臣大猫小猫三两只的样子。气学与实学之间关系非常好,甚至大部分两者兼有。 毕竟实学虽然从丘浚开始提出了经世济用的口号,但是这个口号在儒学上根基浅薄,只是一个主张。与儒学各派都没有什么抵触的地方。只不过,气学比理学心学更务实一点。两者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南方这一张关系网,还是不算密集。但是在长江以北,很多地方都有有交情,或者有通信的人。 而吴廷翰难得来京师一次,过几日就要回京,几个师兄弟在学问上有了疑问,都在问吴廷翰。很快拜师宴,就转变为了气学内部研讨会。 这个时候,周梦臣是说不上话的。 虽然吴廷翰已经将王廷相的手稿,与自己的手稿,洋洋洒洒数百万字,全部留给了周梦臣。 而今的数百万字,不过一部小说。但是在这个时代,可以说王,吴两人毕生所学。只是周梦臣还没有细看。对于很多东西,都只能听听而已。 毕竟他在儒学上根基太过浅薄了。 说着说着,张潮提了一件事情,说道:“吴师兄难得来京师一趟,要不讲一次学吧?” 吴廷翰说道:“算了。北京不是讲学之地。” 高拱说道:“张师兄也是的。此番刚刚得罪严嵩,又在京师讲学,不是送把柄于严嵩。不过回到南方之后。吴师兄却可以试着讲学。毕竟南方讲学之风大盛,总不能都让心学讲学吧。” 吴廷翰叹息一声,说道:“为兄,虽然不敢说拙于言辞,但说阳明先生的弟子,的确有口绽莲花之能。为兄在家乡讲过几次学,只有家乡子弟好好,一旦有外来士子,总是讲不成的。” 口绽莲花在这里,可不是一个好词。而是一句讽刺的话。 原因无他。 口绽莲花说道是僧人说法。而气学与理学对心学的最大指责是什么?是逃禅。也就是说王阳明的学问,根本不是儒学,而是佛门的。虽然明代有三教合一的说法。但是在读书人眼中,儒学还是胜过其他的。将心学开出儒学的学籍。 这个责难有些太严厉了。 学术之争,看似不温不火,但是下手也不会轻了。别的不说,黄宗羲在写《明儒学案》的时候,写的就是心学传承脉络,将气学一脉干脆省略了。不能省略的也曲笔写之。 王廷相属于不能省略的。而吴廷翰是属于被省略的。以至于吴廷翰成为日本古学主要思想来源之一,被推崇备至,但是在故乡却根本没有名声。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他立即说道:“诸位师兄,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吴廷翰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诸位师兄知道大医精诚吗?” 高拱说道:“之前不知道,但是而今却是知道。毕竟当日大会之后,大医精诚期刊已经名扬天下。你是想,仿造大医精诚也发行一本刊物?” 周梦臣说道:“高师兄英明。真是此意。” 吴廷翰对大医精诚不大熟悉,听了这番话。又问了问大医精诚的运作模式。最后问道:“大医精诚的问题解决了?” 周梦臣说道:“小弟我调任兵部车架司,这个问题马上会解决。” 吴廷翰说道:“那钱怎么办?我虽然不知道大医精诚砸了多少钱,但是想来不少的。这分钱,我们大概是拿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小弟还没有奉上拜师礼。这一分刊物就当是拜师礼吧,请师兄放心,用不了多少钱。” 且不说铜活字技术成熟,让成本降低很多,即便是成本不降低。周梦臣也要咬着牙办。无他,这分刊物是给气学准备的吗?说是也是。但是根本上却是周梦臣给自己准备的。 既然周梦臣出了钱,那么主编的权力,自然也在周梦臣的手中。而气学这一批人,大概是最容易接受科学价值观的人。 这份刊物,就是周梦臣心目中的科学期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禁足的严世蕃 第一百八十二章 禁足的严世蕃 周梦臣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吴廷翰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他回乡之事,就要拖延一二了。 就好像大医精诚需要薛已站台一样。吴廷翰如果不给新出的期刊站台,想要推广开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当然了。不仅仅吴廷翰本人。 吴廷翰还在京师广发书信给气学大佬们。甚至远在江西的罗钦顺也有一封书信。去求文章。诚然,吴廷翰在名望之上,差自己老师一大截,但并不能说吴廷翰自己就没有一点名声。吴廷翰个人学问人品,在士林之中,也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了,吴廷翰还专门给周梦臣交代了任务,让他写一篇文章。 这让周梦臣有些头疼。甚至期盼,朝廷的任命快点下来吧,让他早点去兵部吧。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这个任命还是有一点波折的。 严府之中。 严世蕃说道:“父亲,只要你一句话,孩儿就这样办。保证那周梦臣吃不了兜着走。” 严嵩看着严世蕃递给的几张纸,轻轻的翻动,说道:“你觉得这样行吗?” 严世蕃说道:“兵部上下都是我们的人,还有舅舅在。周梦臣一个人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到时候还不是说他什么就是什么啊?父亲,周梦臣数次与我家作对,而今不杀鸡儆猴,恐怕有人有样学样。” 严嵩手一翻,手中几张纸飘落一地。 细细一看,上面都是驿传上的一笔笔烂仗。很显然,严世蕃想让这些烂仗全部落到周梦臣的手中。栽赃在周梦臣的身上。官场上交接是最要主意的地方。因为上任很可能会留给下一任一大笔亏空。只是按照官场规矩,只要下任接了,这事情就是下任的了,与上任无关了。 一般来说,官场之上,官官相护。不会有人刻意拆穿什么的。这笔烂账就能一任一任的交接下去。直到某一任东窗事发。将之前百余年的烂账都栽在最后一任头上,然后一笔勾销,另外一个轮回重新开始。 任你清如水,自己分文不取,但如此查账的话,想治你的罪,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严世蕃就是想从这个角度来弄周梦臣的事。 严嵩说道:“大医精诚的期刊,你看过吗?” 严世蕃一时间不知道严嵩为什么说这一件事情。严世蕃说道:“我看那东西,做什么?” 严嵩从一边抽出一册,砸在严世蕃面前。说道:“那你现在看。” 严世蕃依旧不明就里。拿开这本大医精诚。 这本大医精诚的设计上,充满了周梦臣的思想。不过即便周梦臣即便想照搬后世的设计也不是太行的。最后只能形成一个古朴的风格。大概十六开上下。外面是一层褐色的青檀纸,就是用来装裱书画的纸张,封面上有四个大字:“大医精诚”角落上有嘉靖二十六年某月刊。里面全部是清一色的宣纸,铜活字的缘故,印的字体比较小。但是即便比较小,也比后世常用的字体大了一圈。里面先是目录,后面也是从左到右的竖排印刷。 倒是有标点符号。 只是与后世的标点符号不大一样,比如引号是“「」”。 严世蕃细细看了看,只觉得满目都是天书,什么血管啊,穴位啊。各种药材的名字。让不学无术的严世蕃根本看不懂,他匆匆看了一遍,说道:“父亲,这怎么了?” 严嵩说道:“你再看。”随即将大医精诚合起来,点了点封面上的四个字。 严世蕃看着这四个字,一时间不知道有什么玄机。他细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四个字有一点点眼熟。觉得这笔法,这文风,好像似曾相识。 严嵩随手将一个奏折拿来,翻开上面的朱批。放在一起。 严世蕃对应一看,顿时恍然大悟。说道:“这-----,这------” 严嵩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还好,你还不是蠢到要死。否则我就只能送你回江西老家了。” 严世蕃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还有几分歪才的,在字画鉴赏之上,还是有一点点造诣的。被严嵩这样肯定。他哪里不知道,这四个字,就是皇帝写的。严世蕃说道:“这不可能?” 严嵩说道:“有什么不可能。我不是一直告诉你,周梦臣不能硬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周梦臣不过一条狗,什么时候杀狗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狗的主人是谁?” “孩儿知道了。”严世蕃有些冷汗直冒。 严嵩说道:“所以,周梦臣在兵部的事情,我们不仅仅不能使绊子,还要示好。当然了。仅仅是现在。这当官的事情,谁还能护着一辈子不成?你且放心。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严世蕃说道:“孩儿知道了。” “不过,”严嵩说道:“陛下发话了,让你好好读书。今后半年之内,你不许出家门一步。你敢出门一步,我打断你的狗腿。陛下在我家的墨宝,你给细细揣摩。今后别人的字,哪怕是王羲之,颜柳欧赵的字,你不认识,也无所谓。如果是陛下的字迹,你再认不出来。你的手,从此就不用写字了。” 严世蕃一听,说道:“父亲,不用这么严重吗?” 其实严家府邸很大。严世蕃在家里蓄养了美貌姬妾不知道多少个。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对于严世蕃这样在外面玩野了的人。让他憋在家里,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的事情。 而且严世蕃在外面还有这样那样的活动,与很多人有合作搞钱,比如给仇鸾谋大同总兵官的的事情,等等。 他才不想被禁足的。 严嵩冷笑一声,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有多大。也是陛下打狗看主人。你爹我在陛下面前,还有几分面子。这才从轻发落,只是让你闭门读书而已。否则你可以看看,你有什么下场?” “不知感恩。反而在这里与我谈条件。你干脆回江西老家吧。” “爹,爹。”严世蕃说道:“你老别生气,我禁足,我禁足行吧。我从今天开始,往后半年,我一步也不出去。” 严嵩说道:“这就好。” 其实嘉靖仅仅是敲打了一下严嵩,并没有说得这么严重。无他,嘉靖对严嵩还是比较满意的。最少并没有看见朝廷上下有什么大乱子。好像夏言当政与严嵩当政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对嘉靖来说,就不错。 只要天下太平无事。嘉靖对于谁当首辅并没有什么想法,最好一个听话的当。而严嵩要比夏言听话。自然要给严嵩一点面子。严世蕃的事情,说严重了是犯上,说轻了,那就是小孩子不懂事。 嘉靖看着严嵩的面子不与深究。只是提点了一下。只是严嵩去而感觉,严世蕃的胆子大的没边了。不好好责罚一二,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将来恐怕不好收拾。 这才严厉禁足半年。一方面想给严世蕃一个教训,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嘉靖看的。 严世蕃说道:“那周梦臣就不管了?” 严嵩说道:“沉得住气。朝廷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将周梦臣往后面放一放又何妨?反正跑不了他的。等什么时候陛下的倦了他。再好生炮制便是了。” 严世蕃说道:“那什么时候,陛下才会倦了周梦臣?” 严嵩悠悠一叹,不知道在感叹周梦臣,还是在感叹自己。说道:“等着吧。咱们陛下可不是一个常情的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到兵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新到兵部 严嵩无疑在任命上做手脚。甚至有意关照。 很快周梦臣就从军器监正调任兵部车架司郎中,受兵部左侍郎欧阳必进直接管理。如果加上欧阳必进正在梳理兵部尚书。他就是兵部尚书直属手下了。 顺便将杨继盛带了过来。 杨继盛担任兵部车架司员外郎。 所谓员外郎,其实就是周梦臣的副职。官职从五品。不过,杨继盛品阶不够,是以六品官权代之。 这种升迁,也算是非常迅速了。 这就是上面有人与上面没有人的区别。一般官员如果没有人提携的话,都是熬资历,三年一任,熬上三任,也就是九年。才能升上一级。当然了。也可以在吏部评优,看很多官员的履历,都有治行第一的标签。这是吏部评价的一条,就相当是而今的评优。有这个评优,才能一任一迁。否则其他的想都别想了。 当然了。而周梦臣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而今到五品。已经非快之极了。而且五品是一个门槛。五品之上,都是真正的大员了。很多人官员一辈子都在五品上徘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继盛与殷正茂也算是被周梦臣带着,区区一年都升了一任。这权代更清楚了。只要熬两年资历,根本没有任何难度成为五品官。 欧阳必进特别召见了周梦臣与杨继盛。 欧阳必进对周梦臣特别感兴趣。该因欧阳必进对机械之道,非常感兴趣,如果给欧阳必进打上标签的话。他也算是实学一派,在郧阳巡抚任上,因为当地牛瘟,导致耕牛大量死亡,出现了无牛耕地的情况。 欧阳必进发明了人力耕地机。节省民力。 欧阳必进为人清正廉洁。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很多事情上与严嵩同进退。毕竟欧阳必进再怎么清廉有为。但是大明天下就没有清廉有为的官员了。却是未必,为什么欧阳必进能超迁,从地方巡抚,一下子变成权兵部尚书。 这里面的门道,谁不清楚。 欧阳必进一点架子都没有。说道:“来来,周先生是我朝机械一道上的大宗师,我也不敢班门弄斧,只是我在郧阳的时候,打造的人力耕地机,还请周先生细细品鉴一下。” 周梦臣细细看了。 不由不感叹,欧阳必进还真有几分奇思妙想。 人力耕地机的要诀在于省力了,如果不省力的话,与让人硬拉着犁,有什么区别。主要运用的是滑轮。将人的力量放大话。不过周梦臣看着图纸,一点也不标准。根本没有什么数值,就是一个很一般的示意图而已。 周梦臣根本无从衡量好坏。 他只能从思路上加以肯定,说道:“大人,为民着想,的确是大有裨益之处。只是无论如何也比上牛力的。除非给这套机械加一个额外的动力。” 欧阳必进听了。苦笑说道:“我岂能不知道啊?不过是应急的东西。能有一时之用,就行了。而且周大人你有所部知,百姓家里哪里能家家户户有牛啊?” 周梦臣连忙行礼说道:“是在下错了。” 欧阳必进摇摇头说道:“哪里有什么对错?不过合时宜,与不合时宜。要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有什么也要合时宜。周先生,你说对吗?” 周梦臣听了。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凡事不能只想一时之用,要想长久之事。就好比大人所造的人力耕地机,如果再加更改,能代牛耕,其功德之大。远胜而今。” 欧阳必进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话到这里,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欧阳必进就端茶送客了。 周梦臣出了门,内心之中有一些感叹。 单单从人品上来看,欧阳必进是一个可深交的。但是周梦臣很清楚。政治上敌我不分,是大忌之中大忌。只是感叹一声,内心之中琢磨了一下,给欧阳必进的如人力耕地机加装一个蒸汽机的。想来想去。倒是不必了。 原因很简单。增加一个动力源,不管是蒸汽机,还是内燃机,乃至于电机,都会处于动力过剩的地步。欧阳必进的那些省力结构,反而不需要的。毕竟一力降十慧。 周梦臣杨继盛与前任做完交接之后,来到了自己的值房之中。看了一系列的资料。一看就一整日。 坐得腰酸背痛。这才将大明驿传体系,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已经感受到了其中复杂之极的权力纠葛与利益链锁。 两人根本没有回家,在值房之中秉烛而谈。 杨继盛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我这几日,在京师周围十几个驿站,都细细查访了一般,结果非常不好。我本以为已经够差劲了。但是而今看来,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人不能也不敢太过分。下面的情况,比京师更加无法无天。简直是无耻之极。” “只是,这----,不好办啊?” 周梦臣点点头,叹息一声,说道:“千头万绪,而且严嵩在内阁之中,就看着我出错的。想要做改革,根本是置我于火炉之上。进退两难。” 杨继盛说道:“要不,我们置之以静,看看再说吧。” 杨继盛一直以来,在政见之上,都是刚直的很。简直一往无前,即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是此刻一向头铁的杨继盛,居然也迟疑了。不是杨继盛胸中勇气消减了。 而是杨继盛看出来了。驿传的问题,根本不是一腔勇气就可以的。甚至冲得越快。反而与事无补,将事情弄的更坏了。 驿传体系到底有什么问题? 在周梦臣分析来看,就是多重管理的问题。 驿站的上司是谁? 是的。在周梦臣看来,他是兵部负责这一块的。他是驿传的直属上级,这话对吗? 对的。但是天下最大的驿站是哪里?是会同馆。就好像现代的钓鱼国宾馆,是负责接待使团的。他是由礼部管辖的。而驿站的财政支持是地方上的。也就是说地方上的县令府衙都能管得住他们。 这也罢了。 真要说起来,是一个官员都能驿站耍大牌。无他,驿站官员最大的不过是九品驿丞得罪不起啊。 所以,驿站就成为了几乎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在朝廷国法之中,驿站并不是对所有官员开放的。必须有朝廷的票据,才能使用驿站。甚至在大明早年,赐驿还乡,还是对朝廷官员的一种优待。也就是寻常官员,回家只是自己走了。而不能全部住驿站。 而今可不一样了。 几乎所有的官员,乃至于一些官员的亲戚,都能享用驿站的福利。 说起来也惭愧。周梦臣此刻回想起来。他跟着黄锦到京师,也是通过驿站体系而来的。但是他并没有在朝廷允许乘驿的资格。这又牵扯到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太监的胡作非为。 如果说文官对驿站的压榨,还是有底线。但是太监们从来不知道规矩为何物。只是有便宜不站是王八蛋。而且一旦有便宜就往死了站。于是,太监出京入京,带数百人大队伍,全部让驿站接待的事情,几乎是家常便饭了。 但是问题是朝廷给驿站拨款吗? 不。周梦臣这兵部文书里面看得清清楚楚的。朝廷不会给驿站拨款,而是从地方赋税之中拨款,而且是有定额的。仅仅是驿站服役的人员的伙食银,一个大驿站动则数百人,但是一年下来的经费不过一千多两而已。 所以那些超额不知道多少的招待费用,谁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踏糊涂的驿传体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塌糊涂的驿传体系 答案是百姓出。 在驿站服徭役的百姓,摊牌了这超额不知道多少倍的费用. 以至于驿站服役,成为大明百姓惧之不已的重役,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在驿站服役一次,家破人亡都是轻的。可以说大明官员的享受,全部转嫁给当地百姓身上了。 这就是为什么海瑞要在驿站招待标准上,怼胡宗宪的儿子。那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的儿子,实在是一茶一饭,皆是百姓血泪。 只是,这是不对。这是改下手处置。 但是杨继盛都知道这一件事情不好办。 无他。从驿站上得利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乃是整个官员集体。百姓血泪都成为了官员与家眷的福利。而今周梦臣要改变这一切,那就是消减全大明官府的福利。 这里面有多大的问题。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了。 虽然说大明官员都是读圣贤书出身。但是他们都通孟子君子远庖厨之意,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所以,不见其生,不闻其声,就可以吃其肉了。 反正驿站之苦,他们当做没有看见。但是你消减我们的福利就是不行。 周梦臣要改变驿站之苦,就必须在保证天下官员无偿使用驿站这种福利,然后才能进行改革。 但是保证这种福利,是需要很多钱的。具体多少,周梦臣虽然没有计算,但是百万乃至于数百万都在情理之中。 朝廷哪里有这些钱。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职权行为。 周梦臣看似主管驿传的,但是主管驿传的权力,其实是与地方上分享的。而且不分享也不行。毕竟,距离京师最远的驿站,估计在云南以南,也就是而今缅甸境内了。相距这么远,周梦臣怎么才能管的到。 如果没有管辖权,周梦臣任何命令都是一纸空文。制定任何命令,下面人不执行,也就没有任何用处的。 而想要完整的管辖权。周梦臣就有很多官司要与各地方要打。这种权力归属的改变,是很多人不允许的。衙门与衙门之间的利益之争,不管对朝廷好还是坏,不先打出狗脑子,是不会有结果的。 而周梦臣所能得到的支持是? 是权力上的支持,还是财政上的支持。通通没有。 这让周梦臣如何办是好?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不,不管前面有多少事情,能做一分就做一分,能宽百姓一分,就宽百姓一分。我准备先从递铺下手。” 驿传体系,并不仅仅是驿站。 他分为三种,一种就是驿站。一般来说,一日行程之内,就一定会有一座驿站,一般来说,有百余人房间也不在少数。还有一个大院子,能容纳大队人马休息。这也算是驿传体系最重要的节点。 甚至朝廷在关外,在东北边墙之外,还有驿站,这地方的驿站还兼有军事功能。 另一种就是递运所,也就是专门的运输大量贡品的地方。主要在水陆要冲之地,负责转运地方上京的贡品。 而递铺却是最小的节点了。 十里就有一处,主要是负责传递公文,军情等等信件。 杨继盛说道:“怎么从递铺下手?” 周梦臣说道:“我准备制定邮票,不管百姓还是官员都能寄信回家。并制定刊物邮递的标准。至于每一封怎么收费,这个我还没有想过。总之,这些邮票收益,我准备分文不取,全部补贴到各地递铺之中。如此一来减轻下面的负担。” “也算是公私两便。”周梦臣心中暗道。 将大医精诚与其他期刊通过朝廷的驿传体系传递定下了标准。甚至还能两边收钱。这些刊物想通过驿传体系传递,先要给兵部交一笔钱,然后传递的时候,也需要付钱。 总之。周梦臣既然将驿传体系,看成了邮政体系,自然也会想到邮政体系最开始赚钱的方法。 如此一来,大医精诚等期刊的投递也就变得合法化了。 驿传体系这么麻烦,周梦臣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只能一点点的抽丝剥茧的改变了,从递铺开始。用邮费补贴招待费。 杨继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周兄,不要小看了人的贪得无厌。而今很多官员到下面,不仅仅是吃一顿饭就行了。还要下面奉上银两。在正统年间,就有一个驿丞被逼狠了,杀了路过的官员,而后自杀的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周兄的办法,能弄多少钱。但是有一点却是知道,如果不狠狠杀杀此辈之威风,不管多少钱都没有用。” “我觉得当重定驿票。之前我问过了,朝廷制定驿票,给予官员之后,有给无收,甚至一张驿票,用了几十年还在用。这完全不合理。重定驿票,传令下面的驿站没有驿票,可以不接待。” 周梦臣也知道,很多官员都用驿票也必须接待。比如严世蕃,他要驿站接待,驿站上下,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接待,更不敢要一分钱。 只是,国家法度严一点,也是好的。 周梦臣说道:“好。今后制定驿票,必须是长票,比如从北京到南京,其中有多少站,这长票就连着多少驿站。每接待一位,驿站就留下一截。最后到了目的地。他的驿票也就用完了。” 杨继盛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说道:“联票?这可以吗?”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试试吧。大不了改办法。总有办法,让人钻不了空档。” 杨继盛与周梦臣就驿传的种种的问题,商量了整整一夜。 周梦臣更主张开源,借助整个驿传体系多搞一点钱。补贴简直是无底洞的各地官员接待费用。而杨继盛更关注节流,将不该驿站接待的人都踢出去。 只是两人都知道一点。 那就是不管他们怎么改变,不涉及驿传根本。比如驿站重役,地方负担驿站财政。管理权的分散等等。这些根本不改变。所有的改变都是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剩下的东西,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只是想要进行根本行的改变。涉及到朝廷的根本制度,赋役制度。 这不是一个兵部郎中能做的事情,甚至兵部尚书也未必敢碰。即便是内阁首辅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张居正。 有多大权力,办多大的事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周梦臣忙了数日。重要与杨继盛一起完成了。嘉靖二十七年驿改方案。 呈了上去,有严嵩的默许,这一路绿灯,就到了嘉靖这里。嘉靖根本没有细看。他只是感觉,从此大医精诚已经投递到天下每一处,而且是合理合法的。于是二话不说,就准了。 嘉靖或许没有想到。他这一个“准。”掀起了嘉靖后期的思想革命。 首先,嘉靖初年的大礼仪重创了理学的根基。再加上大明成化以来的理学变革的思潮已经有了。在历史上,这种变化是在万历后年到来的,到处都是讲学风潮。但是驿传体系改革。看似周梦臣为大医精诚开了一个后门。实际上,让报纸刊物大发展的时代来临的。 明朝很多法律都是滞后的,比如多报纸刊物的管理。根本没有意思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几个人住一个房子。只要找人印刷好。就可以办了。之前只是局限于地方。很多人都办不大。但是而今通过驿传体系,将很多地方联系在一起,让很多报纸刊物有了新的市场。 他们的空前活跃,更代表了新思潮的到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格物致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格物致知 一枚正阳门图案浓缩在一寸之间。用了彩色套印技术。全工笔勾勒,乃是宫廷画师的手笔,界图风格。就是,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的风格。如果上面没有油光。甚至让周梦臣感觉到好像是后世邮票的感觉。 没错。这就是周梦臣一力打造出来的邮票。 那是一套北京九门的图案。分别代表不同的面值。投递不同地方,要贴不同邮票,这都是按路程算的。有整有零。像后世那样一张邮票通行全国是不可能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 周梦臣算是明白了。 即便是仅仅是一个驿传改革。里面牵涉利益太多了。单单是一个改革驿票,就弄出很多的事情。周梦臣与各部商议,还有关注如何印刷与防伪等等。 总之,各种纠葛让人头大。杨继盛冲锋在前,发挥出头铁不怕得罪人的特征,为周梦臣吸引了很多火力,还是让这个小小的改革,快不起来。好容易才确定了,嘉靖二十八年正月,才开始正式推行。 倒是,周梦臣推出邮票体系。不得罪人。周梦臣制定一出套完整的邮票分润的组体系之后,很容易就被推行了。比如邮票多少钱,下面每一个递铺,送一封书信多少钱等等。 甚至对于很多下面的人来说,对邮票体系也很欢迎。 因为送公文是无偿的,虽然有公食银,但是驿站体系一直是亏损的,但是问题是下面再亏损,当官的该捞钱,还是要捞钱的,那他们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下面人的工食银中来的。 邮票体系每一封书信或者报刊的钱都不多,好歹是细水长流,而且这还是新东西,很多官员还没有想到怎么贪污。 最少这几年,这个钱还是能到下面办事的人手中的。至于将来,就不好说了。 唯一让周梦臣担心的是,新鲜事物,尝试的人不多。周梦臣反而作为主管官员,带来不少客户。下面都不觉得周梦臣在徇私。只觉得周梦臣想为自己撑场面。首先投递的期刊,就是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 大医精诚就不用说了。 单单说格物致知。 这是周梦臣与吴廷翰等人商议了好多少次,才定下的名字。 首先格物致知这个词,也是儒学争锋的焦点之一。理学与心学的分野之一。就是对这个词解释不同的。 吴廷翰本来想用气学的。 但是周梦臣不想,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吴廷翰接受了这个名字。说什么,气学门户之见太强。气学要发扬广大,就不该自我局限。应该广开门庭。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天下读书人无不知晓。 但凡是读书人对这四个字都是接受的。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周梦臣觉得,这四个很物理。 清末物理学,刚刚传过来的时候,一度就被这个四个字代替。周梦臣将来将自己的思想灌输进去,也不用改名字了。 吴廷翰最后还是答应了。 并主持了格物致知第一刊。 其实格物致知第一刊,也没有什么好文章。无非是表明本刊的立场。吴廷翰写了一篇,气本论。内涵也就说整个世界都是由气组成的。周梦臣在这吴廷翰指导之下,写了一篇物上见理论。 其实是周梦臣写了一些关于科学实践的一些文章。被吴廷翰修改了一番。拔高了思想。 物上见理,是从儒家哲学范围之中,回答了怎么格物致知的问题。用现代的哲学来说,就是实践得真知。 格物致知,就是观察事物本身,能得到道理。但是怎么得到啊?就是将得到的道理,再令实物去验证一遍。就是物上见理,一下子让周梦臣科学理论在儒学之中有了理论支持。 不要小看着一篇文章。 之前周梦臣的学问,可以被人视为旁门左道。而这一篇文章,正式将周梦臣所有学问列入气学门庭。成为了正正经经的学问。 单单是这一点的改变,就打开了周梦臣的科学学说,向大明士大夫传播的大门。 这是周梦臣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得到的待遇。 这让周梦臣对吴廷翰这个师兄感激非常。 不过,吴廷翰忙完这一切之后,也就准备回家了。 用吴廷翰来说,这一次来北京,本来就是意料之外。而今什么事情就办完了,他就不在北京讨人厌了。 周梦臣留了几次。也留不住。 只能亲自送他出京。 一路送到了通州。 在运河登船之前。吴廷翰找周梦臣深谈一般。 吴廷翰说道:“周师弟,今日一别,你我师兄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说的。” 周梦臣躬身说道:“师兄,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洗耳恭听。” 吴廷翰说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唯之器。我虽然觉得道器之间,不能以上下而论,道中有器,器中有道。但是君子不器这四个字,还是要谨记的。你的天资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思维敏捷,举一反三,短短数日,似乎将气学上下,融汇贯通。只可惜,你根底不纯。心有杂念。乃是少时,没有得了好老师传承,从根子上就缺了太多太多的。” 周梦臣立即躬身说道:“师兄说的是。” 古代中国人与现代中国人的思想有太大的差别了。如果是士大夫与现代高学历人群之前的思想,又是天差地别。周梦臣来到明代之后,已经补上了很多课程,史书,经学。乃至各类典故,诸子百家,都读了不少。 但是本性是很难改变。 特别是对于已经形成完成价值观的人来说。所以这些到明代读的东西,只是锦上添花,不可能改变他根本的思想。 吴廷翰敏锐察觉了这一点,说道:“气学后辈之中,你是最能将气学发扬广大的。很多东西,一点差错都不能用,除非今后你一直躲在背后写文章。却是不可能的。今后,定然辩难的场合。你一旦挫于敌手,不知道做多少事情,才能挽回的。勉之,勉之,今后写信也方便了。你有什么问题,不管千山万水,都能写信给我。我辜负老师。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周梦臣说道:“师弟明白。定然将气学发扬光大。” 只是他心下却有几分惭愧。 因为周梦臣已经下定决心苦学气学。倒不是为了掌握气学。而是准备替代气学。准备李代桃僵。气学是有很强的唯物的性质,但并不是全部。比如吴廷翰对于厉鬼这个话题,有一些意见,都很成问题。 周梦臣准备将未来的唯物主义学说,对气学进行完全的替代。 这就要对气学进行整合,将不符合唯物主义的东西,进行扬弃,这里面需要很多功夫。特别是对于儒学根底不深的周梦臣来说。 只是如此一来,进行周梦臣一系列魔改的气学,还是原来的气学吗? 周梦臣不知道。他对吴廷翰内心之中有几分惭愧。只是再惭愧,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周梦臣送走吴廷翰之后,就沉下心来做事。一方面在兵部与人扯皮,推进驿站改革,一方面与杨宏量一起完善历法。还推进蒸汽机的研究,同时还将自己之前一些成果,在符合气学概念的同时,进行一些文字上的修改,一点点的发表在格物致知之上,进行自己的传播科学,篡改气学大计划。 日子过的很充实。他甚至一度希望能一直如此充实下去。 只是终究是不可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可汗大点兵 第一章&bsp&bsp&bsp&bsp可汗大点兵 呜呜的号角之声,震撼整个草原。 嘉靖二十八年春季。俺答的招兵之令,传遍了草原之上每一个角落。一时间从草原上各个角落飞驰来的蒙古各部,乃至于板升的汉人各部,陆陆续续的在青城聚集。 青城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 只是而今的青城还不是一座城池。 只不过,因为丰州滩的大面积开垦。也成为俺答长久的驻地。俺答几乎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会在这里的渡过。 俺答自然不会在这里还住帐篷。 不要说蒙古人的帐篷多好多好,真要说起来。蒙古人的帐篷再怎么也比不上房子。于是俺答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行宫。当然了,而今还不是一座城市。只是北方的建筑物在古代用的砖,都是青砖。 而俺答所谓的行宫,与大明的宫殿也没有的比。真要看起,无非是一个地主大院。不过在草原之上,已经是相当不错。 于是这里也有一个代号,也就是青城。 蒙古各部聚集一堂。 人马之盛,计有十万之众。甚至当陆陆续续的到来的其他各部,估计最后能有十几万之多了。 这虽然不是俺答的极限实力。但是已经是俺答拿出来的绝大多数实力。 俺答也没有废话,开宗明义,道“各部集结人马,随我南下。” 此言一出,左右大惊,立即有很多蒙古人纷纷进言,道“大汗,而今是春天,正是牲口长膘的时候。这个时候南下,不知道要累死多少牲口,今天冬天,还过不过了。” 一时间,抱怨之声,连成一片。 俺答冷笑说道“不要说了。这是命令。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或许给南人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调整过来了。我意已决。” 白莲教萧教主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诸位首领,有所不知,曾铣与夏言被他们的皇帝杀了。” “这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脱脱说道“当时,我就提议大举南下,而今不南下,现在南下,这是什么道理?” 蒙古人叫脱脱的人很多。脱脱在蒙古话中,就是安定的意思。是一个非常常见的人名,而今的脱脱乃是俺答手下一员大将,也是众多蒙古首领的代言人。 萧教主微微一笑,说道“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当年曹操打败袁绍,袁绍死后,下属都劝他的赶紧进攻,但是曹操却不。他顿兵不前,结果袁绍的儿子们,失去了威胁,自相斗争。分崩离析。最后曹操一举拿下袁绍的地盘。” 《三国演义》流传太广了。以至于给这些蒙古人讲别的典故,他们都不懂。但是一说三国,反而能够明白。 脱脱明白了一点,说道“那我们当时不南下------” 萧教主说道“就是在等他们斗的更厉害一些。当时曾铣死的时候。曾铣选拔的将领还在。但是而今,我们按兵不动。坐实了曾铣危言耸听。让严嵩好不手软的清理曾铣的部下。” “宁夏巡抚,陕西巡抚换了,从总兵官以下,下狱将领有十几名之多,至于被明升暗降,闲置的中下级将领,更是不计其数,这都是曾铣精挑细选,花了一两年勤加训练的将领,而听说,严嵩在这方面是贪得无厌,各级将领,明码标价。千两一百户,万两一千户,至于千户以上,一职一议。可想西北边军增补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可以说,而今大明西北边军,根本不用去管了。即便当面放上一个,插上一面旗,他们都不敢乱动一下。” 一支军队能不能战,主将固然重要。但是遍布军中的中级将领,也是很重要的,甚至比主将更重要。因为没有这些将领支持,主将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脱脱说道“那么为什么不等下去?” 萧教主笑道“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南朝毕竟是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总有人看出来不对。再者,南朝一直吃空饷。但是这该能打的,还是能打的。说不定这些一批将领适应了军中,即便比不上曾铣旧部,能发挥出一二成战力,就是我们很大的麻烦。” “所以,而今是我们南下最合适的时候。” 俺答一拍桌案,说道“现在都明白了。立即点兵,这一次直奔大同。而今大明九边文臣武将,皆是碌碌之辈。我唯一忌惮的,唯有周尚文。拔了周尚文,则南朝边墙尽废。” “这一次南下,所有人都给我咬紧了牙,啃下周尚文这一块硬骨头,剩下的,我们就能吃肉了。” 俺答既然下了决心,听起来,也不是妄动。特别是俺答许诺的事情。让蒙古各部首领怦然心动。对于他们来,如果没有了周尚文,他们每一次南下,定然能赚的盆满钵满的。 “听从伟大可汗的命令,要想吃到羔羊,就先要打掉牧羊犬。”蒙古各部首领纷纷起身按胸说道。 俺答统一了内部意见之后,大军立即南下。 不过数日功夫,大同正边的边墙,纷纷点燃,一道接着一道,疯狂的向后面传递。 周尚文立即击鼓聚将。 说实话,周尚文对俺答忽然南下,是有些预料之外的。谁都知道对与蒙古牧民来说,春季是养膘的季节,不利于作战。因为战马因为一个冬天的消耗,已经瘦骨嶙峋了。即便春天吃了几顿饱的,内里还是很虚的。一旦长途奔袭,或者作战。就很容易出现战马大批量死亡的情况。 而且这正是春耕的季节。 周尚文手中很多军队集结不起来。 春耕从来是头等大事。在没有作战的情况之下,放人回家帮忙,也是常有的事情。谁知道。俺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出乎意料。 周尚文说明情况之后,就闭目不言。 任下面将领议论纷纷。 有的说道“而今兵马未集,因为坚守城池,等各部聚集之后,再与俺答交战。避实就虚。” 有的说道“而今百姓都在春耕。一旦让鞑子分散劫掠,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选一地,与鞑子决战。” “决战什么?我们现在有多少人,你们是不知道吗?上一次大战之后,补充被扣下多少,大同精骑只有消耗,没有补充。而今的情况谁不知道?除却宣府之军,恐怕谁也没有能力来支援我吗了。” “而且翁大人,会来支援我吗?”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沉默之中。 大同作为北方最重要的边镇之一,他东边就是宣府,与京师。南边是山西镇,西北就是榆林,陕西。 榆林陕西这边,就是属于三边总督管辖,也就是所谓的西北边军,而今根本不用指望了。至于京营。倒是有东西两厅京营,大概有六万上下,但是战斗力,凡是边军从来没有指望过京师的老爷兵。 至于山西镇倒是有些兵马。但是山西镇除却偏头关之外,并不直面鞑子,兵马不多也就不少,而少见战事,战斗力未必有多强。 唯一能指望的是宣府军。 但是宣府军会不会支援大同,谁都不知道的。 从军事上来说,宣大一体,由宣大总督负责管理。而宣大总督,就是翁万达。这个老臣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宣府军乃是北京正北方的屏障,战斗力还是可以保障的。 但是这与宣府军救不救大同军,关系却不大。 按理说,双方有互相支援的义务。但是世界上如果都按理说,就简单太多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大明虎将 第二章 大明虎将 首先,是周尚文的倔强性子。这个倔强老头,对文官很不友好。 按大明一惯尿性,从来是以文制武,那么为什么周尚文很多次决议,都没有大同巡抚的身影,要知道大同是有巡抚的。因为周尚文从来不鸟文官。他在文官之中,除却对刘天和,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之外。对于其他文官从来不正眼看一眼。 这也造成了周尚文与文官的关系很不好。 周尚文跋扈之名,天下皆知。 反正当周尚文作为大同总兵的时候,谁当大同巡抚并不重要。即便是阿猫阿狗也行,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可管。要知道大同不是内地府县。乃是边镇,在边镇从来是军事优先,总兵官又掌管一切与军事有关的事情。除却与军事有关的事情之外,巡抚还能做些什么? 而且巡抚下面还有一个大同知府。一些琐事大同知府都能做的。 但是周尚文这样的性子,是要遭到反噬的。 周尚文在后勤补给上,在其他方面上,都受到了种种限制,以至于周君佐只能用闹事的方式,来取得本应该给他们的东西。 这还是小节的。周尚文与自己顶头上司翁万达闹得很不愉快。 比如上一战打得那么大,从头到尾有过翁万达的出场?有过宣府军吗? 或许有人觉得,周尚文大同军包打全场,关你宣府军有什么事情。但是连报捷文书,也不提翁万达这个顶头上司,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劣到什么地步。 当然了,这仅仅是私人关系。 还有一点,那就是宣府军的责任重大。他是北京城外围防线。一旦鞑子突破宣府军。那么就直接面对北京附近的关口,任何一个关口只需攻破一个,就能直入北京城下。 这责任可就大了。 翁万达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之前也就罢了。在周尚文的领导下,大同军上下骨头也很硬,从来没有指望过别人支援自己。反而有着老子天下第一感觉。而俺答也不可全军而来,不估计其他方面的明军。 有些时候,其他明军不需要交战,即便是存在,就牵制了俺答很多兵力。 而今却不一样了。 大同上下将领都感到一丝丝危险的感觉,好像是光溜溜的站在寒风之中,没有一丝的遮挡。 周尚文咳嗽了两声,问道“马芳,赵达,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达大声说道“将军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如果将军要打,我愿意为前锋。” 周尚文心中暗暗摇头,他知道赵达也是一员猛将,单单在战场之上拼杀。他未必弱于马芳。但是打仗不是仅仅靠一腔血勇的。但是赵达在这方面,就是不开窍。好像想都想不明白。 他也不指望赵达忽然开窍,只知道怎么打仗了。只能当成一柄尖刀来用了。 当然了,这样的直人,让人忍不住有些喜爱。 他将目光看向马芳。 马芳沉吟片刻,说道“将军。我们只说我们如何?没有想过鞑子会如何?我只问一句话,鞑子会让我们避战吗?” 周尚文说道“好,马芳说到点子上了。俺答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是冲我来的。俺答不是傻子,他们会由着我们避战?有太多的办法,让我们不得不战了。大同毕竟是朝廷的地方,有很多地方都是不得不救的。” “与其等鞑子想办法将我引出来,不得不战,到时候我们兵力未必能聚集太多,受制于人不说,反而泄了下面的士气。还不如而今,先与鞑子一战,我相信大同的男儿,我们不死绝,鞑子不能深入,我也相信,我周尚文这把老骨头,他俺答吃不下。” “大人,大同一镇到底兵力薄弱。我们这样孤注一掷------”周君佐忍不住说道。 周尚文说道“给朝廷,还有翁大人报信便是了。剩下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你们即便信不过翁大人,也要信得朝廷。” 下面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在他们想来,大同镇为朝廷苦战多年,父死子继,老弱耕种,健壮持刀,凡是成年男丁,都精通搏杀之术,随时准备补入正军之中,乃至于大同府的民壮都比京营能打。 朝廷是不会放弃大同镇,不会放弃大同镇主力的。只要他们能咬着牙与鞑子主力交战。朝廷的援军一定会来的。 只是周尚文的手轻轻一抖。 朝廷信的过吗? 征战几十年的周尚文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没有底。 “报。”忽然有一个人闯进了进来,说道“鞑子主力沿着官道向宣府而去。” 周尚文听了,他一定就知道。鞑子哪里是去宣府,是诱的出兵。大同与宣府是北京的两扇大门,对于大同来说,鞑子去的宣府方向,其实也可以是北京方向。 如果鞑子直接攻打北京外围的关卡,大同军不做阻拦,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周尚文轻轻一笑说道“果然,如此,我身为大同总兵,一生厮杀从不避战。决然不会让鞑子通过我的防区,去冒犯陛下,召集各部,备上十日干粮,那种军器监的小炮,能带上几门就带上几门。出兵。” “是。”下面将领纷纷答应下来。 立即去准备。 只有马芳若有所思,细细揣摩周尚文最后的几句话,忽然觉得这一战吉凶难料。 只是马芳从不知道多少次厮杀之中活下来。此刻只觉得兴奋,没有一丝的惧怕。 春季本来就是沙尘漫天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大队人马行进,将沿途的所有植被都给破坏了。以至于风沙更大了。人人都要带着一块面巾,遮住口鼻,否则一张嘴就是一口沙了。 俺答这一次行军,根本就大摇大摆,以至于大军两侧大大小小的城堡上烽火,就好像是给大军照明的灯光一般。 俺答问身边的萧教主说道“如此简单的计谋,周尚文会上当吗?” 萧教主轻轻一笑,说道“大汗,有所不知,计谋这东西,从来是因人设谋,如果而今大同的是曾铣,我绝对不会用这么简单的计策,曾铣用兵如龙,实不可测,只到交兵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他想做什么?即便是我也是甘拜下风的。” 萧教主感叹一声,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叹,还是为曾铣感叹。 曾铣对俺答各部三战,每一战都是突袭,看似很简单的。第一次是俺答没有防备,第二次,第三次啊?可以看出曾铣用兵之道,天马行空。俺答即便有了防备,曾铣也能在俺答完全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给他一下子。 俺答最后只能退兵数百里,离开了边墙左近。拉开了距离,这才让曾铣的突袭没有用武之地。 只是可惜这样一位大将之才,没有死在战场之上。 萧教主接着说道“这周尚文就是彻彻底底的虎将,他的心思,很容易揣摩,甚至对我来说,也是一目了然。但是对付周尚文,不在意揣测他怎么想,而是真正在战场上打败他。” “周尚文看似心思粗鲁,但是在战场之上,临阵决断,进退拿捏,已经到了化境,明人有一个将领叫常遇春,号称将十万人横行天下,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周尚文虽然比不上常遇春,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兵家。” 俺答想了想,叹息一声,俺答与曾铣交手,根本不知道怎么败的,但是俺答与周尚文交手,不知道该怎么胜,明明兵力比对方多,但就是打不赢。说道“的确,已去一龙,尚有一虎,南朝人才何其多啊?” 两人正在感叹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来报“报,发现大同军踪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曹家庄血战 第三章 曹家庄血战 这是一场遭遇战。 双方对双方的到来,都是早有预料。 但是双方都没有想到在,双方一碰撞,厮杀就如此惨烈。 周尚文临阵观阵,二话不说下了决断。道“马芳,往东数里,就是曹家庄。你立即带着所有火炮去占据庄子。这里交战,不需要你插手。赵达,你不是要当先锋吗?俺答的大旗就那那里。” 说是大旗也不对,那是成吉思汗留下的苏鲁锭。 也代表大汗所在。 赵达眼睛一瞄,人一过万,就是无边无际。几乎极目远看,除却蒙古军队,还是蒙古军队,只觉得对面不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一片海洋。由人组成的海洋。 说赵达没有心眼也好,说他心思如铁也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纵马狂奔,长枪在手,越过所有明军,冲在最前面。周尚文一挥手,各路明军以赵达为锋矢,形成一个大大的锋矢阵。 鞑子骑兵也不是傻子,更是如海浪一般扑了过来。 烟尘四起,黄沙四塞。一时间马蹄扬起的烟尘,胜过了西北的风沙。 一瞬间,让人明白了。为什么古代战场叫做沙场,盖因这种无数骑兵践踏产生的烟尘,比真正的沙尘暴还要可怕。 周尚文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丝私心的。 这一分私心就是保下了马芳,以马芳的勇力,也是可以当大军之先。只是大军之先,自然是一军之中最勇猛绝伦的将领才能做的。但问题是大军厮杀,并不是演义,一个人武力值再厉害,在厮杀最惨烈的战场,也是很难保全的。 做先锋功劳最大,但也最有可能陷入阵中,再也出不来了。 马芳虽然是勇将,但是潜力并不仅仅是勇将。所以他将马芳所部留为预备队了。 周尚文知道,大同兵少,而今仅仅三万骑,没有更多了。而鞑子虽然每一部都不如大同兵,但是人多,周尚文目测在十万骑以上的,至于具体多少,就不清楚了。一来超过十万已经超出人类目测的极限了。二来,周尚文只需要知道,鞑子超过十万就好了。因为多多少,对于周尚文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这一战,一开始就要挫动敌军气势,接下来的战事才有的打,一定要有一个开门红,否则接下来的战事,就不用打了。 而俺答存了这么多心机。就是诱周尚文出来,自然早有准备。 如此一来,双方交战空前惨烈。 有多惨烈,这一战并不是双方主将下令收兵的,而是双方士卒自发的不打了。 短短两个时辰,官道附近铺上一层尸体。不?是肉泥。 因为交战的时候,不管是活得还是死的。一旦落马,就会被无数马蹄踏上去,瞬间就变成一团肉泥,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如果尸体稍稍完整一下,还能看出来是明军还是鞑子。但是更多时候,仅仅是一团烂肉,裹着一些衣服的残破,不细细的观察,根本不知道来人是那一方的。 他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死人。 对于这个场面。俺答大怒,因为战场的原因。十万人不可能一下着投入战场,也很少用这样大的战场。俺答后军都还没有用上,前面就不打了。他立即召集交战各部,问问怎么回事? 结果叫过来,一看,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面孔,俺答厉声问道“你们台吉了?” 台吉就是贝勒,也算是蒙古一部的首领的称呼。 一个声音低层的说道“死了。” 俺答一看,看见站在角落里面的一个人。他也没有在意,毕竟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说道“其他台吉?” “死了。”这些人先后开口,纷纷说道。 俺答顿时一愣。 蒙古各部的首领。每部的实力参差不齐,多的有万骑,少的也有数百骑上下。一般来说每一个蒙古将领都是一部之首。他们乃是蒙古大军的中坚力量,死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让子嗣兄弟接替便是了。 一下子死这么多。就有一些出乎预料了。 俺答问道“那个台吉活下来?” 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俺答顿时明白了。几乎所有蒙古将领都战死了,蒙古各部失去了指挥体系。他们这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这个结果,让俺答简直是无法相信。 俺答这边损失惨重。 周尚文也未必好一点。 赵达浑身绷带,绷带之上一直有血渗透出来,他跪在地上,说道“将军,属下有罪,我看见的大公子与二公子落马,只带回来这个。”赵达双手将一顶头盔举过头顶。 周尚文很熟悉这个头盔,这是老二的头盔。 他们的一身甲胄都大内御制十分精良,寻常将门还配不起这个。他们三兄弟一人一身。都很爱惜这铠甲,没有时间的时候,就用油保养,光洁如新,上面的铜色仿佛金光一般。 然后此刻,这顶头盔正中间有一出深深的凹陷。似乎被什么重兵器砸了下去,应该是铁鞭,铁锏这样的重兵器。不过想来鞑子用的不多,更有可能是狼牙棒,或者是连枷等蒙古人常用的重兵器。 周尚文看着头盔里面的血。就知道,人挨了这一下。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他多少年来,见过了不知道多少生死。从来是面不改色。但是此刻他身子微微一晃,觉得腿上发软,咬着牙才能站稳的。 他膝下三子。每一个从小都教他们弓马骑射,教他们上阵杀敌。盖因这是将门的宿命。周尚文祖上就是卫所中级军官,多少年来,都是在军中作战,不管是祖上是跟着太祖成祖,还是而今他跟着今上。 他觉得他自己的儿子一定也是一样的。 此刻他忽然有一种后悔的感觉。心中暗道“或许我当初就应该让他去读书,去考进士。成与不成没有关系。我家还养不起几个穷措大吗?” “二哥。”周君佐跪倒在地,大声痛哭。 周尚文忽然将自己的情绪从软弱之中拔了出来。他身上父亲的角色迅速退却,剩下的只有铁血统帅。他知道他这个时候不能用一丝的软弱。他抬起一脚,踹在周君佐身上。将周君佐踹到一边。喝骂道“哭什么哭?你没有去看,祠堂牌位吗?我周家祖上有多少人就是这样死的,哭有什么用?男儿流血不流泪,收起你的猫尿,抓紧你的刀,报仇,靠你的刀,不是你的泪。” 只是周君佐的眼里,又怎么能说收就收的。 周尚文握紧头盔,说道“死的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死于床榻,对于我们武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死法。”随即周尚文又将赵达拉了起来,说道“起来,这又怎么是你的错的。我的儿子就是儿子,别的将士就没有父母了吗?” “他们能死,我儿子又怎么不能死啊?” 即便如此,周尚文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红了。毕竟从一个小小的肉-团子,一点点养成而今纵横杀场的大好男儿,用了周尚文大半生。他也没有另外一个大半生了。 赵达依然有些惭愧,说道“将军。” 周尚文说道“不用说了。你今日为全军之先,催敌锋于正锐,乃是此战首功,诸位。今日鞑子是我数倍。而我军依然破军于此,证明什么?证明鞑子不过尔尔,所谓鞑子马军厉害,不过是仗着马多而已,我大明铁骑才是天下无敌。” “今日能败他们一次,就能败他们一百次,鞑子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听了周尚文的话,一众将领这才振作精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援军 第四章 援军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谁都知道,今日一战,大同军伤了元气了。 不是一般伤元气,而是大伤元气。 综合来说,鞑子死伤在大同军之上,但问题是,大同军才多少人了?鞑子有多少人?鞑子伤亡万余,还有数万生力军。但是大同军伤亡万余,可是折算了三分之一的战力。 而今鞑子不用担心,其他方面的威胁。俺答咬定了,哪怕是伤亡惨重,也要拿下周尚文。 现在的局面,与当初截然相反。反而是鞑子敢损失。周尚文不敢损失,要保存实力了。 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讲之后,周尚文将周君佐与马芳叫进房间之中。 周尚文抚摸着已经破碎的头盔,递给了周君佐说道“你哥哥的后事,就交给你办了,就在左近立一个衣冠冢,标下记号,不要立碑,等这一战过去了再说吧。” 周君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抽泣的说道“是。” 周君佐抱着头盔走了之后。 周尚文身子微微一晃,马芳立即搀扶住,说道“将军。” 周尚文此刻才露出几分倦容,说道“真老了。”周尚文而今七十出头了,这样的年纪,跟随大军行军,即便不上阵搏杀,对周尚文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更不要说,一日之内,连丧二子,这种锥心之痛。岂是外人能够感受的。 周尚文整个人就好像被掏空了。 这还是周尚文坚定的意志,让他坚持住。换成寻常人一下子就倒了。 马芳说道“将军,是不是派三公子去向翁总督求援?” 马芳所部是大同军唯一的生力军,预备队。他虽然没有参战,但是全程观战,今日之战,在马芳看来,根本不能说是一场胜仗。而今的情况也很明了了。如此情况下,大军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所以胜负之数,就在援军上面。 有援军,鞑子或许会转变心思。没有援军,今日这个小小的曹家庄,很可能是三万大军的死地。 派三公子,也就是周君佐去求援。也是照顾周尚文的心思。 周尚文已经死了两个儿子,最后一个儿子,却不能再死了。不管战局如何,周君佐在翁万达那边,个人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的。 周尚文摇摇头说道“翁万达是一个明白人。他自己会权衡轻重。如果他觉得有必要,援军很快就到了,如果他觉得没有必要,即便熬死了也不会用援军。谁去求援都一个样。而且我还是刚刚的话,别人家能死儿子,我周家也能死。我上阵以来,从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儿子们也是,好在我还是有孙子,周家绝不了血脉。对得起祖宗,也就行了。” “我留你下来,是因为你胆魄过人,有粗中有细,心思缜密,是一个将才,大军之中,可托大事的人,也唯有你了。” “今日之战,不过是一个开胃菜,俺答是非要我的老命不可了。后面的战事还有更艰苦。我留你下来,是存了万一的准备。我的身体不如从前,战场之上又是刀兵无眼,我见过太多人死了,战场上百十个人近不了身的猛将,被一根流矢要了命。” “我不忌讳说死,一旦我有一个万一,你就秘不发丧,持我将印。主持大局。我会让小三帮你的。” 马芳感激无比,说道“将军,我何德何能,军中比我资历高有威望的人多的是?” 周尚文说道“我说是你,就是你了。”他微微一顿,说道“而今的局面该怎么办?” 马芳说道“将军不是早有计较,当道扎营,以曹家庄为中心,布置营地封锁官道。我唯一担心的,我们只带了十日的干粮,担心鞑子久攻不下,围困我们------” 周尚文说道“十日就够了。再安排人杀一批马,大概能支撑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到时候如果援兵再不到,也就不用等了,我留此断后,你带精锐突围便是了。” “总要给大同镇留下种子吧。” 马芳心中一冷。说道“翁大人------” 周尚文闭上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不想再说话。或者他也不知道翁万达会怎么办。 于是,曹家庄第二日,就变成了攻防战。 不得不说大明士卒都是比较善守的,即便是非常简陋的营地。被收拾了一下,挖了一些陷马坑与壕沟,让骑兵不能直接冲过去,立即成为鞑子不可逾越的坚固堡垒。 在很多印象里,觉得鞑子都是人高马大,其实不然,鞑子身高比汉人要低一个头。而且因为骑马的原因,大部分都是罗圈腿。这种身高与体型的劣势,在面对面搏杀的时候,表现无疑。 更何况,在蒙古人是有骑兵传统的。但是在汉人这里却是有步兵传统的。就整个大明时期来看,大同都是边地。大同男丁都通搏杀之道。更何况周尚文选出来的士卒,都是大同本地优中选优。几乎每一个都是从小练习拳脚刀术。再加上军中结阵而战,让鞑子没有脾气。 如果骑兵作战,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仅仅是比鞑子高一点。但是步战可就不一样了。 与鞑子大部队都是骑兵不一样,明军骑兵是优中选优,一般来说,明军骑兵的饷银要比步卒高一大节,大部分骑兵就是下马了,也能将步卒打翻。所以步战的话,明军几乎是压着鞑子打。 这也是鞑子几步从来不与明军步战的原因。 他们也不傻子。 此刻也是一样。 俺答很快调整了部属,将白莲教的人马放在最前面。 说起来有些悲哀。白莲教人马之中乃是清一色的汉人,而且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大同人。更不要说,他们在板升都分了土地。虽然在装备上或许比周尚文打造的精锐差一点。 但是在战斗意志上,并不是很弱的。 于是,曹家庄之战,就变成了大同人内战。 本来是同乡,都都想致对方与死地。 俺答爱惜鞑子的性命,不会爱惜白莲教徒的性命,更是大队骑兵列阵在后督战。让这一场搏杀更加残酷。 一连鏖战三日。寸步不能进。 而这个时候,下面来报,东面有大队人马而来。俺答登高一望,却见烟尘滚滚,首尾相接,前骑后步,其中有多战车,看上不下十万之数。俺答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日鏖战,白莲教徒各军几乎全部被打残了。但是明军那边也不好受。 再给俺答数日,俺答就能将大同军整体上消灭了。否则今日留下万余人的种子,增添一下大同本地的壮丁,稍稍训练一二,不出两年,就又是一支劲旅。再有这样逼周尚文自蹈死地的情况,可不好找了。 毕竟大明九边也不会一直很疲软。 只是看宣府军风尘滚滚不下十万,也让俺答有些心惊。 他第一个心惊。那就是宣府军有这么多人吗?第二个心惊,那就是要在曹家庄与明军宣大主力决战吗?第三个心惊,那就是大明到底有多少人马,西北主力废了。大同主力残了,宣府还有十万精锐? 俺答爱惜本钱的心思又生出来了。他不能不爱惜自己的本钱。他只有这些家底,他打空十万之众,可没有另外一个十万之众。与周尚文打,是三倍于敌,即便周尚文反咬一口,俺答也能接受。但是而今,决一死战,胜负之数,可就不好说了。 胜了自然好,但是败了,俺答本钱薄,败不起。 该怎么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避实就虚 第五章 避实就虚 俺答问道:“萧兄,而今该如何是好?” 俺答对白莲教主是既用且防,用是不得不用。让蒙古人临阵冲杀,乃至于战场之上临阵决断,还是有一些人才的。但是让蒙古人从更高的层面看问题,这种关于战略决策的问题,几乎没有几个蒙古人能给俺答建议。 白莲教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今下马与明军血战的部属,全部是出自板升,也就是他的嫡系部下。他早就不想让这些性命毫无意义的牺牲在这里了。但是他又身处嫌疑之地,他太清楚俺答对白莲教一惯的态度,既用且防。 他主动开口,反而不好。最好等俺答开口。 这不,等俺答一开口,白莲教将胸中酝酿许久的备案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大汗,此战打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今日除不掉周尚文了。宣大合兵,我军与之战,胜负难分。但是折损必重。与其这样,不如避实就虚。” 俺答说道:“避实就虚?” 白莲教主微微捻须,说道:“正是。观宣府之兵,估计步骑十万有余,按之前的情报,这里面未必没有虚虚实实的成分。只是他再怎么虚张声势。宣府,大同两镇的主力,就在眼前了。” “而宣大之军,步骑皆有,当避开明军主力,直扑北京内三关。一旦有一处突破,则北京城就在眼前了。” 俺答一愣,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的燃烧起来。这个不是别的,就是野心。 说实话。 俺答是一个很务实的蒙古大汗。在一百多年前,也先南下,是真的有将北京做大都的野心。这才有了土木堡之变,与北京保卫战。但是俺答却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他很清楚一点,明朝乃是大国,蒙古已经成为小邦了。不说别的。单单说人才储备。双方就不可同日而语。在也先的时候,还有一些大元时代遗留下来的人才。最少懂文字,明文法。从行军打仗,到建国安邦,还是有一点点的大国底蕴的。而俺答并没有一统草原,势力更没有当时瓦刺之盛。手中握着的,也不过丰州滩蒙汉百万之众。 这种实力根本不足以吞并大明。策马中原。 白莲教主却不一样。 白莲教之中固然大多是装神弄鬼之辈。但是上层之中,倒是还有几个人才。比如这位白莲教萧教主。他臣服于俺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汉奸。在他看来,他不过借虏成势而已。 唐高宗都借过突厥兵。他是一点道德负担都没有。他自然不甘于边境的小大小闹。他最先做的就是打上一场大战,大败明军,最少攻下北京,以俺答的实力。形势的变化就成为俺答占据北京,明朝定然会以南京新首都。然北方大部分地方就成为了无主之地,到时候他就能想办法,带着自己的嫡系军队,占据一地,然后招降纳叛,自成大业。至于俺答什么的? 萧教主虽然也知道俺答也算是英主。但是英主之间,也是有高下。俺答或许能为蒙古中兴之主,但却不可能成为忽必烈,他掌控不了明军北方主力覆灭之后的复杂局面。 那就是白莲教的机会。 所以他迫切壮大俺答的野心。 一个没有北京梦的蒙古大汗,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蒙古大汗。俺答内心深处,未必没有北京情怀。只是他还是很理智的,深吸了几口气,说道:“南人不是傻子,我听说内三关,坚不可摧,我军攻坚不利,即便是到了关下,恐怕也是关山难越。” 萧教主轻轻一笑,说道:“大汗有所不知。燕山虽险,却难比蜀中之山,蜀中之山,那才是号称天险,飞鸟难越。但是依然有邓艾阴平道之举。更不要说数百里燕山,难道就没有一二可过的山川。况且,紫荆关,居庸关,倒马关,自然是坚固,但是其他关卡却是未必了。难道大汗不想试试吗?” “而且留在这里,与明人一决生死,定今后九边二十年消长。胜亦惨胜。而直逼京城。沿途可以就粮于敌,即便事有不协,也可以拔马出关,谁能当之。大汗还请三思。” 就粮于敌,说的很文雅。 其实就是大举劫掠。 大同挡在宣府的前面,大同城以北常常是与鞑子交战。但是鞑子绕过大同继续深入的战事,这些年也没有几次,真正算起来,估计也就是武宗皇帝应城之战。掐指一算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太平,足够很多人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也让人们滋养生息,不敢说一个积蓄很多。但是对于鞑子来说,足够他们捞一笔了。 有这一笔劫掠的收入,这一战就不算亏了。 萧教主将利弊分析的如此这明白,俺答的决断也就很简单了。只见俺答一挥马鞭说道:“不用说了,本汗这一次就挥马东去,试一试天下雄关的成色如何。” 大军调动,没有秘密可言。 俺答阵前调动,更是让刚刚合兵一处的翁万达与周尚文看得一目了然。 翁万达的脸色难看之极。 翁万达也算是老边臣了。主持过很多军务。这广东人一辈子一半时间都在边疆。综合来说,也算是合格的边臣。但是合格与优秀还是差距相当大的。别的不说,翁万达大部分精力都在整顿边墙,整理积蓄。让宣大边墙完备,粮草充足。 这固然是不错的政绩。但这都是有形的政绩。而能战,却是一个不大好衡量的标准。 比如这一次,翁万达接到周尚文告急之后,就立即决定援救周尚文。不是他多大度,而是从战略上宣大一体,大同军被打残了。对于宣府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即便周尚文这个老匹夫,让翁万达很看不惯。 只是他依然拖延了数日才感到战场之上。 并不是,他想让周尚文吃吃苦头。而是非不愿,实不能。 这就暴漏出文官领兵最大的弊端。文官很难真正的了解军中实际情况如何。如周尚文这样老将,一辈子在军中,甚至军中一个百户,他都明白。一个小兵一提名字,大概就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 这才周尚文能力战数辈敌军的秘诀。也是军中上下仰周尚文为父祖的情感。 但是翁万达却没有这个本事。他集结大队人马一行军,就忽然发现,平日给了他拍胸脯,立军令状,一个个慷慨激昂的将领,一个个都变得拉胯起来。 翁万达想要做的事情,都做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 当然了,这不能全怪下面的将领。并不是翁万达眼瞎,挑出来的将领,全部是鱼腩。一部分也归功于翁万达,他不了解军中实际情况,总是下达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了,更多的是,这些将领实际能力也是有问题的。 这种上上下下各种毛病的大军,破绽太多了。 如果说一场血战之中,周尚文能将两三万军队,发挥出超出两成三成,乃至于五成的战斗力。而翁万达只能将十万军队发挥出七八万军队乃至于更少军队的战斗力。 这还是前提是翁万达有十万军队? 翁万达有吗? 自然是没有的。 宣府镇与大同镇宣大并列。两个军镇的规模上,因为战略方向的不同,也都有所差异。但是大差不差。而大同一镇,周尚文在紧急集结拉出来就能打的军队,也不过三四万上下,一部分还要防守,不能全部带出来。难道宣府就能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兵部日常 第六章 兵部日常 真要说起兵额来说。两镇都在十万上下。真要拼命征兵,那种扫地成兵的情况下,十几万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这需要时间与财力的支持。宣府的财政比大同镇好一些,但也不至于。 所以,翁万达是不可能一口气弄出十几万军队的,除非将京营的人也拉出来充数。 想来就知道不可能。 所以翁万达这十几万大军,都是虚的,有大概五万战兵之外,其余相当一部分都是青壮,不过是虚插旗帜,多带粮车,看上去人多势重,气势汹汹而已。 当然了。即便是虚张声势,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连白莲教主也没有想到:他知道宣府军是有水分的。却不知道水分有这么大? 当翁万达知道鞑子有撤军的迹象的时候,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又传来,鞑子并没有撤军,而是转向,绕过大军,向东而去。翁万达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是宣大总督,负责防守北京的北大门。而今鞑子打穿了宣大。到了北京门前,轻轻敲了一下。即便不能登堂入室。也足够翁万达吃一顿排头,更不要说,他在升兵部尚书的关键时期。 真是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翁万达目光扫过下面所有大将,说道:“俺答大军直扑北京。冒犯陛下。我等身为疆臣,决计不可坐视不理。必须有所作为,我拟选一员大将,尾追其后,捣其后背,我带大军在后接应。哪一位将军,敢受接此令?” 说实话,这就是明军?不,是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的最大的劣势。游牧民族机动能力强,从来是欲战则战,不欲战则走。 翁万达既不想与俺答决战,他不确定自己能打赢?又不能什么作为也没有。否则不能给朝廷交代。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大军尾随。只是明军行军速度与鞑子行军速度相差太远。 只能先派一支骑兵跟着。表示存在。也为大军预警。防止鞑子回身一击。 不过,这一支骑兵就非常危险了。 非良将不能任之。 下面的将领一个个都非常有自知之明。没有一个想要出头。 翁万达目光落在周尚文身上。 周尚文见此,已经很明白翁万达的心思。而且他想了想,宣大各级将领中。敢这样刀尖舔血的将领,除却他也没有别人了。 虽然周尚文也明白,翁万达更多是限制鞑子,然后将鞑子驱赶出境,这种战术有些憋屈。但是总比放任不管,给予鞑子完全自由的行动权力要好的多。没有大军的牵制,真不知道鞑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北京真危险了。 这样的大是大非之前,个人一点小恩怨,也算不上什么。 周尚文忽略了身体上的一些不适,毕竟将军征战沙场,身上有些小病小伤实在太正常了。这么多年周尚文每天晚上不喝点小酒,都睡不着。不是周尚文嗜酒如命,而是酒精能压制周尚文身上一些异样的感觉。让他能入睡。 他只当是如之前一样,浑然不在意。起身说道:“末将愿往。” 翁万达长出一口气。脸上立即带笑,说道:“老将军有什么需求,尽管说?” 周尚文说道:“大同军损失惨重,将士们的抚恤要立即下来。还有我已经看过了,大同军可战之军,不过万余骑,有些少,令宣府各路骑兵归附于我麾下。” 翁万达虽然觉得周尚文说话,好生不客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除却周尚文之外,没有那一个武将,敢如此与他说话。但是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也不与他多计较,说道:“一切都依老将军。” 宣大的血腥厮杀。夹杂黄沙之中,也吹不到北京城之中。 周梦臣身在兵部又是消息最灵通的驿传部门,倒是知道鞑子再次南下,心中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仅仅是担心而已,其余的事情都做不了。他还要忙于兵部驿传改革。 嘉靖二十八年开始,邮票,驿票改革正是推行开来。 很多事情,并不是推行开来,就是结束了。恰恰相反,很多事情,一件事情推行开来,才是一堆麻烦事情的开始。 户部要求,这种邮票驿票的发行机构,要在户部。 一方面,这些票据是可以在市面上换钱的。这种关于钱的事务,户部认为,不应该是兵部,应该让户部掌管才是。而且户部也有专门的印刷机构,就是印刷宝钞的机构。 虽然而今宝钞如纸,但是衙门还在。早就成为养老的衙门了。 另外一方面,却是户部压力山大。 严嵩理财能力,比夏言下降一个档次。而严嵩的贪污能力,又比夏言高出一个档次。在嘉靖二十六年的时候,总体上来说,朝廷财政虽然紧张,但是还能支撑得住局面。 但是在严嵩手中,却不一样了。 在嘉靖二十七年,太仓岁入在三百多万两,但是开支一下子打到了四百多万两,超支一百多万两。而真要说起来,嘉靖二十八年,朝廷也没有是大工大战大灾情。那超支的一百多万两是怎么出来的。 当然了,一年的超支还算不了什么。 毕竟朝廷开支,有一个起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夏言当政的时候,也不可能让朝廷开支每年都是正向的,有赤字也很正常的。而且,夏言为复套下的狠手,的确给朝廷财政狠狠的奶了一口气。 那就是宗室条例改革。将朝廷宗藩开支压缩了一半,更不要说抄了好几个藩王,一下子弄了好几百万两银子。 足够支撑复套大战。如果不打仗的话,省着点花,足够朝廷宽裕五六年了。 只是严嵩这个理财手法,不用两年,朝廷这一笔积蓄也要花光。到了夏言开战之前的状况。至于严嵩父子的家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户部是很为危机感的。所以对任何新增的财政收入,都想弄到手中。 但是兵部上下不答应了。 即便兵部与户部尚书都是严嵩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两个衙门打架。 因为周梦臣去年一年的邮费,足足有四万两。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欧阳必进知道,立即抽了一半,作为兵部本身的办公费用。这让欧阳必进得了兵部上下拥戴,同样也让周梦臣一下子在兵部给吃开。毕竟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软。 剩下的邮费,才被周梦臣分给下面的递铺。 这一笔费用,想从兵部衙门口中挖出来,那是门都没有。 不过,因为两个衙门的长官都是严嵩线上的人,所以他们不好处面,上面的侍郎们也不好处面。于是周梦臣就与户部的人来回磋商扯皮。反正是没完没了。 虽然不想承认。这才是大明京官的日常。哪里有那么多改革要做,更多是无休止无意义的文山会海,与扯皮斗心思。 周梦臣从户部衙门出来,打发了身后的马车,想要走走。只觉得头有一点点晕,心中暗道:“如何在才调出京师啊?” 京师庙小菩萨多,这才做一点点的事情,就有这么多扯皮。如果没有严嵩在嘉靖面前说了有驿政改革,周梦臣连做这一点点事情的能力都没有。那就更没有意义了。 这种情况下,周梦臣越发想出外了。周梦臣存了这个心思,就要好好琢磨去什么地方?这才能寻找机会,达成所愿。 就在周梦臣细细想这一件事情的时候,忽然前面一阵喧哗,急促的马蹄声踏在石板之上,暴风雨一般闯了过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红旗急报 第七章 红旗急报 闹市纵马可是重罪。 特别是周梦臣散步的街道并不是寻常街道,这一条街道上有着户部衙门兵部衙门等好些衙门。重要性比长安街不逞多让。街道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高官显贵。 即便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也不会在这条街道上纵马,甚至不远处就是皇城。 周梦臣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在快马之前,一副人仰马翻之后,一面红旗在骑士身后闪过。 周梦臣一愣。他现在可是负责驿传体系,哪里不认识这是什么?这是急报之中,等级最高的红旗急报。比八百里加急级别还高,就是换人不换马,撞死人,反而要治阻拦者重罪,甚至全家流放。 可以说,而今这个骑士不要说在北京大街上,就冲到宫门前,也没有人敢挡。 只是周梦臣心中却凉了半截。他立即想到:“什么事情需要这么高级别的急报。难道是大同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一片混乱之中,周大壮来到周梦臣身边,说道:“老爷,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家换一件衣服吧。” 周梦臣这才发现,原来身边一番人仰马翻,一些污水打在了周梦臣下摆之上。按周梦臣的习惯,此刻定然会去换一身衣服。但是此刻不要说是沾染了一些污渍,就是浑身泥水里面打了一个滚,此刻一顾不得了。 周梦臣立即转身说道:“不回家了。去兵部。” 想得到消息,兵部是最快了。 周大壮说道:“老爷,稍等,我去叫车。” 周梦臣眼前是一片车祸现场,纵马而过的骑士留下了一地狼藉,拥挤的街道两侧很多摊位都被人潮给掀翻了。还有几个摔跤了。总之,要过一阵子,才能通过。只是周梦臣哪里有这个心思等。 他将下襟掀起,插进腰带之中。看上去就好像黄飞鸿开打之前的造型。不过,周梦臣不是要打架,而是要跑。 这里距离兵部衙门也没有多远。他翻过这些障碍物,立即起身奔跑。一口气跑到了兵部衙门。立即找人问道:“刚刚红旗急报,是什么消息?” “直接入宫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刚刚宫里将欧阳大人叫走了。与周大人是前后脚。”一个兵部吏员说道。 周梦臣一听,就准备往宫里赶。 杨继盛见状立即拦住他,说道:“周兄,可是要进宫?” 周梦臣说道:“我有一点担心。” 鞑子南下,大同首当其冲。周梦臣岂能不担心,更不要说,周梦臣已经确定,这一分急报绝对不是捷报,如果捷报的话,一般选择露布报捷。也就是根本不保密,一路将消息公开传播。这也是用来鼓舞军心士气的。 那么不是胜仗,那一定是败仗了。 那么怎么败了?败在什么地方?损失多大,周老将军现在如何?周君佐怎么样了?还有在大同的外科医生出问题了吗?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无数的担心,毕竟是利益相干。 杨继盛见左右没有人,低声对周梦臣说道:“周兄,你如果想在朝廷上走得更远一些,最好明白,官场最讲规矩。” 周梦臣顿时明白了杨继盛的意思。 什么样的官员,有什么样的待遇。不要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还是这个道道。一个官员品阶没有到,反而享受了高阶官员的待遇,是很败坏观感的事情。周梦臣此去,一定能混到一个旁听的席位。 但是这对周梦臣的未来真的好吗? 别的不说,就问问欧阳必进,愿意不愿意与周梦臣一起与会? 这一点观感,看似没有什么用。但是关键时候,足够让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梦臣既然要洗刷自己身上宠臣幸臣的标签,有些事情就要好好注意。 杨继盛见周梦臣听进去了,说道:“而且,你而今即便是提前知道了又怎么样啊?我们在兵部,既然是兵事有关,等一会儿定然会交代的,无非是迟一会儿。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耽搁不了多少事情。” 周梦臣苦笑一声,说道:“是我失态了。” 与后世战争节奏飞快不同。几乎一开战就定胜负了。而这个时代的战争节奏比较慢。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周梦臣听了杨继盛的劝告。回到自己的值房,换了一身衣服。等消息。只是他依然有一些坐不住。就派遣手下的吏员去打听消息。很快就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鞑子扣关了。 周梦臣陡然一惊,他知道。长城边墙是有纵深的,并不是说,只有一道关卡。真要说起来,北京附近的长城就有内外长城之分。而这里的扣关,自然不会指外围的关卡。原因很简单。 外围的关卡交战,乃至于失陷,也不至于红旗报急。 那么这个扣关就是北京外围防线,也就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了。 周梦臣沉声说道:“应该是居庸关。报信的人从北边而来,也唯有居庸关在北。” 杨继盛说道:“这你就放心吧。居庸关乃是天下第一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本朝历代加固,简直是固若金汤。纵鞑子有百万之众,也难以扣关而入。” 周梦臣知道杨继盛说这样的话,有一半是缓解自己的紧张,有另外一半却宽慰周梦臣。 只是周梦臣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事情或许不是这样的。 诚然,在周梦臣印象之中,鞑子上一次攻打北京外围关卡,最少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更远可能就是景泰年间,土木堡之变后了。那时间的九边防线,荡然无存。 但是就嘉靖一朝,从来没有让鞑子骚扰到北京外围防线了。 只是,周梦臣依然觉得,如果这个急报,是从居庸关而来,未免有些太急了。 原因很简单,居庸关天下第一雄关的名头,可不是白给的。他不是两山之中一个关卡,而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他的坚固程度,不仅仅大明知道,鞑子也是知道。人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往石头上撞。 那么如果不是居庸关那是哪里? 周梦臣将一副舆图放在桌面之上,细细观摩。眉头紧皱。他其实发现一个问题,虽然说宣大乃是北京的北大门,但是真要说,应该是西北大门才是,内三关防御重心明显偏西。 而北京东边是蓟州镇,这个边镇的存在感并不是太高的。 这个边镇的防区,乃是山海关与居庸关之间近两千里的长城。只是任何时代的军事部署都是有重点的。不可能洒胡椒面一样洒的到处都是。那样什么用都没有? 而今俺答为患,京师的防御重心在西。俺答到京师就必须打穿宣大,然后再攻破三关,才能到北京城下。当女真为患的时候,东边的防御就大大加强了。当然了,这是后来的事情了。 而今蓟州镇乃是一个二线军镇,不管是兵额,战力,装备,都无法与宣大这样的军镇相比的。周梦臣看着地图上,从山海关到居庸关这么长防线,依旧上面一个个耳熟的名字,什么一片石口,喜峰口,古北口等等。很多还没有发生的战事,让周梦臣有不少不大的联想。 心中暗道:“俺答会不会移师攻蓟州?还有蓟州镇的情况而今怎么样了?” 虽然周梦臣是在兵部,他更多负责驿传,对下面各镇兵力档案数量,是不掌握的。而且即便掌握了又怎么样?下面人给的也不会是实数的。 就在周梦臣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欧阳大人回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临危受命 第八章 临危受命 欧阳必进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但是欧阳必进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而是召集兵部大小官员。掌灯以带,看样子说不定今日就要通宵达旦了。 周梦臣也在召集之列。毕竟他在兵部之中,也算是中坚力量了。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欧阳必进脸色阴沉,灯光在欧阳必进的脸上投射出大量的阴影,欧阳必进说道:“边事急,我就长话短说了。刚刚综合各路消息,今天三月,鞑子南下,大同总兵周尚文与之战于曹家庄,鏖战五日,各有损失,宣大总督翁万达援军大至,鞑子惧不敢战,乃绕过大军,向居庸关而来。我军追之不击。” “于昨日,鞑子大军忽然到了永宁关下,猛攻永宁。永宁参将这才发了红旗告急。” 周梦臣一听永宁的这个地名,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永宁是什么地方?永宁就在居庸关以东。 前文已经说了蓟州镇负责的边墙,也就是居庸关到山海关之间。而山海关在居庸关以东,也就是永宁关,就是蓟州镇的辖区。 而蓟州镇的驻地,在什么地方?在遵化。不在遵化城外,而在遵化城外三屯营。从遵化三屯营到永宁,还没有北京到永宁近。 一般来说,两个行政单位交接的地方,会出现很多三不管的地方。在军事上虽然不是这样的,但是两个军镇交界的地方,定然是军事部署的薄弱地区。别的不说,如果从居庸关抽调军队增援永宁,哪怕调动一个百户,也属于跨军镇调度,按照规定,这样的军事调动,是需要朝廷点头的。 此刻,周梦臣也不知道自己是乌鸦嘴,猜对了。还是他与俺答的谋主,英雄所见略同。 显然欧阳必进也明白这其中道理。 欧阳必进说道:“今天夜里,就不要休息了。有很多事情要做,朝廷已经选派勋臣镇守北京内外关卡,我们今天立即清点武库,装备部队,清点花名册,搞清楚有多少能用的将士,记住,这一次谁也不能打马虎眼。” “不过,而今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首先,立即将一批军械物资给送到永宁关上,特别是火器,火药越多越好。必须立即执行。” “这一件事情,你们谁负责?” 一时间,气氛尴尬了。 谁去? 永宁关而今是一个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而且从永宁关发出急报,到而今已经过了一天了。从押运军械到永宁关,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一个说不准,就要正好撞见攻破永宁关鞑子,那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咳咳,”一个官员说道:“武库司这里,倒是有足够的武器。只是,一时间去哪里找足够的车队与押运的人马。以下官之见,不如令京营一员将领总理此事。我兵部仅仅出武器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立即皱眉。他一听就知道,这根本就是在推卸责任。 首先,兵部这里没有足够的马车,京营就有了?京营里面的东西都是账面上的。不管是武器还是车辆,乃至是将士。真要按京营账面上的战力看,我大明京营六十万之众,冠于天下。但是真正能打的,不要说六十万了,六万都未必有。 其次,兵部这里不愿意派人去。担心出事。但是京营不怕吗?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京营的将领可比兵部的文官更怕死。周梦臣皱眉的同时,也看出来兵部下级官员有好几个都脸色不好。可见说大明文官不成器的。他们最少比那些勋贵成器。 下层官员之中,有不少对这个方案也是颇有微词的。平日里踢皮球,打太极也就算了。而今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也能这样干吗? “不行。”欧阳必进厉声说道,他似乎也觉得这一件事情不能这样办,当然了,这也有欧阳必进在内阁会议之中,被张治狠狠的骂了一顿,毕竟不管怎么说,兵部都是总理戎政,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兵部的锅,还能是别人的锅。 因为有严嵩的庇护,欧阳必进自然一根毛都没有掉,不过是被骂了几声而已。但是欧阳必进毕竟不是寡得鲜耻之辈。而今这内心之中憋着一股火,想要证明自己。怎么能将这一件事情推出去。 “此事只能兵部来办。”欧阳必进说道:“必须要兵部官员押送,你们如果都不去,那好,这一件事情我来负责便是了。” 周梦臣听了,出列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这一件事情交给我便是了。” 周梦臣这个时候出头,一方面,是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永宁关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别的不说,单单说北京城吧。前文说过,北京城墙早就不能完全保护北京的城市规模。 别的不说,周梦臣在中官村的持续投入,而今中官村附近围绕着印刷与医院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城镇。他就在北京城外。而今北京城外这样的地方还有不少,一旦鞑子冲过来,周梦臣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还有不知道多少百姓遭难。 这是周梦臣所不忍见的 另外一方面,周梦臣能找到足够的车辆。 这还是周梦臣在军器监的关系,而今的军器监在没有军订单之下,生产最多的乃是软钢与轴承。可以说军器监乃是整个大明车辆产业的上游。北京城中有多少车马行,别人不知道,周梦臣是知道。 甚至军器监本身还保有一定的车辆。还有驿传体系之中,也有一些车辆与马匹。 周梦臣有信心一夜之间,召集足够的车辆。 欧阳必进见周梦臣答应,大喜过望。说道:“好,周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欧阳必进刚刚说自己亲自负责押送,自然是气话了。而今战事如此紧急,他这个代兵部尚书一点也不轻松。不知道手头有多少事情,真要让他去一趟永宁关,兵部的事情怎么办? 周梦臣立即说道:“车辆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人员很成问题,搬运的力夫民夫都有,畜力有一点少。如果没有的话,也只能支应,唯一的问题是护送的人马。这一去,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总要有一队士卒护卫的。这可都是军器。” 欧阳必进说道:“对。畜力好解决,我这就去一趟太仆寺,给你弄多少战马说不好,但是驮马,一定足够。要多少有多少。”太仆寺就是主管马政的衙门,当然了,大明的马政简直是一塌糊涂,但是作为经受的衙门,总是有一点点存货的,而今情况紧急之下,欧阳必进就好像拿了尚方宝剑。不怕太仆寺不给。而今将太仆寺给搬空也不是不可能的。 唯一是押送的人员,让欧阳必进犯难了。 无他,按照朝廷制衡的原则,兵部虽然管理天下戎政。任何兵马都必须通过兵部来调动,但是兵部本身却没有一支兵马可用。当然了,这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而今事急从权,欧阳必进想办法抽调一支军队就行了。 问题是,欧阳必进不知道该抽调那一支了。 京卫七十二,其中亲兵卫二十多个,好像都在大明军队序列,但问题是欧阳必进不知道谁能打?毕竟按照这个速度,这一支人马,将是永宁关得到第一拨支援。欧阳必进还是想安排一些能战的军队,哪怕只有数百人。千余人。或许能在危机时刻发挥出关键作用。 但是从京营抽调,与征调民夫有什么区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武举与舍人 第九章&bsp&bsp&bsp&bsp武举与舍人 欧阳必进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永宁关。 虽然所有人都希望永宁关顶住这最关键的一波进攻,但是其他人可以心存侥幸。但是作为代理兵部尚书,必须要有万全之策。比如,当永宁关被攻破之后,会是什么局面。该怎么应对的。 所以即便他知道京营之中东西两厅有也一批人马,大体还是能战的,但是数量不多,这一批人也不能妄动。很简单,这些人是守城的人马。 “或许有一批可以一用。”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周梦臣一看,居然是杨继盛。 杨继盛郑重的说道“武举,舍人&bsp&bsp,将才录。” 所有人都心中一动,忽然觉得或许可行。 周梦臣如果不是在兵部任职一段时间,估计也不知道杨继盛说的是什么。而今却是明白的。 武举,是各地选拔来参加武举的人选。武举不是今年,是明年,但是正如科举的举子,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到了当年才上京,都会提前上京一段时间。至于舍人,这个词汇,其实等同于衙内。 就是指武将可以袭职的子弟。大明文官数量不多的,但是武官却有一点滥。数量相当不少。开国靖难的时候,武官子弟还是相当能打的,很多有名的大家都是武官子弟,比如大名鼎鼎的张辅。而这种袭职的武官子弟,还在军中有一袭之地。真要说起来,周尚文,与后来的戚继光都是走这一条路的。并不是所有武官子弟都能袭职的。需要考核的。 而考核这些舍人的衙门,就是兵部。 而将才录,其实就是往年武举名单。 其实武举在明代很不受重视。武举之中真正有名的将领,只有一个,那就是熊廷弼。他是武状元出身。后来又考了进士。 大明武举一直不太受重视,可以说是在正德年间才完善成体制了。而正德重要的几个将才,比如许泰就是武进士出身。但是进入嘉靖年间,或许是战略环境的缓和,也或许是文官的反攻。再或许是嘉靖喜欢一反正德之政,为了证明正德是错的,正德做的事情,嘉靖都要反过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隐隐约约是有这个意思的。 武举没有被废除。但是一直被压制。 这种压制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武举人数一直在减少。在正德年间还有七八十人,但是到嘉靖二十六年。也就是周梦臣中进士那一年,是最少的,只有四十多个中式。 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武举人的使用受到限制。 不知道谁提议,这些武举人没有经历过战阵,不能直接担任重要将领。这说起来也对的。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于是本来中式之后,直接任官的武举人就尴尬了。他们不能直接担任各军主将,又不能官职太低了。毕竟文官一科三百多人,武举人才几十个人,总不能让这些人去当百户吧 所以武举人是有了做官资格。但是这个资格怎么兑现,却有一些麻烦了。 有门路的找门路,没有门路的就只能等了。 兵部就面对大量武举人没有官职的情况。这也是为什么一直在缩减武举人规模。因为只取不用,兵部这里都没有办法安排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才,想出了一个办法。或许是安抚武举人,也或许是建立人才储备。弄出一个叫将才录的名单。 名单不多,只有二百人。 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打了大败仗,中层军官为之一空的情况下。这些武举人直接填满官职的空缺。最少不能让军队没有军官,至于合用不合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了,这个目的自从将才录建立之后,从来没有用过。倒是有一些偏远将官,谁也不想去的地方,可以从这里抽调一些武举人过去。 欧阳必进心中暗道“不管了。不管武举人,还是舍人们,总比临时拉壮丁强吧。”这个是穷文富武,一点也没有错。可以说,凡是在参加武举的人,都是有底子的。而且虽然武举,还有袭职考试,虽然不是那么严格,甚至还有一些黑幕。 但问题是,好歹弓马之类的,还要走一走过场的。 欧阳必进问道“在京武举,以及舍人们,大概有多少?” 立即有人回答说道“在京已经登记袭职的舍人大概有两三百人之多,在京待职的武举亦有此数。” 欧阳必进说道“好。立即下令,让这些人在周大人身前听用。” “是。”立即有一个下去传令了。 欧阳必进说道“周大人,我这里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可以去将门借一些家丁。总之,不管什么办法。明天早上日出之前,第一批火器,火药一定要去发。”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下官明白。” 欧阳必进说道;“你不用在这里了。快去办事吧。武库司武选司都出人,跟着周大人听用。” 立即有两个人以及杨继盛跟着周梦臣出来了。 武库司自然负责火药火器的筹集。而武选司手中则有那些舍人与武举的名单。要去召集人手。 周梦臣根本没有走远,就在外面的走廊上开了一个小会,借着窗户里的余光,周梦臣先打发了武选司的人走。要求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在子时之前。将欧阳必进说的五六百人全部给找来。 随即又问武库司,火器火药储备情况如何? 毕竟欧阳必进的意思,根本没有开具体数目,意思就是,周梦臣自己能带走多少,那就带走多少,事后报一个帐便是了。 结果,武库司打开尘封的库门之后,周梦臣一看情况,立即皱眉,说道“就这------” 武库司的人说道“大人都在这里了?” 周梦臣看着些武器,有一种时光倒回的感觉。 因为这些武器看上去,与军器监的库存,几乎一模一样,可以说在军工领域之中,周梦臣看似自己做了很多。其他并没有做什么。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将所有火箭,不管是百虎齐奔,一窝蜂都拿来,还有万人敌等火器。至于火炮,你立即给我开个单子,我去军器监提。” “另外各种火药,尽量多准备。随时准备装车。” 周梦臣对各种火炮火铳的不信任,是深入骨髓之中的,不过,这不代表这些武器都不能用,比如火箭,还有爆炸类的武器。这可以用的。都是消耗品,也不在乎什么耐久性。 就好像万人敌,代表的不是一种,而是一类武器。简直就是一个大号手雷。只需爆炸就行了。 至于火炮,周梦臣想起军器监还有一批存货。 毕竟,这个时代的库存管理自然是做不到零库存的。严嵩暗中限制了各方对军器监下单子。自然让军器监一批火炮砸在手里了。这个时候,让兵部开单,却是正常程序。 难不成周梦臣自己付钱? 这个时候,武库司的人早就将上面的招呼放到一边了。自然是周梦臣说就是什么了。立即找人去开单。 周梦臣一看开出的单据,上面有欧阳必进的签字画押,却没有名称,与数量,唯有最后有一个总金额十万两,标明多退少补。 估计这一批是欧阳必进而今能拿出手来第一批军费了。 至于其他军费,估计现在户部也在彻夜算账,不知道能临时弄出多少军费出来。 周梦臣就不为他们操心了。几乎在拿到单据的同时,就已经出了兵部,打发人回家报一声平安。就向军器监而去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忙碌的一夜 第十章 忙碌的一夜 北京是有宵禁的。 不过弘治之后,宵禁就不严苛了。 但是今晚不一样。周梦臣看到五城兵马司,还有锦衣卫的人通通上街了。封锁道路,严厉宵禁。 可见白天红旗急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毕竟京师很多消息都是藏不住的。 周梦臣带杨继盛,还有十几个随从,骑马走在大街之上,有兵部开出的令牌,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周梦臣忽然想起了说道:“问宵禁是谁负责的?” 路边的锦衣卫立即说道:“乃是陆镇抚。”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可是陆焕陆镇抚?” 陆焕作为陆炳的堂弟,在升迁之上自然有优待,而今已经是陆镇抚了。不过,大体也就升到头了。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陆镇抚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在巡城。”锦衣卫说道。 周梦臣说道:“请你立即派人转告陆镇抚,就说武昌周梦臣想要见他。周梦臣今天前半夜就在军器监。” 这个锦衣卫立即答应不说。 周梦臣到了军器监二话不说,叫来殷正茂,将单子给了他。说道:“将所有存货都拿出来?” 殷正茂一看,说道:“不够啊,所有存货也没有十万两啊?各种火药与火炮单位,也就有了二百多门的数量。倒是有几门,你实验过的大炮。只是而今估计是运不过去了。” 军器监的拳头产品,就是战车炮。这个小炮,虽然看起来不威猛霸气,但是轻便,小巧,耐用,适应力强,不管是城池攻防,乃至用在战车上,甚至如果有勇气,在两军交战之前,也未必不能在阵前先打上两轮的,两三个士卒都能扛着走了。 与虎蹲炮的战术定位也比较吻合。 价格上很便宜,七两一门。已经足够利润了。所以,即便军器监所有的存货,也不到五千两上下。 之前弄一点点钱都抠抠搜搜的。而今大笔一挥十万两。让周梦臣有一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觉。 不过,周梦臣可没有给朝廷省钱的意思。即便他知道,朝廷的财政紧张。但是他替朝廷分忧,难道严嵩就对他好了。既然钱到了他的手中,他可没有想让兵部再拿回去。只有少补,没有多退。 周梦臣立即说道:“将军器监的客户账单拿来。” 殷正茂不知道周梦臣问这个做什么?但是二话不说拿了出来。周梦臣一番,就扔到一边,对身边的人说道:“在北京采购轴承数量最大的十家,给我列出来。” 很快,这十家就找出来了。 周梦臣说道:“立即派人,去将这十家,将他们所有马车都征用了。至于钱,就从这里出。这马车就当是朝廷买了。还有马一并买下来。” 说实话,大明朝廷征用下面的东西,可从来没有买过单,即便是买的,也是和买。也就是那种朝廷用超低价将物资给买下来的举动。不过,周梦臣手中有钱,不愿意做这样败人品的事情。 殷正茂说道:“周兄,而今宵禁严格,这样满城的跑?” 周梦臣听了眉头一皱。 其实他之前也没有想到今日的宵禁如此严格。之前宵禁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不过细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说不定永宁关而今已经被攻破。如果这样的话,一两天之内,鞑子军队就会出现在北京城下。 气氛紧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却有一点难办。以他的身份地位,搞来通行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时间紧,他只有一夜时间,要走程序的话,就要浪费一段时间了。 “这个事情交给我。”一个声音从外面来了。 周梦臣一听声音,顿时大喜说道:“陆兄。你来的正好。这一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来人正是陆焕,陆焕立即叫来几个锦衣卫,由锦衣卫带队过去,不管他们身后是什么背景,今日他的所有马车连同马匹都要上缴。 周梦臣忙完这一件事情之后,立即对陆焕说道:“陆兄,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支援一些人手。” 陆焕说道:“什么人手?” 周梦臣说道:“什么人手都行。我的任务,我想你也打听到了。赶车的人手,搬运的人手,敢战之士都可以,我现在什么也没有。” 陆焕听了,说道:“你的说的锦衣卫都有,可惜一个人都不能给你。你应该知道,锦衣卫的责任是什么?这个时候,锦衣卫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了。有口喘气的都准备上阵厮杀了。哪里有什么人手给你,一个也没有。” 周梦臣听了,顿时失望极了。 运输物资,不仅仅要押运的人手,也需要民夫力夫等壮丁,周梦臣倒是想从京营之中抽调人手,但是对京营的效率有些不大相信。京营空饷这么多,叫人过来之后,再发现有缺额,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他想到了锦衣卫。首先锦衣卫不仅仅是情报机关,还是亲兵卫之一。锦衣卫麾下不仅仅有一支精锐的骑兵,作为嘉靖的护卫力量,还有很多其他士卒,这些士卒有些都是守卫皇宫的。 看上队列整齐,但是没有上阵厮杀过,都是样子货。但是周梦臣却深明一个道理,那就是走得齐就是战斗力。 军队从来是纪律优先,即便全部没有见过血,只要能将架子撑起来,已经说明这些人有一定的底子,好好训练一下,未必不能成为精锐士卒。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锦衣卫也后,与锦衣卫一并的亲兵卫也好,他们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保卫皇帝,保卫宫城。陆炳在锦衣卫任上还是比较合格的。锦衣卫而今自然不能与开国的锦衣卫相比,但是与京营一比,就显得厉害多了。 这一点,不仅仅周梦臣知道。 嘉靖皇帝也知道的。 所以,这个时候。在京营靠不住的时候。嘉靖怎么可能让锦衣卫与守卫宫城的亲兵卫抽调一兵一卒出来。 周梦臣自言自语,皱眉道:“如此该从什么地方找足够的人手?” 周梦臣想到几处,第一就是军器监的工匠。 说实话,这是周梦臣最理想,也是最舍不得的人手。 工人的组织性,最适合当士卒。甚至按他们生产的编组,直接可以转化为军事组织,用来守城绝对是绰绰有余的,特是那些炼铁的工人。钢铁工人的危险性,即便是在后世也不能完全解决。在这个时代,周梦臣即便再准备,也是有一定的伤亡的。 他们的承受死亡的能力,体格,与战斗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拉出去就是好兵。 只是在周梦臣心中可不这样想。 大明找出冲锋陷阵的人很容易,但是找出产业工人却是不容易的。看似周梦臣很容易将军器监的工匠改造为产业工人。但是实际上,乃是这些人本身就是工匠出身,身上有那中底蕴。这才容易改造。 如果是农民,将不识字的农民改造成为工人,那难度可就大了。 所以,周梦臣不忍心他们损失掉。再有就是周家的佃户了。 按皇帝赐给的皇庄人数,周梦臣抽调几百上千壮丁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时间不够,而今城门已经上锁了,他不可能连夜通知,所以他能找的人只能是京城之中的人。 陆焕说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你不知道丰城侯今天傍晚已经出城了。与英国公,咸宁侯,还有其他勋爵一并迅速北京附近的防御,而今在丰城侯主事的是世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人手够了 第十一章 人手够了 周梦臣忽然想起了李儒李子文。 丰城侯已经从湖广调入京师了。甚至李子文还上门几次,周梦臣张居正与李子文三人会聚会过好几次。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层层隔阂。再也回不到当初的交情了。 不过,周梦臣想想,发现陆焕的提议还是可以考虑的。 周梦臣仅仅有一个皇庄,就那拉出来这么多的人手。而大明勋贵几乎将顺天府乃至顺天府周边的土地给买尽了,还有大量京营士卒成为勋贵的仆役。所以,在这方面,他们是绝对不缺的。 想想就知道,大明京营几十万大军,当初是实打实的。而且大多都是世代为兵,这些人不可能一个个都绝户了。那么这些人现在在做什么?固然有相当一部分都逃走了。 当时也有相当一部分,成为勋贵隐藏下来的人手。 当然了,勋贵们是有一部分家将的,但是在夺门之变后,这些家将就有一些扎眼睛了。故而更多人手成为勋贵们产生财富的工具。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丰城侯府想帮忙,人手绝对能够用的。 周梦臣说道:“好。这就去丰城侯府。” 周梦臣到了丰城侯府,李子文立即接见了周梦臣。周梦臣也没有浪费时间,将事情说完之后,深行一礼过后,说道:“李兄,还请帮忙。” 李子文沉吟片刻,说道:“我家与国同休,与朝廷有益的事情,义不容辞。只是周兄是文官,不知道谁是这一支人马的主将?” 周梦臣立即听明白了,这是提条件了。说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子文说道:“你看我行不行?”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李兄,这一去兵危战急,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李兄三思-----” 李子文说道:“我李家也是将门出身,岂能怕死,我去的话,也会带一百家将。也算是出一把力气。鞍马齐全。” 周梦臣听了,立即心动了。 丰城侯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将领,虽然他打的敌人,大多是西南土司。大概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被丰城侯收纳在家中成为家将的骑兵,定然是上过阵杀过人的。 对于周梦臣来说,他最缺少有经验的人手了。 虽然周梦臣也想这一件事情。平平安安的渡过,最好永宁关固若金汤。鞑子撼动不了,他不过是去补充一下物资就行了。但是他内心之中,却觉得这一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上过阵的骑兵,哪怕是一百人。对周梦臣来说都是珍贵之极。别的不说,不管是一百匹战马,还是一百个能熟练驱使战马的战士,都是非常宝贵的。 周梦臣也不知道李子文怎么转化心思,之前一直搞的是文人风范,而今却不一样了。他还是劝慰一番,说道:“李兄的条件,我拒绝不了。只是你要三思而后行。” 李子文说道:“我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李家是将门,终究要在战场之上证明自己的。” 李子文这一番话,看似是对周梦臣说的。其实是对李子文自己说的。 无他,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忙。并不知道丰城侯受到了重大挫折。这个挫折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仇鸾。 前文已经说过了。 勋贵之中也是分派系的。丰城侯一脉往上数可以道靖难时期,可以说是大明老勋贵了。而仇鸾的咸宁侯,是从他爹仇钺开始的。也就是说仇鸾的咸宁侯才第二代而已。 这新旧勋贵之间,就互相看不起。 之前武定侯郭勋冲在前面与仇鸾别苗头。但是仇鸾攀附严嵩在嘉靖二十年的时候,将郭勋给掀翻了。占据了勋贵主要位置。而仇鸾在曾铣手中栽跟头。并不仅仅是曾铣的意思,甚至还有其他对头的顺水推舟,落井下石。 丰城侯一直谋求回京任要职。 几乎已经办到了。但是政坛之上忽然变动,夏言倒台。让丰城侯很多门路都断了。而仇鸾却变成了新贵。仇鸾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自然是有仇报仇,于是丰城侯分明是立功之后,升官回京师,一下子变成了回京闲居了。 当然了,如此单单是这样的话。李子文也不至于生气到这个样子。 毕竟丰城侯家,也算是大明顶级的门户了。这种政治上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多少年都是这样的,丰城侯上下都习惯了。私下怎么弄是一回事。但是面上却不会撕破脸。 因为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丰城侯一脉与咸宁侯一脉,今后有上百年的邻居要做。总不好给后人留死仇。 但是丰城侯府这样想,仇鸾不这样想。 仇鸾对丰城侯府打压,几乎是不遗余力。 丰城侯的压力大增。而李子文作为儿子一点忙都帮不上了。甚至对于丰城侯来说,他要感谢这鞑子扣关了。因为这一件事情,丰城侯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经过这么多事情,李子文这才恍然大悟。勋贵学文臣的儒雅,与文臣结交不是不行。也不是不能。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能打仗。打仗才是勋贵的根本。只是丰城侯不这样想。 勋贵之中能打仗的将领不多了,丰城侯是少有的几个之一。 丰城侯行军打仗的手段,其实比周尚文差了太多了。只能说在合格水准之上。但是丰城侯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知道战场之上是何等的凶险。所以,他才不愿意李子文走老路。哪怕放弃一切政治上的权力,在北京当一个富贵闲人也行。 只是李子文却不想。 这也是丰城侯出京了。李子文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周梦臣见提醒过了。也不多说话了。说定了兵部附近的一处校场集合。李子文就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整整忙了一夜,连眼睛都不带闭一下。终于在四更天,天快亮的时候,将所有的时间都准备好了。 一夜之间,周梦臣组成了一支三千多人,近千辆马车的队伍,装了大量的火药,火箭,火炮,乃至于其他的物资等等。 这三千人之中,最大一部分是李子文带来的,他是通过兵部走了个程序,挂上神机营某哨的名义,拉来了两千多人。周梦臣见人手不大够,也从军器监里面拉来了几百人。 组成了最基本的运输队伍。 除此之外,还有护送的人手。 除却李子文自带的一百骑兵之外,就是近六百人的武举与舍人的队伍。 看起来只有六百的人队伍,其实有千人那么多。之前说过,穷文富武。不管是考武举,还是家中有世袭军官的家族,家境都不算太差。身边带着一两个仆人,或者保镖的,也很正常的。 所以,才超出这么多人。 不过,这也给周梦臣带来一个问题。 是的,正如在兵部的估计来看。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并不差。甚至有几个身手是相当好的。甚至还能自备铠甲,兵刃。但问题是,他们是一盘散沙,根本不是一个集体。 很多人之前都互相不认识。此刻。立即要将他们凝结成一支军队,怎么可能成功? 几乎在等在这里的时候,周梦臣已经见识过这些人的身手了。他们狠狠的打了一架。 不知道是上战场的气氛压抑,还是练武的人气血方刚,总之,具体原因已经不知道了。甚至搞不清是谁先动手的。总之,周梦臣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一片狼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大明人才何其多 第十二章 大明人才何其多 校场之上灯火通明。 百余骑马在外环绕。 大量人手都坐在校场中间,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东方一颗星,大放光芒。这不是别的。正是启明星。说明天快要亮了。 留给周梦臣的时间并不多了。 天一亮就要出城,这个时候,连简单框架都没有搭起来。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周梦臣最要紧的事情,是在天亮之前,将他们编排一个简单军事组织来。 按理上来说,这一次行动的主将刚刚确定了李子文。 不要看李子文仅仅是丰城侯世子,但是真要说的话,人家身上还有一个指挥使的官职。毕竟勋贵人家,出生都有官当,即便算不上基本操作,但也算是从常规操作。 只是,让李子文去处置如此复杂的局面。不仅仅周梦臣不放心,李子文自己都不放心。 周梦臣问杨继盛说道:“杨兄,你觉得该怎么办?” 之前周梦臣与杨继盛兵分两路,周梦臣去找车,找人。而杨继盛在这里召集这些人。 杨继盛说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些武夫,就要用武夫的方式来办。” 周梦臣有些不明白。说道:“你的意思是?” 杨继盛说道:“他们不是想要打吗?让他们打个够,谁是优胜者,谁就当官。他们的官职,兵部一概追认。” 周梦臣皱眉说道:“六百人,区区六个千户,估计下面人也不稀罕。” 的确,武官比文官就不值钱,而百户也不是什么大官,再加上在这里的人家,家里都是有钱的。小官的话,估计入不了他们的眼。 杨继盛摇摇头,说道:“哪里百户,而是千户,分两个,或者三个千户官给他们。” 周梦臣说道:“这才六百人,就分三个千户?” “不少了。”李子文说道:“很多地方,一个千户之中敢战的人,也就这么多。而且不是还有他们的仆役吗?编入各自千户之中,还能多一点人。下面军官也不用什么武略。只要能打就行了。” “如果他们能在其他人都打服了,也算是一员猛将。” 周梦臣思忖片刻,当机立断说道:“就这样办吧。” 周梦臣翻身站在一辆装满火药的马车之上,大声说道:“你们来京师,或求功名,或求袭职,今日全面满足你们。反正想要袭职的人,这一次行动结束之后,兵部全部批准。至于求功名的,这一次过后,即便没有考上武举,兵部也会给开同武举的资格。至于,长期在京师求官的人,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是现在,你们这一群人被分为三个千户,我不管你们怎么选。只要不出人命,只要能让下面人服你,这三个千户就有你一席。到时候兵部追认,如果在永宁关表现良好的话,还有封赏。” “现在开始。” 周梦臣一边说话,一边给旁边人打了一个招呼。 “咚咚”鼓声想起了。 很快所有人聚集在一团。慢慢的又分成了三团。 周梦臣看过去,风格却大有不同。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好像很有威望。站在一个圈子中间,让人一个接着一个来与他交手,都是赤手空拳。看上去,更像是摔跤。倒地者负。看上去倒好像是老师对学生的教学。 另外一个圈子。却是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满脸胡须根本没有修剪,几乎盖住了眼睛与嘴巴。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像鬼好过像人。 他孤零零的站在一侧,一路走过去。打起人来又准又狠。一股阴冷之气,让周梦臣一愣,立即知道,这个人估计杀过很多人,他与任何人交手,都是一下而已。而受伤的人仅仅是倒地,都是一时半会起不来。 至于另外一个圈子里面,却是一场混战。里面最厉害的是两人背靠背,配合默契。打得其他人没有脾气。 杨继盛将这几个人指给周梦臣说道:“第一个叫王效,乃是老资格武举了。在将才册之中一直排第一。他也任过一任将官,带着千余人抹黑偷袭鞑子,大获全胜。只是可惜,没多久就辈子折腾下来了。” 周梦臣没有说话,却是知道为什么? 无他,大明武将都是世袭的。而武举出身的将领任官没有世袭的。这是最大的区别。而边境将官大多都是世袭的。比如周尚文,他家从开国到而今一直在军中。不能否认周尚文很能打的。但是他很能打,也不能掩盖世袭武官的整体堕落。这才是武举在正德年间正式化的原因之一。 这也是武举任官通道一直不通畅的原因。官职就这么多,给武举出身的一个,其他人就少一个了。而且在很多世袭军官看来。这些官职本来就是他们的。 周梦臣说道:“这个人是谁?如此不修边幅。” 杨继盛说道:“他是我从牢中捞出来的。其实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将西北的一些将官从牢里捞出来,让他们戴罪立功,但是刑部那边说,那些人都是钦案,即便是兵部尚书的手令,也没有办法。不过,他不一样,他是朱纨的部下,打双屿岛的主将,结果朱纨自杀之后。严嵩翻案了,说攻陷双屿是擅杀远来商旅。他不仅仅没有攻。发而有过。就关在刑部。” “不过,朱纨好歹不是钦案,兵部尚书的手令,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叹息一声。 复套之败,在杨继盛心上烙印了深深的痕迹。对曾铣,夏言,杨继盛有着深刻的怀念。周梦臣甚至觉得,杨继盛的大概将两人在心中美化看来不知道多少。毕竟周梦臣与两人有过比较深的接触,但是杨继盛并没有。 他只是觉得两人想为朝廷一劳永逸解除边患。不当是这个结局,无意之间,就将忠臣良将的模板向他们两人身上套,忽略了他们很多东西。 周梦臣不否认两人的一些闪光点。但也要看见曾铣与夏言的一些缺点,比如曾铣功名之心太重,有些赌性。而夏言跋扈,心狠手辣。 也正是杨继盛内心之中对两人这个印象,所以才无时无刻不想营救曾铣等人余党。这些人之所以在牢中,是因为严嵩想他们死。只是罪名不大好找,毕竟曾铣与夏言的罪名,很多都是莫须有。 更不要说曾铣手下的将官了。 只是无奈严嵩心思缜密,找他的漏洞也不好找。 不过,南边的将领就不一样了,一来朱纨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曾铣,二来,在明代人心中边将才能打,南边的将领那是什么东西? 周梦臣问道:“他叫什么?” 杨继盛说道:“卢镗。” 周梦臣想了想,没有想起来。也就不问了。毕竟天下人才何其多。没听过也不要紧。双屿之战,虽然规模不能算大,但是明军也有数千人出战,作为主将卢镗想来是一定能力的。 周梦臣将这个名字挂在心上,看到最后一圈混战的人,说道:“这两人你知道吗?” 杨继盛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看起来是要袭职的舍人。年纪很轻,看上去应该二十出头吧,比你还小一两岁,只是另外一个人看起来怎么好像是一个女人?” 周梦臣说道:“拿花名册来,看看是谁?” “是。”一个小吏立即翻开花名册,找了找,说道:“找到了,乃是世袭山东登州卫指挥佥事。祖戚宣,父戚景通,嘉靖二十三年卒,守孝三年,今年来参加袭职考。至于另外一个人是谁?我没有查出来,似乎不在名单之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戚继光 第十三章 戚继光 “谁问你他父祖叫什么了?”杨继盛训斥小吏:“他叫什么名字?” 小吏一愣,立即翻看花名册找名字。 周梦臣忽然问道:“是不是叫戚继光?” 这小吏手一顿,看到花名册上面一页,说道:“是,正是。大人英明。” 周梦臣看着场中有些鼻青脸肿,二十岁出头的愣头青。一瞬间居然不能将他与戚继光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在周梦臣的心中,戚继光应该是光耀万古的人物,自带金光,而今却是一个额头上被人狠狠来了一记,似乎鼻子都打出血了。 初出茅庐,跌跌撞撞的少年。与历史书上平南定北的大英雄,实在好像不是一个人。 周梦臣说道:“让他们停下来吧。” 其实真正的战斗,时间很短的。而且双方都是徒手。除却戚继光这边还有战斗。其他那边都已经分出来胜负了。 于是,周梦臣任命了三个千户。王效,卢镗,戚继光。 不过到了戚继光这里有问题了。 王效是在武举之中威望高,资格老。这种无形的力量让他在真正开打之前,其实已经锁定了胜局。而卢镗是充满了戾气,下手又重,又为分寸。但是挨了一下,就要疼上好一阵子,却要不了命。 这些人大都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拼命的勇气。凡是挨了卢镗一下,都不敢上前了。于是卢镗自然成为胜利者。 但是戚继光就不一样了。 戚继光弄得很勉强。首先,他是比较能打。但是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不能一下让人失去战斗力。所以就弄成了缠斗。所以,戚继光虽然有优势,但是却做不到压制全场。 其次,戚继光不是一个人。有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还是女人。 自然惹得其他人大为不满。 故而在周梦臣一宣布名单,下面人纷纷鼓噪。说道;“不服,不服。” 周梦臣咳嗽了一下,说道:“你们有什么不服的?” 一个山东大汉站了出来,说道:“这个戚继光是仗着女人,算什么本事,在我看来,那个女人的本身都比他本身强。” 此人话音一落,立即有不少人纷纷鼓噪。说道:“对,对。” “哼,在下面叽叽歪歪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上来打啊?”不等周梦臣说话,戚继光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跳了出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一柄兵刃,看来,觉得赤手空拳,限制了她的发挥。这是要动兵刃了。 周梦臣说道:“戚继光,她是谁?” 戚继光连忙说道:“大人,这是贱内。”一边说一边拉住王氏的衣襟,口中说道:“干什么的?”只是语气起很是温柔,好像是一个小狗在摇尾巴。 王氏也就是戚继光的妻子。她比戚继光大上好几岁,戚继光是长子,但是在父亲死的时候,他才十四五岁,是靠着王氏支撑戚家门庭不堕,而这一次能否袭官,对戚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王氏有些放心不下他的小丈夫。于是一并来京了。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将门的家族对这些事情,分外的敏感。当日就打听出来出了什么事情。虽然不大清楚,却很确定是战事来袭。紧接着就是兵部的人来通知,征召戚继光。 这是要上战场的节奏。王氏更担心了。 王氏嫁到戚家的时候,戚继光年纪还小,她几乎管了戚家所有的事情,而今戚继光已经二十岁出头,但是在王氏心中,他还是那个毛毛糙糙的小孩子。一下子要上战场,自然是担心无比。 跟着戚继光一起来了。 别人也都带人了。不过带着是仆从家将。而戚继光这里却带得是妻子。 戚继光从小就怕这个既是妻子,又是姐姐的王氏。即便在外人面前,有意一振夫纲,但是厉声呵斥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讨好求饶的话语。 “好了。”周梦臣说道:“废话少说,戚继光就在这里,你们有谁不服,上来挑战,本官没有那么多时间废话,有没有?” 下面人彼此看了看。也都不说话了。 诚然,戚继光而今看上起鼻青脸肿,但是他们都与戚继光过了几招,自然知道戚继光的难缠。虽然号称戚龙俞虎之中,俞大猷是公认的武林高手。但并不代表这戚继光格斗上就差劲了。如果看过戚继光的兵书,就会发现里面有不少具体的拳术与刀法。 只能说戚继光更多专注于万人敌的功夫,没有再做何上面下功夫而已。再有就是而今的戚继光,太是太年轻一些,不仅仅用兵之道什么,还没有参悟出来,即便是身手,也不是他巅峰时期。 周梦臣说道:“好了。既然你们没有人上来。就这样定下来了。李儒为主将,王效,卢镗,戚继光三人为千户。现在立即整顿各队,等一会天亮了就要出发。你们要么是世代从军,要么想吃军中这一口饭,什么叫做军法从事,就不要我说了。都去准备吧。” “是。”下面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齐声回答。 周梦臣将李儒,王效,卢镗,戚继光等人叫过来。商议了一些行军序列。周梦臣带来百余辆空车。让他们先分一部分在车上休息,其他人徒步跟随,几个时辰之后轮换。 等一会开城门之后,到永宁关下,就不会有休息的时间,所有人都连续赶路。一直到永宁关。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在永宁关中了。”周梦臣说道。他目光看过所有人,说道:“都听明白了。各自去准备吧。” 李儒名义上是主将,其实他不过是一个骑兵统领。带着整支军队之中最有战斗力的丰城侯府家将而已。剩下的事情都是周梦臣来安排的。 “我等明白。”几个人齐声答应下来。 周梦臣说道:“戚继光留下来。” 几个人都下去了。戚继光垂手而立,就好像一个打架的学生见到了班主任一般。再加上戚继光满脸狼狈,就更有那个味道了。 周梦臣说道;“王效是老将,带过兵。上过阵,只是仕途蹉跎。卢镗更不用说了。双屿大捷,我都听过性命,区区一个千户,根本就是大才小用,即便将这几千人全部交付给他,我也是放心的。倒是你,让我很担心。” 戚继光立即行礼说道:“属下让大人失望了。” 戚继光从来是很识眼色的,否则也不会在文官权重的情况之下,一步步扶摇而生。不过历史上挖掘戚继光的是张居正。戚继光调任南方关键一步升迁,就是张居正举荐的。 此刻戚继光显然还没有攀上张居正的线,一来徐阶还没有入阁。张居正的权力也是相当有限的。二来,戚继光年纪太轻,连自己家世职还没有搞定,还没有到才堪大用的地步。毕竟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名将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名将的。否则让几年后的戚继光来处理而今的局面,绝对不会这样狼狈了。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失望与不失望的。只是今日之局面你也知道,说不定,我们就要与鞑子交手了。你这样能上战场打胜仗吗?” 戚继光很想说能。但是他却不敢打包票。 戚继光这队人里面很多都是世袭军官出身,虽然有些鱼腩,不过是想混了袭职,回家作威作福。但也有一部分是身手矫健,是门里出身。但是孤管怎么说,都是军中子弟傲气十足,单单论官职,比戚继光世职高的都有。不是一两个,戚继光不敢保证能压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天亮了 第十四章 天亮了 周梦臣见状,终于将他的心思露出来了,说道:“罢了,我借你一张虎皮,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戚继光一听,双眼之中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说道:“弟子拜见恩师。” 对于而今的戚继光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仅仅有这个老师。这一次就千值万值。以大明文贵武贱德行,周梦臣别的身份不去说,单单是兵部五品官员,就是戚继光需要仰望的存在。 那可是兵部啊。专门管武官的。有这个在兵部的老师。戚继光今后不要说一帆风顺,最少不会被人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是他占了大便宜了。 自然要赶紧敲定了。不能让周梦臣反悔了。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将戚继光收为弟子,想想都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 历史会给人公正的评价。嘉靖一朝,云波诡谲,但是真正能让记住名字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严嵩,徐阶这些大人物,固然有一席之地。但是有两个人更胜过当时这些大人物。一个是海瑞,一个就是戚继光。 周梦臣这么急定下师徒名分,内心之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怕被人抢了的冲动。 周梦臣扶起戚继光说道:“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现在你就是我的弟子了。有了这个名头,你如果还不能镇住下面的人------” 戚继光说道:“请恩师放心,弟子一定将下面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其实戚继光少年老成,有十分把握做七分事说五分话。就是没有周梦臣的名头,戚继光未必压不下下面的人。而今得了好处,自然有十分的信心。 周梦臣说道:“快去吧。天快亮了。” 看戚继光下去之后,杨继盛说道:“你居然收一个武人做弟子?” 周梦臣内心之中都乐开花了。此刻,忽然觉得这一次没有那么凶险了,毕竟戚继光在队伍之中啊?军神的气运在。又怎么会出事了。只是这心态,却不好给别人解释。只能一本正经的说道:“姑且用之吧。” 周梦臣对杨继盛说道:“杨兄,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了你了。这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千万拜托了。” 周梦臣出去,兵部那些事情,也不能没有人接手。周梦臣担心自己一去,回来之后,自己在兵部的基本盘已经不在了。这也只有杨继盛留下了。 杨继盛说道:“你放心,一切有我。”他微微一顿,说道:“要不,我替你去。” 周梦臣说道:“不用。我毕竟在欧阳大人面前应承下来了。” 杨继盛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他眼光一瞟,说道:“弟妹来了。我去看看物资都准备好了吗?” 周梦臣一转身,就看见李云珍提着一个食盒,与小环站在身后不远之处。 周梦臣连忙走过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李云珍说道:“我是来给你送吃的。”李云珍将沉重的食盒打开。周梦臣看见里面有一锅汤,还冒着热气。李云珍给周梦臣舀了一碗,周梦臣喝了一口。却是浓白的如同奶油的鱼汤。滋味很不错,恰当好处,正合周梦臣唯恐。 李云珍又打开下面,却是几个家常小菜。 周梦臣这个时候才感觉饿了。从昨天傍晚忙到现在,只是喝了几口水。连一口馒头都没有吃。而今吃了一口,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发软的感觉,似乎整个身体所有的细胞,都在齐声向周梦臣呐喊。它们太饿了。 周梦臣狼吞虎咽的一扫而空。几乎一会功夫就清盘了。 李云珍又拿来另外一个食盒,说道:“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在路上吃。就让便宜坊弄来几支鸭子,虽然鸭子凉了不好吃。但是我问过店家了,说让用小火煨一会儿,也有七分滋味。” 周梦臣抓住李云珍的手,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梦臣仅仅是给家里报看来一个平安。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去做。 李云珍说道:“这么大的动静。连我哥哥都惊动了。我又怎么不知道啊?” 周梦臣准备不仅仅带一些物资过去,也让李时珍派一些外科医生过去,如果李时珍能过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如果李时珍自己不能过去的话,就让李时珍找一些人过去。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这一次不过是押运物资,其他的事情一点都没有,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李云珍只是温柔的看着周梦臣说道:“我知道。”只是眼睛之中温柔的颤动,却在说:我担心。我害怕。 周梦臣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抱了李云珍一下,说道:“放心,没事的。” 随即周梦臣感动眼前微微一亮,却是东方既白。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下面跃出来,却已经将自己的光芒打在云层之中,照亮的东边的天空。按照时间估算,距离太阳升起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而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城门打开的时候。 留给周梦臣的时间不多了。 周梦臣只能起身,将李云珍送走了。随即转身回来继续工作。只是看着这食盒之中的几只鸭子。他哪里有功夫管啊?随手让周大壮,将整个食盒都给戚继光这个新弟子送过去。 在天亮之前,周梦臣做了最后的清点。 在第一束阳光打城门之前的时候,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北京城门缓缓打开了。周梦臣带着一千多辆大小马车,总计三千多人的队伍,从德胜门出京北上。 德胜门乃是北京北门。也是通往边塞的重要城门。从这里到永宁关,直线距离一百里上下,但问题是到永宁关的前半程还多在平地上行军,但是靠近永宁关一段距离就在群山之中了。 而群山是最难以衡量的。不能用简单的距离来衡量。而且永宁关后的通道,其实也不是太通畅的。因为这里并不是什么大关卡。通过的也不是什么大路。真正的大路是走居庸关的。 周梦臣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天一夜的功夫到了永宁关下。 只是,周梦臣出北京城门的时候,看见了非常寻常一副北京早市图。 路边不知道多少扛着扁担,带着新鲜的蔬菜,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食材。乃至于有豆浆油条的早餐点。各种点心的叫卖之声。这些百姓甚至对于周梦臣如此大队人马在早上出城,占据了本来该他们进城的时间,有些怨声载道。 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消息传播是需要时间的。 很多百姓还不知道百里外永宁关的事情。 其次,也是百姓们都不相信会有鞑子兵临城下的事情发生。上一次有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土木堡之变后了,太平了多少年了。很多人都有了思维惯性了。觉得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周梦臣看着这样的局面。 一时间不知道感叹百姓的愚昧,还是感叹自己的责任重大。 虽然,周梦臣身上似乎没有带着重要使命,但是谁都知道周梦臣这个使命是不用明言的。废话,单单一批粮草辎重,需要一个兵部五品高官去吗?无非是兵部上下,乃至于内阁其实并不相信永宁关上的军队。担心有欺上瞒下的行为。 这并不夸张。在明朝几乎是家常便饭。 而用兵之际,也不能用太过激烈的手段。派一个品阶高的文官,天然就有督战,查明情况上报的责任。但是还有保证永宁关不出意外的责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永宁关前 第十五章 永宁关前 永宁关并不高大,尤其他在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之侧,看上去更实际如此。 永宁关与其他关卡一样,也是依山而建的。只是山势并不高大。也不是太险峻的。只是不大险峻的山势上面高出三丈的城墙。卡住本就不宽阔的道路。就让鞑子大军有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更不要说,永宁关是长城体系的一个角而已。他连接整个长城。在关键的时候,长城也是可以作为运兵通道的。 只是蓟州镇的长城与其他镇不一样。 大明长城的建立是一个陆陆续续的修建的过程,在土木堡之前,大明的长城其实不成体系的。真正形成体系是在土木堡之后,与鞑子交战的过程之中,陆陆续续的加固的。 只是可惜。 从土木堡之后的鞑子,到后面掀翻瓦刺的达延汗,到而今继承达延汗事业的俺答。他们的汗廷都是在北京的西北方向,这就造成了。宣大被重视。蓟州镇不被重视。 同样不被重视的也有蓟州镇的长城。 不仅仅是夯土为主,还没有包砖,甚至有一些城墙是不通,中间已经倾颓了。与保存在现代的不少野长城的情况一样,在长时间失去人维护之后,慢慢的失去了军事作用。 这个问题要等而今才二十出头的戚继光到几十年后,他重新修建了蓟州镇的城墙,让蓟州镇的城墙一举成为大明所有城墙最好的。 这就有些尴尬了。 居庸关那边对永宁的支援必须在兵部批准之后才可以的。而蓟州镇的支援道路上也是比较难行的。 不过,即便如此。鞑子在永宁关下吃了好大亏。 仰攻城池,从来不是鞑子的强项。 这一次萧教主拿出了自己的血本。将白莲教之中最精锐的人马砸了出来,人数并不多。但该两三千人,但是一个个都披甲,还大量的装备火器,清一色的明军装备。 从某种程度上来,如果不看旗帜,很容易将这一支军队看成了明军。 这一支军队的底子全部都是明军中服役过的叛军。被白莲教整合在一起。最精锐的人马,一直是萧教主的杀手锏。即便之前打得再怎么惨。都没有动用过。 而今日,萧教主终于舍的了。 萧教主对着下面的军官说道:“我已经让下面连续攻了两日了。明军已经相当疲惫了。只要打破此关,大军就能直入北京城下,到时候嘉靖小儿,只能束手就擒。北京一下,天下动摇,则各地教友并起,不出十数年必能亡明。天下成败,就在此关之下。” “就在你们手中了。” 众将厉声说道:“请教主放心,我们定然让真空家乡重现世间。” 这些人很多都是白莲教的死忠信徒,简直是悍不畏死。 萧教主也不多说话了,只是重重行了一礼。随即下令。这一支军队就鱼贯而出。在永宁关前列阵。 萧教主骑马来到了俺答身前,俺答拿这千里镜,黄铜打造的千里镜,看上去精致之极,角落之中还两个小小的字:“内造”。这一支千里镜是出于皇宫之中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落在俺答手中,却有一些说不清楚了。 俺答说道:“萧卿,刚刚消息,周老贼已经到了居庸关下。咱们在居庸关下的迷魂阵。已经瞒不住了。居庸关到这里,不过一日功夫。你觉得该怎么办?” 这也是居庸关不敢救援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不能判断居庸关外面的大军,到底是真是假。 对于拥有战略主动权的俺答,虚张声势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别的不说,居庸关的守将,根本不敢派军队与鞑子交战,因为居庸关承平日久,军队空额太多了。守城还可以,出战就不行了。 俺答只需留上几千骑兵,就足够造出数万大军的声势。 这个时候,居庸关又怎么敢将精锐派去增援永宁。 只是而今这个慌扯不下去了。 周尚文可不是那些鱼腩将领啊。 说实话,从大同到这里,一路上,俺答多少次想要伏击周尚文,将周尚文给吃掉,但是周尚文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拖,不能拖则走。总是一副汇合大军与俺答决战的意图。 让俺答不得不思量再三,派人留一支军队断后,结果。这一支断后的军队,隔三岔五被周尚文暴揍一顿。要不是大同军伤了元气。周尚文总要为大同军着想一二,曹家庄一战,大同军三分之二都丧失了战斗能力,周尚文手中的军队,可是大同军的种子。 老将军也不舍得,真将大同军全部打没了。 所以也没有决战的意图。 双方都存了互相观望,相距几十里互相试探。 不过,送到门前的肉,周尚文也不会不吃的。 萧教主说道:“大汗,这一战我们收获不少,而今如果能破关自然再好不过了。即便不能破关了。今日一战,足以安抚上下。周尚文聚集尚远,还能打上一两日,就看着一两日,能够抵定胜局。” “当然了,这一次即便攻不下来,还有下一次。” 俺答说道:“下一次?有这一次就不错了。并不是每一次都这样运气好的,南朝皇帝,也不是三岁小儿,不可能再露这么大的纰漏给我钻。”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俺答内心之中,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问道:“如果有下一次,该如何破关?” 萧教主说道:“应该再往东走走。我估计蓟州镇的破绽还是比较大的,只是我们没有抓到而已,今日之后,我就多派细作,不惜一切代价,在燕山之中找出一条道路来。” 俺答说道:“好。”但是他内心之中,已经不报什么期望。 不仅仅是永宁关的坚固。还有俺答也知道,他用兵已老。 俺答很明白自己下面军队的特性。蒙古军队就是一支军事化组织的强盗。所有蒙古士卒都没有军饷。只有在劫掠之后,才能分赃。而蒙古草原上的生态环境恶劣。生死也是常事,没有足够的物资在冬天冻死是死,死在战场之上也是死。 所以鞑子很多时候都不怎么怕死。 特别是在有利益的时候。 只是这样的军队就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不能打没有收益只有付出的战事。所以俺答每一次打仗之前,都要精打细算合适不合适,有没有收获。还有就是当大军已经吃饱的时候,他们的战斗欲望就已经降低了。 就好像吃饱的野兽,攻击欲望就会降低。 再有就是这一次出战的时机不对,发生在春季。马匹并没有养膘,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有很多战马硬生生跑死了。而且似乎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如此下去,战马死亡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所以俺答很清楚。他已经打不下去了。 曹家庄一战,已经让蒙古各部损失非小。之后从大同道宣府,一路劫掠。虽然这些地方在大明也算是穷地方,但是对于蒙古人来说,抢一口铁锅都是赚的。蒙古各部一路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已然吃饱了。 再加上战马的原因。俺答已经知道,是该退兵的时候了。 不过,就到北京门口了。就此退走。俺答也不甘心。 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俺答已经是非常惊喜了。他甚至不知道他下半生,还没有这样完美的时机,让他再次兵临北京外围防线,不攻一攻,不打一打,终究是不甘心的。 “轰。轰,轰。”几声炮响。却不是明军城头开炮,而是下面的白莲教发炮轰击城头。 俺答有些惊讶说道:“居然还有炮?”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谁的炮? 第十六章 谁的炮? 萧教主轻轻一笑说道:“不就是火药吗?谁不会用。不得不说,北京军器监造的炮就是好用,还轻便。几个人就能抬到城下,直接轰击城头。这是我准备的杀手锏。” “这两日我也观察了永宁关上的情况,可以说是武备不修,人员不足。估计军器监的炮都没有多少,之前那些永乐景泰年间的老家伙们,该炸膛的炸膛,该废掉的废掉。而今看我们的火炮如何了。”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军器监生产的火炮,成为轰击大明城头的武器,更没有想到的是,而永宁关头居然没有军器监产的火炮。 鞑子这里为什么有如此数量批次的明军武器,这个问题周梦臣一时间想不明白的。但是永宁关头为什么没有军器监的火炮,是很容易想明白的。 很简单,首先是军器监生产的少。 虽然周梦臣改良的生产工艺,实现了火炮大批量生产的技术。但是他满打满算,开足马力生产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夏言下台之后,各种生产都被限制了。这一段时间,军器监总共生产了近两万门火炮。其中一万门以上都在西北。剩下的由宣大京营浙江几处分了。蓟州镇本来就排在后面。而且永宁关在蓟州镇的序列之中,也不排在前面的。 故而没有分到却是很正常的。 两次大规模增加蓟州镇的火炮,第一次是在创立蓟州镇的时候,第二次是土木堡之后,大规模增加边防的时候,也就是景泰年间,之后不能说没有加固。但是规模都不大。 当然了,永宁关上的火炮并不是都是永乐景泰的老古董,但是数量相当不少。 鞑子用军器监炮轰击永宁关的声音传的很远。 在几十里外,周梦臣忽然竖起了耳朵。一挥手让下面的人都停止动静,好一阵子才说道:“是我们的炮。” 几个工匠细细听了,说道:“大人说的没错,是我们的炮,少说有三十多门,有这些炮在,永宁关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情。” 毕竟是他们生产出来的。而且试炮环节更是没有少听,对于这种炮声再熟悉不过了。 周梦臣听了,也有几分宽慰。 他的计划失败了。 他本意是从北京到永宁关,一天一夜赶到。但是他在傍晚时分就到了燕山脚下,距离永宁关四十里的地方。问题是剩下的路都是山路了。周梦臣本来想连夜赶路,但是这个时代的照明设施下,赶着马车走不大熟悉的山路,这简直与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周梦臣只能无奈,在安营扎寨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现在。周梦臣放弃马匹,用马匹拉车。自己步行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走山路。 说实话,这山路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并不险峻。比起后世悬崖上的挂壁公路之类的山路,根本不算什么?唯一的问题是路不大好,但是越野汽车也能一个油门上去。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 那是以汽车的标准来看。 而今用的畜力。 无休无止的上坡路。马儿都不堪重负了。 如果说,昨天从北京到了燕山脚下,大部分人要么骑马,要么是坐在马车边上,不用怎么走路。而今不得不将所有马匹都让出来拉车,所有车夫民夫,乃至士卒都要下来推车。 日出之后,这才走了两三个时辰,就累的不行了。 “周兄,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能喘口气?”李儒说道。 所有累的不行的人之中,李儒是最累的。 毕竟他可真是娇生惯养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本来是骑马的。接过周梦臣都以身作则,放弃马儿,自己去推车。下面的人那一个不敢照办。别人还能受得了,李儒是第一个受不了的。 他已经说话都大喘气了。似乎连说话都是负担了。 周梦臣也累,不过他内心之中却有几分焦虑。他细细想来那个声音好像不对。只是有些太远了。周梦臣能听见炮声就不错了,其他的就听不出来了。 周梦臣也想停下来,但是有几分不放心,忽然问道:“戚继光你是怎么认为的?” 戚继光打仗怎么样,周梦臣而今还只能从历史上去了解。但是戚继光为人处世如何,周梦臣已经很了解了。 怪不得,戚龙俞虎两将齐名,一个步步高升,差一点封爵。一个贬再贬,到死下场都不能说大好。性格上就能看出来。昨日才与戚继光定下师徒名分,戚继光就真的将弟子的礼节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以说戚继光而今的表现,就是那种老师最喜欢的乖孩子。 周梦臣对戚继光这三个字,从来是高看一眼的。就这样戚继光进入这一支军队的决策层。遇见事情之后,周梦臣有意无意的询问一下戚继光的意见。对于周梦臣来说,这是他心里没有底,想拉军神的意见壮壮胆。而在戚继光看来,是老师的栽培。 戚继光毕恭毕敬的说道:“老师,以弟子之见。我们不应该停下来休息,反而应该更快的到永宁关。因为觉得这炮声越多,永宁关的火药用量就越大,弟子是从下面上来的,我不知道九边如何,但是我确定一点,登州卫火药库存,是高强度打上好几天的。” 周梦臣一听愣住了。心中暗道:“不愧是戚继光。”地方上火药库存有多少,周梦臣也不知道,兵部是有账册的,但是不能查。估计一查就火药库爆炸。但是戚继光是从登州卫来的,又是世袭指挥佥事。人脉关系在这里。有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或许九边比登州卫那边好一点。但是周梦臣估计是好不到什么地方去的。 而今火炮声密集,很有可能是城防全部靠火炮撑着。 一旦火药用完,那可是大事了。 周梦臣说道:“你说的对,但是怎么才能将走得更快。下面人都太累了。” 如周梦臣昨天晚上仅仅眯了一个时辰上下。三天之内,就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其他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有些人走路就好像踩棉花一样。毕竟赶路也是一件体力活。 戚继光说道:“现在永宁关最缺的是火药,以弟子之见,将其他辎重放在一边,留人看守。将其他人马聚集起来,先拉两百车火药,这样速度就快多了。说不定一两个时辰之内,就能到永宁关。” 周梦臣说道:“就这样办。” 在前面找了一片开阔地,将大量马车停在这里,将所有的驮马都来拉两百车火药。一时间之前两匹马拉的车,而今有了八匹马。一匹马拉的车,而今有四匹马。虽然对于车夫来说,这忽然多出来的马有些麻烦。但是大大增加了速度。 在坡度比较缓慢的地方,人们也能坐在车边上。稍稍休息一下,等坡度陡峭了,所有人下来推车。或者清理障碍。 如此一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忽然翻越一座山,远远的看见了对面的永宁关。虽然已经看见了,但是山路蜿蜒,还要绕过十一二里才能到永宁关。只是这个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道:“永宁关头的烽火不大对劲啊?” 周梦臣抬头一看,只见永宁关头的烽火都连成一片了。 前文说过,烽火数量多少表示敌人有多少。当然了,不同语境之下,也有不同的分析,在周梦臣看来,这样几乎连成片的烽火,其实再说一件事情,那就是:“事急。” 此刻周梦臣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劲了,声音的方向不对。永宁关轰击鞑子是向北轰击,而鞑子轰击永宁关是向南轰击。这方向不同,导致声音也有细微的差别。一般人很难区分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上城 第十七章 上城 永宁关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永宁关额兵三千。 整个防守横面,也不过两三里而已,这两三里的距离将山口封堵住了。其他方向的城墙,就是依靠山势,虽然城墙不高,但是山势很高,谈不上飞鸟难越,但是大队军队展开是绝对成问题的。 如果永宁关真有额兵三千。在这样的情况下。纵然敌军有百万之众,按照兵部账目上的储备物资,坚守十天以上,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问题就在这里。 大明所有的账目。下面人知道在糊弄上面人,上面人也知道下面人在糊弄他。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吗?问题是,鞑子太野蛮了。不懂这一套聪明人的玩法。 他们不了解其中精妙之处,反而实打实的的调查了一些永宁关的人员。觉得能打。 因为永宁关上其他事情不好查。但是永宁关上的人员,却是好调查的。大概一千多人到一千二百多人上下。 而且就人员来说,也是多年没有打仗了。都是太平兵。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 不过两日下来,鞑子已经横扫了永宁关外面的所有障碍。 守城之道,从来不是呆守城池。城池外面的攻防也是很重要的。真正有能力的守将都不会呆守,比如北京保卫战的时候,于谦就是背城而战。列阵与瓦剌交锋。因为背后有城池,大军不用担心后侧,再加上城上督战,退无可退。 一番血战之后,才有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 但是永宁关人手不够,再加上不懂这些道理。这才让俺答从容的摆平了永宁关外围的所有防御,大军直抵城下,才有而今的猛攻。 不得不说,永宁关能守到这里,实在是成祖保佑了。 无他,这关卡是成祖时代挑选的地方,后面历代有所加固。选得地方很险要。夯土建筑虽然不好看,但大体上还是比较坚固的。所以永宁关能守到这里。不是永宁关将士有多勇猛。而是永宁关卡足够坚固。 而今却不行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军器监生产的火炮,以轻便为主,根本轰不动城墙。但是实在是城头将士,各种作战技能可谓堪忧之极。他们估计一辈子都没有打过仗,而且即便打过仗,明军也没有打过敌人的炮比我们的炮还多的情况。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 只是死命地对轰。 可惜,他们仅有的老爷炮实在太老了,老到什么地步,下雨之后,可以从炮膛的空洞之中,舀出来一碗水。不知道铸造的时候,本身就有缺陷。还是多年风化生锈了。 可见,并不是所有火炮在一两百年之后,还能发挥余热。 对轰下来的结果很明显,被对方压制了城头。 虽然对方的炮火并不能直接轰开城墙,打在城墙之上,就好像挠痒痒一般。但是对城头的人就不好说了。 火炮压制,弓箭手靠前布置,让城头之上的人但凡露头,就会面对打击。随即长梯压上去。虽然城头上的人拼命用滚石檑木往下面砸,让白莲教死士伤亡不小,但打到这里地步,很多人都意识到了。 永宁关上仅仅剩了一口气了。 永宁关守将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更是亲冒弹雨厮杀在前。 不厮杀不行。 倒不是他多有能力。而是大明军官大多是世袭的。世世代代从军。他家在永宁关也混了好几代了。有能力的话,也不会将永宁关折腾到这个地步。只是他太明白一点,那就是永宁关的重要性。 一旦永宁关突破,鞑子长驱直入,居庸关就会被前后夹击。到时候京师危机。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他今日死这里,或许对他自己他的家族,还是一件好事,好歹是殉国。如果永宁关破,他反而活下来,恐怕等待他的是生不如死。甚至连带他的家族都会被打落深渊之中。 所有,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将领。此刻却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家长。 他自然知道永宁关恐怕守不了多久了。他唯一能做的是求死而已。 很快,他就求仁得仁了。他在战场之上表现如此明显,很快被几个鞑子射雕手盯住了。随即一声弓弦动,几根长箭同时发动,带着有倒钩的狼牙箭,瞬间钉在守将的身上。 随即守将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此一来,永宁关上下崩溃了。 兵为将胆,将为兵胆。 说实话下面的士卒可没有将领那么高的觉悟,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仅仅是将领在坚持。而今见主将一死,情况立即动摇起来。 有些将士知道永宁关干系重大,或者干脆杀红了眼。毕竟虽然永宁关士卒本身不能打,但是毕竟驻扎在这里好几代人。内部关系早就是盘根错节了。这个人是那个的姐夫,那个人是这个人的小舅子。 至于父子兄弟同族,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个时候,一场大战下来,亲朋成新鬼,故旧无一人。很多人都被刺激的忘记了生死,一心该鞑子一个好看。恨不得与鞑子同归于尽。但是没有了组织,也落入下风之中。 另外一些人可没有这么坚定了。他们偷偷的打开了后门,想要悄悄的逃遁。 永宁关城并不大,因为这个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关。只有两个门,一个前门,一个后门,或者说一个北门,一个南门。 北门从鞑子出现那一刻,就已经被堵死了。 只是他们大开南门,却没有逃成。因为被周梦臣正好堵在关下。 周梦臣二话不说,逮住一个逃兵,问道:“情况怎么样?” 逃兵说道:“将军战死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请大人恕罪。请大人饶命。” 周梦臣此刻哪里有时间去罚他。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一时间乱了方寸了。毕竟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杀过一个人,而今兵危战急的局面。让他立即决断,有些超乎他的能力范围了。 周梦臣看见戚继光,下意思的问道:“元敬,你怎么看?” 元敬是戚继光的字。 戚继光听了,浑身一震,汗毛竖起。看了身后跟来的王氏,心中暗道:“老师,这是在点将啊。” 在戚继光看来,这样的局面有什么好考虑好决断的。因为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是的。永宁关之所以不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身后数十里山路难行,很容易找一个地方,重新设关卡。将鞑子给堵住。 可是而今大军根本没有动员起来,也没有可能重新设立关卡。 所以,一旦永宁关破,不旦北京城受到威胁,他们这些人,除非放弃阻击鞑子,上山避开鞑子大军,否则必死无疑。而真要这样做了。不说良心会不会痛,单单一点,事后追责,估计一个也跑不了。 所以,必须守住永宁关。 那想要守住永宁关该怎么办?狭路相逢勇者胜。冲上去趁着鞑子还没有在城墙之上占据优势的时候,将鞑子打下去啊。 他们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周梦臣问他意图,就很明白了。 要他打先锋。 戚继光怎么能不紧张,这可是戚继光的初阵。不过此刻戚继光才显示自己的骨子里的名将风范,越是紧张,越是冷静,说道:“老师,而今别无他策,只要迅速接管永宁关,挫退鞑子,再做计较。弟子这就为恩师开路。” 戚继光二话不少,紧紧盔甲,手握大弓,大踏步地冲进永宁关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夺关 第十八章 夺关 城头上的厮杀,对于鞑子来说,已经进入尾声了。 萧教主向俺答行礼,说道:“恭喜大汗,大都就在眼前了。” 俺答也忍不住喜形于色。此刻永宁关北门还没有打开,毕竟堵死的城门,一时间不能打开。但是在两里的城墙上,已经建立了四五稳固的长梯,大队鞑子已经准备在通过长梯上城了。 城头上还在坚持的明军,已经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之下。 破关正在眼前。 俺答大喜说道:“此去大都,我不求别的,只求让南朝皇帝小儿,允我一事,就退兵了。” 萧教主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打到这里,已经打了好几个月,到了兵力用老的地步,今日攻永宁关就有几分侥幸的感觉的。打北京,这样的天下坚城,必须养精蓄锐,准备充分,否则是打不下来的。 萧教主说道:“可是岁币?” 俺答哈哈一笑,说道:“南朝好面子,说岁币多难听啊?咱们就叫通贡就行了,毕竟草原上太穷了。什么都缺。只需南朝皇帝允我此事,即便休兵罢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俺答屡次南下,其中有很多因素,比如战略安全的原因。曾铣的复套计划,让俺答一日三惊。但是而今战略形式逆转,曾铣死了。大同镇也得到了严重的削弱,军事优势,已经到了俺答手中了。 俺答是很现实的。没有白莲教一举灭明的想法。 他只是想维持住这种战略优势,并用之解决经济问题,就是通贡,让大量中原物资进入草原,俺答不仅仅可以稳固自己的统治,并有更多的人力物力建设丰州滩。修建更多板升,并可以借助与大明的贸易权力,做转手贸易,将大明的货物转卖给其他的蒙古部落,巩固俺答在草原上的统治。 只是之前这一件事情,一直是想想而今,而今或许真能做成了。 萧教主内心之中有一丝危机感,暗道:“如果真是这样两边罢战,我们该怎么办?”萧教主很清楚,自己与俺答之间是有根本性矛盾的,这个矛盾就是草原上汉人的归属权。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白莲教招徕而来的。但是俺答并不希望这些人一直在白莲教手中。 而且朝廷恨白莲教入骨,甚至对付白莲教比对付鞑子更重要。毕竟汉奸比敌人更可恶。一旦和谈。白莲教上下,该怎么自处? 萧教主一时间想的很多,他城府虽然很深,一时间面色也有几分不自然。他唯恐俺答看见。只是他抬头一看城头,忽然看见一面鞑子的旗帜从城头上飘落下来,一面破旧的红色旗帜,又挂在了城头。 这红旗自然是明军的旗帜。毕竟大明尚红。 萧教主脸色陡变,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没有人能回答他。 或者戚继光能回答他。 戚继光一动,周梦臣立即明白了。二话不说,穿上盔甲,拎着长剑,也跟了上去。周梦臣作为文官,都拔剑上前了。这就是无声的指挥,卢镗,王效,李儒各带本部冲了上去。 甚至周梦臣带来的工匠们,也找合用的家伙,什么木棍,火铳,乱七八糟什么都用,跟着周梦臣往上冲。 毕竟,这些人都是老北京,鞑子冲到北京城下,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 周梦臣无意之中,反而做出了最好的指挥。无他,永宁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狭小,除却一个校场之外,几乎没有可以整队的地方,而从南门到北门更是一眼看穿。 这就是一个混战的局面。 这种各自为战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不得不承认,杨继盛给出的解决办法很合适。 曹操的虎豹骑是以百人将为小卒,而今周梦臣带着这些武将家的舍人,来考武举的人,每个人都是有几分绝活的,但是了也有一些滥竽充数的,但是相当一部分都在水准之上。 就平均水准来说。这些人的素质比一些武将的家丁很好。 当然了,也有一些缺点,比如没有打过仗,比如没有配合合练过。前者只能靠自己克服了,但是后者,对而今的场面最好不过,这种城头争夺,很少有军队能在城头来摆出完整的整形。 好像有这个能力的,也唯有戚家军的鸳鸯阵。 反正鞑子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一场混战,反而将明军单兵实力强大特点发挥出来了。 单单看戚继光就知道了。 历史上戚继光第一战事在打倭寇,领着是浙江卫所兵。戚继光一看倭寇不多,于是带着部下冲锋在前,戚继光冲进倭寇之中,砍了十个人头,回头一看,卫所兵根本没有接战,全部掉头就跑。 戚继光被包围了。 于是戚继光也只能拔腿就跑。而这样的情况下,戚继光居然能跑出来。可见戚继光的战斗力。 这也是为什么戚继光痛定思痛,一定要练精兵的原因。 不过,这个位面上,戚继光的初战就没有那么狼狈了。 最少,在戚继光身后,虽然人数不多,有些人临阵也很紧张,但是大部分人还跟了上来。 戚继光一登上城头,就看见一面刚刚竖起来的鞑子旗帜。他目光一扫,立即开弓射箭,几十步的距离之内,戚继光射箭都不用眼睛。弓弦声几乎连在一起了,顿时射死数名鞑子。 戚继光虽然将长弓给扔了,拔刀在手,虎步前驱,长刀一闪,人头落地,大有一步一杀的气势。 他还不单单杀人,一边动手,一边大声喊道:“我乃京营千户,奉兵部周大人之令,来援永宁关,周大人已经到了永宁关中,京营大队人马,就是关后,好男儿跟我杀鞑子。” 戚继光的呼喊之中,本来士气已经崩溃的明军士卒,一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向戚继光靠拢。 王氏此刻手持一柄长枪,跟着戚继光后面,戚继光身后前日会不服戚继光的人们,见戚继光在战场之上,如此威势,纷纷跟上。一时间形成一个数百人的小队,横扫沿途的鞑子。 戚继光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那一面鞑子战旗。 他首先要做的,不是杀鞑子,而是告诉还在永宁关中战斗的军民,大明朝廷的援军来了,以此鼓舞士气,否则仅仅靠他们数百疲惫之兵,恐怕未必能夺回永宁关城。 说时迟,那时快。 戚继光突然杀出,不仅仅明军没有想到,鞑子也没有想到。于是戚继光就好像一柄利刃,顿时斩掉一面鞑子战旗,将原本踩在血泥之中明军旗帜再次升迁。 让整个永宁关上下,都得分明。 一时间永宁关上下欢声雷动。鞑子的攻势为之一滞。 但也仅仅是为之一滞而已。 因为鞑子已经有数条稳固的登城路线了。此刻还有很多长梯想要搭在城墙之上。 周梦臣数百战兵,虽然战斗力强悍,但是一时间只能压制鞑子,不能将鞑子给赶下城墙。这就形成了消耗战。 而鞑子在关外,不知道有多少生力军。而周梦臣手中能打的,更是死一个少一个。这样的消耗战,周梦臣是绝对打不起的。 周梦臣并没有登上城池,毕竟以他的身手,上城之后,也不过是将软肋暴露给鞑子。非但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帮倒忙。但并不代表,周梦臣对城头上的局面,并没有察觉。 周梦臣听着下面的汇报,一时间内心焦急无比。心中暗道:“怎么办?” 此刻没有人能给周梦臣任何意见,只能靠他自己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死士 第十九章 死士 周梦臣就在城下的台阶前,只需走过这一段台阶,就进入城头。也就是主战场。 一声声厮杀之声传入周梦臣耳朵之中,甚至有一道红色的血流,好像有生命一般,从最上面的台阶,一点点的向下面流淌。直到流到周梦臣脚下。 现在上面的厮杀,还是势均力敌,甚至戚继光,卢镗分别摧毁了对方一座长梯。而今鞑子也反应过来了。不急着进攻,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几个长梯保护好,让鞑子源源不断的登城,以求用数量优势,压倒明军。 周梦臣已经将身边能上城的兵力都赶过去了。 此刻,周梦臣似乎什么也不能做了。难道就这样等待,局面不支。 周梦臣来不踱步,看着被封堵的北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一边带来的辎重,里面全部是火药。顿时想出来办法。他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只是并不他法。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暗道:“只能如此了。赌一把。反正后世军队计算实力,从来不计算人数,而是计算火力。” 周梦臣说道:“来人,凡是喘气的,将城门洞里面的东西,给搬开。” 北门之中,用来堵城门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木头,石头一类。并不是太容易清理的,更重要的是,下面人根本不知道,周梦臣要做什么?一时间没有人动。周梦臣没有下第二次命令,而是自己上前,将一块石头根本搬开。 周梦臣以身作则,下面的人自然一个个上前。几十个人,七手八脚,一会工夫,就将城头洞给清理好了。 周梦臣在门缝里面往外面看,发现城门外的道路是通畅的。 想想也是,通过两个城门的道路,是唯一一条路,如果鞑子攻下永宁关,他们自己还要用的,他们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不过,此刻却给周梦臣机会。 周梦臣看着身边的人,说道:“将所有火药车给我带来,将引线给我弄好。” 这个时候,周梦臣的思路,才被一些人猜到。于是几十军器监的工匠,一并动手,引线与火药都是现成的,只是连在一起,用不了多少工夫。很快每一个火药车都用一个线头。只需点燃。整个火药车上面的所有火药都会一并爆炸。 周梦臣说道:“我现在需要死士,需要二百人。你们也看了,而今鞑子一直在上城,不打掉鞑子的援军,今天这一关我们就过不去。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这样,将这火药车送到鞑子军中引爆。” 永宁关是在燕山北麓。 周梦臣越过这一段路上最高峰后,就从一路上坡,变成了一路下坡,这也是他们能迅速穿过最后十几里来到永宁关的原因,山中的大下坡,只要不栽沟里,很容易让人感受什么叫做速度与激情。 而这个下坡,并没有在永宁关这里终止。 鞑子依然是仰攻永宁关的。 所以只需打开城门,火药车居高临下,借助地势与马力,纵然鞑子有千军万马,一时间也不好阻拦。 每一辆马车的载重并不高,也就是一两千斤而已。说实话,一两千斤火药爆炸,是一个什么模样。周梦臣不知道,他甚至做好了,将所有火药都砸下去了。 虽然如此一来,即便后面的大量火器来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毕竟没有火药的火器,比烧火棍都不如。只是,而今这一关过不去,周梦臣就不用想别的事情了。 只是如此一来,需要二百名死士。 周梦臣担心人数不够。 毕竟生死之间,并不是那么容易选择的。 “我们可以吗?”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问道。 周梦臣转眼一看,却是一个浑身包裹着白布的伤员,他已经不能走路了,是在墙角,被周梦臣带来的军医给紧急包扎。 周梦臣一眼看去,这样的伤员还有好多个。 都是重伤员。 毕竟而今野战医疗不行,但凡能打仗的,都在城头战斗,只有失去战斗力的人,并且幸运的人,才能撤到城墙下,更多的重伤员只会在战场之上挣扎的死去。 周梦臣明白,或许这些重伤员才是最合适的。 无他。 而今的永宁关中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周梦臣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数与鞑子相比,定然是大大不足。所以而今每一个壮丁。都是有用的。一下子让而百人去死,这可不是一小数目。 而伤员却不一样了。 即便周梦臣提高了很多医疗技术,但是很可惜,重伤员在战场上死亡率还是太高了,几乎是九死一生。在场这些重伤员很多都是活不下来的。 让他们这些必死的人,去充当敢死队,自然是最划算的。而且这一次任务,也不需要这些人上阵厮杀。不过是让他操控马车,在合适的时候点燃火药而已,甚至前者也不需要。 因为城下一路一大下坡,鞑子大军几乎填满了整个空地,目标太大,闭着眼睛,也冲不到别的地方去。而且马儿也是有灵性的,即便没有人管,它们也不会往石头上撞的。 但是军事上最划算的事情,未必是道德上行得通的。周梦臣于心不忍,他实在说不出一个“好”字。 这个重伤员说道:“大人,我知道俺这身子,已经实在和样了,活不了。俺只求一件事情,俺们做了这一件事情,不知道朝廷给多少银子。总要给孩子们一点念想。”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百两,一人百两。这个钱,朝廷不出,我也会给的。” 一条命一百两贵不贵? 这是很难说的。但是周梦臣不能开更多了。因为二百条命,就是两万两。周梦臣负责兵部,他敢肯定兵部绝对是不会出这个钱的。周梦臣的家产看似不少,但是两万两,已经是周梦臣能拿来的极限的。 打仗是最烧钱的游戏。 周梦臣也算是富豪了。这一次,就足够他破产了。 “好,大人说话算好,我命老子卖了。”下面的人一听给一百两银子,一个个兴高采烈,这些重伤员有一个算一个,纷纷报名,甚至有些不是伤员,也在哪里犹豫起来。似乎在计算,用自己一条命给家人换一百两银子,到底划算不划算。 事不宜迟。 即便周梦臣再不忍,该做的事情也都要做的。 在永宁关唯一连通南北两门大街上。一辆辆马车都准备好了。每一个重伤员都是被绑在车上的。因为这些重伤员力气不够,唯恐向下冲的颠簸,将他们给巅飞,这也是他们自己要求的。 每一个人身边都固定着一个火把,此刻正在熊熊燃烧。他们手中握着引线。 等合适的时候,只需点燃就可以了。 周梦臣一声令下。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面对打开的城门,城外鞑子一时间不明就里。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有正确的反应。立即有一队骑兵冲了过来,就要抢夺城门,顺着城门冲进永宁关内,如此一来,永宁关头的厮杀,就变得毫无意义。 还不等他们冲上去,就看见一辆马车,顺着长长的下坡,冲了下来。 速度越来越快,让这些骑兵纷纷避让开来。只是他们与这马车错开的时候,似乎看到上面的车夫,将什么东西塞到了火把上面。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是什么?就感觉天地为之一静,一股无穷大力从他身身后传了出来,这股力量强大无比,将他们连人带马给掀飞开来。 整个天地似乎都被一声怒吼给镇住了。 “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击退鞑子 第二十章 击退鞑子 一千多斤火药爆炸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周梦臣之前不知道。而今却是知道的。 太平天国用看来炸城墙的火药棺材,能装的火药,未必有一辆马车多。 所以,在周梦臣看到火药爆炸,第一个感觉,就是纪录片之中的重炮轰击。 周梦臣看到分明,第一辆火药车冲进了敌人骑兵之中,大概有两百多骑,全部被炸死了。 当然了,在火药车不同的距离之下,炸死的情况也不一样,靠的最近的,自然是尸骨无存,再靠的次近的,残肢乱飞,再远一点的,整个人飞了起来,看上去身体还是完整的 ,只是身上所有的口子,从五官到肛门都在流血。显然内里已经不成样子了。再远一点的,落马,坠马一大片,大多是骨断筋折,有死的有没死的,呻吟声一大片。至于再远一点,大多数能活下来了。但是也偶尔有倒霉蛋,被飞来的石头啊,兵刃啊。木屑啊,打个正着,打在要害的地方,也是一命呜呼了。 在这一瞬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是不是低估了火药的威力。 其实不是他低估了,而是现代的影视剧,严重削弱了现代火器的威力。顺便也让周梦臣有些低估火药的威力。黑-火药的威力即便差一点,但是数量在这里放着,而同样一两千斤装药量,也就是六百公斤以上装药量的就是战列舰炮弹,一枚就能炸出一个足球场的坑,妥妥战略级别的。 这一点爆炸,比起那样的威力才到了什么。 不过,周梦臣好歹是见识过大爆炸的,原子弹的爆炸,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是也是揣摩过影视资料的。所以,周梦臣对爆炸的接受程度很高,虽然有些觉得威力有些大,但也算在预料之中。 但是鞑子就不一样了。 作为鞑子上层的将领,他们对这样的爆炸,吃惊归吃惊。但是还是能够镇定的。鞑子士卒已经有些挫动士气了。鞑子并不是怕死。但是被人杀死,与被火药炸的尸骨无存,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也罢了。 他们毕竟是人,人就是自控力。 受到影响最大的,不是人,而是马。 或许有人说了,这鞑子的马匹都是战马。战马不应该适应战场的爆炸声吗? 的确,战马对战场上的很多东西都是适应的。但问题是,战马适应战场是需要过场的。不同时期的战马,有不同的标准。 在没有火器的时候,战马根本就不用适应火药的爆炸声。而随着火药越用越多,适应爆炸声,也是战马的必须了。但是即便如此,这种一两千斤火药的爆炸,根本不在训练战马的范围之内。 鞑子穷的当裤子,哪里有钱,将这么多火药放给战马听。 战马一时间不能适应,这么距离的爆炸。都变得焦躁起来。当然了鞑子都是控马的好手,感受到坐下坐骑的情绪,纷纷想办法安抚。 如果仅仅就这一次爆炸,说不定,还能安抚下去。 可是,这不是一次。 就在第一辆车的爆炸硝烟没有散去,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马车都砸了下去。爆炸之声,一声接着一声。 不过每一次伤害也不一样。 有一辆马车直接撞到了一架长梯处,一声爆炸,将城头女墙都被炸下来一个角,至于在长梯处的鞑子,一口气死了一百口上下。有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半路上就炸了,并没有炸死人,只是炸出一片狼藉。 不过怎么说,一瞬间这么多场爆炸,将鞑子上下都打懵了。 比鞑子更懵的是,鞑子的战马。 在这样一声逼着一声的爆炸,终于有一匹战马承受不住了,它长嘶一声,想要将他的骑士给甩下来,挣脱而走。但鞑子对付战马的经验非常丰富,身上的骑士而话不说,用匕首杀了这匹惊马。 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惊马还是会出现的。 战马再怎么听话,也是动物,一些动物本能是没有办法克服的。 再加上十几次爆炸,将鞑子本部与攻城部队之间的联系也打断了,在满目硝烟之中,俺答铁青的脸,说道:“撤回一里。” 随着俺答的命令,鞑子大军退后的一里,拉开了与永宁关的距离,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空间来应对从永宁关冲出来的火药车。 其实,火药车这一招,并不难对付。几乎每一个明军将领,在本阵之前,都会有一些障碍物。不可能让人长驱直入,直奔本阵的,当然了,这很多是防骑兵的。而鞑子向来骑兵强势,他们更要求周围四通八达,好让骑兵发起进攻。 再加上永宁关上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了。俺答的本阵有些太靠前了,才搞出这样的局面。 退后一里之后,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只是这个时候退兵,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俺答的本阵仅仅是手忙脚乱而已。但是有些人就是手忙脚乱那么简单了。 他们就是在城头搏杀的白莲教徒。 他们面对戚继光为首的好几个猛将,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此刻,大军后退,一时间顾不上他们。再加上被一声声爆炸撼动了士气。此消彼长之下,戚继光几个人,将剩下的几座长梯,一个接着一个斩断。 白莲教徒只能退下了城池。 周梦臣见状拦着了后面的火药车。已经不用再做无谓的牺牲了。而且火药也算要钱的,一斤上好的火药,要一两钱银子,至于具体几钱几分,周梦臣也不记得了,毕竟不同火药价格也不一样。但是周梦臣一口气砸进气二十三辆,少说有二三万斤火药,恐怕也是要一笔钱的。 这更是证实了一句话,打仗就是烧钱。 不过,周梦臣随即将这个念头甩在一边了。 他是兵部的,不是户部的。他只管战事胜利与否,户部的事情,户部有自己的尚书。周梦臣才不多操心的。 见鞑子退兵。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坐倒在地面之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全部湿透了。 看似周梦臣仅仅是做了一个决定,并没有做什么体力活,但是周梦臣一直崩得的神经,让他大脑一直在超负荷运作之中,当时没有感觉,此刻一切抵定局面了。周梦臣才感觉手脚发软,肚子咕咕如鼓。 天色早已过午了。 早上吃了一口东西外,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只觉得饥渴难耐。 “老师。”戚继光浑身是血的走了过来,手中拿了一个水袋,拿着两个饼子,来到周梦臣身边,将东西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见状,不得不承认即便周梦臣不知道戚继光未来的成就,单单戚继光这种为人处世,周梦臣都会照顾一二。周梦臣二话不说,先拿这水袋大饮一口,随即觉得精神一振,微微有一点上头,说道:“这是酒。” 戚继光说道:“这是先父说的,大战过好。最好先喝几口酒。” 周梦臣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事说法,不过似乎喝了酒,对遍地血腥的适应力又增加了许多。周梦臣一边喝酒,一边陪着大饼,三下五除二给吃了。吃完之后问戚继光说道:“现在情况如何?” 戚继光微微一顿,说道:“今日胜是胜了,只是这局面恐怕不大好,我一时间说不清楚,师傅还是去看看吧。” 戚继光一番话,立即让周梦臣从胜利的喜悦之中拉出来。周梦臣明白,今日胜利,仅仅是今天的事情。鞑子大军在外,援军什么时候到,也是未知。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惨胜如败 第二十一章 惨胜如败 惨胜如败,说的就是而今周梦臣的局面。 这一战虽然成功逼退了鞑子,给了永宁关喘息之机。但是永宁关原本的防御力量,已经荡然无存了。 原来永宁关一千多将士,而今活下来的只有六百多人,其中还有一半重伤员。而周梦臣带来的人员也损失不小,大概有三百多人战死。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未来的武举人,与要承袭官职的未来军官。 周梦臣一时间也大为痛心。 虽然周梦臣承认,明军卫所军官的素质不行。但是敢来考举人,与袭职的人,其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毕竟这里面还有戚继光这样的金子。几乎是未来明军将领的预备队。作为一个小卒战死在这里,着实有些可惜了。 毕竟这些人不敢说学问多高,最少识文断字,读过兵书的。 不过,好在这些一般都会带一两个伴当。都是家生子,或者请的护卫保镖,总体上来说,这些人战死的比例是比较低的。但也有将近百人了。 但是近两里宽的城墙防守面,只有数百战兵,恐怕站满都有一点困难。更不要说,其中还有相当一大批伤员。 而且组织混乱。 周梦臣的军队,本来就是急就章。而今又接管了永宁关的残兵,组织上更是混乱。 如此情况之下,周梦臣的选择只有一个将这一次车队之中的民夫全部编入军队之中,这样一来,又增加了军队内部的组织混乱,很多时候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除却这个问题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城头之上一片狼藉,鞑子的尸体与明军的尸体,层层叠叠的。让城头之上,根本没有什么下脚的地方,而几乎所有火炮都不能用了。 各种守城器具,也为之一空,只剩下滚石檑木了。 滚石也不多了,一些檑木的机关也被破坏了。没有时间修的好,恐怕也只能一次性的了。 很多人都以为檑木,就是从城头砸下的木头。这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檑木仅仅是一根木头,砸下去之后就完了,与准备的滚石有什么区别?而且古代物资很宝贵的。一根上好重木,估计要几钱银子,砸一下几钱银子,估计明军也用不起。 一般檑木都是木头两侧有铁链,城头之上有绞索,一扔下去,放开绞索,檑木借助重力势能,砸下去好几米,将人砸死之后,上面的人转动绞索,再将檑木拉到城墙之上,等下一次运用。 用来对付长梯,攀城的敌人,十分好用。 不知道多少鞑子被檑木砸死了。所以他们上来之后,自然抡起斧头,将上面的转轮,铁索都给砍断了。让人用不了了。 当然了,这结构很简单的。维修也简单。 问题是时间。 不管是重整军队,还是清理城头的尸体,修缮守城器械,乃至于将留在后面的火炮等物资全部运过来,都需要时间。 但是周梦臣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鞑子不顾生死,再次发动进攻。让周梦臣根本没有喘息之机。 周梦臣抬头看见太阳,却见太阳好像晒太阳的老大爷,背着手在空中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着急回家睡觉。按照他的速度,到他老家西山,还需要好几个时辰。时间漫长的让人心碎。 忽然,周梦臣发现,鞑子出了一队人马。不是在进攻。而是在城外一两里的地方,将官道硬生生的给挖断了,形成一道壕沟。堆出不少土堆。这显然是防止明军再用火药车长驱直入。有了这一道壕沟,周梦臣的计谋就不好用了。 周梦臣忽然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来。 无他,完成这些工作需要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虽然壕沟并不长。但是这里却是在山里,往下挖不深,就是石头了。地质坚硬。而且虽然时间还有些早,但是浪费了小一个时辰之后,时间也慢慢临近黄昏,容不得在打一战了。 周梦臣不管鞑子是怎么想的。感谢鞑子给了一个喘息之机。 这让周梦臣有了调兵遣将,整顿军队的空间。 在不确定鞑子不发动进攻之前,周梦臣虽然知道他军队的编组一踏糊涂,但是动都不敢动,唯恐这里正重新编组,鞑子就冲上来了,倒是军中连一踏糊涂的组织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各自为战。 此刻周梦臣将永宁城之中老弱妇孺组织起来,以李儒为首领,清理城头,清点物资,并派人去将后面的物资给运输过来。 永宁关虽然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城池,但是时间一长就不一样了。在这里驻扎的卫所兵,结婚生子,渐渐成为附近的一个大村落,周围山中的山民也都来这里买卖东西,成为一处小集市。 虽然这里不是出关的大道,每年也偶尔有一些商人从这里出关。 所以永宁关的繁华,虽然比不上一些小县城,但也算是一处不小的集市。而永宁关能熬下来,少不了城中百姓的帮助。只是原来永宁关的守将,更多是庸碌之才。他仅仅将壮丁全部征召了。其他的人力都没有利用起来。 周梦臣此刻干脆将所有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男女都登记造册。全部征发。很多辅助的工作,全部砸给这些老弱之军。 剩下的所有壮丁,加上刚刚过来的所有运输人员,总共三千人出头,周梦臣分成了四部。 戚继光,王效,卢镗各代本部人马,一步残兵,再有一些壮丁,总共有八百人上下。成为战兵。随时准备与登城的鞑子肉搏的军队。而今训练什么的,根本不用说了,没有时间。 不过,他们原来的部下虽然少,但是一个个都当军官培养的,有这一批军官作为骨干,搭起的架子,不敢说多善战。大体上是能战的。 在有一部,就是周梦臣加上李儒百骑,军器监的工匠,将加上壮丁。大概有一千多人。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也是反击力量。这个反击力量,主要这丰城侯府的骑兵,只是作为丰城侯世子,李儒虽然是将门出身,但是更适合做一些文官的工作,不要说临阵冲杀了,见了血,李儒就呆住了。 或许,这是初上战场的缘故。只是周梦臣没有时间等李儒适应了,就将李儒百余精骑,拿到手中,打发李儒去做别的。这百余骑是城中唯一的反击力量了。周梦臣希望最好不要用到。 当然了。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不是反击,而是操纵火器。 说实话,大明最好的炮手,就是军器监的工匠了。原因无他,练出来的。 想想就知道了。大明各处哪里有军器监那么奢侈的实验火炮,很多工匠看见放炮的活,就觉得很烦。一门炮打上二百次。军器监每天生产的火炮数量都不少,这个活也是非常重的。 但是其他各地的大明炮手,哪里有让他们训练开火二百次的机会。 在很多时候,火炮射击也没有什么花巧之处,打得多了,自然就准了。 周梦臣又是一夜无眠。 不得不说,打仗这事情,一旦打起来,就没有睡觉的功夫了,特别是主将。真是千头万绪,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处理。很多时候也睡不着觉。唯恐一闭上眼睛,敌人就冲过来了。 当身体超负荷运作之后,也没有睡不着这个选项了。在第二天早上的微光之中,周梦臣喝了一口烈酒提神,拿了硬的磕牙的烧饼啃了一口气,含着一口烧饼,头靠着城头的青砖之上,就睡着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鞑子再次进攻 第二十二章 鞑子再次进攻 “你确定吗?”俺答问道。 “已经确定了,周尚文本部还在居庸关下。根本没有通过居庸关进入关内,更不可能绕道居庸关增援永宁关。”白莲教萧教主说道。 俺答说道:“也就是说,城头的明军将领,借了周尚文的虎皮,倒是有几分急智。”虽然这样说,俺答脸上却有几分挂不住了。 周梦臣如果听了这话,绝对会喊冤。真是天见可怜。他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不过周梦臣临危受命,根本没有准备好自己的旗帜。而且一般在外督军的文官,巡抚,巡按,再有御史之类的官职,周梦臣的这个郎中有一些不伦不类。如果程序正确的话,这个时候的周梦臣少说要一个御史衔。明朝官制之中监察官的权限一直在扩展,真要说起来,地方上的巡抚,总督,都是都察院体系之中的。 中央大员出外,一般都带着御史衔。 只是周梦臣走的太急了。什么都没有。 就周梦臣本身来说,挂什么旗帜,也是一个犯难的事情。难不成挂兵部车架司郎中周。这根本,不合规矩。而且事情这么多,周梦臣也没有在这事情上多费心思的想法。直接挂了一面周字的将旗。 但是这个将旗被鞑子看见之后,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谁?是周尚文。再不济是陕西周家周尚文的兄弟子嗣之类。也就是来援的是大同军的一部。 再加上周梦臣初战表现,堪为惊艳。 不提一连几十辆火药车,冲动了数万大军的阵脚,让鞑子不得不退后整队。单单说一点,一刀一枪从将白莲教从城头上赶下来。前者还能说是智谋,后者才是实打实的硬功夫。 登城的是白莲教精锐,不敢说是天下无双,但也绝非鱼腩。 遇见大同军,宣大军,或许西北,辽东边军在这种厮杀中被赶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告诉鞑子,打败他们的军队,乃是几天前才组建。他们自己都不信。 于是,鞑子将城头的周字,与周梦臣与他们交手的表现一对比,第一个感觉,是周尚文到了,不是周尚文也应该是周尚文某个儿子,或者部将。他们此刻还不知道,周尚文两个儿子都战死了。 所以,接下来的举动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是大同军到了。鞑子们也就不去想攻城的事情了,反正也攻不下来,就要考虑撤军的事情了。这才有下午日落前几个时辰,鞑子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反而是做了一些防御性的布置。 俺答而今想起昨日的命令,一时间心中恼怒非常。想要找回这个面子,问道:“城中有多少人?” 白莲教萧教主沉吟片刻,说道:“我问过下面的人,昨日一战,我军伤亡不少,但是城中伤亡也不少,我看了今天早上的炊烟,看数量,明军大概有二三千人入了永宁关。” 俺答说道:“只有这么一点人?是不是用了减灶计?” 这就看出来,周梦臣打仗经验不足了。人不能不吃饭。而吃饭不能生火。生火不会不冒烟。所以数对方有多少炉灶,就是判断对方兵力的重要依据。当然了,在这上面误导对方,就有了一系列伪装的办法,增灶,减灶,隐灶。 但是兵书上仅仅是一句话。如果增灶,还好说。但如何减灶又能将士吃上热饭,又如何生火做饭不冒烟,这都是从行伍出身的将领才知道的东西。 至于周梦臣。 他压根都没有想起还有这一件事情。 于是,他的兵力数量就这样暴漏给鞑子了。 萧教主说道:“不会,永宁关城中面积有限,最多驻扎万余军队,我也细细问了下面的人,估计敌人也没有多少,否则昨天也不会那么着急。” 如果周梦臣沉得住气,让鞑子以为胜券在握,大量聚集在城门之前,再放出火药车,会让鞑子死伤更惨重。 俺答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不破此关,难解我心头之恨。” 其实这个时候,俺答也知道,打永宁关意义不大了。原因很简单,明军已经反应过来了。有第一支援军到了,应该很快就有第二支援军到了。永宁关过后还要蜿蜒的山道,即便是攻破永宁关,明军守住后面,永宁关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只是,一想到他昨日进退失据,再加上反正对他威胁最大的周尚文一部还没有到。而今他还有时间,何不再攻一次。 萧教主更是一百个愿意,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俺答愿意扩大与明朝的战争,对他来说都是好事。立即答应下来。说道:“大汗,这一次臣亲自主持此战,定然攻破此关。” 俺答说道:“萧卿无须如此。能攻破最好,攻不破也无所谓,不过一定要总结好攻城战的办法。为将来攻破城池,找出一个好办法来。将来一定要攻破大明的坚城。” 野心这东西,都是一点点的发展壮大的。 呜呜的号角之声,从鞑子大营之中传了过来。鞑子大队骑兵如流水一般铺开,将永宁关前的所有空地都站满了。 靠在城墙青砖上睡的正香的周梦臣,忽然眉头一皱,眼睛猛地睁开,这才感觉嘴里还含着一块饼,早已被口水配泡软了。一口吞了,身上盖着一面带血的披风。戚继光站在一边,眺望关下,见周梦臣醒了,立即过来说道:“老师,您醒了?” 周梦臣抖了抖这个披风,递给了戚继光。他发现这个披风应该是戚将军的。戚继光接过之后,绑在身后。 周梦臣伸了一下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他大概睡了一个时辰,而今有一种懒洋洋的用不上力气的感觉。看着城下,说道:“鞑子什么时候开始列阵了。” 戚继光说道:“就在刚刚。” 周梦臣说道:“传令各部将领来这里商量一下。” “是。”戚继光答应一声,立即吩咐身边一个人,去传信。 不过一会功夫,永宁关中的所有人都到了,李儒,卢镗,王效,戚继光,以及周梦臣,就是整个永宁关的指挥机构了。当然了,单单这几个人是不可能完整的指挥整个永宁关的军队。 除却他们几个人之外,还有一些中层的军官,都是武举与舍人之中挑选出来的有能力的。他们在外围站了一圈,只能旁听,没有说话的权力。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将内心之中紧张之情给压了下去。 这样的局面之下,每一个人都会紧张。昨日一战,是紧急到周梦臣来不及紧张。毕竟那个时候生死一线,真正是胜则生,败则死,刀尖轻舞。只有后怕。没有紧张。 而今局面凶险并不比昨日少,只是从交战节奏上来说。却更显得持重。而更要压迫感。让人能够细细品读自己内心深处的忌惮与紧张。 周梦臣也比例外,只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轻轻一笑,努力将力量用在眼睛之上,让自己的目光表现出炯炯有神的坚定,好让人更相信自己。说道:“今日,恭喜诸位,鞑子送来一分大功劳,昨日那么危机的时候,鞑子都没有得手,今日城头兵精粮足,火器充沛,大家修行的也比昨日好多了。鞑子又能可能将夺下此关。” “不过,是一分会走的功劳。诸位想要建功立业的人,这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了首级功,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得很多中层军官都双眼放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火力vs人力 第二十三章 火力vs人力 大明最重首级功。 就军官的升迁来说,有首级功,绝对会一路开绿灯。再加上周梦臣本身就是兵部的官员,这一番话,无不在暗示他们,这一战过后,只需稍稍疏通一下兵部的关节,就能让他们升官发财。 这才能调动这些人的积极性。 虽然周梦臣也知道这种走后门的升官方式,并不是太好。但是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下面人画饼。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道德洁癖了。反正对于下面的军官来说,他们要的仅仅是升迁,并不在乎升迁过程之中,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事情。 周梦臣将这些将领的情绪收在眼底,说道:“昨日夜里,我已经送回去第一封报捷文书,你们的功劳朝廷都记录在案的,你们今后如何,就要看着几日了。” “我问过之前的老卒,鞑子攻城的手法,很简单,就是弓弩火炮上前,压制城头,然后让长梯挂住城头,让鞑子登城。” “哼。这种打法,就是欺负永宁关火器年久失修,前两日就损失殆尽了,而今我们带来三百门炮。我留在城头五十门,其余按照一个城垛,或者两个城垛一门火炮,立即下去领跑。这东西不沉,而且耐操,每一个大炮都配了一量杯,一次一杯火药,你只要不加三倍的药,他炸不了。其他的随便搞。” “鞑子的火炮弓箭,你们都不用管。只需对准鞑子登城的人员轰击就行。鞑子火炮我来负责。” “不要提前发炮,你们的炮不会准的,将鞑子放近了打,就在四五丈的地方,顶着鞑子脑门开火,如果再打不准了,就要问问你婆娘,你被窝里面打得准吗?” 随即一阵哈哈大笑。 站在戚继光后面的王氏,低声说道:“呸,你这老师不是好人。”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话方式,与这些军中将领,说几口荤段子,倒是可以拉近关系。不过,仅仅是调剂而已。一直说就跌份了。 周梦臣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等鞑子来到城下,就用万人敌一窝蜂招呼,不要担心,城中有几十万斤火药,我已经让城中老弱缝制火药包了。里面是火药外面是石子,万人敌用完了,就用这里了。” “不要看我们人少,但是外面家伙多。鞑子牲口多,我们火力多,我不用你上阵厮杀,就让你们好好的扔火药包,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休怪升官发财的机会,与你们无关了。” 不知道谁说一句:“请大人放心,我们定然将鞑子给炸回去,老子从小炸粪坑,知道怎么玩火药。” 随即气氛轻松多了。 随即将整个永宁关近两里的城墙分为三段,王效与卢镗一左一右,而戚继光负责最中间,也就是城门附近这一段。 周梦臣又安排了李儒督促老弱负责后勤转运与医疗。 等一切安排好了。各级军官各就各位之后。鞑子军队也到了他们的位置上。距离成器一里左右的位置上。 不过,因为永宁关正面的横面并不大。鞑子的军队数量虽然多,在这种地形下,也展开不了多少。 很快鞑子就发起了进攻。 “轰,轰,轰。”鞑子先开火。 而城门处,又是鞑子轰击的重点的区域。一瞬间城头之上,被打了中了好几个炮弹,灰尘四起,青砖崩碎,不过伤人倒是不多。 这就证明了周梦臣之前判断,战车炮的定位更多是步兵炮,是能跟着步兵一起前进的火炮,用来攻城实在是挠痒痒。更多是制造恐慌,让城头士卒守城动作变形,露出缺口,而不是直接杀伤人员。 事实上也杀伤不了多少人员。 比起杀上人员,甚至比不上夹杂在攻城军队之中的神箭手,他们箭又毒又狠,几乎从城头上一露头都会被盯着。 各部严格的执行了周梦臣的命令。不等鞑子靠近不开火。等鞑子到近了,不知道那一门火炮先开火,随即一两门火炮一起开火,硝烟弥漫。城下烟尘四起,鞑子被当头一棒,打得当场失声。 本来骑在马上的俺答,立即抓紧了缰绳。而他的坐骑错误了领会了俺答的意思,在原地跃起,随即又落地,用蹄子刨地,一副就要冲锋的样子。 诚然,战车炮的威力并不算大,但是一口气在两里的横截面上喷出无数道硝烟,还是很壮观的,好像是本是死物的城墙在这一刻,忽然活了起来。 俺答顿时感到失算。 他通过灶数成功的判断出明军的数量,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数是人数。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人力是厮杀的主力,有多少人的军队,就代表相对应的战斗力。而此刻军事变革,正将决定胜负的关键,从人力变成了火力单位。 毕竟后世说兵力雄厚的时候,不会刻意说多少人。而是说多少门火炮,多少坦克,多少飞机,多少军舰等等,这都是火力单位。 因为人数并不代表战斗力,火力单位才能代表战斗力。 俺答并没有往深处想,只是觉得自己一时失算。而周梦臣本身就秉承着一个观念,或许他自己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在指挥作战的时候,显然是体现出了这一点,那就火力致上。并不说肉搏战可以淘汰,而是作战的时候,首先要发挥火力优势最大杀伤敌人,等火力杀伤不了的时候,再要上肉搏。 俺答虽然觉得今日估计得不了什么好处。但却没有下令退兵。他倒是要看看明军能做到什么地步。 面对城头的火炮,鞑子将自己或火炮也向前转移了。百余门炮对准了城头,打得城头不敢抬头。 周梦臣始终压着手中五十门炮不开火,倒是其他炮手有一些按捺不住了,将炮对准了下面的火炮,但是每每打空。毕竟都是一些实心弹,一打一条线,很难打中。 无他,鞑子炮手一来比较远,二来比较散。而且火炮轻便,发生的时候也不需要什么准备,有炮架能发生,没有炮架,挖一个坑,将一头抬起来。另外一头埋下去,也是能够发射的。 至于准头? 要什么准头? 之所以城头觉得鞑子火炮准,是因为鞑子打的不是人,是城墙。虽然城墙比较结实,但是真正一炮打到上面了。城头的人还是有感觉的。再有就是城头大多包了墙砖。一炮砸上去,砖石乱飞,反而增加了杀伤力。 这才让城头感受到被压制。 戚继光见状,有些不理解,来到了周梦臣身边,说道:“老师,敌人火炮猛烈,我军成分复杂,这样下去,恐怕军心会动摇的。是不是可以反击了?” 周梦臣说道:“你要沉得住气,他不是再打吗?” 周梦臣一指墙头一处,一个老工匠,正在慢条斯理的一炮接着一炮轰击鞑子的炮群,只是几乎没有什么收获,不是高,就是低,不是远就是近。总之只打死了两三个人,其他都打空了。 戚继光一时间不明就里。 周梦臣说道:“他是军器监开炮最多的工匠,一手炮术,可以说是整个军器监最厉害的,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最厉害的。” 戚继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说道:“这是大明最厉害的炮手?”在他看来,不过如此而已。 周梦臣轻轻摇摇头,说道:“元敬,你拜我为师,我总要教你一些东西,我今日要教你的就是本门的兵法。” 戚继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思的说道:“本门?兵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周氏兵法 第二十四章 周氏兵法 戚继光也算是将门出身,世面上各种兵法都读过,古人兵法也就算了。今人兵法也读过。戚继光对今日兵法的感觉,从来不是太好的。好像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中国古代写兵书最多的朝代是什么朝代,没错就是明朝。 很多文人墨客,从来没有上阵打仗,就写了各种兵法,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当然了戚继光此刻还不知道,他将来会写出《纪效新书》等一系列兵书,成为明人兵法之最。但他此刻内心之中只有对今人兵法无限吐槽与厌恶。这大概是他将来写兵书的原因之一,是要拨乱反正。 诚然,戚继光对周梦臣是有些佩服的,比如周梦臣险中求胜,大开城门,火药车一击。为永宁关带来的转机。 但问题是,写兵书,并不是打胜仗那么简单。 戚继光这几日也慢慢感觉到了,周梦臣或许有不少奇思妙想,也有临阵决断之力,但是最基本的行伍经验是有所欠缺了。当然了,这不是缺点。因为大多数文官都缺少行伍经验。 只是而今说什么兵法?就有一点太不自量力了。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将戚继光的好感度一下子拉到了接近负值。 周梦臣只是觉得戚继光既然是自己的弟子,自己也不能坐享其成,总要将一些先进的军事思想教给戚继光,让戚继光比历史上的戚继光成就更高才好。此刻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教给戚继光一些东西。 周梦臣说道:“我们先说说这炮,不管鞑子的炮,还是我们的炮,都是军器监生产的,我之前是军器监正,这些炮都是我督造的,我最了解他们的特点。”说到这里,周梦臣嘴角轻轻一笑,笑的有些冷,似乎想起鞑子手中的炮,到底是怎么过去的。不过而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可以确定的说,这些炮,有什么算一个,都打不准。想要用这些火炮精确的击中一个点,几乎不可能。当然了,有人能做到这一点,那是基于一门火炮反复练习的情况下,但是也没有实用性,无他,这火炮是有寿命,几乎等炮手完全适应了火炮,就叫人炮合一吧 ,这火炮也到了该报废的时候了。” “火炮打的次数越多,对炮膛消耗越大,就越不准。” 不同的时代,对火炮要求是不一样的。 现代火炮只要打不准了,就是膛线磨损过度,该报废了。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只要不是炸膛,或者炮管炮身的金属疲劳导致有明显的裂痕,或者变形,都不能算是报废。 至于打准?从来不是对火炮的要求。 “而今的局面。”周梦臣指着下面说道:“对面炮手其实很狡猾的,他们的位置比较远,分得比较散。可以看成一个个点点。想要打中对面,别想了,不如上柱香求求老天保佑了。” 戚继光说道:“那老师留下这些炮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当然有用,我发现这类火炮想要击中一处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的炮弹散落也是有范围的。这个范围是可求的,从装药量,发射角度,到散布范围,他们之间是有函数关系的。” 戚继光睁着眼睛,双眼之中,似乎有很多圈圈在转。 为什么周梦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但是合起来,就不知道周梦臣在说什么了。 周梦臣忽然一顿,说道:“这个先不给你细讲,反正你知道本门的学问以数学为主,回去之后,先不要任官了,这一两年在京师,我要你大师兄,给你好好补一些数学。” 戚继光并不知道这决定了今明两年的命运,也不知道数学可以难到何等程度。只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说道:“弟子谢过老师,只是今日------” 戚继光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种轻视。 无他,大明的兵法更多基于指挥训练,哪里有什么兵法是去说明怎么使用火炮的。确定这是兵法?还是不是火炮使用方法。 “大人,已经算好了。”刚刚开炮的老工匠过来说道。 周梦臣说道:“拿来给我。” 老工匠立即将一些数字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一边趴在青砖之上计算,一边说道:“我们军器监炮,批次之间,也都有细微的差别。甚至同一批次,也不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办法,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只能给出一个大概公式,每一次使用之前,都要按照每一次详细参数重新调整。反正麻烦的要死。要是有一个计算机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周梦臣说的声音很小。 但是戚继光还是听的很明白。只是他不知道这个“鸡”又是什么鸡。甚至不明白,周梦臣这一番作为到底是再做什么啊? 片刻之后,周梦臣计算好了。立即重新调整五十门火炮的位置,角度。确定之后,周梦臣一声令下。五十门炮一起开炮。 戚继光也细细看了,他发现一个他敢相信的现象,一同发射的炮弹,居然向一个地方飞了过去。 鞑子的火炮分的也不太散的,这一片地方聚集了十几门火炮,在一瞬间,遭受到了五十颗炮弹的打击。 的确,炮弹最多比拳头稍稍打一点,地面土有一点松的话,也弹不起来。单个打击,很容易横穿炮群,但是一个也没有打死。但是周梦臣通过计算,他不能保证每一门炮的精确射击,但是可以保证五十门炮弹的散布范围,都在这个十乘十范围之内。 大部分炮弹也是没有建功,但是有几枚炮弹建功就足够了 一枚炮弹势不可挡的打穿了好几个人的胸膛,就好像是动画片一般,让光穿过每一个人的胸膛。另外一枚炮弹更为嚣张,他打在一门火炮上面。炮弹自己弹起不说,整个火炮也被炮弹的作用力掀飞。 也没有掀飞多高,不过离地几十厘米的高度,整个大炮无规律旋转,向一边飞出两三米。距离并不远,但是这距离上有好几个人,一瞬间尸横遍野。这看似慢悠悠翻转的火炮,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钝器打击。 即便最后一个撞上,看上去整个身体都完整,但是一张口就大口大口的吐血。内脏就不成样子了。 当然了,这里并不是每一个人中招的。 这毕竟是一个概率问题。自然有人幸运低头去搬炮弹。只是他搬开炮弹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死伤一片,无数人哀叫连连。只有他抱着几枚炮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不可能?”俺答等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感觉好像见了鬼。 大明炮弹从来是赌概率的,哪里有这么精准的打击。 戚继光整个人汗毛乍起,心中暗道:“这的确是兵法,而是当世第一流之兵法。”戚继光再看向周梦臣的眼光,都是带着光的。充满了对未知与知识的渴望。他也迫切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给其他人如此大的震撼,他此刻只是微微皱眉,看着手中的数据,又用千里镜看了看下面的情况,叹息一声,说道:“好像有些落点不对,只是也没有发现是那一门炮,总之误差有一点大,这样吧,我再修改一些数据,咱们再打一轮,看看效果。” 此刻的周梦臣习惯了生死,似乎将眼前当成了实验室,单纯的想要验证一下效果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收兵 第二十五章 收兵 周梦臣此刻深深的怀念自己的大弟子程大位。后悔没有将程大位带过来。 因为计算太繁琐且麻烦了。 因为工艺原因,这些炮看上去样式都一样的。但是真要说,误差是相当不小的。这就增加了周梦臣的计算量。不可能查炮表就行了。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而且周梦臣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忙的,这些炮手们,包括戚继光在内,都无法感受到周梦臣的思路。只能周梦臣自己来。 这计算速度就慢了许多。 少则几分钟,多则十几分钟,周梦臣才确定轰击角度与数据。总之,在周梦臣看来慢得要死。要是后世炮兵就这个反应速度,早就被打的找不到北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改良火炮,别的不要求,一点要减少误差,保持一批次炮能够通用炮表,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周梦臣内心之轰恨恨的想道。而今的周梦臣未必敢自称是算学第一了。盖因程大位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但天下第二,却是肯定的。 以他的数学水平,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简化之后,还是如此伤脑细胞。让军中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学习。 周梦臣想要推广炮术首先的问题,居然是提高硬件水平。 不过,周梦臣看来差强人意的炮击,却要了鞑子的小命。 其实,周梦臣的炮击,杀人并不多。只是鞑子的炮手是相当精贵的,一顿打击下来,尸横遍野,他们自然没有勇气顶着明军的炮火继续开炮了,同样的还是火炮。虽然鞑子手中有这一两百门炮。但问题是,这些炮要了俺答好些银子,一门就要一百两银子。 周梦臣压低的出厂价才七两。某个中间商一下子弄了好几万两银子。 果然,不管古今,军火从来是暴利。 不仅仅是暴利,走私的中间商也是朝廷之中有权力的人,他也不是傻子,卖给鞑子一点火炮,搞点钱是一回事,让鞑子强盛太多,对他也没有好处。所以对于俺答来说,这些炮,毁了是很难补充的。 也不想全部损失在永宁关下。 等这些炮兵一撤。 对永宁城头的压制就减少了。 对于永宁关头的将士们,只需提防蒙古的箭矢就行了。 有些将士都打疯了,根本不在乎什么蒙古弓箭手。一个个都光着膀子,将手头的各种万人敌,还有火炮拼命的往外面打。 这比得不是精准杀伤,而是火力输出。 是的,承认有一部分蒙古弓手,射得很精准,用步弓在七八十步外,要射左眼就能中左眼,要射右眼就能中右眼。但是这又如何?让他们射,他们能射多少人?而进入城墙下十丈以内的所有敌军,几乎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还有周梦臣。 而今形势一片大好。下面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周梦臣搬了一张红木桌子。周梦臣手中用削尖的铅笔,与大量的白纸,刷刷计算的飞快,算出来之后,递给戚继光,戚继光立即去对炮手一个个交代。 周梦臣就在好几面盾牌的护持之下,举起千里镜观察炮击结果。随即记录误差偏差。 当然了,都是估算。 等鞑子炮队退了,周梦臣看鞑子哪里人多就打哪里,这些小炮攻击的距离不远,大概在一百步到二百步作用。一般炮手能打出一百多丈这炮弹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了。 周梦臣虽然极力控制,但是打得越远,炮弹散布接越来越大,周梦臣的计算从十乘十,二十乘二十,五十乘五十。 其实,以这些炮弹的杀伤力,到了五十乘五十的时候,如果敌人是散兵线,已经没有什么杀伤了。 只是很显然,而今不管是大明还是鞑子,都是没有散兵线的概念。 打密集的队列,这杀伤力其实还行。 很快鞑子就承受不住。 “当当当”的鸣金之声传来过来。鞑子大队如蒙大赦,二话不说,潮水一般向后面退了。 周梦臣一时间还有些怅然若失,觉得自己的计算还可以再简化一下,速度还可以再快一点,只是实验品居然走了。不过很快,周梦臣将一个公式抄写在纸上,塞进自己的口袋之中。 毕竟他不仅仅是炮兵指挥官,也是永宁关的主将。 敌人既然退兵,就要立即了解下面的情况,以便再战。 很快下面的情况就报上来了。周梦臣看了有些吃惊,说道“伤亡五十七人?这有一点不大可能啊?” 戚继光说道“老师,应该没有问题,我这一段人员伤亡更少,中箭二十三个,中炮三人。被炮打中的自然是死了,中箭二十三只死了六个。其他地方情况也应该差不多的。鞑子与我大明比火器,自然是嫌死的慢。” “当然了,老师用火器之妙,天下无双。” 周梦臣细细思索,发现好像就是这样。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火器优势一直在周梦臣手中。如果陷入肉搏之中,鞑子还没有发挥出人多的优势。但是没有登城成功,只能被动的承受周梦臣炮多的优势。 当然了,如果没有周梦臣在。 这一战,还要打一阵子。 无他,以炮制炮,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在远程攻击是投石机的时代,早在宋金太原之战的时候,守将王禀就弄出了以砲制砲,但是明代炮战之中,很少有这样的案例,一方面自然是大明火炮压制周边各国。另外一方面自然是炮兵射击不好预判。 如果没有周梦臣,今日一战,定然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明的火炮轰击攻城的人马,而鞑子火炮轰击城头。当然了,鞑子也搞不了什么步炮协同。只是是一片混战。 打上一整日,或者打上数日,也是有可能的。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来,鞑子大概不会再进攻了?” 戚继光说道“那是自然,我细细看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鞑子丢在城下一两千人,可惜都是汉奸。这人头没有什么用,否则就是一场大捷。即便汉奸在鞑子哪里不值钱,送死也不是这样的送法。” 大明最重首级功,只是眼前这些首级的确是有些尴尬。 首先鞑子首级不是没有,只是说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 无他,游牧民族似乎一直有一个规矩,如果某人战死,有人能将某人的尸体带回去,就能继承这个人的所有财产。包括妻子儿女。这样一来,不到大军崩溃的时候,鞑子都会有人拼命将尸体给带回去。 所以鞑子首级不好夺。 而更多汉人首级,更是一个尴尬事情。 首先大明官方从来不承认有这么多人出关投虏,更不承认鞑子麾下有这么多汉人协同作战。这是对朝廷统治的否定,是打朝廷的脸。反正上上下下,似乎对俺答麾下的军队成分毫无在意,统一称为鞑子。 如果周梦臣夺回去这么多汉人首级。兵部就要给说法了。将这层遮羞布给扯掉。 周梦臣在兵部混过,太明白兵部内部的心思,这首级功是绝对不记的。当然了,可以从其他方面给下面一点补偿,却不能与正经的鞑子首级相比。毕竟鞑子与朝廷打了几百年了,在女真没有崛起之前,鞑子首级功从来是最贵的。没有之一。 但是周梦臣还要多一个心眼。 因为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他不是明面的规则,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潜规则的改变,只需要有权力就行了。周梦臣不会忘记严嵩当政。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以数解兵 第二十六章 以数解兵 周梦臣献上一堆汉人首级,严嵩只需稍稍动动手脚,就能弄周梦臣一个杀良冒功。 虽然周梦臣也不是没有底气的,这个罪名未必能够钉死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梦臣又交代了一些琐事,比如各部轮换值班等等。毕竟鞑子虽然收兵,并没有退去。说不定去而复返,毕竟兵者,诡道也,尘埃落定之前,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周梦臣安置好这一切。 坐在城头之上,看在远处,看着鞑子营地密密麻麻,充斥着整个视野,似乎蔓延到天地尽头。 此刻周梦臣才有心思去思考十几万大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 周梦臣拿来水袋,痛快的饮了一口烈酒。说道“痛快。” 周梦臣这才知道,打仗多的人都喜欢喝酒。实在一军之生死在一人之手,谁又能没有压力。而酒精这东西,却能麻痹精神,似乎喝上几口,整个人都轻松了。甚至思路都敏捷起来了。 当然了,也可能是错觉。 周梦臣虽然知道,但也忍不住有事没事抿上两口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神经大,面对十万铁骑而面不改色。 周梦臣对戚继光说道“怎么而今可愿意学习我的兵法?” 戚继光立即说道“能得恩师传授是弟子的荣幸。” 此刻戚继光一改之前,内心之中不屑一顾的看法,有几分眼巴巴的,唯恐周梦臣不传授。毕竟说到底,他们这一对师徒,这才几日功夫,虽然战场之上最容易增进感情,这感情也太浅薄了一点。 再加上很多师门秘技,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传授的。戚继光就更恭敬了几分,几乎有张良对黄石公的样子,而今周梦臣不敢将自己的鞋扔到城下几次,戚继光都会老老实实的给捡回去的。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本门一些学问,都是以数学为基础的。你是的数学根底,我已经知道了。太差劲了。具体内容,回京师之后,让你大师兄辅导你数学,今日我只给你讲讲最根本原则与道理。大概是孙子兵法之中的庙算之道吧。” 戚继光内心之中其实很不解的。 戚继光虽然没有在算学上下功夫。但是这对戚继光来说,他从来没有感觉过他的数学不够用了。不管是点兵,计算干粮,查军中账目,清理屯田,等等需要用到算学的地方,戚继光都能胜任。 也没有感觉别人的数学水平都高出自己一大截啊。 到了周梦臣这里,就变成了完全不够看。 戚继光内心不解,却不敢问。只是接着周梦臣的话说道“庙算之道?可是道,天,地,法,将?”、 庙算是孙子兵法的重要概念,孙子就是从这五个方面来阐述的。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我其实不懂怎么打仗?你师公乃是气学宗室,浚川先生。我们之一脉,想来讲究经世济用。要学有用之学。你也知道,我是天文历算第天下第一,我一直思考,该怎么将算学经世济用?” “今日,你看的。指挥火炮的办法,就是算学之道。不过仅仅是小道而已。” 戚继光精神一震,暗道“我居然是浚川先生再传弟子。只是我老师是天文历算第一,这是真的吗?” 这就看出来,底蕴不同了。 王廷相的名声之大,死后不见有衰。真要说起戚继光也算是官宦人家,父亲戚景通官至神机营副将。也算高级将领了。王廷相当是是朝廷上的大佬。戚景通也是知道。戚景通嘉靖十九年退下之后,对戚继光要求严苛,不仅仅兵法上的严苛。还有对一些人情世故。对朝政掌故。王廷相自然给戚继光讲过。 但是戚景通嘉靖二十三年死了。之后戚继光守孝。与外面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 而周梦臣正是在嘉靖二十四年起家的。这才数年时间。周梦臣觉得自己可以。但是他的名声,远远没有到如雷贯耳,妇孺咸知的地步。 所以戚继光知道王廷相这位浚川先生,但是对他的便宜老师,却有些不够理解。不过即便如此,当他知道自己是浚川先生再传弟子之后,就已经兴奋非常,觉得这个老师没有拜错。 这个名头,足以让他挂一个儒将的名头了。 不要怪戚继光势力,对于武将来说,谁像周尚文那样头铁才是怪事。积极向文官靠拢,才是正途。 周梦臣不知道戚继光是怎么想的,依旧说道“总体来说,我们这一脉,走的是以数解易的路子,一不仅仅是以数解易,甚至可以说,以数解道,以数解兵,兵法即算法。” 戚继光听了,微微皱眉。虽然他立即掩饰了。但还是被周梦臣看出来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你不相信?” 戚继光犹豫了一下,终于实话实说,说道“老师,兵法之道,恐怕不能以此而论。” 周梦臣说道“我说过,我不懂兵法。我只是给你讲讲道理,你听听对不对便是了。知己知彼?知的是什么?” 戚继光沉默一会儿,说道“兵力,天时,地利,士气,后勤,将领,将领内部的关系,-----” 周梦臣说道“好。我们一个个说,兵力是不是数字,从兵种,数量来说?” 戚继光点头说道“这样说,也说通。” 显然戚继光还是有些不承认。兵法怎么是算学啊? 周梦臣说道“那天时地利也可以是数学。” 戚继光说道“这弟子有些不明白了。” 周梦臣想了想,叫周大壮吩咐一声。周大壮立即下去了。片刻之后,将一个卷轴拿了过来。 周梦臣抽出一个画轴,在戚继光面前打开。戚继光一看,是一副地图,只是这地图,是北京周围的地图。却让戚继光有些看不懂了。上面有很多不规则的圈圈。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格子,格子还不直线,格子线似乎是有一些弧度。 周梦臣将经纬度与等高线这些概念讲解给戚继光。还现场给戚继光计算了一些此地的经纬度。最后问戚继光,说道“你说的地利,是不是可以转化为数字?” “这-----”戚继光一时间失言。 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梦臣说道“这些都是你三师兄杨宏量做的工作,只是而今仅仅完成了经纬度,即便是北京周围的地图,等高线也仅仅是参考而已。不过,你不用担心,将来定然会有一次全天下的总测量。而且测量方法也不难,回去之后,你也可以自己学。每到一地,你可以让下面人测量。” “至于天色。你知道诸葛亮借东风吧。你真以为诸葛亮通鬼神之术?” 戚继光说道“自然不是,乃是诸葛丞相通天文之道。” 周梦臣说道“固然天有不测风云,但是根基往年,乃至与几十年风雨记录,再加上对云层的观察,是可以对将来一段时间雨水有所判断的。当然了,不一定在准。但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天时,也是可以用数学来衡量的。” “而今火器使用最多,已经成为军中最重要的武器了。而火器使用更离不了数学。你也看到了。” “天时地利兵力火器使用,等等方面都是可以用数学来衡量的。甚至一些细节,比如训练,乃至与排兵布阵,都是可以用数学来参考的。比如今日,为什么胜的如此容易,不就是我军火力优势,远远的胜于敌军。这背后也是数学。”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兵棋推演 第二十七章 兵棋推演 戚继光一时间大脑混乱之极。 戚继光从小练的是武艺,学的是兵法,可以说通晓古今兵法。更是在父亲的栽培之下,精通明军各种战术布置,武力也不差。在登州卫年轻人之中,也算是没有敌手。咳咳,除却王氏之外。 以古代的交通条件,很难有什么真正的天下第一,但是一县无敌却是真正可以的。 戚继光其实有一些自负的。只是他伪装的好。少年老成。这分自负从来不外露。 但是而今,周梦臣说的话,几乎将戚继光的心智粉碎,重新塑造。 虽然说孙子兵法之中也讲庙算。但是怎么算从来没有说过。虽然有很多军中数学题,比如韩信点兵,但是这些题目更多是借用而已。从来没有人如周梦臣一般,从数学角度来解析所有军事问题。 戚继光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他学了十几年的兵法,而今却告诉他,你错了。你应该学数学。这种错乱感,放在谁身上都有一些接受不了。 只是戚继光不是不讲道理,只是他看着周梦臣告诉他的一切,觉得似乎都能说得通,他想了片刻,说道“老师,你说过排兵布阵,也能以数学来衡量,我不相信。” 古代阵法一直有一种神秘感。带着一种玄学感。戚继光对于阵法最推崇岳飞的一句话。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也就是按部就班的阵法,其实是兵法之常,唯有能运用之妙,才是大将所为之。 也就说,阵法摆出的死阵法,能活用的才是好阵法。在他印象之中,数学从来是死的。怎么能应对不同条件的复杂战场啊? 周梦臣说道“好。咱们来试试纸上谈兵。” 随即,周梦臣让人拿来几张纸,两人一人一根笔。让他画出阵图。 戚将军立即画出一个中规中居的明军阵法图。马三步七,马前步后。 周梦臣却画出了一很奇怪的阵法,乃是空心方阵。没有马军。周梦臣说道“我这里增加了一个小玩意,我一直是这样想的。”随即拿来一柄火铳,并在火铳上面绑上一柄匕首,说道“给枪头之上增加卡扣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戚继光点头说道“没有问题。”至于戚继光对自己的军队的布置,很简单。就是按照明军惯例,马三步七之后,步军之中三成火铳兵,剩下都是刀盾手与长枪手。 戚继光随即用骑兵侧击。 周梦臣不动,只是讲解了火枪三段击的办法。戚继光一听就明白,说道“黔宁王故计。”也就是沐英用过的战术,对大明将门来说,并不陌生。随即周梦臣给他计算一下,三段击之下,一分钟,射出多少子弹。 虽然很多概念,戚继光都是第一次了解。比如分钟。有了钟表才有这个概念。显然钟表是京城之中的新鲜玩意,戚家还没有。 戚继光凝思片刻,说道“马队是冲不上去的。老师,您这就是一个刺猬阵,防守还行的。但是真打起来,我是有办法破你的。”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我没有说过,你不能破,这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很多规则都没有拟定,比如你真拿马队冲火铳阵,伤亡会有多少,马队的速度是多少。胜负很难说的。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个思路。” “这个空心方阵,只守不攻,就是我算出来的,这是一种最大发挥火力办法。” “你现在还觉得,数学没有用吗?” 戚继光沉默了一会儿,他从来没有想过伤亡多少,还能计算?怎么计算?很多技术细节,让戚继光想破脑袋都想不大明白。但是有一点,他虽然不情愿,但也有一点承认了,那就是数学对兵法很重要。但是他依然嘴硬的说道“老师,即便你算了再多,人心总是不能算的。” 周梦臣说道“博弈论要了解一下吧?算了。即便不能计算人心。难道兵法就能撇开数学了吗?”周梦臣对博弈论,仅仅是看了几本书,并不是太了解了。而且在周梦臣看来,而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将数学引入军事领域,太高深的东西,反而不需要。 戚继光说道“不能。” 周梦臣说道“我对兵法的了解并不多,所以在我门下,这方面的东西,需要你自己自学了,只是有什么计算的需求可以找我,也可以找你大师兄。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只要完成了,你就从我门下出师,最少在兵法上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 戚继光说道“什么任务?” 周梦臣说道“兵棋推演。” 这一件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很难。需要大量的数据。周梦臣要的兵棋推演,可不是桌棋一般的游戏,而是一切都安置实际的数据来。从军队行进的速度,不同军队的战斗力折算,与鞑子交战的伤亡比。等等等。 如果戚继光能将这一套东西搞明白了。 那么戚继光的战争思想,已经接十八世纪的水平了。其他东西,周梦臣真教不了他。 毕竟周梦臣又不是军校出身。对军事思想的了解也到此为止了。至于剩下就要戚继光自己去探索了。周梦臣相信戚继光的能力,在这个基础上,定然能有重要的军事突破。 周梦臣一想到这里,就明白了,得英才而育之,是怎么样的快感。 不提,周梦臣给戚继光上课。 此刻的鞑子大营之中,一副愁云惨淡。 俺答大帐之中,更是充满了低气压。 胜败乃兵家常事。 俺答也是有气量的人,不会因为一场失败而气丧如此。但是这一战,在俺答看来,并不是一场战事的胜负,而是一类战事的胜负。 对攻永宁关到如今,已经数日。俺答堪称竭尽全力。他仅有的一点火炮力量都投入其中了。攻城的又是白莲教死忠教徒,在攻城这方面,远远胜过了鞑子本部人马。 而永宁关虽然有了援军,但是人数也不过数千。 但是他们依然在永宁关下损兵折将,虽然之前看上去永宁关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是最后胜利的还是明军。 这就让俺答深思一个问题? 那就是蒙古大军,真有正面攻克明军坚城的能力吗? 今日的失败,只是一个战术上的失败,即便重要了一点,也是如此。而今日这个判断,却是一个战略上的判断。一但接受了这个判断,今后很多战略规划都要调整了。 一些计划就不会再有了。 比如攻克北京城。 只是萧教主不愿意让俺答接受这个判断,说道“大汗,这一次来源的明军虽少,但火器众多,定然是明军精锐,而且那守将,用炮之术,也是臣从来没有见过的。在明军之中,这样的人物定然也不多,要么是老臣宿将,要么是后起之秀,大汗不必为今日之事伤怀,大明人才虽多,但并不是每一处都有这样的名臣宿将把守的。” “大明千里边墙,也不会无懈可击。总能找到办法。臣请命,此次退兵我就回去了,我亲自探查燕山之中道路。如果找不到能供大军潜越的道路,我就不回去了。” 俺答听了,心中暗道“其他地方可以不攻,但是需要必攻之地,那里没有名臣宿将镇守,大同,宣府,内三关,外三关,乃至于北京城?那一个地方防御不远超永宁关。甚至不需要名臣宿将,只要守将不出昏招,大军就没有希望。” “而指望敌人出昏招打仗?” 俺答内心之中立即否定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老将绝唱 第二十八章 老将绝唱 俺答内心之中暗暗否定了攻克北京的计划。甚至要不要,翻越燕山攻北京这个计划,也在内心之中好好琢磨一番。但是还是要给萧教主面子的,说道“萧卿,你是孤的肱骨重臣,片刻少不了你,这一件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 萧教主说道“真是因为大汗看重,臣才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今北京以北,已经让大军来回自如,唯有燕山一线,阻挡大汗的脚步,臣即便是舍了这一条性命。也要为大汗打开南下的通道。” 萧教主才不想一辈子给俺答当狗,就要让鞑子与大明的战事,越打越大。最好百年难解。而此刻虽然俺答站上风。但是萧教主知道,大明的体量不是俺答能比的。一定要让俺答对大明有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下面的走向才更有利于白莲教。 萧教主对于这个决定性的胜利,不是别的,就是攻克北京。 这才愿意如此冒风险潜入大明,寻找道路。 俺答思量片刻,他对各地板升垂涎已久,如果萧教主不在草原之上,说不定俺答能有更多动小动作的空间。 于是俺答说道“萧卿一片赤心,本汗不忍驳回,不过萧卿千万保重,此去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回来,孤等着你。” 萧教主说道“多谢大汗。” 不提两位心怀鬼胎的君臣,如何惺惺作态。 只说鞑子大营西北方向二三十里处。 周尚文提着缰绳站在高处,身后大队骑兵都在休息。 虚虚实实之道,鞑子用得,周尚文也用的。鞑子以为周尚文还在居庸关前,却不知道周尚文潜行几十里,已经到了大营外面。 周尚文身后,马芳,赵达,周君佐等十几员战将都在等待。 周尚文看着星光之下鞑子大营,点点篝火与天上的星辰对应,一时间有一种天地倒转的感觉。 “咳咳。”周尚文忽然一阵咳嗽,他努力压制,也压制不下来。周君佐立即上前,却被周尚文振臂挡住了,却见周尚文拿一个手绢抹了一下嘴。说道“老毛病了。不碍事。不过鞑子也是老毛病了,这都多少次,他们就是学不会好好扎营。就这样的营地,根本是在诱惑我。” 周君佐见状忍不住低头,隐藏自己的表情。 知父莫若子,周君佐岂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样子?周尚文说的好听,是一位宿将,一位老将。说的不好了,那就是一位老丘八。什么时候讲究过,年轻时候当斥候的时候,什么狼狈没有承受过。 周尚文从来不是一个讲究人。 如果有痰的话,用手绢包住,这是周尚文的行为?谁要告诉他要这样做,他非吐你一脸,觉得娘们唧唧的。自然随口吐在地上的。 而什么时候,让周尚文也讲究起来了。 自然是他咳出来的东西,已经到了影响军心的地步。 那么手绢包裹的东西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是血。一定是血。周尚文身体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一连丧两子,又连续征战这么多日,风餐露宿,周尚文用兵。没有奇谋妙策,全靠能得将士死力。 在用兵的时候,周尚文不给儿子们特殊待遇,所以,别人的儿子能战死,他周尚文的儿子也能。 在平日或许有上下之分,但是在行军的时候。全军一视同仁。士卒吃什么?周尚文就吃什么。 这种艰苦的环境,实在不适合一个老人。 对于这些,周君佐都有察觉。但是即便察觉了又怎么样?作为儿子,他还能拗过父亲吗?周尚文从来是战场之上,只有上下。没有父子。只有胜利,没有生死。这个生死,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 “没错。”马芳极目远看,说道“鞑子行军如放牧,放牧如行军,这是优点,也是弊端,优点是可以长驱跋涉,千里跃进,弊端就是,鞑子再怎么加强他们的营地,也不可能与我大明的营地相比。” “只要能靠近鞑子大营,从来是一捅就破的。” 马芳从小在草原上当马奴,可以说明军将领之中最了解鞑子的人。鞑子营地不坚,这缺点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接近于民族性的东西。与鞑子擅长骑兵是一样的。几乎没有办法改。就好像明军养骑兵要付出比鞑子多得多的代价一样。 曾铣三次大捷,几乎都是突袭鞑子营地,马芳上一次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鞑子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实际上是他们改不掉。 就好像大明百姓几乎每一个成年男丁,都会一两手木匠活一般。很多家里的板凳桌子,都是自己做的。到了营地之中,上面交代伐木,建立营地。只要有工具,大部分士卒都能帮上手,不用训练。 但是鞑子铁器匮乏,别的不说,伐木的斧头就未必能配够。即便有好斧头,这些鞑子也拿来当武器,谁去砍木头。都舍不得。 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各种原因,大抵与各民族不同的生活方式有关。 赵达说道“将军,我愿意为先锋。” “我愿意。”----- 赵达开了一个头,下面的人纷纷请战。 一方面是大同军上下,在鞑子手中吃了大亏,而今真想着报仇雪恨。另外一方面也是机会难得。 毕竟鞑子也知道,他们的营地不坚固。所以他们更多放出大量的斥候,而不是加固营地,所以突袭鞑子营地最大的困难,从来不是冲进去大杀特杀,而是如此悄无声息的来到鞑子营地边上。 而今周尚文绕行几十里,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 下面就是吃肉了。自然是人人雀跃。 周君佐也说道“将军,既然各位都如此奋发,将军就在此地坐观小儿辈破贼便是了。” 周尚文听了周君佐的话,看出周君佐眼睛之中的担心,轻轻一笑说道“今日一战,一旦鞑子反应过来了。谁能决断。这一次各队跟着我。不过,我到底老了,马芳就作为全军前锋,胜负之机,就在你手中了。” 马芳双眼放光,说道“请将军放心,我最擅长杀虏了。” 周尚文看了一眼周君佐,又微微咳嗽一声,说道“周君佐,你护卫中军吧。” 周君佐说道“是。” 众将也没有说什么。 冲在外面,固然能立功。但是一个不小心陷入敌营之中,也是有死无生的。这是一个机遇与风险共存的选择。而周尚文有三个儿子,已经死了两个,总不能真让周家绝后吧。 这种照顾众将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内心也愿意如此,毕竟如此一来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周君佐弓马骑射,虽然比不上赵达与马芳,但也不弱于其他将领。 毕竟是周尚文一手调教出来的。 随着周尚文一声令下,大军排开战斗队形,悄然靠近鞑子大营,在三里之外,就被鞑子斥候发现了。 不过,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随即一声令下,大队骑兵纷纷上马,纵马冲向鞑子的营地。三里之地,在快马之前,也不过几分钟而已,这一段时间根本不足以让鞑子大军动员起来。大军冲入鞑子营地之中,一时间惊马乱奔,火光冲天,喊杀之声大作。在宁静的夜里传出几十里外。 睡在城头的周梦臣自然立即清醒过来。站在城头之上,远望战场。 就这样,周尚文这位老将最后一次表演,在周梦臣的注目之下登场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鞑子退兵 第二十九章 鞑子退兵 周梦臣站在城头上,极目远望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只看见黑暗之中,鞑子大营之中一处开始混乱,随即混乱连同火光从一处扩展开来。随即遍布整个鞑子营地。就好像是连锁反应。 戚继光看的眉飞色舞,说道:“这定然是周老将军,边关诸将,唯有周老将军有此胆色,是真将军也。” 此刻戚继光的大局观还不如周梦臣,周梦臣见状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说道:“袭营的军队有多少?” 戚继光一愣,随即拿过千里镜,细细看着,片刻说道:“看情况,袭营的军队,兵分三路。每一路不过数千,总计不过两万。不过,鞑子一片混乱。也抓不住他们。” 周梦臣听了,起身踱步,忽然说道:“来人,大开城门。点燃城头城外所有的火把,所有人上城。让丰城侯府百骑,放出城外一里之外。让他试着与袭营的大军取得联系。” “另外,将两车火药放在城门处。” 戚继光大吃一惊,说道:“老师,而今还不清楚下面什么情况。永宁关单薄,一旦鞑子夺冲进来,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说道:“下面的混战,是能假装出来的吗?” 戚继光摇摇头,说道:“都炸营了,又怎么能是假装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不是装得的,周老将军千里救援,我岂能不有所表示。如果不是永宁关太过重要,我就有倾关而出助战。而今不过是作势接应,如果老将军来自然好。不来也分鞑子之心。让他不得不提防我们。” 戚继光说道:“那万一-----” 周梦臣说道:“没有万一,真有万一,那两车火药是做什么的?” 爆破作为解放军基本步兵战术,周梦臣牢记于心。虽然解放军的爆破与周梦臣而今的爆破大概不是一回事。但是周梦臣对火药爆炸威力,也有一个相对的了解,两车火药,用好了。甚至可以将城楼给炸掉,即便是用不好,也足以让鞑子冲过来多少,一古脑报效了。 然后再将城门给封锁起来便是了。 此刻在军阵之中周尚文也看得分明。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鞑子大营中的布置。 被袭营次数多了。虽然有些痼疾是难以根除的。但是并不说俺答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一点教训都不吸取。这一次俺答在布置营地之中,就采取了一些明军布置营地的手法,营中有营,更在角落布置了好几支马队,反应奇快。 几乎周尚文带队闯进去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周尚文立即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无他,力量对比悬殊。 而今之战,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从身后敲了大汉一闷棍,不在这个大汉清醒之前,脚底抹油,快些跑了。下场就不好说了。 进退,攻防。从来是兵法之要。 何时当进,何时当退。是一个将领永远要思考的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周尚文忍着身体的强烈抗议,也要在大军之中。就是为了做出这个判断。 周尚文之所以冒险突袭,也没有想过一举破军,大败鞑子。而是提醒鞑子,提醒俺答,我在这里。从而让鞑子不能分心他处,比如减少对地方的劫掠,放弃对永宁关的攻打,等等。 而今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 剩下的尽可能保住大同军剩下的士卒。 周尚文本想原路撤回,忽然看见永宁关上,火光大盛,他心中一动。顿时下令调转方向,向永宁关而来。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周尚文真的选择了永宁关。等下面人将消息报上来的时候,周梦臣立即到城头迎接。当头看见了周君佐。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大队人马并没有直接进入永宁关中,无他,一个城门通行速度有限,周尚文令各部先在城下列阵,因为城头火器的掩护之下,再加上鞑子营地的混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平息的。 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算是缓缓的进入永宁关之中。 等永宁关门轰然关闭。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周尚文行礼,说道:“晚辈见过周老将军。” 周尚文微微一笑,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开口,一口逆血从口中流下了。他身体微微一晃,就要栽倒在地。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早就想见的周老将军,会在这种情况下见第一面。他立即上前一步搀扶住周老将军。立即喊道:“郎中。郎中。” 听到周梦臣的呼喊,其他人立即飞奔而来。于是城楼上一片狼藉。 周尚文其实一直撑着一口气。他本来上了年纪,历年征战,多有旧伤老病,特别是两个儿子的死,看上去没有什么,却给了这个老人狠狠的一击。身体急转直下,而大军行军之中,一路颠簸,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沉重。 只是大军跟在鞑子大军后面,看似一个轻松的任务。但实际上,却可以用履虎尾来形容,老虎的尾巴是那么容易踩的吗?一个不小心,大同军最后一点本钱,就折了进去。 此刻好歹是安全了。 用万余人守着永宁关,几乎是万无一失。周尚文松了一口气,而被强力压制的病情,就立即反弹起来了。 周尚文还在昏迷不醒的时候。 俺答已经在收拾残局的。 一场夜战,俺答发现人员损失并不多,更多损失的是粮草辎重。虽然鞑子更多时候是就食于敌,并不是说鞑子一点粮草辎重都不带。周尚文这一次袭击,一下子烧了大军数日粮草。 当然了,这些粮草补充并不是太困难的。 只要他打下几个镇子就有了。 但是俺答此刻,并没有这个心思。 周尚文的到来,让俺答意思到,一直拖在大军后面的宣大主力,或许距离他并不是太远了。而今周尚文部进入了永宁关,最后一点攻克永宁关,直奔北京的念想也断了。 周尚文这把老骨头,实在够硬。 俺答盘点这一次入关,打残大同军,劫掠宣大,收获不少。虽然没有攻下永宁关,谈不上尽善尽美。但是最少不是赔本买卖。而宣大主力尚在,如果在留下来,估计,还是要与宣大主力来上一场。 只是下面人都没有战心了。大家都劫掠吃饱了。 很多人心中都在想,如何将自己抢的东西,带回草原之上,可没有想再拼命的意思。 很多时候,领导人也不好违逆众意。 俺答叹息一声,说道:“传令下去,各部退兵。” 从这里直接向北,不到百余里,就能出了外长城。来到了草原之上,明军这一次决计没有敢尾随到草原之上的。倒是才能将携带的财物女子,带会丰州滩。充实壮大他们的力量。 俺答说退就退兵。 只是退兵的速度比来的时候慢太多了,因为战利品实在不少。 俺答勒着缰绳,目光看着南边燕山群峰,艰难险阻,用马鞭一甩,厉声说道:“我回再来的。”似乎再对燕山群峰说的,也好像是再对自己说的。随即俺答就跟着大队而人北上。 而萧教主也别过俺答,换了一身衣服,打扮城读书人。并没有直接去永宁关。而是向东而去。 东边也就是他选择的最有可能有潜越通道的蓟州镇。 嘉靖二十八年的战事,此刻已经到了尾声。而嘉靖二十九年还没有开始,但是嘉靖二十九年的战事,已经在暗地里徐徐拉开了帷幕。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将星之坠 第三十一章 将星之坠 任何顶级人才,都是踩着无数人上去的。虽然残酷,却也无可厚非。 但是复套之战却不然。 大明年轻一辈将领,没有夭折在战场之上,反而因为一场政治风波,要么下狱论死,要么贬为小卒,要么打入另册,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领兵打仗的机会了。 这实在是令人惋惜之极。 如果复套之战功成,这些将领之中定然会出现功业不下马芳的大将。即便比戚继光等人稍逊,也是方面之才。 可惜而今局面即便不死,也与大将无缘了。 “我大明人才何其多。总是会人才冒头的。”周尚文说道:“只是将领总比不上别的,是需要在战场上磨砺的,今日俺答退兵。明年定然会再来。这样大战,不是培养人才的时候。我当年也是先打海寇,一步步起来的。今后数年,朝廷需要的是拿来就能用的将才,能顶上我的空缺。也唯有马芳了。” “我想朝廷不会准我推荐的继任人选。不过,这也无所谓。只是人头不是韭菜,掉了可就长不出来的。保住马芳。将来有一日危机一日,可以令马芳领军,十几万大军,马芳还显着稚嫩。但是两三万骑兵,他领兵之能,已经在我之上了。”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请老将军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马芳我一定会保住的。” 周尚文说道:“下面就是我一点点私心了。我两个儿子,都死在曹家庄了,膝下唯有老三了。” 这一句话,周尚文说的很慢。似乎每一个字上,都有言语载不动的忧伤。 周梦臣大吃一惊,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一件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怎么安慰能安慰一个老人的丧子之痛。恐怕是怎么样的安慰都不行。 周尚文又闷了一口酒。依旧激起了一口逆血,只是这一次他硬生生的含着血水喝了下去,说道:“大丈夫岂能老死床榻。周家世代从军,死在战场之上,从来不少。只是我总要给周家留一个成年男丁,否则他们孤儿寡母,只能支撑啊?” “我这个儿子,而今才有我年轻时的三成本事。如果他能再长进一点,我说不定,就好好栽培他了。可惜啊,虎父犬子。我只求你看在两家的交情上,将他带回京师,借我余荫当一任闲官。从此不要再上战场了。”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老将军何处此言?我看周君佐也是有几份将才的。” 周尚文说道:“就怕只有几分,他一分也没有,我反而不担心了。知道自己没有。他今后也会想上战场。如果他真有才能。即便比马芳稍逊一二,这也罢了。但是只有那两三分道行,再加上别人都看我面子恭维他。但是鞑子却不会的。” “自视甚高,一上战场,原形毕露。到时候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还不如让他好好当一个富贵闲人。” 周梦臣没有想到,周尚文对自己的儿子要求这么严苛。 不过,他倒是理解要将周君佐从前线拉下来的举动。别的不说,一个家族没有成年男丁,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别的不说,看戚继光与王氏就知道了。王氏之所以如此强硬,也是刚刚嫁过来之后,戚继光的父亲戚景通死了。戚继光是长子,还没有成年。是王氏一个女人支撑门庭不坠。对内对外都是咬紧了硬撑。因为这个时代,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步也不可以退的。 周家两个儿子都去了。如果周君佐有一个万一,周家这摊子,说不定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很多事情即便周梦臣也无法插手的。因为很多事情是周家家族内部的事情,外人是无法干预的。 周梦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件事情,倒是容易办。只是却不好与君佐说。” 周梦臣与周君佐接触不多。但也看出来,周君佐典型的将门性格,一心一意上战场。而且他打听了一些大同军的将士,对周君佐的评价不低,即便去除一些周尚文的滤镜,也说明周君佐作为将领,还算合格。 这话,周尚文作为父亲可以下决定。但是如果不说清楚,周梦臣照做之后,恐怕要反目成仇。 周尚文说道:“好。叫他进来。” 周尚文一边说一边又抿了一口酒。此刻周尚文的水袋里面的酒,已经有了几丝血色。 周君佐来了之后,周尚文二话不说,将他的决断,告诉了周君佐。 周君佐如遭雷霆,只能跪在面前,说道:“孩儿领命。” 周尚文咳嗽两声,说道:“我周家家丁大概有三四百骑,都是跟着我的老人,君佐是用不上了。而我看飞熊,你今后少不了领兵,就让他们跟你吧。” 周梦臣听了,知道这就是周尚文给他的报酬。本想推辞。却听周尚文说道:“我不在大同总兵任上,我周家的底子是养不起这些家丁的。你如果不愿意要,那么就让老三遣散了吧。” 周梦臣听了,说道:“这倒不必了。我家里还有一些底子,足够养这些人。将来周家后人,有意在武事上进取的,可以来找我。我原壁奉还。” 说实话,周尚文放在身边的亲信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周梦臣敢肯定,这一支骑兵精锐程度,恐怕比锦衣卫护卫皇帝那一支骑兵还要厉害。无他,再怎么装备精良,养尊处优的骑兵,也比不上刀头舔血,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恶战的骑兵。 周梦臣这一次带兵,最大的感觉是。自己的根本力量不足。 在打仗的时候,很多时候是自己人才能靠得住。一旦处于劣势的时候,很多其他军队,可以能先行崩溃,不要指望他们用来挽回败局。周梦臣觉得自己如果有一支亲信力量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而且大明现状。周尚文也觉得自己身边是需要一些护卫力量的。 不说,朝廷斗争严重起来。弄出一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单单是一点,出外巡视,一路上山匪流寇,都指望大明卫所军队吗? 而且即便什么都不用,将来将这一支人马送给戚继光也很好的。戚继光总是要上战场的。 大明很多将领都有家丁。虽然是陋习,但是不得不说,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实在是很多情况之下,家丁实在是太好用了。 周尚文说道:“好。如此我死也安心了。”随即周尚文又开始了激烈的咳嗽,一口口血酒全部给咳了出来,周君佐立即上前,为周尚文抚背,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好一阵子,周尚文才止住了咳嗽。 只是这个时候周尚文的脸上似乎爬上了一层灰白之色。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周君佐怀里,挣扎的说道:“我死之后。不要发丧。要保密,等鞑子出关之后。再办我的后事便是了。” “我这一点虚名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感叹。何止是有一点用处。 俺答知道后面跟着是周尚文,就不会掉头回击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他即便是回击也不会有什么便宜可占。但是一旦知道周尚文不在了。就不知道俺答会做什么决定了。 一人之名声就可以震慑敌国。 周尚文或许不是历史上的第一流将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中流砥柱,铁壁长城。只岁月总是能胜过天下所有人,任你何等英雄,都不是他的对手。 周尚文也是如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尘埃落定 第三十二章尘埃落定 马芳并没有辜负周尚文。 带着大同铁骑,尾随在鞑子大军之后,从永宁关下到长城之外,交手数次。 虽然没有给鞑子多大的打击,但是有马芳在,鞑子也收敛行径,不敢劫掠周边的村落。也夺回千余被劫掠走的百姓。 直到鞑子离开长城二三十里之后,马芳这才缓缓的收兵。 从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开始,连续近三个月的战事,终于画上了句话。 总体上来说,这一战,大明吃亏非少。不过大明底子厚,今日之损伤,对于大明来说,根本算不上伤筋动骨。不过,大明九边形势进一步恶化了。西北甘肃,宁夏,陕西三镇,正处于恢复期。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曾铣时期的战斗力。 而九边支柱之一,大同镇被打残了。损伤更大的是周尚文之死。 大同镇虽然损失惨重。但是骨架还在。 如果有周尚文在。只需补充一些物资军费,周尚文就能以而今的根基,在短时间之内。重建一支大同军。或许战斗力不如之前的大同军。但是也足以支撑局面。而周尚文不在了。大同军最重要的根基动摇了。 将来大同军,能不能成为边疆的支柱?还在未知之数。 未来的风雨飘摇。是未来的事情。 而今却是尘埃落定了。 翁万达带带领大军。跟在周尚文后面,一路上没有与鞑子交一矢。知道鞑子出关的时候,他正好在永宁关外。他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是结束了。” 说实话。 这一场战事压力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翁万达。 翁万达作为宣大总督,是这一场战事第一负责人。仗打成这个鬼模样。翁万达不知道该怎么与朝廷交代。 因为鞑子一路劫掠。行军速度并不是太快的。翁万达其实有机会与鞑子决战的。可惜翁万达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一旦失败。没有这一支军队,宣大之局面,更加不好收拾了。 总体一句话,翁万达不觉得自己能够打赢。 在他看来更重要的是,维持宣大局面。不是他怯战,而是以大局为重。有多少兵力,说多少话,宣大总体上实力不足。翁万达就硬气不起来。毕竟并不是谁都有以少胜多的把握。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所有不得已。在朝廷上面是说不过去的。 朝廷很多时候,是不讲理的地方。 去怎么说? 说复套之案,牵连甚广,导致西北军,集体缺位。鞑子可以聚集更强大的力量来攻宣大。翁万达敢这样说,严嵩就敢将翁万达给踹回广东老家去。 就战事来说。已经结束了。 但是对于翁万达来说,棘手的局面才刚刚开始。 翁万达思来想去,暗道“这一件事情,是绕不过周尚文去。这一次我需要与周尚文好好谈谈。” 每一个文官玩弄文字游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一战虽然鞑子占了便宜,但不是没有亮点的。比如曹家庄血战,比如永宁关之战,等等大大小小的战事。不管是讳败为胜,说的好听一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如此一来,也可以从轻发落。 只是这个前提,乃是下面用一个口径说话,没有人来拆台才行。 翁万达立即问左右道“周尚文而今在什么地方?” 左右说道“似乎是在永宁关养伤。” 翁万达本想叫周尚文过来。但是听说在养伤,心中暗道“罢罢我自己去一趟吧。” 总体上来说,翁万达的意思,其实就是沾周尚文的光。盖因一战的所有闪光点都是周尚文打出来的。不与周尚文协调好,这事情就未必能办成。而且周尚文的臭脾气。翁万达也是知道的。 此刻求人就要有一个态度。 翁万达带着护卫来到了永宁关外。 此刻周梦臣已经在收拾残局了。 将战死将士都埋在在城外向阳的山坡上,修缮被破会的壕沟,等一系列防御工事。还有城墙上一些防御工事进行修整。 在周尚文死后,周梦臣深刻的感受到了危机。他不知道下一次大战,会不会还在永宁关下打响。不过总是有备无患才是。 翁万达看了几眼,也没有在意。来到永宁关守将的府邸,问道;“周尚文将军在什么地方?” 正在忙碌的周梦臣,连忙出来行礼说道“下官兵部车架司郎中周梦臣拜见总督大人?” 翁万达有些奇怪,说道“你是兵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周梦臣立即将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一五一十说了。 翁万达点点头,说道“这样说,你也是有功之臣。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到了京师,我为你请功。” 周梦臣立即说道“多谢大人。” 翁万达说道“周老将军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微微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周尚文之所以密不发丧,其实他怀疑,大明朝廷之中有鞑子的眼线,为数还不少的。周梦臣也相信这一点。原因无他。不这样不能解释鞑子手中那些火炮。 周梦臣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留下来一门,否则通过编号,就能知道,是发到什么地方的。好有的放矢的查。 至于眼前的翁万达是不是鞑子眼线或者是奸细。自然绝对不是的。 虽然翁万达这一次应对,有很多失分的地方,他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更不要说,如果他真是鞑子的人,举宣大而降,不比什么都利落。但是翁万达身边有没有鞑子的眼线,这一点,周梦臣却不好判断了。 翁万达感觉有些不妙,说道“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外面传来消息,却是马芳带人回来了。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来到衙门后面一个房间之内,停着一口棺材。周君佐一身孝衣,孤零零的守孝。 这一段时间之内,都在清理之前的尸体,周梦臣暗中找来一口棺材。也不是一件难事。 翁万达一见棺材上“大明故大同总兵左都督先考周公讳尚文之灵位。”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瞬间浑身一震。几乎要瘫软在地。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京距离宣大这才几里路了,甚至居庸关内外有很多儿女亲家。事实真相是很难隐瞒的住的。 这也是为什么翁万达直想将事情说的好听一点,而没有想过讳败为胜。他需要周尚文这位天下知名的老将来背书。而且万万没有想到,周尚文居然不在了。 翁万达一方面担心这个残局不好收拾,二来也担心将来的局面。 没有了周尚文,鞑子再次南下,谁能持坚披锐,催敌锋于正锐。谁能从开始到结束都纠缠着鞑子,让鞑子不至于有大害。更是除却周尚文,谁敢与优势的鞑子野战? 好一阵子,翁万达这才收拾心情,给周尚文上香,心中默默祷告道“老周,我看不惯你一辈子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不在了。死的好啊。死的好。你死于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说,我都会给你争取死后哀荣。只是你这一去,九边崩坏就在眼前。不知道将来我死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又能有你几分哀荣啊?” 翁万达一时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有一种想要回乡的感觉。 他只觉宣大总督,乃至兵部尚书今后一两年之内,都是一个十分凶险的位置。说不定,会要人性命。而且不仅仅要人命,还是身败名裂的那一种。 只是让他放弃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他又舍不得。 一时间有些纠结。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立即回京,去处置善后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回京 第三十三章&bsp&bsp&bsp&bsp回京 决定战士胜负的地方是战场,而决定官员成败的战场是京师。 边关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中场休息。但是决定关于这一场战事的成败关键却在京师。 翁万达不敢怠慢。甚至将战事扫尾的一些工作都交代给其他人处置,自己匆匆回京。甚至还在周梦臣之前。 翁万达回京之后,先到宫门报名求见。 这就是外官入京的惯例。要让皇帝知道。 但是在嘉靖朝这已经成为虚文了。原因很简单。在别的皇帝任内,或许会将外臣叫过来,见上一面,询问一下外面的情况如何。但是在嘉靖朝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从入京到出京之间,能见上皇帝一面,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翁万达也是一样的。 在宫门留下名字之后。才是他来京师的正事。 还不等他离开宫门,就有一个一身锦衣的仆人说道“翁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这个仆役带着几分趾高气昂,虽然口中说着大人,但是看他的眼神总是斜里看人,似乎长在脑门上一样。、 翁万达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家大人是?” 这个仆役说道“我家大人就是当朝首辅。” 翁万达说道“严公?” 这个仆役说道“正是。” 翁万达嘴里有几分苦涩。 其实翁万达这一次来京,就是要见严嵩。盖因,而今他是生死荣辱,就在严嵩一念之间了。这与他打得仗怎么样是没有关系的。如果朝廷公正的来评判的话,翁万达这一次自然是有失水准的。但是也是事出有因。 大明大部分文官其实都不会打仗的。会打仗的人仅仅是少数的。大多数文帅所谓的胜利,其实就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将鞑子赶走便是了。这种战事,只要事前布置得当。战时沉得住起,不瞎指挥,大部分文官都能做到。 但是一旦没有绝对兵力优势,甚至处于兵力劣势,面对动态的战场,很多所谓的文帅都要抓瞎。 当然了,不是没有文官比武将还能打的,以文官封爵的三王,王骥,王越,王阳明。以及卢象升,孙传庭这样赫赫有名的统帅。但是出名的都是少数。大部分文官都不行。即便是刘天和黑水大捷,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刘天和与周尚文将相和,刘天和敢于放权。能让周尚文百分百的发挥能力。 不过领导能力也算是主将能力的一种。不过大部分文官看不起武将,以为武将粗鄙。觉得自己胜他们百倍。但是真打起来,进退失据,狼狈不堪,反而说下面武将不肯用命。 翁万达虽然历任边臣十几年,但却不出这样范围。 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局面。鞑子实力居然比官军还强,他能维持住局面不大崩,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了。 公正的评判,翁万达最多罢官去职,罪不至死。 只是朝廷评判如何,很多时候都在严嵩的笔尖。 此刻可不是严嵩要他生他生,要他死他死吗? 翁万达从广西起家,一直是边臣。与朝廷各大员走的都不是太近的。即便是夏言也是一样的。所以严嵩上位之后,一直在拉拢严嵩。却是严嵩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夏言在的时候,夏言控制九边大多数将领。整个九边的战略思想都是控制在夏言手中的。 而严嵩上位之后,作为首辅,对大明最重要的军事方面,岂能不加以控制。只是严嵩不大懂行军打仗。当然了,夏言也不懂,这个时候看得就是首辅识人的眼光了。 夏言挑中的曾铣。严嵩挑中的是翁万达。看翁万达的履历,从广西起家。从安南之征,这一战虽然没有打成,最后因此被时人认为有用兵之能,后来历任西北,当过陕西巡抚,后来一步步到了宣大总督,可以说天下边臣之首了。 大明不是大清,只有三边总督,两广总督,宣大总督,河道总督几个,其余都是不怎么常设的总督。 虽然比朝中的尚书们稍稍低一点,但也勉强能称之为文官大佬了。是有自己的选择权的。 严嵩对曾铣的手段,可让很多边臣都兔死狐悲。 翁万达也是一样。 这才一直在暗中拉拉扯扯的。翁万达不想彻底上严嵩的船。却又不想得罪严嵩。否则严嵩一开始就想让他当兵部尚书,他拖拖拉拉这么长时候还没有卸任宣大总督。固然是宣大总督作为大明最重要的边臣。责任重大,事务繁多。但未必不是翁万达内心之中,其实并不是很情愿的。、 升官未必是好事。 只是此刻,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只能说道“请带路。” 在严府严嵩满脸堆笑的站在滴水檐下,见翁万达过来,连忙上前几步,笑道“我候翁兄数月,翁兄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啊。” 翁万达连忙说道“严公,这是翁某的错,翁某的错。” 严嵩一手抓住翁万达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说道“哪里哪里,九边之重半在宣大。宣大为北京门户,没有翁兄在,北京都睡不好觉。翁兄不将宣大的事情处理好了。自然不会来京师上任。” 这一句话看似亲密无间。 但是翁万达听的冷汗都出来了。 严嵩依然面不改色,满脸的笑意就要堆出来了。说道“不过,翁兄也要知道轻重。宣大之重,却也比不及大司马之重。” 明代人喜欢用古称,所谓的大司马,就是兵部尚书的古称。 翁万达只能陪笑道“这是翁某不识大体,不昧大局。” 严嵩与翁万达主客落定,严嵩嘴角有一丝胜利的微笑,说道“如此说来。翁兄已经决定到兵部上任了?” 翁万达虽然无奈,但也知道,他这一点头,就意味着今后身上严党的标签就擦不掉了。但是思来想去,内心之中有些无奈说道“严公需要我什么时候上任,我就什么时候上任。只是这一次鞑子入侵。宣大损失惨重。还请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严嵩说道“边疆的苦处我是知道的。年年被乱。是很不容易。百姓不容易,翁兄也不容易,听说周尚文也去了。更不容易。不过,这一次我难,鞑子更难。不管怎么说,是打赢了。总是好的。” “打赢了------”翁万达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翁万达在内心之中给自己找了千万个理由。但是有一点,他无论如何无法否定。那就是这其实是一场败仗。在兵事上,翁万达还是比较务实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严嵩这里却是这个说法。 在翁万达缴纳了投名状之后。严嵩给他回礼,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严嵩说道“是打赢了,鞑子气势汹汹而来,损兵折将而去。顿兵于坚城之下,险死还生,才寻得一条生路,听说俺答都被气病了。” 翁万达可以说是俺答真正的对手。对俺答各方面的情况最为了解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下意思的问道“这消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严嵩说道“我也不知道。俺答也不会向朝廷上奏。有些事情,自然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翁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一次,你非但无过,反而是有功之臣。” 严嵩在这一句话说的是相当直白了。直白的让翁万达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惊愕的神色。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蔽日 第三十四章蔽日 天见可怜。 翁万达一直在边疆,与鞑子直接交锋。没有见过朝廷这种手段。他明明只是想减轻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却不想严嵩居然这样操作。心中有两种情绪,油然而生。 一种是底线被打破的声音。有一种冲动,让他站起来,厉声斥责严嵩。他怎么可以如此欺君罔上。但是他更清楚一件事情,严嵩可以让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也能让翁万达有必死之罪。 所以这种冲动,只能是冲动。 另外一种,却是一种忍不住的喜悦。 朝廷的责罚,一直是翁万达内心之中的负担。但是此刻,却扫而空,内心之中虽然有所不安。觉得不对。但是却有一种禁忌的快感。 只是内心的坎,还是不大好过的。 严嵩叹息一声,说道“翁兄,你以为我是欺上瞒下?非也,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翁万达下意思重复。 严嵩说道“对,大局。而今九边形势,你比我了解。不好过啊。” 翁万达忍不住符合说道“是啊,俺答一日盛过一日,之前出兵,十万骑就是倾巢而出,俺答一般不会这样做的。但凡出兵,最多不过是三五万骑,大同军都能独立抵挡,再不济,有宣府军支持,两方合力。足以大败鞑子。” “而今,俺答出兵十几万骑,看声势二十万上下,如此大军。宣大两镇额兵加起来,才二十几万。而额兵是额兵,实用多少,有这个数字的一半就不少了。” “这如何能抵得过------” 翁万达忍不住想说西北三镇的乱局。只是翁万达知道,这一件事情是因谁而起的,硬生生的给忍住了。 严嵩说道“翁兄所言极是,我其实对兵事不大了解,而今主持内阁,要收拾这个烂摊子,也是为难之极。只是,其实大家都很明白,九边什么样子,朝廷并不关心,朝廷钱粮依赖东南,人才也出于南方。九边只要作为屏障,不让鞑子南下就行了。至于是成是败,在朝廷这里都好解决。” “不要给大家找麻烦就行了。” “而且用生不如用熟,朝廷哪里有那么多名将良臣。就好像周尚文。跋扈了多少年了。朝廷还不是容忍他。不就是换了他用谁就是一个问题。翁兄历任边臣,十几年了,熟悉九边情况,而今边事艰难。正要翁兄来主持大局。这也是对朝廷大局最好的办法了。为了这一点,些许小胜小负,就不用多在乎了。” 严嵩说话,如沐春风。 让翁万达都有一些相信了严嵩的做法,是对朝廷最好的做法了。 只是翁万达依旧忍不住问道“阁老。那下面的人?” 严嵩说道“酌情处置便是了。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过委屈了他们。” 翁万达忍不住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说道“这朝廷之上------” 严嵩说道“内阁六部,都是懂事的。都是顾全大局的。至于陛下-----”严嵩微微一叹,说道“陛下而今这一段时间,恐怕没有心思管下面的事情,也正是我们效力的时候,就不要让这些些许小事来烦陛下了。只要不闹到北京城下,都好说。” 翁万达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边事虽然艰难,但还不制度闹到北京城下,他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些传闻,说道“如此来说,外面的一些传闻是真的了?” 严嵩说道“常安公主去了。才十四岁,是陛下次女,而且长女归善公主,也没有立住,而今是宫中最长了。可惜了。” 翁万达其实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只是这一件事情实在不好问。而且严嵩说常安公主的事情,已经是隐晦的回答了翁万达。这一件事情毕竟是关于国本。即便是在私下里,严嵩也不敢乱说话。 只是有一些迹象已经很明显了。 今日之后,翁万达终于正式上了严嵩的船。 在周梦臣收拾过永宁关首尾,并且等来蓟州镇抽调来驻守永宁关的将领与士卒之后。回到京师之后,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已经不是欧阳必进了。而是翁万达。 翁万达成为兵部尚书。而喻茂坚终于忍受不了严嵩。再加上《问刑条例》已经编好。这位老臣与严嵩大吵一架,撂摊子走人了。欧阳必进调任刑部尚书。 严嵩为自己妻弟谋了一个尚书位。也让他的权威在朝廷之上更进一步,此刻的严嵩对朝廷乃至于对于天下的控制程度,已经不逊色于夏言了。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梦臣对此,并不是太在乎。 一来,这事情不是他能干预的。 二来,周梦臣的印象之中,如此局面,应该是必然。 但是有一件事情,让周梦臣决计无法忍受。 那就是这数月征战盖棺论定。居然是一场胜仗,号称曹家庄大捷。 看朝廷的捷报,好像是俺答进入大同之后,翁万达指挥若定,周尚文为先锋。鏖战数日,俺答不敌,随即逃走。翁万达追击在后,直到追出长城,斩首千余,堪称大捷。 周梦臣一看,就气笑了。 俺答的老巢在丰州滩。在西北方向。俺答大败之后,居然不立即出关,在曹家庄的时候,不原路返回。居然往北京方向逃? 这真不知道是俺答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朝廷的脑袋被驴踢了。 更让周梦臣不能接受的是,为了配合这个叙事逻辑,他们修改事实,将永宁关之战给淡化,淡化到什么程度,淡化到有游骑冲永宁关被击退。长达数日永宁关上下损失一千多人永宁关之战,就这样一笔给勾没了。 这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后名,关系到他们定性与抚恤。 战死关头的永宁关守将,架着火药车与鞑子同归于尽的伤员,以及每一个在永宁关头鏖战的人,包括周梦臣自己。 周梦臣的奖赏是什么?是考满。 之前说过,大明官职,三年一任,三任任满,就可以升迁。这就是考满。也就是说,周梦臣在车架司郎中这个官职上任满之后,就可以升迁了。 这样的奖赏,对于一般人还有效果。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吗?周梦臣从来没有在一个官职上任满过一次。也不稀罕什么立即升迁。 更不要说,他在城头给下面人承诺过很多东西,而今都不能兑现了。 他简直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就闯入了兵部尚书的值房之中。 刚刚担任兵部尚书的翁万达,正在熟悉兵部尚书的职务。见周梦臣进来。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什么人?” 周梦臣说道“翁尚书,贵人多忘事。在下兵部车架司郎中周梦臣,我们在永宁关见过的。” 翁万达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也猜到周梦臣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他对永宁关之事,还有一些惭愧之意,毕竟,翁万达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今日之事,也是他第一次做。 他其实并不是有意将永宁关之战篡改的。只是不篡改不行的。前面说鞑子战败了,后面鞑子猛攻永宁关数日,以至于朝廷损失永宁关主将,不得不让一个文官挂帅。这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 于是,永宁关必然不能出现大战,永宁关主将一定是病死的。至于永宁关战死那么多人,一定是不存在的。 严嵩之流,都觉得自己好像有大真言术,只需笔头上一动,就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翁万达有些回避周梦臣的目光,说道“你来做什么?”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失足 第三十五章 失足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翁大人,你不知道吗?永宁关上下是怎么回事?而这上面写的又是怎么回事?”随即周梦臣将手中的邸报拍在桌面之上,震动着桌子上的茶碗一并跳舞。 翁万达仅仅看了一眼,就没有多看。 毕竟上面的文字,是翁万达与严嵩一并斟酌。 这里面虽然有漏洞,但是大多数人都是看不出来的。 朝廷的地图都是军国重器,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的。很多人看朝廷邸报,是不能将上面的地名与方位联系起来。甚至不要说当时的。即便是现代研究古代历史,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地名的考证。 当然了,不是没有人能看出来不对。 这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只是严嵩在朝,那个敢说?或者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翁万达淡淡说道:“你或许不知道,该给的抚恤我都借其他名目给了,永宁关王参将,他的儿子已经袭职。所有赏赐一点不会少,这是我找户部谈的。至于你的事情,却是严阁老打了招呼了。” “你如果为了下面人而来,就不必了。下面的人未必在乎这个名声。” “如果为了你自己而来,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自己去找严阁老。”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翁大人如此颠倒黑白,还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少见。” 翁万达说道:“年轻人,你好好像想。这一件事情,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上面的意思,我翁某人为官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有此一败,又能如何?只是朝廷要这个颜面,天下要这个太平。我不过是勉力为之而已。” “要以大局为重。” 人在最怕的是自己骗自己。 翁万达就是这样的。 此刻翁万达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己的谎言,居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种粉饰太平的事情,反而成为大局所在。 周梦臣也万万没有想到,翁万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沉默片刻,说道:“翁大人,我听过翁大人往昔的政绩,历任边关,所过之地,修城池,储粮草,抚将士,可谓称职。陕西一地,至今犹有边民称颂。我一向是佩服之极。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一见,见面不如闻名。” “我大明富有四海,纵横万里,区区小败而已,有什么承受不了,又什么颜面要维护?大人以为有辱,更当磨砺将士,报仇雪恨。而不是这样掩耳盗铃,以为天下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是什么大局?宣大百姓死伤惨重,大人就一点也没有感觉吗?” “大人而今瞒得了一时,又能瞒得了一世?千载之下,青史有知,不知道大人以何面目以对?” “而且大人,很有信心,某人可以一手遮天吗?” 周梦臣冷哼一身,猛地转身。他知道而今与翁万达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转手走到门口,也不回头,只是微微仰头,说道:“我倒要看看,谁能一手遮天。” 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翁万达微微摇头,自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捏毛笔迟迟不肯落笔。不知道再想什么?手中笔滴下墨汁,将宣纸都污了。翁万达只能放下。随即又换了一张纸,想了半天,心中暗道:“我迟疑什么?现在想这些有用吗?” 人生之中有几次重大抉择,都是印象深远,而且是落子无悔的。 翁万达内心之中并非没有惭愧。只是已经落子无悔了。他此刻想什么都没有用了。在他决定接受严嵩的好意,他今后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决定了。 只是让他无端的想起王廷相的话:“一失足为千古恨。” 随即摇摇头,只觉得不吉利。 他再次提起笔,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写些什么了? 只能再次放下笔,将一边的文书拿了过来。只是他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这文书说的是一件事情,那就是新任大同总兵的人选。 大同镇直面丰州滩,可以说正当敌锋,所有大同镇非常重要,镇守大同人选更重要。周尚文在的时候,自然不会为这一件事情操心。但是周尚文而今不在了。大同镇总兵,就成为兵部尚书需要斟酌的一个重点了。 这封文书是严党的人发过来的。 他们提议的人选是咸宁侯仇鸾。 仇鸾作为严党的亲密战友,又很早之前就给严世蕃说了这一件事情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毕竟调周尚文离开大同,这一件事情,很多都不支持,包括他的舅舅欧阳必进。 毕竟不管周尚文脾气多臭,但是在打仗这一块上,整个大明都是首屈一指的。将大同放在周尚文手中,很多人都放心,包括嘉靖皇帝。 严世蕃发现低估了这一件事情难度。 不过,周尚文不在了,这一件事情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这不一纸文书就送到翁万达这里了。 说实话,翁万达对仇鸾这个人选,并不满意。 因为翁万达与仇鸾这个人共过事。那是十几年前征安南之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翁万达还没有发达,乃是梧州知府,并负责征安南大军的粮草,当时征安南大军的主将就是仇鸾。 这一战最后不了了之。 主要是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安南莫氏识时务。早早的将台阶给朝廷送了过来,什么称臣,自称安南都指挥使,不称王。更不要说皇帝。那态度都贴着地了,姿态低下到了无以加复了。弄得人都不好意思打了。 另外一个就是征安南大军的内耗。 大明朝廷上将领大臣,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仁义君子。 只要能建功立业,就算是安南莫氏将老婆送上来。该打还是会打的。只要能打下来。安南的不都是朝廷的了。实惠和面子都有了。 只是很快前线将领意思到安南大概打不下来。 主要就是仇鸾所过之处贪得无厌。从广西东部去征安南,需要经过几个土司的地盘。他硬生生的逼得这些土司起兵造反。弄得征安南的大军,要先平定土司之乱。本来原本军事计划之中,这些土司兵是作为大军前锋,为大军开路的。结果他们硬生生逼反了。 不仅仅是土司的问题,仇鸾在军饷上,还有很多地方都动了手脚,搞得军中怨声载道。 这样一来,很多明白人都看出来。真要打安南,胜少负多。 当安南给足了朝廷面子,又是称臣又是纳贡。朝廷上的大臣终于点头答应了。这才罢安南之征,反正从地图上来看,安南就是大明安南都指挥司,没有什么安南国。 甚至翁万达是怎么发家的? 怎么从一个区区地方知府,梧州知府平步青云成为边臣之首,就是因为他在协助征南大军处理粮草,军务上有很大的功劳,才被朝廷看重有军务之才。 从这一点上,翁万达还要感谢仇鸾,如果没有仇鸾将事情搞的一团糟糕。翁万达仅仅是按部就班的为大军供应粮草,没有给仇鸾擦屁股的话。他的升迁路线,也未必会被纳入边臣之中。 没有这个机遇,也不过之后十几年,从巡抚而总督,从总督而兵部尚书。 只是将仇鸾放在大同如此重要的位置?真的合适? 翁万达不知道,他毕竟十几年没有与仇鸾共事了。也不知道而今的仇鸾比之当初有多少长进?只是他知道一件事情。作为严党的一员,他不能拒绝严党打的招呼。而且是第一个招呼。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批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入宫 第三十六章 入宫 周梦臣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从兵部出来之后,立即回家拿了自己入宫腰牌。 这是他的入宫凭证。 周梦臣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只是他少见的没有见到皇帝。 皇帝不见他。 这让周梦臣一愣。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他在宫中也是有自己的关系网。周梦臣找人通知冯保一声,自己找一个角落等冯保。 冯保知道周梦臣入宫之后,立即过来说道:“师傅您来了。” 周梦臣与冯保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周梦臣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虽然周梦臣此刻在朝廷之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根基。 他与徐阶有张居正作为中间人,虽然没有多亲近。但也算是盟友。成为气学门人。也继承了王廷相的关系网,在河南,河北一带的士人之中也有些名声了。再加上之前因为解剖的争论,让他名声传遍天下。 还有他自己手下也有一帮朋友。 最少,他不是没有圣宠就无法活下去的人。 即便而今嘉靖死了。周梦臣或许会沉沦一段时间,但是终究会出头的。 只是不管周梦臣愿意不愿意承认。嘉靖与他的关系之间,虽然有一点隔阂,但是依然是周梦臣最大的大腿。他之前来求见,几乎没有怎么拒见的。今天有些奇怪。 冯保听了,有些吃惊说道:“师傅不知道?常安公主薨了。太子也病了。这几日陛下一直在操心这事情。甚至你那妻兄还有很多名医,已经在宫中好些日子了。” 周梦臣听了一愣,说道:“尽有此事?” 周梦臣回忆起来,他与常安公主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不熟悉,但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天不假年,这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这样去了。这让周梦臣不胜唏嘘。 在此之余,心思也放下不少。 毕竟,皇帝不是有意不见他。在子女生病的时候,对于任何父亲来说,其他事情都是小事。 只是周梦臣想起了永宁关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冯保看出了周梦臣欲言又止,说道:“老师,你这一次进宫可是有事?”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是有一事。”随即将永宁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冯保听,最后说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此大事,岂能如此处置。岂不令忠臣义士寒心?我正想禀报陛下。只是遇见而今的事情。” 冯保沉吟片刻,说道:“师傅,严嵩敢这样做。在我看来,其实也是因为陛下伤心与公主之伤,又担心太子之病。对朝廷上下的关注,远远比不上之前。我听说,陛下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怎么动奏折。都是由司礼监负责的。” “师傅可能不知道,外人看我等内官威风凛凛。但是陛下在国家大事上从来是信大臣,不信内臣。所以司礼监几乎是照准内阁票拟。” “黄公公一直跟着陛下,很多事情上,自然不如内阁诸位相公。” “而且----”冯保压低声音,左右看看,说道:“而且,师傅觉得陛下真不知道吗?”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 冯保说道:“而今的陛下,无心朝政,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严嵩既然这样做。肯定是想过,有人在御前告状的。特别是老师是当事人。恐怕他早就与陛下通了气了。” 周梦臣听了,猛地站了起来。他很想厉声斥责,说冯保胡言乱语。但是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大臣,将君主的形象完美化。而是细细揣摩嘉靖会不会这样做? 顿时周梦臣只觉得好像苦胆被打翻了。一时间整个内腑都是苦的。 似乎真有这个可能。 嘉靖以权术御下,从来不讲什么道义的。 他只是讲效果。 而且嘉靖又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对于嘉靖来说,天下之大,从来不及自己重要。所以边关上一战之胜负,胜多少,负多少,在嘉靖看来,其实并不重要。如果说嘉靖而今有时间的话,他未必不会拿这一件事情来敲打严嵩。 但是从来不是为了下面主持正义。而是觉得严嵩的势力有些大了。 而今,太子病重。嘉靖连见周梦臣时间都没有,在这一件事情上,就是另外一个选择了。就是暂且按下不表。就当是不知道。 当然了,按下不表,不是今后都不说了。而是准备秋后算账。 等有需要的时候,这一件事情翻出来,就能将严嵩置于死地。 从权术的角度来说,嘉靖太有可能这样做了。 毕竟嘉靖实在太聪明了。 只是周梦臣内心之中一口不平之气,却是宣泄不出来的。他不仅仅是为了战死在永宁关的将士不平,也为未来的局势担心。俺答已经磨刀霍霍了,经过这一战之后,在宣大收获不少,俺答的实力又有所增强。 等他将这些劫掠的物资人口消化掉了。明年俺答南下的时候,只会更强。 而今九边局势只会比今年的情况更加糟糕。 明年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谁也不好说。 不得不承认,每一个政权都有他的痼疾,比如蒙古人永远不可能将营地扎坚固了。这是他们民族性决定的。而汉族政权永远是战胜于朝廷,才能战胜于疆场,前有岳飞,后有曾铣,无不说明了这个道理。 周梦臣暗暗下定了决心。虽然他知道而今与严嵩刚正面,未必有什么好下场。但是而今不得不为了。 冯保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想法,劝说道:“老师,陛下最近心情烦躁,宫中有好些人都是触怒陛下的眉头,被杖毙了。老师最好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我心中有数。知道分寸。” 周梦臣毕竟是现代人,既然下定决心,要与严嵩再次搬一下手腕。也不会草率动手,更不要如什么言官,以死上奏那一套。总是要讲技巧,讲手段。即便不能成功,也会保全有用之身,以备将来。 只是,从什么地方下手。周梦臣一时间还没有想起来。 周梦臣岔开话题,说道:“对了,太子是什么病?” 冯保叹息一声,说道:“这是宫中绝密,很多人都不知道,不过我打听了,据说是娘胎里带得病,不仅仅太子,连常安公主,思柔公主也是。” “等等。”周梦臣说道:“思柔公主也病了?” 冯保点点头,说道:“今年真的不顺。反正宫中的人连高声说话都不敢了。” 周梦臣一下子理解了嘉靖。 前文说过,嘉靖有三子四女,三子自然是太子,裕王,景王,公主,也就是刚刚去了的常安公主,思柔公主,宁安公主,嘉善公主,还有一个去了数年的归善公主。 一下子一半的子女都生病了。 作为父亲岂不是要急疯了。 但是周梦臣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理解这个时候嘉靖的心情。立即嘉靖在这个时候,不想大动干戈。只是嘉靖是皇帝。皇帝享受全天下人的供养的时候,也承担了全天下的责任。在这一点上,嘉靖实在是难辞其咎。 只是周梦臣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说道:“你确定不是宫中染疾了,比如天花什么的。太子与两位公主都是娘胎之中带病,这也有一些太奇怪了。” 冯保说道:“这一点谁敢开玩笑啊?不要命了。决计不是什么天花。” 周梦臣心中一亮,暗道:“或许有这种可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安置下属 第三十七章 安置下属 太子到底是什么病? 而今是宫中所有低气压的来源。自然被保密。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所揣测,但也不敢宣之于口。毕竟这一件事情不确定性很强。 只能等下一次求见再做打算。 不过,宫中可以不将宣大之事当一回事。但是周梦臣却不能不处理。 周梦臣回到家里,就看见等消息的人。 翁万达做事还是有底线的。或者说有分寸的。跟随周梦臣去永宁关的三千人。回来的有两千多人,还有数百伤员。这些人的赏银与抚恤。他都没有克扣。当然了,翁万达也明白,这些人都是根底的。不管是那些想考武举的,还有丰城侯府带来的人。不安抚好了。容易出事情。 都是北京人。人多了容易搞出群众性-事件。在大明最多的群众性-事件就是兵变,对于这一件事情,翁万达是很有经验的。 事实也证明,下面的士卒一般来说目光都比较短浅。一个个都领了银子。他们才不在乎,上面受到了什么待遇。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口头支持几句,让他们做什么事情却是敬谢不敏了。 但是对于跟随周梦臣的人,或者被周梦臣栽培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待遇。 李儒不用周梦臣管,丰城侯还没有死。李儒该得的东西,自然一分也不会少。但是对周梦臣,丰城侯也是有几分怨言的。毕竟丰城侯子嗣单薄。成年儿子就这一个有些出息。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丰城侯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仇鸾用事,丰城侯也被压制了。使不出什么力气。对于周梦臣的遭遇,也是爱莫能助。 但是他点出的几个千户,却全部搁浅了。 没有将卢镗重新关进刑部大牢之中,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至于其他的待遇,想都不要想。 这让周梦臣压力很大。 周梦臣给下面人的承诺如果不能兑现,将来周梦臣说话,还有没有信用。周梦臣说话没有人听,他还怎么拉拢人手。戚继光倒是好办。戚继光已经决定在周梦臣门下学习一两年了。 程大位已经对自己这位小师弟进行了第一次摸底考试。反正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程大位都习惯。 可以说周梦臣所有弟子的基础都是程大位给打的。虽然这位小师弟基础差了一点,看上去很激灵,不是傻子。而且师傅对他要求也不高,一两年之间,或许能赶上来。 但是卢镗与王效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干脆将两人召到身前,问道:“这一次你二人都是有功之臣,我特别按下了你的赏赐,就是问问你们有什么意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好针对做安排。” 在下面人面前,周梦臣不愿意丢面子。自然不会将内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 不过,虽然兵部不给安置。周梦臣这些年的关系也不是白给的。远到边关,深入大内,周梦臣人脉也不浅。如果是两个文职,或许不好安置。但武将毕竟不受关注,周梦臣自信能安排好的。 只是消耗的周梦臣的人情。比起自己的信用来说,这一点点人情也算不了什么了。 王效欲言又止,说道:“大人,真的什么地方都可以?” 周梦臣说道:“你且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办到。” 王效说道:“大人,我听说大人与锦衣卫的关系不错-----” 当然,宵禁之中,周梦臣让锦衣卫护送,奔波于城内,有不知道多少看到了。周梦臣也没有想过掩饰,微微一愣,说道:“怎么?你想去锦衣卫?” 王效说道:“让大人为难了,其实不是我想去锦衣卫。而是我本应该去锦衣卫。”王效脸上带了几分黯然,说道:“我本是嘉靖十一年的武状元。按照惯例,我本来就该进锦衣卫,结果,被人看中这个名额,不仅仅夺了名额,还顺便剥夺了我武状元之名,我多次从军,多有功劳,但是每每我的名字,就被人抹掉。这才沉沦至今。我而今已经五十有三。年岁已老,孙儿都大了,本不该在京师求富贵。只是这一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想到锦衣卫为儿孙求个前程,已经是执念。还请大人成全,不需要千户,哪怕是百户也是可以的。”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也不由有几分慷慨。在锦衣卫之中立下一些功劳,很容易得世袭的资格。有锦衣卫这一层虎皮,在地方上也是很有用,这恐怕是王效对进入锦衣卫之事,念念不忘,遗恨如今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虽然永宁关之战,王效似乎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是周梦臣的命令,王效都能做到位。与戚继光夺关的时候,也是冲杀在前,宝刀不老。 对于王效能否胜任更高的军职,周梦臣不知道的。但是有一点,周梦臣还是确定的。王效为一军之部将,一地之镇守,还是可以胜任的。其他方面只能观其后效了。 大明朝廷的诡谲就在这里了。 一边觉得将才青黄不接。一边只需稍稍一筛选。都是将才。 周梦臣说道:“当年夺你名额的人是谁?说来听听。” 王效说道:“大人放心,已经不在了,就是寿宁侯。” 周梦臣自然知道寿宁侯是谁?就是弘治张皇后的两个弟弟,正德皇帝的舅舅,有名的嚣张跋扈的外戚。只是在嘉靖十几年早就被掀翻,并踩上一万只脚了。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寿宁侯已经倒台了?难道没有对你进行一些补偿?” 王效苦笑说道:“朝廷哪里记得这些小事啊。” 周梦臣忍不住有一丝感叹,暗道:“这就是权术治天下。” 之前周梦臣在嘉靖身边,深入其中,只觉得嘉靖的聪明的一面,觉得嘉靖是一个明君。而今距离远了,才真正看清楚一些东西。 儒家认为,治天下最高境界,乃是以道德治天下,应该教化天下,使人人为君子。这是最高一层境界,几乎是画饼。唯有传说的上古三王能做到。 其次是以法术治天下,这个法术乃是法家之道,王霸之道,一般都有所偏颇。一般都偏于霸道,不能得其纯正。比如唐宗宋祖明太祖这样皇帝都是这样。这样的皇帝也是分等级的。 等而下之的就是以权术治天下。 之前周梦臣不理解,嘉靖权术之道非常厉害,几乎每一个大臣都在嘉靖面前战战兢兢,不管是夏言与严嵩,都没有分嘉靖之光辉。而嘉靖又不用负担具体事务。 而今周梦臣才真正感受到权术治天下的害处。 一切基于利益,君臣相隔,群臣之间唯利是图。嘉靖以天下大权为利,垂钓群臣。一线牵制,高枕无忧。 至于池塘之中最底层的小鱼小虾是怎么活着,整个池塘的鱼虾,会不会被其他动物侵犯。整个生态链能不能正常运转,其实不在嘉靖的考虑范围。就好像嘉靖一朝,几乎数年之内,就有人上位有人倒台。 嘉靖初年的杨廷和,后来的杨一清。寿宁侯,郭勋,夏言,等等。这样的人物,可以拉出一大批来。 这些人固然有触犯国法的地方,但问题是,他们被处置,从来不是国法,也从来不是为了拨乱反正。寿宁侯倒了 ,王效依旧伸冤无门。 周梦臣越发感觉,他与嘉靖有重合的地方,但也有冲突的地方。 周梦臣将这些心思按下不表,说道:“我记下来了。卢将军,你想去何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徐阶的野望 第三十八章 徐阶的野望 卢镗此刻比之前要好多了。最少不是一身狼狈。只是他依旧一身朴素的黑衣,气质郁结,似乎眉心之中有一股散不去的杀意。 卢镗说道:“大人,我想回江南。” 周梦臣说道:“江南。” 卢镗说道:“对,江南。朱大人不在了。我担心江南的局面,那些倭寇迟早要卷土重来的。” 周梦臣微微一愣,轻轻一叹。说道:“我知道了。” 卢镗不说,周梦臣一直在忙眼前的事情,或许就忽略了。朱纨死后,海上的局势在急速的恶化。江南势家都在玩火。他们以为将朱纨这个老顽固搞走之后,他们就能愉快的走私了。 但是情况,恰恰相反。 很快海盗都会发现,比起老老实实走私搞钱,还是抢钱更快。无须所有海盗这样想,只需有数支海盗打破这个默契,双方就会陷入互不信任,地方官府会一视同仁的打击所有走私势力,然后只能抢劫了。 双方的默契被打破,江南海防力量在朱纨之后,被严厉打压。剩下的就是引火烧身了。 在周梦臣看来,这种急转直下的逻辑链。只有快慢,完全不可逆转的。 只是周梦臣实在将手伸不到江南。 周梦臣答应之后,先去了锦衣卫。见了陆焕。陆焕沉吟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王效的事情可以查查。这样吧,你与我一起去见沈经历。” 锦衣卫之中并没有没有文官的。比如锦衣卫经历。 经历这名字,就好像是主薄一样,因为衙门不同品阶也不同,负责的事情也都有相同之处,主要负责内部文书。 而沈炼很被陆炳看重,非常信任。 一番辛苦之下。周梦臣总算是将这一件事情给办下来了,王效进入锦衣卫任千户。当然了,这个千户与千户也是不一样的。陆焕在武昌,乃是地方大员,而今王效却编入锦衣卫那一支骑兵卫队之中。里面挂官职都很高,王效的千户进去,不过是一个中级军官而已。 卢镗的事情,周梦臣只能去找徐阶了。 毕竟徐阶背后是心学势力,他们在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很多事情都是很好运作的。只是徐阶就没有陆焕这么好说话了。即便是有张居正做中间人。周梦臣在徐阶面前也少不得一些交易了。 只是周梦臣不知道徐阶想要什么?或者周梦臣能给徐阶做什么? 周梦臣想过徐阶的胃口,但也万万没有想到,徐阶的胃口这么大。徐阶一说,周梦臣几乎都跳了起来,说道:“徐大人太高看我了,入阁这样的大事,岂是我能参与的。” 徐阶轻轻一笑,说道:“周大人,太过自谦了,去去一个卢镗,小事而已。我这就吩咐下去,翁万达不会在区区小事为难我的。只是入阁之事。却也是在这数月之内了方有机会,周大人不听听,我想请周大人怎么做吗?” 如果是别人说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听都不会听。但是这个人是徐阶。周梦臣不管再怎么觉得天方夜谭,都要听听徐阶怎么说。他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徐大人,还请赐教。” 徐阶说道:“张公这一段时间在内阁一直力不从心。甚至身体也有些不大好了,说实话,张公学问精深,却不耐庶务。在内阁做的太难了。而今户部,刑部,兵部,都在严嵩之手,工部本来就没有什么大权,被李尚书也被拿捏的够呛,恐怕下一个倒的就是他。我这个礼部尚书,不过是虚文而已,至于吏部夏尚书。老油条了。不会轻易站队,也就是不会轻易与严嵩作对。” “再加上地方大员,都被严嵩一番清理,天下三分有其二,咱们那位陛下,一定会选人入阁了。只是不知道是谁了?” “不过,徐某自信名字在这个名单之上。但是同样有别人也在名单之上。”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将这个名单敲定?” 徐阶说道:“什么也不用做。你只需说一件事情,你在陛下面前狠狠告翁万达一状,将边关内情全部告诉陛下,说的越严重越好。” 周梦臣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只是为什么?”周梦臣想不明白,一时间沉默不语,轻轻的转动着茶碗。 徐阶见状,以为周梦臣待价而沽,说道:“我知道这一件事情,周大人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周大人上一次入宫之后,最后没有见陛下,就出来。已经打听清楚,这一件事情不好办了。” “我不会,让周大人白出力气。” “周大人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徐某的,徐某定然竭力相助。” 言下之意,周梦臣可以开条件了。 周梦臣这才是揣摩出徐阶几分想法,他估计徐阶担心两点,第一,他担心自己见情况不对,放弃在这个时候在嘉靖面前告状。说实话,周梦臣也知道,这其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毕竟,嘉靖而今的心思都没有在朝廷上。强行劝谏,估计嘉靖会不悦的。 第二,他担心自己在嘉靖面前说话的力道不够。 周梦臣在政坛混迹这些年了,也慢慢思忖出一点点敲门了。 很多事情直接说从来是最愚蠢的,特别是这位嘉靖皇帝心思很多。在他面前做的太多,很容易漏出破绽的。太过直白的表现,反而得不偿失。徐阶让周梦臣告翁万达,为什么会给徐阶入阁的机会? 这个逻辑要细细揣摩。 其实徐阶竭力鼓动,就是希望通过告翁万达这一件事情,告诉嘉靖一件事情。那就是严嵩势大。 严嵩这两年势力大增。张治不足以制衡。必须在内阁之中增加新的筹码。至于徐阶怎么做,让嘉靖皇帝在新筹码之中选中他。那就是徐阶的事情了。 只是周梦臣也看出徐阶的判断了。他问道:“徐大人,这样一来,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徐阶说道:“周大人,我知道这一件事情无用之功,而今天下局势,在陛下看来,一动不如一静,夏阁老倒台,严嵩从嘉靖二十七年忙活到现在,都一年多了,才堪堪稳定住局面。而今将此案掀起。严嵩相位不稳。陛下对朝廷的局面,就要重新布置了。陛下定然不准。再者,天下那有常胜不败,翁万达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今他上有严嵩的支持,下有宣大之根基。身为兵部尚书。整肃边关。纵然俺答势大,也不过是小乱子。想来不会再出现今日之局面。” “只是,陛下用人之道,无法制衡两字。周大人身处其间,为陛下之信臣,最好的办法,无非是孤臣。孤臣未必孤,但是以弱抗强,以下制上,对陛下一片拳拳之心,陛下自然能看在眼里。” “纵然没有结果,在陛下哪里不是有了结果吗?” “再者,有徐某在此。只要徐某入阁。这一件事情即便有什么后果,徐某给你兜着,你担心什么?不过有惊无险而已。”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何人眼中只有朝廷上胜负,手中的权力,谁关心过被鞑子杀害掳去的百姓。 一瞬间,周梦臣眼中徐阶与严嵩的形象似乎重合在一起了。 周梦臣微微低下眸子,不得不承认。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很多时候不能太有洁癖。反正这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做的。不管与不与徐阶合作。 只为胸中一口不平气。 周梦臣放下茶碗,说道:“好。此事我应了。不过,我只要徐阁老一个人情。” 是徐阁老,而不是徐尚书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严嵩入宫 第三十九章 严嵩入宫 严府。 严嵩在家中与严世蕃说话。严嵩听严世蕃细细讲了周梦臣这几日的行踪。 严嵩听严世蕃说周梦臣去见徐阶。严嵩忽然打断了严世蕃的话,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严世蕃说道:“还没有打探出来,不过徐府传出消息,是周梦臣找徐阶为一个叫卢镗的人找一个江南的军职。” 严嵩说道:“这个卢镗是什么人?” 严世蕃说道:“一个丘八而已,这一次跟这周梦臣去永宁关的人中,有三个任千户的。一个留在周梦臣身边当了家将,一个被安插在锦衣卫之中,一个就是卢镗。” 显然严世蕃不能理解周梦臣收一个武将弟子。在他的解读之中,就是周梦臣将戚继光当家将来用了。 当然了,这也是有原因的。 周尚文留下的四百骑,被周梦臣安置皇庄之中。周君佐与马芳护送周尚文的灵柩还乡。这也是周梦臣对马芳的保护,特别是周梦臣听说仇鸾要担任大同总兵的时候。 先让马芳去给周尚文办丧事。避避风头。 至于将来怎么办? 周梦臣会有办法的。毕竟徐阶还欠周梦臣一个人情。徐阶要在内阁站位脚跟,在军权之上也是与严嵩争一争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周梦臣也愿意为徐阶冲一冲。 徐阶上位之后,看严嵩还有精力对付他周某人没有? 严世蕃并不知道,他对周梦臣这边很多情况一直有误判。有些误判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有些误判却是要人命的。 严嵩沉吟说道:“这样说来徐府的消息是有可信之处的?” 严世蕃说道:“应该是。” 严嵩闭目片刻,猛地睁开眼睛,说道:“不管怎么说,不能留周梦臣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这周梦臣区区一幸臣,这也太高看他了。” “愚蠢。”严嵩训斥道:“而今天下能随时见陛下的人有几个?内阁之中我与张治,黄锦,陆炳,再加上皇后。再就周梦臣了。连邵元节,陶仲文想见陛下,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周梦臣自然不要紧,他太嫩了。虽然有陛下圣宠。一时间要不了他的命。但是当陛下淡了周梦臣,取他性命犹如反掌,但是他如果为其他人效力,这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徐阶是聪明人。” 周梦臣从徐阶身上看到了严嵩的影子。而严嵩也从徐阶身上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严嵩与夏言,是一柔一刚,一恭一狂,是以严嵩胜了夏言。而徐阶在地方多年,早就将性子给磨平了。与严嵩一样,都是走阴柔路子。胸中城府,密而不宣。至于徐阶心狠不狠,要看徐阶得志之后的举动了。 其实严嵩也感受到了。陛下定然会找一个能制衡他的人。 只是严嵩更希望这个人他能够控制。 虽然嘉靖不大管事,但是天下一切大事都决于陛下模式没有变化。越是靠近皇帝,权力就越大。徐阶对比严嵩最大的短板,就是这一点,这就是严嵩为什么担心周梦臣与徐阶走到一起的原因。 严世蕃说道:“父亲,该怎么做?” 严嵩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一些头疼。 不怕儿子笨,就怕他自以为聪明。 严嵩看严世蕃很多事情,做的太糙了。他更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按住严世蕃,不给他弄一个进士功名。不想想,张居正能做的事情,严嵩未必做不得。只是严嵩更多的觉得,严世蕃参与太多政治的事情,反而会害了他。 之前在夏言的威逼之下,严嵩少有亲信的人可用。严世蕃就成为严嵩唯一的选择。 而今严嵩就在想,是不是将严世蕃将政治的旋涡之中捞出来。 原因真简单,严世蕃没有一个进士出身根本不可能继承严嵩的政治遗产。等严嵩死了,严世蕃是没有人庇护的。如果老老实实的话,没有人与他计较。这个前提是严嵩是平安退下来的。 此刻的严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出什么事情,觉得一定能平安退休。 当是严世蕃不是一个能老实的人。 严嵩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随即说道:“备轿,我要进宫。” 严嵩进宫之后,先在内阁处置了一些文书。随即来了西苑。 黄锦见了立即过来说道:“严阁老来了。只是今个不巧,陛下还在睡觉。这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严嵩听了,眉头紧皱,说道:“可是太子的病-------” 黄锦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这不说话,其实已经表达了很多东西了。 严嵩说道:“这个不行啊。陛下身负天下之重,如此操劳,这龙体可能承受不住啊。黄公公,你怎么没有劝劝啊?” 黄锦叹息一声,说道:“我劝了,只是陛下不听。这样吧,严阁老先回去吧。等陛下醒了,我派人去请阁老如何?” 严嵩说道:“这怎么能行?我老了,腿脚不灵便,紫禁城之中又不能骑马坐轿,回来是要一阵子的,这不是让陛下等我吗?这不行的。我就在这里等便是。 这样一来陛下醒了,我就能直接见陛下了。” 黄锦说道:“阁老,这不大好吧-----” 严嵩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君父君父,侍君如父。我在外面等等算什么啊?” 严嵩一头白发被风吹开,黄锦总是感觉有一种违和感。只是严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黄锦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答应下来。令人搬了一个绣墩过来。让严嵩坐在墩子上等。 毕竟严嵩六十多岁的人了。在外面站几个时辰,如同罚站一般,恐怕身体受不了。 等过了一两个时辰。里面才一阵响动。 嘉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精神其实并不是太好的。 皇帝爱长子。嘉靖对太子的感觉,更是比其他孩子加起来都深,因为按照朝廷法度,太子本就是嘉靖的接班人。是未来的大明皇帝。嘉靖虽然一心修仙,但也是想让大明江山千秋万世。 对太子的培养,也是不遗余力的。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点。那就嘉靖虽然一直想长生不死。但是他内心之中未必相信自己能够真的长生不死。 单单从年纪来算,而今四十多岁的嘉靖,在大明皇帝之中,已经算是高寿了。他担心太子有一个万一,他恐怕没有精力培养第二个太子了。这种种复杂的心思,再加上父子之情,让他对太子用了十二分心力。 而今太子重病,时好时坏。嘉靖谈不上衣不解带。但也茶饭不思,心神不属。衣带渐宽,身形憔悴。 即便刚刚睡醒,精神也不是太好的。 黄锦见嘉靖醒了,立即上前为嘉靖洗漱。对着明亮的玻璃镜,黄锦用象牙梳子在嘉靖头发上轻轻一梳,一看象牙梳子上的头发,黄锦顿时心中一痛。 黄锦从小跟着嘉靖,是从安陆带来的老人,与嘉靖之间有真切的主仆之情。而今梳子上带出了大量的脱发,几乎是一抓一大把,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不少白发,显得分外刺目。 嘉靖才四十多岁,保养很好,远远不到头发花白的时候。此刻黄锦看在眼里,岂能不心疼啊? 嘉靖问道:“怎么了?” 黄锦收敛表情,说道:“皇爷,严阁老就在外面等着,候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嘉靖听了,立即说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严阁老在外久等。还不速速去请?” 黄锦立即答应道:“这是奴婢的错。”随即打发一个小太监去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严嵩的举荐 第四十章 严嵩的举荐 严嵩进来,行礼之后,见嘉靖皇帝在梳头,忽然流泪了。 嘉靖通过镜子看到严嵩老泪纵横,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严嵩说道:“天下太平,宇内安泰,这都是陛下圣德所致,只是老臣不能为陛下分忧,以至于陛下形容憔悴,老臣实在是,实在是------”说话之间。泪如泉涌。 嘉靖的头发梳好了。他起身将严嵩搀扶起来。说道:“好了。这不关你的事情,天意如此,我心奈何啊。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严嵩说道:“老臣担心陛下操心,今日来就是将朝廷的事情报给陛下听。” 嘉靖听了,单单说道:“你办事,我放心。”但是并没有让严嵩不说。 严嵩与嘉靖之间,其实有合拍的地方。 如果正直的大臣,见嘉靖一边梳头一边接见他们。估计当场大怒,因为这不是待大臣之道。而严嵩却哭哭啼啼的,一点也不顾忌大臣之体。只要能给嘉靖献媚,他是什么体面都不要的。 而嘉靖一边接受严嵩的献媚,说你办事我放心。但是从来不拒绝严嵩报朝廷大事。 可见嘉靖并不是那么相信严嵩。 严嵩说道:“陛下,而今最大一件事情,那就是宣大战事的善后。周老将军去了。”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周尚文去了,我也不知道该依靠谁了。吩咐下去,给周尚文的哀荣加倍。荫其子孙。朝廷不会忘记有功之臣的。” 严嵩说道:“是。臣回去就去办。只是大同要地,不能没有得力将官出镇------” 嘉靖说道:“内阁什么意见?” “兵部提议,由仇鸾接替大同总兵。”严嵩说道。 嘉靖点点头,说道:“仇鸾是信的过的。” 嘉靖养尊处优,对人的判断,是从政治家的角度。仇鸾之所以能成为勋贵之中数一数二的门户,就是因为仇鸾在大礼仪之中,为嘉靖摇旗呐喊,这才是仇鸾几起几落,荣华不缺的根本原因。 嘉靖不知道仇鸾的军事能力怎么样。但是嘉靖打在仇鸾身上的标签,是自己人。 严嵩见嘉靖点头了。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最重要的宣大就在严嵩的控制之下了。 随即又商议了其他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宣大总督人选。 这一次嘉靖没有问严嵩的意见,而是直接点了人,苏佑。 是现任山西巡抚。 只要看过苏佑的履历,就知道嘉靖一点也不含糊。 首先,苏佑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是也是军户出身,父亲是平山卫指挥使。如果苏佑没有中进士,出了军籍的话,他现在应该戚继光一样,成为卫所军官。他的岳父亲戚都在军中。 所以苏佑对于军中事务很是熟悉。 嘉靖十二年大同之乱,苏佑参与平叛。可以说大同之乱,是当时身为巡按的苏佑一手平定的。可见军事之能。 其次,就是苏佑与严嵩之间一些陈年旧事了。 苏佑在嘉靖十八年就弹劾过严嵩。只是苏佑却不是夏言的人。毕竟他如果是夏言的人,就不会在平定大同之乱后,非但没有高速升迁,反而在地面蹉跎,而今小二十年过去,才是山西巡抚了。 当然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不是严嵩不记恨。而是严嵩要做的事情很多,区区一个地方官。先放一放也无妨。 只是他没有想到,苏佑被嘉靖一点,成为宣大总督。 如此一来,宣大之兵,不可能全部为严嵩所有。 严嵩也是微微一愣神,就接受了这个安排。这是嘉靖的本能了。毕竟宣大距离北京这么近,嘉靖也不可能将全部兵力放在一个人手中。夏言在的时候,宣大总督不是夏言的人,严嵩上位了。嘉靖也不会任宣大之兵在严嵩之手。 严嵩将大小事务说完之后,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嘉靖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了。” 严嵩说道:“陛下,太子之病,牵动天下人之心,民间已经有所传闻了。臣以为是不是下令召集天下名医?” 嘉靖立即打断了,说道:“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嘉靖一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处。因为嘉靖已经暗中召集了一些名医,就是通过大医精诚渠道。可以说大医精诚而今已经成为天下郎中必读之书。整个订阅大医精诚的名单,就是天下各地名医的名单。 而且向大医精诚投稿的已经不限于北京附近,甚至南方一些地方也有人投稿。而且一些人水平也很高。特别是很多人发现,在大医精诚上扬名,很快就能传遍天下。毕竟很多达官贵人也订阅,虽然他们或许看不懂,但不妨碍看出来,谁比较厉害。 可以说整个大医精诚将天下名医一网打尽。 二来,下诏召集天下名医,其实就是宣布太医院已经没有办法,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死定了。而今不过是最后一口气而已。 嘉靖又怎么愿意承认这一点啊? 严嵩说道:“臣向陛下举荐一人,或许能解陛下之惑。” 嘉靖说道:“谁?” 严嵩说道:“正是周梦臣。周大人可是天下知名的医道名家。”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周梦臣回京了?”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周大人求见过一次了。只是陛下当时正在睡觉。老奴就自作主张------” 嘉靖说道:“快去请他入宫。” 严嵩听了嘉靖如此说,心中微微一动,暗道:“周梦臣,你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太子生死,关乎国本。可以说是最重要不过了。虽然嘉靖下令严格保密。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很难保密的,比如严嵩。严嵩作为首辅,他是有很多权限的。他甚至可以直接去问太医,太医们也不敢隐瞒。 严嵩是知道太子一手资料的。 太子的病,恐怕已经熬不过了。 而且太子的病,并不是如皇后当初。严嵩找了不少名义旁敲侧击的询问。最后得出,太子是内症,绝对不是可以开刀解决的。 他今日将周梦臣推的越高,将来太子不治,周梦臣就摔的越重。 嘉靖说道:“多谢严阁老提醒,我都忘记了这一件事情。” 其实,嘉靖并不是没有想召见周梦臣。而是第一时间就召见周梦臣,只是那个时候周梦臣在永宁关上,不在京中,再加上嘉靖其实也知道,周梦臣所谓的医道大家,大多是虚的。 再加上当时太子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 严嵩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嘉靖说道:“你我君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严嵩说道:“陛下,公主与太子皆病,臣担心宫中是不是有什么邪秽之物,冲撞了太子与公主,这才有了今日之事。当然了,陛下气运护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揣测而已。以臣之见,是不是让人进宫给看一看?” “没错。”嘉靖有些惊喜,说道:“多谢爱卿提醒,我都差点忘记这个了。对,是要来看看。”他沉吟片刻,说道:“传,孙玄清,陶仲文,邵元节等人入宫。对了,爱卿,你知道北京附近和尚有什么灵验的,一并请来一些。” 嘉靖此刻的表现,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嘉靖最讨厌的秃驴,而今也不在乎了。只要有本事都能请进来。 严嵩说道:“臣一心侍奉三清,不过臣下去之后。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 嘉靖说道:“这事情就拜托你了。” 严嵩说道:“臣遵旨。”他此刻忽然为道士说话,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面斥严嵩 第四十一章  面斥严嵩 严嵩的私心很简单。 严嵩上位是因为什么?最关键一点,就是在修仙一件事情上,夏言与严嵩的意见相左。 最少夏言是有羞耻感的。他迫于形势,不会反对嘉靖修仙。但是内里其实不赞同。但是严嵩却是毫无廉耻可言。严嵩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投入嘉靖的修仙大业之上了。 写青词也就罢了。这都是花头。这都是文字游戏,对于进士出身的大臣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当然了任何文采写出彩都是需要一点能力的。严嵩还为嘉靖试药。 详细写清楚服用丹药感受,颇具实验精神。 这才是严嵩第一次将夏言赶回家的重要原因。 所以严嵩与那些道士之间,一直有相当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也是严嵩争宠的重要筹码。在有必要的时候,严嵩不介意为天师教的道士们美言两句。 只是严嵩知道后果的话,恐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在黄锦耳边耳语几声,黄锦立即上前,说道“陛下,周大人就在外面候见。” 嘉靖一听,诧异说道“这么快?” 诚然周梦臣的家就在皇城脚下。来去并不远。但也没有这么快。 黄锦说道“下面人刚刚出去,就撞见周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传。” 片刻之后,周梦臣进来了。 周梦臣本来脚步轻快,但是一看见严嵩,脚步微微一顿,变得滞重起来。徐阶的交代,一句句涌上心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本来准备了一些说辞。但是这些说辞,其实单独对嘉靖说的。他是没有想过,他来见嘉靖的时候严嵩在怎么办? 此刻一时间,重新组织一番话术,却有些来不及了。 原因无他,在嘉靖面前旁敲侧击的表演,是一个非常费心力的事情。 嘉靖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此刻周梦臣心中一定。似乎淡忘了关于徐阶的话。有没有徐阶,周梦臣胸中这一口气,都要出来。徐阶的托付,其实徐阶担心周梦臣这枚棋子不敢勇往直前。这才暗中教唆的。 只是周梦臣这两辈子的见过的死人,都没有永宁关下一天见得多。见这么多将士慷慨就义。却不想他们连身后名都没有一个。 是的,对于很多将士来说,要什么名声,这名声是能吃?还是能喝? 只要朝廷给的银子够了,很多东西他们都不在乎,也不敢在乎。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敬酒之后,就是罚酒了。他们还真吃不起严嵩一碗罚酒。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不应该这样。 此刻周梦臣反而放下了顾虑,行礼之后,朗声说道;“臣有下情上秉。” 嘉靖看周梦臣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在他印象之中,周梦臣很少有如此决绝的情况出现。说道“有什么事?” 周梦臣说道“嘉靖二十八年五月中,臣在永宁关上待了数日。此乃臣纪录的永宁关上战死将士名录。臣请陛下御览。” 周梦臣弄得这个战死将士名录,本意上为了这些将士报功,并给予抚恤所用。只是一样都没有派上用场。 黄锦小心翼翼的看了严嵩一眼,却见严嵩不动如松,似乎没有听见周梦臣说的话一般。随即几步上前,从周梦臣手中接过,这一份文书。递给嘉靖。 嘉靖打开一看,上面第一个名字,是故营州右卫指挥佥事王讳长之。也就是周梦臣之前的那位永宁关守将。 这是周梦臣收集的以前永宁关守将的事迹汇总而成的。包括永宁关的接战,连续三日的防御作战。以及王长之战死。随后还附有与王长之一并战死大小将士的名单。前几页还是军官,有多则百余字,少则几十字的介绍。而之后,就是普通将士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仅仅在最后填上他们上官的名字,即从某某战没。 后半部,就是周梦臣接任之后的战事。他隐去自己,而是将整个永宁关后半段的战事,分别附在几个战死将士的角度之中描述出来。 虽然视角不同。但是合而为一,却是一个完整的永宁关战记。 嘉靖看得很快,神色不动。说道“朕知道,你辛苦了。必有赏赐。” 周梦臣说道“臣还有一封兵部文书上秉。” 黄锦立即上前将周梦臣的兵部文书给拿了上来。递给嘉靖。 嘉靖拿来一看。这上面不过寥寥数字,鞑子游骑犯永宁关却之。至于王长之等人根本没有一提,哦,下面王长之倒是提了,是病故。令子孙袭爵而已。 嘉靖看了之后,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说,嘉靖完全不知道严嵩想要粉饰太平。那就太小看嘉靖了。只是嘉靖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地步,严嵩做事之毛糙,让人将事情给捅出来了。这一下子弄得嘉靖很是尴尬。 冯保正说中嘉靖的心思。 嘉靖而今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这一件事情,弄得嘉靖处理也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处理的话,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绝对不会是一个兵部尚书就能打住了。而且即便动一个兵部尚书,严嵩的整个边防战略就要动荡。翁万达虽然有种种不是的地方。但是十几年的边臣不是白给的,熟悉边务,了解大明军队。 又能让严嵩安心。这样的人不好走。 如果不处理的话。岂不是嘉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嘉靖一时间对周梦臣起了几分厌恶。只觉得周梦臣不识抬举。 很多时候,解决不了问题本身,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是一种解决办法。只是嘉靖此刻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将周梦臣弄死。他想了想,就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严嵩,说道“严阁老,你怎么说?” 这一句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一件事情是你搞出来的。那你就自己将这一件事情给搞定。 严嵩跟随嘉靖这么多年了,自然很清楚嘉靖的用意,他匆匆看了文书,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说道“臣罪该万死。” 嘉靖听了,立即皱起眉头了。说道“那就好好,这罪在什么地方吧。” 严嵩说道“陛下,臣身为首辅,令大战扣关,惊动京师。实在是罪莫大焉。只是臣实在不忍,实在不忍------” 嘉靖说道“不忍什么?” 严嵩说道“不忍陛下之清誉毁于一旦。” 嘉靖说道“此言怎讲?” 严嵩说道“陛下,本朝立国以来,被鞑子叩问北京附近关卡,除却开国之初。局势未定之外,就没有几个人了。陛下励精图治三十年,何等之辛苦,老臣都看在眼里。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臣只是不想青史之上,令陛下与英宗并列。这是臣一点点私心所在。” “陛下要怪罪,臣不敢不舍项上头颅。只是诸般罪过,老臣一肩担之,绝对不会有辱陛下清誉。” 随即严嵩将头上乌纱帽给摘下来了。露出了雪白的头颅。 让周梦臣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映了。但是嘉靖听来,却是另外一个感觉。 不错,嘉靖最重名声。 他听得不中意的话,一边修仙,一边还想有一个流传千古的好名声。严嵩这一番话,很中嘉靖的意。 不管怎么说,永宁关都没有被打下来,既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就不要上纲上线了,稍稍遮掩一下,这才是老臣该做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陛下的颜面 第四十二章  陛下的颜面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陛下,这是掩耳盗铃。今日鞑子扣关,永宁关上下力战。陛下不赏功罚过,将来一旦有事,何以激励将士。而鞑子兵临永宁关,却是嘉靖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陛下当防微杜渐。而今老将凋零,不早做预备。明日何以对之。” 严嵩厉声说道“周飞熊,这是陛下面前,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周梦臣听了,不得不行礼说道“臣失礼。” 严嵩随即也行礼说道“陛下,老臣知道,周大人年轻气盛,有些意气用事,本心却是好的。还请陛下原谅他这一次。”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此刻正如严嵩算中,就好像一只小飞虫落入蛛网之中,前后挣扎都用不上力气。 君前失仪,这一件事情可大可小,可大,摘去官帽,取下官服,追回出身文字,贬为庶民,也是可以的。说小,也就是一笑的事情。毕竟宠臣在皇帝面前之放肆,看看历史上有多少。 周梦臣只是言语之间有所失言。作为臣子是不可以直接指责皇帝的。 一般谏言,都是臣敢不冒死如何如何,继续说,臣窃以为某事不是陛下本意(其实就是皇帝本意。只是不能直接说),既然不是皇帝本意,那么下面就能对这一件事情进行委婉的批判。 总结就是,皇帝是没有错的,即便有错。也是下面理解错了。不是皇帝本身的错。 反正必须绕上好几个圈,这才是正规的劝谏流程。虽然而今大明士子求名之意,越来越高。如果一来,很多时候,也不大讲究了。但也没有谁直接说皇帝,你这是什么什么的。 只是,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如果严嵩不指出这一件事情,说不定嘉靖都没有注意。结果严嵩先给周梦臣一棒槌。其实就是提醒,陛下这小子对你不敬。随即又在周梦臣面前卖忠厚长者的名声。当然了,严嵩这种忠厚长者的样子,不是卖给周梦臣。而是给嘉靖看的。 嘉靖说道“卿是老实人。周梦臣起来吧。严阁老你也起来吧。将官帽戴上,朝廷诸般大事,都要你为朕分忧的。动不动就摘帽子,成何体统?” 严嵩连忙谢恩说道“老臣谢过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周梦臣也起来了。 嘉靖说道“周梦臣,你还年轻,却不知道这天下诸般事务繁杂,很多事情都是有轻重缓急的。可不是你觉得如何办就能如何办的。严嵩办了一辈子差了,是老成人,这一件事情,他这样做,也是为朝廷大局着想。” “而今的朝廷经不起大折腾了。” “你学着点。” 周梦臣说道“陛下,先宋司马光言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而国家大事,在祀在戎。” “定将士身后之名,问兵戈生前之事,此乃天子大权也。不可有丝毫下移。” “永宁关之事,陛下事先不知,而严嵩一手成之,颠倒阴阳,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而永宁关就在北京百里之外,臣不敢揣测,有事于他日,将回是什么局面?” 周梦臣也想明白了。 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对嘉靖来说,不要说什么国家大事,不要说什么边关百姓的惨状。嘉靖听了,或许会惺惺作态,甚至吊几滴眼泪。但是并不会往心里去的。因为这距离嘉靖太远,远的几乎都是一个数字。 是的,一个人死,是悲剧。十几万伤亡,只是数字而已。 嘉靖没有亲生经历,很难感同身受。说他虚伪,有些过了。他知道该这样。但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怎么接近底层百姓,这种同情恻隐同理心,也不可能凭空长出了。再加上他骨子的刻薄寡恩,对身边的人。对于故人还没有多少感觉。更不要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草民了。 所以,先要说动嘉靖,就要从嘉靖在意的东西说起。 严嵩就是这样做的。 严嵩入手点是颜面。 对,嘉靖是最颜面的。历史上他一个尽的搞什么祥瑞,不就是想要粉饰太平吗?而今永宁关之战,怎么说啊?说是一个污点,也算是,说不是也不是。毕竟永宁关不是北京。 影响力没有那么大。 严嵩想要遮掩一下,嘉靖是乐见其成的。 粉饰太平这一件事情,其实不仅仅嘉靖,很多皇帝都是很喜欢的。 周梦臣就从权力核心下手。这一刀又毒又狠。 嘉靖对权力最敏感不过了。 权力这两个字,就是长在嘉靖敏感神经上的肉瘤。轻轻一动,嘉靖的心思立即高速旋转起来。 虽然嘉靖内心之中微微一转,就知道严嵩在京师之中有所动作是不可能的。盖因不管是京师勋贵掌管的京营,由陆炳,黄锦掌控的亲兵卫乃至内军,都不是严嵩能够插手的。 而且严嵩也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让仇鸾担任的大同总兵。 这一件事情更表明了,严嵩没有想做什么事情想法。 无他,想要在京师做些什么,勋贵虽然没有什么力量的,但是京师依旧是勋贵的基本盘。比如丰城侯一脉,看似不行了。但是拉出几百上千壮丁,还是毫无问题的。 而仇鸾本身代表勋贵之中的一脉。 严嵩想要做什么,将仇鸾留在京师最方便不过了。而今严嵩并没有这样做。这已经很明白的说明了严嵩的心思。 嘉靖立即发作道“周飞熊放肆,严阁老作为内阁首辅,岂是你能诋毁的。内阁代为票拟,乃是朝廷祖制,难道你对朝廷祖制有意见吗?” 严嵩见状立即跪下来说道“陛下息怒,臣身处嫌疑之地,有嫌疑之行,被人责问也是应该的。只是请陛下容臣一言。” 嘉靖说道“说。” 严嵩说道“陛下,臣之所以没有将这一件事情详细禀报,一来是事有不能。”严嵩微微一顿,却没有详细的说。但是内里暗示却再明白不过了。 的确嘉靖这一段时间,对奏疏批阅并不勤快。对于宣大的战事,嘉靖只需知道鞑子退兵就行了。具体的情况,他其实并没有多在意,也没有多了解。而今让内阁处置。 这就是严嵩说的事有不能。 当然了,严嵩一点也没有指责嘉靖的意思,只是点出这个意思。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但臣也有一点私心,这一件事情总就不对,此事不敢让陛下与闻,东窗事发,皆是臣之错,与陛下无尤。” “只是臣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臣该死,臣该死。” 嘉靖说道“周梦臣,你看看,这才是侍君之道。” 周梦臣嘴角微微一勾,说道“陛下,臣只闻忠臣以忠直侍君,不曾听过,有如这严阁老这般的,今日真的大开眼界。” 嘉靖说道“大胆,之前念你旧日之功,不曾有所惩罚。而今你居然变本加厉。黄锦夺了他的入宫腰牌。” “陛下万万不可。”严嵩说道“莫要忘记太子的病。” 嘉靖本来就没有想怎么处置周梦臣,他只是做给严嵩看的,毕竟严嵩是内阁首辅,周梦臣官职不高,两人在御前争论。看似是敌体,其实是周梦臣以下犯上。不做些处置,会给人口舌的。 嘉靖说道“既然如此,就罚俸一年吧。” 这就更轻描淡写了。周梦臣又不是靠俸禄吃饭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我姑待之 第四十三章 我姑待之 不过,这一件事情嘉靖也有几份烦了。就将两个人打发走了。 一个回内阁处置事务,一个让他去看看太子的病情如何。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玉玺宫。 严嵩带着微笑说道:“周大人,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只是人生在世,有些时候,就要多想一点。想的长远一点。”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大人要我多想一些什么?” 严嵩说道:“想一想,陛下的圣眷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严嵩看来今日之事,虽然不能说完全胜利,但也算是有进展的。 严嵩对于嘉靖并没有怎么严厉处罚周梦臣,并不感到吃惊。毕竟,嘉靖早就看透了周梦臣的本质,周梦臣最大依仗就是皇帝的宠信。对于严嵩来说,这样的人,第一选择是与之交好。 可惜,他与周梦臣走到而今,是不可能走这一条路了。 既然不能交好,那就要除掉了。 要除掉周梦臣,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严嵩有办法,先斩后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斩了周梦臣的人头。即便皇帝之后知道了。也没有办法了。毕竟长生不老尚且不能,更不要说起死回生了。 人头不韭菜,割了,就长不出来了。 但是这样做,后遗症太大了。 嘉靖不是傻子,严嵩真这样做的话,那就严嵩在嘉靖内心之中的好感给磨灭殆尽了。 所以,严嵩要用慢办法,一点点的消磨周梦臣在嘉靖那里的圣眷。 今日看似严嵩没有什么收获,但是严嵩却明显的感受到了一点,嘉靖对周梦臣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嘉靖对周梦臣的定位,是求长生的顾问。最好周梦臣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好像是道士一般,一心一意的求长生。 但是而今,周梦臣依然越界。 今日有参与到朝廷大事之中。嘉靖内心之中未必满意。 对于这些事情,周梦臣有些知道,有些并没有察觉。他淡淡的说道:“严大人,你也应该多想想。人生在世太长。要想长远一点,想想未来,想想-----”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下官且待之,告辞。” 周梦臣退后一步,长揖一礼。那种感觉不像是在行礼,反而像是丧事之中祭奠,只差一句家属答礼。 礼有凶吉。而今人都不知道。但是在古代凶礼与吉礼与日常行礼,也是有些不同的。周梦臣有意淡化了这一点,才有这种感觉。其中含意,不言而喻。周梦臣憋了一肚子气,不如此做,不舒服。 严嵩目送周梦臣离开,一点也生气,而是弹弹衣袖,说道:“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以严嵩的年纪当周梦臣爷爷都够格了。而周梦臣行为,就好像小孩子打架打输了,骂对方十八辈祖宗没有什么区别,有什么用处?毫无卵用,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举动的。 只是严嵩并不知道,他看似面对的周梦臣,实际上是徐阶。 他看似将周梦臣拿捏在手掌之中,但实际上,已经被徐阶偷袭了一招。 周梦臣与严嵩走后。 嘉靖让黄锦将周梦臣留下的文书,一张张重新捡了起来。对永宁关阵亡名录,已经上面阵亡名单,特别是二十三位死士,架着火药车与鞑子同归于尽,挫动了鞑子阵脚,逼得鞑子不得不临阵做出调整,才给了永宁关上喘息之机。 嘉靖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纸张上留下一个指纹印记。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黄大伴。你觉得周梦臣怎么样?” 黄锦是何等样人? 他对嘉靖甚至比嘉靖本人更了解。他一看嘉靖样子,心中就有了揣测。说道:“奴婢以为周大人到底年轻。” 这一句话,看似没有给周梦臣说话。但是其实已经有了偏向。毕竟年轻人犯错误,神仙也会原谅。 嘉靖说道:“愣头青,什么都管,朕是要他领兵打仗的吗?我大明雄兵百万,战将无数,轮到他这个书生去打仗了吗?查查,谁让他去永宁关的。朕几日不关心外面的事。周梦臣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这是谁的手笔?”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嘉靖首先想起的是这一点。 他觉得周梦臣去永宁关这一件事情,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这个人算计周梦臣的人,是要周梦臣的命。 这也怪周梦臣,他在写这些名录的时候,对一些人的事迹,有意宣扬。笔下自然有一点点的艺术夸张。再加上当时的确有几分凶险,这两项加在一起,在嘉靖看来,就是兵危战急,命悬一刻了。 嘉靖虽然对周梦臣没有之前好了。但是依然将周梦臣当成自己人。他或许不在乎周梦臣的死活,但不得不在乎,弄周梦臣是打他的脸。 黄锦说道:“奴婢好像知道一点,乃是周大人主动请缨的。当日陛下严厉斥责欧阳尚书。欧阳尚书回去之后,训斥兵部上下,但没有人敢去,也是周大人主动请缨的。” 嘉靖听了,脸色稍稍缓和,但是依然说道:“蠢货。” 只是黄锦分明从这一句话之中,带着几分宠溺。 毕竟,这大明是嘉靖的。嘉靖对于那些不怎么办事一力进谏希冀暴得大名的言官并不怎么在乎。但是对于真正有本事,在危难时候挺身而出的臣子,还是比较欣赏的。 比如对周尚文。 周尚文的仇脾气,文官们真整不了?无非是周尚文简在帝心,陛下这里挂了名字了,一些阴私手段,不好动用。 嘉靖缓缓起身,说道:“黄大伴,你去办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将这些文书,给摔在翁万达的脸上,告诉他,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朕不与追究。只是他要心中有数,朕给了他机会。如果还有下次,请他去下面请教曾铣,这鞑子该怎么打吧。”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英明。使功不如使过。” 嘉靖说道:“翁万达十几年的老边臣了。一次出了纰漏,这一次就当是朕替他担了,让他好自为之。”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还有,这上面的名单,你派人一一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困难,宫里帮他们解决了。另外王长之,从他儿子之中选一个补锦衣卫,让陆炳好好调教。”嘉靖说道。 黄锦说道:“陛下英明。忠臣孝子,天下所重。” “别拍马屁。”嘉靖笑道。 黄锦说道:“老奴都出于真心,乃是陛下所做之事,上合天理,下合人愿,老奴只有赞叹的份。在陛下听来,自然都觉得是马屁。其实老臣除却这样说。实在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陛下让我不这样说,却是为难奴婢了。老奴即便是用针尖的眼珠子去挑,也挑不出毛病不是?” 黄锦马屁,天下无双。已经到了融情入景,拍马于无形之间。 嘉靖一摆手,让黄锦去。 黄锦刚要起身,嘉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慢------” 黄锦立即转身回来,垂手而立,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嘉靖负手而立,留给黄锦的只有一个背景,阳光更是在嘉靖身后拉出来一个长长的影子,似乎嘉靖的声音也被拉长,变得悠长而深远起来了。嘉靖缓缓的说道:“黄大伴,你说严嵩与周梦臣,今天这一出戏,是几个意思?” 这一问,好像问黄锦,又好像是自问自答。 黄锦浑身一冷,这话他却不敢答话。只是说道:“陛下,老奴愚钝不堪,怎么知道严阁老与周大人是怎么想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内阁之争的序章 第四十四章 内阁之争的序章 嘉靖对于权力斗争尔虞我诈。技能点已经全部点亮了。 如果刚刚他仅仅就事论事,处理永宁关的遗留问题。那么而今他却从动机,利益,得失,幕后有没有潜在动机?等等一系列角度来分析。 他只是下意思问了一下黄锦而已。本来也没有让黄锦回答。 嘉靖默默沉吟,内心之中却在不住的翻滚。 严嵩第一层目的,是为翁万达脱罪。使功不如使过,嘉靖知道。严嵩也知道。而且严嵩在军事方面薄弱,将翁万达拉入阵营之中,对严嵩一派大有好处。当然了,为嘉靖遮掩。听听就行了。 嘉靖只信了一半。大多是借口而已。 毕竟下面扯皇帝虎皮做事,都说是奉了上谕,只有嘉靖自己才知道,他才有几个意思了? 严嵩有没有第二层,第三层意思? 嘉靖隐隐约约也能想到一点,比如欧阳必进为刑部尚书。比如边疆如果再有事情,翁万达很有可能是严嵩的替死鬼。还有仇鸾担任大同总兵这一件事情,其中有没有关联等等。 各种消息在嘉靖脑中过了一遍。 有些有判定,有些只能是踩。 嘉靖内心之中暗道:“最近松懈了。” 的确,很多合理的判断,都是在丰富的情报的基础之上,从这个角度来说,嘉靖的神目如电。其实有相当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陆炳完善的情报。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嘉靖并没有多看。 不过,就好像严嵩揣摩嘉靖一般,嘉靖其实也没有少揣摩严嵩。 在他看来,严嵩总体上来说,是一个老实人。并不是太聪明。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太聪明。除却爱钱之外,是最本分的一个人了。这也是嘉靖为什么用严嵩的原因。这也是严嵩一直在嘉靖面前营造的形象。 至于贪财,皇帝在乎吗? 不过,对于严嵩的判断。嘉靖还是有些谱的。 但是对周梦臣判断,嘉靖就有一些抓瞎了。因为在他看来,周梦臣最近一段时间变化太大了。大到了判若两人地步。 之前嘉靖感觉,周梦臣在言语之间,有一种捧着他的感觉。 嘉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与皇帝说话的,这是有求于自己。 只是而今周梦臣说话,越来越自主了。如果说之前两人交谈的主动权在嘉靖手中,基本上是嘉靖想谈什么?周梦臣只能奉陪。而今却变成了,很多话题都周梦臣开始。主动权在周梦臣手中。 这让嘉靖很不舒服。 这也是嘉靖对周梦臣有些疏远的原因。 但是嘉靖对周梦臣的基本判断还在。那就是周梦臣不是一个蠢人。周梦臣冒着得罪严嵩,得罪他的下场,将永宁关这一件事情捅出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永宁关将士? 嘉靖根本不相信。 那么为了什么? 嘉靖揣测不出来。 忽然他想起周梦臣的话,将视角跳出周梦臣来考虑,随即心中暗道:“是夏邦谟,还是徐阶?” 嘉靖不去想周梦臣背后是谁?单单考虑眼前的局势。他觉得有必要给严嵩一点限制了。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严嵩做的有些过火了。张治在内阁几乎不能制衡严嵩,内阁需要添人。 内阁最有可能用的人,就是夏邦谟吏部尚书,徐阶礼部尚书。 徐阶是有张治扶持,工部尚书李士翱支持,而夏邦谟是自己权利大,吏部天官,本身就是能抗衡大学士的存在。 嘉靖虽然还没有想明白,但是他相信今后还是能查出来。只是此刻,这嘉靖内心之中有几分怅然若失,原来周梦臣已经站队徐阶了。虽然不知道徐阶与周梦臣有多少交易,有几分交易。 但是嘉靖却将纯臣的标签从周梦臣头上摘下来了。 今后周梦臣说话,嘉靖恐怕要多想一个人的反应了。 不过,嘉靖对于做皇帝技能也是点满的。对于下面人的各种进言,他从来是知道,别有用心的。但是也不能因为下面的人心思不纯就不用了。当然了,嘉靖也未必全部要从他们的心思。 而且就其根本,严嵩也不是毫无私心的。如果真的毫无私心,怎么不知道恩出于上。施恩于下,不应该以皇帝的名义吗? 嘉靖说道:“黄大伴,将嘉靖以来。到嘉靖十年的科举三甲,乃至于每届之中最出色的名单与履历,全部给朕找出来,朕要看。” 前文说过,而今大明朝廷官员年龄结构。大部分大明进士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中进士,嘉靖元年到嘉靖十年之间,有三次科举。嘉靖二年,嘉靖五年,嘉靖八年。 说起来也最少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三科进士的大部分年龄都应该在四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之间。 也就嘉靖要找的年富力强,能与严嵩形成竞争的人选。 本来么。这个人选徐阶是最合适的。他是嘉靖二年探花郎。又是礼部尚书。资历老,再加上徐阶中探花的时候,年纪还不大。而今才五十岁上下。正好与严嵩隔离年龄差。 等严嵩退下来,徐阶能接上。 只是嘉靖疑心徐阶,就扩大了范围,准备再筛选一遍,看看野是不是遗才。 不过,嘉靖也明白。大体还是徐阶。 原因很简单。 大明朝廷高官就那几个。六部尚书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乃至于外面的总督什么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本事的人,都会脱颖而出,不会等人去找的。 黄锦不明就里,立即答应一声。就缓缓的退了出去。 嘉靖起身准备去看太子了。 黄锦一番忙活自然不用多说。 只是黄锦不会自己去查资料。 自然是找一些小太监去查。这些资料有些宫里有,有些在翰林院之中。所以还是有一点动静。 严嵩很快就知道了。 别人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是严嵩是何等人样?他心头一转,脸色顿时凝固了。他心中暗道:“是谁?周梦臣背后那个人是谁?”随即他想起了周梦臣之前的行踪。 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坐了下来。心中暗道:“徐华亭,我是小看了你,果然是会叫的狗不咬,会咬人的狗不叫。” 不是严嵩小看了徐阶,而是徐阶实在能忍。 除却刚刚开始收拢夏言余部的时候,徐阶有所动作之后,之后不管严嵩怎么整徐阶,徐阶一副逆来顺水,不管不顾的样子。似乎一心戴上吏部尚书这个帽子。除却这个帽子之外,他就不在乎别的东西了。 周梦臣从后世来的,自然知道徐阶的锋芒。但是严嵩不知道。严嵩还有别的人要对付,见徐阶好像是滚刀肉,也就不怎么管了。毕竟严嵩也明白。他不可能将整个大明朝廷要害部位都拿在手中。 如果是这样,嘉靖都容不了他。 所以一个无害的礼部尚书,严嵩不是不能容忍。 而今严嵩才知道,他被扮猪吃老虎了。 不过严嵩反应很快,暗道:“陛下平衡之术,一定会来的。不过早晚,之前没有做,一来是想看看张治的成色,二来我还有夏言余党要对付。而今一切都确定了,内阁添人就是必然之势。” “不过,内阁添人就一定是你徐阶吗?” 严嵩冷笑一声。 他立即开始想名单的。他需要一位与自己并不那么友好,又有些能力,并且资历不浅,能对标徐阶的人。当然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严嵩保证,他能吃死此人,就好像在内阁之中压制张治一般。 那么这个人是谁? 严嵩闭目养神,细细思索起来。一时间也忘记了宫中还有刚刚进宫的周梦臣,与被他刚刚送进宫的,周梦臣的老对手陶仲文,邵元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东宫之病 第四十五章 东宫之病 东宫已经热闹了好一阵子。 只是这种热闹就是太医院的精兵强将,都在这里蹲守。包括了李时珍与薛九针。 不过,他们两人在这里不过是叨陪末座而已。一方面的确是术业有专攻。李时珍与薛九针的积累还是比较浅薄的。特别是在内科之上,别的人都是一头雪白的头发。少数也是花白的。 每一个人行医少说一二十年以上了。 而李时珍与薛九针就不一样,薛九针还好。特别是李时珍,几年之前,还是考科举的。 中医很多时候,是一门经验科学。需要岁月沉淀。 当然了,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薛已。 两人的地位可以说是成也薛已,败也薛已。 原因无他。 薛已之所以地位崇高。不仅仅是薛已的医术厉害。也是薛已代表了从宋元四大家医学思想。乃是河间学派的中兴的代表。 而今薛已身体力行,推崇外科医学。造成的影响,自然是有很大一部分人跟随薛已。这从大医精诚风行天下就可以看出来。但问题是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单单从学术角度上来看,太医院上下奉行宁可无功,不可有过。开太平方等等。 可以说他们是极其保守的。而且这些太医所谓的名医。不管是有没有本事,年纪都不小。 年纪大的人对新生事物接受能力就比较差。而且很多人的年纪也不足以让他们重新学习外科手术。在外科手术风行天下的同时。太医院就成为最反对外科手术的一方。 毕竟,这严重触动到他们的利益。 当然了,单单说利益有些过分。有时候观念上的仅仅是看不惯而已。 这还是嘉靖皇帝对新医学比较信任的。这才让两人过来,谁让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最好的外科医生。只是面对太子的病症。他们似乎要旁观了。 李时珍与薛九针两人都是这样,周梦臣那一点点浅薄的医学知识,根本派不上用场。他来看太子的时候,太子整个人处于沉睡之中,身体陷入锦被之中。整个瘦弱的好像一把骨头,脸色苍白的让人觉得可怜。 而这苍白的脸色之上,又有一种异样的红润。 这是在发热。 周梦臣看过脉案。太子的脉象什么的。就不说了。周梦臣也看不懂。但是整体体征,却是很明白的。食欲不振,浑身乏力,持续性低烧。甚至有时间说身上各地有异样的痛楚。 这么名医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究竟来。 常安公主与太子的病症相差无几。也是在这种日见消瘦之中,最后身体不支,各种病症一涌而上,就此别了人间。 周梦臣看过太子之后,本想悄无声息的回去。却不想太子眼睛微微一动,居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周梦臣,忽然问道:“周大人,” 周梦臣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与太子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却打过照面的。不算是陌生人。 周梦臣说道:“正是下官。” 太子虚弱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亮光,说道:“周大人,父皇说你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与那些所谓大儒不一样。那些大儒只会说前人云云。唯独你能发前人之所未发。是一个大学问家。” 周梦臣从太子这里听到了嘉靖对他的评价,一时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道:“陛下谬赞了。” 太子说道:“那我问你,我的病能好吗?” 太子眼睛之中充满了希冀。周梦臣却一愣。立即说道:“殿下,洪福齐天,有列祖列宗庇护。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太子眼睛之中神光黯淡,说道:“哦,你也这样说。” 皇室之中的人从来早熟。太子又是嘉靖一手培养出来的。固然嘉靖觉得太子愚笨。但是也有嘉靖要求太高,自视太高了。就好像是某些家长,对自己的儿子要求很高,觉得不如自己。其实真要换成家长同年龄段,到底怎么样,还真很难说的。、 太子似乎猜出了周梦臣敷衍背后的意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了。 周梦臣这才能缓缓的退出了太子的房间。 外面一群太医还在商议对策。根本没有人看周梦臣一眼。在外面周梦臣是大人物。但是这些太医对周梦臣态度却未必有多好。而且即便周梦臣权力大又怎么样?总是会生病的。说不定就求到他们手中了。 所以他们才没有必要去讨好周梦臣。 再加上周梦臣在解剖这一件事情的表态,其实已经得罪了这些太医。 周梦臣只能与角落里面的李时珍与薛九针说话。 周梦臣小声问道:“李兄,薛兄,太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李时珍手中一直握着一卷医书。在宫中办事就有这样的好处。能看到皇宫之中的珍藏。李时珍被排挤之后,参与不到制定药方的决策层。他自然乐得清闲。一直在看医书。 李时珍将医书卷了起来,说道:“不好说啊。”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好说?” 薛九针低声说道:“以六脉辩证法,论之,不过是少阳之症,只是哪里有这么长时间的少阳之症,更不少中风,邪气,倒像是内腑虚弱,经络退行。这病,很难以而今的六脉辩证,攻邪温补之说论之。” 周梦臣吃惊道:“这么长时间,你们都不知道什么病?” 因为周梦臣吃惊,声音难免大了一点。一时间整个大厅之中所有的郎中都听见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周梦臣身上,这些目光之中有相当的不友好。 “当然不知道了。”李时珍好像没有发现一样。淡然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目光看了一眼这些太医。说道:“十个太医,有十八个说法,只是太子只有一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他们都不能说服自己。我个人觉得此症,不当以六脉阴阳,伤寒,风邪论之。此证估计是-----” “笑话------”一个老太医冷笑道:“诊脉不以六脉辩证阴阳风邪。难道不成学某些人,先将人大卸不块,再去问人是怎么病的?也算是死的明明白白。” 李时珍说道:“那请陈老太医下方啊------” 这位陈老太医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这病症实在够怪。让人摸不清头脑。太医院一项保守。自然也不敢用什么虎狼药。而且太子到底还小,才十二岁上,身体还没有长成。这身体也承受不去虎狼之药。 可以说是投鼠忌器。 周梦臣拉了也一下李时珍与薛九针。带着他们两个人出去。毕竟,周梦臣一想起太子的眼神,就有几分于心不忍。如果有可能,他也是想尽量医治太子的。所以他才没有与这些太医的争吵的工夫。 将李时珍与薛九针拉出来之后,细细问了病症。最后问道:“常安公主的病症,你们见过吗?” 李时珍摇摇头说道:“没有。你也知道。我们其实常驻医院,与太医院不是一路子。如果不是太子身系天下之重,我们也不会被传召的。常安公主的病症,我们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经手。” 薛九针说道:“倒是看过脉案。” 周梦臣说道:“如何?” 薛九针微微摇头,说道:“有些病的表征都一样,但是内里却不样,脉案写的再详细,也说明不了什么。只有看人才行。” 周梦臣明白,脉案就是后世的病历。只是中医与西医不同,也导致了脉案在中医这里作用没有那么大。毕竟中医讲究对症下药,有些症是难以用文字描写的。更多是个人的判断,每一个人的判断都不一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公主之疾 第四十六章 公主之疾 周梦臣说道:“思柔公主的病,你们看过没有?” 薛九针说道:“那是另外一批太医在看。皇后在哪里招呼着,对了,弟妹不是在其中吗?你不知道吗?” 周梦臣不大清楚。毕竟他回京之后,一摊子事情,哪里有精力问李云珍再做什么?而且李云珍与皇后的交情,频频进宫。周梦臣都熟悉了。 周梦臣说道:“有人告诉我,太子与两位公主的病症都一样?你们怎么判断?” 李时珍说道:“我听过传闻,只是有些奇怪?我确定太子的病,并不具有传染性。但是三个人的药方都是壮本培元,深植根基,再加上一些排毒去瘟的方子,就按上去似乎都有相同之处。不过,总要看了人才清楚。” 周梦臣沉吟片刻,他再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说道:“这在这里稍等,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周梦臣立即找了一个小太监,打发去见皇后。说周梦臣求见。 很快就有一个宫女过来。将周梦臣给请了过去。 在皇宫里一处大门之前。皇后坐在一把交椅之上。在这个等着周梦臣。而李云珍还有其他十几个宫女女官都在一边侍立着。 这里虽然不是要道。但却也是空旷的地方。 这也是皇后小心翼翼的地方。 虽然周梦臣出入宫内很多次了。好歹是外男。外男是不好见女眷的。这还是皇后。皇后具有双重的属性,既是皇帝的后宫,又是母仪天下的副君,如果没有皇后的身份,嫔妃一辈子未必有资格见外人。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外臣拜见皇后殿下。” 皇后面色有些苍白,带着一丝病容。周梦臣知道,在上一次手术之后,皇后的身体就一直有问题。这也难免的。毕竟这个手术,可以第一例,很多问题,是当时想不到的。缠缠绵绵的后遗症,让李云珍很是惭愧。在对皇后的诊治,就更加用心了,反而是皇后比较大度,不计较。如此而来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迅速交好。 皇后说道:“起来吧,周大人说,你有关于太子与公主病症的事情告诉我?” 周梦臣说道:“正是。我看过脉案,从脉案药方上来看,两位公主与太子病症有所关联。臣请了为太子医治的两位太医,来看看公主殿下。” 皇后下意思看了一眼李云珍。 几乎宫中每一个贵人都有自己得用的太医。在皇后这边,就是李云珍。不过皇后立即想明白了。李云珍大概不会反对周梦臣的话。点点头,说道:“准了。”皇后一顿,拿了一张纸片,折在一起,让人递给周梦臣。 周梦臣看了一愣,却发现上面写了:“是否有人下毒?” 其实皇后也感到了不正常。 三个孩子一起前后生病,情况都差不多,病因不明,已经去了一个。特别是太子情况越发凶险了。 这不得不让皇后内心之中有一些揣测。这也是为什么皇后不去照顾太子的原因,因为太子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当然了,皇后没有亲生儿子。但是宫中很多东西,是无法说明的。 皇后只能避嫌。 但是即便避嫌,皇后也无日不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毕竟真正要说起来,大明后宫的主人,不是皇帝。而是皇后。这一件事情,是打了这皇后的脸。是真是假,总是要搞明白的。 周梦臣心头一动,他倒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有所揣测。但是与皇后所想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周梦臣沉思片刻,将纸片盖住退回说道:“陛下过虑了,陛下英明神武。谁有能瞒得过陛下的眼睛。” 皇后说道:“希望是本宫多虑吧。不过周大人发现什么?还是要通知本宫。” 夫妻之间,似乎是光环淡去。皇后言语之间对嘉靖并不是那么信任。不过想起皇后将嘉靖皇帝从生死之间救下来。嘉靖差一点被宫女勒死的事情,就在皇后眼前发生了。 这也让皇后很难相信嘉靖皇帝,有什么作为。 当然了,这有一点太小看嘉靖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对思柔公主的诊断很快就有了结果。 李时珍与薛九针一致断定,思柔公主与太子是一种病。 周梦臣说道:“刚刚皇后问我,太子与公主是中毒吗?” 李云珍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是,有一点我还是能判断的,太子与公主都是胎里带病,甚至有太医说是胎毒未尽,这样的病情之前也是有过的。绝对不可能是下毒,我还真没有见过十几年后才能将人置于死地的毒。” 周梦臣说道:“你其实知道一种。” 李云珍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金丹之毒。” 周梦臣向薛九针问道:“薛兄跟着薛老也有些年了吧?还记得陶仲文是怎么一飞冲天的吗?” 薛九针说道:“自然记得。陛下登基十年,没有一儿半女,非常着急,也召见过师傅问诊。但是师傅觉得,陛下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金丹吃多了,最后修养一阵子,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但是陶仲文却给陛下献了金丹。陛下吃了之后,果然一连生了好几个儿女。” “从此陶仲文才平步青云,声势胜过首辅。” 薛九针再想刚刚周梦臣说的金丹之毒,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声说道:“太子不是陛下的长子,而是次子,上面还有一个根本没有立住。太子是嘉靖十五年出生的,常安公主也是,思柔公主稍小一点,是嘉靖十六年出生的。” 薛九针说完之后,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难道------” 周梦臣说道:“除却所有不可能,剩下即便再不可能,也可能是真相。” 李时珍说道:“如果这样说的话,太子已经-----”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私下让几个死囚饮水银蒸汽而死,我都参与过诊治,结果发现一个特点,水银中毒具有不可逆的特性,即便将水银之推出来。很多伤害也不可能好了。特别是脑子------,水银中毒对大脑-----” 有些话,连一向大胆的李时珍也断断续续不敢说了。 但是李时珍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是所有人都理解了。 水银中毒轻的话,会有很多神经上的问题。甚至可以让人眼睛瞎了,变成一个傻子。 之前他们是没有往这边想。而且太子毕竟是间接受害。中毒程度不深,真是从娘胎里带的东西,早已深入骨髓,对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办法了。 之前不能确诊。而且或许是确诊了。 但发现似乎确诊了,比没有确诊更为难。 甚至太子病逝,已经是对朝廷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水银对大脑的影响是不会逆转。将大明江山交给一个低能儿,司马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因为即便能保住太子的性命,也不确定太子的病在某个时候突然恶化。 这对大明江山社稷的潜在威胁。一目了然。 但是大明体制,想要换太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嘉靖想要换太子,估计是一场比大礼仪更大的风波。这事情太大了。周梦臣苦笑暗道:“恐怕这一件事情,不能先告诉皇后了。必须先告诉陛下。” 周梦臣说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烂在肚子里。这一件事情我会禀报陛下的。在此之前,一个字都不要往外面说。” 李时珍与薛九针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立即说道:“明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应劫于此 第四十七章 应劫于此 周梦臣忧心忡忡的向东宫而来。 而此刻嘉靖已经在东宫之中。孙玄清,陶仲文,邵元节都在这里。 孙玄清先给太子诊脉。片刻之后,就眉头紧皱。他觉得太子虚弱之极。而且脉象紊乱,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虽然道士都有一两手医术,而且有些道士的医术,也是非常高超的。 比如孙思邈。 孙玄清虽然在外也行医,但是这更多是一种行善积德,修炼外功。而不是说孙玄清的医术,真是当世第一了。当然了,孙玄清的医术是有独到之处,特别是在眼科之上。 他细细看了之后,倒是没有看出来太子病根是什么。但是也看出来,太子眼睛之中,似乎多了一片阴影。估计长此以往。太子的双眼就够呛了。 陶仲文与邵元节在医术上,甚至比不上孙玄清。 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是道士们的本行,从来不是治病。而是忽悠人。 什么时候人才会失去神智,任人摆布啊? 就是在关心则乱的时候。 而嘉靖这个时候,就有几分关心则乱了。 人什么时候才容易信鬼神之说,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 在自己,或者亲人病榻之前。才更容易轻信鬼神之说。 而今嘉靖全部中了。更不要说嘉靖从小受道教熏陶。并且一直在遇见周梦臣之前,都是一个虔诚的道教徒。而今很容易将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思想放到一边。 嘉靖说道:“三位道长,可有办法医治?” 孙玄清先行行礼,说道:“陛下,请恕贫道学医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 陶仲文一撩拂尘说道:“陛下,有些话,我想单独对陛下说。” 他当然要单独说了。孙玄清与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嘉靖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将陶仲文请入一处内室之中。当然了,黄锦依然占在嘉靖身后。 陶仲文叹息一声,说道:“太子是一个好孩子,他孝感天地,是代父应劫。” 嘉靖大吃一惊,说道:“代我-----” 陶仲文说道:“正是。我前番不是给陛下讲解了劫数之道。旁人不知道气数流转之道,陛下应该知道,最近数年,陛下修行大进,就遇见了各种各样的劫数,有外道之劫,雷火之劫,修行之人上畏天命,不知道这劫数从何而来。” “此刻我才确定,太子之所以如此,乃是陛下的劫数转移到了太子身上了。” 嘉靖更是有一些不明白,说道:“我的修行大进?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感情?” 陶仲文说道:“这就是关键所在,知人不知己,医人不自医。但是自己不知,却有天知,修行之道,一步一坎,一道一劫。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修行到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劫数就到了,昧你心神,乱你行度,伤恨离别,生老病死三千疾。皆在其中。” “难难难,莫将金丹若等闲啊。陛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一步跨过,就是天人之别,但是这一步跨不过去,就是世间沉沦。再转劫数世,方能重回天庭。” 嘉靖一时间呼吸有些急促了。 一瞬间,嘉靖忽然有一种错觉,我修行已经到了?我要成仙了?我要位列仙班了? 一时间,欢喜不尽。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怎么对劲。但是嘉靖很快脑补了很多东西,所谓外道之劫,就是周梦臣。周梦臣的学说就是外道之劫,是来乱我心志的。再有什么雷火之劫,刀兵之劫都能找到对应。 而且嘉靖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有一种疑虑。他是天子啊。不应该风调雨顺吗?即便不风调雨顺。也不知道各种自然灾害,一个接着一个吧。此刻这嘉靖才给自己一个新的解释,这是劫数。 其实陶仲文这一番话术,固然是他精心总结的,难以验证,似是而非。但也没有破绽的。而他对嘉靖太了解了。嘉靖对成仙是有执念的。他之前放弃修仙转投周梦臣的办法。 不是因为他觉得周梦臣的办法有多好。 而是他发现,修仙之道,很多都是吹出来的。他内心之中也不是没有疑虑,比如这道法他修不成,真是道法的问题吗?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天资太差,以至于无法修行? 而今陶仲文一番话,完全解开了嘉靖的心结。 这真是嘉靖内心深处心心念念的。 有很多时候,骗子的骗术未必有多高明。但是身在局中,却有几分看不出来。更多是因为每一个被骗的人,是想相信骗子口中的言语。因为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 嘉靖欢喜之余,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说道:“天师,那太子就没有救了吗?” 陶仲文说道:“除非消弭劫数,否则太子的情况--- 哎!” 陶仲文怎么肯给一个准话,他要的是进退如意,这话就不能说死了。否则太子没救了。皇帝岂不是迁怒他陶某人。嘉靖说道:“还请天师费心,为了太子,朕什么都肯?只要能救回太子,朕愿意在宫外寻吉地,同武当山规格,为天师修一座行宫。” 武当山是什么规格? 武当山几乎就是放大了紫禁城。有明一代,武当山天子家庙的地位,不可动摇。整个武当山工程动用三十万大工,妥妥的国家级别的工程。 陶仲文一下子就心动了,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死死的捏在拂尘,说道:“陛下,何出此言?为陛下效力,为天子陛下消弭劫数。是臣应该做的。” 他沉吟片刻,在原地缓缓的踱步。看似再想对策。但实际也是在想对策,不过此对策非彼对策。 骗人这一件事情,是艺术。尤其是聪明人。不能草率行事。嘉靖心急了。被陶仲文拿捏了要害之处,才有这种表现。如果等嘉靖冷静下来,智商再次占领高地了。那才是陶仲文考验的开始。 就好像周梦臣一切理论都要证实。而玄学首先特征。就是玄之又玄。可以这样解释,又可以那样解释,都能自圆其说。口袋之中始终有一套方案。而且永远不可能验证。 看着自己弟子凄惨的死在自己面前,陶仲文内心之中无数次思考,怎么让周梦臣不得好死。想了很多次,他就明白了。想弄死周梦臣,不在于周梦臣。而在于嘉靖。只要重获嘉靖的欢心。 弄死周梦臣还不简单。 陶仲文沉吟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天道昭昭,人道冥冥。劫数只能承受,才能消弭。否则臣即便用些手段,不过是拖延一二。而能承受陛下的劫数的人,在这时间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太子身为储君,位格与陛下相同。是最好的承载劫数的人。” “除却太子之外,能承受劫数的人几乎没有了。” 听了陶仲文的话,嘉靖皱眉。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有了。”陶仲文说道:“陛下,承载劫数的人,或许可以不是人。” 嘉靖说道:“不是人?那是什么?” 陶仲文说道:“是国运。对大明国运,本朝太祖开国而今,国运日上中天,浩荡之极。陛下的劫数虽然重,但是与国运一比,自然是什么也不是。只要陛下让太子身受国运洗涤,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国运-------”嘉靖喃喃的说道。这个东西,嘉靖并不是太熟悉的。但是顾名思义,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消耗大了,对朝廷有损。的消耗在太子性命上面,到底对还是不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冰火之间 第四十八章 冰火之间 嘉靖很快就有决定了。 嘉靖的选择,也显而易见。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汉武帝是他的榜样。汉武帝说他如果能成仙,将天下弃如蔽屡。而嘉靖也是同样的人。国运过能直接转化过来修仙,不管多重要,嘉靖都先用完了。 才不管天下是什么样的。 嘉靖说道:“该怎么做?” 陶仲文一甩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说道:“太子本身就是储君。但是一直待在宫中没有实质性的让中外瞻仰。只需让太子出阁读书,再择良辰吉日,代陛下祭祀天地。令天地鬼神皆知。江山社稷未来有主。” “老臣自然用秘法,令国运承载劫数。只是如此一来,估计天下多事了。” 嘉靖说道:“只要能救我儿性命。自然无有不可。只是------,这似乎好像民间的冲喜啊?” 陶仲文说道:“其实所谓冲喜,就是气运转嫁之法,婚姻能将两个人的气运相连。一个人之气数不足以承载的东西,两个人的气数或许就能承载。这就是冲喜之根本。” 嘉靖听了,也没有多问。说道:“那良辰吉日?” 陶仲文手中掐诀,喃喃有声,说道:“陛下,在秋冬之时,天下四季轮转,秋主杀。劫数亦同。臣借秋尽冬来之际天地大力,将劫数由太子一身,转嫁于国运之上,这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时机,是陶仲文事先想好的。 因为,他对太子的病情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那就是太子的病,估计到了不了冬天来临之前。嗯,就是要太子等不及才对。 陶仲文说了半日,可不是真的为了救太子。或者说,他也不觉得,这个办法真能将太子的性命给拯救了。他只是想取信于陛下。将陛下重新引回修行正道之上。而陶仲文邵元节又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至于周梦臣就成为陛下修行之路上,一个小小的外道之劫。 嘉靖听了,说道:“这有些来不及吧?” 陶仲文说道:“这却不是臣能为之的了,臣实在是不懂医道。此事-------” 嘉靖说道:“天师之意,朕知道了。” 嘉靖似乎一下子激起了对修行的感觉。再一次问起了陶仲文修行之事进益与劫数之处,好确定自己要面对最后一关是什么? 另外周梦臣与李时珍薛九针等三个人,回来之后,就在外面想求见,却被黄锦说,要他们等。周梦臣少有的问了问,里面的是谁? 知道是陶仲文之后,周梦臣立即皱起了眉头。 只觉得陶仲文是而今一切悲剧的创造着,反而在嘉靖面前侃侃而谈。真是有一种错位的感觉。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悲哀之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替嘉靖伤怀。 虽然嘉靖这个人,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到此为止,嘉靖对周梦臣还是不错的。 周梦臣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他很担心,他将这事情在嘉靖面前全部铺开之后,嘉靖接受不了。 人最不能原谅的人是谁? 是自己。 嘉靖虽然为人刻薄,但是对太子是真心的。任何冷血无情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只是他的温情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嘉靖对夏言够冷酷了,对内外大臣,也是毫不留情,但是对太子,却是真心实意的父子之情,舐犊之情,是做不得假的。 如果嘉靖知道,太子的病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恐怕嘉靖很难接受。 只是,周梦臣知道嘉靖很难接受。但是这些话也不得不说出来。只能微微一叹。 等陶仲文走后,周梦臣被叫了进来。 此刻嘉靖精神焕发,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的,多了几分薄薄生机。这就是不同情绪,对人的反馈。他陶仲文哪里得到了一整套自言其说的理论,证明了嘉靖的修行,已经到了为山九仞的地步。 当然了,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 一步跨出,就是天人之分。 嘉靖被他感染,似乎真觉得,自己就是半步神仙了。对太子的病也不在意了。并不是他不担心太子了,而是他真心觉得,太子劫数转嫁给国运之上,太子就会不药而愈。 如此一来,又何必要担心啊? 连带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都变了,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冷淡,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臣协同李时珍,薛九针,已经查清楚太子以及公主的病。特地来向陛下禀报。” 嘉靖并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因为按照陶仲文的理论。天道所谓之劫数,愚人见之无形,唯之曰病,却不知道有真病与假病,真病,乃是身体受风寒之气,发诸内外,乃是真病。假病,乃是劫气乘伤寒之症而来,人劫尽则生,不尽则亡。药石无用。 而太子的病完美了印证了这一点,这么太医愣是没有搞清楚太子是什么病。 而今找到根结所在,那么太子得什么病,就不重要了。所以他也不是太在意了。 周梦臣将他的结果,总结了一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总之是陶仲文当年丹药乃是虎狼之药,中间有大量汞铅之物,遗留在孩子体内。以至于今日。这些汞铅之物,对太子身体的攻伐,已经到了极点,才有今日之事。 嘉靖一下子愣住了。 水银这两个字,再次闪现在他的眼前,同时闪现在他眼前的,还有那个浑身红斑,颤抖无比,折腾了两三天才死的王永宁。这种惨烈的死法,实在令嘉靖记忆犹新,这才有了很多对水银之毒的研究。 同时,他还想起了周梦臣当时对他说的,水银对子嗣不利的话。 一瞬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嘉靖只觉头中“嗡”的一声,好在整个头颅都被庞大到极致的感情洪流给撑大了。 这种洪流之下,嘉靖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但是想要杀谁?却是不知道的。 几乎呼吸之下,嘉靖才算恢复了精神。 但是他依然有些茫然,他好像失去了判断力了。无法在两种说法之中判断那一个说法是真的。陶仲文的说法,甜蜜的好像假的一样,也是嘉靖想要的。周梦臣的说法,残酷的就好像刀斧加身?不,即便是刀斧加身,也不足以形容嘉靖而今的心情。 要知道,嘉靖在服用丹药之外,还大量赏赐丹药,对谁好赏赐的就越多,严嵩每得一次赏赐,恨不得开一次品丹大会来炫耀。嘉靖子嗣之中最爱的太子,嘉靖岂能没有赏赐? 而且赏赐更多。 这一些却不是周梦臣一时间能查明白的。 嘉靖却是知道的。 他根本不能接受,他最爱的儿子,他的太子,是被自己亲手给毒成这个样子。而且这一切都不可逆,甚至可以说在太子因为重金属中毒,开始卧床不起的时候。事情的结局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嘉靖怎么可以接受?怎么愿意接受?他刚刚兴高采烈,满面红光,瞬间变成了黑云压城,疾风骤雨。他将桌子掀翻在地,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名贵瓷器,在周梦臣的眼前摔成了碎片。 嘉靖厉声斥责道:“周飞熊,你胡说八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周梦臣见嘉靖这样,反而没有害怕,却有更多的怜悯。在周梦臣看来,嘉靖根本不是在训斥他周梦臣。而是在训斥嘉靖自己。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残酷的无法令人接受。连向来城府极严的嘉靖,也破防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触君之怒 第四十九章 触君之怒 周梦臣说道:“陛下威压四海,势尽天下,挥剑之间,上决浮云,下至九泉,无不臣妾。臣敢不战战兢兢以奉陛下。何谈不惧生死。然惧君以死,不若惧君以生,草民尚不可以迫之以死,况臣乎?陛下用臣,亲之信之,简拔于草莽之间,不以异见见臣。使臣胸中抱负,腹里学问,能尽显于天下,为天下天文历算第一。臣之学问,于武昌于北京,稍有进益。然臣之名声,于武昌于北京,何异于天地?此何为之,乃仰仗陛下之厚德,显臣于天地之间也。如此知遇,臣何幸之,如能报君之恩泽,臣何惧于生死?唯惧陛下之恩德不能尽报也。” “陛下恩泽之不尽,虽一死何能报之。故而臣唯恐臣天寿有限。不能报陛下之恩。故而不惧死之无憾,唯惧生而无为。臣敢保证,臣之所言,没有一丝虚言,臣臣来之前,已经请了宪宗诸王之脉案。虽然年代久远,多有不同。只是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可以为佐证。” 嘉靖依然不愿意相信,冷笑一声,说道:“宪宗?岂不闻燕啄王孙?” 燕啄王孙,是指赵飞燕为了独宠,将宫中有身孕的女子全部给除掉了。 当然了,这里说的自然不是赵飞燕。而是万贵妃。 从辈分上来说,万贵妃乃是嘉靖的奶奶。虽然嘉靖与万贵妃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辈分在这个放着。纵然万贵妃有很多不对。嘉靖也不好直接说,这才用了隐语。 万贵妃当年在宫中也做了赵飞燕所做的事情。 这就是文化差异。很多现代人不多读几本书,穿越之后,听话都听不懂。 周梦臣说道:“陛下,宫中旧事,臣不大懂,不过却知道,孝宗皇帝诞生之后,宪宗方才有,先帝,岐,益,衡,雍,寿,汝,泾,荣,申诸王。诸王皆有脉案在太医院,而且有几位是未就藩而亡的。” 嘉靖只觉得自己好像处于冰窖之中。 他直觉的感觉周梦臣说的是真的。 但是现实的冷酷却让很多人宁肯不相信,因为不相信还有希望。相信却太残酷了。即便嘉靖心肠很硬,硬到杀大臣如杀鸡,从来不在乎。但是关乎他的心心念念的太子身上,却是另外一个模样了。 嘉靖下意思回避了问题,说道:“一心报效朕?就是这样报效的,比如去和徐阶勾结?谋求内阁大学士之位?” 这个问题,对于嘉靖来说,就好像刚刚的掀桌子一般,是大失水准的行为。 无他,大臣私下里的合纵连横,勾心斗角。嘉靖从刚刚登基的时候,觉得恐惧且不可思议。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后来的能娴熟的利用大臣们种种关系相互制衡,就好像是拿住这些大臣的腰眼,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为他所用。 其实,周梦臣这番操作。嘉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凡能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的大臣,都是这样的。地位低的时候,还能一切依靠嘉靖。做嘉靖的纯臣。等地位高了。关系的人多了。反而与嘉靖有了利益上的冲突。 在外人看来,是嘉靖恩宠从来反复。不会在一个人身上长久停留。但是在嘉靖看来,却是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 只是这些事情,不值当放在台面说。一来没有用。即便嘉靖翻出来,处置几个,今后就能杜绝吗?自然不能的。嘉靖可不是崇祯。对于某些无法处置的事情,是不会翻到台面上,比如贪污问题。崇祯时,有官员上奏贪污,求某职必出多少多少钱,崇祯立即要此人交代清楚,谁出多少钱求官?结果,这个官员,只能自认所言失实,主动请辞。 所以,一般嘉靖将某些水底的东西捞出来。定然是有所处置。如果不能处置,或者不是时候,嘉靖自己都会粉饰太平,修修改改,就好像没有这一回事。 今日嘉靖如此,可见已然乱了方寸。 周梦臣可不知道这一点。他一时间有些被吓住了。他在这一件事情,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他城府还不够深。真正城府深的人,即便是被抓奸在床,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在学英语。 周梦臣可没有这城府了,他一咬牙。心中暗道:“反正,嘉靖已经知道了。那就全部说了便是。大不了老子不当这个官了。这官也憋屈。” 周梦臣一掀前襟,跪下说道:“陛下,神目如电。的确有此事。不过,非臣要与徐阶勾连,实在是严嵩误国误民,朝廷上下,皆不敢言。臣受陛下厚恩,不能不有所作为。” “哦?”嘉靖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周大人还为国为民了?” “臣不敢。只是边事日急。不能容忍严嵩胡作非为了。”周梦臣既然觉得说了,那就一抒心意,毫无保留说道:“朝廷兵力,皆在九边。而九边在重,一曰西北,二曰宣大。至于东北诸军等而下之。尚有朵颜三卫,与女真为乱。对于朝廷来说,几乎不可调动。至于京营,而今有东西两厅,额定六万,能战的有几何?臣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 “大明养兵号称三百余万,逃亡三一,老弱三一,能战不过十一之数。” “即便是三十多万敢战之兵,西北十余万,宣大十余万,剩下的十余万,在东北,西南,乃至京师等地,腹里所有卫所,恐怕连民壮都不如。江山社稷寄予这三十多万军队之中,已经有不敷用之感。” “但是曾铣案发,西北大军受曾铣牵连,严嵩一党大肆清洗,西北三镇,军心浮动。武力牵制俺答,这才是今日宣大之败的最重要原因。而宣大之军,这一战,大同精华丧尽,宿将之亡,非一二年间能够弥补。” “九边已经危如累卵。而俺答自从嘉靖二十年以来,招揽白莲开辟板升,达延六万户,皆在俺答麾下,尚有杂胡数万之众,加白莲之众,计二十万有余,然蒙古各部,皆从水草,老弱从征,视若等闲,一旦大举进攻,二十万倾囊而出。非西北,或宣大可以一力承担。周尚文宿将老臣,尚且力不能支。况而今?” “我朝兵多,列布四方,不可妄动。可以临机调动的军队,数万上下。而蒙古多为骑兵,从不以巢穴为重。有二十万恐怕二十万皆能南下。” “周老将军临终之际,其念念不忘者,明岁鞑子必南下,倒是宣大恐怕会化为一片灰烬。” “而严嵩一心蝇营狗苟,从不念边关将士,上下颠倒,令有功者无功,令有过则无罪,令敢战者丧气,再有大战,谁堪寄家国之任,谁愿意为朝廷舍生忘死,此乃国事所以不堪,臣所以不能忍者,必去严嵩而后快之。” 蒙古六万户,这个万户其实不单单是说这能出兵六万骑,而是达延汗中兴蒙古所划分的蒙古部落。这部落的名字,很多人耳熟能详。即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并置为左右两翼。 这个的万户更多是行政单位。当然了,或许达延汗统一蒙古的时候。各部仅仅能出万骑。但是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由俺答汗统治的以察哈尔部为核心的蒙古,各部能出的兵马,应该不只是万骑了。 当然了,俺答不是达延汗。现在的他还没有达延汗的威望,对蒙古各部的控制力道并不是太够的。但是这样增增减减之下,俺答能出兵二十万,绝对不是虚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危言耸听 第五十章 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嘉靖心中暗道。 之所以这样评价,固然有嘉靖而今心思根本没有在边事上,听到周梦臣在隐隐约约指责自己。触发了嘉靖的逆反心理。毕竟嘉靖之骄傲,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真的有问题,也不是他的错。 但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大明到底有多少军队?多少能战之军? 这个问题,看似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问题。是一个能让很多历史学家研究一辈子的问题。 首先,所有人都有共识。包括嘉靖看来,那就是卫所兵不能战。三百多万军队,只是一个虚数。其次,大明是有能战之军的,否则是谁与鞑子纠缠了这多年,难道是空气吗? 但是这能战之军有多少?却谁也说不准了。 军中腐败最大的问题,就是数据不实。大明账面上的军额,只是看看而已。是一个财政拨款的统计数据。根本不靠谱。其次,还有很多编外军队。如将领的家丁。还有临战之时,被征召的民壮百姓,还有民兵衙役。等等。这些不在卫所序列的武装力量。也不在统计之内。 周梦臣自己都要承认。他给出三十多万军队,这是一个估计的数字,不是一个实数。但这也这个数字也不是周梦臣凭空给的。而是周梦臣在兵部接受到了各地第一手资料。 从这一手资料,推断分析出来的。 准确率有多少?周梦臣自己也不好说。 毕竟,审计本来就是一定难度的,在大明做这个工作只会更难。周梦臣又是通过兵部很多档案推断的。更多一些,更少一些,周梦臣都不奇怪。再加上大明军队的数字也是动态的。 很多时候,也都不一样。 只是周梦臣敢给出这个判断,还是有一定的底气的。绝非胡说八道。 但是嘉靖不这样。 嘉靖也是有自己的信心来源的。东厂,锦衣卫,内阁,各衙门。嘉靖想知道什么东西,从来没有不知道的。所以对大明军队的实力,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只是,嘉靖自以为站在大明最顶端,就站得高看得远,也看得清楚。 却不知道,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是皇帝,给他看的东西,都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装饰的。他想要的真相,都是别人想给他看的真相。并不是陆炳有意隐瞒他。而是这种统计行为,从最下面开始就是一个层层欺瞒的事情。 吃空饷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即便是而今大环境默认了很多将领的行为。但问题是,锦衣卫想办法的摸底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下意思的粉饰。这是他们不知道是锦衣卫来问的情况下。毕竟人对自己做的坏事。都会下意思遮掩一二,不管对于谁。 这种数据本身就不可能完全真实,然后一层层加码之后,这水分也一层层的累积。嘉靖即便知道,自己手中的数据是有出入的。但也觉得没有想到,其实只有出,没有入。 再加上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而今的嘉靖,不是之前的嘉靖。 嘉靖在嘉靖二十年前,大体上还是励精图治的。对朝廷大事比较关心的。对当时数据印象比较深。但是这几年来,他对朝廷大事大多是维持为主,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关心了。 嘉靖内心之中估计大明可战之军,大概在五六十万上下。 只是这个数字,是嘉靖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间的水分,虽然有些水分大体是不差的。但不是而今。 兵事越频繁,军队损失就越大,但是军方增补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在加上周梦臣的估计确实有一点点的低谷,总之两人之间数据相差如此之大,也难怪嘉靖根本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 很多事情后人看来,当事人都是傻子。却不知道。后世人接受的种种信息,是被各种核实之后。当事人掌握的信息,未必有那么全面且准确。 对事物的了解不一样,对事物的认知也就不一样。嘉靖此刻没有心思与周梦臣说这个。他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严嵩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严嵩是朕选的首辅。西北情况明年也该恢复过来。明年鞑子即便南下又怎么样了?鞑子那一年不南下?周尚文是老臣宿将,如此去了。朕也很唏嘘。但是大明名将如雨,敢战之将不知道有多少?不是去了周尚文一个人,就不打仗了。” “反而是你。夏言更易,朝廷一年多都没有安稳。再换一严嵩。你想要朝廷乱到什么时候的?”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陛下-----” 嘉靖说的看似有道理。核心观点是嘉靖觉得严嵩是有能力处理这些问题的。但是周梦臣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嘉靖到底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军心士气是靠什么维系的。 无非两个字,奖罚。听话的奖赏。不听话处罚。而今却是死战者不得赏,有过者无罪。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 而且西北能不能恢复过来?周梦臣并不知道。 因为怎么说西北算是恢复过来?那就是能保持对鞑子的攻势防御。这个战略就是搜套。这个战术打法,乃是王越发明的。即令明军精锐骑兵,突袭鞑子营地。焚烧殆尽。这样一来,鞑子就要留上数万人手看家。对宣大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不仅仅需要士卒也是有经验的中层低级将领。 其实在曾铣之前,西北边军对鞑子主动进攻的能力,这种野战能力,已经削弱了不少。 比如刘天和黑水大捷,其实真要说的话,应该叫黑水墩之战。一看这个“墩”,就知道,这是在大明境内截住了鞑子军队。而不是在长城之外。也是曾铣当政的时候,又恢复了这种能力。 很多时候,有些东西摧毁很容易,但是想要重新拥有就太难了。 嘉靖语气微微加重,打断了周梦臣的话,说道:“周卿,是兵部郎中,既然对边事如此感兴趣,今后就多在多操心兵部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语气忽然有一丝沉重。说道:“臣明白。” 是的,他明白了。 嘉靖已经很不耐烦他了。 之前嘉靖让周梦臣有一个官职,是更方便是来办嘉靖的事情。而不是让周梦臣真正去当什么军器监正,还是车架司郎中。而今嘉靖要周梦臣多操心自己的本职工作,其实就是暗示嘉靖之前交给周梦臣的私货,已经不用他操心了。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是有预料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来得如此之快。 嘉靖随即想要端茶,却一抓一个空。 虽然嘉靖没有端起茶杯,但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已经明白之极,周梦臣自然明白。他行礼说道:“臣告退。” 嘉靖看周梦臣走了之后,看着地面上的一地狼狈,说道:“人呢?都是死人啊?还不来收拾。” 黄锦立即照顾下面人来打扫一碎成一地的瓷器。 黄锦低声说道:“陛下,这周梦臣------”黄锦眼帘微微垂下来。目光之中杀机微动。 黄锦可不是老好人。他在周梦臣表现出老好人,那是因为嘉靖宠信周梦臣,黄锦从来是以嘉靖的喜爱为喜好。嘉靖而今似乎厌恶了周梦臣,黄锦自然也转换自己的态度? 只是被黄锦这么一问。嘉靖似乎一瞬间所有的火气都褪进了。整个人消沉了许多,说道:“不用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定期 第五十一章 定期 很多事情,是骗不了自己的。 嘉靖将一腔怒火发泄在周梦臣身上。其实不过是迁怒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无能狂怒。 嘉靖所有的恨,更多是恨自己。他此刻即便是被情绪主导,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丝清明。 他很清楚,他在这里点下头,黄锦就立即出手。 太监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奉承人的时候,能将人捧到天上,但是真要下手整人,那手段之阴毒,让人不忍直视。周梦臣而今虽然有一些根基,但也撑不住这样的折腾。 嘉靖终究明白一点,其实周梦臣没有什么错。错的是自己。只是他根本无法面对。 谁有能面对啊? 嘉靖身体好像被抽空了一般,说道:“黄大伴,两件事情,将东岳庙的里面发生过的事情,从邵元节陶仲文住进去,到现在,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给朕查一遍。记住,好好查。不要乱添加不确定的猜测。” 黄锦面色严肃,知道这一件事情很严重。 其实黄锦隐形权力很大的,很多时候在圣旨上多一笔少一笔都能带来很多利益。嘉靖有些事情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是不知道的。大体上是采取默许的态度。毕竟,嘉靖要用黄锦。就要给黄锦一些好处。 只是此刻,他特别强调这一点,黄锦就知道这一件事情最好老老实实,不要再里面添加什么私人意见。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嘉靖说道:“另外通报内阁诸位先生,让他们准备太子出阁读书之事,越快越好。让翰林院来出个名单。” 嘉靖担心,太子的身体支撑不到冬天。而出阁读书这一件事情,看似是学习,但实际上,是太子政治生活的开始,因为从这一刻,太子会被指一批老师。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一批名单,就是太子未来的班底。潜邸之臣。 嘉靖也准备细细挑选一番,为自己儿子将来准备。 似乎,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会支撑不住。 黄锦立即去办了。 只是有些事情要快一点,有些东西要慢一点。 首先翰林院的名单已经送过来了。毕竟这就是现成的。他们只需将翰林院资历足够的人员列出来就行了。又不需要甄别。甄别的工作,是嘉靖亲自做的。 嘉靖看着翰林院的名单,一一个看过去。想想用黄笔,将张居正给划下去。暗道:“这年纪太轻了,资历太浅了。太子将来用的时候,太年富力强有些不大好,说不定,太子去的早,张居正还在盛年。这就尾大不掉了。又一杨廷和。最好年纪大一点。当太子登基的时候,可以扶上一马,等太子坐稳位置之后,就可以退休回家了。” 嘉靖没有去估计太子什么时候登基。毕竟这是在估算自己什么时候死。嘉靖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下意思觉得,大臣与太子的年龄差大一点比较好,张居正仅仅比太子大上十几岁上下。而大臣们很多时候都会被皇帝年纪大。就好像严嵩比嘉靖大上二十多岁。 他就从相差二十多岁上面找,随即圈了一个名字:“高拱。” 高拱的名声嘉靖还是了解一些,当然没有那么细。但是为人方正,脾气急,敢于任事,学问不错,等特点嘉靖还是掌握的。觉得在太子登基之后,用来做扫荡之臣是最好不过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一朝臣是不会主动退下去的。总要有人将这些老人扫荡下去的。 随即又以各种用途安排了圈定了好几个讲官名单。 只是嘉靖还是觉得不够妥当。心中暗道:“朕好久不见外臣,这些人只是看看奏疏上的,难免有些疏漏。或许,朕应该去看看。” 其实嘉靖不知道,人有时候遇见事情会逃避。只是逃避的方式不一样。而嘉靖看似在忙碌于太子出阁讲学的讲官名单,但是实际上说,这讲官名单未必有那么重要。只是嘉靖下意思让自己忙起来,不愿意多想一些东西而已。 嘉靖想要让太子提前出阁读书,还让一个人着急起来。这个人就是陶仲文。 邵元节与陶仲文密室相会。邵元节说道:“陶兄,我就让你不要兵行险招了。而今怎么办?陛下要提前出阁。如果这法事做了,太子还是没有好转?这该怎么办?” 陶仲文说道:“我会尽量拖的。我也细细看了太子的脉案。估计撑不了多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了。而今不过是耗着。估计就在七月中了。我就时间定在八月中。” “如果不能怎么办?”邵元节叹息一声,说道:“陛下急了。” 陶仲文是有些紧张的,他跟随嘉靖这么多年,嘉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在嘉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端倪。而今很多人都能从嘉靖感受到嘉靖着急担忧的情绪。就知道这一件事情,如果办不成。则事情就大发了。陶仲文说道:“我会亲自去见陛下,劝陛下将事情往后退。而且,”陶仲文眼睛微微一眯,说道:“即便是事情发展真不如人意,我也已经想好说辞了。” 邵元节担心说道:“希望如此吧。”他内心惶恐,拿几个铜钱在手中,在手中摇了几下,却不敢掷出去了。 实在是担心,出了大凶的卦象,不知道该怎么办? 陶仲文见状,一巴掌拍下邵元节铜钱,说道:“大丈夫行事,成败自有天命,何必问卦?我命由我不由天。”此刻陶仲文才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是的,他读过不知道多少经书。给人讲过不知道多道教的法门与神通,看上去更是仙风道骨。但是从骨子里,陶仲文对道门一套,都不是太认可的。不过是吃饭的家伙而已。 于而今一些道士一般无二。混口饭吃而已。只是没有想到混大了。 比起陶仲文,邵元节还有几分出家人的风范。他当初不过是与兴献帝有旧,却不想兴献王的儿子能够一飞冲天,他一下子成为道门最尊贵的人,只是他自己知道能力有限,为嘉靖推荐了很多道门中人。只是能留下来的唯有陶仲文而已。 如果邵元节自己有的选,他早就想回去了。 只是富贵难舍,一步步走到今日了。 陶仲文果决的很,立即去见嘉靖。对嘉靖说推辞时间的事情。陶仲文说道:“陛下,最好是三秋过后,天地转化那一瞬间,如果不能,就中秋之时,当天地肃杀之气最盛的时候。” 嘉靖说道:“太子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越快越好,入秋不行吗?” 陶仲文说道:“陛下,七月十五中元,与鬼相通。大不吉利。六曹神官无暇分身。唯有过了中元。最后朔望之期,最合适不过了。中元之后,就是中秋,三秋佳气,最好不过。” 陶仲文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道理。朔望,就是月圆与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古人心中本来就是有特殊的地位的。很多事情都定在朔望。 嘉靖说道:“那就八月初一,朝廷日讲,下半年也是八月初一,正好两者相合。就这样定了。” 陶仲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八月初一,就是陶仲文心中的底线。接下来就要看看陶仲文医术怎么样了,对太子身体的判断,到底怎么样?有多少偏差了。 于是这一定下来。朝廷这边就放出风声来。太子于八月初一日文华殿出阁读书。一时间成为了朝廷之上最大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周梦臣的独自努力 第五十二日 周梦臣的独自努力 按照朝廷章程,太子出阁读书规格,与朝廷经筵差不多。不过是降低一些礼节。当然了,之后普通上课就简便多了。但是第一日还大有不同。 毕竟,即便是现代上课第一天,也是有些仪式与活动的。更不要说太子出阁读书,代表太子作为储君真正执掌副君的权柄。整个仪式,内阁大学士,勋贵,礼部尚书,翰林院等等,很多人都会到位。 朝廷上下一阵忙活。 周梦臣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仅仅是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也就没有说话了。 太子的病,周梦臣从皇后那边陆陆续续听到一些消息。知道太子的身体一直在缓慢而坚定的衰弱下去。这还是判断对症之后,很多太医联合开出了很多褪去水银之毒的方子。 当真知道太子是什么病症之后,针对性的开方,是有些效果的。 但也仅仅是有些效果而已。当然了,如果没有这种针对性的药方,太子坚持的时间只会更短。 但是对于结果,却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太子的病从胎中带着,是先天性疾病。发展到表征明显的时候,其实已经无药可救了。只是在此之前,太子即便有一些小痛小热,谁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周梦臣虽然同情太子。但是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人。这个时代人或许将君父看得比天都大。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大明百姓的命是命,太子的命也是命。太子的命,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很多大明百姓的性命还是挽回。 失去了嘉靖的特殊照顾。周梦臣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寸步难行。 是的,周梦臣还可以打着皇帝的招牌,招摇过市的。毕竟皇帝与他的冲突,是在宫中。周围有黄锦封锁,消息没有被传出去。但是周梦臣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相终究有一天会披露的。将来只会付出更多代价。 但是除却一件事情除外,那就是蒸汽机。 准确的来说是蒸汽机的运用。 最简单的蒸汽机不过是一个锅炉加一套杠杆。加热,蒸汽将杠杆撑起,放出蒸汽,杠杆落下,做一次运动。 这个机器,周梦臣已经造出来了。但是没有什么用处。按照周梦臣的本意,是在这个基础之上,进行几次改进之后,才将蒸汽机投入使用之中。而今他有些等不及了。 周梦臣对大明火炮有无限的吐槽。在他看来。提高大明战斗力最好的办法,是提高火器的威力。提高火器的威力的核心,就是火炮的威力。而在大明火药发展相对成熟的情况下。最关键在于火炮。而同样的火炮,不同的使用方式,也会有不同的威力。 而使用炮兵战术。那么火炮标准化,就非常重要了。 这又与材质,制造手法有关系了。 周梦臣改变了之前铸造火炮的思路。他决定对炮钢进一步加工。从而提高火炮质量。 于是冒险用了这种试验型的蒸汽机。 而且兵部那边,周梦臣职权,已经被兵部尚书暗示,被瓜分一空。周梦臣也乐得清闲。就待在军器监之中。 却见军器监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似乎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了。 滚烫的铁水刚刚从铁炉之中倒了出来,模具之中微微稍稍成型,就被模具一起,放在一个平台之上。随即,随着一声锅炉放气之声。悬着的大铁块重重的砸下来,一瞬间火光飞溅,比元宵节的烟花还美。 呈现了一种工业美感。 不要看着一下。却不知道凝聚了周梦臣,乃至弟子们多少心血了。 不管是蒸汽机本身,还是转运铁水的模具,还是移动的滑轮,等等的。无不凝固了他们的心血。 周梦臣其实就是模仿百炼钢。他对钢铁冶炼,就是一个外行人。很多理论都很模糊的,而且现在什么都缺少,周梦臣能做的仅仅是改进工艺而已。铁炉的改进虽然没有到尽头,但是周梦臣如果想要更高的温度,估计只能要更大的铁炉了,而京城这里却是没有这个空间的。 所以,周梦臣就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比如,将铁水出来之后,如百炼钢一般,锤炼一般。 不要看上去觉得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就很简单了。 为了这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已经有三条性命搭进去了。 无他,这铁水重好几百斤,在滑轮组吊着的时候,稍稍有一点点不平衡,一口铁水飞溅出来,落在人身上,就是一个肉销骨削的下场。至于其他的,在工作台上低估了重锤砸下的力道,没有固定好。崩开一角,崩开那一角,就足以将好几个人送上西天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 周梦臣终于完成了一块钢铁锻造。 一根长长的铁柱就在周梦臣的面前了。这是捶打了好几天的结果,老师傅们都说,这已经是钢了。周梦臣也看出来,再捶打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他看着这铁柱就好像是自己的儿子。 一声令下。用各种方式固定好铁柱之后。将一个钻头放在铁柱的一端。另外一边,有几个人等着滚轮。又滚轮带动钻头。 没错,周梦臣是想直接在这圆柱上面钻出来炮膛。 只是,遇见一个尴尬的事情。 还是材料的问题,周梦臣用已经是最好的钢钻头,但是在铁柱上钻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是毫发无损,甚至钻头却被抹平了。不,不是一点都没有变的,周梦臣用手去摸了摸,似乎那个圆点更加光滑了。 周梦臣确定是两个问题,一个是铁柱,不,应该是钢柱,质地太过坚硬。钻头硬度不够。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钻头转速不够,人力之下,能有几百钻就不错,能有什么用处? 按这个速度,一年都未必能钻出来。 周梦臣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他心内心之中,依然坚定无比。这些困难,周梦臣自信能一点一点的克服,无非是难产而已。无非是多花点时间,多想一些办法而已。 周梦臣这边无非是新炮难产而已。就在周梦臣将心力都放在军器监的时候。 不用等到八月初一,到了七月下旬之后,太子的病就迎来了好几次险情。太子精神头也一日也比不上一日。好在太医拼了命的调理。维持。事实证明,要太医院治病或许有些难。毕竟他们开得都是太平方,不敢用什么威力太大的虎狼之药,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但是要太医院吊命,那真是行家里手。每一个人都有一些绝活。 太子几次险死还生,最后都维持住了最后的生机。 而这个时候,嘉靖更是不敢外面的事情,一切中外事务都是内阁与司礼监商量着办。皇后也过来,几乎昼夜不停的守在太子身边。嘉靖也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头上白发越多,黑发越少。 连一直维持的仙风道骨的气质,也无法维持了。 只有一个狼狈的父亲。 七月三十日夜里,太医忽然来报,太子病危。 嘉靖几乎一蹬腿就从春凳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闯了过去。 这几日,嘉靖都没有怎么睡床。因为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太子,一想起太子就心咎的很。唯有在太子隔壁的房间,躺在硬邦邦的春凳之上,听着外面来来往往为太子守夜的人,嘉靖才能有一点点的睡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当然了,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也是第一时间能到太子这边。 只是此刻嘉靖根本来不到太子身边。太子周围密密麻麻有一群太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薨 第五十三章 薨 嘉靖身子一颤,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似乎有一种东西钻入他的心中不住的抖动。带着他身体,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种东西不是别的,就是害怕。 “怎么了?”嘉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的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陛下问怎么了?”似乎是嘉靖的声音有些小,这些忙碌的郎中,都没有听见。黄锦不由提高了嗓门,再次喊了一句。 “陛下,”这时候这些太医反应过来。纷纷行礼。其中一个白头苍苍的太医说道:“太子陛下,而今十分危险了。只有能暂时用针拖延一二,只是这针以薛老前辈的针术最好。少元气最好的。可是------” 其实这种大伤元气的针法,每家都有几种,或许是薛已的最好。但不代表薛已的弟子就是最好了。 无非是不想担责任而已。 嘉靖这个时候,却没有没有多想。平日里一步三思,对人情阴私之事,洞如观火。此刻却被人牵着鼻子走,说道:“薛九针,你去。” 薛九针在一边的角落待着,听嘉靖这么一说,自然领命。只是他看了太子情况一眼,心中就猛然一沉,这种吊命的办法,本质上不解决任何问题,不过是一个字,耗。 或许中医没有现代医学那么多生命维持装备。但是也是有一些办法,为必死的病人吊命。 只是不管是什么手段,对病人本身。未必是什么好的经历。 薛九针一看太子的脸色,燥热带来的红润与底子耗尽的苍白都在一张脸上,还有一股仿佛死亡的灰色作为底色。情况已经非常不好了。再一诊脉,立即感觉这脉象既虚弱又洪大。 这是药力所致。 但是依然不可挽回,脉象已经时隐时现了。弱的时候,几不可闻。只有手指上加几分力气,才隐隐约约有些感觉。 薛九针此刻有一种感觉。以他的本意,这样的病人,还不如让他安安稳稳的去吧。只是嘉靖作为皇帝又是父亲,他下了命令,薛九针并不能违逆。他只能叹息一声,从一边拿来针带。打开之后,手指在所有金针上一一拂过,最后落到最后一根,又粗又长。 虽然手指一抖,先下百会,一根十几厘米的金针从百会穴之中缓缓刺下,一针下去,薛九针已经额头见汗了。 太子呻吟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薛九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有连忙用了十几根金针封住太子的元气,所能做的,只能让太子熬下去而已。 其实薛九针也知道,百会穴是人身大穴,轻易不动,即便动,也不会如此大动,一个不好,让人立毙当场。但是即便用好了,也不过给人多几个时辰而已。太子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是今夜了。 “父皇-----”太子努力的撑开了眼睛,一眼就看见了嘉靖。 嘉靖将身边的太医都推到一边。坐在太子身边,说道:“我儿,父皇在这里。父皇在这里。” 太子说道:“父皇,我难受-----” 这一句话,太子还没有哭。嘉靖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说道:“没事,没事。我儿会没有事的。” 其实,此刻的太子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他似乎听不到嘉靖的话。只会用不同的语气,反复说的几句话。那就是:“父皇,我难受。”“父皇,我怕。”“父皇,我想娘了。” 这几句话而已。 皇后不一会儿也来了。 不过,太子说的这个娘,自然也不是皇后。皇后,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太子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 人世间最悲惨的是,生离死别。更进一步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中断肠之处,上至皇帝,下至小民,难有二至。似乎命运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公平起来。 不过,嘉靖用了多少办法。流了多少泪。 午夜时分,太子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没有等到八月阳光。 而礼部,翰林院,宫里内外,准备好的出阁读书,也通通变成了无用之功。 嘉靖一瞬间苍老了不知道多少。 一日之间,宫中都变了颜色,到底都挂了白皤。 嘉靖愣愣的坐在太子的棺椁之前。沉默的好像是一座雕像。似乎整个人都停摆了。 只是,嘉靖可以停摆。但是世界不会停摆。 黄锦在一边等了好一阵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上前,说道;“皇爷,严阁老求见。” 嘉靖眼睛已经直愣愣的,好像是神游天外,又好像聚焦在虚空某处。听了黄锦的话,才有一点点反应。说道:“什么事情?” 黄锦说道:“奴婢问了,严阁老说,两件事情,一是他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请陛下增添内阁人手。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太子的后事,该怎么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嘉靖嘴角冷笑一声,一缕白发从他头上落在嘴角之上,说道;“都是聪明人。就朕是傻子。” 这一句话,分明是指严嵩说的请为内阁增添人手。嘉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并不是严嵩想要分权,而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只是不知道是以退为进,还是单纯的想要试探一二。 当然了,嘉靖说的并不只是严嵩。 黄锦听了嘉靖的话,只能死死的跪在地面上,头也不敢抬。 嘉靖说道:“告诉严嵩,让他准备着吧。” 黄锦听了,内心满是雾水。暗道:“这是两件事情,是两件事情都准备?还是单单说准备太子的后事?”黄锦一时间想不通。但他不敢开口问嘉靖。只能答应一声,说道:“是。”心中暗道:“让严阁老自己去想吧。” 黄锦微微一顿,说道:“陛下,陶天师,邵天师,都在外面候着,说是要为太子殿下祈福。陛下------” 嘉靖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这一丝杀机都消弭殆尽了。 嘉靖是何等样人? 在太子生病的时候,或许有些乱了方寸。但是此刻太子已经不在了,痛定思痛之下,他想得比谁都清楚。他内心之中依然有几分不敢接受事实。但事实已经在眼前了。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是这样。 这种心理冲击,让嘉靖内心之中波涛汹涌,没有一丝平静。与外面的麻木是有鲜明的对比。 如果陶仲文与邵元节不求见,说不定嘉靖还会晚一点发作,这两个人。而今他们送上门来。顿时让嘉靖这大怒,并且将自己的过错,一古脑全部都推到了两人身上。之前迁怒周梦臣,此刻自然迁怒两个道士。 嘉靖内心之中未必不知道错的是自己。但是他性格之中的倔强,就在这里。不道最后关头。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即便是自己错了,那也是外人有意算计。是有奸臣。又罪魁祸首的。 嘉靖忽然问道:“周梦臣在哪里?” 黄锦一愣。心中暗道:“皇爷的心思从来是如此难以揣摩。之前对周梦臣如此,而今似乎又变了。”黄锦内心之中怎么想,是一回事。他心中一转,翻出来一些印象,说道:“今日,周梦臣来祭拜太子殿下,似乎就在外面等候。” 祭拜太子这样的事情,也是有一定之规的,按照官职官位,自然是要高下的。周梦臣也无心抢在前面。也就安置自己的职位,排队等着祭奠的时候。 嘉靖说道;“算他有一点良心。让他过来。不要让外人看见。” 黄锦听了。不明就里。但立即说道:“奴婢这就去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二龙不相见 第五十四章 二龙不相见 周梦臣一身白衣丧服,站在走廊之上,听着远远的奏起的哀乐。内心之中也是有几分伤感的。 毕竟,周梦臣还是见过太子几面的。不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太子能够长大。或许会是一个好皇帝。而今小小年纪就去了。很难不让人伤怀。 在哀乐烘托之下,周梦臣还真有几分泪目。 后世似乎谁家办丧事,都会支起大喇叭放丧乐。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大规模的奏乐,几乎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哀乐之中。却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其中人力物力不知道有多少。 周梦臣很少能感受这样的气氛。 就这样,周梦臣被藤祥给叫了出来。小声告诉他说道:“皇爷,要见你。你跟我走。” 转了几个圈,避开大道。就这样进入太子的灵堂之中。嘉靖深深的看了一眼灵柩,甩袖带着周梦臣来到旁边的一处书房。 周梦臣战战兢兢,心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念头。除却行礼问安之外,不敢多说一个字。 嘉靖倒是坦然的很。他没有说自己与周梦臣之间的争吵,而是以非常平淡的语气,说道:“前番,陶仲文与邵元节来找过我。说过太子的病------”随即三眼两语之内,将陶仲文的话,说给周梦臣听。最后说道:“周卿怎么看?” 周梦臣在嘉靖面前拘谨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是一派胡言。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他的话,没有一句话,可以证实,或者可以证伪,都是空对空。无非话术而已。” 嘉靖说道:“那周先生以为,我等一会儿问两人,他们又该说些什么啊?” 这是嘉靖对陶仲文等人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嘉靖对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所谓神仙之说,嘉靖从小都受到熏陶。即便是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嘉靖也不能完全的忘却或者否定。 还留着一点念想。 他不想斩断,也不知道该如何斩断。 他估计,他今日即便质问陶仲文,陶仲文还是能说出一番话来的。到时候嘉靖都担心自己被动摇了。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于是嘉靖就先找来两人的死对头,也就是周梦臣,看周梦臣怎么应对的。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说道:“陛下,臣不知?” “无妨。”嘉靖淡淡的说道:“好好想想便是了。” 嘉靖虽然表现出不冷不淡的意思,但依然给了周梦臣很大的压力。 周梦臣内心之中飞速的思考。暗道:“陶仲文会说些什么开罪?” 一时间,周梦臣也无法揣摩陶仲文的脑回路。毕竟周梦臣虽然与陶仲文是对头。但是。周梦臣又不是陶仲文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知道,陶仲文回怎么为自己脱罪。 周梦臣即便设身处地,在陶仲文的角度上,大体也是死不承认。 毕竟死不承认,还能有一丝生路,承认了骗嘉靖,那是十死无生的事情。 这让周梦臣有些挠头。他心中暗道:“如此看来,这一件事情在历史上多半也发生了,即便没有我拆穿,这情况也应该引起嘉靖的警惕吧,毕竟关乎自己的孩子,而且不是一个孩子。总要搞清楚吗?” “历史上的陶仲文是怎么过关的。” 周梦臣想到这一点,忽然想起一句话:“二龙不相见。” 这一句话,周梦臣最初是从海瑞的奏疏之中看到的“二龙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 后来才慢慢明白,这是一句判词。意思是嘉靖与太子相克,最好不要见面,一旦见面,必有一伤。 周梦臣不知道这个判词,历史上是谁批的。毕竟谁知道自己会穿越。读书不可能详细到每一个细节。不过而今看来,周梦臣推测,这个批词,就是陶仲文与邵元节两人之中。 这个二龙不相见,就给了周梦臣思路。说道:“陛下,臣以为陶仲文,当以命理为遁词。” 嘉靖问道:“命理?” 四柱命理,嘉靖自己也是比较懂的。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这上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陶仲文以自己无罪,必然将事情推到一件无法验证的事情,比如命格相克之类的。以太子之死,乃是与陛下命理相冲。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上面。以此为自己脱罪。毕竟谁也不能怪罪老天爷。” 嘉靖听了,将信将疑,说道:“你确定?” 周梦臣说道:“臣确定,大概是就是‘二龙不相见’之类吧。” 嘉靖心中有些失望,暗道:“是我想差。周梦臣在这方面还是不行,应该叫孙玄清来。”不过,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多说了。嘉靖说道:“周卿,你先去后面避一下。” 随即嘉靖招呼一声黄锦,让陶仲文与邵元节进来。 黄锦立即出去。片刻之后,就带着两人进来了。 陶仲文上前行礼,说道:“陛下,臣等惭愧。” 嘉靖脸上淡淡的,一丝表情也没有,问道:“惭愧,如何惭愧?” 陶仲文说道:“因为天机遮掩,臣道法不精,才有今日的纰漏,以至于天命难违-------” 嘉靖很是配合,说道:“什么天命难违?” 陶仲文见嘉靖上套,内心之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国运唯有国主才能享用。臣之前以为,太子乃是储君,但是储君也不是君。然国运乃天下之根本。不可轻动。” “而且陛下命格最硬,就是九五至尊之命,唯我独尊,以至于有些刑克?周围的人无法承受陛下的福泽。” 嘉靖已经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说道:“刑克?” 陶仲文说道:“正是。其实非但是陛下,古来明君大抵都是这样的。秦皇汉武,子嗣如何?唐宗宋祖,子嗣如何?陛下英明如天,恩德配地,在命格上与古今明君是有共同之处的。” 不得不说,陶仲文能混到今天,不是没有本事的。 最少他说出来的话,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嘉靖之前已经被周梦臣提醒过了。但是此刻,他依然有一种心中动摇的感觉。似乎真的如陶仲文所言一般。嘉靖下意思问道:“当如何规避?” 陶仲文心中一喜,听到这一句话,就意味着嘉靖已经信了十之五六了。他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臣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嘉靖问道。 陶仲文说道:“二龙不相见。” 嘉靖听了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你说什么?” 陶仲文说道:“陛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陛下之命格,对谁好,谁都承受不起。都会折福泽,两位太子都是这样。臣请陛下今日之后,不封太子,不见裕王,景王,看似是绝于父子之情,其实这才是爱护裕王,景王最好的办法了。” “否则,臣担心有不忍言之事,于将来。” 陶仲文声音低饱满且有磁性,这个时候,他还在努力的劝说嘉靖相信自己。 却不知道嘉靖在听到“二龙不相见”的时候,一股狂怒之意。已经涌上了心头。对于陶仲文之后说的话,嘉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时间他好像失聪了一般。只能看见陶仲文的张合,听不见一个字。 或者在嘉靖此刻看来,几乎陶仲文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呼吸,都是对他的嘲弄,对他的讽刺,是对他的玩弄。 “哈哈哈------”嘉靖忽然狂笑起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徐阶入阁 第五十五章 徐阶入阁 大明嘉靖皇帝,这位道君皇帝,此刻毫无风度的狂笑着。一点仙风道骨都没有,看上去宛如疯子。 似乎有一件非常好笑但是事情。让嘉靖怎么笑都笑不够。 可不是吗? 嘉靖回想自己求仙问道的几十年,再看看陶仲文与周梦臣的二龙不相见。不大笑不狂笑,不足以笑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笑着笑着,嘉靖皇帝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得所有人面面相觑。 但也不敢说话。 好一阵子,嘉靖皇帝停了笑声,说道:“朕听闻元神飞升留下的遗骸,是有异兆的?” 陶仲文不明白,嘉靖皇帝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是他毕竟在道门之中,也算是博文广识了。对这些东西,也是知道的。说道:“陛下,臣是天师教的,而元神飞升,乃是全真教的。臣听闻,凡是元神飞升,在头上百会穴之中,都有一个小洞,宽二指,能够探入二指有余。而不见血。” 嘉靖皇帝点点头,忽然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听清楚了。” 嘉靖说道:“听清楚就好,听清楚就好,就按这个来,让两位天师飞升。”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了在后面偷听的周梦臣。 这含义再明白不过了,今日陶仲文与邵元节,就要被飞升了。 其实,嘉靖已经很克制了。 如果任嘉靖的脾气来,千刀万剐都算少了。但问题是,嘉靖也给自己留颜面的。 为了让嘉靖远道士,不要搞什么丹药,大臣前仆后继,王廷相,熊浃,能大大小小的官员,即便因此被罢免也不在乎。如果而今,嘉靖将两个道士给杀了,在天下人看来,或许是陛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在嘉靖来看,却是实实在在的打脸,颜面无存。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这两个人只能秘密的处死,有什么比飞升更合适。 两个同一日飞升仙界,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而且嘉靖也没有让他们好死了。嘉靖言下之意,要在他们头上,仿造所谓的飞升遗蜕,硬生生的挖出一个大洞来,疼都能疼死。 陶仲文与邵元节,更是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变化。正要说什么?黄锦已经打发人过来,两块臭抹布往两人嘴里一塞,然后几个大汉拖着就走。片刻之后,就带出了大殿,地面上居然还一道水渍。 估计不知道是谁的小便失禁了。 嘉靖见状,又笑了起来。说道:“这就是神仙中人,这就是神仙中人,这---就是----神仙---中人。”最后一句,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只是笑着笑着,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大惊失色。 太子一场病,让嘉靖身心都受到了重创。 身体上的消耗还好说,虽然这几日有些操劳的。但是总体上来说,嘉靖还年轻,四十多岁,尚算不上老。只是嘉靖服用丹药毕竟多,在嘉靖十几年的时候,就病过一场,很是严重,身体总得来说是有一些虚耗的。 心伤恐怕比身体上的情况,严重多了。 嘉靖一想到自己求仙多年,花费不可计数,天下之间,没有比他更虔诚的道教徒了。但是他得到了什么?这种破灭感,才是嘉靖最承受不住的。这一瞬间,嘉靖甚至想过,就这样死了算了。 只是,嘉靖身边的人是不会让嘉靖死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嘉靖吐血都是一件大事。 在嘉靖吐血之后不过一两个时辰。 严阁老与张阁老都已经到了嘉靖床前。 嘉靖床前,黄锦,陆炳这样的黄金组合自然在,周梦臣也在。再有就是皇后,还有两位阁老了。 严嵩见嘉靖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啊。天下离不开陛下------” 嘉靖淡淡一笑,说道:“死不了。不过,这一段时间就拜托你们多操心了。朕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是痛苦的,打破自己原来的价值观,更是一件折磨人心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因为世界观变化而爆头,但是这种痛苦不下于爆头。嘉靖而今经历的就是这样的痛苦。 持续几十年对道教虔诚信仰破灭了。 嘉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此刻的嘉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卧病在床,只是他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严嵩说道:“请陛下放心,有老臣在,朝中事务,都会妥善处置,等陛下病好了,再一一处置不迟。” 嘉靖点点头,说道:“阁老办事,朕是放心的。”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只是阁老之前也说了,内阁太忙了,要给内阁添人,朕细细想来,也是这个理。之前内阁大多三四人,而今两人,是有一些少了。朕而今又不能管事,内阁的事务,就更忙了。今日就将这一件事情,议一议吧。” 对于内阁这一件事情,嘉靖之前是不着急的。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可以说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嘉靖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旦生病了,对朝廷的控制就会变得虚弱许多。这一点是确定的。 嘉靖从权力稳定的角度出发,也应该多给严嵩一些制衡了。 严嵩心中一愣,深吸一口气,立即想明白了这一点,说道:“陛下,臣推荐李本。也算是老臣了。” 嘉靖一愣,看了陆炳一眼,陆炳也是一愣,随即就垂目侍立,好像没有听过一般。 李本这个大臣,是一位老臣。与严嵩也不大对付。而今在南京当尚书。但是李本也算不上一流大臣。他最大依仗就是他的学生。他的学生不是别人,就是陆炳。 严嵩推荐这个人,显然是做了功课的。 这个人能力不行,但是背景比较厚。与严嵩是有矛盾的,严嵩举荐,一来可以刷,举贤不避亲的名声,二来严嵩也自信一点,自信李本翻不出严嵩的手掌心。这完全符合。为了符合嘉靖的标准。严嵩不可能从自己人中选。而李本在严嵩看来,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李本入内阁,后面有陆炳。陆炳后面是皇帝。 如此一来,这一连串下来。是皇帝增加了对内阁的控制。似乎也达成了嘉靖皇帝的目标。君臣达到了双赢。 只是嘉靖不置可否,问张治说道:“张阁老,你以为当如何?” 张治说道:“李本毕竟不在北京,恐怕一时间不能适应北京官场。臣以为还是在京官之中选吧。臣举荐礼部尚书徐阶。徐阶这个人年富力强,为人老成,定能协理阴阳,使上下得所。” 严嵩与张治的目光都看着嘉靖,这个时候就要嘉靖来处置了。 嘉靖目光扫了所有人一眼,心中就有定计,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朕信得过两位先生,也信得过两位先生的人选,这样吧,这两位都入阁吧。” 一时间大出所有人的预料,连周梦臣都吓了一跳。 不是所有人下意思将内阁人选定为三位,实在是这个数字是有传统的,从三杨秉政。到弘治三老当政,乃至于之前,夏言,严嵩,再加上一个另外的人手,也是三个人。 所有人思维都有惯性。他们都以为,还是要维持之前的格局。 那么内阁能不能有四个人 ? 当然是可以的。毕竟内阁人手,本来都没有定员的,就看皇帝是怎么安排了。不过四个人是有些不方便的。因为是双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人生风雨急 第五十六章 人生风雨急 严嵩就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内阁人选向来是单数,便于决策。如果是双数,就不大好了------” 内阁大学士意见不一的时候,彼此举手表决,已经是惯例了。当然了,如果这样也解决不了分歧,只能从其他方面去解决了。但是总体上来说,内阁人数,一般都是单数。 严嵩说的没有错。 但是严嵩也不是平白无故说这一句话的。 他是想挽回局面。 因为如果按嘉靖的意思来,严嵩可就吃大亏了。 原本严嵩一手把持内阁,一手弹压六部。朝廷上下,都是严嵩的党羽。但是而今,却不一样,内阁四位,张治,李本,徐阶,每一个人都与严嵩不对付。严嵩在内阁之中,顿时危险了。 当然了,新进内阁的资历浅薄,对抗严嵩未必能够成功。但是严嵩在内阁的优势,被三人分制,也荡然无存了。 如此一来,嘉靖牵制严嵩的意图达到了。但是严嵩被压制的太狠一点。严嵩无意,推翻这个名单。而且严嵩也推不翻,毕竟这是嘉靖定下来的,严嵩的原则就是从来不与陛下对抗。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再添一个人。 就变成了五个人,严嵩也不是一个人了,这个人选,严嵩自然想办法搞到手中,这样一来,内阁之中比例,变成了二比三。严嵩就不算太吃亏了。 嘉靖也不知道,是猜中严嵩的心思,还是早就等人问这一件事情了。嘉靖淡淡的说道:“李本不在京师,从南京到北京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今徐阶就在京师,让徐阶先帮你们。剩下的时候,等李本回到京师之后,再说不迟。” 严嵩听了。只能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嘉靖随即说道:“朕累了,尔等告退吧。” 于是,这些人纷纷告退而出。 嘉靖将人都打发走之后,服了药,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对黄锦说道:“黄大伴,将周梦臣卓著,全部给拿来。朕要看?还是格物致知。” “是。”黄锦听了。立即去办。 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人大量书籍给搬过来了。 嘉靖翻了一本,正是讲数学的。一时间沉浸进去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嘉靖之前对周梦臣的学问,从来是明其大义,而不是计较其中细节,逻辑推导是否正确这些问题,之前的嘉靖是从来不看的。只是而今嘉靖已经不一样了。 嘉靖正处于思想空缺期。 这个时候,他思想底座被自己推翻了。还没有建起了新。而之前对周梦臣学说半信半疑,而今信心一点点增加。疑惑一点点减少。只是周梦臣的学问有很多东西,有些太过生涩了。 即便是嘉靖下了功夫,依然有很多东西,都不大明白。 需要细心专研。 这让黄锦看得有点心疼,说道:“皇爷,您看这个,不如让周梦臣为陛下讲解一二。这样一来,不是懂的快吗?” 嘉靖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见周梦臣。” 很多人都觉得,指出一个人问题,并督促他改正,将来这个人关系会拉近,其实恰恰相反,两个今后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就好像嘉靖而今知道,修道是错的。但是嘉靖依然没有为当初进谏的大臣开脱。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插在心里的刺,还没有过去。 一见到周梦臣,嘉靖都想起了自己的狼狈,想起自己的错误,如是等等。所以见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对嘉靖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是的,嘉靖知道周梦臣一切都对,学问高深。但是这与嘉靖不想见周梦臣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很多事情,过不去的人只有当事人自己。 黄锦不大懂这种复杂的感情,问道:“陛下,那周大人的进宫腰牌要不要要回来?” 宫城之中自然不是阿猫阿狗都进来的,需要一个凭证,这个凭证就是入宫的腰牌。如果没有这要腰牌,只能老老实实的递牌子求见。只是这流程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宫牌不仅仅代表着能够自由进出宫廷的去哪里,还代表着皇帝的恩宠。一般人不会有这个东西的。 嘉靖微微一顿,说道:“对周梦臣一切照旧。” 如果将周梦臣的腰牌要回来,不用皇帝出手,就有很多人落井下石。因为周梦臣身上的光环没有了。从这一点上,嘉靖对周梦臣还是有一些旧情的。 但也仅仅是旧情而已。 至于两人能不能回到从前,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黄锦说道:“是。” 嘉靖想要一边养病,一边读一些周梦臣的著作,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思柔公主在太子薨了不久,也支撑不住了。 不过,说起来思柔要比太子好一点。毕竟没有那么长时间的强制续命。只是这更是在嘉靖身上重重一锤,让嘉靖本来勉强有一点点好转的病情,再次恶化1起来。 似乎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连去世三个孩子之后。皇后娘娘也承受不住了。 方皇后并非不爱太子,但是她要避嫌。毕竟,方皇后不是太子的亲娘,宫廷之中没有新鲜事。后母于刚刚长大的孩子,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但是对思柔公主却不一样了,且不说思柔公主的母亲也不在了。 方皇后将思柔公主养在身边,就好像是亲生女儿一般无二。毕竟公主不涉及军政大权,朝廷上下并不怎么关注。而方皇后是一个不能生育的,自然将对孩子的喜爱之心,转移到思柔公主身上。 思柔公主却不在了。 这让方皇后如何承受。 而且方皇后的病,与嘉靖的病还是不一样的。 嘉靖的病,与其说是身上的病,不如说心病,心中积郁不去,嘉靖的病就不会大好。而方皇后却是不一样的。无他,方皇后固然有精神上的问题。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悲痛欲绝之余,但还能保持几分清醒的。 但是方皇后的身体就不一样了。 前文说过,方皇后的第一台的子宫摘除术,在此之前,都没有做过。而今已经发现了不少问题了。方皇后的身体一直是很虚弱的,在支撑的照应三个孩子的病,支撑后宫的诸般事情,又支撑嘉靖皇帝这个甩手掌柜。 最后忽然病倒了。这病情就凶险的很。 身体上的虚弱,如精神上的创伤一并发作。并引起了不少手术后遗证,总之事病来如山倒,至于能出能抽丝,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而且方皇后知道嘉靖在养病,于是刚刚病倒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嘉靖,等告诉嘉靖的时候,形式已经非常不容乐观了。 嘉靖知道了这个消息,更是惊起。二话不说,就去看方皇后。并召集太医院的所有郎中都过来给方皇后会诊。 当嘉靖见到方皇后的时候,方皇后额头滚烫,已经进入昏迷之中。整个人的神智都变得不清楚起来了。 郎中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病症,很多方面都是手术后遗证,这方面根本没有研究。 最后忙活了两夜,方皇后最终也没有醒过来。 嘉靖拿到手中的,仅仅是方皇后的一封遗书。这封书信,是方皇后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时候写的,只是没有想到真派上用场。多年夫妻,走得时候,连最后的诀别都没有。 这让嘉靖更是承受不了。几乎要昏倒在地。 虽然没有真的一命呜呼,但是嘉靖的病从这一刻起,真的重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禅位的想法 第五十七章 禅位的想法 人生之苦,莫过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嘉靖此刻似乎是踏在中年与老年的分界线上,再加上嘉靖也算是少年丧父。很多人都下意思认为嘉靖是皇帝。但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这一生也算不得好。 嘉靖到而今,一共走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方皇后也是他的第三任皇后。当然了,嘉靖对皇后没有什么感觉,即便是对方皇后,也没有后世所谓的爱情。更多是因为方皇后在宫变的时候,力排众议,对已经失去呼吸的嘉靖持续抢救,这种救命之恩转变而来的父亲之情。 一下子嘉靖忽然觉得自己在世界上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 连一点心气都弥灭了。 此刻,身如朽木,心如死灰。 其实,虽然嘉靖因为长期服用丹药,日夜颠倒的行为模式。让他的身体弟子有一点弱。但大体来说,身子还是比较健康的。特别这一段时间以来,断了丹药,又跟着孙玄清修炼全真教养生秘术,虽然不能立竿见影。但也在一点点修复身体。 只是嘉靖的心态如此,即便是一点小病,都能变成大病。更不要说,嘉靖原本身体就有隐患。 这一下子爆发出来,可是震惊内外。 李本还在南京,刚刚上任的大学士徐阶,加上严嵩,张治,全部夜宿宫中。以放万一。 一般情况下,皇帝重病。还要太子。但是而今太子死在皇帝前面了。皇帝虽然还有儿子,但还没有定下名分。一个不好说,就是一场风波。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好在,嘉靖虽然病重,但也不至于不省人事。 所以,等嘉靖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 三位大学士就在嘉靖的榻前奏事。 徐阶看了一眼,张治与严嵩一眼,行礼说道:“陛下,臣请立皇后以安宗庙。” 这一件事情,严嵩不愿意奏事。是因为这一件事情,看上去仅仅是立皇后的事情,其实不然,这是立储的前兆。 只是谁都能看出来,而今嘉靖心情不好,刚刚死了一个太子,就要再立一个。 而且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一些事情,也是很复杂的。如果嘉靖今日立了太子,不管立谁为太子。今日进言之人,就与太子挂上钩了。如果太子能够顺利登基,自然是留给后人的一份福泽。但是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情,那么这就是一个祸根。 严嵩年纪大了,随即嘉靖而今病重。但也不指望下任君王那有什么体面了。毕竟即便嘉靖今日死了。不管是裕王与景王都是小孩子,亲政之前。严嵩还能把持权力。等亲政的时候。严嵩也都七十多了。 他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他不愿意在此事上出头。毕竟他要讨好的只有嘉靖。 至于皇后?很多大臣都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了,不是皇后不重要,而是与太子比起来,皇后就不重要了。 嘉靖剩下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裕王与景王。他们都不是嫡子。 所谓母凭子贵,子凭母贵。 皇后的人选,定然要在有儿子的嫔妃之中选。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立谁为皇后。谁的儿子就是嫡子,按照朝廷祖制,立嫡子为太子。这其实一种委婉确定太子的方法。 在三人看来,以嘉靖的政治智慧,定然能够一眼看穿他们的意思。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就是嘉靖身处病中,反应与平日不同。 一提起皇后,嘉靖就想起了方皇后的点点滴滴。他对前两任皇后都不是太喜欢,还闹出废后的事情。唯独对方皇后是有真感情的。嘉靖忽然一叹,说道:“今后,朕再不立后。朕只有一个她一个皇后,此事不要再提。” 嘉靖这一句话,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却让严嵩,张治,徐阶有些摸不清头脑。 毕竟,这些毛都泡到油里的政客。可以说一门心思都在权衡利弊,勾心斗角之上,而嘉靖从来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每一句话,都有好几层意思。话中有话都是小意思了。 这一番话。实在让他们摸不清头脑。 徐阶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刚刚进入内阁,立足不稳。正要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而且徐阶还是比较责任感的。在他看来,立太子就是当务之急。而今嘉靖似乎回避了这个问题。徐阶只能将话敞开了说道:“陛下,储位关于国本,臣知道陛下伤心于太子之死。只是,还当一大局为重。请立国本。” 嘉靖听了,沉默了半晌说道:“也好。也好。” 嘉靖这一句话,倒是让徐阶松了一口气。 有嘉靖这一句话,剩下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只是徐阶万万没有想到,嘉靖下面这一卷,是何等石破天惊。 嘉靖说道:“立太子之后,朕准备禅位。” 此言一出,严嵩脸色陡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陛下,何出此言,江山社稷都在陛下身上,天下万万不可无陛下,请陛下万万不可再出此言。” 张治与徐阶也脸色大变,跪下行礼,附和严嵩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再出此言。” 这一次内阁三个人,难得意见一致。 对于严嵩来说,他一身富贵都系于嘉靖身上,他万万不想让嘉靖退位。而对于徐阶与张治来说,他们也承受不起逼陛下退位的罪名。自然团结一致,一致将这一件事情给挡回去。 至于立太子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在他们看来,陛下将话都说到了这个这个地步,自然是铁了心的不立太子了。他们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即便想再进言,也不是这个时候。只是他们却完成揣测错的嘉靖的意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这一句话,形容嘉靖而今的状态,或许有一点点太过。但也有几分味道。 嘉靖的思想改变,不是从今日开始的。可以说,周梦臣到了嘉靖身边之后。嘉靖的思想就开始的转变。只是这种转变,很是缓慢,就好像从外部一点点的渲染。很难深入嘉靖内心深处。 但是量变引起质变。 嘉靖内心之中对道门的怀疑,处于一种反复之中,在信周梦臣一些学说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忽然觉得,似乎还是道经之中说的有道理。再过一段时间,又会觉得周梦臣说的有道理。 这样思想反复。如果没有这一番变故。还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甚至嘉靖这一辈子,就会在这种思想的起伏之中度过,很多人在自己三十多岁思想成型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改变。 这就是所谓的人到三十不学艺。 而嘉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资质很高。用佛门的话来说,就是有慧根。再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之后,整个人的思想为之大变。而今依然处于变动之中。此刻嘉靖是真心实意,有些厌倦朝廷政事,不想当皇帝了。 毕竟嘉靖本来就倦政的感觉。只是而今大声说了出来而已。 当然了,这是嘉靖而今的想法。未必会一直秉承这个想法。这毕竟,人的思想会变的。尤其是嘉靖这个境遇之下,尤其爱胡思乱想。只是三位内阁大学士,却不这样想。嘉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岂能不知道?各种权谋手段,是何等的厉害。而今你说,你不像当皇帝,要禅位。 这肯定是埋下陷阱,暗藏杀机。虽然一时间没有想出来,这个杀机藏在何处。但是不接招就对了。才有刚刚的一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嘉靖二十九年的政局 第五十八章 嘉靖二十九年的政局 嘉靖目光扫过几个人,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失言。说道:“也好,只是朝中之事就交给诸位先生处置了,特别是徐先生,徐先生刚刚入阁,朕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你勿失朕望。” 徐阶立即行礼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在内阁,必当秉公奉上,协助严阁老,张阁老,办理好朝廷大事。” 嘉靖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虚弱是真的,只是此刻是真累还是假累,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有一点却是非常确定。那就是嘉靖此刻不想见他们。 他谁也不想见。 嘉靖如此示意,黄锦自然明白。他立即说道:“诸位阁老请吧。” 严嵩与张治,徐阶自然纷纷行礼,纷纷退了出来。 站在玉熙宫外,严嵩没有立即走。严嵩说道:“黄公公,宫中事务就拜托公公多操心了。” 黄公公说道:“那是自己人,杂家也是安陆老人了,这个时候自然要尽心尽力。” 严嵩说道:“黄公公,这陛下的病------” 虽然嘉靖的病是朝廷机密。但是严嵩还是有权力看嘉靖的脉案的。只是有些东西,是从脉案之上看不出来的。 黄锦微微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即想通了。 内阁三人,而今可是朝廷大管家。黄锦不告诉别人。但不能对内阁保密。黄锦随即靠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诸位阁老,太医院陈太医私下告诉我,陛下的病,七分都是心病,身病好治,心病难医。” “最好以静养为宜。” 严嵩说道:“多谢公公指点。” 黄锦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为朝廷办事。哎,陛下能快些好起来就最好不过了。” 严嵩三人也点头感叹。 黄锦随即说道:“陛下哪里离不开人。我这就回去了。” 黄锦与他们三人行礼作别,就回玉熙宫之中。 一时间从玉熙宫到文渊阁的路上,只剩下三个人在走了。 走在一道长长的多拱桥上,凉风从湖面上吹来。看着两侧碧波万顷。 严嵩说道:“两位,这几日就要辛苦两位了,特别是徐阁老,刚刚入阁,这内阁办事,不比在六部,别一些门道。不是之前怎么做,而今,就能怎么做的。你要多注意。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来问我。老夫在内阁浮沉十年有余,自信还是有些经验的。”徐阶听了严嵩这番话。轻笑说道:“那就谢过首辅一番好意了。只是陛下既然将朝廷大事托付于内阁,内阁这一段时间,就会特别忙碌。首辅又是内阁的核心所在,在下就不劳烦首辅。我而今也帮不上忙,跟着张阁老打下手就行了。想来张阁老不会拒绝吧。” 张治听了,立即说道:“对,对。少湖跟着我就行了。”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也好。” 在此之后,也就不多说话了,似乎被皇宫的景色所迷。让人眼睛看饱之余,口舌就可以扔了。 这一番话,就奠定了嘉靖二十八年末,与嘉靖二十九年初的政治格局。 嘉靖在病中。但是到底没死。而且从太医那边看,嘉靖的病也不至于死。嘉靖虽然不是体弱多病,但是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得重病。嘉靖的余威尚在,而今的局面,也是嘉靖的意思。 嘉靖不放心,在他病中让严嵩一个人主持内阁。严嵩也明白。所以,这个大格局,严嵩也不能改变。 但是严嵩不能改变徐阶在内阁的事实,但是徐阶在内阁之中,有多少权力,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就好像夏言只要在内阁之中,不是首辅也是首辅。 严嵩在夏言面前好像不堪一击,但是实际上,正如严嵩所说,他在内阁浮沉了十几年,对内阁里面各种玩法套路,都搞明白了。或许不及夏言,但是用来对付张治与徐阶,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否则张治就不会被严嵩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在政坛上,如果不是有徐阶支撑,几乎要到了查无此人的地步。 所以,大动作没有。但是小动作不断。 严嵩没有直接向徐阶动手,而是双管其下,一个是对付礼部。一个是对付工部尚书李士翰。 首席是礼部,不要忘记了,严嵩也是从礼部尚书上来的。对礼部也是有影响力的。徐阶是礼部尚书的时候,严嵩对礼部事务,自然隔了一层。而今,徐阶不是礼部尚书了。严嵩自然要将礼部拿捏在手中。 至于工部尚书李士翰,算是徐阶的铁杆。 自然是除之而后快,或许严嵩没有一定要拿下他的意思。不过是仗着徐阶不能再失去工部的支持。用此在其他方面拿捏徐阶。 本来如此两强对峙,严强徐弱。当过年之后,李本从南京过来了。内阁的局势,又有一番变化。李本既然是大学士,就要在大明政坛之上扩充自己的政治版图。在加上他脾气也不算好,徐阶这里已经退无可退,自然不能分一丝给李本。李本本来想让严嵩给一些支持。 但是严嵩自然是嘻嘻哈哈的糊弄过去了。 李本顿时大怒。于是倒向了徐阶一方。 但是结果,也不算理想。 三个人联手,也未必能撼动严嵩的权势。 不过如此一来,好歹平衡了一些,不至于让局面一边倒,这也算是完成了,嘉靖的目的。严嵩一家独大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双方在朝廷事务上,大战不多,小战不断。让周梦臣看来,真的很难说是好是坏。 说好。这样虽然有些内耗,但也算维持了朝廷的稳定,在有些时候,朝廷只要能维持稳定,对国家都是一件大好事。但问题是,而今不是一般时候。周梦臣通过周尚文旧部,了解草原上的消息。 俺答可谓是雄心勃勃。上一次大战之后,他收获不小,回去之后,掳掠了不少百姓,物资,武器等等。但是俺答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什么东西,将物资尽给将士与各部首领。 俺答只留下一些汉民。将他们安置在丰州滩,给田给粮,让他们屯耕。 要知道宣大,乃至九边的土地都是被将门垄断,百姓拥有土地的少之又少。所以,俺答掳掠过来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无地百姓,如此分土地给耕种。虽然不能一下子安抚人心。但是三五年之后,估计就能从其中抽丁从征了。 很多时候百姓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活着才是最大的正义。 一时间草原各部,欢声雷动。俺答的威望一下子增加了不知道多少。 似乎俺答之前,在曾铣,周尚文手中吃的苦头,更是一扫而空。甚至有传闻说,当俺答知道周尚文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后悔之极,说道:“如果当时知道,周尚文已死,定然转头再战。周尚文之死,乃是此战最大之收获。” 总之,俺答所做所为称得上是蒙古中兴之主。而且他所做所为也将自己的目的显露无疑。他必将再次南下。 就在嘉靖二十九年之中。 只是,朝廷而今的政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上因为嘉靖病到。做不了什么大的决断。中有严嵩与徐阶之间的暗斗,很多好政策,被内阁一顿论战下来,也变成废话了。 下有严嵩一党好像在准备作战,仇鸾早就已经到任大同了。到了大同之后,似乎大有振作,征召士卒,编练军队,填补缺额。从奏折上看上去,似乎大同军,一时间尽复旧港,比周尚文老将军在的时候,还要厉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周梦臣的准备 第五十九章 周梦臣的 准备 但是周梦臣通过周尚文旧部了解的东西,却是万万不一样的。 仇鸾到了大同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捞钱。 当然了奏疏上说的那些事情,并不是没有做的。而是秉承着捞钱的想法去做了。毕竟扩充和新兵,等于吃空额。修建城垣,吃修城款,总之,不做事,怎么有钱? 至于大同镇的军队战斗力。估计一直在下降。更不要说与周尚文在的时候比了。 如果说周尚文在的时候,大同镇是一支可以进行战略级别战役的主重兵集团。而今的大同镇,已经退化成为了大同镇守备队了。 这让周梦臣更是忧心。 只是再忧心又有什么办法。 而翁万达倒是有几分本事。他一边加强宣府镇,另外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边墙。将原来不重视的边墙重新修缮了一遍。这也算是翁万达能力极限了。毕竟比前练兵,并且练出有战斗力的士卒,然后决战获胜,这样高难度的事情,修建边墙等防御设施,就简单多了。也是翁万达的拿手好戏。 不知道翁万达是知道仇鸾在大同做的事情,还是翁万达生性谨慎。一看翁万达的目的所在,他加固的都是北京的附近的防御体系。一定要到固如金汤的地步,包括永宁关在内的城池,都有了极大的加强。 如果鞑子再来,估计面对永宁关,只会望洋兴叹。 周梦臣也抽出几天时间,看了看北京周边的关卡,最远到蓟州镇一处城墙。让他不得不承认,翁万达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单单这防御工事,可以说是环环相扣 ,几乎没有缺点。不过鞑子从什么地方来攻,不在关前丧尸二十万,是不可能攻克任何一处关卡。 而不要说二十万人了,就是二十百万猪也要杀好一阵子,到时候各路大军都到了。情况就逆转了。 但是周梦臣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并不看好这个战略。毕竟这是一个只守不攻的战略。而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防线。只有拥有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才是不破的防线。 而今翁万达做的什么都好,唯独一点没有改变。 这一点,没有变。就等于寄希望侥幸。 只是,周梦臣什么也改变不了。 甚至周梦臣去拜访徐阶的时候,徐阶对翁万达的战略表示委婉的肯定。至于嘉靖。嘉靖在养病的时候,再也没有见过周梦臣。唯一给周梦臣一个特权,就是密折直奏的权力。 这个权力就是不经任何衙门,直接送到司礼监,然后司礼监转呈陛下。中间不得拆阅。 这就是嘉靖对周梦臣复杂的感觉。 不想见周梦臣,一见周梦臣,就好像看见一面镜子,映照出自己之前做的种种蠢事。让嘉靖很不舒服。但是同样,嘉靖也佩服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上的真知灼见。也想知道周梦臣想说点什么。 只是很多东西,写在纸上,感染力都差了一层。 周梦臣对自己对边关危机写在奏疏之中,嘉靖看了不以为然。嘉靖觉得周梦臣危言耸听。 周梦臣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可想啊? 周梦臣想起了永年关急报的时候,那一支手忙脚乱组织的军队,心中顿时有了注意。他预先预备好一支军队,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只是一个人养一支军队,不仅仅费钱,还犯忌讳。 北京城中有这样一支军队,谁知道了都要问一句,你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而且养一支精兵,也是非常费钱的。 这都是问题所在。 他沉思片刻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他其实有一支军队,不多,只有四百骑。也就是周尚文的亲卫。 这一支骑兵养在皇庄之中,已经将整个皇庄的产出都消耗殆尽了。毕竟这个不是寻常军队,可以天下第一等的精骑。不仅仅养人,还要养马。周梦臣也没有能力负担更多军队了。 他那一点家产,算是一个富豪。但是放在军事上,根本冒不出一个水花。 周梦臣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下来。他与殷正茂商议了一下。殷正茂稍稍犹豫,终于同意了。 军器监大招工。扩大生产。一下子招了三千的学徒工。只是这三千学徒工,不再用之前的师徒传统模式培养,而是统一培养,既然是统一培训,就要调教一二,让他们走走路,学学转体,站站规矩。 没有练习军阵。也没有习练刀枪。这个时代所有人看来,都不会觉得是军队。 但是对于周梦臣看来,这就足够了。 随即暗自打造一批火铳,周梦臣倒是想要燧发。但是经过试验之后,成功率太低。 燧石打火技术没有什么门槛,燧石是现成的。打火的钢片也能打造出来,问题是成功率。这就是一个扣细节的技术了。必须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尝试。才能做到百分百打火。 否则火绳枪即便是慢一点也是不错的。 除此之外,周梦臣也准备了将领。 马芳从西安徽来之后,周梦臣就找了人将马芳留在了京师。而训练新招学徒工的,更是戚继光。 戚继光而今虽然有些稚嫩。但在周梦臣的指导之下,训练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当然了,除却这些事情之外,周梦臣花费更多心思在大炮上面。在周梦臣看来,重来是火力第一。如何将蒸汽机动力加工火炮。也就是说,如何建造蒸汽机动力的车床。对于周梦臣来说,一直是一个问题。 这里面很多问题,每一个都分解开来,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技术难题。 周梦臣只能一个一个的解决。 一时间,周梦臣都忘记了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兵部车架司郎中的身份。毕竟翁万达与周梦臣相看两厌,如果可以翁万达早就想将周梦臣一脚从兵部踢出去,最好踢的越远越好。 只是,翁万达做不到。周梦臣虽然而今看上去是失宠了。但严嵩也不敢等闲视之。而且严嵩而今与徐阶在内阁,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没有心思再折腾周梦臣。只要周梦臣老老实实,就当做看不见。于是翁万达就当没有这个下官。 反正周梦臣的副手,杨继盛很是得力能干。 翁万达有事情就找他便是了。 杨继盛对周梦臣对于边事的判断,倒是很赞同。也算是大明朝廷之中少有几个清醒之人。在周梦臣不在兵部的时候,为他打探消息。 这一日,杨继盛就匆匆过来,周梦臣见杨继盛面色不好,说道:“杨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杨继盛说道:“你与职方司的人走得比较近,今日忽然知道,有一折机密情报在职方司被淹了。” 职方司负责的事务很多,有舆图,军纪,出征,等等,但是其中有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军情。按理说,职方司才是大明的军情局,奈何锦衣卫与东厂名声太大,这以至于人们都忘记了兵部还有一个做这个的衙门。 淹了,也就很简单了。就是留下来不上报。 杨继盛既然说是机密军情了,就定然不简单。兵部怎么敢不上报,就有点意思了。 周梦臣立即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军情?” 杨继盛看看了周围,压低声音在周梦臣耳边轻声说道:“消息传,俺答于丰州滩大会蒙古各部,东至朵颜三卫,乃至于蒙古,西至海寇,几乎千里边墙各部都派人到丰州滩。” 周梦臣听了之后,内心之中咯噔一声,暗道:“情况有些不妙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掩耳盗铃 第六十章 掩耳盗铃 女真正对辽东,朵颜三卫正对辽西,又能影响蓟州镇。俺答正面宣大与西北三镇,是大明最的敌人,而细分开看来,这些在俺答麾下的人马,又能分为各部落。至于海寇。 不是海上的倭寇,而是青海鞑子。 在大明初年,青海一带是没有鞑子的。但是达延汗之后,陆陆续续有鞑子越过边墙,穿过甘肃之间的薄弱地带,进入青海,并在青海繁衍生息。就被大明朝廷称为海寇。 也就是说,俺答已经开始了战前准备。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之前俺答的表现,都是处于伐兵,攻城的阶段。这也是碍于战争规模与战争目的。而今却不一样了。俺答有了更大的野心,自然也会有更大的动作。所以才开始了一系列外交活动。 这是非常严重的警报。 周梦臣想不明白,这情报为什么被压下来。 周梦臣起身踱步,他与兵部尚书翁万达有芥蒂。去找他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周梦臣担心是翁万达压下这一封机密情报。不过,他立即想到另外一个人。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消息,我去去就来。”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去找陆焕。 周梦臣直奔锦衣卫,在锦衣卫找到了陆焕。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陆焕听了,冷静的有些过分。说道:“这个情报,锦衣卫早就知道了。比兵部职方司,还早一两个月。不过,也被压下来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为什么?” 在周梦臣心中,锦衣卫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对嘉靖,对大明,还是忠心耿耿的。怎么会无故压下来机密情报。 陆焕叹息一声,说道:“因为没有用。” 周梦臣说道:“怎么会没有?” 陆焕说道:“其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派一杀手,于大会上刺杀俺答,锦衣卫倒是有敢死之士,但是这事情也不可能做成的。至于派大兵出击,更是不可能的。” “那下令边关警戒啊。”周梦臣说道。 陆焕说道:“边关比我们知道的只会更早。你了解的还不够详细,你如果了解的详细的时候,就应该算算时间,现在俺答就是在会盟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 “将消息传出去,只会让人引起紧张。无惧于形式。” 周梦臣说道:“你的意思是,朝廷什么也做不了?” 陆焕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应该比我明白。” 周梦臣毕竟在兵部任职过,再加上有杨继盛帮忙,很多消息可以源源不断的来到周梦臣的耳朵之中。周梦臣沉思片刻,苦笑说道:“果然,而今真是一动不如一静。” 这笑容之中充满了苍凉。 虽然不愿意,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件事情,还真是不知道比知道好。 首先,大明兵力沿着边境线一字排开。看上人数众多,但是大多数都是不能抽调的死兵。而今俺答明摆着要大举南下,但问题是,他要南下什么地方?很可多人都觉得是宣大,但未必也不确定。 这个时候从其他地方向宣大调兵,已经有一些来不及了。 而除却九边一线之外,大明朝廷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士卒。有的也是账面上的士卒。 要想增兵最好的办法,就是如于谦一般征召民兵。 只是这动静就太大了一点。如果鞑子仅仅内三关之外,是用不到这样的紧急措施的。如此看来,最好的办法,居然是被动招架,再想怎么应招。 最最重要的是,而今边防战略乃是严嵩一手制定的。严嵩不允许别人动摇他的权威,更不要说徐阶了。 很多事情牵扯到政治因素之后,就是一个死结。还不如让鞑子往那边攻,往哪里派援军了。 只是,这样一来,周梦臣内心之中的不祥之感,更加强烈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暗道:“这个时候,俺答再做什么?” 在打猎。 大型狩猎。 千军万马飞驰在草原之上,俺答带着蒙古各部首领,还有护卫,以及一些汉人将领兵。虽然人数不多,但看上去也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对于蒙古人来说,这种大型会猎,其实就是一种练兵手段。 俺答在中间,弯弓捏箭,一箭射死了一只兔子。也不去看,自然会有人去捡起来的。 忽然一声咆哮,远远的看见士卒从林子里赶出一头老虎。 很多人对蒙古草原的概念,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其实这种感觉是错误的。草原上虽然以草原为主,但是依然有很多其他植被,山林都不少。 老虎虽然是百兽之王,但是它一飞奔出来,就立即有无数蒙古武士冲了上去,万箭齐发,将这只老虎给硬生生的射死了。立即有人将这只老虎抬到了俺答身边请赏。 俺答大喜,立刻赏钱不说,就地让人架起火堆,今日要宴请诸位首领,吃老虎肉。 这年头老虎数量不少,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老虎肉的。 先喝了几口马奶酒,俺答就指着已经剥下来的老虎皮说道:“诸位,一人之力,能否战胜老虎?” 下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有勇士能。” 俺答说道:“也就是大部分人都是不能的了?” 下面人纷纷点头,说是。 俺答说道:“那老虎,今日怎么死在我们手中了。” 下面人哈哈大笑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了。老虎只有一头,怎么也活不了啊。” 俺答说道:“好,说的不错。老虎只有一头,我却有无数蒙古兄弟,今日我还有打一只大老虎,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啊?” “请大汗放心,不管有多少只老虎,只要大汗一声令下,我们都给大汗杀了。”下面的将士,一阵喧闹。 俺答微微一按手,将噪声压了下来,说道:“我要杀的这一只老虎,就是南朝。” 此言一出,下面人顿时失声。 很多人来之前,对这一件事情,其实也是有所预估的。只是没有想到,俺答这个时候说了出来。俺答本部人马,自然是群情激奋,但下面外面来的使者们,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看看俺答会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大明虽然而今有些病了,却是一头实实在在的大老虎。 “大汗,不知道打这只老虎,是一个章程?”一个蒙古小老头说道。 俺答起身说道:“问得好。打猎之前,要先分配好猎物,这才免得事后说不清了。而今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既是南朝的好处,也是南朝的弱点,群狼扑虎的时候,都是从四面八方攻击老虎,等老虎反应不及,受伤多了,就承受不住。只有一命呜呼了。” “而今捕南朝这只大老虎,也是这样。我不求毕其功于一役,只需从四面八方,连续不断的放血,等南朝兵穷财竭的,时候再大举南下,一举灭明。” 下面人听了,一时间窃窃私语,嗡嗡之声大作。谁也没有想到,今日俺答会在这个样的场合,说起了灭明两个字。 不得不承认,灭明这两个字,诱惑很大,但是问题是大明太大了。这么多年来,蒙古所有首领,没有想过,灭明吗?不,做梦都想过。毕竟南朝的物资之丰富,华府美食,都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想灭明。 怎么想很容易的,怎么做才是问题所在。 “大汗,不要来虚的,说说大汗准备怎么办吧?”一个蒙古首领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俺答挥鞭 第六十一章  俺答挥鞭 俺答也不废话,说道“好说,今年我必然南下,诸位有意的可以从我一并南下,我必不会亏待了诸位。如果诸位觉得信不过我,也可以单独出兵。由我在这里牵制南朝主力,想来大家此番南下,定然大获全胜。” 俺答并不是不想,将这些人团结在他的旗帜之下。 如此一来,俺答军队能再翻一倍,也说不定。 之所以,俺答不这样做,却是因为政治上,俺答虽然号称蒙古大汗。但是他这个大汗,可以说有水分的。不可能让蒙古各部无条件服从,真正能为俺答所用的,也就是察哈尔本部人马而已。 再加上,依附于俺答的小部落,乃至于汉人板升。 至于其他各部的控制力,就有些低下了。 他这个大汗,只是名义上的草原共主。 其次,也是军事上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二十多万是什么概念?这一支人马南下,几乎能占据了,所有道路,光喝水都不是几口水井能够供应上的。二十万已经是这样了。更不要说有更多的军队。 即便是这些人都是俺答的忠实部属。 俺答也会决定分兵的。毕竟这些人不可能都塞进一个战场之中。 所以,俺答的要求底线很低,只要各部出兵就行了。至于怎么出兵都不怎么管了。 “大汗,你这不是让我们为大汗吸引注意力。为大汗牵制各地明军吗?”一个老头说道。 俺答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一点要事先说明,固然是我借诸位之手,牵制各镇兵马。但是难道- 不是我牵制住南朝主力吗?” “之前尔等南下,难道不担心南朝各路援军吗?而今有我在。自然不用操心这一点了。这是各取所需。” “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我没有什么强求尔等的。答应就一起共谋壮举。不答应,就当我请诸位今日吃上一顿酒,如何?” 俺答的话,让下面一阵骚动。 很多事情都是藏不住消息的,俺答这一次召集他们过看来做什么,他们也是有所猜测的。他们都暗戳戳的在心里盘算着,跟俺答要多少好处,才能答应。却不想。俺答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大汗,说的好。兀良哈答应了,这就回去准备,只等大汗入关之时,我等就同时出兵扣关。” 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兀良哈先行响应。所谓兀良哈在的大明这边就叫朵颜三卫。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兀良哈是俺答先行安排下的暗子,不过这不重要。毕竟俺答没有什么强制要求。对大家也有好处。 毕竟蒙古各部都不是太老实的。即便没有俺答相邀,时不时也冒犯边关。就好像朵颜三卫,在蒙古与大明之间反复摇摆。 既然都要南下,何不与俺答约个时间,也算是惠而不费。 俺答大喜过望,说道“好,今日我等就分食了这一只老虎。” 这个时候老虎肉也烤的差不多了。俺答亲自分割,与诸位首领,似乎他此刻分割的不是虎肉,而是大明疆土。 嘉靖二十九年五月过后,边关的麦子刚刚熟了。各地边关的烽火就多了起来。从辽东对面的女真人,一直到青海,可以说是处处烽烟。只是总体上来说,只有小规模骚扰。并没有大规模进攻。 这都是大战之前的试探。 本来俺答还准备再试探一下,对面的反应。看看他的老相识仇鸾。在用兵之道上,到底有几分成色。毕竟仇鸾祖父仇钺还是有几分名声,否则也不可能以军功封侯。仇鸾的祖父的故事也是相当有传奇性的。本来是一小卒,结果当时一个仇姓将领无嗣,就从众多人选之中,选中了仇钺为嗣子,这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随即遇见正德年间安化王之乱。仇鸾在此战之中,立下大功。却被刘瑾压制。结果刘瑾就倒在这一件事情上了。随即仇鸾被封侯。 之后,参与平定刘六刘七。也颇有战功。 总体上来说,仇钺虽然没有赫赫之功,他的咸宁侯其实有一点点水分。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仇钺从小卒到侯爵,指挥打仗的本事还是很老道的。或许不能称之为名将,也可以称之宿将。 而仇鸾听起来名声也不差,平安南,镇西北的。 所以,俺答对仇鸾还是比较小心的。唯恐又一周尚文。 只是了解越多,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随即暗俺答又接到新的消息,河 北大旱,宁夏地震。 俺答仰天大笑说道“天助我也。”眺望南方似乎能看见蜿蜒的边墙,马鞭一挥,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南下。” 随即俺答的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大队骑兵,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直扑大同镇。 只是一接兵,俺答对仇鸾的评价就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俺答之前,还担心仇鸾不好对付。但是这一接战,立即知道仇鸾的成色。 这几年,俺答多次攻入大同。但是有周尚文在,不管俺答胜负如何。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俺答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边墙上几乎所有的烽火台都被点燃了。 却没有发现一兵一卒出大同城。 至于对百姓的组织也是一点也没有。 之前周尚文在鞑子南下的时候,总是要百姓都躲在城堡之中,甚至有些百姓进入城堡都是强迫的。让很多粮食都烂在地里也没有人收。当然了,以这个时代的组织能力,是做不到面面俱到的。 这样的强制迁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百姓之善财难舍。很多百姓,有意躲开。再加上每当鞑子南下,周尚文都争锋相对,与鞑子大战。让鞑子也没有功夫去劫掠地方。只能是过路的。将官道附近洗劫一下就行了。更远的地方都没有动手。 所以很多偏远地方的百姓,也放弃了警惕心。 只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俺答发现,似乎明军没有做任何动作。都是缩在各个城堡之中。 大同军虽然元气大伤,但是真要集结起来,还是有数万将士的。不可谓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即便是俺答也不敢小窥。而今仇鸾似乎根本没有集中兵力的意思。而仅仅满足于稳守城池。除却这之外的所有事情,仇鸾都没有想过。 大同军稳守城池,就意味着对鞑子失去了牵制。这就给了鞑子自由活动的权力。 一时间俺答也不急着进攻了。而是将大队骑兵给洒出去,细节大同地面,虽然大同是一个穷地方,但是比起鞑子那边还是有不少东西的,比如铁锅,比如粮食等等。 俺答本来想引仇鸾出城作战。见仇鸾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被吓住了。总之没有出大同的意思。 俺答索性将自己的大帐立在大同以北一座小山之上。更是以此地成为俺答在大同的中心所在。一时间,各地掳掠的百姓,劫掠的物资都源源不断的来到俺答的手中。 这个时候,仇鸾还坐得住。但是仇鸾下面的将领可就坐不住了。 无他,仇鸾的家在京师。一点不在乎大同本地人内心之中的感受。但是大同军绝大多数都是大同本地人,很多人与外面的百姓还都有姻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乡被人如此蹂躏,看着家乡父老,被鞑子劫掠去草原。 仇鸾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大同士卒来说,已经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大同城中 第六十二章 大同城中 大同总兵府衙门。 如果说,仇鸾与周尚文之间,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都成功的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以至于严重排斥大同巡抚的权力。 让新任宣大总督无可奈何。 甚至于,苏佑已经连续向朝廷上辞呈了。 无他,苏佑发现。他虽然贵为宣大总督,但是什么也做不了。 大同是仇鸾的地盘。而宣府又是翁万达的自留地。苏佑除却能指挥身边一支千余人的卫队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而且苏佑如果是一个不懂行的还好,恰恰相反苏佑是一个懂行的。 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是毕竟是卫所子弟的。到了边关一看,就知道是何等的危机四伏。留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似乎只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替死鬼。 苏佑肯做才怪。 只是严嵩自然知道苏佑是被谁安排在宣大。架空是架空。但是苏佑在宣大,嘉靖比较放心。所以,严嵩一直给苏佑写信,单单看那书信。何等是和蔼可亲,礼贤下士,简直是苦口婆心的劝慰苏佑要以大局为重,以朝廷为重。 不要轻易说是辞职不辞职的。 但是私下里,却依旧是一点权力也不给苏佑。 毕竟前任宣大总督是高升了,北京距离宣府也不远,再加上严嵩的支持。苏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周尚文之所以将文官给架空,是依仗自己几十年从军,军中仰之如父祖。又有数次大捷,简在帝心。而仇鸾之所以让大同巡抚无可奈何,却是因为他在勋贵一支山头的政治地位,与严世蕃几乎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几乎是严嵩的义子的关系。让下面官员怎么看对仇鸾怎么样? 两种不同的情况,反而有一样的结果。而不同的情况,总就是不同的。 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 “侯爷。”一个人朗声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而今鞑子打到了大同城下,我大同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请侯爷下令,开城迎敌。”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赵达。 周尚文一死,周尚文仅存的儿子,在西安老家守孝。马芳又被周梦臣留在京师了。赵达自然成为了周尚文旧部之首。他虽然不是大同人,是凉州人。但也在大同从军多年了。早已将大同当成了埋骨之地了。 此刻见鞑子如此嚣张。早就忍不住了。 而且忍不住的不仅仅是赵达。 还有大同大部分将领,只见赵达一出面,接下来大量将领,一个个都站了出来,说道:“侯爷,末将请战。” 一时间,整个白虎堂内,有三分之二的将领都站了出来,这都是大同本地将领,也就是说,都是周尚文旧部。 而剩下三分之一,一部分是仇鸾从京师带来的军队。仇鸾上任的时候,借口大同军元气大伤,急需补充,从京营两厅之中抽掉了三千余骑。当然了,虽然京营不堪战。但是仇鸾毕竟是北京的坐地户,对京营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挑出来的这些军队,或许不能如精锐边军相比,好歹身强力壮。看上去很是威武。 仇鸾打仗如何?还不得而知。反正仇鸾最大功绩,是征安南的。虽然是摆开架势,然后莫氏上表请降,所谓之不战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但是搞人事斗争,却是很有两手的。 来大同这才几个月,就借助从京师调来的一批军官,再加上拉拢一些大同本地的军官,借助朝廷的威严,也算是将大同镇牢牢的抓在手中了。 只是仇鸾万万没有想到,他今日还会遇见这一出。 在赵达等人看来,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已经忍不可忍的放手一搏,但是在仇鸾看来,这是对他权威的挑战。他心中暗道:“一群混蛋,你们难道不知道周匹夫给我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这个时候还让我出战,脑袋被驴踢了。” 仇鸾从来不觉得,他的谨守城池的命令有什么错。 毕竟,鞑子势大,仇鸾怎么思忖,在城外野战,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这才选择这个保守的战法。但这也是有几斤肚子吃几斤饭的现实打算。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也是大同镇的使命,那就是为北京之屏障。 只是他对屏障的理解,与周尚文的理解不一样。 周尚文的理解的是,大同之后,是北京。绝对不让鞑子越过大同而向北京。所以,他为了这么目的,葬送了无数大同男儿,连同他两个儿子,乃至于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仇鸾的理解的是,有大同城以及大同城附近的一系列军事措施存在,即便鞑子南下,也不能深入。 的确,虽然鞑子号称没有后勤。其实怎么可能? 任何军事行动,都是有后勤的。 大同,宣府在后,鞑子大军级别攻内三关,以及北京附近的关卡,也不能用全力,以北京附近防线之坚固。想来很快鞑子就久攻无功,不得不退了回去了。 这就是仇鸾对大同的战略定位。 这种战略定位,自然有不同的战术。 如果从绝对理智的角度来看,仇鸾的做法,也不无道理。毕竟大同镇而今的状况,今非昔比。当然了,这也与仇鸾上任数月以来,从来没有在加强大同军,恢复大同军战力上,多下功夫有关。 仇鸾怒火中烧,却哈哈一笑,说道:“军心可用。我岂能不想与鞑子一战,只是而今鞑子多达二十万之众,虽有虚报,但也决计不少,大同又是京城屏障,更不要说城中还有亲藩。是绝对不能失陷的。这仗该怎么打,还请诸位教我。” 仇鸾不是不想发作,他是朝中老人,还记得嘉靖初年的大同兵变。大同兵变可不是一次,甚至可以说是有传统的。杀总兵,杀巡抚都是有先例的。 甚至白莲教之所以能拉走那么多人,与大同兵变,还有朝廷对大同兵变处置不当,有直接关系。 骄兵悍将,说得就是这些大同兵,能打是真能打的。但是跋扈是有传统的。周尚文可不是第一个。倒是周尚文虽然在文官面前跋扈一点,但是在嘉靖面前还是很恭敬的。 所以嘉靖对周尚文印象很好。 仇鸾可不想自己成为大同兵变遇难名单上的一员。自然要顺着他们来了。 赵达是一个直人,即便有些心思,也都放在行军打仗上了。根本没有想到,他其实已经激怒自己的顶头上司了。而是听仇鸾这么样说,心头大喜,将与众人商议的作战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达说道:“我大同军虽然屡经折损,但尚有精锐骑兵万余,足以冲阵,可以以一敌三。如果鞑子在别的地方,我还有些犹豫。但是鞑子到了大同城下,只需引鞑子在城下决战,步骑全出,背城一战,鞑子不可能冲动我军阵。鞑子此来,如果不战而走,则大损鞑子士气。我这衔尾追击,不敢说大破之,总能有一二小胜,挽回大同军心民气。” “那如果鞑子真投入大兵决战于大同城下,城中兵马尽出,岂不是空虚之极?”仇鸾说道。 赵达朗声说道;“错,这是千载难逢的取胜之机,我军可以阴藏火炮于军中,先不用之,任鞑子来攻,决战竟日,然后先将军器监炮抵进齐射,然后骑兵冲击,鞑子鏖战一日,定然军心士气皆疲,当此雷霆一击,必得大胜,此生必不输于黑水大捷。” 赵达空手虚劈,说的慷慨激昂,似乎大胜就在眼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战事归战事 第六十三章 战事归战事 仇鸾听了,眉头微皱。 他听出这一个作战计划。是有一定的成功率的。 毕竟俺答气势汹汹的南下,到了大同城下,明军出城列阵。俺答如果不战而走的话,大伤士气。但是如果攻明步阵的话,不是仇鸾小看俺答。俺答未必能打得破。 这个时代的明军军阵,还不是明末一冲就破的货色,再加上一些战壕,战车等障碍物。鞑子还真有可能无功而返。 当然了,也也有一些不确定的地方。 那就是明军的步阵虽然厉害,但是真能挡住鞑子连番不断的进攻吗? 作战从来是一个体力活。别的不说,单单是在外面保持警惕站上一天,无须交战,就足够让人腰酸背疼了。明军挡住鞑子一次两次进攻,仇鸾有信心。但是想达到赵达的目的,就要两个条件。 第一个,就是俺答即便是失利也不放弃。第二,大同军步卒,真正做到鏖战一日,疲惫敌军。 仇鸾问道:“鞑子不是傻子,如何肯攻?” 赵达说道:“请侯爷坐镇城外军阵之中,想来鞑子必攻。” 仇鸾听了,心中本来熄灭了一点的怒火,随即又熊熊的燃烧起来了,暗道:“你这是拿我当诱饵,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仇鸾强忍着怒火的时候,忽然听一人说道:“赵将军这个战法,我怎么这么耳熟啊,这不是周老将军在的时候,有一次闲聊说的。” “对,对。”很多将领纷纷想起来了。他们虽然记不起住了。但是被一提醒,纷纷觉得有印象。 赵达也不遮掩,说道:“这正是周老将军的遗计,你们都知道我老赵,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但是这种布置,却是为难我了。不过周老将军,一定是没有错的。” 周尚文在大同的威望,根深蒂固。 赵达如此一说,本来对这个计划不看好的将领,也有几分认可了。私下议论起来。有的商议如何引诱俺答来攻,有的商议如何预设战场。有的商议如何才能熬上一整日,等等。 一时间,好像不等仇鸾答应,大同军上下已经答应了。 听着仇鸾怒不可遏,只觉得周尚文这个老匹夫死了都不安生,还来给我找麻烦。 他也看出来,这个计划真有周尚文的风格,那就是从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朝廷大将之中,谁还冲杀在第一线,也就周尚文了。虽然周尚文因为年老,已经不与鞑子交手了,但是他知道临时,他的指挥位置从来在弓弩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 这弄得其他将领都不好办。 特别是仇鸾,勋贵出身,他父亲大概还吃过一些苦,他出生的时候,他家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咸宁侯府。他谋求大同总兵,有为自己谋求权力的意思,有捞钱的意思,又重振家声的意图,唯独没有来拼命的意图。 简直笑话。他仇某人是谁?天潢贵胄,出生就是侯爷。富贵荣华,应有尽有,在皇帝面前也是挂了号的人,我来这里与臭烘烘的鞑子拼命。天下间有这样的大笑话吗? 他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容我细细思量一番。”随即起身离开。 众将不疑有他,他们也知道这关系重大。也是需要细细思量的。毕竟他们只是提建议,真正拍板的还是仇鸾。承担责任的也是仇鸾。他不想清楚不可能下手。只是他们越发想念周尚文。 觉得周老将军还在的话,定然会当机立断。不会如此犹豫。 却不知道仇鸾回到后院之中,立即躺在春凳之上,让几个丫鬟给给他锤腿,他闭目沉思,似乎依然无法按捺火气,索性起身,顺手拉了两丫鬟泻火,一番折腾之后,倒是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外面有一个丫鬟低声说道:“爷,老管家来了。” 仇鸾听了,精神一震,说道:“快请。” 片刻之后,一个老年人亦步亦趋的进来,说道:“拜见少爷。” 仇鸾见状,连忙扶起,说道:“忠叔,我也是没有信得过的人,这一件事情也只有你来办我才放心,让你一把年纪了还为我奔波,我实在是于心有愧。” 这个忠叔乃是仇鸾留下来的老人,跟着仇鸾上阵拼杀过,后来被留在家中当亲兵,当过一阵子管家,可以说是看着仇鸾长大的。对仇家可谓是忠心耿耿。 忠叔说道:“少爷,何出此言,我一把年纪还能为侯府效力,也是我的福分。” 仇鸾说道:“说说吧,这一次去见到俺答了吗?俺答怎么说?” 仇鸾与俺答之间的联系,应该是在数年前了,当仇鸾镇守宁夏的就发现,作为边军来钱最快的生意,就是回易。 所谓回易,就是军队走私。 军队走私,可以说是历史悠久。可以说九边边镇都有这样的情况。不过是规模大小而已。但是这种交易,对于大部将领来说,都是有分寸的。毕竟,他们与对面毕竟是敌人。 很多时候,都不是直接参与走私。而是找一个白手套。自己在里面狠狠抽上一笔而已。 当然了,很多时候边关将领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很多货源,都不是他们能够组织的。如此也限制了回易的规模。 仇鸾尝到了这里面的甜头。在宁夏任上,一直努力发展,做大做强,可以说,俺答顺利的建成板升,少不了仇鸾这个大供应商。正因为仇鸾有别的边关将领所没有的渠道。 甚至仇鸾与曾铣针锋相对,未必不是曾铣动了仇鸾的奶酪而不自知。 而仇鸾为什么一心要到大同任上,也是为了生意考虑。 毕竟,大明九边,最适合作为贸易场所的,就是大同与宣府。特别是鞑子主力在河套的时候,大同比宣府更加合适一点。地理的优势,让仇鸾在货源组织上,乃至于运输上都大占便宜。 上任几个月来,整顿军事并没有太的进展。但是仇鸾却私下里狠狠的捞了一笔。 忠叔说道:“少爷,汗王说,他这也是没有办法,形式所迫,不得不南下,还请少爷见谅。” 仇鸾冷笑一声,说道:“他当我是三岁娃娃吗?什么形式所迫----”仇鸾想骂俺答几句,想想也没有什么用处,一摆手说道:“算了。你问他能不能绕过大同,去攻其他地方?” 仇鸾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以邻为壑,可是地方官的常规操作。在仇鸾看来,管局势怎么样?这事情不发生在大同,那都不是他仇鸾的问题。 忠叔犹豫片刻,说道:“少爷,汗王倒是说能,只是-----” 仇鸾说道:“只是什么----?” 忠叔说道:“只是汗王也太狮子大张口了。” 仇鸾说道:“有多大的口?” 忠叔说道:“首先,付白银四十万两-------” 不等忠叔说完,仇鸾已然大怒,说道:“四十万两?这几个月我就赚了这么多钱。他休想。” 忠叔说道:“汗王说,这钱是要大同城内出的,不是要少爷你一个人出的。” 仇鸾听了,眼中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捞钱的好办法,说道:“继续说------” 忠叔说道:“他要军器监炮一千门,各类火药百万斤,还有布匹,妇女,骡马,等等,几乎将他能要的都要了。” 仇鸾冷笑一声,说道:“这俺答真当自己是一个人物了。简直没有将我看在眼里。”转过来问忠叔道:“你答应他了吗?” 忠叔说道:“自然没有。” 仇鸾眼睛微微转动,说道:“正好,你歇两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生意归生意 第六十四章 生意归生意 第二日一早,仇鸾就召集众将,说道:“我思忖了一夜,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而鞑子就在城外,我军没有任何表示,实在也说不过去,我欲派一将,在鞑子营外,冲上一阵,也让鞑子知道,我军的厉害。” “而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之前说的方案。很多地方我都觉得有欠思量。比如,我大同骑兵,真能一骑敌三胡?” “总要试试才知道。” “今日就让我看看大同精骑的真成色。” 仇鸾一边说,一边看向赵达。 赵达听了,二话不说,起身说道:“末将请战。” 仇鸾说道:“好,我早就听说赵将军勇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仇鸾哪里有心思打鞑子,他这都是为了生意而已。他愿意给钱让俺答走人,只是俺答的价钱太高了一些。仇鸾总是要让俺答知道,大同是一个硬骨头,不好啃,好让他降价。 至于赵达。 仇鸾早已想弄死他了。今日正好如愿。 赵达回去之后,点起三千精骑,都是赵达本部人马。二话不说,从大同北门杀出,直向俺答营地而来。 鞑子一直派人盯着大同各城门,听明军出城,立即层层上报。即便如此,俺答一时间也有一些反应不过来。 俺答与仇鸾一直在讨价还价。俺答没有想到明军会突然袭击。当然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另外一个。大同附近,是俺答数次南下,都要绕着道走的地方,而鞑子所过之处,都会带来杀戮与死亡。每数年不能恢复元气。 而大同城附近,太平十几年了。早已恢复元气。 所以俺答本部人马也纷纷向俺答请示,想从地方劫掠上分一杯羹。 俺答总要给下面人一点好处。所以都答应下来。不过强烈要求,每一部都留下一支预备队。预备突发情况。 只是俺答这个命令,有碍于下面发财,被有意无意忽略了,即便是真的执行了,也比俺答要求留下的预备队少了不少。 赵达虽然是直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心思。但是赵达的战场嗅觉,几乎如同直觉。有时候,他临阵之际,总能打出精妙绝伦的进攻,但是让他事后分析,他却说不出来什么。只觉得该往那个地方打。 似乎他眼前一瞄,不用去理解。敌人的虚实强弱都在他的眼睛之中。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从来没有错过。 今日也是一样。 鞑子各部比较虚,但是基本的架势还是有的。一般人看到这个局面,已经蒙古大大小小部落的战旗,当时都慌了。而赵达,近乎送死一般,正面杀入。 一交错之间,斩将夺旗。 几乎势如破竹的杀了出去,可谓挡者披靡。 赵达也发现鞑子今日好像比较弱,随即他就将这个念头扔到九霄云外。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地方你,不是别的地方,就是俺答所在之地。长枪一直霹雳而去。 俺答此刻已经聚集本部万骑,他并没有直接派兵上前,而是坐观成败。 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战场密度。骑兵作战需要的场地很多,眼前的战场已经容纳不下更多人了。如果真想增加人手,只能从外面连敌人与自己一起打。才能腾出一些空间。 二是,就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 还是明弱蒙古强。 是的,即便各部分了很多人出去,留下来的人手都大有不足。只是再不足又怎么样?几个部落留守人马加起来,远远超过对面的三千人。只是,来攻之将,行军路线飘忽不定,犹如天马行空。就好像一柄精细的手术刀一般,庖丁解牛一般,将鞑子各部之间的缝隙轻轻一割,就让各部联系不上,只能各自为战。 分明是明军人数不够。但是各部都有一种,是明骑在以多打少,针对我。 这其实一种利用时间差,妙到极点的指挥。 这就是赵达。 赵达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赵达这种天分,自然是极高的。可惜是,他不读书,总是仗着天赋。这种小规模战争指挥,几乎炉火纯青,即便是曹家庄之战,周尚文也让赵达打头阵,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是可惜也可惜在这里。 赵达本自己限制住了。不能更进一步,反倒是马芳,或者在天赋上弱赵达几分。但是他一点点的总结学习,研读兵法。有驾驭更多军队的资质。 前者是冲阵之将,后世是将帅之才。 不过即便是冲阵之将,也当一个将。也是难道的紧。虽然让他领数万大军,行军扎营,是不成的。但是让他带数千士卒,为大军之先,持剑披锐,开辟道路,却是当任不让。 即便如此,今日赵达今日的表现,都让俺答惊到了。 几乎是一会儿功夫,赵达带部冲向俺答本阵。却在临阵之时,忽然转向。赵达翻身开弓,猛地一箭,射向俺答,大喝道:“你赵爷爷,问俺答孙子可好?” 这一支箭矢,直接将俺答身边一个卫士给钉死了。 让俺答悚然而惊。 不过,赵达很清楚,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赵达很清楚,鞑子大军已经在合围了。 如果在慢一些,就走不了了。 就这样赵达,在敌军阵前,玩了一手漂亮的阵前撤军。让俺答恼羞成怒,下令各部追击。 只是赵达且战且退,从鞑子营地到大同城下,一路厮杀。虽然跟着赵达出城的三千士卒,折损过半,但是鞑子也没有得了好处。特别是到了大同城下,忽听城头千炮齐发。 一时间声势惊人。杀死多少蒙古人暂且不说,单单是如此声势,就让鞑子各部追击人马,纷纷勒马。 这就给了赵达一个机会,城头速速开了城门。 让赵达部进城。 这个举动看上去有一些大大咧咧,其实内里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只能进入瓮城之中。而且进入瓮城之后,在瓮城里面的出口还安排了人手,所有人都必须人马分离,才能入城。 而且城门之中有千斤闸。真出来了问题,下千斤闸只有一会功夫就行了。 这情况之下,如果真有鞑子骑兵冲进来,也是送菜。 赵达一身鲜血,跪在仇鸾身前,自带一股从战场下来的煞气,厉声说道;“末将幸不辱命。” 仇鸾被赵达带得煞气一冲,说话都有几分结巴。说道:“赵将军请起。” 仇鸾不是没有见过战争,但是没有见过如此大战。鞑子二十万人,连营数十里,赵达从里面杀进杀出,看上去明军数量不多,但实际上鞑子那么几乎所有人都惊动了。 最少有数万骑追杀赵达,骑兵马蹄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那声势,看上去要将大同城一举踏平一般。 让仇鸾第一个深刻的体会到了鞑子二十万是一个什么概念,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如这座城池一般,在颤抖。 赵达却与仇鸾完全两个态度,赵达杀这一出,他感觉鞑子似乎没有之前厉害了。正满心鼓舞的说道:“侯爷,我以末将观之,鞑子兵马大不如前,侯爷只需坐镇城下,列阵待鞑子而来,必然能大破鞑子。请侯爷速下决断。” 仇鸾听了,内心微微抽搐。似乎一想到自己要正面面对如此遮天盖地的骑兵冲击,他立即一点觉得腿微微发弱,心中暗道:“不管怎么办,在鞑子退兵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大同城的。” 赵达作为边将那一年没有厮杀,从来没有觉得厮杀有什么不对,如此大战也不过是规模更大一点的厮杀而已。 这种习以为常,让赵达视鞑子大军犹如等闲。但是仇鸾可不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今有一猪 第六十五章 今有一猪 前文也说过了,仇鸾没有主持大战的经验。安南之战,看似一场的大胜,其实是一场武装游行,严嵩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都比仇鸾多。 因为经历,所有了解。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对于有过经验的人来说,也就是那回事。如赵达等人,虽然他们也知道局势艰难,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些鞑子不过数人数翻一翻而已。 但是对仇鸾来说,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样的大战,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他会给自己脑补很多战争的场面。甚至他想象的战争,要比现实的战争更加恐怖。于是他就自己吓自己。在战事之前,就下定了决心,暗道:“打是打不过的。只能寻求别的办法解决了。好在我与俺答还是有交情的。” 于是,忠叔再次偷偷的出了大同城,来到了鞑子营地之中。 俺答看着手中的清单,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家侯爷,真要出四十万两?” 忠叔有些战战兢兢的。 俺答毕竟是一国之主,自然有一番威势。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忠叔虽然在咸宁侯府当管家,而今依然有些怯意。立即说道:“我家侯爷说了。今日之战,国主也看过了。大同城坚,兼有良将。不易攻克。我家侯爷念你我两家的交情,愿出四十万两犒劳大军,请国主,得了银子,转兵他处,不要在大同镇逗留。” 俺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是条件太差,而是条件太好了。 说实话,俺答之前也没有在意。只是狮子大张口。乱要的。他一分钱也没有想要得到。只当是双方的虚以为蛇。其实两国虽然交战,但是双方主将并不是没有丝毫联系的。 就是周尚文也有渠道与俺答沟通。 就好像羊祜与陆抗一般。虽然人臣无外交之权,但是托中间人传话,还是有的。 但是俺答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人。他第一感觉,其中有诈,随即又想不出其中能有什么诈术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传话道:“大汗,国师来了。” 俺答一听,顿时起身,对忠叔说道:“你且住下,我等一会儿在见你。” 所谓国师,就是白莲教萧教主。 他滞留明境一年有余,虽然一直有消息传来,也让俺答忧心不已。虽然俺答与萧教主之间,是小心思的。但问题是,两人之间利益合作的更多。没有俺答,萧教主的宏伟计划都没有实行的可能。没有萧教主,俺答对板升的汉人,管控就差了许多。对大明境内的情报网更是无能为力。 俺答撇开忠叔,看见萧教主,几乎不认识了。 萧教主很看重自己的文人身份,要么一身儒装,要么一身道袍,如果要行军,即便是一身短打,也要套上一层长衫。可以说大部分时候,萧教主秉承着儒士风范,即君子死不免冠,即便死也不免,活着的时候就更不要说了。。 而此刻的小教主,一身短打,不是劲装。而是那中干活穿得短打,脏兮兮的看不清楚本来颜色。皱纹与白发一下子多了很多。 萧教主见状,先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服,才坐下来与俺答商议。 萧教主说道:“臣这一次,扮作燕山中卖炭之人,翻越燕山数次,可以说对燕山地势了如指掌,一句话,臣敢肯定,大军是可以避开明军潜越边墙,直扑北京城下的。” 俺答大喜说道:“这是真的。” 萧教主说道:“臣不敢虚言?” 俺答说道:“在何处?” 萧教主说道:“臣只能说在古北口附近。具体的要到了才能说清楚的,这在任何地图上都是没有的。” 俺答说道:“萧卿一来,就给本汗一个好消息。有这一条路,南朝的万里关山都是虚设了。我立即东进,直扑古北口。”俺答微微一顿,说道:“有一件事情,还请萧先生,为我解惑?” 俺答将仇鸾的条件一五一十答应下来了。 俺答说道:“曾铣之不测如龙,周尚文坚韧如虎,而今这位仇鸾到底是什么人?看上去-----”俺答犹豫了一下,似乎这个词,不好说出口。或者说俺答对自己的判断并不是太信任的。 萧教主说道:“如猪。” 俺答说道:“对,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虎?” 萧教主说道:“大汗,无须担心。仇家本身就幸进,仇钺之功绩,平定安化王之乱,又平定刘六刘七,他何曾与蒙古大军交过手?仇钺尚且如此,仇鸾更是不砍之极,附庸风雅,其实一肚子草包,眼睛之中只有钱。” 俺答说道:“那么他怎么肯出四十万两?” 萧教主冷笑说道:“那是他从大同城中刮出的不只四十万两,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四十万两,仇鸾一分钱也不出,也未尝可知。反正他从城中捞钱,总是要一个借口的,而今不就是一个好借口。至于如此从百姓士绅口袋里面搞到多少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俺答听了,心中一动,眼睛之中,有几分意动。 萧教主见状,问道:“大汗可是有意大同?” 俺答说道:“不错,如这大同在其他将领手中,定然是没有希望的。不过而今大同守将是一头猪。大同或许有一线希望。” 萧教主轻轻一笑,说道:“大汗错了,正因为仇鸾是一头猪,大汗才要答应他。你觉得南朝再次将一头猪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俺答沉吟片刻,想起曾铣,想起周尚文,想起马芳,想起在永宁关下挡住他的兵部的官,叫做周梦臣。还有前番被狠狠教训过的赵达,乃至于眼前这位萧教主,如果没有大同兵变的事情,他也不会加入白莲教,最后成为他的王佐之臣。忍不住再次感叹道:“大明人才何其多啊?” 萧教主说道:“正如大汗所言,大明人才何其多,今日杀了仇鸾,下一任大同主将,定然胜过仇鸾。不如且留仇鸾在此。要知道大同镇虽然元气大伤,但依然是老牌军镇,底蕴深厚,虽老弱亦持强弓,再加上城中多备火器,我等进攻,损失惨重,也未必有什么战果。” “而挺进北京城下,才是这一次南下的主要目标。不可本末倒置。” 俺答叹息一声,说道:“就且留仇鸾在此,今后再处置不迟。只是就此放过仇鸾,我有些不安。” 萧教主说道:“这有何难,前番明军有一员猛将,好像叫赵达。” 俺答说道:“萧卿消息灵通。” 萧教主说道:“大汗谬赞。我只需再向仇鸾要一样东西,从此仇鸾的大同镇就不足为虑了。” 俺答说道:“什么东西?” 萧教主面容冷冷的说道:“赵达的人头。” 俺答一听,一拍大腿说道:“妙计。” 总体上来说,仇鸾还不能得大同军心。仇鸾能指挥大同军,是因为仇鸾背后的朝廷,而不是仇鸾自己。而赵达作为大同军中的代表,也是本土强硬派的代表,如果仇鸾真杀了赵达,那么代表着仇鸾永远不可能得大同军心。到了那个时候,仇鸾会比谁都卖力压制大同军。 这样大同军,对鞑子本部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至于仇鸾答应不答应,试试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即便俺答此刻已经准备东进古北口。也有很多准备工作。也要在这里滞留几日,有时间与仇鸾好好谈生意。 俺答立即将忠叔叫过来,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四十万两,与赵达的人头。两样东西到了,立即撤除大同之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大同捷报 第六十六章 大同捷报 自从听闻俺答会盟蒙古各部的时候。周梦臣就时刻关注各方边报。 自从俺答正式出兵大同之后,各地的军报立即变得密集起来。周梦臣作为主管驿传的兵部主官,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在兵部值房之中放一张春凳,就当是床了。 宁夏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向上面求赈济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倒是西宁卫已经陷入烽火之中了,这是真正的胡窥青海湾。不过,看军报也是有学问的。周梦臣倒是看出几分端倪。 以蒙古各部攻城之能,以俺答部为最强。至于海寇一部,自然是次之又次。虽然西宁卫城垣火炮,都是国初的。但是海寇一部是打不下来。只是告急而已。相比之下,更危险的是辽东。 朵颜三卫大入寇,兵锋直指辽沈。 好在辽东镇也不是吃素的。朵颜三卫滑不溜秋,辽镇根本找不到决战的时机。在边墙之后,就好像捉迷藏一般。 一个到处流窜,一个到处救火。 反正辽镇也被牵绊住了。 至于女真?好不,周梦臣还特别注意了。被下面让分到了从属于朵颜三卫的杂胡里面。似乎根本不值得自己有一个条目。 的确,周梦臣在兵部遍揽军机,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未来女真是大患,但是而今,朝廷真正的大患,乃是俺答。今年如此多的战事,但是根结所在,就是俺答。俺答一定,余者碌碌,不值一提。 周梦臣时刻关注大同军报。只是他接过大同军报,第一时间有些不相信。大同大捷。 不是周梦臣期盼大明不好,而实在是大同镇的实力,周梦臣是有了解的。元气大伤的大同镇今不如昔了。这个时候,能打出一场大捷,仇鸾用兵之能,当在周尚文之上,甚至高不只一个台阶。 这可能吗? 周梦臣不知道。 随即细细看大同大捷的捷报,上面写的很清楚,俺答围大同,日夜猛攻,仇鸾宿于城上,日见一大寇,城下观阵,贼人呼之大汗,即以火炮击之,大队拥之而去,大同围遂解。 只是别的周梦臣不清楚。 有一点他太清楚了。那就是用火炮攻击精准的目标。周梦臣这半年都在研究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可以肯定,在一里之内,用火炮齐射,还能赌一下概率。但是一里之外,想都不要想了。甚至在这个距离之内,床弩的准头都比火炮准一些。只是周梦臣也怀疑,是不是他多想了。 因为他上过战场。知道很多战场上事情,不可以以常理论之。 很多战场上的事情,后世品读,都觉得绝对不可能。但事实上,他就是已经发生过的现实。 周梦臣觉得自己身为后方的官员,不能单单凭借自己的怀疑,就去污蔑前线将领。 这是不对的。不管这个将领,是不是仇鸾。 他思量想去,对外面吩咐道“让马芳来见我。” 马芳而今在京营之中挂了一个闲职。京营吗,几乎都是空架子。马芳在京营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实权,无非是资历上提高一步。当然了,对他的未来是有好处的。 在京营任职,在兵部以后安排的时候,都容易当成可靠的将领。 不过京营没有什么事情,不代表马芳没有什么事情。马芳此刻已经是周梦臣的外门弟子了。 这个外门弟子,不是周梦臣收的。一直以来周梦臣都秉承广开学问。一般上门求学,周梦臣都收下,只是他事务繁忙,不会自己亲自教授了。反倒是程大位成为专业教授师弟了。其他几个弟子,也有分担。 甚至周梦臣外门弟子规模已经有一个学校的雏形了。 只是这里是北京,周梦臣要低调行事。否则他未必不能建立一所书院。 而此刻马芳就在程大位哪里读书。 当然了,马芳不是对科学感兴趣,他是缺课太多了。 的确,马芳在行军打仗,对鞑子的了解。可以说是专家级别的。甚至在骑兵战术上,蒙古与大明两国之中,马芳也能排在前列。奈何,他文化水平太差了。 八岁被掳到草原上,为人马童。十年后,夺马南奔。这其中哪里有受教育的机会。 之后又是从军,屡立战功。也没有静下心来学习的时候。只是能写几个字而已。 周梦臣见到了马芳之后,给马芳的建议就是读书。不读书。马芳这一辈子的成就有限。于是马芳就混在周梦臣外门弟子里面学习。不过,别人都是有基础的,唯独马芳,从识字开始。 马芳除却学习之后,还顺便带周尚文留下的四百精骑。 马芳很快就来了。 周梦臣将捷报给马芳看。 马芳这一段时间的学习还是大有成效的,最少这上面的文字,不需要别人给他念了。 只是马芳愣了愣,指着捷报上一处,说道“大人给我看看,这是赵达吗?” 周梦臣一看,却是阵亡将领名单。排在第一的,就是赵达。后面详细说明,赵达自恃其勇,屡次出城冲阵,为敌军所困。没于阵中。周梦臣想起来了,他似乎与赵达有一面之缘。 周梦臣说道“正是赵达,节哀顺变。” 马芳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随即又看了一遍捷报,红着眼睛,对周梦臣说道“这不可能。”马芳的情绪激动,似乎想要大喊,硬生生被压了下来。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说道“赵兄之能,我是知道。如果赵兄一心想走,就是千军万马也留不住他。不是说,赵兄有千军辟易之能,而是赵兄在战场之上机敏之极,他自己都说,他有一双狗鼻子,鞑子的骚-味,隔着二十里都能感到。” “大人没有上过战场,在外人看来,在战场之上可以围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对于骑兵来说,只要跑起马来,就不可能没有空档。有空档,赵兄,就一定能钻出来。” “如果鞑子咬着追上几百里,人困马乏也就算了。但是大同城与鞑子营地不过几十里,这几十里,赵达就是不骑马,也能摸回来。怎么可能陷入阵中?” “这不可能。” 周梦臣听了马芳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一来,周梦臣觉得马芳说神乎其神,他不大相信。毕竟,他对战场上的情况,到底是外行。不知道马芳说的对不对。二来,周梦臣觉得马芳的情绪有些不对。他估计死的人,是马芳的好友。马芳的判断,就增加了很多情绪化的东西。这些东西影响了马芳的判断。 当然了,这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以此判断军国大事,却显得有些儿戏了。 周梦臣劝慰道“马芳,你冷静一点。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国家大事为种,赵达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我想让你细细看看着封捷报,到底有没有问题?” 马芳收敛了几分情绪,说道“有几个问题,第一就是阵亡名单,十几员将领,除却几个是大同外围的千户之外,其余都是周老将军的旧部。仇鸾带过去的将领,一个死的都没有。第二个问题,那就是鞑子都围了大同城,他也好意思说大捷。” “至于,毙俺答,更是边军为了报捷写的花头。看他还留有余地,就知道俺答绝对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这分明是一场败仗。而且大同不能阻挡俺答。此刻俺答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听了,忽然明白了。说道“你是说此刻的俺答已经向北京而来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马芳离京 第六十七章 马芳离京 周梦臣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同是不是打胜仗,这个可以先放一放。但是如果放在战略上,如果仇鸾正在大同城下,将俺答一炮打死了。那还有战略意义,如果没有杀死俺答,蒙古不会因为内部权力真空而退兵。那就毫无意义。 因为鞑子主力未损。 鞑子这一次南下,还没有结束。 周梦臣猛地起身,不等马芳说话,就说道“没错,鞑子定然东来,只是不知道他这一次从何处扣关。”周梦臣内心之中俨然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蓟州镇。 “大人,”马芳拱手说道“大人在这里等军情,但是等来的军情,却是大有问题,真假参半。末将请命,去一趟宣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俺答此刻正在宣府。才能将前线最真实的情况,调查清楚。” 他顺便也要查一查赵达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一时间犹豫了。不过片刻,他就下定决心了。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其实大明的军情光从军报上,看不出什么。单单看军报,其实与的大明军方兵额是一样的,无非大捷数百次,成功转进台湾。下面人秉承这样那样的目的,在军报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水分或者心机。 当然了,如仇鸾如此胆大包天的,也是少见。 不过,最少他看见的局面都是美化后的。 他的确要前线第一手资料做判断。他之所以犹豫,其实是犹豫马芳。他对马芳的才华,还没有多少体会。只是体会到了他的文化课功底之差,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孩子。只是他相信周尚文的判断。周尚文说马芳能担当大任,周梦臣并不会怀疑。 他不会觉得他的眼光比老将几十年的毒辣眼光。 正因为如此,他担心马芳的安危。随即又想明白了,心中暗道“周老将军既然信得过马芳,这一次仅仅是让他到前线看看。只需多派人手,应该能应付这个场面。” 周梦臣想清楚之后,说道“好,你将四百骑都带走。一路小心,即便没有什么收获,能平安就好。” 马芳却不知道周梦臣在担心他的安全,却不知道他马芳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夺马从草原上杀了出来,之后堪称身经百战。这一次仅仅去看看,又不上阵,马芳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危险。 马芳说道“不必了。只需带十几来伴当,备上一人两马,多带箭矢,就足够了。人多了反而麻烦。” 四百精骑,足够让马芳打一仗了。 只是探明情况,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 马芳去准备了。 周梦臣还是有些坐不住,他本想进宫,随即微微一叹。只是自从嘉靖生病之后,只准周梦臣密折奏事,当然了,嘉靖有什么问题,要么问冯保,要么令冯保向周梦臣询问。 这才让周梦臣保持着与宫中的关系。 只是这种关系,变得很薄弱。 而且日益薄弱。 周梦臣只能准备回去找时间,再写奏疏。而且他要去见徐阶。 徐阶作为内阁大学士之一,虽然与张治,李本一起,都不能与严嵩抗衡,但是最少在朝廷之上,维持了一定的话语权,可谓今非昔比。周梦臣也没有徐阶还所谓的人情,不过两者之间关系亲近了许多。 当然了,周梦臣一辈子都不可能如张居正与徐阶一般亲近。不过在外人看来,周梦臣也算是徐党的一员。 周梦臣一到徐府,就看见张居正。 张居正见周梦臣来了,就立即迎了上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我有要事要禀报给徐阁老,阁老可在?” 张居正说道“不巧,刚刚去了内阁,说是严阁老有要事要商议。”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 张居正说道“要么你给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解惑?” 周梦臣听了,说道“好。” 两人借了徐府一家客房,周梦臣将大同捷报,与他从大同捷报上品读出来不对劲的地方,还有马芳的分析,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听了,并没有立即说话,而且轻轻的敲着桌面,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你一说我想起来。刚刚有一封奏疏,是宣大总督苏祐的奏疏,他居然上奏朝廷,请仇鸾总领宣大之兵,恐怕就是看出了端倪,只是他可能没有想到,仇鸾的问题这么大?” 周梦臣听了,细细想了一下,也品味出新任宣大总督苏祐的无奈了。 他身为宣大总督,对下面的控制力太差了。而今又是兵危战急之际,鞑子很可能进犯宣府,他身为宣大总督,管不住大同也就罢了,如果连自己的驻地都要被兵,他还无能为力。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思来想去,再加上仇鸾宣称什么大同大捷。身为宣大总督,苏祐自然是有想法的。 他如果什么不做,真出了事情。这背锅的人,自然是他苏祐。而他要做什么?却是处处掣肘。特根本什么也不做不了,他思来想去,或许想出这个办法。这个位置犹如烫手山芋。自然要给别人,只是他才当宣大总督几日。这个官职暂且丢不出去。不过可以与鞑子交战的权力,丢出去。 而打出大同大捷的仇鸾,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仇鸾似乎在能力上可堪重任。苏祐大体,只是感觉。鞑子主力没有遭到损失,定然会移师宣府,至于更多的细节,却是仇鸾没有预料的。 二来仇鸾乃是严嵩的心腹。有了严嵩的支持。想来仇鸾能指挥得动宣府军。从而让宣大军得到统一的指挥,在战争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苏祐的建议或许有私心,但并不全是私心。 周梦臣皱眉,说道“仇鸾是可堪大任之选吗?”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那用谁?其实谁不知道仇鸾大抵欠些火候,但是用谁?周尚文一去,代表着嘉靖初年一批大将,凋零殆尽,至于朝廷的文帅更是一个也没有?只能从勋贵之中选拔几个可靠的。你也认识丰城侯,他也算是勋贵之中能战的人了。你觉得,他可以代替仇鸾吗?” 周梦臣一时间语塞。 他虽然与丰城侯关系不错,但是对丰城侯一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不错,丰城侯是打过仗,但是打的都是一些什么仗。都是一些平乱,剿灭叛苗土司的战事,不是周梦臣小看丰城侯。而是这个时代穷山恶水之间乱匪,是远远不能与蒙古人相比的。 倒不是说云贵的人都不能打的,盖因战争是一门学问,蒙古人而今再不行,也是有全盛的蒙古帝国的遗泽,一系列战术与作战组织形式,都是行家里手,但是西南叛乱,恐怕连最基本的组织能力都不具有,无非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来对抗朝廷吗? 这一类战事,甚至可以说是治安战。 丰城侯所有战绩都是在这样的战事之中刷出来,让他一下子派到主持两国大战的主将位置上,不要是别人了,周梦臣自己都不放心。 他这个时候次察觉到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将领的青黄不接,要比周梦臣想象的严重,也明白了周尚文临终的时候,特别强调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想起马芳。又暗暗摇头。不可能的,马芳才什么资历,怎么可能一下子放到一军主将的位置上。马芳到底是欠缺一些资历有战绩,不足以说服上下。周梦臣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说来,仇鸾主持宣大战事,已经成为必然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火铳兵 第六十八章 火铳兵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关键是严阁老一心要推他。即便是没有苏大人这一封奏疏,恐怕也会有别的人上奏。” 张居正一语中的。 周梦臣也明白,虽然说大明将领陷入青黄不接之中,就真的没有可以主持大战的人选。却也是未必,大明这么大一个国家,或许最合适的人没有,但是次合适的人却不少。别的不说,宣大总督苏祐,或者在履历上资历上有所欠缺的,虽然精通边事,但是这些年一直在巡抚任上,但是未必就不能担任这一战的主将。无非是仇鸾打通了严嵩的门路。而严嵩怎么可能将大军交给与自己不对付的人手中。 他不放心。 而仇鸾是让他放心的人选。当然了,仇鸾的履历也算光彩,别说安南战事是怎么解决的,最少担任过征南主将,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有几分合适的。 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或许只有败絮自己冒出来,才能知道。 这个时候徐阶回来了。 周梦臣一打听,果然如张居正猜测的一样。徐阶说道:“这一次严阁老召集我们过去,就是商议这一件事情。鞑子大举入侵,各路各自为战,当总任一名将领,总领全军,授仇鸾平虏将军印,令他节制大同,宣府,蓟镇之兵。据敌军于长城之外。” 说实话,如果没有侯爵的身份,仇鸾这个平虏将军印,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大明授将军印是很慎重的。不过仇鸾这个平虏将军印,一部分是酬大同大捷的功劳。一部分却是循国初惯例,勋贵出镇一方,很多情况下都挂将军印。 只是此刻让周梦臣听了,只觉得冷笑。觉得德不配位。 他还不知道大同城下的真相,否则,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这个时代的战事节拍没有那么快,前线与后方的消息脱节,周梦臣将马芳派出去之后,只能将更多心思放在军器监新招的三千学徒工身上。 军器监附近的一处校场。 北京城中其实有很多校场的。即便是现代北京很多地名都有这个词,就是因为北京城内外七十二卫,也就是京营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很多卫所在京师之中都有单独的驻地与校场。 可以说,在明初北京的定位,就是一座兵城。明成祖在北京的原因也很简单,居北京掌天下之兵。 当时的天下之兵,一部分是边军,更多是京营。 可惜一百多年过去,当年雄军风吹雨打去。但是当年的校场还留了下来,周梦臣随便找了一处。 戚继光站在点将台上,手按宝剑,目光如鹰,一眼看去,就看出有谁做得不够好,一声厉害,道:“停。” 戚继光大步下了点将台,走在队列之中,快步走动,然后一脚一个。将十几个人踹出来,说道:“你们几个,去那边站着。”更神奇的是,戚继光明明一路踢了十几脚,却没有丝毫影响速度。 戚继光将十几个将动作做错的倒霉蛋。他又回到了点将台上,厉声说道:“继续。” 随即身边的亲兵手中的旗帜挥舞。四面旗帜代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四面都角楼上都有戚继光的亲兵,确保在任何方向,都能看到命令。而随着亲兵手中旗帜挥舞,下面队伍左右转向前后翻转。 对,他们训练的就是很多学生军训上的那些动作。 军队列阵而战,在商周时期都确定了。是多少年来,几乎所有兵家都不屑于记录于兵书之中的基础。 所有步兵阵法都是基于这些队列训练之上的。只是古代与后世军训的队列在细节上有所不同,或许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原理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古代这种训练,自然是有其实用性的。而后世转化成一种意志力,服从性的训练。在加上西方排队枪毙这样的战术,对队列的强要求。这让后世队列训练要更厉害一些。 但是这一点提高在这个时代,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对士卒来说,更是苛刻。 谁要想依靠军训学到一点队列成为古代兵法大家,只能呵呵了。 周梦臣过来,就看见这样的模样。 几十个学徒在太阳底底下顶着青砖罚站,看头上的青砖的数量还不一样,估计是初犯不顶砖,次数多了也就顶着砖了。 其余的三千学徒,排着一个大方阵,只是每一个人距离另外一个人都有一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空间,似乎是在军阵之中用于变阵的通道。看上去已经训练的有模有样的了。 李儒也很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像练兵,却又不像。” 李儒之所以在这里,因为这场地乃是李儒帮忙找的。当然了周梦臣不是找不到。但是远不如李儒方便。李儒只需打一个招呼的问题,周梦臣就要转上几个圈。周梦臣也只能接受李儒这一片好意了。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这是在做什么?” 李儒沉吟说道:“你是不是给你军器监找些力工啊?” 李儒之所以,不相信周梦臣是在练兵,最重要的是,兵法最重要的两样,一是技艺,二是阵法。详细的说,就是个人作战能力,与与其他人配合作战能力。 练技艺必练器械,就好像弓兵要联系弓箭,刀盾兵要练习刀盾一般,至于阵法,更重要了。别的不说,一旦进攻受阻,前队要与后代交换。该怎么办?这都是变幻阵线的技巧。都是要事先训练好的。 李儒正是因为明白,才根本不相信,周梦臣是在练兵。 这些简单的队列,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阵法。 周梦臣说道:“倒不是力工,实在是军器监用工太多了,很多工作都要互相配合,比如一锅铁水,重数百斤,不是一个人能吊起来的,必须几个人一起用力,而且力道要均匀,如果一个人拉得快,将铁水掀翻,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所以事先要好好练练。” 李儒似懂非懂,不过也不在意了。他仅仅是看了一圈就走了。 周梦臣搪塞李儒,却不会搪塞戚继光,毕竟他不向戚继光交代清楚。戚继光又怎么能完美的执行周梦臣的意图。 周梦臣与戚继光在校场外围散步,低声说道:“元敬,练兵练的怎么样了?” 戚继光说道:“已经到位了,我敢说他们已经将队列训练到骨子里了,除却十几个人正不合适之外,其他人即便是睡梦之中,也不会忘记队列的。” 周梦臣说道;“这就好,我已经令军器监试产火铳,已经产了三千杆,你立即让你们的从军器监领火铳。对外就说,军器监要在这里测试火铳。每一杆火铳都好好测试,争取让他将火铳用熟。” 戚继光说道:“这一点请老师放心,决计是没有问题的。”戚继光语气微微一顿,说道;“老师,局面真到了这个地步了?” 说实话,周梦臣让戚继光练兵的时候,戚继光吓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京师。戚继光是什么人?是世袭指挥佥事之家。可以说世受皇恩,戚继光从根本上,就没有想过背叛朝廷。而今他的老师,居然要在京师之中训练三千火铳兵。 这是要做什么? 戚继光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好,我的老师要造反。第二想法是,我要向谁告发,第三个想法是,我要怎么告发,能将自己摘干净,又不会有忘恩负义之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真相 第六十九章 真相 好在,周梦臣将局面详细讲解给戚继光听。 终于让戚继光答应下来。 戚继光答应下来,也是因为这几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那就这年头师傅如父子,背叛师傅,从来不是美德。 第二个方面,却是周梦臣给出的理由,什么防范鞑子再次南下。戚继光虽然不大相信,但是却感觉,似乎是真的。 第三个方面却是周梦臣的训练方向,火铳兵,纯火铳兵,这让戚继光大吃一惊,虽然他也听过,黔宁公的三段击,还有南宋的叠射法。但是周梦臣居然想要纯火器成军,这实在让戚继光感到难以相信。甚至戚继光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军。 这一点,即便是戚继光现在内心之中,还是坚持这一个想法。但是第二个想法,却是越来越相信了。而今这一次,谁都看出来哦,鞑子这一次南下,今非昔比。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其实永远不想用上这些人,只是这局面看起来------” 周梦臣对仇鸾的不信任,已经转化为对战局的不信任。 如果周梦臣看见而今的大同镇,他对战局的不信任只会更甚。 马芳带着几个人,马不停蹄出了紫荆关,向西北行了一日,过了广灵县,距离的大同镇只有两站路,这两站路,不是公交车的两站,而是两个驿站。只是此刻广灵城下已经是人间地狱了。 马芳远远的看见鞑子的一个百人队,只是看数量应该折损了一些。不足百人了。,用一根绳子牵着不少百姓,多少妇女青壮。老人与孩子都不留下,无非是成年女子能够为他们部落添丁,而成年男丁,能给他的干活,至于老人与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自然要杀了。 马芳见状,自然不能忍受。他思量好一阵子,虽然觉得有些冒险,但是马芳还是有把握拿下的。正准备出手。他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正要竖直劈下的手势,忽然握紧了拳头。 几个下属立即问道:“大人,怎么了?” 马芳瞳孔微微一缩,拿起手中的千里镜,扫过周围。说道:“似乎有人?不知道,是鞑子伏兵,还是想下手的人。不管怎么说,小心使得万年船,等一等。” 此刻他有一些后悔了。 早知道,鞑子如此猖狂,兵力分得如此之散。他就该将四百骑都带来。 而今只有十几个随从,方便是方便了。只是行动之中,就要多加小心了,毕竟马芳可不想英年早逝。 没有让马芳等多久。 就听一阵梆子响。一阵箭雨射下。 这箭雨并不多,大抵只有几十支箭,但是精准非常,几乎每一个鞑子身上都挨了几支。随着箭雨一群人大声杀出,喊道:“杀鞑子。” 马芳一看,却见这些人鱼龙混杂。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马一看就是军中出身。甚至衣甲都有一些眼熟。似乎就大同军中的,但是几名骑马的后面几名就简陋的多了。看上去不知道什么时代的衣甲重新给翻了出来。 这几个人好歹是有马有衣甲,后面的衣甲还有几幅,但是马却是没有了。 都跑着跟在后面。 鞑子没有想到,有人在这里忽然杀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鞑子立即反应过来,双方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人的厮杀,分外惨烈。 马芳也看出来,这不是正规军,应该是溃兵与大同地方民壮结合起来的人马。 大同地方民风强悍。 什么叫做民风强悍,眼前这就是。 鞑子大军就在附近不远处,这一百余人,不在朝廷序列里面的军队,依然敢发动进攻,即便是死,也要咬鞑子一口。 这种民风,既是一方水土养人的结果,也是大明开国以来,大同作为与鞑子对抗的中心,战事不断而淬炼出的老百姓坚韧的品质。 马芳目光看着场上,忽然起身说道:“该我们上场了。”随即翻身上马。长驱而下,弯弓射箭,一连数箭,将他前面的敌人给射翻在地,随即换刀在上,人借马力,刀光更是快如闪电,忽然在鞑子百户身侧一闪而过。 马芳冲出几十步才勒马而还。此刻鞑子百户已经翻身倒地了。而马芳的随从才刚刚与鞑子骑兵交锋。 这一击,快如脱兔。显示出马芳超一流的马术,眼光,与时机的把握。 虽然,百户之死,并不是鞑子此战的终结,但却是鞑子失败的开始。剩下的战事就乏善可陈了。唯一可说的,就是马芳在外督战,将最后几个想要逃走的鞑子给杀了。 所有鞑子不留活口。 这既是对入侵者的报复,也同样是生存的必须,只需走了一骑,走漏了风声,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伏击的头目,忽然跪在马芳身前,说道:“拜见马将军。” 马芳一愣,说道:“你认识我?” 这个头目说道:“属下乃是赵达将军麾下一员小将,在军中见过马将军。” 马芳听了,细细看了这个头目,说道:“我记得你是一个总旗?” 这个头目说道:“大人,去年曹家庄之战后,我已经是百户了。”这话语之中还带着一丝小骄傲。 毕竟能在这样鏖战之中活下来,并立下战功。对于一个下级军官来说,也是值得骄傲的。 马芳说道:“你怎么在这里?赵达到底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这个头目情绪顿时有几分崩溃,即便最亲密的战友战死在身侧,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是此刻他忽然流泪了。重重的向马芳磕了一个头,说道:“求马将军,看在你与我家将军多次并肩作战的份上,为我家将军报仇雪恨。” 马芳心中一酸,鼻子也有一些不舒服。心中暗道:“我就知道赵达之死,绝对有问题的。”这个答案,是马芳的预料之中,却不是他希望的答案。马芳立即将这个头目搀扶起来,说道:“你且起身,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个头目起身,说道:“当日,仇鸾令我家将军再次出兵攻鞑子,我家将军认为,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二,在此之前,已经冲过一次了。鞑子已经有了防备。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仇鸾不准,说什么鞑子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必须想鞑子之所未想。” “我家将军不能违背军令,只是从命。” “只是一出城,没有走出十里,就遇见了鞑子大队伏兵。我家将军见状,二话不说就撤退,他在后断后。我们后队变前队,前队为后队,很快就回到了出城的城门。我家将军叫门,谁知道城头上说,说,鞑子追得太近了,不能开城门。要我家将军绕道从其他城门入城。” 马芳听了,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一派胡言。” 这个头目限于位置,很多事情不能理解。但是马芳哪里不知道。赵达出城之后,一定行军很慢,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鞑子的伏兵给引动了,这才有逃回去的机会。别的将领,估计连看见城门都没有希望了。 至于城门不能开?更是扯淡? 马芳在大同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大同城门是有瓮城,与千斤闸。只有后面布置好,还怕不追进来。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借口不开城门? 马芳想来,这个时候不开城门唯一的理由,就是仇鸾不想开城门。 只是马芳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啊?赵达纵然与他不对付,也不应该在临战之前自斩大将?什么事情不能放放再说?难道仇鸾就不想打仗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仇鸾想做什么? 第七十章  仇鸾想做什么? 马芳满肚子都是疑问,他实在想不通,仇鸾这是要做什么?此刻他对下面的情况,其实已经有所预计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接下来怎么了?” 这个头目说道“赵将军,从大同北门绕行不如,随即转到东门,还进不去。最后转到南门,人困马乏遍体鳞伤,他对我们说,对不住诸位兄弟,鞑子想要我人人头,我逃不了了。不过,我可以为你们冲来一条道路,不要回大同,你们各自回乡吧。家里人都等着你们的。” 这个头目一边说,一边以手锤地,片刻满手都鲜血,不自知的泪流满面,最后说道“我们最后看见赵将军没入阵中------” 他有很多细节没有说。 比如其实,赵达带了两千骑出城,到了南城门的时候,只有数百骑了。但是即便是这数百骑,赵达还是能杀出来的。只是他的目标太大。鞑子重重围困。盯死了他。他逃出来,估计跟着他的兄弟们,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而他战死在此。鞑子不会在意其余的人。才有数百骑分散突出重围。包括眼前这个人。 马芳叹息一声,说道“赵兄弟,实在是-----” 赵达对战场的凶险非常敏锐,这种战场嗅觉是超一流的,马芳未必比得上,但是对人心险恶,却是太不了解。仇鸾逼他出战,其中就有问题,而他根本没有多想。到了闭门不纳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情况有变。这个时候立即舍大同而突围,未必没有生机。 毕竟,大同镇作为军事要地。不是一座大同孤城,而是围绕着大同城周围有很多军事设施的。即便不说这个,大同西北方向就是山,只要遁入山中,大不了弃马登山,鞑子又怎么能抓住他。赵达在大同多年,人地两熟。总是能活下来的。 只是他居然傻乎乎的相信仇鸾,围着大同城绕了大半个圈子。将人力马力消耗的殆尽,才知道仇鸾要至他于死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马芳想骂赵达太傻。只是一想起赵达之前的种种,这番话,就说不出来了。 马芳按捺住心中的杀机。马芳在周梦臣面前显得恭恭敬敬的,实际上马芳也是一个狠人。他在战阵上杀的人,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绝对不是好好先生。他此刻将对仇鸾的杀机藏在心中。 马芳说道“你叫王什么来者?” 这个头目在赵达军中,也不过是一个下级军官,马芳自然不认识了。 这个头目说 道;“从今之后,在下叫王杀仇。” 也不知道,这个杀仇。是要杀了仇人,还是要杀仇鸾。 马芳说道:“你们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不如跟我回京,禀报朝廷。重新入军中。” 王杀仇说道“大人,跟着你能杀了仇鸾吗?” 马芳沉默。 虽然马芳也想杀了仇鸾,但是他很清楚。仇鸾这样的重臣,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他只能在周梦臣边上敲敲边鼓。即便是周梦臣这一件事情也是不好做的。 王杀仇说道“而今鞑子到此劫掠。大人能带大队人马与鞑子打吗?” 马芳又是沉默。 马芳有什么能量啊? 他而今不过是大明区区一个中级将领,最大光环,还是周尚文临终的推荐,说马芳有将帅之才。可惜啊,这都是空的。有大军,才有将帅之才发展的空间。没有大军,将帅之才,也不得不干百户的活。 他最多能将周尚文的亲兵带来,区区四百人又能做什么事情? 王杀仇眼神坚定,说道“大人,我们跟着周老将军与鞑子战,父死子继,满门戴孝,但从来没有后悔过。周老将军是厚道人,从来没有亏待过弟兄们,弟兄们也都知道,跟着周老将军,是保家卫国,保卫乡梓。 不管打成什么样子,死多少,大同的老少爷们死一个补一个。” “但是而今,朝廷派了仇鸾来。他们躲在城中,什么也不管,我们不行,我们的家小都在外面。赵将军说,让我们回家,这是赵将军最后的军令,我一直遵守,鞑子想在大同为所欲为,须让大同老少爷们死光。” “至于从军,”他冷哼一声,说道“军中不多我一个人。” 马芳叹息一声。 一个死亡只是一个开始。而周尚文留在世界上的根基,也就是大同军,此刻也彻底不在了。 大同军之所以能战敢战,打得了苦战,恶战。不管什么样的劣势都不崩溃,其实也是大同上下都信得过周尚文,而这种信任一夜崩溃了。大同军即便还留下一些骨干,想要重建大同军,也不大可能了。 马芳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从伴当之中找了一个人,将这里的情况。立即汇报给北京的周梦臣。也将马芳的种种疑问,让周梦臣去费心思。 马芳决心继续西进,去主战场附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马芳心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想得到,准确的来说,这里 与大同已经有一点距离了,南方不远处,就是大名鼎鼎雁门关。过了雁门关就不是大同镇的辖地,而是山西镇了。 这里已经不是主战场了。尚且是这个模样。更不要说鞑子二十多万骑,猬集以大同镇为中心的地方,哪里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惨状。马芳不忍细想。但不得不去看。 战场已经够残酷了。 但是战场下更残酷。 正因为大同军民都知道,挡不住鞑子有什么下场,他们才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只是可惜,周尚文一去,九边终究去了梁柱。 且不提,马芳决定冒险靠近鞑子主力附近侦查。单单是周梦臣看了马芳带回来的东西,大吃一惊,简直是不敢相信。 大明边军里面有猫腻,周梦臣是知道的。 大明军报有虚报,周梦臣是知道的。 仇鸾贪污,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仇鸾不能战,周梦臣大抵也是有所揣测的。 但是周梦臣万万想不到,仇鸾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击破了周梦臣的底线。面对敌军不敢一战,面对友军,杀伐果断。打敌人不行,坑友军一流,更不要说赵达从某种意义上,并不是仇鸾的友军,而是他的属下。 简直是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马芳传来的消息,还有证人证言,乃至于一些其他证据。 周梦臣都不敢相信。 就一个词,为什么啊? 仇鸾世袭侯爵,富贵已足。甚至仇鸾什么也不做,仇家也是世袭罔顾与国同休。要权势,依附严嵩的仇鸾,在武人之中,也已经到顶了。因为仇鸾在大礼仪之中对皇帝的支持,皇帝也对仇鸾很是厚待。 单单从圣宠上,也是武人之中第一人。即便是周尚文。嘉靖也不过是认为周尚文老将,敢战,才有所偏袒,哪里如仇鸾,当年年纪轻轻执掌征南大军,出了篓子之后,沉寂几年之后,又能复出。远非其他将领可比。 在周梦臣看来。仇鸾是真正站在大明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仇鸾天生就该维护大明的利益,毕竟,他是大明统治集团,也是既得利益者。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谎报军情,讳败为胜,这虽然有问题,但是很多人都在做。但是如此非要治麾下骁将于死地。 这是为什么?简直是太合常理了。 周梦臣此刻有一种冲动,就想抓住仇鸾的脖子问问,你到底是想干些什么? 不管多不可思议,周梦臣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调查仇鸾 第七十一章  调查仇鸾 周梦臣想不通仇鸾的心思,也就不去想了。 他心中暗道“有一件事情已经确定了,仇鸾定然是有问题的。具体什么问题不知道。既然是有问题的。那么就调查一下,不过大同那边不能调查,但是京师这里可以调查。” 仇鸾不管飞的多远,他的根基永远是在京师。 周梦臣还没有想起从什么地方下手调查。忽然想起了什么?暗道“对啊,查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找他的对头。” 仇鸾的对头是谁? 丰城侯。 甚至丰城侯都不是仇鸾的对手,丰城侯与仇鸾年岁相当。当时仇鸾就是勋贵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丰城侯从湖广一任总兵回京之后,本来想借助在湖广平叛的战功更进一步,或者换一个地方当总兵官。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京营任职。 也就在去年鞑子南下期间,临时充当了内三关的守将外,就没有别的差遣了。近乎赋闲。 从这个角度来看,丰城侯一辈子与仇鸾的矛盾之中,都没有站过上风。 或许仇鸾打仗的能力,是有问题的。但是政治投机的手段,绝对丰城侯望而兴叹的。 周梦臣既然下定决心了,他立即去丰城侯府。 丰城侯没有见他。倒不是丰城侯拿大,而是周梦臣也不是生客,他几次来丰城侯府都是拜访丰城侯世子的。丰城侯府上下,也就习惯了。这一次也是一样。李儒见周梦臣来了,说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周梦臣有些惭愧。 的确,细数周梦臣几次登门,都请李儒帮忙。 毕竟,京城与其说是皇帝的京城,朝廷的京城,倒不是说是勋贵的京城,这些勋贵才是京城真真正正的地头蛇。甚至街面上地痞流氓,不攀上某个爵爷的关系,都不好意思在京城当大哥。 毕竟这些家族百余年盘踞京师,虽然在军事上的权力一点点的消失,但是互相联姻之下,在京城之中盘根错节。几乎将触角深入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了,比起丰城侯府,这些崛起于靖难时期的,老牌勋贵,咸宁侯府仇家,根基还太浅薄了一些。但是即便浅薄,也是在京师耕耘了近五十年了。但是即便咸宁侯再浅薄。也比周梦臣根基深厚。 想要在京师调查仇家,而不被发觉。周梦臣想来想去,也只有三个渠道。第一个是锦衣卫,另外一个就是东厂。但是这两者都不能用。无他,这一 件事情性质比较恶劣。 剩下的就是丰城侯府的渠道。 仇鸾作为领兵大将,而今在外面打仗。而周梦臣在后面查仇鸾,翻他的老底,怎么看,怎么像是陷害忠良的举动。 这也罢了。 周梦臣更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东厂与锦衣卫这两根线都牵在嘉靖手中,周梦臣一碰,嘉靖绝对知道。这一点掌控力,嘉靖还是有的。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周梦臣也不敢让嘉靖知道这一件事情。 怕嘉靖不相信,又怕嘉靖相信。 怕嘉靖不相信,这个道理很简单。怕嘉靖相信,却是面对而今的局势。 仇鸾一人事小,与鞑子之战事大。如果临战之际,弄出事情来,周梦臣很担心局势不可收拾。想来想去,还是丰城侯府的渠道比较好。最少周梦臣能有更多选择权。 周梦臣毕竟惭愧的说道“这一次真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 李儒毫不在意说道“你说吧,你我之间还说这些?” 周梦臣说道“我请贵府帮忙,调查咸宁侯仇鸾。” 李儒听了,大吃一惊,说道“不行。这一件事情不是我能插手的。” 李儒自然知道其中敏感之处。调查仇鸾,不是问题。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周梦臣一阵好说歹说,甚至将大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才让李儒松口了。只是李儒说道“只是,这一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这事情都是我父亲亲自经手的。” 丰城侯府自然是有干脏活的,暗地杀个人,收集信息等等。丰城侯府不仅仅是一个侯府,也是一股政治势力,而今虽然这一股政治势力已经衰弱不堪了。但有些配置还是有的。 只是这样机密要事,只有丰城侯世子李儒成为丰城侯那一天,或者将要成为丰城侯那一天才能接触到的。 而今丰城侯与仇鸾年纪相仿,才四十多岁,远远不到交班那一日,李儒自然接触不到。 周梦臣说道“那就请李兄代为通传,晚辈周梦臣求见。” 李儒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 周梦臣就来到了丰城侯面前。 丰城侯已经听过了李儒的代传。见了周梦臣,说道“你是兵部郎中周梦臣,还是武昌故人周梦臣?” 周梦臣一听,立即明白。 如果是兵部郎中周梦臣,那他此来就不是代表自己,还有自己背后的人。比如徐阶。丰城侯府虽然与仇鸾不对付,仇鸾也是严党一员,但是丰城侯府到底 不是直接与严嵩对上。 丰城侯府这样老牌勋贵建功立业之心没有多少,但是明哲保身之道,却是非常精通。 所以,周梦臣是兵部郎中周梦臣,自然要打道回府。但是如果是武昌故人,这一次就是纯私交。丰城侯才有可能网开一面。 周梦臣立即说道“晚辈周梦臣拜见李伯父。”周梦臣是纯粹以李儒的朋友来拜访丰城侯。 丰城侯微微点头,心中暗道“孺子可教。”他说道“你之前说的事情,太过不妥,我权当没有听过。就此作罢。” 周梦臣听到这里,心中一凉,当这一件事情不行了。却不想丰城侯来了一个峰回路转,说道“哎呀,这是家门不幸,出了家贼,将很多账目弄得一塌糊涂,我 看得着急上火,却不精通此道,听闻贤侄是天下历算第一,可否帮我看看。” 周梦臣一听,立即上道,说道“伯父有事,晚辈岂敢不效劳。” 丰城侯点点头,说道“子文,好好招待你朋友。” 丰城侯其实也没有想到,他当年随手一个闲子,能够走到今日。所以也在大力维持与周梦臣的关系。该给的帮助也会给,但是不会亲自下场,其中的度,这位老牌勋贵的家主拿捏的很准。 片刻之后,李儒就拿着一串钥匙。带着周梦臣来到一排他都有些陌生的房子里面,找到了据说是一片混乱的账目。 周梦臣打开一看,却是咸宁侯家的卷宗。 当然了,丰城侯府自己弄的,自然没有衙门里面的详细。但是该有的也有。在周梦臣看来,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咸宁侯府主要人员的履历。咸宁侯府人丁稀少,不像丰城侯府一百多年下来有很多分支在各地扎根。 所以,这部分之中,主要是仇鸾与仇钺当年提拔的嫡系。 周梦臣一扫,发现时间是最大的杀猪刀。仇钺当年的旧部大都不在了。即便有些一后人,与仇家的关系到底是隔了一层,而仇鸾自己提拔的人却不多。似乎仇鸾在军中的根基并不如他想象那么深。 另外一部分就是咸宁侯的产业。 周梦臣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上面估计咸宁侯府的产业在百万两以上。 这如何不让周梦臣心惊。 后世严世蕃评点天下富豪,以家资五十万为门槛,只数了十七家。可见百万两在这个时代的分量。而其中就有蜀王,魏国公府,英国公府,孔家,张天师家这样的豪门。 而仇家起家不过五十年,财富积累太快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羊马市 第七十二章  羊马市 周梦臣借了科技的红利,再加上嘉靖的虎皮,而弄得这一套体系,撬动的资本大概也不过一百多万两,当然了,说现银是没有的。 而周梦臣的家产也不过三万两上下,已经很了不起了。能刺激着殷正茂改邪归正。想办法正道搞钱。 周梦臣细细看过档案,虽然丰城侯的记录并不是太全的,也能看得出来,仇家的资产是在这十年之内,飞速扩张的。但是周梦臣细细看了仇家在京师的产业,城外的田地不多。毕竟仇家封爵的时候,已经是正德年间了,北京附近的田地,早就被瓜分殆尽了。 咸宁侯府的土地大多是嘉靖二十年左右,武定侯郭勋因为通白莲教案被处死,咸宁侯府从武定侯府搞到的土地。而咸宁侯府在京师的产业,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甚至上面说,单单仇鸾送给严世蕃的银子就有数万两之多。 这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周梦臣看着看着忽然看见一点,说道“咸宁侯家是城北羊马市主家?” 北京城北有一个巨大的牲畜交易市场。周梦臣是知道,这个牲畜交易市场估计即便不是北方最大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周梦臣不知道这个市场的主家之一就是仇家的。 李儒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知道,本来这个市场也是几家商量的办,我家还在里面有份子,只是仇家这几年牲口供应量特别大,大家都要仇家的货源,这主导权渐渐的到了仇家手中,说他是主家也不算错。我家也就每年分一点银子,早不管事了。” 其实这一点银子类似于保护费一样的。 毕竟北京勋贵但凡有些能耐的,都能做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羊马市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想捣乱太简单了。所以十几家勋贵都有份子。但是有人经营有人不经营,有的纯粹就是占个干股。 就好像丰城侯家。 周梦臣心中一动,线索忽然联系到了一起。 影响大明牲口价格的最大因素,不是别的,就是对蒙古人的封锁。 马匹是最为典型的。大明马政崩坏,而马匹不管是作为骑兵的坐骑,还是大明民间的生产工具,都是必需品。但是马匹的价格在草原上,却是很便宜的,大明军马的来源有相当大一部分都与朵颜三卫,女真人的朝贡贸易。 总体上来数量是比较少的。 俺答作为大明最大敌对势力。 朝廷对俺答封锁最为严厉。当然了,大明希望从俺答买马,奈何大明不想出购铁器粮食等物资。再加上战争的因素,双方的贸易早就断了。当然了,私下里走私一直存在的,但是一直不成气候。 仇鸾怎么可能成为大明最大马贩。 他的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今日多谢了。改日定然登门道谢。” 李儒说道“我送你。” 周梦臣从丰城侯府中往外走,忽然见一群人跪了一地,中间有一个好像是账房先生的人,被按在红木板凳上,一五一十的行家法。 周梦臣好奇的问道“怎么回事?” 李儒摸摸鼻子说道“账目不清。” 周梦臣一愣,顿时明白。 丰城侯说账目不清,必须有账目不清。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丰城侯府也能将在该摘出来。即便有人不相信,但是丰城侯府也不是寻常门第,没有铁证,即便是首辅也奈何不了。 只是这个账房或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挨打。 周梦臣有一点小惭愧。不过他很快将这一点思绪放在一边。他出了丰城侯府先回家中,从周尚文的亲兵之中找一个最熟悉马匹的人。周梦臣想了想,又将戚继光叫上,在周梦臣的印象之中,戚继光的骑术也是相当不俗的,而骑术不错的人,一般都懂马匹。就好像这年头,凡是驾驶技术不错的人,对车辆都是懂一点的。 周梦臣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人。来到羊马市。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来到仇家门下的店铺。 当然了羊马市的店铺,与常规的店铺是不同的。 没有房子,而是一个棚子。棚子后面圈了一大片地方,有木制栅栏围在一起,里面就是大量马匹与牛羊。看中什么,就会牵到棚子里面询价。遍地都是牲口,还有马粪,牛粪什么的。味道自然不好问。 周梦臣也就没有进去了。 他微微示意,让几个人进去看看。 却不想这里主事的人,见周梦臣神态不一般,立即上来招呼。说道“这位客官。可是来卖牲口?” 周梦臣说道“家中办事,需要一批牲口。” 周梦臣是随口敷衍。却不想这个人误会了这个办事的意思,说道“客官,可算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羊都是宁夏滩羊,那滋味是天下一绝,吃了我们的羊,就不想别家的羊了。” 周梦臣目光扫过这里的牲口,有马有牛,但是更多的是羊。 周梦臣心中也明白,这个羊马市很大一部分是要供应京师的,所以交易最多的其实不是马,而是羊。毕竟北京特产是涮羊肉。就好像每一只鸭子可以活着走出南京,每年也需要源源不断的羊供应京师。 周梦臣随口说道“滩羊?” 主事听周梦臣的话,似乎有些怀疑,说道“客官,宁夏滩羊天下第一,乃是皇宫的贡品,抢手之极,不信你尝尝。绝对没有问题。”随即这主事指着一头羊,给现杀了,用来烤肉,让周梦臣品尝。 周梦臣吃着烤肉,觉得味道不错。但是是不是宁夏滩羊,却不知道了。 周梦臣见戚继光一行人回来了,他招呼一个老卒。这个老卒叫老刘,周梦臣印象好像是宁夏人,毕竟周尚文当初就在西北驻守过,黑水大捷就是在西北打的。他的亲兵之中有宁夏人也是正常。 周梦臣说道“尝尝,说是宁夏滩羊。” 老刘也不客气,一把拿过羊肉串,吃了一口说道“不是,这是丰州滩的羊。大人,您看上面的孜然就知道了。宁夏滩羊只需放一点盐就行,天然的滋味,根本不需要其他调料。什么羊都都比不了。而且这宁夏滩羊也就在宁夏中卫一带有产,即便是同样的羊,离开了宁夏这片地方,也没有原来的味道。” “这一吃,就知道是丰州滩的羊。” 当然了,老刘这样说话,也不妨碍他将手中的羊肉串三下五除二吃完。毕竟,这年头能吃上肉的人不多,更不要说这羊肉虽然不是宁夏滩羊,但是关外的羊总是比关内的羊好吃一点。 周梦臣目光落在主事的人身上。 这个主事人讪讪的说道“说是滩羊,又没有说哪里的滩羊。” 滩羊是羊的名字,而“丰州滩羊”的丰州滩,乃是地名。怎么可能一样。 周梦臣也没有工夫理会他。随口说道“看在老板的招待的份上,挑上十头羊带走,给下面改善伙食。” 周梦臣说的下面,乃是周尚文留给他的亲兵,这四百人可不好养的。平日里也是需要一些荤腥的。周梦臣来一趟,总不好什么也不卖。周梦臣下了决断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在外面忽然问道“怎么样?这些牲口都是来自什么地方?” 戚继光说道“老师,我们细细看过了,这些马大多都是河套马,应该是产自丰州滩一带,不敢说完全肯定。但有七八分把握。即便不是河套马,也定然是产自关外。”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仇鸾的麻烦 第七十三章  仇鸾的麻烦 周梦臣眼睛微微一眯,口中沉吟道“关外。” 关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汇。这个关可以是山海关,也可以是居庸关,甚至是嘉峪关,玉门关,雁门关。而在这里却是所有关卡之外,也就是大明边墙之外。未必一定是俺答部。 但是极大可能是。 戚继光沉吟片刻,低声说道“老师,其实边军的一点小动作,朝野上下都是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老刘也说道“其实老将军在的时候,对一些事情也是默许的,并从中拿一些钱来补贴将士,否则那么多兄弟的抚恤从何而来的。这事情不可细究。” 周梦臣说道“我都明白。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 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是愣头青了,他深刻的了解这个时代的运行规则,更深刻的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法律是统治阶级的工具,而不是相反。而仇鸾典型是统治阶级的一员,这些犯法的事情,放在小民头上,够杀一百回头了。但是放在仇鸾身上,却是未必。 即便周梦臣将仇鸾走私的事情,捅给嘉靖知道,嘉靖大概也是一笑了之,或者对仇鸾敲打一二,让他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根本治不了他的罪。 而且周梦臣如果不是知道赵达之死的蹊跷,也根本不会做这一件事情。 而今周梦臣内心之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想。仇鸾是关内外走私的总后台,甚至严嵩有没有分,这不好说。不过即便严嵩有分,这一件事,严嵩也不会脏了手。 再加上仇鸾在前线的种种作为。 这让周梦臣深刻的怀疑,仇鸾与俺答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仅限于交易双方了,或者他们双方交易的不仅仅是物资了。 当然了,这只是周梦臣的猜想。对付这样的高官显贵,是需要铁证的。而周梦臣恰恰没有。 “铁证。”周梦臣陷入深深的思考,暗道“这铁证从什么地方找?或者说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俺答与仇鸾之间的交易?” 这让周梦臣有些犯难。 很多影视剧都有用账册作为铁证,但是周梦臣知道,很多交易都是不落文字的,傻子才会写在纸上。 不过,虽然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头绪,但是他已经死死盯上仇鸾,仇鸾的麻烦已经开始了。 只是此刻的仇鸾还没有心思顾忌北京的一双眼睛。他已经觉得眼前的事情棘手之极了。 没错。 而今的仇鸾已经是宣大总兵官,平虏将军。就官职而论,已经不逊乃祖了。只是,虽然他讳败为胜,在严嵩的支持下,有了而今的权威。但是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成为宣大的执掌者,就要面对而今的局面。 俺答已经大举攻入宣府。 宣府各军守有余而攻不足,再加上苏祐指挥不动下面。已经一连十几封书信向仇鸾求救了。而朝廷这边也要求仇鸾带领新胜之师大举东进,扫除妖氛,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只是仇鸾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之明。 他知道,他打不了仗。 如果说之前是仇鸾打不了仗,那么而今就是大同军打不了仗了。赵达之死,影响力是巨大的。可以说仇鸾用赵达之死,让大同军所有将领都闭上了嘴巴。只是如此一来,仇鸾发现他没有办法打仗了。 下面将法不责众这一套搞的淋漓尽致。 是的。仇鸾代表朝廷。而且俺答在外,现在不能搞死仇鸾。毕竟大部分大同人也是不愿意投鞑子的。否则他们兵变的心思都有了,反正从嘉靖初年到现在,大同兵变过三次了。再多一次也不多。 但是不兵变,不代表下面就拥护仇鸾了。 一个个都低头顺目,仇鸾说什么都一口答应,但是答应之后,就是做不到。甚至还有一些将领都摔伤,扭伤,等等伤势,一个个不能上阵了。之前跟随周尚文的时候,都是中箭之后,折箭再战,甚至有人肠子都掉出来,又被李时珍缝进去的悍将,而今一个个变得娇贵之极,似乎雨滴打到头上,都能受伤了。 可见一个个都寒心之极。怎么肯为仇鸾卖命啊。 大同一镇,骨干精锐都在大同骑兵之中,这是大同镇的主心骨,这个格局是周尚文奠定的。而今这些人一散架。仇鸾顿时抓瞎。觉得除却他带来的军队,已经全部指挥不动了。 他带来的数千京营骑兵战斗力先不去说,这一点点的军队,怎么能与俺答交锋。 仇鸾思忖很久终于确定该怎么办? 首先,他要先将大同军的架子搭起来。不管怎么样,手中有人才行,不管是充场面。还是对朝廷有一个交代。他必须扩充军队,他而今手中一点点人马,根本不够。 但是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了。 毕竟立即就要用兵,现在才征兵,训练的时间都不够。 所以,仇鸾要现成的。 他下令从大同各城之中尽量征召军队,几乎将各城的军队征召一空。但是之前也说过,周尚文将大同一镇之精锐都融入骑兵之中。而各地留守的军队,自然是周尚文不要的军队。 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即便如此,数量还是不够的。 仇鸾索性,将什么土匪马贼,乱七八糟的人马,只有能充场面的人马统统收纳在军队之中。只是这军队的战斗力了,军纪了,都不用说了。根本没有。 仇鸾自然也知道,靠这些人打仗是根本不可能的。仇鸾也根本没有指望他们能打仗。他是用这些人来堵住朝廷的嘴。 至于俺答大军,仇鸾用另外的办法来应对。 俺答南下,无非是求财。求财就是生意。是生意就可以谈吗? 仇鸾将忠叔叫来说道“麻烦你再走一趟俺答大营。” 忠叔听了仇鸾的话,饶是他对仇家忠心耿耿,此刻一听,也大惊失色,说道“少爷,这不好吧?” 仇鸾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而今最重要的是鞑子吗?不是,鞑子不过是一过路的,过几个月就要回到草原之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敌人,从来是在朝廷之中,严阁老来信要我注意,说张治徐阶在内阁一直在寻我的错处,我寻思,这一次要我出击俺答,无非是借刀杀人之计,借俺答之刀来杀我,这徐阶真是好生卑鄙。” “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我打赢的,否则,我立功回朝,徐阶岂不尴尬?” “所以,要万分注意,不要中他们的圈套。就不能如他们所愿。” 忠叔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但是如此一来,宣大恐怕要生灵涂炭了。” 仇鸾眼睛也不眨一下,说道“些许草民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事情?严阁老已经答应我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不闹到北京城下,那都不是事。俺答筹备数年,气势汹汹,傻子才与他硬拼,正当虚以为蛇。当其他堕归当初时候,才是我们立功的时候。” “所以,忠叔此去一定要让俺答答应下来。这于朝廷,于我咸宁侯府,都是一等一的重要。” 忠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想起先侯爷之恩重,咬着牙说道“请少爷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忠叔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觉得胸中崩得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似乎丢了什么东西,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仇鸾说道“好, 那就拜托忠叔了。快去快回。我在大同等着你的好消息。” 忠叔告退。直奔俺答大营而去。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仇鸾妙计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 第七十六章 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 马芳冒着极大的威胁,将所有伴当都留在身后。自己一个人,趁着夜色来到一颗树上,将自己身上扯满树叶。看上去并不起眼。他远远的眺望着鞑子的营地。鞑子营地覆压几十里。马芳即便在书上,也不能看得多真切。 只是马芳当地经验丰富。他发现一个问题。鞑子营地外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队鞑子巡逻而过。 马芳潜伏的地方太过靠近鞑子营地了。鞑子的巡逻队都在马芳身下走过。就是那种一抬头就能发现的地步。 马芳目光一扫就能看的出来,这一支巡逻队是同一支。 这让马芳内心之中有些疑惑。 马芳青少年都是在草原长大的。正因为如此。马芳对鞑子甚至比鞑子自己更了解。马芳对鞑子营地的各种布置细节,都是了如指掌。一般来说,这种巡逻队伍,不可能是找一支一直巡逻的。会换班的。 当然了,换班的次数,会根据不同情况而确定的。如果战事紧张,甚至有一个时辰一换班。就是让在营地外围巡逻的将士,保持充足的精力。 但是一般情况下,是一日四班。而今鞑子骄狂的很,但也不至于将将原本的惯例消减不少 马芳敏锐的感受到有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是什么? 马芳一时间不知道。 他细细观察了几日,才发现。鞑子的主力已经不在这里。 诚然这里营地之中,有很多鞑子,但是这些鞑子都不是俺答本部人马。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马芳心头顿时一紧,暗道:“俺答到什么地方去了?” 战争之中,对方的主力去向不明,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马芳更是明白这一点。一时间他感觉头皮发麻。立即派人将消息给周梦臣送过去。 只是从战场上将消息传到京师,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仇鸾有些事情是判断对了。 徐阶不会接受仇鸾胜利的。当然了,到底是徐阶不能接受仇鸾这种虚报战报的举动,还是不能接受仇鸾的捷报。这一点就不细细展开了。总之,这个时候的悲剧,徐阶组织了对仇鸾又一次进攻。 这一次依然是苏祐。 却是苏祐只能镇守宣府城,将外面的土地全部放弃。如果鞑子没有围城的意思,而今宣府城中与北京的信息联系估计都这要中断了。即便如此,苏祐对这个局面,也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苏祐几乎将宣大战局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就是为了让仇鸾更好的统合两方,与鞑子交战。但是而今,仇鸾做了什么?几乎什么也没有做。苏祐又怎么能满意。 于是,苏祐上奏朝廷。弹劾仇鸾殆误战局,以至于宣大战局完全崩坏。 随着苏祐上奏,各级言官蜂拥而至,弹劾仇鸾的奏疏,几乎能将仇鸾给淹了。 这个局面,周梦臣觉得有几分快意之余,内心之中却怅然若失。 宣大局面在一点点崩坏,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但问题是,随着宣大战局的转化,大明朝廷非但没有团结起来,反而日益分裂了。斗争频率增加。可谓争奇斗艳。一点也不逊色于前线的战局。 这样下去。恐怕有不忍言之事。 周梦臣想到这里,心中暗道:“好歹,我做了准备。只是我希望我的准备,最好不要在今年派上用场。” 因为周梦臣的准备,更多急就章。各种方面都不大成熟。真的到了战场之上,未必能够百分百的发挥了。 如果在战场之上出了问题, 那才是最大问题。而且这种手段,充其量也算是一个战术上的手段,上升不了战略层次。战术的胜利,很难掩盖战略上的失利。 只是周梦臣对朝廷党争加剧,更多是失望。但是对仇鸾上奏的解释,却是万全不能接受了。 虽然他仇鸾左一个捷报,右一个捷报。但是并不能掩盖一件事情,那就是俺答肆虐的地方越来越多。大同这边,仇鸾可以一手遮天。但是宣府这里,苏祐可不给仇鸾面子。 而仇鸾接到了朝廷申斥的时候,已经是在居庸关外了。并立即给朝廷的答复。 他是一推六二五。 将这一件事情,全部推到了上任,也就是周尚文的身上。 仇鸾细细论述,在周尚文在的时候,纵容走私。以至于鞑子与大明边军来往密切之极。所获亿万之数。也致使我过之虚实皆为鞑子所知,故而这一次鞑子才能势如破竹。他在后面追赶都来不及。 总之,似乎而今宣大的局面。全部是周尚文留下的后遗症。全都是周尚文的错误。没有一点是仇鸾的错误。 要知道周尚文本来就与严嵩父子之间关系不大好,当初周尚文在有些事情上大大削了严阁老的面子。故而周尚文的身后名,被压制了。闹到最后周尚文的谥号,一直难产中。 甚至大有拖着拖着都没影的感觉。 周梦臣大为恼怒。觉得这根本就是乱搞。周梦臣之所以不在谥号上为周尚文争取。到底是这一件事情干系不大,等将来严嵩倒台之后,再换一个好谥号便是了。 只是而今这已经不仅仅是周尚文的问题了。 严嵩采纳了仇鸾的说法,推行两个决策,追查周尚文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苏祐诬告反坐。 而张治与徐阶自然不肯。双方僵持不下。 嘉靖在养病之中,倒不是说一点事情都不管。只是嘉靖对严嵩与严嵩反对者之间的冲突,有意慢处理一点。无他,就好像夏言与严嵩在朝的时候,嘉靖对严嵩有所偏袒一样。 此刻,嘉靖对张治,徐阶也是有所偏袒的。 这不是嘉靖对严嵩有什么讨厌的地方,而是制衡而已。 嘉靖作为永恒的权力生物。他关注的永远是制衡,而不是与某个人的感情如何。 只是,嘉靖此刻毕竟在病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反应难免慢上一点。而且嘉靖的心思也没有在朝廷之上。这一段时间,是嘉靖思想最重要的转变期,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 在历史的嘉靖在前期还没有那么变态。但是太子死后,一两年之间,儿子女儿妻子凋零不在少说,更让嘉靖将思慕长生之道,深深的植入内心之中。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而这一个时代,嘉靖却因为金丹之道的原因,对天师教大为排斥,甚至寻了一个由头将张天师的天师帽子给摘了下来。好好敲打了一番张家。 这仅仅是表象。 此刻的嘉靖内心之中,正在进行深深的思考。 这种思考在无声无息之中进行。嘉靖的内心之中有了极大的变化。当然了,这种思想蜕变,是非常痛苦,且需要时间。这一段时间,嘉靖更多是为自己内心寻一条出路。 对朝廷上的事情,也就松懈了。 其实松懈的不仅仅是宣大战事,还有嘉靖二十九年科举等等。 嘉靖总是让朝廷的事情,先好好争论一番,然后评点谁对谁错。这样嘉靖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很尴尬地位上。最少不会搞错。 在嘉靖默许甚至鼓励之下,内阁之中的厮杀,也已经到了白热化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梦臣接到了马芳的消息。也就是说,俺答的主力去向不明。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他很快就确定了俺答在那一片区域,自然是蓟州镇。为什么是蓟州镇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蓟州镇实力够弱,容易被俺答抓住空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黄榆沟 第七十六章 黄榆沟 周梦臣判断很对,几乎是刚刚收到马芳的消息,很快就传来消息。鞑子在古北口外出没。 周梦臣立即看了古北口的情况。 这才大大出了一口气。 诚然,蓟州镇是九边之中比较弱一镇。但是并不意外着蓟州都是鱼腩。在即个重要关卡上,还是布置重兵的,比如古北口。 如果鞑子死磕古北口。那么俺答未必能够战而胜之。 古北口虽然不是天下雄关,但也是蓟州镇重点的防护。不是随便就能打下来的。 而此刻,俺答也知道这个道理。 此刻的俺答正在古北口外,看着依靠山势而建立的几个城堡。一番试探性进攻,死伤千余,还没有撼动明军方向。这也是在俺答预料之中,他是身边的人说道:“萧卿,而今已经在古北口外了。那个地方,你可以说了吧。” 萧教主轻轻一叹,似乎在感叹他去年一年的辛苦,说道:“大汗请跟我来了。” 一边说,一边打马而去。 立即古北口没有多远的距离,萧教主,用马鞭一挥说道:“大汗,可以穿越燕山的路线就在这里了。” 俺答看了,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分明是一条干河床?” “不。”萧教主说道:“这是可以翻阅燕山山脉的捷径。”他微微一顿,说道:“不得不说明人修的边墙,还算不错。但是有两个致命的缺点,第一个,就是有边墙而没有戍守的士卒。第二,就是河流走势了。” 俺答对第一点很是明白。 俺答与大明边镇打了不知道多少交道了。对大明的一些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很多边墙,一般到了秋冬之季,才派人去戍守,其余的时间,都不派人戍守。这就是所谓的摆边是也。 所以很多是边墙的防护作用其实不大。 俺答说道:“前者,孤倒是明白。但是这河流走向又是如何?” 萧教主说道:“大汗有不知,这蓟州镇的边墙虽然是依燕山而建,但是却偏南了一点,边墙并没有在分水岭上,燕山的分水岭,在北边一点的。而北方的河流大多是季节性河流。” “很多是冬春干涸,夏秋涨水。” 俺答听了,心中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看着眼前这一道干河床,说道:“你的意思是?” 萧教主说道:“对,我已经探查明白,这黄榆沟干涸的时间多,有水的时间少。但是在当初修建边墙的事情,却不是这样的。当时黄榆沟水量很大,而黄榆沟流入潮白河,于是在修建边墙的时候,特别要留出空间来。让河流通过。” “而今的河流已经变成干河床了。但是当初留下的缺口,这么多年都是修修补补而已,根本不结实。” 燕山山脉是东西走向,燕山山脉之中的河流自然是从中间的分水岭向南北两方向流。 俺答听了,也就说道:“我只需沿着黄榆沟,就可以绕过明军的防线了。” 萧教主说道:“自然不是。明军在黄榆沟出深山的地方,也布置了防御力量。只是这人马太少了,也非常简陋,就好像是一层窗户纸一般,一捅就破。” 俺答忽然心学来潮问道:“如果今年黄榆沟如果涨了水?你准备怎么办?” 萧教主说道:“请陛下放心。如果黄榆沟不通,我还有其他备选答案。只是麻烦了一些,比如在前面就可以将黄榆沟的水引出来。到时候即便河道里还有些泥泞。但也足够行军了。” 俺答哈哈一笑,说道:“孤有先生,如虎添翼,先生是这一战,最大的功臣。” 萧教主轻轻一笑说道;“臣不敢当。臣以为这一战最大的功臣,乃是仇鸾。” “对。”俺答说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仇鸾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没有仇鸾,我们恐怕要迟几日才能到这里,到时候一个不对,就误了大事。我其实也很奇怪,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闲言少叙。 俺答按照萧教主的指引,亲自挑选三千将士,为大军之先,沿着黄榆沟急速南下。 几十年的路,又是山路。行军整整用了一天多的时间。等第二天,就在黄榆沟在燕山南麓冒出头来。而明军的防备也如萧教主说的一样,有是真的有,简陋也真是简陋。 就一道木制栅栏,将河道给封死了。只可惜这一点点的场面。遇见鞑子精骑,结果已经注定了。 交战不足一个时辰,鞑子折损不及百人。就打开了通路。 不过,黄榆沟并不是真正的路,在山脉之中蜿蜒曲折。大队人马行军,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俺答更是欢喜之极。 他此刻真正站在通往北京的道路之上。 此刻大队人马虽然还没有到。俺答已经在气势汹汹的划定这一次的进攻目标了。他说道:“下一步行止,诸位可有想法?” 萧教主说道:“而今已经到了北京城下,正当一鼓作气,扑到北京城下。而今北京城的城防年久失修。此刻猛攻北京,很有可能能一举夺下来。这里毕竟是大明的天下,我们在这里集结,恐怕此刻已经被传到了北京上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防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行。”一个老将说道:“大汗,凡是有轻重缓急。” “这一次南下,无非是抢粮食,抢物资。至于什么夺北京城什么的。也就是想想吧。” “臣听说,通州仓乃是大明最重要的粮仓,储存着从南边运过来的粮食,有几百万石之多。我们能将这么多粮食给拿下,今后两年草原上的日子就宽松许多了。” 两人争论不休。 俺答陷入沉思之中。 这其实就是对明政策的不同。 是秉承一举灭明的政策,二话不说,不计伤亡。猛攻北京城。还是如之前一样,大大从关内捞一笔,然后带回丰州滩,夯实基础之后? 前者目光远大,后者可以说是鼠目寸光了。 只是俺答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在俺答的内心之中,他总是觉得大明是坚不可摧的存在。不觉得他能灭明。这个感觉,说是自知之明也好。说他不思进取也罢,反正在攻克北京城还是直下通州这个选择之上,俺答选择了通州。 俺答说道:“不用说,先放出探马去,在防御三十里之内给我洒开。另外挑选精骑。直扑通州。我要通州仓的粮食。” “明白吗?” 俺答厉声说道。 下面的将领齐声应答说道:“明白。” 随即在俺答的指挥之下,后续大队人马。一队接着一队,到来之后,直接参与进战事之中。 顿时让鞑子吃到了甜头。 不得不说,比起北京附近的百姓财产情况。宣大的百姓都是穷鬼,他们随便抢一下,就会大赚一笔,而且比起宣大百姓,几乎一是是生生世世的,与鞑子打仗,非常硬气。所以一个不好,就将这一条性命交给对放了。 而北京城附近的百姓,却没有这种气质,更多了几分小市民的气息。对鞑子的抵抗,是远远比不上宣大百姓的。对鞑子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抢劫也是需要成本的。 不过,正如萧教主所言,主力已经到了这里。明军不可能不知道。 几乎在俺答大破守军之后。就有消息向北京传。而在鞑子整顿人马的时候,不仅仅是北京人知道了,整个北方人都知道了。爆破性的消息,自然带来爆炸性的效果。 一时间北京城门都无数人潮给堵上了,北京城外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准备先进城居住两日,等情况稳定了。再做计较不迟。 这个时候才发现北京太小了一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烽火照北京 第七十七章 烽火照北京 惊破霓裳羽衣舞,也可能是俺答的长驱直入。 北京中一时间人满为患。什么轿子都不能住了。 周梦臣走在大街上,看着这兵荒马乱的情形,叹息一声,也问周大壮说道;“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周大壮说道:“夫人已经在办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能办好。”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这就好。” 俺答入寇,是对所有北京人的考验,北京城的确有一点点小。周家的主要产业,都在城北的皇庄,与中官村附近。田土自然是抢不走的。但是其他东西,如果被鞑子付之一炬的话。对与周家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时代的洪流之中。每一个人能做的事情都很少。 周梦臣一到兵部,就得到了消息,那就是今日召开大朝会,兵部五品以上官员统统列席,也保留了五品官。 周梦臣掐指一算有自己。 大朝会在其他朝廷,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在嘉靖的时代,却是难得之极的事情。嘉靖不爱上朝,是出了名的。一般来说,找内阁几个人商议此事就行了。也是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了。 这一次朝会也不会有。 周梦臣立即换了衣服跟着兵部的大队人马,来到了宫中。 宫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虽然这一段时间来的少了。但这一次却是一个难得的体验。 “啪”的一声静鞭响。 嘉靖这一次上朝一切从简。也没有安排什么狮子开头,大象舞步什么的。嘉靖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周梦臣。 周梦臣与嘉靖对视了一眼。立即低下了头。 嘉靖咳嗽了一声。黄锦立即扯着公鸭嗓子,说道:“今日鞑子犯我京师。诸位有何妙计?还请不吝献策,朝廷自然有赏。” “臣有本。”一个宏量的声音传来。 周梦臣离着比较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谁上台了。他在兵部序列在后。很多东西都是听的,而不是看着。 黄锦似乎与嘉靖对一次眼神。嘉靖说道:“不知道爱卿有何想法?” “陛下,朝廷边事,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最魁祸首就是严嵩,他收受贿赂。严嵩一手遮天,讳败为胜------”这个老哥是有心了,一连串的话就喷了出来。声音在大殿之上嗡嗡做响。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摇头,暗道:“可惜了。” 并不是严嵩不够坏,而是这个时候,不是动手的时机。这个时间嘉靖皇帝正在为外面的俺答骑兵而烦恼,这个时候,自然要先渡过难关再说,至于严嵩是好是坏,这一些事情都留给后人评说。 正如周梦臣所料。 嘉靖开口了,说道:“鞑子威胁京师,乃是正统以来所未有也。诸位乃朝廷大臣,朕寄托天下大事于尔等,尔等就是这样办事的吗?这个时候做这些狗咬狗的是事情,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啊?” “来人,给我拖出去。扒了这一层皮。” 立即有锦衣卫上前,将这个言官给拉了下去。所谓扒了一层皮,其实不是真扒皮,而是说将这个人的衣服给扒了,这个人的衣服自然是官服,就是代表免去了官员的身份。 可见嘉靖这个时候的火气之大。 嘉靖继续问道:“可有什么御敌之策。” “陛下,当务之急乃是召集各路兵马勤王。”兵部尚书翁万达上前说道:“并且派遣勋贵大臣,坐镇京城各城门,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门。” 周梦臣心中暗暗点头,中规中锯的。 派遣勋贵大臣坐镇各城门,这其实是题中应有之意。北京城高大坚固,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被攻下来的。最有可能的漏洞,不是别的。就是派细作混入城中,里应外合。 而勋贵大臣打仗大抵是不会打仗的。但是这些人都是与过同休,在政治上是皇帝最靠得住的人。再加上勋贵们在京师的潜势力众多。外面人想要混进京师,这些勋贵们绝对能查出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要派这些勋贵大臣坐镇各城门的原因。 不过,对于天下兵马勤王。是怎么一回事? 嘉靖问道:“此事着兵部安排便是了。” 翁万达说道:“臣遵旨。” “陛下,而今之论,应该立即召集仇鸾所部入京,仇鸾所部乃是宣大主力。到时候倚城可以与鞑子一战。”徐阶开口了。说道:“另外,臣请选兵部官员立即出城,于顺天,真定,保定等地,征召民兵。为大军之后援。并传辽东军必须有一部回援京师。” “而京城之中,只需镇之以静即可。” 徐阶毕竟是经历地方的历练,甚至亲自平定过叛乱,对于战事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或许这个理解并不是太到位。但是总体上,比严嵩强多了。 最少严嵩这个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失去了对战场决策的主动权。 估计严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论青词,对权术,严嵩自然是一等一的。但是论打仗。严嵩就已经抓瞎了。更不要而今的这一场战事,直接关系着大明存亡,他本人的生死。严嵩自然闭口少说话。 徐阶点明让仇鸾回京。并非对仇鸾没有意见。但是奈何,北京附近的重兵集团,数来数去,也只有仇鸾。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名武将的。 徐阶虽然打过仗,但是更知道,一个优秀的将领是如何下面效死力。很多东西,是束手而谈的文官所没有的。不是徐阶要选仇鸾,而是这个时候只有仇鸾。 至于民兵与现代的民兵相差不大。也是临时从百姓征召一批军队,民兵最辉煌的就是正统年间的北京保卫战,那一战,有很多将士都是临时征召的民兵。而后随着天下太平。民兵也就慢慢边少了。 而今急切之间需要兵力。卫所兵根本不能指望,也只能临时征召民兵了。 不过,大概这些临时征召的民兵的战斗力,还要胜过老卒了。根本不指望他们能够打仗。 这些民兵并不直接来京师,而分别要囤积在京师之南,这是分兵牵制,并阻拦这鞑子骑兵继续南下。 徐阶的方案说多好,也抱歉。但是整体上中规中锯的。 嘉靖也知道这一点,他其实并不是太满意。他很想有一种战法,立即将鞑子给打飞。而徐阶的战术太保守了。总体上来说,就是一个字:守。他问道:“首辅,你的意见是什么?” 严嵩听了,小心翼翼的回答:“圣明无过陛下。臣以为徐阁老说的极是。特别是召仇鸾回京。仇鸾乃是勋贵之中敢战之将,有他在陛下身侧,陛下也有咨询军事之事的人了。” 嘉靖听了。说道:“好,立即传旨。仇鸾立即从居庸关南下,护卫京师。” 下面的人齐声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英明不英明的等候再说,从居庸关到北京不会用多长时间的,兵部,工部,立即给我准备好。等仇鸾大军到了,让他在城外立营,户部与兵部一定要照顾下面的人,不要出篓子。” “是。陛下英明。”下面人纷纷说道。 嘉靖内心之中有些不舒服。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头颅,他似乎换了一个头,头顶上带着一口铅帽,死沉死沉的。嘉靖的病还没有好。嘉靖起身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严阁老,张阁老,徐阁老,你们几个人留下来。” 嘉靖这一次召回朝会,稳定人心的作用,要胜过本身的决策。而今这个小会才是很多问题关节所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  怎么回事? 一只白猫卧在绣着金龙的毯子上,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先是竖起耳朵,然后抖了抖脖子,将白色的毛发抖开。看上去毛茸茸的,好像是一头小狮子。随即拱起要腰背,伸直前腿,片刻之后,又好像做瑜伽一般,蹬直了后退。随即轻轻的蹦,从一边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两个不一样的瞳孔,一个是黑色的。一个是发青色。用古人的说法。叫做黛色。 这也是它的名字,霜眉的来历。 霜眉大眼睛之中倒影出自己主人的影子。 似乎自己的主人而今有些不一样,不过,它小小的脑袋处理不来这么多事情。它迈着猫步,径直向住人走去。 忽然一双大手,从后面将霜眉给抱了起来。说道“哎吆,我的小主子,这可不是你能去的时候。” 抱起霜眉的太监,不是别人,就是黄锦。 黄锦小心翼翼的将霜眉递给了一边的小太监。让他领着这位小主子,先去外面转转。 嘉靖本来就爱猫,而在妻子儿子死后。心之中越发孤单,而这一只小猫,正是在这个时间段养得。可以说爱惜非常,自然是黄锦等人小主子了。 很多时候,即便嘉靖心情再不好,再低落,见了霜眉。心情总是要好一些的。但是而今显然不是一般情况。黄锦小心翼翼的看着里面,心中暗道“陛下,好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 嘉靖心思重,他即便是愤怒,也埋在心里。有时间嘉靖发怒,并不是他真的愤怒了。而是他觉得这个场合,需要他发怒。喜怒不形于色,并不代表没有喜怒。只是很少外露而已。 而这一次,黄锦以他在嘉靖身边几十年的经验。嘉靖是真的怒了。 嘉靖脸色铁青,手中拿这战报。重重甩在地面之上。“啪”的一声,跌散开来,外面恰好有一阵风吹来,风一卷,这些战报片片翻飞,洒了一地。有一张也落在黄锦脚边,黄锦立即跪下,手捏在“通州告急”的军报上,将下面的军报一封封的捡了起来。 严嵩跪在地面之上,将头上的帽子放在地面之上,说道“老臣治下不利,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张治与徐阶,李本也都脱帽告罪。 嘉靖冷笑道“好,一个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人是你吗?不,是朕,是朕,是朕。”嘉靖第一个“是朕”是咬着牙崩出来的,但是到了最后一个“是朕。”已经近乎咆哮了。继续说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你让朕死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怎么去见父祖?父皇在天有灵,如果问起,厚熜啊,你让鞑子打到了北京城下?” 嘉靖说到最后,一字一顿。五官都有一些扭曲了。 嘉靖岂能不生气。 这一段时间,他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朝廷上的事情,他觉得用严嵩用的很顺手。几乎是嘉靖想到什么,严嵩就做到什么样子。严嵩报喜不报忧,嘉靖刚刚开始还想想知道这喜报下面的真相。 但是时间一长,嘉靖也就懒得多费心思了。 只要严嵩兜得住就行了。 严嵩这种行为,其实暗中应和嘉靖内心的惰性,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嘉靖的确病的厉害,而今还没有完全病愈。更是从身到心都懒得多动弹的。、 甚至宣大战事的猫腻,嘉靖未必不知道。 只是,嘉靖以为今天也不过是去年差不多。好点坏点吧。反正真要说,鞑子几乎是年年入寇,宣大一带,年年征战。今年的战事与往年有什么不同吗?在嘉靖看来,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战事规模变大了。 他哪里知道,他前番来接到仇鸾的捷报,后脚就收到蓟州镇急报,鞑子破关而入。 嘉靖第一眼根本不相信。 太平天下,朗朗乾坤,岂能有这样的事情?朕分明将天下治理的河清海晏。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随即,消息陆续传来,嘉靖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随即嘉靖就炸了。 对,炸了。 此刻的嘉靖,觉得自己被剥光的衣服,挂在北京的大街之上。又羞又恼,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要知道嘉靖虽然这几年殆政。但他自己不觉得。 嘉靖觉得自己垂衣裳而天下治,不自劳而收治天下之功。是道家所谓的无为而无不为。上无为,而下无不为。上就是嘉靖,下说的就是内阁。 嘉靖只揽大权,琐事都是内阁的事情。 这种模式,在嘉靖看来,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俺答这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了。也打破了嘉靖天下盛世的假象。在嘉靖看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可接受。 这种愤怒仅次于当初被杨廷和逼迫的愤怒。 以至于嘉靖连一直的体面都不维持了。在内阁大学士们面前大发雷霆。 面对嘉靖的大怒,下面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抬头说话,只能将头深深埋在地面之上,说道“请陛下息怒。” 嘉靖重重的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坐的太猛了,还是刚刚那一顿脾气发得太大了。让嘉靖猛烈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好,我息怒。那你们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俺答到底是怎么飞进关内的。蓟州镇是干什么吃的?” 这个问题,下面四个人都无法回答。 不得不承认,俺答从干涸的河道突破边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做法。萧教主这一手,可以说是神来一笔。出乎天下大部人的预料之外。 要知道北方的河流是比较少的。从燕山发端的河流,流入潮白河,滦河等几条河流。真正可以利用的河流并不算多,这一条河不能太小。太小,河流的发源地很可能在边墙之南,而不是北边。不能太大。 太大的河流,就是旱季,也不至于断流。 选择合适的河流已经够难了。更难的是,怎么确定这一条河流干涸之后,可以当道路来用。 很多人似乎觉得这很正常的。其实不然,不是每一条河流的落差,都如南水北调工程一样,只有那一点点。特别是山中的河流,蜿蜒崎岖,甚至一个兴起,能来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这样的河道,人能走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明军没有怎么防范干涸的河道。虽然有些疏忽。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要说起来,适合行军的河道,没有才正常。有,才是不正常。 这个选择,从这个时候看是神来一笔。但是如果提前说出来。那就是异想天开。 这个军事决策,与邓艾下阴平道有的一比。 做到了,即便是现在俺答主力已经到了关内,朝廷这里还是不知道,也不明白俺答是怎么过来的?因为蓟州镇各关卡,包括古北口在内,都没有失守。 所以面对嘉靖的问题。 他们三个人一个也说不上来。 “陛下,俺答是怎么入关,可以责成兵部总要给一个交代的。事后慢慢调查也是可以的。却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应当是应对鞑子大军。”徐阶说道。 嘉靖冷冷的看了严嵩一眼,眼睛之中充满了对严嵩的失望。随即落到徐阶身上,说道“你有何高论?” 徐阶说道“陛下,刚刚在朝堂之上稳定人心。令上下安定,此战就稳定了一半。臣以为鞑子破关南下之后,无非是令京东各县稳守城池。不过有一地需要特别注意。派得力人手镇守,否则真有可能出大问题。” 嘉靖说道“什么地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周梦臣求见 第七十九章  周梦臣求见 徐阶说道:“通州。”随即徐阶解释道“通州乃是京师门户,漕运在此下船。通州仓中,有粮食三百万石之多。这一批粮食,万万不可落到鞑子手中。而今是当务之急。必须派御史督战,让御史到通州之后,发通州之粮,征召百姓为兵。有多少算多少,以此保卫通州。还有京城也是一样,臣以为这个时候,立即让户部发饷,一口气给所有京营士卒发三月饷银。并在鞑子退兵之前,所有京营士卒都食双饷。” 严嵩听了,说道“陛下,户部户部-----” “首辅。”徐阶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而今、即便是将户部给掏空了。也不能舍不得。京营将士久不征战,是一个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而今只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而今不是问户部有多少钱的时候,而是问户部尚书,能搞多少钱的时候。大不了下半年,想办法提高地方上缴赋税。” 严嵩与徐阶能力上是有差别的。 严嵩是词臣。遇见这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阶是平过叛的,他可是见过大明将士是什么样子的。不要说什么民族大义。只谈钱便是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实在太有道理了。 给一两银子,见了鞑子就跑,给五两银子,在城墙上是可以站站的,给十两银子,可以野地列阵。给一百两银子,无须问敌人是谁?只需告诉我敌人在哪? 这个规律终大明一世,都合适。即便是在崇祯年间,给足银子将领家丁,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吴三桂的冲阵救父,曹变蛟冲击皇太极本阵,逼得皇太极退兵里许。都说明了这一点。 可以很多时候,下面不能打,都是银子给的不到位。 当然了,徐阶也知道,这个时候大砸银子,肯定有银子被武将给贪污了。但是这不主要问题。这个问题可以放放在说。先打仗。 大明财政在严嵩手中,只能勉强维持。这个时候户部太仓银大概也只有数百万两,看上去不算,但是拜托,这些银子大部分都是有去处的。而今徐阶的做法,就是奔着不过日子去的。 严嵩还在这里抠抠搜搜的。嘉靖已经说道“好。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并拨内库银百万劳军。” 徐阶立即行礼说道“臣遵旨。” 嘉靖可比严嵩有魄力多了。 嘉靖又问道“何人可去通州?” 徐阶说道“御史王抒,性情刚直,不畏权贵,而且他正好巡按顺天以东,对地方熟悉。而家声很好,臣敢保证王抒去通州,不敢说能保住通州仓。但是敢保证,鞑子不会从通州得到一颗粮食。” 嘉靖说道“着王抒巡抚通州,总督军事。让他立即出京。不得有误。”嘉靖微微一顿,说道“另外,去各地征召民兵的官员,徐卿一并开列。” 徐阶心中大喜,说道“臣遵旨。”他沉吟片刻,说道“陛下,鞑子犯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请征召天下善兵事的官员,以备边患。” 嘉靖说道“准。” 这一场会议,徐阶心中大快。 徐阶当上内阁大学士之后,一直在严嵩的阴影之下。只能勉强自保而已,今日却完全扭转了局面,有嘉靖的话,徐阶可以名正言顺将手伸到户部与兵部之中。两方的局面一下子逆转过来。 之前是严嵩压制徐阶。而今是徐阶进攻严嵩。 特别是徐阶在军事人选上,嘉靖一概批准,估计很快,军事上用人,严嵩说了就不管用了。 嘉靖也知道,他还是指望内阁几个人办事的。也没有多留他们。 即便如此,四个人出了玉熙宫,也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伴君如伴虎。嘉靖的雷霆之怒,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 四个人松了一口气。严嵩笑着对徐阶说道“恭喜,恭喜。” 徐阶立即说道“下官之功,就是首辅之功。阁老何必客气?下官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阁老提点的。” 徐阶知道,而今他虽然起势。但是比起严嵩多年之积累,还是相差太大了。如果严嵩给他下绊子,徐阶很多事情都不好办。所以徐阶不想与严嵩撕破脸。反而想要修复一下关系。 严嵩也是自己的心思。 这一战,他军事上的短板,暴漏无疑。他估计今后这一块事情,不会是他在管了。 而且严嵩也明白,而今鞑子到了京师城下。一个不好,北京就被打破了。到时候谁也逃不了。所以不管是为了之后,还是为了现在。 毕竟之前徐阶虽然在内阁,但是根基不稳,如果不是张治护住,严嵩随时可以总结徐阶的内阁数月游,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徐阶今日的表现,在嘉靖内心之中留了印象。 今后严嵩很难就徐阶搞出内阁了。 毕竟,嘉靖也需要一个能办事的大臣。 既然要长期作同僚了。严嵩对徐阶表面上好了一些。 在鞑子逼近京师的时候,严嵩与徐阶之间,有了第一次合作。虽然这一次合作,有一些貌合神离。但是不管怎么说,此刻明廷的内部矛盾得到了极大的压制,大明这个老大机器,在磕磕碰碰,偶尔喷出几个零件的事情下,向战争模式转变。 这种转变,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体现出来。 而今周梦臣此刻已经等不了。 他站在一侧,看见了内阁几个人全部走了。再次来到了玉熙宫前。说道“请公公转告,说周梦臣求见。” 这个太监说道“周大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了?陛下说了,不见你,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写密揭。这个我是可以转呈的,至于其他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这样吧。你转告黄公公一句话,就说,我知道鞑子为什么能够破关而入。” 小太监说道“真的。我这就去转告。” 片刻之后,黄锦小步从里面出来,对周梦臣说道“周大人,这一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你确定吗?” 周梦臣说道“确定。” 黄锦说道“周大人请吧。陛下要见你。” 周梦臣内心之中松了一口气。 之前周梦臣根本不知道,他能随时见到嘉靖是一种何等的权力。而且才知道了。 周梦臣进了玉熙宫,老老实实的行礼。说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的脸色好了一点,他抱着怀中的霜雪,看着周梦臣,忽然觉得内心中一痛,又有一种烦躁的感觉。嘉靖一看到周梦臣,就会想起自己做的蠢事。想的他如何用金丹害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不是周梦臣说,他知道鞑子内情。 嘉靖今日都不会见周梦臣。 嘉靖问道“起来吧。说说你知道的吧。鞑子是怎么破关的?” 周梦臣说道“臣不知道鞑子是怎么破蓟州防线的。但是却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之顺利一路打道古北口。因为,仇鸾通敌。” 嘉靖听了周梦臣这一句话,抚摸霜眉的手中,忽然一顿。猛地一挥手,让周围的太监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黄锦。随即起身。霜眉就在嘉靖腿上,自然一跃而起。也亏霜雪反应快,否则非要摔一下不可。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也没有心思去看霜雪是什么样子。他目光炯炯的,眼睛之中带着血丝看着周梦臣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北京附近最大一支重兵集团,就在仇鸾手中,如果仇鸾真的出了问题,那事情就大了。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东窗事发 第八十章  东窗事发 周梦臣自然知道。但是而今他手中依然缺少一锤定音的铁证。但是周梦臣可以肯定,仇鸾定然是与俺答有关系的。本来周梦臣还想将事情沉淀一段时间,让他抓住仇鸾更多的证据。 但是之前周梦臣听嘉靖下令仇鸾入京。 这让周梦臣坐不住了。让一个与俺答有未知关系的将领来守卫京师。周梦臣实在放心不下来。毕竟他的家小还在北京城中。 所以,他必须来提醒嘉靖其中风险。 周梦臣斩钉截铁的说道“知道。”随即周梦臣拿出来一叠文书,双手呈上说道“这是关于仇鸾的所有卷宗。” 嘉靖不等黄锦转呈,就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周梦臣递过来的文书。 嘉靖打开之后,立即微微皱眉,随即才能细细看下去。 嘉靖看过不知道多少卷宗了。但是而今周梦臣的卷宗,给嘉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一时间感觉不出来什么地方不一样,细细想了想,觉得这类似于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上的论文。 这与其说是卷宗,不如说是周梦臣的调查记录,稍稍整理了一下而已。 上面将赵达之死,马芳在前线的所见所闻。乃至于大同军中的种种。仇鸾与鞑子之间的默契云云。还有周梦臣在京师查到的,仇家的产业不正常的情况,羊马市之中,数量巨大到几乎不能统计的羊,与数以万计驮马,乃至于相当数量的战马的来源。乃至于周梦臣估计的利润,最少四五十万两之多。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么大的利润,不是仇鸾一个人能吃下的。别的不说,下面经手人不分一杯羹,俺答哪里也不是好打发的。严世蕃哪里也不能不给的。 当时,周梦臣在这里也耍了一个小花枪,并没有直接说。而是一笔带过,给人的感觉,好像仇鸾每年都能得到五十万两一样。 在周梦臣看来,这是没有铁证的。 因为虽然有动机,有事实,利益关联。整个事情都能圆上,但是大多都是周梦臣揣测的。主观因素太多了,根本就算不上铁证。 但是在嘉靖看来。已经足够了。 讲个笑话,皇帝杀人需要证据。 嘉靖从来是自由心证。当然了,也因为在这个时代,又不是到底都有摄像头。以后世的死法要求来要求这个时代,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非要有后世的证据链才能定罪,估计大明一个犯人都没有了。 即便大明朝廷的一些名臣清官办的案子,在 后世看来,都有一点简单粗暴的感觉。更不要说皇帝了。 这些材料,足够嘉靖对仇鸾有深刻的怀疑了。 对于嘉靖来说,很多时候怀疑就够了。 不过,他要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给他的东西是真的。 嘉靖说道“传陆炳。” 片刻之后,陆炳就过来了。 陆炳永远在嘉靖身边,又永远好像不在嘉靖身边。 不管在什么时候,嘉靖只要说要见陆炳,陆炳都会马上到嘉靖眼前。但是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陆炳就在玉熙宫里找一个房间办公。锦衣卫有很多事情都送道这里的。 嘉靖二话不说,将这些卷宗给了陆炳,说道“这是不是真的。” 陆炳拿来一看,眉头微微皱起,随即看了一眼周梦臣,又细细看了一遍。最后说道“陛下,有些东西是真的。周大人在京师的调查都是真的。仇家在羊马市的生意,锦衣卫从来是知道的。但是大同那边的情况,赵达是在城外征战,最后体力不支而死的。大同那边的锦衣卫并没有报这些。至于俺答大军,臣一直派人盯着,前后死伤不少。已经失踪了十几个人。所以只能远远的跟着。不敢到第一线去。所以这些事情,都需要好好调查才行。” 锦衣卫又不是万能的 锦衣卫是人构成的。就不可能不犯错。也不可能没有私心。 京城的锦衣卫在陆炳的整顿之下,也是相当有战斗力的。但也仅仅陷入京师附近,地方上的锦衣卫,因地而论。大体上是鱼龙混杂。很多锦衣卫在地方时间太长了,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地方大员勾结到一起了。 所以,大同锦衣卫报来的消息。也说明了这一点。不管是大同锦衣卫出了什么状况。最少他们不再是朝廷的锦衣卫了。 嘉靖听了。说道“羊马市有如此猫腻,你为什么不说?” 陆炳立即跪下来说道“臣知罪。” 其实陆炳对嘉靖报告过。但是嘉靖并没有多费心思,只以为仇鸾又置了一点产业。根本没有费心。毕竟仇鸾也算是嘉靖面前的红人了。而嘉靖本身也不在意臣下捞钱。只是陆炳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嘉靖见陆炳如此样子,微微想了想,想起了似乎陆炳对他说过。不过,他也没有分辨。而是微微一叹,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一个俺答,一个仇鸾,特别是仇鸾。好,真好。” 嘉靖瞳孔微微凝聚,一股杀意凝聚而出。 霜雪 本来扒主人的腿,只是忽然觉得不对劲,整个猫,四肢同时一动,原地向后面跳了起来。不敢靠近嘉靖。 嘉靖对仇鸾真的起了杀心。 他这所以如此相信周梦臣,一来周梦臣的卷宗还是有一些说服力的。二来也是信任周梦臣。周梦臣与仇鸾虽然有利益冲突。但是这利益冲突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周梦臣这一次告仇鸾,却搞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想来是却有其事,不然周梦臣也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压上赌桌之上。 嘉靖对仇家不可谓不厚,否则咸宁侯区区一个正德年间才封的侯爵。甚至同期封的很多侯爵,都被撤销了。咸宁侯的爵位比起太祖开国,成祖靖难的功臣差太多了。 即便是这样,仇家也成为勋贵之中最大山头之一。 这都有嘉靖当靠山,才有这样的情况。 而仇鸾既然敢如此? “陛下。”陆炳说道“而今鞑子破关而入,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情,宜粗不宜细,很多事情不值得深究。咸宁侯或许有很多细务上有些不对。但而今是大军主帅。朝廷总是要注意军心士气。”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陆炳居然为仇鸾说话。 但是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一顿,他居然觉得陆炳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陆炳考虑的比较多,第一就是周梦臣的卷宗。这个卷宗一不是锦衣卫查到的。二上面的确是有些问题的。所以陆炳不能完全相信卷宗。 第二,就是从大局考虑了。 而今仇鸾手下的士卒,已经是天下所望了。等仇鸾大军来解除北京的危机。 这个时候,如果拿下仇鸾。影响太大了一点。 拿下仇鸾容易。但是善后太难,特别是谁能带仇鸾领兵,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是其他时候,还能有一点点时间调查。有一点点时间来收拾残局。但是而今,不知道与鞑子之间的大战什么时候开始,但是很快了。 这个节骨眼上,去搞主将的事。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周梦臣内心暗道“还是我考虑不太充分。” 周梦臣之前担心。仇鸾放在这个关键位置上,担心仇鸾不可靠谱。而今却忽然担心,如果嘉靖沉不住气,非要在临阵之际,将仇鸾给做掉了。说不定历史真要改写了。 当然了,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而是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这让周梦臣有了新的担心。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平虏大将军 第八十一章  平虏大将军 嘉靖此刻也冷静下来说道“我知道。” 嘉靖愤怒归愤怒,但是几十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各种情况,嘉靖都处理过。而今仇鸾的事情,的确有些棘手。但也难不倒嘉靖。 “陆炳,你好好查查。”嘉靖说道“仇鸾到底还瞒着朕什么?还有锦衣卫没人了吗?为什么区区一个马芳,比你们锦衣卫所有人从战场上搞到的消息还多。如果锦衣卫真查不清楚的话-------” “请陛下放心。”陆炳说道“这一件事情,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之前陆炳对仇鸾的监视与调查。不过是泛泛而论。而今既然陆炳下的军令状。剩下对仇鸾的调查。就不是之前大猫小猫三两只的样子。以锦衣卫的实力,在京师要查什么人,根本不可能查不出来。 嘉靖说道“周梦臣,你这调查对谁说过?” 周梦臣说道“只有马芳一个人参与调查。” 嘉靖说道“马芳是吧。黄大伴。”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说朕甚爱马芳之勇,让他进宫演武。” 黄锦说道“奴婢知道了。” 嘉靖随即对周梦臣说道“这几日,周先生就住在宫中吧。”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有几分后知后觉,嘉靖这是在封锁消息了。 的确,嘉靖就是在封锁消息。 嘉靖已经深度怀疑仇鸾。那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能让仇鸾知道。军臣之间,只要有了第一个猜忌,剩下的猜忌就好像反射一般,无穷无尽的。 如果让仇鸾知道,皇帝在这种想调查。仇鸾说不定会狗急跳床。 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周梦臣说道“能否给家里带个消息。” 嘉靖说道“自然可以,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先生你也要清楚。” 周梦臣口中有几分苦涩,说道“臣明白。” 当然了,嘉靖宫中也不是一个不好的去处。 宫中乃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前周梦臣很多消息,都是借助兵部的消息渠道。但问题是很多消息,不仅仅有兵部的渠道。还有其他方面的渠道,周梦臣就接触不道了。 但是而今却不然。 周梦臣能接触到大量机密的消息。这让周梦臣对朝廷局势越发感到不安。 仇鸾此刻已经南下通州。围绕着三百多万辆粮食,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场通州之战,总是要打的。只是胜负如何,却不知 道了。 而周梦臣正在担心通州的时候。 仇鸾到了。 从居庸关到京师本来就不算远。不过之前是从这一条路是出征蒙古的。但是而今这一条,却是边军沿着这一条路,而支援北京。看上去总有一种讽刺的地方。 仇鸾可没有这种讽刺的感觉。 此刻他有一些得意之极。 他得意是他要升官了。严嵩已经暗暗透漏给咸宁侯仇鸾。说这一战如果打赢了,嘉靖不会吝啬。仇鸾封国公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次他更得意的是,他居然骗过了所有的人。这让他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 到了京师之后,他令大军在城外驻扎。 只是仇鸾也知道,他临时编练过的军队。军纪能成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仇鸾只能好好整顿一番。才准备入城。 不过,不等他入城。就有人来了。 不是别人,而是严嵩。 仇鸾一见是严嵩,立即上前,说道“严公,何必来接我。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礼不可废。而仇将军的功名,天下之间,谁人不知道啊。今日我来,也不代表我自己,代表内阁,还代表陛下。” 仇鸾说道“代表陛下?” 严嵩说道“正是。” 严嵩并不知道嘉靖已经暗暗启动对仇鸾的调查。即便,是知道了。严嵩的城府,也能做到仇鸾什么都发现不了。更不要说而今了。 仇鸾确定了严嵩代表陛下,立即高兴的问道“陛下有什么旨意?” 严嵩咳嗽一声,说道“仇鸾接旨。” 仇鸾立即跪下行礼,说道“咸宁侯仇鸾接旨。” 严嵩缓缓打开圣旨的卷轴,说道“咸宁侯,为朕肱骨之臣,出镇大同意来,屡立战功。今加前都督。改为平虏大将军。赏赐白银十万两,粮食十万石,犒劳全军。”云云。 仇鸾一听,大喜过望。 平虏将军,仅仅是平虏将军。 而平虏大将军,就不是平虏大将军了。 盖因,平虏大将军,平北大将军,这些头衔都是徐阶,蓝玉等将领用过的,以国朝惯例,天然代表着出征在外的三军统率。只是而今没有人有过这样的待遇了。不得不说,这个加衔。 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一下子给了仇鸾无穷的暗示。一下子将仇鸾内心的火给撩拨起来了。 仇鸾说道“臣谢主隆恩。” 严嵩将圣旨一折,说道“侯爷起身吧。今后要多加照顾了。 ” 仇鸾哈哈一笑,说道“真有那一日,定然好好照顾严家上下。” 严嵩听了,心中暗暗不悦。 仇鸾这一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仇鸾本来就是勋贵出身,从小含着金钥匙出身。很多脾气都遮掩不住。或者说仇鸾也懒得遮掩。比如而已。他觉得自己身为平虏大将军,已经能与严嵩平起平坐了。 甚至这已经是打了折扣了。 当徐达,蓝玉在的时候,即便当时丞相,也不敢说自己是压了两位一头。而今内阁首辅又不是丞相,虽然号称有丞相之实。但是但凡号称的,都说明不是。 严嵩心里不舒服,但也不会露在外面。就当是没有听到。说道“陛下派人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知道侯爷回京了。陛下在宫中设宴,就等侯爷了。” 仇鸾听了,喜上眉梢,说道“岂能让陛下久等?”随即仇鸾微微一顿,说道“只是大军?” 严嵩说道“大军自有下面人安置。何须你我在此?” 仇鸾说道“也是。”随即就吩咐几声,自己跟随严嵩去了。 就在仇鸾离开大军的时候,陆炳带着一些人进入军中。压制十万两银子,与十万石粮食,以及一些酒肉,说是要犒劳三军的。至于具体要做些什么,只有陆炳自己知道了。 不得不承认,大明毕竟是大明。虽然有所衰弱,但依旧不是乱世。不是有些兵就能为所欲为的时代。 仇鸾大概没有想到什么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 仇鸾成事是因为严嵩一手提拔。而此刻又是被严嵩请到宫中的。嘉靖自然在宫中有所布置,仇鸾一进去,生死就不由他自己了。不过,仇鸾在稀里糊涂之间,倒是避过一场杀劫。 嘉靖对仇鸾的容忍是限度的。 如果仇鸾今日不交出军队,将军队留在城外,自己入宫的话。估计仇鸾活不过今夜。虽然仇鸾领兵。但是到底是大明的军队,嘉靖要取仇鸾人头,有的是办法。 毕竟即便是在西北,朝廷一纸文书,在军中的曾铣也只能束手就擒。而今在京城外边,嘉靖还料理不了一个仇鸾? 他毫无心机的进宫了,他的生死反而是一个未知数了。 毕竟,嘉靖要考虑局面的。反而会权衡利弊。给仇鸾最后的机会。让仇鸾证明自己。这个机会,或许是在酒宴上的谈话,或者是别的什么问题。毕竟嘉靖其实不太在乎仇鸾捞钱,他在乎的是仇鸾与俺答之间有没有勾连,勾连到什么程度? 而这一部分的调查,反而是最难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开关通贡 第八十二章 开关通贡 玉熙宫中好生热闹。 正是嘉靖的御宴。 没有别人,只有嘉靖与仇鸾两个人。黄锦还有几个太监在一边伺候。 即便是御宴,也不是嘉靖与仇鸾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而是两人分餐。嘉靖在上首,仇鸾在下首,中间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但是即便如此,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 仇鸾此刻内心也激荡非常。 大明天下根深蒂固。仇鸾固然有这样那样的私心。想要这样那样的挖大明的墙角。但是取而代之的心思却是没有的。而且仇鸾到底是富贵出身,危机感并没有那么重。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来。 只觉今日光宗耀祖。 却不知道,他其实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圈。 嘉靖招呼了几句。随即就静静的用餐。似乎秉承了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法。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等黄锦悄然来到嘉靖耳边说道:“皇爷,都安排好了。” 嘉靖这才放下了筷子。 黄锦说的是暗语。说的都安排好的意思,就是锦衣卫与大同军中的一些主要将领有过接触了。至于怎么接触,不去细说了,反正只要嘉靖一声令下,仇鸾带来的宣大军,就能换一个主将。 嘉靖脸上一丝变化都没有。 也不知道嘉靖觉得,这样的举动,不过是小场面。还是嘉靖觉得,如此夺臣下之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不值得高兴。还是嘉靖心机深沉。内心无数心思,一点也不外露。 嘉靖放下了筷子。 仇鸾不管吃饱没有吃饱都放下了筷子。 毕竟谁都知道,所谓的御宴,重点都不在吃上面。 嘉靖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仇卿,还是朕刚刚来京师的时候,乃是杨贼势大,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各家勋贵都是缩头乌龟。唯有卿虽年幼,却不畏强暴,仗义执言。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仇鸾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臣为陛下之臣,为陛下效力,那是应该的。陛下如此说,却是折杀臣。” 嘉靖说的,就是仇鸾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断。 当是时也。杨廷和对正德年间的武人进行清算,江彬许泰这些在正德年间不可一世的人,纷纷被拿下。横死京师。仇鸾的咸宁侯也是正德年间所封的。好在仇鸾的祖父仇钺与江彬许泰等人关系并不算亲密。而且仇钺已经不在了。 当是还在少年的仇鸾正日惶惶不可终日。 唯恐自己家一个不小心,就赴安边伯,平虏伯府的后尘。安边伯就是许泰,平虏伯乃是江彬。 这个时候,仇鸾思考良久,最后兵行险招。投奔新皇帝门下。当时,新皇帝门下,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不过陆炳并其父,张璁,桂萼。等几个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嘉靖对这些功臣,一个个也够意思,每一个都荣华富贵,待之不同寻常。 仇鸾更是以此搏出近三十年的富贵。 今日听嘉靖说起来。仇鸾内心之中也有微微得意之感。 嘉靖说道:“而今朝廷被难,卿又是进京勤王第一人。这才让朕知道,关键时候,还是老臣靠得住。” 仇鸾喝了一点小酒,此刻听得更是兴奋,说道:“请陛下放心,有臣在京城固若金汤。鞑子就是有百万之众,也不可能攻破京师。” 嘉靖点点头,神色如常,心中却所有谱了。 嘉靖最担心的是,仇鸾会成为俺答的内应。今日看来,仇鸾没有这个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嘉靖就能容得下仇鸾。只是要调整一下计划。毕竟他也知道,临阵换将,对军队战斗力还是有影响的。 嘉靖说道:“仇卿,你我也是多年君臣了,而今只有你我两人,你给朕交交心,这么多年套虏之祸,越演越烈,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吗?”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一劳永逸,而是有这个想法的人已经被干掉了。 仇鸾心思一动,暗道:“这是一个机会。” 仇鸾并非不知道,他这半年做的事情,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在他看来,却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而俺答破关而入,也将仇鸾吓了一大跳,仇鸾担心欲死。唯恐事情败露,自己难逃一死。 到底该怎么收场,仇鸾也是一直在想的。 毕竟,今年也就罢了。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只是难道今后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常年河边走,那有不湿鞋。 仇鸾其实也在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仇鸾听嘉靖问起,他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垂询,臣敢不冒死以闻,臣以为鞑子乃小祸,草原地薄,不足以植五谷,一遇黑白风灾,即牛羊不存,百姓以死。故而不论谁为鞑子首领,必收敛士卒,磨砺兵马,南下劫掠。非不畏死也,乃进亦死,退亦死也,宁死于边墙之下,不为草原之饿殍。” “而边军百姓,未必愿意以死与鞑子战。” “此乃边患不息。边军屡屡失利的原因所在。” “固欲息边患,不在兵马之利,士卒之精,而在于开关通贡。” 仇鸾就是走私生意的。他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大的,顺便他也感受到了俺答部对内地物资的依赖。仇鸾固然不是一个好人,但并不代表他不是一个聪明人。他敏锐的感受到, 俺答本人的野心其实并不大。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其实俺答很好说话的。 而仇鸾的走私生意已经到了瓶颈期,已经不能再扩大了。 倒不是内地没有羊马的需求,俺答没有对中原物资的需求了。 都有,只是边关走私规模已经不能再扩大了。走私毕竟是走私,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做。 但是如果说服嘉靖开关通贡的话,这事情就不一样,反正大明的商业税,对于仇鸾这些达官显贵来说,有与没有没有什么区别。 嘉靖也没有想到仇鸾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嘉靖是何等聪明的人,几乎在仇鸾说话的同时,就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仇鸾的好处。一时间内心中杀机涌现,眉头一挑说道:“开关通贡?” 仇鸾说道:“正是。国初严令,虽片铁不可出关。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国初在草原上的蒙古各部,皆是元之后裔,他们日夜想恢复前朝,而今草原各部却不一样了,经过瓦刺摧残,达延汗中兴之后,草原各部虽然名义上是蒙古,但是与北元一脉完全不一样,元惠帝一脉,几乎已经杀戮殆尽。而今草原各部不过是求生而已。没有南下的野心。” “陛下只需开关通贡,安抚草原各部,用西北之牛马,换东南之粮草。自然可以中外得以安宁,内外得以休息,共享太平盛世。” 嘉靖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嘉靖虽然知道仇鸾这样说,对他自己的事情有很大的好处。但是嘉靖毕竟是一个皇帝。作为一个皇帝很多时候,不应该去看下面人的提议对自己有多少好处。而是要看,这一件事情,对朝廷有多少好处。 不得不说,嘉靖其实对西边边患,反反复复的就好像牛皮癣一般的。搞得头大之极。 如果真能一劳永逸的话,嘉靖未必不能将仇鸾之间的过错一笔勾销。 只是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吗? 嘉靖表示怀疑,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嘉靖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朕三思,不管怎么说,先打退俺答再议不迟。” 这也是嘉靖对于眼前之事的最基本前提,一切以打败俺答为重。在这一件事情之前,其余什么时候都可以先放放。包括仇鸾一屁股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一盘狗肉 第八十三章 一盘狗肉 仇鸾听了嘉靖的话,心中一跳,暗道:“有门。”他最担心的是,嘉靖什么也不说,一口拒绝了。朝廷上的事情,从来是这样的。嘉靖不反对,意味着这一件事情,可以去推动。嘉靖强烈发对的话,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好办。 仇鸾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无他,仇鸾与俺答做生意,对俺答的底细再清楚不过了。 没错,俺答是拥兵几十万,兵强马壮。但是在仇鸾看来,俺答就是一个穷光蛋。仇鸾指望开关通贡赚钱,而俺答指望开关通贡救命的。 有了嘉靖这个话锋,这一件事情就有的谈了。 没错,比起将领,仇鸾更像是一个谈判专家。他从来没有想打败俺答。但是想让俺答退兵,并不一定需要打败俺答。 仇鸾立即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仇卿,城外之事,朕都交给你了。任你以平虏大将军总领勤王兵马。朕等着你的捷报。” 仇鸾说道:“臣遵旨。” 嘉靖又与仇鸾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仇鸾走了。 嘉靖目送仇鸾离开之后,淡淡的问道:“周先生,你觉得仇鸾怎么样?” 原来嘉靖与仇鸾说话的时候,周梦臣一直在角落之中。此刻嘉靖一问。周梦臣于屏风后面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咸宁侯恐怕不是大将之才。他心思不纯,让他领勤王大军,臣恐怕-----”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周先生多虑了。仇鸾即便不是大将之才,而今也不得不用了。他即便有再多心思。在朕眼皮底下,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通过这一场宴会,嘉靖将仇鸾拿捏的透透的,毕竟陆炳在仇鸾入京之后,就一直在忙。 嘉靖与仇鸾之间的不寻常,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毕竟很多人都觉得似乎是大战在即用兵之时,本来就该对武臣多加笼络。但唯独一个人嗅到了什么? 这个人就是严嵩。 严嵩回到内阁之后,细细回想陛下忽然之间让他去请仇鸾赴宴。心思不知道转了多少心思。 好久才叫来一名小太监,让他去将严世蕃叫过来。 严嵩见了严世蕃,亲自关了门,低声说道:“你与仇鸾之间,到底有多少勾当?” 严世蕃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父亲,没有什么?” 严嵩冷笑一声,说道:“没有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仇鸾的大同总兵,是怎么来的?你真要去查吗?说。” 严世蕃在下面捞钱的事情,可不会事事给严嵩交代。严嵩很多事情也没有怎么问。只要不搞出纰漏出来,严嵩也就当做不知道,偶尔也给儿子遮掩一二。只是这个时候。 严世蕃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在仇家的生意里面有份子而已。没有多少钱。” 严嵩说道:“没有多少钱是多少钱?” 严世蕃期期艾艾的说道:“是-----,是-----”吞吞吐吐的,似乎不敢说出来。 严嵩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数字绝对少不了了。说道:“不要说了,今个不管多少钱,你都要将中间的关系斩断。” 严世蕃到底还没有完全被钱迷糊了双眼,听了严嵩的话,顿时一个激灵,说道:“父亲出了什么事情?” 严嵩说道:“我要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不会如此紧张了。我只是知道,一定出事了。但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才觉得不对。不管怎么说,而今仇鸾带兵就在城外,我身为首辅与他关系太亲近,不是好事。” 说到这里,严嵩想起今日去请仇鸾所遇见的种种,心中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而且这仇鸾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在京师之地有此大军,从来不是什么好事。英宗为什么不能容于谦?不就是因为京营兵权吗?” “他倒好,反而以为是荣耀。” “这种人,狗肉上不了台面。” 严世蕃觉得自己老爷子有些太大惊小怪了。但是在这样原则上大事上,却不敢违逆自己老子。只能答应下来。 严世蕃回到家中,还没有与自己的娇妻美妾亲热,就听外面人来报,说是:“咸宁侯派人来请公子,说在状元楼一会。” 严世蕃心中有一点痒,仇鸾上一次送严世蕃那一对双胞胎。严世蕃非常受用。他很想知道,这一次仇鸾过来,又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新鲜玩意,只是老爷子刚刚发话了,严世蕃不敢不从,说道:“对来人说,就说本公子病了,今个不凑巧。” 虽然严嵩要严世蕃与仇鸾一刀两断。但是严世蕃可舍不得从仇鸾哪里源源不断的钱财,虽然仇鸾这里的钱,并不是严世蕃所有的钱财来源,但是占比也不小。所以严世蕃舍不得。他只想避避风头。 等风头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只是,仇鸾可不这样想。 状元楼上,仇鸾对着满桌子的菜,听着下面的回报。仇鸾冷哼一声,说道;“病了?” “是。”传话的人说道:“严府的人就是这样说的。” 仇鸾冷笑一声,说道:“病的正巧,说来就来。” 仇鸾才不相信的,严世蕃的行踪,仇鸾根本不用特地去查,就能查到,毕竟严公子从来是欢场的常客。只需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严世蕃某月某人又在某处点了某位姑娘。 严嵩作为仇鸾在京师的奥援。虽然仇鸾在京师之中也是耳目众多。但是有些内情,不到一定层次是不会清楚的。而严世蕃作为双方的联系人,仇鸾回京自然要找严世蕃一番详谈。 只是,此刻严世蕃居然称病。让仇鸾恼怒非常。 是的,之前仇鸾在京师的时候,几乎是严世蕃的跟班,亦步亦趋的,这才得到了大同总兵这个机会。那不是因为仇鸾之前犯事了。不得已而为之,当年仇鸾在京师混的时候,严世蕃还在乡下完泥巴。 而今仇鸾东山再起,并封平虏大将军,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武将第一人了。 他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今非昔比。严世蕃其实不足以与他平等对话。严嵩才有资格与他平等对话,而今请严世蕃不过是念在两人之前的交情而已。他已经纡尊降贵了,严世蕃居然敢这样? 仇鸾冷笑一声,说道:“既然病了。那就一直病吧。” 仇鸾随即起身回了城外军营之中。 不得不说,严嵩对仇鸾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仇鸾飘了。 他从来没有想,严世蕃不见他,这背后有没有其他问题,或许是仇鸾太相信,咸宁侯府留在京师的信息渠道了。觉得不可能出什么事情。毕竟嘉靖刚刚才赐宴嘉奖。 怎么可能出什么问题? 只能是自己之前得罪了严嵩。让严嵩不快了。 既然严嵩不愿意继续之前的关系,仇鸾还不愿意继续给严家父子,伏低做小的。 仇鸾回到京师之中,抖擞精神,开始整顿人马。毕竟,他虽然不准备与鞑子决一死战,但是该有架子还是要摆出来的。只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宣大军中多了不少新面孔。而这些新面孔从不同的角落盯着仇鸾。 当然了,这也与仇鸾所部有关,仇鸾的部下就是宣大军,大同军是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而宣府军,虽然比大同军要好一点。但是仇鸾对宣府军上上下下也不是太熟悉的。 才会出现这个情况,军中被锦衣卫渗透了,仇鸾还不知道。 当然了,锦衣卫在对内非常好用。但是在对外就不好用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通州之战 第八十四章 通州之战 通州作为北京东边门户,也是漕运转为陆运的要地。是非常之重要的。 王抒得令之后,昼夜不停来到了通州城。 只是王抒来的快,鞑子来的也不慢。 几乎王抒到底通州城的同时,鞑子先头骑兵已经到了。 虽然仅仅有数百人,但是看上去声势浩大,不可一世。 还好通州是水陆要冲,河流比较多。鞑子骑兵不能直接冲到通州城下,必须过河。 王抒二话不说,点齐了漕兵数千,让他们架船在河上列阵。在船上放置弓弩,鞑子不来则罢。一来,则强弓硬弩射之。 不过,王抒也知道。这样是撑不了多久的。 首先是兵员,漕兵是什么兵。就是运河上的船夫与搬运工。他们多少年没有打仗了。指望他们能出多漂亮的仗,却是休想了。 其次是地利。 诚然河流是通州的地利,通州是运河北端,好几条河流在这里交汇,但是北方的河流是与南方的河流不一样的。即便不干涸,河流的宽度也是有限的,决计是挡不住大队骑兵的。 而今能挡住鞑子先头部队,不是因为漕兵多能战。 而是鞑子人数太少了。 等鞑子大队到了,就不好办了。 王抒看见通州城外,连绵数里的通州仓。立即下令道:“给城中所有官员将领士卒发一年的粮饷,不过都要去城外通州仓领。并传令百姓,凡是帮助朝廷将粮食从通州仓运入城中,搬一石,赏一石。” “只有今日,过期不侯。” 王抒亲自坐镇通州仓,只见通州乃至于通州附近的百姓,全家出头,扶老携幼都来搬运粮食了。 要知道,北方旱田,一年收成也不过二三石。如果除却成本,赋税,地租之外,一亩土地未必能有一石粮食的收益。而今只需抗上两石入城,就有一石是自己的。百姓们可不是拼命的搬吗? 只是,通州仓的粮食太多了。而且除却官府的粮食之外,通州这里还是有很多仓库的。 这些仓库都是商人们转运的物资。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去管。 无数百姓打着火把搬运物资。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地面上有一道星星点点的火光组成的长龙。每一个光点都在一点点的移动。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王抒红着眼睛,盯着通州仓中粮食。 粮食太多了。多到一夜过去了,运输的还没有到一半。 只是这个时候,却是要王抒决断的时候了。 因为前线传来消息,漕兵崩了。 数千漕兵在河上,距离河边尚有一段距离,双方只能用弓弩射击,按理说,这样一来,能阻挡一段时间不是问题。奈何人不行一切都不行。 鞑子也不是都不会游泳的。 毕竟蒙古其实也有很多河流湖泊。鞑子用了看似很不可思议的战术击败了漕兵,就是游到船上。 没错。漕兵常年在运河之上,平日一个比一个会游泳。但是面对咬着兵刃游过来的鞑子,只敢射箭,不敢下去肉搏。而且漕兵所谓的强弓硬弩,都是纸面上的,对付一下盗贼还行。但是对付鞑子精锐,却是远远不行的。 甚至出现了,有几个鞑子光着膀子,身上挂了好几根箭矢,居然能跳到船上。 凡是出现短兵相接的局面,漕兵就好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一般,顿时瘪了。就是一场大逃亡的开始。 也幸好漕兵们还知道,架船逃走比较快,否则将船丢给鞑子,可就欲哭无泪的。 阻挡鞑子时间更长的,不是漕兵们的战斗,而是鞑子渡河行动。 王抒得到消息之后,看着通州仓,虽然知道,这里都是民脂民膏,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王抒一声令下,道:“放火。” 早已准备好的火头,从好几个地方点燃,沿着预埋的火油与火药,不一会功夫,就蔓延了整个仓库。最少有一百万石粮食,就此葬身火海之中。王抒看这熊熊烈火,叹息一声,最后一个回到了通州城内。 在通州城门关上的同时。鞑子骑兵的烟尘已经到了通州城外。 俺答看着眼前熊熊烈火,只觉得心疼无比。这一百万石粮食,足够俺答部吃上大半年了。大明居然说烧了,就烧了。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厚的家底。让俺答眼馋极了。 同时也感到了蒙古与大明的差距。 在俺答看来,这一把大火,也是大明实力的一种体现。俺答内心之中刚刚冒出灭明的念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毕竟对比蒙古,大明太大,太富了。 萧教主却不知道俺答心中所想,他靠近说道:“大汗,大明官仓是没有了。但是运河作为大明南北要害,有不知道多少商人的仓库都在码头附近,不是一把火能烧掉的。” 俺答精神一震,说道:“辛爱。” 辛爱乃是俺答的长子,他立即出列说道:“儿子在。” 俺答说道:“带你的人去码头一趟,好好看看。” 这肥差,俺答自然要留给儿子了。 辛爱领兵而去了。 果然萧教主判断的不错。 虽然漕运最重要的是为官家转运粮食,粮食作为大宗货物,也是运河转运最多的商品,以至于每年通过通州入京的粮食在四百石上下,都会在通州仓转运的。这才是通州仓为什么有这么多粮食的原因。 但是随着大明商业的繁华,运河之上不管是夹带也好,用官牌也好。总之,很多货物以这样那样的名义运输着。当然了也有正常的商船。这些人的货物到了通州码头也是要转运的。 而王抒也知道这里有不少东西。 但是是奈何无能为力。甚至王抒为了抢运粮食,将大量的运力都占用了。通州附近,几乎所有的男丁都投入转运粮食之中,谁去给商人运东西。不得不已,这些商人只能尽量让物资从水上走,装上船,沿着运河去天津最好不过了。 只可惜,太慢了一点。 漕运码头上的东西,被辛爱一扫而空。几乎看花了眼。 可怜辛爱也算是鞑子的王子,但谁哪里见过大明的繁华。各种各样的布料,金银首饰,等等东西,却是辛爱从来没有见过的。辛爱内心之中,不由感叹道:“我要是能生在大明多好啊。” 辛爱的收获,是鞑子所有人中最肥的。但并不代表其他人的收获就小了。 大明在经济上,其实呈现出长江经济带与运河经济带的交汇的趋势。运河上的通州,临清,清江浦,等一系列城市,都是非常繁华的。甚至是一些城市最繁华的时代,比如清江浦。当时是大明鼎鼎的繁华地带,在后世都没有人听过来。 通州是运河最北端,依靠运河,不管是官面还是民间都是相当富裕的。更不要说多少年没有战乱了,上一次战乱,还是正德年间刘六刘七之乱。掐指一算也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然了,通州有刘六刘七的遗产。就是通州城墙。 在刘六刘七之乱后,整个北方都出现了一波加固城池的高潮。包括通州城在内,没有城墙的修建城墙,有城墙的翻修城墙。如果看地方志的话,就会发现河北地区很多城池都是这个时代重建或者翻修的。 这一份遗产,也救了通州。 四十年前加固的城池,虽然不敢说天下第一流的城池,但是绝对不是而今的鞑子能够攻克的。即便城中并没有多少士卒,大多都是王抒临时征召的民壮,当地壮丁百姓。但是依靠通州城也足以自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兵临城下 第八十五章 兵临城下 俺答失去了进攻通州的欲望,一方面是通州城的确坚固。王抒作为文官,野战不行。但是坚守城池却是能够做到的。 另外一方面是,俺答吃饱了。 的确是吃饱了。 京畿地区数十年没有遭过兵事,富饶的很。 俺答这一番劫掠,很快就发现他们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打败明军,而是怎么将抢劫到的东西带回丰州滩。这个时候,俺答还攻什么通州城。他现在就有撤兵的想法了。 只是萧教主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营造出这样的局面。怎么肯让俺答就这样走了。 萧教主说道:“大汗,而今明军云集京师,各路勤王之军都过来了。如果大汗不能大破各军,最少牵制各军。在明军的尾随之下,诸军的收获,又能有多少带回草原之上。” “欲求退,先求进。好容易入关一次,就此离开。大汗就甘心吗?” 俺答听了,缓缓的说道:“如此,各部都抽出一部押送各自的战利品回家,其余各部与我一并去北京城下,见一见大明皇帝陛下。” “是。”下面的将领凛然听命。 在此之前,俺答的威望还不高。但是今日一战,俺答的威望,直追他的祖父达延汗。下面各部都凛然听命,不敢有违,蒙古人从来是服从强者的,而且即便是达延汗也没有带兵来到北京城下。从这个角度来看,俺答今日之功业。已经不下于达延汗了。 俺答大军在通州城下的动向。 立即被王抒看在眼里。他非但没有高兴之处,反而一脸惊恐,下令道:“来人,选城中勇士,出京师报信。鞑子主力向京师去了。” 而今城外到处有鞑子的游骑,通州与北京相距不远。但是非勇士不能至。 即便不用勇士来报信。鞑子主力转向京师的消息,北京城中也是知道的。 首先知道的是杨守谦。 保定巡抚杨守谦,也是勤王来的最快的一支人马。被派到京城之东防守。 杨守谦本部不过数千人。大半是民夫。面对气势汹汹的鞑子,根本抵挡不住,一战而溃,溃兵逃进了北京城外。前文也说过,北京城墙早就限制不住北京的建筑物,很多建筑物已经外溢到了京城之外,特别是京城南城,更是如此。 盖因北京城修建的时候,是将大都城的北城墙作为北京的南城墙。也就是原来大都城的一些街巷,都变成北京南城墙外面了。经过多少年的恢复。这里人烟繁华之极,几乎不下北京城之中。 除却南城发展的最好之外,其他城外都有这样那样的建筑物。 杨守谦的溃兵失去了组织,也更谈不上军纪,乱入北京城外的街巷之中,劫掠百姓。虽然很快被锦衣卫给平定了。但是北京本来绷紧的神经,这个时候顿时断了,城外的百姓,就好像是人潮一般,涌入北京城中。 给城中带来极大的压力。 陆炳亲自坐镇,将手下的得力人手全部派到各城门去。只要一个目的,就甄别有没有混在人群之中的白莲教徒与鞑子。 这个年代的情报战,还没有发展出很精密。这种潜入的人手,都是临时找的。而不是专门训练过的。锦衣卫眼睛很毒辣,很容易分辨出来,那些是白莲教徒,那些不是。 当然了,这也是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 只是在战事,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甚至有官员下令,不许百姓进城躲避。就是担心有鞑子的细作,也担心增加城中的负担,毕竟京师的物资储备虽然不少,但是对比京师这么多人,只能说,也不算多。 这里的乱象,也仅仅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乱事还在中枢。 玉熙宫之中。 嘉靖召见各大臣,询问战守之策。 此刻嘉靖也有一些紧张,毕竟兵危战急,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嘉靖说道:“鞑子前锋已经过了通州,杨守谦兵败,不日,就到了北京城下,而今局面,你们给朕一个准话,该如何是好?”嘉靖目光从严嵩,徐阶,张治,李本,六部尚书,还有仇鸾的身上一个扫过。 严嵩咳嗽一声,说道:“陛下万金之躯,不可置于悬危之境,老臣以为当谨守城池,待各路勤王之军到了,再与鞑子决战不迟。” 严嵩是完全不想冒险。 只是求稳而已。 严嵩对军事上的情况并不是太懂的,而且也更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没有绝对优势,他是不准备与鞑子作战的,让鞑子抢够了,老老实实的回去再好不过了。何必冒险打一仗。 嘉靖听了,不置可否。他随即看向徐阶。 徐阶叹息一声,他其实了解嘉靖的心思。 嘉靖是爱面子的人,如果被鞑子逼得不敢出战,嘉靖的面子往哪里放。只是嘉靖心中也悬着的。能不能打赢?这是嘉靖一直担心的问题,这才想寻求下面人的支持。 只可惜徐阶不能支持他。、 内阁大臣之中,徐阶在地方上是见过兵事的。他虽然不敢说精通军事,但是对军队能不能战,有自己的判断的。他已经暗中摸过底了。首先,京营就不用说了,即便是重赏之下,也未必有多少勇夫。 但是好歹京营的家眷都在京中,而且北京城乃是天下雄城,使用得当,这些士卒,未必能守城。 也仅限于守城了。别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至于最重要的主力宣大军,以及其他地方的勤王军。 徐阶也暗中看了。其中宣大军是最强的。但问题也是最多的。并不是说宣大军不能战,而是宣大军内部问题太过复杂了。复杂到什么程度。而今如果没有大明朝的压制,宣大军内部非要大战一场不可。 大同镇内部之中,周尚文旧部不肯为仇鸾效力,甚至怨气冲天,真打起仗来,说不定给仇鸾冷箭。对仇鸾招抚那些山匪马贼一万个看不上眼。至于宣府军对于大同军放鞑子过来,蹂躏宣府,恨之入骨。 很多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很多人作为,上面不知道,但是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宣府军又怎么能对仇鸾多服气。 锦衣卫能轻易渗透进军中,让仇鸾不知道,可见仇鸾对军队的掌控能力差劲到什么地步。这样的军队,与鞑子野战,在徐阶看来,胜少败多。 固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有些战事还是不能败的。 如果鞑子大军在京城之下,大破朝廷主力,这影响就太坏了一点,虽然鞑子兵临城下,影响也不算好,但是总是还有一些遁词的。至于刚刚到的勤王军,更是不大好形容。因为这些勤王军,大多都是民兵。 临时征召的百姓成军。 这倒不是不好,毕竟比起,烂到骨子里的卫所军。这些勤王军还有农民的朴质,只要训练好了,是能打大战的。 只是前提是给时间训练。 而今恰恰没有时间,再加上勤王军编制不一,组织不一,打大战,实在是不行。 徐阶少有的赞同严嵩的话,说道:“陛下,朝廷各军远道问来,喘息未定,人困马乏,此刻作战,大有利于鞑子,不如,稍稍休息,大赏三军,以坚城堕鞑子士气,待形势逆转的时候,再大举出击,一举破鞑子不迟。” “这个时候,要沉得住气。” 嘉靖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话术,是骗不过嘉靖的。嘉靖很快就抓住了关键, 暗道:“朕的大军,是打不过俺答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守策 第八十六章  守策 嘉靖目光落在仇鸾身上。 而今京师之中的军队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就是城中的守军。一部分是城外的军队。 城中的守军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黄锦控制御马监,陆炳控制的锦衣卫一部分能战之兵。包括大明皇帝的亲兵卫。大汉将军等等,大约在三四万人上下。毕竟大明皇宫单单站岗执勤,就要八千多人,然后昼夜两班,然后再有一些别的人马,也就是这个数目的了。 这些军队,且不说是不是花架子。却也是万万不能动用的。 谁也不敢说动用。 剩下就是整顿起来的京营,在重赏之下,看上去很是不错。似乎可以守城。 这一部分军队,嘉靖也不准备派出去与鞑子作战。 很简单,如果败了,谁守城? 嘉靖对自己的性命可是很看重的。 所以,嘉靖想要出战的军队,就是城外军队。这部分军队,就是仇鸾的宣大军,以及这一段时间,到了北京城外的勤王军。比如山西镇的军队,林林总总也有十万之众。 单单从数量上来看,是足以一战的。 但是能不能打,嘉靖却需要仇鸾给一个话。 毕竟,城外诸军以宣大军为核心,如果开战的话,自然也是以仇鸾为主将。 仇鸾自然触及了嘉靖的目光。只是他眼光闪烁,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嘉靖见状,暗怒,说道“平虏大将军,而今战守之际。你是什么意见?” 仇鸾这个平虏大将军,可不是白给的。 只是仇鸾能说什么?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位阁老所言甚是。” 嘉靖听了这话,内心之中对仇鸾更是厌烦,已经下定决心,暗道“等鞑子退兵了,再收拾你。”嘉靖对仇鸾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嘉靖早就让仇鸾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一时间实在是找不到能替代仇鸾的人。即便能找到,又怎么肯定新人比仇鸾更好。 关系到北京安危,即便嘉靖内心之中怒火中烧。但也不能意气用事。 不过,他对仇鸾的怀疑又加重了一分。那就是仇鸾是真不能打,还是不想打。是真打不过,还是仇鸾与鞑子之间有什么默契。 这个想法在嘉靖内心之中翻来覆去。嘉靖派人去查的想法。一来未必能查出来。二来对嘉靖来 说,怀疑即证据。他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嘉靖说道“好,从众卿之意。” “陛下圣明。”下面的人一并说道。徐阶又说道“陛下,虽有各家勋贵镇守各门。但臣以为陛下当派遣大臣巡城,以激励将士,并示天子之恩德。臣不才,愿意请命,代天巡城。” 嘉靖脸色稍稍好一点,说道“好,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徐先生的意思,朕准了。传令,令徐阁老代朕巡视城门,并出内库赏赐三军。城上之事,就托付给先生了。” 徐阶说道“臣谢过陛下。”徐阶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而今城中火器短缺,而前军器监正周梦臣,在营造火器上,天下第一,而其用炮的手段,也是天下一绝,守城之战,当以火炮为先。臣请陛下,令周梦臣出宫。于臣一并巡城,臣有很多地方还是需要请教周大人的。” 嘉靖听了,有些好奇,说道“周先生,还有如此之能?朕却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周梦臣身上。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区区小事,不足陛下挂齿。” 为了保密,嘉靖将周梦臣放在身边。 所以周梦臣在这样的会议上,虽然没有说话的份,但是大部分会议都有旁听的权力。 而徐阶之所以为周梦臣说话,他说的话是有几分真的。毕竟周梦臣在永宁关以炮制炮,一举打翻鞑子。这是前所未有的。 当然了,再前所未有的事情,没有人传播,也是泯然众人。而谁让徐阶的好弟子张居正,是周梦臣的挚友。周梦臣被扣到宫中之后,虽然周梦臣通过宫里的太监,报了几次平安。 但是家里人哪里肯相信真平安。 于是就找到了张居正这里,张居正在徐阶身边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这才有了这一番话。 嘉靖看着周梦臣心中转了几个圈,暗道“有些事情做的太过了,反而引人怀疑。而今仇鸾的事情,越少人怀疑越好。朕留周梦臣在身边,已经够了。但是寸步不离,反而让人多想。” 想到这里,嘉靖说道“既然徐阁老点你去,你便去吧。顺便代朕去看看鞑子兵锋。回来报朕。朕身边片刻也离不离开你。” 周梦臣听了。自然知道嘉靖的暗示。暗示有些话不能说。周梦臣自然知道事关重大。立即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巡城之后,立即来见陛下。不会让陛下久等的。” 嘉靖顺便点了几个锦衣卫贴身护卫周梦臣。 虽然嘉 靖也知道,周梦臣是一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的。但是如果打草惊蛇了,这局面就不好看了。所以该有的防范还是有的。 嘉靖与周梦臣这番举动,另有含义。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另外的模样。包括徐阶在内,一个个都以为周梦臣再次被嘉靖宠信。而且宠信之深,似乎还在当初之上。 一个个都提高对周梦臣的关注。 周梦臣跟着徐阶出了皇宫。 徐阶也没有回家,而是命身边的人打起了依仗,敲锣打鼓,旗帜张扬。将北京城的主要街道都堵着满满的。 此刻北京城中有一些混乱,特别是外面有大量的难民涌入,更是显得拥挤且慌张。但是徐阶的依仗依然毫不犹豫的将这些难民赶道路两边,让他们望风跪在灰尘之中。 徐阶与周梦臣骑着马,相隔一个马头。 徐阶对周梦臣说道“周大人,是不是觉得老夫排场有些大了?” 周梦臣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有这种感觉的。毕竟北京城中本来就有一些拥堵,这个时候,比之前个更加拥堵。如果想要快速上城,就该轻车简从。而不是如而今一般,知道是大官出巡。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唱戏的。 前有先导,后有鼓乐,旗帜飘飘,前前后后有一两百人护卫。 只是周梦臣注意到一些细节,很快明白了徐阶的用意。说道“老大人说笑了,老大人这是稳定人心。” 的确是在稳定人心。 大明,不,即便是后世。如果遇见灾难,如果有高级官员亲临一线,都是非常有效果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这个时候轻车简从的出行,看似求便捷,但是看见的百姓,会不会以为你是准备逃走?唯有如此大张旗鼓,才是上策。 徐阶说道“叔大常说你,是他们这一代的翘楚,我本来还不相信,而今看来,的确是孺子可教也。我为官这么多年,有一点点感悟,你愿不愿意听听?” 周梦臣躬身行礼说道“徐阁老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徐阶说道“以大明之大,所有的事情看似是外辱,其实是内患,大明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外事自定,小儿辈所谓之开疆扩土,却是本末倒置了。而今也是如此,北京之坚固,火炮之繁多,即便是孺子老弱,也足以守城御辱,所以大明的事情,当以人心为要,稳定人心,令天下人心向朝廷,则何事不可为?舍之,则何事又能做下去。”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有些迷茫。抓不住重点。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铁骑绕龙城 第八十七章  铁骑绕龙城 周梦臣很确定一点,那就是在这个时候,徐阶说的是真心话。 这或许是徐阶的政治理念。 听起来,让周梦臣很不舒服。似乎类似于儒家内修平而外自服。里面还有一些心学的理念。周梦臣暗暗猜想“或许,徐阶想进一步拉拢或者收复我?”政治上,虽然有很多蝇营狗苟。但是很多时候,还是以政见为核心,划分派系的。 严嵩是没有任何政治理念的顶级政客。一切以自己的荣华富贵为要。以嘉靖的需求为要。但是徐阶却不是。 徐阶与夏言一样,都是有自己的政治理念的。 只是徐阶的政治理念,不足以说服周梦臣。 只是这个时候,周梦臣没有心思与徐阶分辨是非。毕竟,周梦臣要仰仗徐阶的事情太多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拆徐阶的台。说道“阁老所言极是。” 徐阶双目含笑,看了周梦臣一眼,随即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周梦臣这样的回答,其实给了徐阶答案。徐阶心中暗道“这周梦臣终究与我不是一路人。” 不过,与徐阶不是一路人的人多了去了。即便将来徐阶登上严嵩的位置,也不可能将满朝都换成自己的人。不过,既然不是一路人,徐阶对周梦臣栽培,就有所保留了。 远近亲疏,还是要分的。 而今徐阶已经有几分意气风发了。 严嵩在这一战中十分太多了,徐阶更是脱颖而出。得到了嘉靖的青睐,在内阁站稳了脚跟。这个时候徐阶就能想一点别的事情了。比如将来安排。不谋长远者,不足以谋于一时。 张居正才是徐阶的亲儿子。 徐阶见周梦臣与张居正的关系这么好,本来想将周梦臣纳入自己的门下,将来也是张居正的助力了,而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片刻之后,徐阶与周梦臣已经其他随员登上了城楼。 北京城池之坚固,即便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也是足以作为军事防御措施存在的。如果细数抗日事情的战例,就会在很多战例之中看见明清城墙的作用。而北京城作为明代城池之中最坚固的存在。可以说是坚不可摧。 城墙高八米,再加上城头上的种种防御措施,最高处,都在十几米上了。有好几层楼高。城墙更是夯土包砖。即便用红夷大炮轰击,想要轰开,也要费一阵功夫,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火炮威力大大不如。这 十几米的高度,别的不说,仅仅是从上面砸下去一 块砖头,就足以要人的小命了。 真正的人造天险。 不过,北京城并不是没有缺点的。缺点就是北京城太大了。 内城周长四十八里,近五十里了,在这五十里的长度上要布满士卒。以一人守一米的宽面,就要二十多万人。当然了军事上使用兵力,也不会洒胡椒面,但是即便如此,没有十万人,就不要说守北京城的事情。 而支撑十万大军储备,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小城,能够长期坚守,而一些大城雄城,反而不容易的原因。 再好的城池,也是需要人来守的。 只是看到了守城的将士,就实在令人揪心了。 首先,京营士卒一看就没有训练过。这些士卒,看上去与北京城中挑着担子卖早点的人别无二至,嗯,很可能这些人之前就是北京城中的小商小贩。这还就罢了,还有一些几十岁的老人,不足十五岁的孩子。 老的老,少的少。 而城墙上火炮也好像是博物馆一般。 最老的就是永乐年间大炮,之所以没有洪武年间的大炮,无非是北京城乃是永乐年间修建的。而最新的火炮,乃是周梦臣督造的军器监炮。总之,五花八门的火炮。让周梦臣看着更加揪心。 即便如此,人手也有一点点不够。 在正统之后,京营一直在改革。从开始的三大营,到于谦的十团营,然后正德皇帝的外四家军,到了嘉靖这里又改成了东西两厅。总之京营的人数也越改越少了,到了这个时候,东西两厅才额兵六万上下了。 根本不够站满城池。 这就是为什么让各家勋贵镇守各门了。 以丰城侯为例,丰城侯世子李儒都能资助周梦臣一两千作为民夫来用,在这个关键时候了,发挥他们的影响力,一时间将城头上填满,却是可以的。 但也仅仅限于填满。 周梦臣神色不变,只是内心之中,也不得不倾向于守城,甚至倾向于将城外大军也放进来守城。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毕竟外兵入京城,嘉靖即便同意,文官也未必同意。 徐阶在城头上,似乎没有看见这些弊端,反而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丝毫没有架子,每到一处,都挑选一两个士卒交谈,鼓励士气,然后大洒银子,一时间城头上欢声雷动。 似乎士卒的士气凭空翻倍了。 周梦臣不得不佩服。 见而今局面,周梦臣强忍着不失态,不露出失望神 情已经是极限了。周梦臣自然知道,徐阶是懂军事的。甚至周梦臣也知道,不管京营多烂,这个时候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想想就知道,很可能一会儿就要上战场了。这时候再训斥有什么用?能提高战斗力? 还不如果鼓舞士气一番。 只是周梦臣佩服的就是徐阶说话的时候,似乎每一句都语出至诚。一点勉强都没有了。 周梦臣是做不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外传来一阵子骚乱。 周梦臣立即站在城头上,远远的向东边眺望。 前文也说过,北京城外,可不都是农田,靠近北京城下附近很多地方都是房舍。而今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在守城之前,先将外面的建筑物给清理了。这是作战的常识。 只是,城外大片大片的黑灰之色,要告诉了很多人,清理的方式,是何等简单粗暴。 周梦臣无暇顾及,从怀中掏出千里镜,细细看去。却见一道烟尘冲天而起,随即大队人马,直奔城下。无数马蹄踏在土地之上,连绵不断,让很多人都觉得地动山摇,有一种整个北京城都在晃动的感觉。 周梦臣顿时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永宁关下见识过鞑子大军。但是当时鞑子大军是静态的,而今却是动态的。唯有这个时候才能显示出鞑子大军的威慑力来。甚至周梦臣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鞑子大军比当初更加强大了一些。 随着鞑子骑兵到达城外,保卫北京的战役,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城头的人在看城下,却不知道城下的人也在看城头。 俺答率领着千军万马,直奔北京城下,却没有停留,而是一转马头,带着大军绕着北京城外狂奔。一方面是向北京展示军威,另外一方面也是要看看的看一看,北京城的城防,看看有什么漏洞。 俺答从东方而来,绕过北城,然后从西边在绕过来。 他细细看了看北京城之后,忍不住感叹道“这果然是大都,是万王之王的城池。只是可惜,城池是好城池,城中的人却都是懦夫。” 要知道,北京城外是有十万大军,分布在城墙外围安营扎寨。 俺答从他们营地旁边一掠而过,居然没有一支军队,主动邀战的。只有求战欲,而不思考其他方面的将领是莽夫。但是如果连一点求战欲都没有,根本就不配称为军人。 而今俺答遇见就是明军,就是这样的。在俺答看来,这样的军队,即便有一百万,也都是鱼腩。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大元皇帝致大明皇帝 第八十八章  大元皇帝致大明皇帝 萧教主说道“大汗,而今明军统帅,是我们的老朋友,咸宁侯仇鸾。” 俺答说道“是他啊。还是先生英明啊。如果之前就将仇鸾给打败了,我怎么能一步步来到北京城下的。派人联络他没有,我们也可以谈谈。谈谈这北京城,大明皇帝陛下是一个什么价钱,慢慢谈,我是很有诚意的。” 萧教主笑道“大汗高估他了。以仇鸾之能,还做不到大奸大恶。我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寻仇鸾。只是这位侯爷,似乎有心避嫌,凡是去见他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回来。可见到了北京城下,仇鸾的胆子也大了。” 俺答听了,虽然在笑,但看着北京城墙,忍不住面露忧色。 无他,北京城太坚固。 即便俺答再嘲笑明军的鱼腩无能,但是有北京这座雄城在,明军根本就无须多精锐。 俺答说道“萧先生,本汗来之前,并没有想过打下北京。但是到了北京城下,却也不忍心就此离去,这可是无数蒙古人魂牵梦绕的大都,不试着打一下。本汗也是不甘心的。先生有何教我?” 萧教主比谁都希望能打下北京城。只是他看到北京城的时候,内心之中也凉了半截。北京城之坚固可不是说的。 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努力。 萧教主内心之中,已经做了很多预案。此刻听俺答问起,立即说道“大汗,其实已经说到点子上了。北京城是雄城,士卒却都是鱼腩。破北京的要点,就是因明军出城来打。” 俺答说道“怎么引明军出城?” 萧教主说道“激将,久闻嘉靖皇帝刚愎自用,容不得一点违逆之处,夏言功高,就因为违逆嘉靖,落得身首异处,今日我们就看看,这位嘉靖皇帝到底能不能沉得住气。以臣之见,不如写一封书信给嘉靖皇帝。让他高兴高兴。” 俺答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封书信该怎么写?” 萧教主说道“如果大汗信得过,臣愿意代笔。” 俺答说道“那就有劳先生巨笔了。” 萧教主文思飞扬,立马可就。片刻之后,吹了吹墨水,递给俺答。俺答一看,哈哈大笑,说道“萧先生所写,真是大快人心。只是稍稍有些不够。”俺答沉吟片刻,说道“还请萧先生加上几句,如果嘉靖皇帝肯答应开关通贡,我们两国从此休兵息战,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得不承认,仇鸾还是有一点本事的。 他看准了俺答的薄弱环节。开关通贡,乃是蒙古人心心念念的问题。或许在武力上蒙古人有一二可取之处,但是在经济问题上,蒙古人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隆庆年间,俺答封贡,从此两国有几十年的太平光阴。就是俺答这个思路。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武力上平衡,就没有在经济上平衡,在隆庆封贡的时候,大明已经过去了军事低潮期,反而因为对倭寇的战事,锻炼出一大批将领,以戚继光为首,即便是放在历史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这才有了之后的,俺答封贡。 萧教主听了俺答的话,微微一顿。他其实不愿意加上这几句。只是他觉得,他都写到这个份上了,嘉靖没有被气死就不错了。绝对不会答应。也就毫不犹豫的添上了这些文字,又重新抄写了一遍,寻了一个被俘的明军士卒,让他带着这封书信送进城中。 很快,这封书信就到了嘉靖手中。 嘉靖打开书信一看,不看别的。仅仅是看开头。就已经脸色通红,怒火攻心了。 开头,就是大元皇帝致大明皇帝。 这一句话,在嘉靖看来,就是打他的脸。 大元皇帝早就没有了,在朝廷的史书之中,在捕鱼儿之后,北元帝系已经不存在了。之后的什么蒙古大汗,都是元朝正统皇帝一脉。不过是孛儿只斤而已,说起来与忽必烈这一脉已经相当远了。 朝廷从来是承认这一点的。 明朝建立在摧毁元朝的法统之上的。而今有了自称元朝皇帝的俺答,在嘉靖看来,就是裸的羞辱自己。 太祖皇帝早就灭的元朝,在他的手中死灰复燃。这让嘉靖这个好面子的皇帝,何以自处。 更不要说,这还仅仅是开头。下面还有更多不逊之言。 什么大汗欲见陛下,亦久矣,今日挥鞭东进,前后数十战,破大同,破宣府,破蓟州,今日与陛下,会猎于北京城下,请陛下勿使我徒劳而反。 什么陛下畏惧天威,失太祖成祖英雄之气,恐覆英宗之覆辙。本汗也不为己甚。陛下只需允我数事,我就罢兵,通贡,纳款,和亲者也。 什么陛下如有不从,则大汗天威必降于大都,请思晋之永嘉,宋之靖康,勿谓言之不预。 如是云云。 气的嘉靖青筋爆出。只觉得太阳穴上,就好像打鼓一样,整个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嘉靖一把按在宝剑之上,捏的指节发白。 嘉靖何等好面子的人。 这么多年,虽然他也知道地下过的并不是太好过的,但是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持住太平盛世,嘉靖中兴这一块招牌,从这个角度来看,哪里是严嵩要粉饰太平,明明是嘉靖自己要粉饰太平。 而今被俺答啪啪的打脸。 如果说军事上的失败,还能有所托词,比如说,是朝廷一时无备云云。但是而今,被俺答带来的书信。将嘉靖看做一小儿,如掌中一玩物而已,让嘉靖岂能不怒,简直是怒不可遏。 嘉靖还是有几分修养的。 他努力深呼吸,一点点平息怒气,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但是越想越怒,越想越气。 大明从来没有和亲的先例,也没纳款的可能,更加没有城下之盟。嘉靖是决计不可能答应的。如果仅仅是不答应的话,嘉靖还不至于如此生气,人的生气,最多的是气自己。 嘉靖如今也是如此。 嘉靖这么多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让他不高兴的,最后一定是自食其果。如杨廷和,如夏言。等等。 从来没有人敢触犯龙威之后,活的很开心。 所以,嘉靖看完这书信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时候报复。对。报复,要俺答留下小命。 只是让嘉靖无奈的事情,他现在对俺答无能为力。对无能为了。现在战略主动权在俺答手中,之前从来不被嘉靖看在眼里的后生晚辈,而今欺负到自己头上,拉屎拉尿,他还没有办法。 算算时间,俺答其实最少小嘉靖十岁上下。 这让嘉靖如何受得了。 嘉靖忍不住拔剑在手,狠狠的击在一边的柱子上,说道“竖子,敢尔。” 黄锦,陆炳,周梦臣,等几个人一并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息怒。” 嘉靖拿了这一封书信直接看了,还没有与内阁商议。所以嘉靖身边只有他们三个人。 嘉靖用力太狠,居然将长剑刺入柱子之轰,这柱子都是金丝楠木结实非常,嘉靖刚刚怒气勃发,才超长发挥,再加上,嘉靖手中的长剑也是一柄宝剑,这才刺入,只是嘉靖却拔不出来。 嘉靖用力一甩长剑,长剑在柱子上发出嗡嗡的震颤之声。说道“息怒,朕怎么息怒。朕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奇耻大辱。区区一狗鞑子,约朕城下会猎,你们说,朕是准,还是不准?” “准,战之不胜,当如何?” “不准,朕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朕乃天下之主,居然不敢与区区蛮夷一战?”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嘉靖的决心 第八十九章  嘉靖的决心 此刻的周梦臣还是比较理解嘉靖的。 嘉靖最好颜面。 而今这一封书信流传出去,俺答已经将嘉靖的颜面踩在地下了。当然了,这一封书信一定会流传出去的。倒不是宫中会泄密,而是俺答既然写了这一封信过来,激将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既然激将,就不会将这一封书信保密。恐怕还会有意传播。 倒是嘉靖如果拒战,嘉靖的脸面不是踩在地上了,而是陷入泥中了。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嘉靖虽然是皇帝,但是这里其实作为明军主将存在的。 俺答瞄准了这一点,却也是正中要害。 以嘉靖的智慧,岂能不知道俺答是在激将。但问题是,即便知道,嘉靖也不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让嘉靖简直是忍无可忍。 只是这个时候出战,在军事上并不是最优选择。 周梦臣思量道“而今陛下需要一个台阶下。只是这个台阶怎么给啊?”周梦臣思忖片刻,说道“陛下,此事可以付之内阁。” 嘉靖听了,脸色稍稍平稳了一点,冷哼一声说道“自欺欺人。” 嘉靖立即领悟了周梦臣话里的意思。意思让内阁封还诏书。这样就不是嘉靖不想打仗,而是内阁不敢做了。如嘉靖的脸面就能保全一二了。虽然有些自欺欺人,这个台阶让嘉靖下的很不舒服。 但是总比没有台阶下要好一点。 只是周梦臣刚刚塞了一个台阶,想让嘉靖下来。却不想,陆炳说出一番话,却完全改变了局面。 陆炳也知道他说的这些话重要之极,只是陆炳在嘉靖身边这么多时间,从来知道自己的定位,他是天子的耳目,不是天子的智囊,即便是天子的智囊,也不可能越过天子自己做决断。 这一件事情,干系重大。也要嘉靖自己来判断。 陆炳说道“陛下,臣在仇鸾军中安插的人手,抓住了俺答的使者,一共抓住三批。臣拷打之后,供词在此。” 陆炳将手中几张供词递给了嘉靖。 嘉靖一愣,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黄锦接过,转呈给嘉靖。 嘉靖细细看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之上,说道“好一个仇鸾,朕真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随即嘉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将俺答的书信拿来一看,看见开关通贡这四个字,只觉得分外刺眼。 “本朝决 计不可能和亲纳款的。”嘉靖说道“俺答也知道。那么俺答三个条件,真正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开关通贡,朕的咸宁侯,为俺答想的真是万分周道,真不知道,他是吃的谁家的俸禄。” “也不知道,他想将朕卖给什么价格。” 嘉靖此刻倒是收敛的火气,只是大殿之中的低气压,让每一个人都喘不过起来。 如果仇鸾在这里,他绝对会喊冤。仇鸾万万没有想出卖嘉靖的想法,也没有就开关通贡这一件事情,与俺答做沟通。只是是不约而同。 仇鸾在大明富贵已极,作为世袭罔顾的侯爵,他还要什么?他即便是投奔鞑子,鞑子给出的条件真有大明的好吗? 他又不姓孛儿只斤。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在蒙古想要冒头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仇鸾是会权衡利弊的。自然知道怎么做,对他的利益最大化。就是吃着大明的俸禄,挖着大明的墙角,这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别的不说,晋商八大家,在清朝的日子,真比在明朝好吗?虽然有了政治特权,但是变成提款机。 仇鸾就深明这一点。所以他才不会投奔俺答的。 只是此刻,即便是仇鸾在嘉靖面前说这一番话,嘉靖也是不信的。 这些人的证词,证明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仇鸾与俺答之间,的确有关系,甚至做过交易,第二,嘉靖相信周梦臣对仇鸾的指控都是真的,而且明面才有这一点,低下的事情只会更多。 同时,嘉靖对仇鸾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看着陆炳说道“陆炳,你说,仇鸾该怎么处置?” 陆炳跪下来说道“陛下,臣汇集仇鸾军中所有的眼线,证明仇鸾的确是在安心备战,仇鸾一旦有异动,臣以性命担保吗,随即拿下他的项上人头。只是而今临战之时,更易大将,非取胜之道,臣还担心一件事情。”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陆炳说道“这焉知不是俺答死间之计?为的就是仇将军?” 嘉靖眉头一跳,说道“你是为仇鸾说话?” 陆炳说道“臣不敢,臣只是以事论事。陛下想要仇鸾的人头,只需一声令下,臣保证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仇鸾的人头送来。只是,如果臣的猜测是真的。臣担心陛下清誉。” 嘉靖听了,也犯嘀咕。 看着手中的供词,与书信。暗暗揣测“难道,这真是俺答的离间计?” 嘉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容易多想。 就好像是现在。嘉靖越想越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是让他现在处置仇鸾,他反而不肯了。 陆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嘉靖任性行事。而且他在锦衣卫当差这么多年了。对仇鸾的情况也有所把握,最少认为,仇鸾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最少没有叛国之心的。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临阵换将。 即便要弄死仇鸾,也等退兵之后。 嘉靖思量片刻,摇摇头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朕一想到城外大军,心怀鬼胎,仇鸾不知道什么心思。就不能容忍。”嘉靖连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说道“朕决定了,俺答不是约战吗?朕准了,令仇鸾带着城外大军,倚城列阵,与鞑子交战。” 陆炳说道“陛下。这------” 周梦臣听了,也立即说道“陛下,这一战恐怕难以取胜-----” 嘉靖说道“朕不需要取胜,反正是倚城而战,败又能败到哪里去,更不要说,不动用京中守军,即便败了,也无碍于城中大局。我要看的是仇鸾的用心。仇鸾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朕宁肯宣大军大乱,也要杀了此獠,否知朕不能安枕。” 嘉靖的疑心病从来是很重的。 他能容忍仇鸾到而今,已经是极限了。嘉靖的理智一直在压制嘉靖的疑心,而今嘉靖一想到供词上面的文字,就想到建文帝守南京的时候,如果建文帝能安排好守城人选,以南京坚城,成祖皇帝久攻不下,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如果仇鸾开门迎鞑子入城。 他岂不是与建文帝一个下场。 嘉靖一想到这里,就无法容忍。 或许失去了城外大军,京城守得艰难一点。但是如果仇鸾还在,这种难以琢磨的未知风险,能让嘉靖疯掉。 所以他宁肯打一场必败的战事。 只是周梦臣觉得嘉靖根本不懂军事,嘉靖似乎觉得一场败仗,说得很轻松。甚至能在城下收拢败兵,损失也不会太大了,殊不知,天下间最难打的仗,就是败仗。 能败而不溃,败而重聚的军队,都是天下间数得着的强军。而以城外明军的素质,一场胜仗估计都能将人打没了。不是死了,而将建制跑散了,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大军在哪了。 让他们打一场败仗,就好像一个脑筋急转弯,树上七只鸟,用抢打下一只还剩几只,就好像一场败仗,死了三千人,还剩下多少人?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君心如铁 第九十章  君心如铁 树上有七只鸟,开枪打了一只,还剩下几只鸟,答案是一只也没有。 同样战前不管多少大军,一场败仗仅仅战死了几千人,还剩下多少?是将战前大军减去这几千人吗?不,绝对不是。 战争论中,给出的结论。在战事相持的时候,双方死伤相当,甚至优势一方死伤更多。更大的杀伤是在一方总崩溃后发生的。一旦兵败,很可能失去了组织。极少数军队能在溃败之中,维持住不崩溃。而失去组织的军队,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只能称为乱兵,溃兵。 或许能慢慢整顿出来。但是在当时,这些人,有还不如没有。 所以,看似一场小败,但是以城外大军的素质,很有可能,是满山遍野撒丫子。 即便没有死多少。在军事上,这些人也不存在了。 只是这些道理,很难在短时间给给嘉靖说清楚。 嘉靖也未必有心思听得下去。 周梦臣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要不请内阁诸位大人商议一二。”事到如今,周梦臣也能指望内阁几位大佬,能够拦得住暴怒的嘉靖了。 嘉靖这个上司,真是很难伺候。 嘉靖也知道,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与内阁通气。就自己做决断。他淡淡的说道“那是自然。” 片刻之后,内阁四位就被请了过来了。 嘉靖见俺答的书信拿来,让他们看了,不等他们回话,就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决心已下,令仇鸾在城下与俺答一战。” “陛下。”徐阶抢先一步跪在地面之上,说道“此万万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俺答此举正是诱大军出战,一旦失利,则大事去矣。奈祖宗社稷何?臣以为,当派遣一使臣,面折俺答,行缓兵之计。拖延一二十日,待勤王大军到。再还以颜色。” 嘉靖说道“不行。朕忍不了。”嘉靖语气微微一缓,说道“朕也知道。朕不过让宣大军在北京城下,与俺答小战一场。怎么,这一点要求都不行啊?” 徐阶说道“陛下,夫战,士气为先,京营将士久不征战,全靠士气撑着,一旦城下挫败,很容易牵连城上,一旦京师有失,则江山社稷不稳。臣请陛下三思。” 嘉靖说道“若我非要如此?” 徐阶说道“请恕臣不能奉诏。” 徐阶梗着脖子,此刻一丝也不避让。在周梦臣看来,恍惚之间。有一丝 夏言的影子。 可惜嘉靖没有理会徐阶。徐阶是徐阶,永远成不了夏言。 嘉靖问道“怎么你们也不肯奉诏?” 张治咳嗽一声,也跪下来说道“陛下,而今关系天下安危,一动不如一静。臣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忍一时之恨,俺答必有后至之诛。请陛下三思。” 李本也跪了下来,说道“请陛下三思。” 文官们发对嘉靖,未必是这一战没有胜利的希望,而是这一战有失败的可能,他们都不想接受。官僚们天生厌恶风险。最好一些都能按照他们的安排来,而是用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更不要将江山社稷压上赌局。 故而千载之下,也只有一寇准敢孤注一掷。 只是嘉靖目光落在严嵩身上,说道“严阁老,你的意思是?” 严嵩内心之中转了十万个圈。他是万万不肯违逆嘉靖的意思。但他也担心,这一件事葬送北京城的城防力量。他说道“陛下明见万里,老臣远远不及。只是战事之事,臣以为当询问一下咸宁侯。” “陛下,老臣也没有上过战场。此事当问前线之将帅。” 这已经是严嵩委婉的反对了。 毕竟严嵩估计,仇鸾是万万不敢与鞑子交锋的。如果之前严嵩可能为仇鸾担待一二。但是他察觉嘉靖对仇鸾那一点点微妙的感觉,自然不肯再为仇鸾背锅。 嘉靖听了咸宁侯这三个字,嘴角勾出一丝丝莫名的微笑,说道“好,宣咸宁侯。”一边说,一边在龙椅上往身后轻轻一靠,不知道是放松,还是严阵以待。 仇鸾很快就到了。 仇鸾骨子里是政客,而不是将领。 到了北京城中,自然是在城中的时间,比在城外统领大军的时间长。揣摩上意,打听朝廷内幕。走动关系上花费的心思,也比在军事上花费的心思大。几乎将皇宫当成家了,虽然不是随叫随到,但也相差不大了。 仇鸾来了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嘉靖当头给了一棒,嘉靖让人将俺答的书信,递给仇鸾。让他看过,立即说道“主辱臣死,朕辱之大矣,卿愿意为朕赴死吗?” 仇鸾听了嘉靖的问话,立即感觉不妙。但是嘉靖将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按照套路来说道“臣敢不为陛下效死。” 嘉靖振衣而起,说道“好。有卿这一句话,朕就放心了。俺答约朕会猎城下,这一战,朕就交给你了,望你勿坠咸宁侯府家风。勿失朝廷 大将风范。发扬大同之战精神,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仇鸾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领会有些错误,他总觉得嘉靖的话里,有一丝嘲讽的味道。 只是他无心去想了。 因为他知道,这战事,是打不得的。 因为必败。 仇鸾对自己大军有几分成色。是非常清楚的。他此刻内心之中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俺答气势汹汹 ,当避其锋芒,击其堕归,此战分明是俺答激将之计。臣一身生死事小,祖宗社稷事大。臣请陛下三思。” 嘉靖问道“咸宁侯是不肯奉诏吗?” 仇鸾期期艾艾的说道“臣-----”他不敢承认自己不想奉诏。但是却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因为,不奉诏是士大夫的特权。仇鸾即便是勋贵,也没有这个特权的。真以为谁都可以不奉诏吗?特别是军队。 嘉靖说道“好,既然咸宁侯不肯奉诏,陆炳,黄锦,锦衣卫与东厂,都有多少可战之军?” 陆炳说道“陛下,锦衣卫有精锐马队,一千五百人。都是弓马娴熟,可以出战。” 黄锦说道“陛下,东厂这里有黑衣箭队千余人,皆强弓劲弩,可以出战。” 嘉靖说道“好,朕指挥不了平虏大将军。还是有人用的。” 仇鸾脸色苍白,低头说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既然要臣出战,臣这就去点起人马。与鞑子决一死战便是了。” 仇鸾实在顶不住压力了。 嘉靖公然说指挥不了仇鸾。这已经近乎在宣布仇鸾为乱臣贼子了。仇鸾实在是顶不住这个压力。这个时候,善于前后腾挪,左右逢缘,长袖善舞的咸宁侯仇鸾,被嘉靖硬生生的逼到了死角之中。 徐阶张口想要为仇鸾辩解一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事已如此,是谁都看出来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靖决心已下,谁都不能动摇嘉靖之心了。 周梦臣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心中暗道“这个如何是好?” 周梦臣不知道历史上俺答有没有打到北京城下,如果打到了,又是嘉靖又是怎么应对的。但是而今周梦臣明显的感觉,而今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周梦臣提前告发了仇鸾。 才有嘉靖如此容不得仇鸾。 周梦臣自己也知道仇鸾,死不足惜。但是宣大军即便是纸老虎,也是一头老虎,有没有是完全不同的区别。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请命 第九十一章  请命 仇鸾可以死。 但是不应该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说实话,仇鸾是用政客思维来思考战争,嘉靖其实并不比仇鸾高明多少,也从来没有从战争逻辑上来思考战争。 战争有其本身的规律。一场战争从来是不以军事因素发动,大半也不会因军事规律而推动,最后结果只能是败战。区别只是败得程度有高下。 说实在,周梦臣此刻有一点点感激之前的永宁关之战。那一战,虽然有些凶险,但是难度并不大。让周梦臣亲临一线,从各个角度了解了战争。有来可笑,大明决策层这些人中,似乎还是周梦臣最懂军事,其次是徐阶。 毕竟徐阶当时仅仅平了矿乱,激烈程度,完全不能与鞑子相比。 一群不懂战事的人在策划战争,不打输才是问题。 周梦臣此刻不能在袖手旁观了。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嘉靖看了周梦臣一眼,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陛下既然已经决心与俺答会猎于城下。就要筹备这一战该怎么打了?” 嘉靖有些迷茫。说道“这不是仇鸾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不然,陛下之前也说过,不求大战。大战有大战的打法,小战有小战的打法,这就要请陛下说清楚。下面人才好做办事。”周梦臣目光看向仇鸾。 仇鸾目光之中也是有一些迷茫。 似乎不能理解周梦臣的话。 周梦臣只觉得一阵悲哀。 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在军事上有多少造诣,在永宁关之战后,周梦臣有意增加了这方面的学习,当然了,他还有一位好老师。不是别人,就是戚继光。 对,戚继光一直在忙兵棋推演的事情。他又很多东西拿不准,就来请教周梦臣。 周梦臣每次看见戚继光拿出的底稿,就有意发问。 而今的戚继光还不是后世大军事家。但是一般来说学霸从小就是学霸。很少有半路基因突变为学霸的。戚继光也是如此。他在军事上底子很好。这个好,就是在于戚景通在人生最后几年,将自己一生军事经验都传授给戚继光。 戚继光也都学会了。 对明军的各种军阵马队的战法,对于各种情况下如何变阵。在不同地势下该如何扎营。等等,各种行军打仗的具体问题,都有自己的答案。 这让周梦臣也受益匪浅。 感觉而今的戚继光最缺少的其实是经验。 当然即便是而今的戚继光也未必算是天下第一流的将领。 而被戚继光熏陶的周梦臣,就有这种最基本的排兵布阵的能力,虽然不能说指挥十万大军,但是最基本的原理还是知道的。而仇鸾,也算是将门出身了。对于这些看家的本钱,却没有感觉。 更可悲的是。 周梦臣还不得不为仇鸾说话。说道“咸宁侯,不敢多说。只能臣来问了。” 嘉靖看了仇鸾一眼,说道“你问吧。” 周梦臣说道“陛下,是想在城下大破鞑子大军,追亡逐北?”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想。但是不能。” 周梦臣说道“陛下,只是给俺答还以颜色,让鞑子知道,大明不可轻辱?” 嘉靖有些不情愿点点头,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如此,臣知道了。如此臣请协助咸宁侯出战。” 嘉靖听了,这一句话,内心之中转了几个弯,说道“朕准了,陆炳从锦衣卫挑一些精锐护卫周先生,任周先生为监军御史。从咸宁侯出战。” 嘉靖对仇鸾的怀疑从来没有止境,他也担心这样情况之下,仇鸾会做出一些不理性的举动,嘉靖对周梦臣还是信任的。特别是周梦臣对仇鸾之事前后种种都是知情的。 在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也是利益相关。 绝对是信的过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遵旨。” 嘉靖目光扫了一圈,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黄锦立即起身,将诸位送了出去。周梦臣也行礼告退。他有新差遣在身。此刻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出去之后,徐阶拦住了周梦臣说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以陛下的气量,区区一封书信,不至于此啊?” 的确嘉靖的气量并不是太大。但是他的确是一个聪明人。很多事情,是不会轻易中圈套的,而今这么明显的激将计,嘉靖偏偏中招了,徐阶自然觉得里面有内情。 这里面的确有内情。 只是周梦臣不能给徐阶说道“只是说道,事已如此说这些也晚了。” 徐阶说道“你也知道,事已如此。你为什么还推波助澜?” 周梦臣说道“城外之战,已经成为定局,这一战如果完全由仇鸾主持,我实在放心不下,此事我当任不让。或许还有一点点得胜之机。” 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瞬间掠过了很多东西。从永宁关之后,这 一年时间之内,周梦臣在蒸汽机,与火炮铸造上面,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一方面是做技术储备,另外一方面,也是准备以防万一。本来是想按在北京城头上用的。 只是看来,城外之战,或许是这些新武器更好的登场时机。 这也是周梦臣敢参与这一趟浑水。并且当仁不让的原因。因为这一件事情,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好自为之。” 徐阶刚刚走开,仇鸾就了解凑了过来,说道“周大人,真有缘,今日多谢周大人解围了。” 此刻仇鸾满面春风,似乎完全不记得,周梦臣当初与他是相当不愉快的。 周梦臣也微微一笑,说道“都是同殿为臣,互相合作也是应该的。” 周梦臣这么多年,也历练出一些口蜜腹剑的本事了,虽然内心之中恨不得一刀将仇鸾给捅死,脸上还能带着礼貌且真诚的假笑。 仇鸾压低声音,说道;“周兄,给我一个痛快话,咱们陛下是不涉及对我有意见啊?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或者无意之中得罪了陛下,还请周兄,给我提个醒。” 周梦臣自然知道,何止是得罪啊?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你老兄的项上人头已经不在了。但是他还是微笑的说道“仇兄,多虑了。你是陛下身前几十年的红人。陛下怎么会对你意见。今日实在爱之深,责之切啊。” “只要仇兄能打上一个大胜仗,在陛下哪里自然会改观了。” 仇鸾听了,内心之中苦涩之极。 大胜仗?是那么好打的吗?他将内心之中的苦涩压了下来,说道“周兄,你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老兄我佩服之极。这一战,到底该怎么打?我实在不明圣意。还请指点一二。” 周梦臣在这一点上,倒也不会藏私。说道“仇兄,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陛下需要是一场胜仗,鼓舞军心士气。不准备与鞑子决战,只需将大军在城墙下列阵。派出一部精锐,突出向鞑子邀战即可。” “城内外十几万大军,总是能选出数千精锐敢死之士。只需稍稍挫动鞑子士气,就能将人给收回来了,依靠城墙,有城头炮火掩护。想来鞑子也不敢大举进攻,如此,对内对外,对上对下,都有所交代了。” 仇鸾听了周梦臣的话,心中细细思量一二,确定风险并不算大。说道“周大人果然高明。”只是仇鸾内心之中依然有一丝为难的地方,那就是去哪里找,能够硬抗鞑子大军的精锐军队的。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备战 第九十二章&bsp&bsp备战 这样的军队之前是有的。不是别的。 就是周尚文的旧部。 虽然人数已经不多了。但是硬骨头。特别是赵达如果在的话,给赵达数千骑。这样的场合之下,看看赵达不打疯了。 即便赵达不在了,如果大同的军心士气还在,由马芳带领,他也敢杀个七进七出。 虽然鞑子骑兵数量众多,但是古今最精锐的古代骑兵,还是汉人骑兵。 只是赵达一死,大同军的军心士气都散了。整个宣大军,不过是勉强捏合在一起的军队。哪里有什么精锐敢死的军队,即便有,仇鸾也不知道谁是。 这可难为死他了。 只是这个事情,仇鸾也不好给周梦臣说。 周梦臣说道“仇兄,你来的正好。我也正好有事找你。我招募了一些民壮,正好像列入军中,沾沾军功,请仇兄想想办法。” 仇鸾随口答应下来,说道“好说。你明日来找我便是了。” 对于仇鸾来说,找人帮忙。与给人帮忙。已经伴随而来的利益交换,才是他的日常。是同样最习惯的东西。而今周梦臣求他办事,他反而更放心了一点。说明周梦臣无心找他麻烦。 周梦臣与仇鸾在宫门外分手。约定明日再商议作战之事。 周梦臣没有回家,而是调转马头,来到了军器监。 来道军器监附近的校场之中,三千士卒都在练习火铳。而戚继光在监督。不能中途中断。 周梦臣顺手拿来一根火铳过来。 这火铳是火绳枪,不是燧发枪。周梦臣发现燧发枪的发火率从来是一个问题。制造起来也有些困难。所以就造了火绳枪。 即便是火绳枪,也是火绳枪中的佼佼者。 整个火绳枪表现得很现代化,枪杆,扳机,枪托,等等枪的结构,一应具全。有大量后世枪械的影子。设计的时候,抵住肩膀。比当时的火门枪,鸟铳都省力许多。 当然了,外形的设计仅仅是锦上添花。整个火绳枪,周梦臣最得意的地点,就是枪管。周梦臣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来加固枪管。终于做到了,一次性射击两百次不炸膛。 这已经不仅仅是足够了,而是威力过剩了。 古代作战,可不是后世枪战游戏,几千发子弹都觉得不够。而在这个时代火铳能在一战之中射出二百颗子弹的情况都不是太多的。 除此之外,周梦臣也准备了火药包,定量火药。并分解了射击动作。当然了,这些事情周梦臣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最后完成的都是戚继光。 也算是老师有事,弟子办差了。 不过,戚继光非但不觉得周梦臣亏待他。反而觉得周梦臣对他真好。 别的不说,历史上戚继光在数年后调到抗倭战场上的时候,带得人数也不多,到了七八年后,才争取到了在浙江训练新兵的机会,这才有了大名鼎鼎的戚继光。而他如果不是周梦臣的弟子。 他根本不可能有操练三千人的机会。 从这种训练之中,他一面增长自己的经验,一边理解与分析周梦臣很多特别的思想。觉得长进很大。 周梦臣正看着一边的武器。戚继光结束操练,跑了过来,说道“老师,您来了。” 周梦臣说道“兵练得怎么样?” 戚继光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就差一点了,那就是整体实弹射击。不过,训练这么多次了,而且他们也在军器监试过火铳了。不实弹也没有关系。” 周梦臣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京城就是京城,很多事情都不好敞开了做。 军器监试射火铳是一件事情,如果数千人用火铳大规模演练,百官都要问是怎么回事了? 周梦臣说道“很快就有实弹的机会了,不过不是实弹射击,而是上战场。到时候,你们要面对鞑子大队骑兵的冲击,怎么有信心吗?” 戚继光脸色有些白,神情越发严肃了,说道“有信心。这一段时间,我越发感觉老师设计的三段击与黔宁王的三段击大有不同之处,只要后队不崩,前面来多少骑兵,我都能挡下来。只是-----” 戚继光目光之中有些忐忑,看着周梦臣说道“我们真要上战场吗?京城内外,这么多军队?要我们来?” 周梦臣说道“京城内外的军队虽然多,但都是什么成色的,你也一一看过了吧?你觉得,他们能够挡住鞑子吗?” 戚继光听了,呼吸有些急促,说道“弟子知道?只是这纯火铳军队-----” 戚继光内心的忐忑,一方面是参加如此规模大战的心怯。不要以为英雄就不会害怕了,每一个在战场上得胜的将领,都更明白战事的残酷。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而且京师周围聚集了双方加起来有三十几万大军。 这样的规模,每一个将领都好像是沧海一粟。谁也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过,心怯是一回事。战场上的发挥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外一方面,却是对周梦臣革新的担心。 就军队编制而论,一直有两个争论。一个是纯队,一个是花队。 纯队,就是一支军队之中,都用一种武器。所谓长枪阵,已经而今周梦臣要的火铳队。都是这样的。另外一个就是花队,就是一个小队之中编制不同的武器,互相掩护,取长补短。这种战术思想,即便是在现代,还是有的。现代军队最基本的小队,就有不同的配置。不会都拿突击步枪,也不会都拿冲锋枪,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很难说,谁对谁错。只是说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需求。 而戚继光在历史上,就是一个花队的支持者。别的不说,看鸳鸯阵,什么大盾,圆盾,长刀,火铳,狼筅等等。一个人一样武器。以长护短,前后呼应,形成一个整体。 很多思想都是有根基的。 而今的戚继光虽然在周梦臣说服之下,对火铳队这样组织形式,有了更多的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这样的军队毕竟没有经过实战。谁知道他们战场上的表现怎么样?在戚继光想来,最好先上一些次要的战场试试战术,而不是一上来,就投入这样的大战。 这样的大战实在不是实验新战术,新武器的好时机。 周梦臣说道“放心。我早有准备。你先放一放,跟我走一趟吧。” 周梦臣二话不说带着戚继光来到隔壁军器监,让人打开仓库,戚继光看见仓库之中,停止密密麻麻的战车。一眼看不见头。 周梦臣看着这些战车,有些惆怅的说道“这都是曾公要的战车,我又做了一些改进,到了战场之上,火铳队只需在战车后面射击就行了。此乃曾公故计。你觉得如何?” 戚继光说道“有这些战车,自然万事无忧。” 其实在戚继光看来,火器与战车之间的配合,在国初就有,徐达就用过,当然了,形式未必与现在一样。曾铣只是一个新的提倡者而已。这个战术有其必然之处,是相当成熟的战术。 戚继光也就放下心来。 其实很多将领都讨厌新东西,并不是新东西不好,而是因为新东西不大可靠。而战场上是最讲究可靠的。不管是战术,还是武器。 周梦臣站在仓库深处,细细看一辆很奇怪的车辆,这个车辆比其他车辆大不少,而且轮子特别多,几乎一个挨着一个。上面有油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不露一丝缝隙。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虽在两国,实同一心 第九十三章&bsp&bsp&bsp&bsp&bsp&bsp虽在两国,实同一心 周梦臣围着这奇怪的车辆转了一个圈,并没有给戚继光说这是什么?而是对戚继光说道“我还准备了数百精锐骑兵,由马芳带领,你也是见过的。怎么样?现在有信心了吗?” 戚继光说道“有信心了,这样的阵势,不管在什么地方遇见鞑子,只有弹药不绝,鞑子就休想攻入车阵之中。” 周梦臣说道“我会与你一起出战的。李陵能做到的,我想我们也能做到的。” 李陵带着数千士卒,被匈奴重重包围之下,还能奋战数日,坚持到弓矢用尽。而今靠近北京城。他又准备这么充分。他就不相信了,鞑子能啃下他这一块硬骨头。 戚继光说道“老师,战场之上兵危战急。您还是别去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不去,你以什么资格驾驭全军?” 这一句话,让戚继光傻眼了。 他这才想起来,他而今很多权力,都是有周梦臣背书才行的。戚继光代行的是周梦臣的权力,而不是戚继光有这样的权力。 戚继光的资历与年纪,都不足以统领数千人马。 周梦臣拍着戚继光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此战之后,就不会有人来质疑你了。”周梦臣心中暗道“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一件事情除却我,谁也做不了。” 戚继光还有一点点不解,问道“老师,确定我们出战了?以什么名义?这一战准备怎么打?” 周梦臣说道“已经确定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放心吧,即便不是轮到我们,我也会安排的。” 周梦臣不是来打酱油的。仇鸾战意不坚,周梦臣如果争取的话,很多事情都能争取到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还没有争取,仇鸾就想安排他了。 仇鸾回到大营之中,将自己的亲信将领都叫了过来,将他与朝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并将周梦臣的计划也和盘托出,问道“你们觉得周梦臣的计划怎么样?”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周尚文带出来的,赵达,马芳,乃至他的三个儿子,即便不是特别出众,也在水准之上。 而仇鸾带出来的将领,在捞钱上各有长处,溜须拍马上,也特别精通。但是基础的战术水平,就惨不忍睹了。周梦臣的计划其实并不是最完美的计划。毕竟周梦臣自己都明白,他在这上面的水平,其实是远远比不上曾铣与周尚文的。 世界上绝对有比周梦臣方案更好的方案。 只是这些人却提不出来。一听靠着城墙,有城墙的保护,一个个都说好。 仇鸾说道“那么谁愿意突出在外,作为大军之先,邀战鞑子?” 此言一出,下面的将领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谁都不愿意了。 这个突出部,定然是双方交战的焦点。很有可能就被俺答一口吃下了。谁肯拿自己的性命冒这个险。 仇鸾顿时大怒,说道“怎么了?分钱的时候,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分的少,而今要打仗了,一个个都不肯了?都哑巴了。” “侯爷。”一个将领说道“不是我们不肯为侯爷效力,而是力有不逮,大军交锋一个不好,就陷进去,那个时候,侯爷也脸上无光不是。” “是啊,是啊。”下面的将领纷纷说道。 仇鸾顿时大怒,说道“滚出去。” 一群人连滚带爬的都出去了。 仇鸾一时间有些头疼,暗道“如果赵达还在就好了。”此刻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有这样的局面,就该将周尚文旧部留下一些,而不是现在,他将事情做绝了,即便有一些还在大同军中,也不会为他所用了。 仇鸾内心之中转了几个圈,暗道“派出的这一支军队,一定要够分量。这个分量,不一定是军队够分量,也可以是人够分量,而陛下派来这个监军,岂不是正合适?如果能让他主动请缨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不傻子,定然不会这么做。须想个办法,让他乖乖从我才是。” 仇鸾内心之中,一时间不知道涌出了不少恶毒伎俩。觉得能拿下周梦臣,也就不多想了。 仇鸾最后还是落在这一场大战之上,他细细思量暗道“这一战,最多小败,不能大败。一旦大败,北京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咸宁侯府一定会遭殃了,最好能与俺答沟通一二。让他在手下留几分情。这才是万全之策。俺答这么想开关通贡,就为了这一件事情,他也要答应,除却我之外,整个大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开关通贡的。” 随即仇鸾写了一封书信。叫来忠叔,递给他。说道“快去快回,而今军中锦衣卫出没。你此去务必小心。” 忠叔躬身说道“请家主放心,这事情我做了一辈子。不会出岔子的。” 仇鸾这才让忠叔去了。 只是忠叔做这一件事情,仅仅是一辈子了。却不知道锦衣卫做某些事情,已经是十几辈子了。而今为了仇鸾的事情,锦衣卫与东厂联手,最顶级的高手都派过来了,仇鸾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嘉靖的注目之下。 比如这一次。 忠叔前脚出门,后脚就撞到一个匆匆而来将士,忠叔喝骂两声道“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啊。” 这个士卒立即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有急事。” 忠叔一甩衣袖,也不去管他了。毕竟忠叔也有急事,没空多耽搁。却不想这个士卒看忠叔走后。立即来到一边的帐篷之中,立即有人将封好火漆书信熟练的拆开,一个人仅仅是看了一眼,立即在一侧默写下来。 另外一些就开始,将这信封恢复成原样。看上去一点拆开痕迹都没有。 一个文人模样的人立即带着书信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忠叔正牵制马。准备出营。这个人从后面走过来,一拍忠叔的肩膀,惊喜的说道“老王。” 忠叔转过头,说道“你才姓王,老子姓仇。” 这个人立即说道“对不起了,认错人了。从背后看,实在是太像了。” 忠叔也没有心思与他计较,心中暗道“今天,怎么这么多倒霉事情?”随即出了营地,翻身上马,到了马上,担心刚刚上马的时候,书信掉了,往胸口里面一摸,将书信拿了出来,看看了火漆。 这才放心下来。 毫无察觉的骑马而去,为了隐秘。他不能直接去鞑子大营,要绕一个好大的圈子,才能去鞑子大营。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封书信还没有到俺答手中,其中的内容,已经通过锦衣卫,到了嘉靖的手中。 嘉靖细细看了,却是仇鸾请俺答明日网开一面,他今后愿意在今后牛羊生意上吗,让出一些份额。而且他还会在朝廷之上,全力推进开关通贡之事,并在又写了一番叙旧的话,分析了他们虽在两国,但是实同一心。在两个贸易上,宜合不宜分。彼此合作才有好吃吗? 嘉靖看了,并不生气,却是非常想笑,想要哈哈大笑,说道“虽为两国,实同一心,这就是朕的大臣,这就是朕的平虏大将军。” “只需陛下一声令下。臣立即将仇鸾锁拿归案。”陆炳说道。 嘉靖摇摇头说道“再等等,不急,等开战那一日,朕要在城头上观战,我倒要看看仇鸾与俺答怎么虽在两国,实同一心。” 最后八个字,嘉靖的语气特别加重。 。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阅兵 第九十四章 阅兵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就在马芳一众骑兵的护卫之下,出来北京城去了城外大营。 周梦臣在北京好几年了。北京周围也算是熟悉了。 此刻却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杜甫的名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大明虽然还没有到国破的地步。但是在城郊真的是草木深。 周梦臣知道,北京城外其实很热闹的,特别是一些大小寺庙道观,都有庙会。周围的村落百姓,多服务于城中的达官贵人,甚至生活水准,要比的阿明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好上一些。 但是而今,却一片狼藉。 迁入城内的迁入城内,躲起来的躲起来了,被鞑子杀死,或者被大明官军劫掠遇难的。总之,人都不在了。 或许在城市的人不了解。一个地方有人与没有是完全不一样。有的人时候,草木的生长都受到的抑制。而一旦没有了。草木就好是疯了一般,疯狂蔓延,几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而且这不是春天,而是秋天。周梦臣一眼看去,除却几条大军出入的道理,都是无边蔓延的绿色。 没有人踪。没有人行。 没有见过战争的人不会了解,战争带给百姓的苦难多少沉重。 周梦臣看着这样伤人的绿色,脑海之中浮现出,之前见过大小村落的繁华,还有各个村落的特产,有的村落盛产蟋蟀,甚至一度供应宫中,有的村落棺材做的极好,达官贵人都来他们这个订棺材。 每一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特色。即便都是种菜,有的是夏天卖藕,有的是冬天卖白菜萝卜。 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热闹。 而是却是统一而寂寞的绿色,或许野地里还有蟋蟀们逍遥的鸣叫,却没有抓蟋蟀调教的人了。 周梦臣沉默的骑在马上,心中忽然有一种沉沉的负罪感。这么多年在北京,似乎做了很多事情。但是真要说起来,都做了些什么啊?他再次想起夏言的话,回头看着依然雄伟的北京城楼,心中暗道:“北京,果然不是做事的地方。不如归去。” 很快,军营到了。打断了周梦臣的沉思。 仇鸾居然在辕门外亲迎,周梦臣翻身下马,行礼说道:“有劳大将军亲迎,实在惭愧。” 仇鸾一把抓住了周梦臣说道:“周大人,何处此言。你代表陛下而来,我岂敢怠慢。来,带你见宣大诸军的将领。” 周梦臣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仇鸾带着周梦臣进入大帐之中,仇鸾将自己麾下的将领全部叫了过来,一一向周梦臣行礼。周梦臣和颜悦色,好一番鼓励,最后偷眼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马芳。 马芳轻轻摇了摇头。 周梦臣会意了。 马芳到底是跟着周尚文多年了,在大同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他摇头,意味着,这些将领,他大多数都每听说过,或者听说过,也不大清楚。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马芳在边将之中算是能打的了。他所结交的,所认识的都是比较能打的将领,即便是宣府的将领,马芳没有打过照面,但是也都听过的。毕竟大同与宣府并称,两者之间,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兄弟单位,经常并肩作战,就是所谓的宣大军。 马芳不认识,不敢说绝对否定了,这一群人之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能说,大部分都不能打。 想来也是。真正耿直敢拼杀的将领,哪里忍受得了,在仇鸾这样的大将军麾下任职。而仇鸾又怎么能容忍下面人的违逆。 这个局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这边寒暄过之后,仇鸾又带着周梦臣校阅大营之中的军队,周梦臣骑着马看着下面的马队,果然是旗帜鲜明,衣甲整洁,看上去兵强马壮。周梦臣不懂这些,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和谐。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于是周梦臣小声问马芳,说道:“怎么样?” 马芳低头说道:“样子货,甲胄太重了。根本不能用。” 周梦臣恍然大悟。 明白了问题在哪里了。 这要说明大明骑兵是怎么样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骑兵其实是像蒙古人学习的。蒙古人最著名的是什么?是轻骑兵。而大明骑兵的主要敌人是谁?是鞑子骑兵。 这个时候,速度就相当重要了。 重骑兵更多是用来对付步卒,当火器大量使用的时候,重骑兵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 当然了,如此并不是说骑兵都不要甲胄,只是甲胄都是棉甲。或者鸳鸯战袄等轻甲。而今仇鸾炫耀的骑兵,看上甲胄曜日,但问题是,作为甲胄比寻常轻甲重了不少,而他们的马却没有换。 大明的马大多都是蒙古马。蒙古马个头比较小,不是说不能负重。而是如此一来,速度快不了。耐力也要大打折扣了。 周梦臣能感觉问题所在,是因为他在战场上见过鞑子骑兵,也见过当初的大同精骑。双方都没有这么多甲胄,蒙古人身上裹着一个破皮袄就行了。大明骑兵都是一身棉衣上面钉着一些铜钉,最多加一个护心镜,号称棉甲。而且长期作战,风尘仆仆,即便是护心镜上面也结了一层厚厚的污垢,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甚至周梦臣举一反三,就知道宣大军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与鞑子交战。原因很简单的。不管多光彩靓丽的军队,只要真刀实枪的干上几仗,都会变成灰头土脸的。这个规律,即便是现代也符合。 “周大人以为如何?”仇鸾不知道周梦臣的小动作,而是指着下面的马队说道。 周梦臣避开仇鸾的目光,说道:“果然雄壮。” 仇鸾说道:“宣大精兵甲天下,鞑子何足道哉?明日一战,定然大破鞑子,我准备依周大的意见,倚城列阵,派一部前出,引鞑子来攻,待鞑子就久攻不下,再精锐尽出,一举追亡逐北。” 周梦臣眼神从下面的骑兵身上转到仇鸾的身上,随即又瞟到了其他地方,说道:“侯爷果然大气。” 仇鸾说道:“只是而今有一个问题。突出一部要稳得住阵脚,就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坐镇。一时间我是手头没有人可以坐镇。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是唯恐没有人调度全局。陛下派周大人来,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周梦臣听出仇鸾言下之意,心中一动,暗道:“瞌睡遇道了枕头。”他立即接了下面的话,说道:“侯爷的意思是-----” 仇鸾说道:“我的意思是,请监军御史坐镇前锋,当然了,这一战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会将全军的精兵强将都派到前锋之中。周大人只需安坐,等候大胜的捷报。”随即,仇鸾压低了声音,说道:“到时候将是大战的首功。”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那就多谢侯爷抬举了,在下就受之有愧了。” 仇鸾一时间失神,说道:“你答应了?” 周梦臣说道:“侯爷送我功劳,我岂能不大答应啊。只是这前锋的人选要我自己挑。” 仇鸾有些失态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第一感觉是:“这周梦臣怕不是一个傻子吧?” 是的,仇鸾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似乎只要一去,功劳唾手可得,但是这些话,仇鸾自己一个字都不相信。但凡在朝廷之上有过一点点阅历的人,大概都不会相信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拍即合 第九十五章 一拍即合 仇鸾已经做好准备。准备了好几套散手,让周梦臣乖乖就范,当他的替死鬼。一旦战事失利,自然不是他仇鸾在后面调度的问题,而是坐镇前锋的周梦臣的问题,到时候还是周梦臣这个做监军的,不顾下情,为了抢功不择手段。 连罪名都给周梦臣准备好了。 想来周梦臣只要不是一个傻瓜。就知道这里有猫腻。想要让周梦臣屈服,要好好下些功夫才行。 他万万没有想道,这么顺利的。顺利的让仇鸾有些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之中,周梦臣有些迂腐,但不是傻瓜啊? 仇鸾好像一拳打空了。 心中很是复杂。 周梦臣却没有在意。接着说道:“大将军可记得,我又数千人纳入军中。给大将军给一个名义。” 仇鸾毫不在意说道:“好说。” 不是仇鸾好说话,而是这个时候大明军队很混乱,特别是城外军队之中,是有很多民兵的。虽然这些民兵,也是由知县知府或者兵备道统领的,但是总体上来说,管理很混乱。 再加上按照军中惯例,担任监军的,不管是文官还是太监,手下面都要有一些人。而且将门子弟调任的话,也会带上家丁的。比如周尚文的四百骑兵。就是他的亲兵,周尚文如果从大同总兵调任宣府总兵,这人也是要带走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带着一支人马作为先锋吧。” 仇鸾又是一惊,问道:“此事不是儿戏,你可是想好了。” 周梦臣说道:“已经想好,明日一战自然是必胜的。谁家没有几个推托不掉子侄,只要带他们上战场混一些军功,将来也好安置。请大将军通融一二。” 仇鸾看着周梦臣的眼神,有一点奇怪,甚至有一种想问,你是让这些子侄来混功劳,而不是让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果说仇鸾的初心是打赢这一战,他绝对不会答应。但是仇鸾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一开始就在想这一战败了,怎么才不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才不管周梦臣怎么奇葩。反正都是要死的。 而且这又是周梦臣的另外一个罪名,任人唯亲,重用纨绔子弟。坏国家大局。 仇鸾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周大人如此说了,我岂能不答应。”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立即说道:“那就多谢大将军了。” 周梦臣这股谢意是真的。他也是准备了很多手段,想夺得这个先锋之位。将最关键的一战掌控到自己的手中。实在是周梦臣一点也不看好这一战的胜算,到了这个时候,周梦臣已经有了当仁不让的决心。 他坚信,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比他做得好了。 当然了,他依然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是比起国家兴亡,百姓疾苦,将自己作为一枚筹码,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又不是没有胜利的希望。 周梦臣与仇鸾说定了。 周梦臣就匆匆告辞了,宣大军没有什么好就看的,周梦臣也不指望他们有什么上佳的表现,只希望,他们能在城墙下面做好啦啦队,摇旗呐喊,大作声势就行了。 大战之前,周梦臣要做更完善的准备。 在周梦臣走后,仇鸾接到了俺答的书信。俺答也叙旧几分,并重申让仇鸾投诚的意图,并让愿意封仇鸾为大明王。最后又退而求其次,说愿意为仇鸾谋求高位,在明日之战中,放水。让仇鸾在嘉靖面前好好表现。当然了,仇鸾要加钱。 提出了一系列条件。比如要拖延一个月以上,让鞑子大军有足够的时间带着战利品。回到关外,要几十万两银子,等等。 让仇鸾有些肉疼。 他此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只觉得俺答的胃口越来越大,他有一点喂不饱的感觉,他心中暗道:“如此下去,要早做打算了。”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现在俺答愿意答应就再好不过。 他骑虎难下,只能花钱买一场胜利了。 随即他又写了一封书信给俺答。 自然是答应了。 锦衣卫虽然布置了天罗地网,但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有些书信也没有截下来。当然了,在大营之外动手很简单。善后却有一些难了。之前劫了俺答给仇鸾的书信,双方就疑心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当是兵荒马乱。有人误杀了,这才揭过。 可一不可二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里的事情也立即汇报到了嘉靖这里。 嘉靖听了勃然大怒,对陆炳说道:“仇鸾这是要做什么?周梦臣是朕派出的监军御史,他将监军御史派到最前面,到底是何居心?心里还有没有朕了?或者说朕的监军御史碍眼了?周梦臣又是做什么?朕要他去做监军的,其中内情,他不知道吗?他做了什么?仇鸾一说他就答应,他以为自己是一员武将吗?他想做什么?” 虽然嘉靖一阵怒骂,但是对两人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对仇鸾,嘉靖早就将他打入敌人行列的。仇鸾的人头都是暂借项上而已。句句诛心。但是对周梦臣,更多是恨其不争,怒其不按自己的想法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的担心的意思。 毕竟这其中危险,即便不懂军事的人看阵图,也看得明白。 陆炳立即行礼说道:“陛下息怒。臣以为周大人想打赢这一战。” 嘉靖说道:“周梦臣,就他?”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嘉靖从来不觉得周梦臣是一个打仗的料。是的,嘉靖对周梦臣还算了解,天文历算营造机械,这些事情周梦臣做的都不错,但是周梦臣会打仗?这个就隔得就有些远了。 陆炳说道:“陛下,去年周大人在永宁关挫败俺答。臣看过卷宗,打得还是可圈可点的。而且周大人用的人,臣已经查过了,乃是军器监的工匠出身,军器监造火器,都会使人试用。不管火铳还是火炮都要射两百次为要,这些工匠在火器上也算精熟。而且周大人似乎还调用了当初为曾铣打造的战车。可以布置车阵,臣以为宣大诸军之中,恐怕也是周大人临时组建这一支人马善守。” 周梦臣如果在此,定然有惊叹。他在北京城里面做的事情,都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陆炳一一烂在肚子里面,需要的时候,就能翻出一个底朝天来。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 曾铣这个名字,好像好久没有听过了。 此刻忽然听了,嘉靖有一些恍惚的错觉。他内心之中涌出一个念头,暗道:“如此曾铣还在,朕能有今日之辱吗?” 国难思良将。板荡识诚臣。 嘉靖这个时候,也有一丝丝悔意,想起当时老尚书所言。曾铣可以贬官,可以流放,可以下狱,但不可处死。因为这个是国士之才,天下少有。 只是嘉靖何等倔强,他强硬的将这一丝丝悔意给压制了下去。说道:“既然周梦臣想这样做,朕就不管。他爱怎么就怎么?”嘉靖话虽然这样说,他微微一顿还是说道:“陆炳。” 陆炳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从锦衣卫挑选数百精骑,派给周梦臣,周梦臣朕还有用,事有不协,将周梦臣从战场上带下来。记住,朕要活的,不要死的。” 陆炳立即说道:“臣遵旨。” 嘉靖张张口,还想说什么。但又一摆衣袖,说道:“行了,就这样了,给朕盯紧了仇鸾。”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沙场秋点兵 第九十六章 沙场秋点兵 呜呜的号角之声,惊天动地。 城墙之上甲胄鲜明,以英国公,定国公为首的勋贵左右侍立。 嘉靖皇帝少见的一身戎装,在陆炳的护卫之下,缓步走上了城楼之上。 所过之地,所有士卒都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在一声接着一声万岁之声中,嘉靖皇帝来到了城楼之上。这里正是北京城的东门朝阳门。朝阳门乃是漕运进入京师的要道,运河到了通州,水运变成陆运,然后通过一百多里的道路,将大量粮食从朝阳门运入京师之中。 以至于朝阳门瓮城之上,都刻着稻穗,也算是特别的标识。 内阁与六部尚书,都跟在嘉靖后面登上了朝阳门城楼。 这嘉靖站在城头之上,只觉得眼前的声势壮阔之极。 十万之众是多少人? 很多人都没有这印象,嘉靖也没有。 但是而今他有了。 却见仇鸾就在朝阳门外立下了自己的中军大旗,中军大纛之下有五色旗帜,看上去分外鲜明。特别是最高的旗帜上,平虏大将军仇,六个大字,字大儒斗,掐金走银,上好的绸面。好生威风。 至于下面各部,嘉靖一眼看去,只见旗帜林立,一面面方形的旗帜上,都写着某某千户某。某某指挥,某某参将某。这都是作战单位,受到中军的指挥。 再这些旗帜下面,就是一面面三角旗了。这些具体到某一个百户,甚至一个总旗的军队。 战场之上的指挥全部靠旗帜,一层指挥一层,这也是为什么斩将夺旗,可以相提并论的原因。因为在混乱的战场之上,一旦旗帜倒下了,上级就找不到了,下面的士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支军队即便还保存的战力。在全局来看,在作战序列之中,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然了,再远一点的旗帜就不那么好看了。 嘉靖明显的看到了,真定乡兵,河间勤王军等等旗帜,他们的旗帜就没有这样整齐划一了。毕竟民兵吗?大概在几个月之前,还在家乡玩泥巴的。能摆出这个阵势已经不错了。 更多的就不必要求了。 仇鸾的布置就是朝阳门为中心,这里布置的最精锐的军队。而两侧都是民兵,乡兵。 嘉靖看了一圈,问陆炳说道:“周梦臣在什么地方?” 陆炳拿了望远镜一看,递给嘉靖说道:“陛下,在这里。” 嘉靖抬起目光,倒不至于看不见。周梦臣所部在更远一点,距离仇鸾本阵大概一里多的距离。嘉靖拿起千里镜,细细看去。看得很清楚了。 似乎周梦臣行动有一点点缓慢。而今还没有立下阵脚。周梦臣军中有多少人,嘉靖一时间看不清楚,但是能看清楚,周梦臣这里有数百辆大车。大车在马匹的拉动之下,缓缓的行动,正慢慢的散开,似乎要摆出一个方阵的样子。 只是嘉靖千里镜抬得稍稍高了一点,立即觉得视线之中多了不少烟尘。他放下千里镜。看见了更大的烟尘。嘉靖问陆炳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炳有一些凝重,说道:“陛下,俺答来了。” 陆炳说的不错,俺答来了。 俺答带大队骑兵而来。 而今的俺答兵分两路,一路是押送战利品回关外,一路在这里牵制大军,所以而今俺答手中也不过十万骑上下,算起来明军的兵力还占优。 只是千军难得,一将难求。宣大多出精兵,大明军队的底子还不错的。如果周尚文带领,借俺答一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样情况下与周尚文打。只是可惜,仇鸾自以为了解俺答,却不想也被俺答看透了。 与仇鸾打,再给仇鸾添三十万大军,俺答也是包打的。 甚至给仇鸾兵越多,就越容易打。无他,仇鸾根本没有能力驾驭这么多兵力。 俺答一摆手,大军缓缓的停了下。风一吹,被马蹄掀起来的黄沙,也缓缓的飘散了,似乎一瞬间,在京城之东。涌出了十万骑兵。俺答也拿出千里镜,细细看了看仇鸾的排兵布阵。从周梦臣所部,到仇鸾所部,然后到了朝阳门下的宣大军,到两翼的各路民兵。 最后落到了朝阳门的城楼之上。 早期的望远镜能力有限,此刻俺答距离朝阳门城楼有七八里之远,他只能看见城楼之上,人影重重,有很多人,但是看不清楚具体每一个人相貌与衣着。但是城楼上有一面高大的龙旗,却是全场最高的,甚至比仇鸾的帅旗还要高出不少,简直是高耸入云,上面两三丈的旗面上,一条金龙,随风而动,上下翻滚,看样子就好像要破旗而出。 这再明白不过。嘉靖在城楼之上。 因为除却嘉靖,整个大明没有人敢用这一面旗帜。 俺答收起了千里镜说道:“嘉靖就在城楼之上。本汗这一次如果能抓一个大明皇帝回草原,那就再好不过来。” 俺答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说道:“我等一定为大汗抓大明皇帝,大汗在大都当皇帝吧。” 奉承声不断。 俺答内心之中还是很清醒的。他的话里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能抓住嘉靖,自然是打破北京城了。再打破北京城的情况,俺答也仅仅想将嘉靖带回草原,并没有多想别的。说他没有雄心壮志也好,说他深刻认识到了蒙古与大明的力量差距。没有非分之心也好。 最少这个时候,俺答还没有想过要入主中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俺答伸出一只手,向下虚按。周围的将领的欢笑之声,一下子都停了下来。气氛边的严肃起来。破关一战,俺答威信已立,上下服膺。俺答说道:“辛爱,你说说这一战,该怎么打?” 辛爱说道:“父汗,不是说好了。对仇鸾手下留情吗?我不知道手下留情的战事该怎么打?所以还是父汗下令吧。” 俺答听了,有几分失望。 辛爱作为他的长子。打仗不错,人不能说蠢,但是心机却不复杂。 这样的人是当不过大汗的。俺答表面豪爽之极,但是内心之中该有的心机,一点也不少。只是他的儿子似乎没有继承一点。就好像这一件事情,俺答为了培养辛爱,与仇鸾通信的事情,俺答并没有瞒过辛爱。 这意思俺答没有想到,他对仇鸾的承诺,辛爱竟然当真了。 俺答只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有些东西,等他长大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俺答说道:“我要你说,你就说。” 萧教主也笑着说道:“贝勒尽管开口,无须在乎仇鸾。” 萧教主心中暗道:“如果俺答如辛爱如此好糊弄,就太好了。”他看了一眼俺答,俺答春秋正盛,显然不是考虑继承人的时候,萧教主也就息了某些心思。 辛爱极目眺望了一阵子,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先拔了前面这一阵,直冲北京城下,便是了。” 俺答心中暗暗摇头。辛爱的方法不是不能用。只是猛打猛冲之下,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将士。即便而今有这么大的胜利,俺答还是很清醒的知道,大明与蒙古不是一个体量。 大明损失而今十几万大军,只要肯下功夫,数月就能重建,而他要是损失了这十几万大军,非二十年不能重建了。 他手中的哪里是大军,是蒙古一代人。该死人的时候,要敢死人的,但是不敢死的时候,也需要好好斟酌。辛爱显然没有斟酌。 俺答问道:“萧卿,你什么看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黄沙漫天 第九十七章 黄沙漫天 萧教主比谁都想拿下北京城,他细细思量说道:“我不知道仇鸾是怎么想的。他这个排兵布阵,一点取胜的心气都没有。龟缩在城墙之下。而且布置的前后矛盾,如果说他一心靠着城墙庇护,又派出一部在前是什么意思?而且这一部,还是车阵,看样子就知道很难啃。” “引我们攻大车阵?他也太相当然耳了。或者他就是寄希望大汗能网开一面,吃了突出这一阵后,放过他?” 俺答也笑道:“有时候我都很奇怪,你说仇鸾为什么这么信我?是本汗长大很可信?还是他脑子里缺根弦?觉得本汗缺钱,就能用钱来拿捏了吗?” “仇鸾如果真的难打。本汗也就给几分薄面了。但是而今他是在诱惑本汗。” 周围人纷纷大笑。 俺答笑过,继续说道:“萧卿,你说怎么打 ?” 萧教主说道:“敌想要我们做的,就是我们万万不能做的。所以,前面这车阵,先放放,先攻后阵。具体来说,就是如此如此。”萧教主指手画脚,将他的思路,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俺答还有众将听了。 俺答听了,心头一亮,说道:“萧卿实在是吾之子房,就这样办。” 随即俺答挑选精锐,按照萧教主的计划去办。 论到辛爱的时候,辛爱满脸跃跃欲试。俺答却说道:“你好好收收性子,多用脑子,这一次就不用你主攻了。” 辛爱表情都凝固在脸上,随即化做满脸失望,说道:“是父汗。” 俺答已经议定,就立即开始执行了。 随着呜呜的号角之声。俺答大军分出无数支千人队。想向前迫近。 这也是蒙古人惯用伎俩。 一支支骑兵,在靠近明军本阵非常近的地方,陡然转向一掠而过,甚至已经到了明军火铳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依然如此。 甚至有蒙古骑兵不惜危险,从周梦臣与仇鸾军阵之间一穿而过,要知道,这里虽然有一里多宽,但是两边都火炮,这足够封锁整个道路。但是蒙古骑兵依旧如此。 速度即防御。 这个概念,蒙古骑兵或许没有。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完全贯彻这个理念。 只要我跑的够快。 弓矢枪炮都打不到我。 这样一次一次阵前掠过,能给人很大的心理压力。 而心理压力最大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周梦臣本阵。 因为别人只是阵前一处。而周梦臣这里却有一种被包围的感激。 周梦臣的车阵,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阵势,周梦臣就在最中间,作为一圈是骑兵。总有近千骑,其中有四百骑是周尚文的亲兵,由马芳统领。另外一部分乃是锦衣卫精骑,由王效统领。 这也是陆炳考虑王效也算是周梦臣的旧部了。两人更好说话,这才让王效过来了。 而四面防御都是戚继光统领。这些火铳手,才是这一战的主力。 马芳说道:“大人,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开铳。他们就是在试探本阵的火力,一旦,我们开铳,他们就会反复诱导我们开铳。到时候火器会受不了的。一旦炸膛,蒙古骑蜂拥杀入,到时候火铳就变成烧火棍了。” “这个时候要沉得住气。” 周梦臣说道:“此事已经交给戚继光来办了。一切由他指挥。” 马芳说道:“大人,此战非同儿戏,大人爱护弟子,末将明白。戚兄弟也是可造之才,只是他一上来就面对这样的大阵仗,末将担心,末将担心-----” 周梦臣说道:“老马。你放心,我不是将所有人性命当儿戏,而是信的过戚继光,这些人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没有人更熟悉这些人了,而且这火器你也不懂啊。你放心有用你的时候。” 其实马芳说的那些理由,都不成立。 因为周梦臣打造的火铳,虽然没有什么划时代的性能,就是耐用。如果鞑子想等火铳炸膛的,那他有的等了。 而且三段击之下,火力连续性也不成问题,鞑子想等一个火力缺口,却也不大可能。 马芳并眉头体会到此间革命性的变化,只是拿明军火器的老印象来衡量这一支军队,自然忧心忡忡的。 车阵之中并不大。很快周梦臣的话就传到了戚继光的耳朵之中。 戚继光只觉得热血翻涌,只觉得父亲去后,没有人这样真心对他了。周梦臣与戚继光的年纪相差仿佛,但是此刻戚继光对周梦臣真有几分面对父执之辈的感觉。他暗暗下定决心,暗道:“我绝对不能让师傅这失望。” 戚继光站在战车之中,醒目之极。不仅仅让士卒看见,也让鞑子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大声说道:“我重申军法,各部坚守岗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铳。无令开铳者,斩。鞑子上来,各部必须奋战到死,无令而退者,斩,上级退,则士卒有权杀而代之,无罪。从之逃,斩。什长死,而士卒不能救者斩,百户死,什长不能救者皆战斩,千户死,百户不能救者斩。” “战死者,军器监补录子弟。死于军法下,。逐出军器监,并追回一切俸禄。” “宁战死,无回顾。” 戚继光平日里爱兵如子,但是一上战场,心坚如铁。 他公布的战场军法,处罚只有一个,就是斩。 当然了,这样严厉的军法,也在丰厚的物资待遇之上的。 这一段时间之内,兵危战急,军器监的生意大好,毕竟军器监早已名声在外了。来买武器的不仅仅是各镇军队,京营,还有大量的民兵,乃至于各地知县知府,毕竟鞑子闹这一出,很多地方官也没有安全感。 维持一支军队,有些力有不逮。但是更城头上增加一些火器,却是很容易的。 让军器监赚了不少。而军器监赚的钱,大多被周梦臣用在这些人身上了。 毕竟这些人名义上也是军器监的人。 被周梦臣改良过后,军器监的工匠的待遇在北京下层百姓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当然了,北京并不是没有待遇更好的差事。但那些都不是普通百姓能够得着的。 所以这三千人。每一个都不想失去这分工作。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家庭。 此刻在一个个斩字下面。一个都很紧张。但并没有被压垮,都全神贯注,盯着外面鞑子。鞑子一个个好像耀武扬威,玩弄马术一般,在在车阵之前绕过,而且越来越近,甚至有一些鞑子已经在试探的向车阵之中射箭了。 戚继光看得分明。依然没有下令,而是对身边的说道:“去找马将军,让他从马队之中挑选一些射术好的,还对付这些鞑子。” “是。”身边的立即去了。 戚继光依旧在看着外面,一伸手将射向他的箭矢抓住,虽然扔到一边,也没有还击。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些零星的骚扰,而且戚继光有自信,只要不是高手的冷箭,戚继光都能挡下。 戚继光微微皱眉,一伸手,片刻之后,手上落下一层沙。他抬头看天,却见天有些灰蒙蒙的,整个战场似乎都被老天爷打磨了黄沙滤镜,有几分模糊不清。能见度下降。 戚继光心中暗道:“不对。” 诚然,北京多沙尘暴,今年的沙尘暴也很多。甚至一度白昼如夜。但是今日的沙尘暴有些太不寻常了。不大正常。除此之外,有些太巧合了。这边一打仗,沙尘暴就来了。而且戚继光并没有觉得风大了很多啊? 戚继光心中猛地一紧,暗道:“战场之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就是人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胡马骄 第九十八章 胡马骄 戚继光细细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 鞑子大军来回奔驰大有玄机。 看似鞑子骑兵跑满全场,整个战场之上,前后左右都有鞑子骑兵来回奔驰,其实散而不乱。而且各有侧重。 戚继光一时间没有看出重点在何处,但是却发现,风中的黄沙,恐怕大有玄机。骑兵奔驰本来就带着大量的烟尘。而今这黄沙,不像是沙尘暴,更像是被奔马卷起来的。 戚继光听见下面压抑的咳嗽声,立即知道不行。说实话,这风沙对视线影响更多,只是而今并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而且对于火铳射击来说,很多火铳兵,他们不需要眼睛的,只需要听命令,就行了。他立即从怀中扯出手帕,绑在头盔上,下令道:“所有人都找东西遮住口鼻。” 在卫生纸没有普及之前,很多人随身都带着手帕。不过下面士卒却是没有的。 不过也幸好周梦臣推进医学的发展,让所有士卒都准备一块白布。作为受伤包扎用。此刻都派上用场了。 随即,戚继光脸色一正。暗道:“来了。”却是马蹄声的频率有所变化。鞑子准备进攻了。 同样的变化,也被马芳捕捉到。马芳猛地站起身来,说道:“不好,大人,鞑子要进攻了。” 周梦臣说道:“坐下,坐下,大位啊,倒杯茶。让马将军稳稳心神。” 程大位身穿一身坚硬的盔甲,只是程大位很是瘦弱,穿着一身铠甲,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即便如此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有几分颤颤巍巍。举起水袋,说道:“师-----傅,没有茶,只是水。” 周梦臣一把抓过水袋,饮了一口,说道:“这哪里是水,这是酒。” 程大位立即说道:“弄错了。我给换一袋。” 程大位寻常时候做事从来没有差错的,而今却是紧张之极。频频出错。 周梦臣接过来,一尝,还是酒。只是他再也没有多说,拿起水袋大口喝起来。 只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对于今日之战,周梦臣打了不知道多少次腹稿了。在他看来,是万无一失,决计不会出错的,人是训练小半年了。这样高频率训练,在古代也算难得了。将领是戚继光,虽然而今他还没有崭露头角,但已经是璞玉在石,只需稍稍打磨即可。 武器是第一流。不,不仅仅是第一流的。除却射程稍稍欠缺之外,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一批火绳枪用到清代后期都不成问题。毕竟清代火器发展停滞,明代中期火器未必有明末的好。 只是任何人在做实验之前,都觉得万无一失的。 周梦臣经历过很多次,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偏偏实验结果,根本对不上。甚至不知道错误出在哪里。 他内心深处的担忧,也由此而来。 而且他往里面想深一层,只觉的无穷的变量,他都没有控制住。怎么保证,最终导向一个结果:胜利? 只是周梦臣更知道。买定离手,落子无悔。此刻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之前定下来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优解了。剩下的是老天爷的事情。他只能大口喝酒来舒缓情绪。 周梦臣这里充满了临战之前的紧张情绪。但是在另外一边,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辛爱并没有放在主攻的位置上,他要面对的就是周梦臣部。 俺答的安排,并没有让他攻下周梦臣部,不过是让他弄出声势来,好吸引对面的注意力。只是辛爱有些不服气。他对部下交代说道:“等一会儿,全力以赴,一举拿下。谁都不许留手。” “贝勒,大汗不是这样交代的。” 辛爱说道:“现在,你是我的部下,你听我军令便是了。怎么?不愿意吗?” 辛爱的部属立即低头说道:“属下明白。” 辛爱的部下之所有如此顺从,一方面自然是辛爱的身份。毕竟是大汗的儿子,疏不间亲,人家父子的一些矛盾,他要掺和其中,就是不懂事了。其次也是这一才南下养出的骄气。 去年南下,尚且有曹家庄一场恶战。周尚文大同军伤筋动骨,甚至连周尚文本人都死了两个儿子。但是俺答这边也不好受。折损了不少将领,这也是为什么俺答后来不与周尚文硬拼,退走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南下,哪里遇见什么恶战。一路上顺风顺水,说过明军都缩在城池之中,即便是零星军队野外抵抗,也因为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如此一来,上上下下都养出一股常胜的骄气。骨子里看不起明军。 虽然说骄兵必败,其实这事情,也是未必的。 甚至可以说,常打胜仗的军队,反而能养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打起来狂妄之极。虽然过高了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但是因为打仗大胆果决勇猛,反而能发挥出远超本来实力的战斗力。 所谓之骄兵悍将,就是这样的。 所以辛爱不觉得,他的猛攻猛打正面突破的战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辛爱的部下,也不觉得,辛爱的一举拿下的命令,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一不对的地方。 就是违背大汗的命令。 不过,这也算是擦边球。 大汗的命令是吸引明军的战斗力。并没有一定真打,或者一定假打。 所以,辛爱稍稍坚持,下面人都服从了。 于是辛爱一声令下,数千骑从三个方向车阵突击。 周梦臣车阵并不算太大,每一面的宽度不过不足一里。这样的宽度上,也投入不了太多的兵力,数千已经是极限了。 蒙古人一个个都觉得,区区车阵,一个冲锋都拿下来了。 故而打起来奔放之极,声势极大。 不仅仅周梦臣这里发现,整个战场都发现了。 俺答只是看了一眼,就说道:“这孩子。” 说俺答是名将,有一点低估名将了。即便周尚文真正说来,也只能称为宿将。但是俺答到底了打了这么多年的战事,下面将领心思如何。俺答扫一眼就能看出来,对自己的儿子更是如此,老父亲一眼,就能看出这熊孩子是何肺腑。 萧教主连忙劝道:“贝勒有此锐气,也是大汗的福气。” 俺答摇摇头说道:“今天就放他一马,他要是能打下来,也就罢了。如果不能打下来,回来之后,定然少不了一顿鞭子。” 话虽然这么说,俺答的心思也从其他方面放到了辛爱身上,毕竟自己唯一的成年儿子。虽然俺答春秋正盛,没有现在培养继承人的心思。但是蒙古人寿命短,俺答也是用心培养辛爱的。 只是辛爱让他有些大伤脑筋,这孩子,不长脑子啊。 这边俺答将注意力稍稍投放在辛爱与周梦臣的对决之上。那边城头之上,嘉靖也站起身来,让冯保给他调整望远镜,细细盯着周梦臣的军阵。一时候手中发汗。口中有些干。 只是战场之上黄沙漫天,能见度有些低。嘉靖看不真切。 嘉靖也自诩是见过大场面。 以为自己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今的场面,却让嘉靖有些失态。 因为战争是人类最激烈的对抗行为,是天下利益得失最大的赌博。是最显露人的本性的行为。 嘉靖看过史书中的战争,听人转述过战场的种种情况,他脑中对战场有一定的概念,自以为他想的已经够残酷了,但是当他真正看见的时候,却发现,他想的还是太少了一点。 战场的残酷远出人的预料之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呆若木鸡 第九十九章 呆若木鸡 虽然而今大战还没有开始,仅仅是一些前戏。 嘉靖就看见了不知道多少死在面前,中箭死,落马死,刀枪下就戮死,甚至不知道怎么的,就倒地不起了,鲜血横流,脑浆迸溅,只是寻常事儿。甚至漫天的黄沙还给战场打了一个模糊的马赛克。将战场的血腥遮掩一二。 但是,这已经让第一次见识的嘉靖有一丝丝不良反应。 他顿时有一种强烈地感觉。 那就是他可以掌控大明天下,却无力掌控眼前的战事。 嘉靖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周梦臣军阵之前。他看见的大量鞑子骑兵,一古脑冲向车阵之前,几乎要冲到十几步的距离,虽然猛地转向,一涌而散。 一次又一次。 嘉靖只觉得自己的血压,跟着鞑子骑兵一次一又一次的靠近而变得翻滚不已,一时间烦躁之极。说道:“周梦臣的兵,怎么还不动,一个个都好像木头人一般,这是能打仗的吗?” 徐阶说道:“陛下,臣请一观。” 嘉靖没有发话,只有他自己能拿这千里镜观战,身边的人只能用肉眼观战。其实肉眼也不错,毕竟整个战场也就是北京城东边的平地,大抵长宽都不到十里的平地上。 如果有些人眼力好的话,是能够看清楚战场的情况的。 可惜嘉靖身边的大多都是老年人,即便徐阶也五十岁了。虽然不能说老眼昏花,但也没有这种眼力,更不要说而今风沙渐重。能见度更低了。 嘉靖点点头。 徐阶上前,从一边拿来一杆千里镜,细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恭喜陛下,得一将才。” 嘉靖说道:“将才?” 徐阶说道:“陛下还记得周宣王斗鸡之论?” 嘉靖一听就知道。有些怀疑的说道:“你是说,呆若木鸡?” 呆若木鸡,在后世的语境之中,已经近乎一个贬义词了。他其实是一个很高的褒义词。 宣王选训练斗鸡的人说斗鸡的几层境界。第一层就是因气血而骄傲的,第二层虽然没有那么骄傲了,但是还会对其他的鸡有反应。第三层就是对着对手,还是会气势汹汹。到了最后,也就是呆若木鸡的境界,将所有精力都凝聚于内,在外面看就好像木头鸡一般。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别的鸡见了,都不敢应对掉头就走。 以此喻人,其实是对周梦臣练兵之能很高的评价了。甚至有一些吹嘘的感觉了。 徐阶说道:“正是。周梦臣用兵,虽数千人如一人,臣观之,鞑子其实已经射死几个人了,但是即便如此,军令之下,没有一个人敢放铳。这种御兵之能,已经堪为将才了。而今鞑子肆虐,周尚文死后,边将奇缺,今有后起之秀,臣为陛下贺之。” 徐阶之所以为周梦臣说话,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周梦臣表现不错。也是因为周梦臣算是徐阶自己人了。在嘉靖面前自然要高抬一手。 嘉靖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看了严嵩一眼。却见严嵩一点表示也没有。严嵩自然知道,而今这个局面献丑不如臧拙。 嘉靖心中有些怀疑,暗道:“难道周梦臣真是一个将才?”嘉靖想起周梦臣在他面前畅谈长生之道,以及其中的理论,如周梦臣顶盔掼甲的形象放在一起,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徐阶的观察还是细致入微的。 徐阶看得没错。 鞑子一次又一次试探,并不是无用功的,而是藏在鞑子大队之中的神箭手,向军阵之中零星射箭。虽然箭矢比较少,但是因为是密集队形,反而容易中招。打在这里,明军没有开火一次,但是已经有四五个人被射中面门,当场断气,被抬了下去了。 戚继光看在眼里。 却无动于衷。 戚继光当然知道,这种被动挨打的行为。是会对军心士气伤害很大。一个不好,有一个人提前开火,很可能有连锁反应。 不过,戚继光依然沉得住气。 他相信他一手练出来的兵,不会出现这这样的事情。另外他也有补救的方式。毕竟而今的三段击,火力连续性上是相当出色的,不怕有火力断层。但是戚继光依然想放近打,再放近打,争取一开始,就给鞑子一次重大杀伤。 让鞑子见识见识他的厉害,同样也鼓舞一下士卒的军心士气。毕竟,这都是新兵,有一个开门红,让他们知道,鞑子也不过如此,下面就好坚持了。但是如果,一开始就陷入苦战之中,军心士气就不好维持了。 戚继光并没有等多久。 鞑子见引诱无功,就来真格的了。 却见两三个百人队,以非常松散的阵型,迅速冲向车阵。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挥舞马刀,而是带了其他东西,大量绳索。大胆冲到车阵之前几米的距离上,将一个个绳套扔到了车身上。 周梦臣坐在车阵最中间一辆马车之上。 这一辆马车很是奇怪,下面轮子太多了一些,似乎有四对。将车身的空间都占据了。上面还包裹着油布。 周梦臣拎着酒袋看着情况冷笑一声。 这战车设计上,周梦臣可是费了很多心思了,再加上他们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了,不紧急车厢下沉,还一个个都钉了固定钉。不要说他们用绳套了,就是用攻城车来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撞开了。 不过,戚继光可没有想让鞑子如此。 戚继光见状,心中暗道:“也只有这些了。” 戚继光将手高高举起,身后的一个鼓手已经将手中鼓槌举了起来。 戚继光手一挥。下面鼓手,立即将鼓槌重重的打了下来,是一个非常重的重音。 鼓作为传达军令乐器,戚继光早已制定过了,这重音代表的是齐射。 随着戚继光一声令下,早已压抑很久的火铳手们,一起开火。 “砰”的一声。 无数声火铳声汇集为一声,一根根枪管都喷出白烟,从城头上俯视,就好像周梦臣正方形的方阵,就好像某个怪兽一般,向三个方向,喷出一道道一两米长的硝烟。 而这些大胆靠近的鞑子,都在最佳射程之内,甚至可以说是顶着脑门开火。 一声齐射之后,漫天硝烟更是将能见度降低不少。戚继光一声令下,停止了射击。 硝烟散去。 却见明军军阵之前,鲜血淋漓。三个方面,一共六七个百户,几乎没有活口。倒是战马生命力比较强,有的战马中枪之后,还勉强活下来了,带着自己的主人向后面跑了回去。 还有一些战马,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一时半会死不了。在战场之上,不住的嘶鸣。 戚继光这蓄势一击,震惊全场。 但是戚继光还不满意,戚继光心中暗道:“这一下子,鞑子只要长了脑子就不会强攻了。这底牌都暴露了。接下来就没有可打了。” 戚继光看来,经过他布置的阵法,再加上恩师调教出来的火器,即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只要遇见重炮轰击,就是破不开的。敌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猛攻,这里距离北京城这么近,与仇鸾的本阵只有一道不足一里的空间,虽然能得到援军的援助,简直是不败之地。 鞑子肯定不会再来的。 这种钓鱼的战法,只有一次。可惜还是不是大鱼。 只是,戚继光的分析只是从纯军事方面分析。他忽略了军事之外很多因素,也忽略了,他对本方了如指掌。但是对面却不一样了。再加上鞑子还有其他布置。这一战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个序幕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鞑子就这么弱? 第一百章 鞑子就这么弱? 戚继光一击得手,军阵之中欢声雷动。即便马芳也不得不说,戚继光干得漂亮,一个回合,杀了这么多鞑子。 马芳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马芳看不起步卒。 或者说不是马芳看不起步卒,而是大明骑兵都看不起步卒。因为而今大明的主力军队都是骑兵了。特别是在九边。但是在国初可不是,太祖北伐的时候,才有多少骑兵。那个时候,骑兵都是由主帅统一掌握的。就是因为少,要作为战略力量使用。即便是成祖北伐,神机营也是大名鼎鼎的。只是可惜随着军队组织能力下降,缺额增多,明军步卒的战斗力也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步卒是最讲组织能力的。一个军阵有多少,就是多少,缺几个人都不行。更不要说缺三成甚至更多了,那还打个屁。但是骑兵不讲什么阵势,一个百户即便少了一半人,剩下骑兵也是能够正常发挥战斗力。 各种原因之下,明军的骑兵虽然少,但是主要战斗力,反而步卒一般守守城而已。 这不仅仅是马芳一个人的意见,是代表相当一部分的意见,比如周尚文。周尚文为什么带着骑兵到处与鞑子打,大同镇的步卒在周尚文手中,那也是后娘养的,毕竟一个军镇资源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只是而今马芳忽然觉得似乎要重新定义步卒的能力了。 当然了。这样的局面在辛爱看来,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是的,折损数百人并不多。鞑子虽然总体人数不多,比较精贵,但也不是不能死人的。毕竟打仗哪里会不死人的。但是这一口气折损五六百人,已经是这入关作战单次战斗损失最多的一次了。 即便是在大同城下。那也是一番鏖战之后,才折损千余人,哪里如今日一般,呼吸之间,数百人就没了。 更让辛爱挂不住的是自己的面子。 辛爱觉得这就是打他的脸,他本来就不服俺答给他的评价,觉得这车阵是能打下来的。而这个结果他完全不能接受。 辛爱立即下令,说道:“传令各部立即冲击车阵,不过死伤多重,不准停下来。” “贝勒-----”下面人有些担心。 辛爱说道:“明军的火器你们不知道吗?填装困难。此刻定然没有填装完毕,快去。” “是。”下面人精神一震。 一阵阵号角之声后,一个个百户整队冲了过来。当然了,下面人吸取了一些教训,分得有一些散。没有那么容易击中。 不过,辛爱却失望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八十步开铳,三段循环射击。 近乎日常训练了。 跟随鼓声的节拍,一轮接着一轮的射击。 一连射击了十几轮。 火铳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硝烟味太重了。 大团大团的硝烟弥漫开来,就好像面前有一堵墙壁一般。要好一阵子才能散开。 戚继光只能靠着射击之间一点点空隙,通过声音来判断前面的情况怎么样?这也是戚继光身体素质好,否则很多人在一阵阵枪声之下,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一点点细微的动静。 戚继光判断没错, 鞑子已经退下去的。 其实鞑子决死作战的决心,从来不是太大的。毕竟从整体上来说,鞑子就是一个强盗集团,见利而兴,无利而散,从上到下都是这样,俺答内心深处的底层逻辑也是如此了。 这甚至可以上升到游牧民族的民族性上。 所以各部落在风险小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奉承一下辛爱,发现这个骨头太硬,收益太小,而且又不是俺答的命令。他们自然有些想磨洋工,见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不等辛爱发话,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撤了。 虽然而今战场之上黄沙漫天硝烟弥漫,两者加在一起,能见度更低了。 嘉靖用望远镜看车阵这里,也是一阵清楚,一阵不清楚,有很多时候都被硝烟遮住了。 但是等过一阵硝烟散去的时候,嘉靖看到一个尸横遍野的战场。而尸体大多是鞑子。 这让嘉靖有一种认知错乱的感觉。 大明连战连败,让嘉靖有一种错觉,似乎鞑子有多难以对付,多坚不可摧。今日他已经做好失败的可能,特别是周梦臣这一部,他已经准备接受周梦臣部覆灭的结局。 只是这好像完全不按照剧本来。 如果鞑子的能力就如眼前一般无二,那么鞑子是怎么做从关外一路杀过来的。 一时间嘉靖在内心之中反复问一个问题,那就是鞑子就这么弱吗? 吃惊的不是仅仅是嘉靖。 可以说观战的人都吃惊非常。其中最吃惊的还是仇鸾。 仇鸾看见这样的情况,第一感觉,那就是这不可能。鞑子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打败啊?见事实实在如此,他忍不住想:“虽然能一时挫败鞑子,但是鞑子人多,这这样不是长久之道,鞑子定然集中全力先击败他的,周梦臣死定了。” 仇鸾从来没有想过叛国,投奔蒙古。 因为蒙古给不了仇鸾想要的一切。 仇鸾一路走到现在,也有几分不得已之处。他未必不想真来几场大捷。只是不能而已,不能打胜仗,又想维持自己的权位,就要动歪脑筋了。而今他之所以这样想,不是他认知扭曲,而是他沉没成本太高了。 他走的道路与周梦臣是完全反面。周梦臣的存在,根本就是对他的嘲讽。 所以,他现在完全接受不了周梦臣对鞑子的胜利,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动手,将周梦臣给做掉,来维持鞑子百战百胜的战绩,从而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自己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只是权变而已。 汉奸都是这样炼成的。 没有人一开始想当汉奸,只是守不住一开始本心,最后大体都走到这一步来。 只是,今日的仇鸾是走不到这一步了。他今日这个门槛就未必能过得去。 虽然,辛爱在车阵之前,损兵折将。很是狼狈。但是他也成功完成了俺答给他的任务,就是吸引明军的注意力,车阵附近的战斗,已经吸引了太多人关注了。还有另外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硝烟。 北京沙尘暴比较多,但是今日战场之上的沙尘暴,却大半是人为的。战马在上风处奔驰,将黄沙卷起来。为的就是降低能见度。从而缩短发动攻击的距离,减少明军的反应时间。 结果硝烟在遮挡视线上,似乎比黄沙更胜一筹。 在辛爱失利的同时。俺答却没有时间管他。他觉得时机到了,一声令下。潜伏很长时间的大军猛然发动。 在黄沙与硝烟的掩护之下,明军并没有发现,其实蒙古骑兵其中一部,已经不在后面,而是绕行北方,在悄然接近战场。等待俺答的命令。 俺答一声令下。鞑子万马奔跑而来。 因为黄沙与硝烟的遮掩,明军发现鞑子骑兵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十步外了。 这个距离太短了,对于高速奔驰的战马,不过一瞬间的时间。 明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动作,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鞑子,”或者“敌袭。” 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鞑子骑兵好不留情的杀入明军军阵之中。 鞑子这一次大胆的出击,让明军上下目瞪口呆。一瞬间战场的焦点从车阵附近,到了明军军阵的最北方。连周梦臣也登上高处,远远的眺望,希望能看的清楚一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大崩溃 第一百零一章 大崩溃 说实话,俺答这一击,是相当大胆的。 因为,俺答大队人马,而今就在北京城防的火炮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俺答费了这么长时间,人为的制造一场沙尘暴。就是为了遮掩视线。否则不等攻击明军军阵,他们就会首先遇见城头火炮的轰击。 俺答敢这么做,不仅仅是胆大,而且心细。 他敏锐发现了明军阵势不平衡,宣大军朝阳门下。仇鸾坐镇此处。仇鸾大概想得是在嘉靖面前好好表现。但问题是,整个明军城外的军队,也就宣大军与山西军像个样子,都安排到了中段,两侧反而是什么乡军,民兵。 不是他们作战决心不坚决。甚至可以说,这些乡兵民兵,所谓的勤王军,从某种程度上,作战意志要比宣大军要坚决多了。 只是,是他们缺少严格的训练,也缺少有经验的军官。面对鞑子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教他们,战场也不会怜悯没有准备好的人。这些人在外围侧翼,本身就是巨大的隐患。 事实证明,俺答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 面对鞑子突然袭击,最外围的民兵顿时崩溃了。 不是,他们不勇敢,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鞑子突击民兵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失去了组织性。虽然有一些人在军官的支持下,负隅顽抗,但是对于整个大局,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鞑子驱赶着溃兵,沿着城墙下面通道。一路赶着这些溃兵,卷了下来。犹如大雪崩一般。 一层接着一层,一阵接着一阵。犹如铁锤砸玻璃,一层层的玻璃噼里啪啦碎成了一地。 山崩海啸,无过如此。 而且鞑子还开启了力量倍增器。不是别的,就是溃兵。 驱赶溃兵作为前锋冲击下一阵,这是骑兵的基本手法,也是惯用的战术。而今俺答用的顺手之极。 当然了,这也与仇鸾的无能有关系。 仇鸾压根没有想过俺答来袭会怎么样?也根本没有想过各阵之间的间距问题,以至于军阵与军阵之间有些过密了。不要小看着这一点点差距。战场上很多事情,都是由这些战术细节决定的。 只要上学跑过操的人都知道,班与班之间距离过近,跑操的时候刹不住车的。很容易追尾到上一个班级中。当然,你说你故意去撞上一个班的某女或某男,就当我没说。 而今也是一样。 军阵之间阵势过密,导致前一个军阵崩溃之后,后一个军阵根本没有反应时间。什么连同溃兵一起杀都做不到,根本就好像是多米诺骨牌。无法中断连锁反应。 而仇鸾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他最多指挥过数千军队的作战,而且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对于军事上的问题,他更愿意托付给几个幕僚。但是这个时间,电光石火之间,让他想出力挽狂澜之策,哪里想的明白啊。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那么容易向俺答屈服了。 这个时候,仇鸾内心之中还想的是为什么俺答会背信弃义,是我给的不够多。是我哪里做得不过好吗?没有我,他怎么开关通贡啊? “大将军顶不住了,我们快走吧。”左右纷纷说道。 仇鸾立即说道:“对,对,对,走,快走。”他二话不说,就调转马头,向朝阳门下而去,希冀能够打开城门,能让他进去。 只是他好久才得到城头上一句话,:“陛下有令。尔等从城南三门入城。不得停留。” 这个命令其实是徐阶的提议。 这个时候,嘉靖也懵了。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战场局势就变成这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有些战事,能鏖战数百回合,但是有些战事,决定胜负的不过是关键几分钟而已。只能说嘉靖对战争的了解太过浅薄的,他即便是皇帝,也不是天下所有事情都能按他的心思来的。 嘉靖还没有回过神来。 徐阶就当机立断下达不少命令。道:“命令,所有溃兵不得入城。都要绕道南门入城。违者杀无赦。命令城头各炮,看见鞑子即可开火,无须担心误伤。命令城中上将士全体戒备,随着准备守城。”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开城门了。一开城门,很有可能鞑子跟随溃兵一并冲进来。虽然城门都有瓮城。但是皇帝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冒险的。这个时候,还担心误伤,就会给鞑子更多行动自由。 反正溃兵一时间也用不上了。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至于守城更正常了。徐阶知道,用脚趾头想就知道鞑子不会轻易罢手的。这对俺答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俺答怎么会不抓住了。 还有林林总总好几条,他说完之后。立即看向嘉靖。 徐阶心中暗道:“我预想最坏的情况出现,希望不要更坏了。”徐阶一开始不希望城外决战,担心的就是这个。 嘉靖也回过神来了。一挥手说道:“按徐阁老的意思办。” 如此北京城古老而陈旧的城防体系才开始缓缓的运转了。 城头古老的大炮,一个个开始发言了。 古代大炮的射程,大体在一两里之间,更远的几乎不可能。但仇鸾布置的军阵完全在火炮覆盖范围之内,只是这个时候忽然开炮,却是打死自己人,比打死鞑子还多。 俺答这个时候,就在朝阳门下。 遥遥的看着朝阳门上的龙旗,他此刻距离嘉靖,直线距离不超过一里。 只是他感觉,这或许是他们这一辈子靠得最近的一次了。 “大汗,这里危险。小心火炮,还是回去吧。”萧教主劝道:“城下不是久留之地。” 俺答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明军火炮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吗?我而今距离城门一里有余,这个距离没有一门炮能打中,我要是能在这个距离被打中,那才是见鬼了。不过。你说的也对,嘉靖皇帝好狠毒。也是有些手腕的。传令下去,撤军。” 俺答随即拨转马头而去。 的确,既然城头上开始不分敌我的轰击,虽然杀死更多的是明军溃兵。但依然有不少鞑子中招了。 这一场突袭,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完整的击溃了明军城外主力。想要重新整顿,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北京城第一次如此赤裸裸的在外敌面前。要知道即便是上土木堡之后的北京保卫战。也是明军在九门外列阵厮杀。好些大将军都阵亡在城外。终于大败瓦刺。 而今天,明军已经没有在城外再战的之力了。 不。俺答忽然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明军还有一支军队在城外钉着,那就是周梦臣部。 只是而今周梦臣部一下子变成了孤军。俺答勇猛侧击,仇鸾击溃,也将周梦臣部与北京城的联系断开。也成为俺答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他,攻城之前,扫清外围,再攻城池。 而今北京这个情况,仇鸾崩溃,仇鸾大军在北京城外的一系列营地,恐怕也都成为空营了。一击就碎。 也就说,周梦臣部成为明军在北京城外的唯一的外围据点。 不摧毁周梦臣。不拔掉这个据点,进攻北京城不是不能,却有太多不方便之处。俺答也不敢小看北京这座坚城。自然要将准备工作做到尽善尽美。他说道:“派一个人去,招降这个将领,对,叫什么?” 左右道:“好像叫周梦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劝降 第一百零二章 劝降 战场的变化,看得周梦臣目瞪口呆。 简直是不敢相信。 就这样,短短一个小时,甚至不足一个小时,就一节课之间,倚城列阵的近十万大军,就这样没了。 这让周梦臣想起一句话,就是五万头猪,也要让人抓上好几天,更何况十万人? 当然了,其实明军全部战死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在激烈的战斗之中,被鞑子杀死的不过几千人,自相践踏而死的,大概有两三万人,剩下的人都溃散而逃,有一部分在北京城其他城门下聚集,想要入城,有更多的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在军事意义上,这一支重兵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要说下面人了,就是周梦臣面对这个局面也有一些发懵,明明我是大军一部分,一转眼之间,我就是所有大军了。 戚继光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坐不住了。立即过来说道:“老师。现在怎么办?” 周梦臣暗暗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水袋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即扔给程大位,猛地起身,说道:“慌什么?”不知道,周梦臣这么多年下来,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还是酒劲上来,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之前,也没有指望仇鸾有什么出息。我车阵就四面,即便他们四面围攻,你抵挡不住吗?” 戚继光说道:“自然是能抵挡住的。”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来的时候,每人带了三日的食水。连同火药弹丸都是双倍的。不行这里还有马匹,杀马为生,掘地为井,坚持十日不成问题,更不要说,这里距离北京城不过几里,夜里挪到城下便是了。难不成鞑子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戚继光虽然知道事情并不像周梦臣说的那么轻松。但是周梦臣说的,也是可行的办法。不过这个前提是北京不失守。 如果在今日之前,戚继光绝对不会想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戚继光内心之中忍不住想这个最坏的估计。不过,他内心之中这样想,脸上也有一丝忧色,却没有说出来。说道:“老师说的极是。” 周梦臣说道:“那你担心什么?” 戚继光说道:“我担心下面的人坚持不住。” 戚继光更担心,京城有失,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为彻彻底底的孤军了。到时候再怎么坚持,恐怕也不行了。只是这话不能说了。而且说了没有什么用。无非让别人一起担心,甚至动摇军心士气。所以他说担心下面人坚持不住。 这也担心也是存在的。 一个时辰之间,天崩地裂般的变化。 戚继光都有一些心中动摇。更不要说这些普通将士们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磐石一般的心性。 一旦下面的人军心动摇,即便再坚固的防御,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周梦臣陡然起身说道:“走,跟我走上一圈。” 虽然戚继光是整个军队的训练者,甚至还是实际指挥者,但是他在军中的威望是比不上周梦臣的。倒不是戚继光个人魅力不强,为人不好。而是形势使然。 首先,周梦臣是整个军队的政治支持者,与衣食父母。这一点上上下下都知道。可以说周梦臣虽然不在训练场上与这些士卒一起训练。但是上上下下都知道,没有周梦臣就没有他们这些人现在的待遇。 其次,戚继光的名声不显。他仅仅是周梦臣的代行者。承认在整个训练方案上,在整体训练之中,戚继光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但是很多人都觉得是周梦臣的指点。毕竟戚继光而今还是无能之辈。要借周梦臣的虎皮。而且戚继光甚至有意加深这种印象。 因为戚继光发现,这种方式下面人容易接受。而且这个时代的师徒之间的道德,根本算不上是周梦臣占戚继光的便宜,甚至可以说是反过来的。 没有周梦臣背书,戚继光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对于戚继光来说,根本不在乎一些名誉上东西,只要将事情办好就是他最好的收获了。 或许是人的心理问题。对于距离太近的人,反而没有那么多崇高的感觉。再加上整个社会对读书人的推崇。戚继光这个日日在训练场上训练他们的人,反而没有周梦臣这个偶尔出现的文官有威信。 周梦臣也没有说什么有的没的。只是一个个拍拍肩膀,说上一两句家常,整个军阵都不大。不过一会功夫,周梦臣就转了一圈。 看似什么也没有做,却缓解了身边的焦虑。 周梦臣站在战车之上,大声喊道:“诸位,陛下就在城楼上看着我们的。而今仇鸾兵败,是朝廷不幸,却是我们的大幸,你们想想,全军都这样,唯有我们力克强敌,又被陛下看在眼里,陛下会怎么对我们?” “陛下定然重重有赏。”周梦臣本来等下面谁说一句的。结果戚继光的训练很成功,下面将士在军纪约束之下,数日心情激动。但是不敢说一句话。周梦臣只能自己补充一句了。 周梦臣继续说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不是周梦臣扯这些东西。而且周梦臣很清楚,给下面人说什么爱国主义,他们都茫然不知所措。还不说这个实在。不过,周梦臣也不算骗他们。只要他们坚持下来,就是为了朝廷颜面着想,周梦臣部也会重重有赏。 不仅仅周梦臣的官职将有一个大迁跃,下面的将领也是人人都有。一个也少不了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或许,有的人说了。有命才能享受这荣华富贵。且不说,我们家小都在城中,一旦有变,我们即便活着,家中老小会是什么下场,你们也清楚。同样,即便我们战死在这里,只要给陛下看见我们英勇作战,即便是死了,陛下也不会亏待将士们的。而且鞑子的进攻,你们也看见了。须知你们手中可不是烧火棍,鞑子就是有多少人能冲进来?” “只要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能回京城,倒是一切都安全了。” “我就在这里,与你们一起,同生共死。不用担心我骗你们,如果觉得我骗了你们,到了下面,也可以找我来讨债。毕竟真要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独活,这里就是我周梦臣的葬身之地。”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发现一个个士卒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不得不承认,大明人心未失,更不要说这些人都是北京人,大部分都是在成祖年间从各地迁移过来的。与大明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对大明王朝的忠诚度还是相当高的。 当足兵足饷,又有长官愿意督战,表示同生共死的时候,大部分士卒是愿意坚持下去的。 周梦臣这边安定了人心。却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一个汉人军阵之前。近二百步左右的距离,纵马徘徊,说道:“可是周梦臣周大人当面?” 周梦臣走过去,站在战车之上,说道:“我就是。” 这个汉人说道:“当年在永宁关下,我家大汗对于没有见到将军,就很是遗憾,不想今日在此又与将军重会,实在是上天给的缘分,我家大汗求贤若渴。知将军用兵之能,火器之法,独步天下,却不为明廷所重,向使将军守北京,我家的大汗纵有百万之众,不敢投一矢于城下。而将军却身在此处,实在是明廷不懂用人之道。自古非君择臣,臣亦择君。将军何必眷恋明廷,我家大汗说了,只要将军愿意投奔大汗,我家大汗愿意为将军裂土分众,独立一部,列为诸侯。还请将军三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神射 第一百零三章 神射 周梦臣听了稍稍有些骄傲。 一个人的价值,很多时候可以参考敌人开出的价码。今日俺答开出的价码,可以看出,他周梦臣还是很值钱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里面有不尽不实的地方。毕竟用人单位在招聘的时候,从来是希望玩一点花头,说工资是三千到五千之间,那一定是三千。而今也是一样。 列土分众,列为诸侯,听起来很高大上。 如果这个价码在大明,那真是高的不能再高了。李自成兵临北京的时候,开出的价码也不过是独领西北,封秦王云云,与这个差不多。但是奈何,开出来的是蒙古。 蒙古与大明是完全不一样的政治生态。 蒙古没有一个大一统的政权,在蒙古大汗下面,就是蒙古各部。也就是所谓的列土分众,列为诸侯。不过是一个蒙古酋长而已。看似权力很大,但是真正待遇有没有大明一个知县过得好,还真说不准。 周梦臣冷笑一声,对身边人问道:“谁能为我射之?” 马芳,王效有点尴尬。 太远了一点。 周梦臣问了一个白痴问题,一里三百多步,二百步上下,也就是在二百多米左右,谁能射这么远。实在是周梦臣不玩弓箭,对于这个知识点并没有太多的领悟。鞑子信使,也不是白痴。 他本来就在弓箭射程之外喊话。防得就是这一手。 周梦臣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的态度,却下了一个下面人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务。 戚继光一咬牙,说道:“弟子愿意。” 其实戚继光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不能让老师下不来台。 周梦臣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也看出来几分端倪,说道:“不行,就用火炮轰击,不要勉强。” 戚继光说道:“弟子明白。” 虽然这样说,戚继光还是想要这射中这个人。毕竟一箭射死,是表示轻蔑的态度。而一旦开炮,就不能只用一门,毕竟一门是没有准头的。到时候就好像是他们在无能狂怒。如果一群炮轰过去,敌人平安离开了,就更尴尬了。 不要觉得不可能,毕竟火炮轰击,更是一个概率问题。 戚继光并没有直接射箭,而是先将身上的甲胄给脱了下来,仅仅穿着白色里衣,露出肌肉累累的手臂。可见戚继光也是一个肌肉男,只是平日的衣服之中看不出来。 这边戚继光在做准备。 这边这个汉人使臣见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靠近了一点,大声说道:“周将军,欲取我的小命,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只需周将军愿意投靠我家大汗,我将我的人头送你也行。” 戚继光在对方的喋喋不休的劝降声中,举起了弓箭。 只是周梦臣看起来很奇怪。因为戚继光看起来,不像是射人,反而好像是射鸟,因为箭头明显半指向天空。甚至戚继光的眼睛都没有去看对方。 只听“崩”的一声,弓弦振动,长箭一空。 正在说话的汉人使臣根本没有在意,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有人射这么远。只是一瞬间,他觉得好像头上有东西,他微微抬头,张着嘴巴,却见一物从天空坠下,径直射入他的嘴里。他满眼惊骇之色一瞬间凝固了。整个立即从马上坠落。 如果他能说话的话,他最后一句话,定然是这不可能。 一瞬间战场为之一惊,片刻之后,响起了震天的欢呼之声。 戚继光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向周梦臣行礼说道:“幸不辱命。” 其实戚继光也觉得很侥幸的。戚继光从来没有射过这么远。这一次也是经验与数学的结合。在没有详细学习数学之前,戚继光射箭的时候凭借的是感觉,但是在周梦臣门下学习了很多数学知识之后,戚继光也试着用数学来分析箭矢从天空落下的轨迹。当然了,这仅仅是戚继光闲暇时候给自己一点点小功课而已。 毕竟戚继光在自己的兵书之中,就强调不管什么样的将领都应该每天抽一点时间来磨砺武艺。不管是为了服众,还是在战场上用得着。 当然了,他也没有想到会用到现在。 而且即便如此最后的落点还是出了一点点小问题的。长箭即便射出二百步上下,也没有什么力道了,即便是从天上落下来也是如此,这就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想要射死人,就要选好位置。 戚继光选好的是这个使臣的咽喉。只是没有想到他最后做了一个张口抬头的动作。虽然效果更好。但还是一点点小失误。 马芳也暗暗摇头。他自己射术也是相当高明的。此刻也对戚继光佩服之极。当然了马芳也不觉得自己的射术比不上戚继光,不过是术业有专攻而已。马芳是骑将,他在马上,用得是马弓,可以左右驰射,在混乱的骑战之中,也能保证极高的命中率。但是马弓在射程上不如步弓,在马上射箭,马芳不是不行,甚至比一般的弓箭手都好,毕竟在马上都能命中,在地面上更不用说了。 只是戚继光不是一般弓箭手。 这一幕也落在俺答眼中。 俺答大怒说道:“废物。”随即转过头来。说道:“辛爱。你两次进攻,折损千余,就这个成果?我之前是怎么给你说的。” 辛爱想要说什么。 俺答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厉声喝道:“拖下去,抽十鞭子。” 俺答的亲卫立即上前,将辛爱拉下去,结结实实的抽了十鞭子。 辛爱倒也硬气,痛得嘴角抽搐,但依然一声不吭。 俺答看辛爱的目光,流出一丝心疼与欣赏。但是这一点属于父亲的情绪转瞬即逝。随即对众将说道:“诸位,而今这车阵必须攻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攻破。因为我们要攻破的不是眼前的车阵,而是明军的骨气。” “没错。”萧教主立即说道:“大家也都知道,北京城坚固非常,上面炮火林立,的确,明军的京营是废物,但是靠着北京城,即便是一些老弱妇孺守城,也是万难攻下的,所以攻北京之要,不在攻城,而在攻心。” “京营太平百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气。而今大军一战破军,再战破阵,连战连捷之下,明军估计连与我军对阵的勇气都没有,到了那个时候,再下重注猛攻一处,不惜伤亡,足以动摇北京城。北京城毕竟太大,明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而周梦臣在此,不仅仅妨碍我们攻城,毕竟我军从东而来,攻其他各门大有不便,攻东门是最容易的。而且周梦臣在此坚持,也让明军有一点点念想。唯有断了他们这一点念想,他们才会绝望,才会崩溃。” “如果北京城是一位女子的话,周梦臣部,就是他最后的外衣了。扒了这一层外衣,北京就只剩下肚兜。大家都知道,一个女人脱到这个地步,她们还会反抗吗?” 此言一出,鞑子诸将哈哈大笑。 其实这种话语,却是军中最喜欢的。文绉绉的话,诸将反而不喜欢,他们喜欢浑段子。 俺答说道:“诸位明白此战的重要性就行,要以万全准备,干脆利落一举拿下,这一战要让明人丧胆。具体怎么打。萧卿,你的白莲部众可是行家,你说说。” 萧教主听了,心中一愣。不满之极,一次二次也就罢了。怎么一遇见这种要死磕的战事。俺答就让他的人马上,敢情白莲教的人就不是人了。死了就不心疼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嘉靖慌了 第一百零四章 嘉靖慌了 其实就是不心疼。 对于俺答来说,他的统治基础,不是别的,就是蒙古各部。尤其是察哈尔部。汉人并不是他的统治基础,死多少都不心疼,就好像日本人何曾心疼过伪军的伤亡。 而且俺答也发现一个让他不知道怎么说的问题。 那就是他对大明屡战屡胜,蒙古人虽然得了不少好处。但是这些好处更多是物资上的好处,唯独以萧教主为首的白莲教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毕竟掳掠过来的汉人,要么去给蒙古人当马奴,要么加入白莲教在丰州滩当地屯耕。 是一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而且更尴尬的是,每一个蒙古部落容纳的人也不是无限的,也不需要那么多汉人奴隶,这是游牧经济体系的必然。所以他们很愿意用这些汉人奴隶与白莲教换一些其他东西。 俺答虽然想要阻止。但是他这个大汗,毕竟不是大明的皇帝,他无法阻止各部落私下交易。 所以白莲教力量发展之快,让俺答有些忧心。有机会消磨一些,他自然不会留情了。 随着白莲教的声势越来越大,两者之间的矛盾在暗流之中迅猛的增长。不知道什么时间浮出水平。 只是不是此刻。 萧教主即便再不愿意,这个时候,也必须出这个头,说道:“大汗,臣有一计。可供大汗参考。” 且不提,这边俺答群臣出谋划策,想要再接再厉扫清障碍,攻克北京的时候。朝阳门楼上的嘉靖,也慌了。 不,不应该说嘉靖慌了。而是这个时间嘉靖才有时间发怒。 的确,在仇鸾部崩溃的时候。嘉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徐阶当机立断下了一系列命令,是好是坏,暂且不说。总体上来说,稳定了北京城的局面没有因为外面的事情进一步恶化下去。 而这个时候,战事节奏放缓。嘉靖才有时间去想,这个局面该如何应对。 任何战事都有节奏。不管是写作,还是用兵。而今,俺答一举攻破仇鸾,从俺答的角度来说,固然是畅快淋漓,但也是兵力用老。他必须收拢兵力,整顿一番,将伤员放到后面,调整一下缺额,稍稍歇马。再进行下一波的进攻。 所以俺答第一时间是劝降周梦臣,而不是进攻。他并非不知道劝降未必能成。不过是战场间隙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嘉靖说道:“仇鸾在哪?仇鸾该死。锦衣卫。” 陆炳立即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捉拿仇鸾,查封咸宁侯府。” 陆炳说道:“是。” “陛下,不可。”徐阶说道:“万万不可。” 嘉靖脸色苍白,咬着牙说道:“仇鸾丧师辱国,暗通鞑虏,岂不该死,谁也不要劝朕,朕只恨顾虑太多,杀之太迟,方有今日之事。谁再劝,与之同罪。” 这是嘉靖少有的说出了真心话。 对,他觉得有今日之事,不是他力主出城作战的锅,而是没有当机立断诛杀仇鸾的锅。如果一开始就杀了仇鸾,则万万不会出现今日之事。而且在他看来,大明的兵马也不会弱到这个程度。今日败的如此之惨,定然是仇鸾将大军卖给俺答。否则不会出现这个问题的。 一句话,千错万错,都是仇鸾的错。似乎只要杀了仇鸾,一切错误都不会存在。 这是嘉靖最大毛病,第一就是从不认错。第二就是迁怒。 徐阶说道:“陛下,仇鸾当诛。但不是今日,而今仇鸾不在何处。如果朝廷宣扬要杀仇鸾,仇鸾投敌,则臣恐有不忍言之事,毕竟仇家一脉于京师数十年,也是广有根基,一旦真的内外勾结。则京城危矣。” “臣请陛下三思。” 徐阶比嘉靖明白多了。对于嘉靖说仇鸾暗通鞑虏,徐阶根本不相信。首先徐阶在军事上并非一无是处,最少今日的战局,他算是看出来了。说仇鸾无能也好,说仇鸾不动用兵也好。但是今日的战局,实在不是仇鸾用意让俺答取胜的。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仇鸾真要暗通鞑虏,直接投降不比什么都好。 只是徐阶不知道仇鸾之前的事情,否则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嘉靖。 嘉靖心中暗道:“对,让他这么容易死了,难解我心头之恨。”他说道:“徐阁老说的对,陆炳传令下去,除仇鸾平虏大将军之位,尽余本职,令其速速御前听用。” 嘉靖太明白人的心思了。 打了今日这个败仗,嘉靖如果不处罚仇鸾自己都不会安心的。而这个处罚,却恰到好处。除却本职之外一切加衔。但还保留本职,就是嘉靖既处罚仇鸾,又暗藏了要保全仇鸾的心意。 这样能安仇鸾的心。 至于仇鸾来御前听用之后,会怎么样? 那就由不得他了。 徐阶心中暗出一口气,他实在是怕嘉靖再出昏招。大明的家底虽然厚实,但而今却也败不起了。 嘉靖随即问道:“徐先生,而今局面,先生有何教我?” 嘉靖此刻对徐阶立即客气起来了,也不说什么朕了。 徐阶说道:“陛下,以不变应万变。” 嘉靖有些失望,说道:“就这样吗?” 徐阶声音也有些大了,说道:“臣非用兵之臣,然也知道,用兵之道,先有备而后为战,俺答之来,满朝上下,皆无防备,文恬武嬉,京营多年不为战,尚不如民夫,此臣等之过也,臣自当请罪。然事已如此,当以社稷为重,待鞑子退兵,再徐徐图之不迟。还请陛下念列祖列宗之基业,谨守京师,以待将来。” 徐阶的意思,就一个。我的皇帝陛下,你不要再折腾了。用多少兵力做多少事情,而今北京守军守城都未必够。哪里有什么别的军事行动可以做啊?只求你老老实实的守城,当缩头乌龟吧。 嘉靖说道:“那周梦臣怎么办?朕记得周梦臣可是与徐卿关系不错。” 嘉靖到底与周梦臣还是有一些感情的。这里已经隐晦的说,徐阶,周梦臣可是你的人,你不想办法吗? 徐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周梦臣天下奇才。天文历算之道,天下无出其用。他日必可大用,只是天妒英才,臣虽然与周梦臣有私谊。而今局面,臣岂敢因私废公?而今城外的不要说是周梦臣了,就是我徐家一家上下,我徐阶也是一句话,不可出战。” “如此一来,周先生-----”嘉靖说道。 说到一半,嘉靖自己就不忍心说下去了。所有人都没有接嘉靖的话。其实都默认了嘉靖的判断。 的确,他们承认,周梦臣之前打的不错。但是而今鞑子一个回合,就打崩了朝廷十万大军。而今周梦臣手中满打满算不过数千而已。又怎么能在鞑子大军围攻之下,坚持下来。 这差距太大了一些。 纵然周梦臣怎么挣扎,结局早已确定了。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朕害了周先生。”不过,嘉靖的多愁善感,也就到此为止了。 嘉靖从来是刻薄君主。他能说出这一句话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收拾心情,只当外面的周梦臣是死人了,问道:“在京勋臣之中,行军用兵之道,谁最有经验?” 徐阶说道:“应当是丰城侯。丰城侯历任各地总兵官,征讨过贵州叛苗,一举荡尽,是勋臣之中少有的知兵之人。” 嘉靖说道:“传丰城侯。” 丰城侯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的机会来了。只是,他恐怕不想要这个机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京师总动员 第一百零五章 京师总动员 丰城侯就在下面,听了传唤。立即上来。 嘉靖问道:“丰城侯乃国家旧臣,朕之姻亲,今日局面丰城侯有何良策?” 诚然,而今的丰城侯与当初靖难名将李彬,李贤两位丰城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到底是领兵打过仗,虽然平定苗乱。丰城侯带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过数千精兵,其余的都是民夫而已。 何曾见过如此大的场面。 这也不能怪丰城侯。就是而今这个时间段,整个世界范围之内,有能统领十万大军的将领。谈不上一巴掌能数得过来,但是双手加双脚一定能数得过来的。 其中一定没有丰城侯。 天见可怜,这位老兄,就打过土司。那场所谓的战事,并不比剿匪高大上多少。更何况,皇帝你都将牌打光了,还问我什么办法?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挽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于将倾的。最少丰城侯是不能的。 而且丰城侯比任何人都敏锐感觉到危险。 这种危险来自很多方面,对京营的不信任,对鞑子战力的高估,对人心的怀疑。种种,很多嘉靖未必想到的危险,丰城侯都想到了。 只是嘉靖问话,丰城侯不能答。而且这个局面,这个形式,丰城侯即便是扛不起也要扛。 无他,他是勋贵,与国同休的勋贵。 他与大明密切关联不可分割。一旦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丰城侯也会血战到底,直到殉国。丰城侯说道:“陛下,而今之事,不在外而在内。周梦臣这个孩子,老臣还是知道的,他必然效忠陛下,继之以死。而车阵坚固,即便鞑子下令决心,也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鞑子一日打不下来车阵,城中就有一日时间,臣不敢说有良策。唯一死战到底。” “臣请陛下以京城各坊为单位,派文官百官为各坊之长,开粮仓,武库。全城上下,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部在征召之列,虽文官百官弟子亦不例外。京城一百二十八坊,以各坊靠近的城墙分配,每一坊守一段城墙,父死子继。臣请带整顿勋贵家丁,分驻四面城墙,何处有警,则战于何处。陛下也不要这里,请御驾回宫。并令黄锦发宫中太监健壮者为内操,事有缓急,也可一用。” 丰城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每一句每一字,都让嘉靖脸色苍白一点。 丰城侯这些做法,其实就是自古以来守城之法。丰城侯也算是饱读兵书,此刻拿来用而已,说实话,效果如此,他也不知道。 一句话概括丰城侯的理念,就是他将北京城化为战场,以城墙为第一道防线,各坊为第二道防线,皇城为第三道防线。京城百万之众,凡是男丁都要参战,即便是妇孺,只要不是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也要参加辅佐守城的工作。比如照顾伤员,运输物资,生活做饭。 等等。 嘉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道:“何至于此?” 丰城侯也急了,说道:“陛下,此刻万不可心存侥幸。鞑子已经兵临城下了,并在城下大破大军,这样的事情,在史书上有多少次。每一次的下场如何,陛下饱读史书,定然比臣知道。此刻有备比无备好,多备比少备好,宁可虚惊一场,也不可能掉以轻心。” 嘉靖听了,身子都有些摇晃。 丰城侯不提史书还好。一提史书。嘉靖内心之中瞬间闪过很多战例,敌军在京师城下大破本国军队,接下来一般都是亡国。即便不亡国的,也比亡国还惨。嘉靖瞬间想到一个案例,就是靖康之耻。 特别是金兵第一次打到开封城下的时候。与而今局面大有相似之处。 嘉靖咬着牙,斩钉截铁的说道:“朕不做亡国-之君。”随即解开身上的长剑,双手递给了丰城侯说道:“你我两家世代相守,我皇家也多有公主嫁入李家,也算有亲,今日朕将京师托付给李兄了。” 丰城侯眼睛都红了,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请陛下放心,除非陛下见到臣的头颅。否则臣保皇城无忧。”随即膝行两步,接过长剑,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臣请陛下派遣一位内阁大学士同臣一起。否则臣担心-----” 的确,嘉靖也知道。而今的大明不是国初的大明了。 一个勋臣,即便是身负嘉靖的命令,也不可能指挥得动整个北京城。丰城侯或者能指挥得动全部勋臣,但是勋臣在北京城中虽然是地头蛇,却不是全部。仅仅有勋臣的支持,并不代表整个北京城。 嘉靖之所以一定要选一个知兵的勋臣,也是如此。 不用勋臣,大明勋贵盘根错节的力量未必是助力反而可能是阻力。同样没有一个够分量的文臣站台,丰城侯很多命令,也会被人当做一纸空文。 嘉靖想了想,说道:“徐阁老,你走一趟吧。” 本来该是严嵩的。但是嘉靖却将严嵩掠过去了。严嵩这种关键时候,实在不能抗事,如果夏言在,夏言早就将京师内外一把抓了。一时间嘉靖有一些恍惚。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夏言。 或许是因为嘉靖登基之后,选用的一批锐意进取的大臣之中,杨一清,张璁,方献夫,席书,霍韬等等,夏言是最后一位吧。 徐阶立即出列说道:“臣遵旨。” 随即跟着丰城侯离开了。 虽然两个人的离去,整个北京城都沸腾起来了。按照丰城侯的想法,这是北京城的总动员。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也有太多太多的障碍要清楚了,这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陛下,我们是不是回宫啊?”黄锦小心翼翼的问道。 嘉靖沉默一会儿说道:“不,丰城侯不是说俺答攻下车阵之前,是不会对北京城进攻的,朕就在这里看着。再看看。”嘉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炳哥儿。上前来。” 陆炳立即上前,说道:“陛下。” 这个是陆炳的乳名,陆炳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听人叫过了。 嘉靖让陆炳站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我交给你一个事,你一定要给我办好了。” 陆炳说道:“陛下请讲。” 嘉靖声音很小,小到只有陆炳能听到,说道:“如果,我说如果,北京城真的守不住了。你不用管我,我愧对列祖列宗,合该一死,但是大明江山不可就此而亡,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带着裕王与景王南下。如果可以再带上徐阶。不用管严嵩了。让他陪朕吧。” 陆炳听了说道:“陛下,不至于此。” 嘉靖说道:“丰城侯说的好,多准备总是好的。”嘉靖一手抓在陆炳的肩膀,手上力气很大,捏得陆炳都有一点点疼,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给朕办好。” 陆炳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即便是死,也会保护好两位王爷。” 嘉靖的内心之中一点也不平静,否则他也不会下意思如此用力。甚至今日京师的危机,要比历史上的危机还要重。历史上嘉靖采用徐阶的缓兵之计,拖了一个多月,俺答自己退兵了。 而今日,嘉靖自己送了俺答一场史诗般的大胜仗。 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危机之中。 正因为如此,嘉靖才有可能真正的反思一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嘉靖内心之中翻江倒海,各种思绪纷杂的时候。城外传来一声声号角之声。鞑子动兵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萧教主的妙策 第一百零六章 萧教主的妙策 主攻的自然是白莲教徒。 这是萧教主也无可奈何的事情。 当然了,也有鞑子骑兵不适合攻坚的原因。 其实很多明军军阵,被鞑子一冲就破,是因为明军内部的缺额,缺饷,等等一系列问题。并不是说步卒就不能打了。而今真遇见硬骨头。骑兵特别是他们这些蒙古轻骑兵,用来冲击车阵。自然是送死的居多。 鞑子之中,比较能战的步卒,也只有白莲教徒了。 在萧教主的指挥之下,白莲教徒们一个个举起大盾。缓步向前移动。 与其说是大盾,不如说是门板。 萧教主发现明军多是火铳。这火铳在远距离是击不穿门板的。当然了,这是萧教主对明代火铳的刻薄印象,不过此刻也不能算错。毕竟周梦臣对大明火器的改造,最下功夫的,不是什么射程,射速,而是可靠性。 那么威力小一点,射程近一点,只要不炸膛。经得起折腾,就是好武器。因为这样让人敢用。否则射程再远,射速再快,一个不小心,就自己人炸死了,那都是样子货,根本不能用。 如果仅仅打造一两杆精品火铳,不用周梦臣出马就能搞定了。 毕竟皇帝御用的东西,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只是那成本,那价格。根本用不起。 所以周梦臣一直死磕可靠性,对火铳本身的威力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改良。当然了,只是没有进行太多的改良,但是依旧比之前要好上一点。有时候战场之上那一点点的性能差距,就是天地之差。 就好像现在。 萧教主的本意,乃是用门板作为掩护,抵进车阵之前,三十步左右。在萧教主印象之中,这个距离之内,火铳是可能打穿门板的。到时候大队士卒从门板后面冲出来,扑向车阵。 车阵虽然好像城墙。但毕竟比城墙挨多了,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用梯子就能杀去。 到时候,只需打出一个缺口,将战事推向肉搏战,蒙古十万余众,纵然明军都都是精锐,那也打不过的。 其实就萧教主本人来说,他不想用门板,他想用盾车。 只是鞑子都是骑兵,来去纵横,怎么能带上盾车这种沉重之极,没有什么用的武器。即便在今日之前,萧教主本人也不觉大军需要盾车。即便到了北京城下,需要攻城器械,也是现打造比运输过去要好多了。 门板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毕竟北京城外很多村落都空了。但是门板来在,去收集一下,立即有一大批。 此刻战场静寂的不像是在打仗。 白莲教徒门将门板挡在前面,但是沉重的门板也影响了他的速度。只是龟速前进。而戚继光看他们还是比较远的。也没有放铳,反而是放他们近来打。两边都沉默着。 这种沉默,非但没有静谧的感觉,反而压抑之极。 很多人呼吸都急促了。 戚继光拿来一根火铳,对着远处的门板就开了一铳。 这一声火铳响,立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戚继光的本意,不过是试试门板的厚度,好决定开火的距离。 其实戚继光对于火铳在什么距离能击穿多厚的木板,其实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不同木头,硬度是不同。军器监试铳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区别那一种木头。此刻戚继光为了谨慎起见,还想试一下。 在戚继光看来,似乎是很正常的行为。 但是却给了别人不一样的信号. 无他,明军大部分火铳兵,一旦有一声铳响,就代表这大军失控的开始。因为明军军纪不行,一般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开铳,下面就有无数的人跟上,一旦开火之后。一段时间之内,就是去了再次开火的实力。 萧教主见状,都准备进攻了。 但是他惊奇的发现,整个明军阵势之中,不动如山,沉默的好像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火铳声,一声接着一声。 萧教主脸色顿时变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知道对面的对手,要远超自己的预料之外。 只是此刻,他已经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啊”一声惨叫传来。萧教主看到一扇门板被打穿。一个白莲教徒,被打翻在地。似乎火铳的力量在穿过门板的时候,有所衰减。不至于一击致命。让这个人在地面惨叫连连。 萧教主立即说道:“了结了他。” 身边立即有人引弓一射,将这个伤员钉死在地面之上。 萧教主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在进攻之前,这样实在有些伤士气。二是因为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对,这就是火铳的恶毒之处。这个时代的弹丸都是铅弹,而铅弹带着高温打入身体之中,会让受伤的人感染中毒。即便当初死不了,也活不长了。甚至变成一个病秧子。在古代这样的人,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来得痛快。 这也是火铳的恶毒之处。 萧教主目光一扫,这才八十步左右。也就是一百米上下。这个距离有些远。但是俺答在后面督阵,没奈何了。萧教主咬着牙说道:“擂鼓。” “咚咚”的鼓声大作。一瞬间,白莲教徒都放下了手中的门板,呐喊的冲了过去。还有高喊,“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或者说:“神明庇佑,刀枪不入。”等口号,大步冲了上前。还有一些弓手跟在后面,一面冲一面放箭。放过几箭之后,抽起刀子。也要接战。 只可惜没有他们没有短兵相接的机会。 周梦臣此刻就在第一线鼓舞士气。马芳与王效一人拿着一个盾牌护卫在周梦臣左右。他们这些骑兵将领这个时候都没有事情做,就来当周梦臣的护卫。 一百米的距离,周梦臣不用千里镜也能清晰的看见对面人的嘴脸。一个个狰狞恐怖,就好像是疯子一般,每一个人的神情都非常夸张。估计这些人的表情放在后世,都能做地狱恶鬼的样板了。 这也怪不了他们。 因为战场上,生死立见。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每一刻的呼吸,都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特别是在执行这样的风险极高的任务。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变得非常极端化。不能以常人视之。 战场即炼狱。 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一样。 不过而今周梦臣还能将炼狱赐给对方。 不用周梦臣吩咐,戚继光已经下令开火。一瞬间硝烟弥漫,呛鼻之极。能见度瞬间降低。 所谓的战场迷雾,就好像是一个大刷子,在所有人的眼睛之上,刷了一层白雾。 不过,这个时候,还能看清楚。 周梦臣清楚的看见,这些悍不畏死的白莲教徒,一个个胸口上开出血花。随即好像木头一般,栽倒在地面之上,露出后面的白莲教徒,他们也是一个接着一个跟随着前面的人栽倒在地面之上。 这是火铳远远胜过弓箭的地方。 弓箭止动能力差。很多士卒身上带着几根箭矢,还能向前冲,很多大将更是被射成刺猬还能力战。但是在火铳之前,不管你是关张之勇,霸王之力。中了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后,立即倒地。绝无别的选择。 火铳强大的威力,就好像在阵前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划了一道线,不管白莲教徒怎么冲,都无法过这一条线。 而周梦臣只来得及看上几眼,在五六轮射击之后,周梦臣就看不真切了。好像得了白内障一般,只能模模糊糊好像有人影,但是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却看不清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血肉与火药的碰撞 第一百零七章 血肉与火药的碰撞 周梦臣后来才觉得,能看不见。比不看得见要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 等打了十几轮之后。戚继光下令道:“停止射击。” 硝烟这才淡了许多。一阵风吹过。将硝烟吹散,才看见对面发生了什么。 周梦臣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胃里非常不舒服。有东西从下面硬生生的顶了上来。不过,周梦臣想在将士面前,要保持威严,只能硬生生又咽了下去,只有喉头抖动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简直是面不改色。 实际上,周梦臣眼光有些漂移。不敢直视眼前的战场。 这不像是打仗,而像是枪决。 白莲教徒被宗教洗脑,倒是很坚决。虽然看见前面的人身死,很多人都持续冲锋。但问题是,这种军阵的杀人方式,要远远胜过了之前的冷兵器。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在军阵之前,五十步与八十步之间,三十步的宽度,全部是尸体。可以说是尸枕累积,血流成河。这却是短短十几轮射击造成的。要知道,按戚继光拟定的训练时间,这也不过五六分钟的功夫。甚至刚刚上战场之后,很多士卒都有一点点紧张,以至于他们射击的速度更快,而不是更慢。 这一眨眼的功夫,大概三千白莲教徒,都将性命丢在阵前了。 周梦臣不是见不的血腥的人。甚至可以说,周梦臣要比一般人还能见血腥。毕竟他见过尸体解剖,上过战场。见过各式各样的死人。但是一瞬间,就好像变魔术一般,死了这么多人。更是各种死状都有。人头被打没了。胸口洞开,内脏肠子流了一地的。还有一时间死不了的,茫然爬着,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肠子拖了很长的。如是种种。 简直是地狱变相图。 周梦臣不去看战场,却知道自己有事情要做,说道:“赏。” 对于士卒来说,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银子是真的。而且为了打胜仗,周梦臣也带了万两白银,作为军需。这还是徐阶的政令,打开户部太仓,拼着不过年的状态花银子,连周梦臣部都雨露均沾。 周梦臣自然也不会留着生崽,一口气,人人赏赐一两银子。 顿时去了一半。 周梦臣可以不去看战场。但是萧教主却不能不看。 此刻的萧教主脸色煞白,就好像丢了魂魄一般。 说实话,萧教主知道,这一战会很难打。会死很多人。甚至萧教主已经将自己麾下这一支人马,大多数人当成死人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死法。简直不可思议之极。 他都不敢相信。 他内心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喉头也有一股液体顶了上来,有一股铁锈味。那是血的。 想要做大事的人,心肠都很硬。 死几千人,并不放在萧教主心上,更不要说,而今白莲教的力量正在一点点的增加。只要俺答对大明取得胜利,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白莲教。 死几千人,能立即补上。 草原上有大量劫掠过来的汉人,为了自己,或者家小有一口吃的。可以做任何事情。 所以,他是俺答麾下对明主战的最强硬派。他一心扩大对明战事,如果能打下京师,局面自然能打开了,为了这一件事情,他可是费尽心血。可以说,在想要攻克北京这一件事情上,他才是投入精力最多的人。 俺答都比不上。 他只是被气得吐血。 而是见微知著。如果明军都有周梦臣这个实力,北京城想都不用想了。甚至不用都有周梦臣这个实力,只要北京城头守军,有周梦臣部一成功底。北京城就是一座不破之城。 甚至再退一步。 只要周梦臣卡在这里,俺答就没有决心攻取北京城。 他太了解俺答了。俺答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与野心。 也就是他已经敏感的预感到,今日之战,不仅仅是俺答一生之中高光时刻,也很可能是白莲教的高光时刻。无他,大明只要不是傻子,经过这一件事情之后,也不会对俺答掉以轻心。 或许今后俺答在边境上还能占些便宜,但是像如今日一般,二十万骑突入北京城下,已经不大可能了。 萧教主更知道,这一次破关是取了巧。下一次哪里有那么容易,邓艾来了一次阴平道之后,这里立即成为兵家要地,想要潜越,太难了。 当俺答对明朝不能有更大的胜利,也就是没有足够的外部利益来满足俺答内部分配之后。俺答自然要对内部动手。在不能做大蛋糕的情况下,如何分蛋糕就很重要了。 俺答会对白莲教的扩张,无动于衷吗? 一系列问题压在萧教主心头,他恨恨的看着远处的明军军阵。低声说道:“周梦臣。我记住你了。”他对身边的人说道:“派一个人过去,告诉明军,我们要收尸。” 随即萧教主拨转马头,去了后面。他来到了俺答面前,二话不说,翻身下马,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无能,有负大汗之令,请大汗责罚。” 俺答见状,也下马,将萧教主搀扶起来,说道:“萧卿,何必如此,谁也不可能百战百胜。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须挂在心上。” 其实俺答见此,还是有些高兴的。 萧教主最近几年为俺答的策划,虽然不能说每一个都是正确的。但是很多重大决策,都是给俺答带来极大的好处。这也给萧教主带来很大的声望。甚至一些蒙古人对萧教主也变得客气起来。 这不是俺答想要的。 他一直想压一压,而今正好不过。 萧教主顺势被俺答搀扶起来,萧教主说道:“臣谢过大汗。” 俺答说道:“你此番动手,有什么新看法吗?” 萧教主听了,心中一转,叹息一声,说道:“大汗,不是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我思来想去,这车阵根本是不破的阵法。如果想破阵,只有两个办法。” 俺答说道:“那两个办法?” 。 萧教主说道:“第一个办法,就是长期围困。困得里面绝水绝粮。” 俺答摇摇头。大军不可能在北京城下逗留这么多天。俺答对北京城都没有想攻多少天,就是带着试探的想法,能攻下来,就莽一波。如果攻不下来的话。就以图将来。 萧教主说道:“那就派足够的人去攻,耗尽明军的弹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至于用重炮轰击。萧教主根本没有想到,这也算是他的历史局限性。毕竟作为这个时代人。他很难想到,后世的重炮有多大的威力。 俺答皱眉说道:“只有这两个办法吗?” 萧教主说道:“只有这两个办法。”随即萧教主吞吞吐吐的说道:“大汗,不如,不如退兵吧。” 萧教主这番话语,说的虽然句句是真话。但是动机却没有那么单纯。萧教主自己在明军军阵之前碰得头破血流,他不想将自己最后一点点家底都折里面。二来这一败,对他的威信也有影响。本来蒙古人就看不起汉人,他还打了这样的败仗。他的话语权就是受到的影响。 他这一番,根本就是激将法。 果然,他这样一说,很多蒙古将领都看不过去了。说道:“萧大人这番话,未免太过了。区区一车阵而已,之前又不是没有打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很多人纷纷附和。 毕竟这些将领从大同打到北京,一路顺风顺水,胸中傲气十足。岂能允许这样匆匆收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老将手段 第一百零八章 老将手段 其实俺答倒是将萧教主的话听进去了。 一半是俺答对北京城,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另外一半,就是俺答一直很冷静。对眼前战况,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确定萧教主说的都对。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要攻下周梦臣部,非死伤惨重不可。 俺答内心之中,也是有几分犹豫的。 无他,俺答内心之中,暗暗觉得攻北京城,有一些画蛇添足。毕竟这一次南下,整个蒙古都吃饱了。他南下目标已经圆满的超额完成了。 而今即便是立即退兵,也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只是而今走了,的确是不甘心啊。 “大汗,我愿意领兵为大汗拿下此阵。”一个蒙古老汉说道。 俺答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蒙古老将脱脱。 俺答见状,心中暗道:“不答应不行了。” 老将脱脱代表了一部分蒙古部落的利益。老将脱脱出面,也就是代表很多蒙古部落,被北京城附近的花花世界迷昏了眼,真想打下北京城,将北京变成大都了。俺答即便是想退兵,在很多时候,也不违逆众意。 总要让下面碰碰壁,才能撤军。 否则的话,俺答的威信反而受损。所以即便俺答对一战不大看好,也只能答应下来。 俺答说道:“好,此战就托付给老将军。只是老将军允我一事。” 脱脱说道:“大汗请讲。” 俺答说道:“老将军年事已高,只需督战即可,将破阵之事,交给小儿辈吧。就当培养一二。” 脱脱微微皱眉。他不是傻子,他看出这一战有些难办。但是他毕竟是当年跟随过达延汗征战。可以说身经百战,自然有一股傲气,觉得别人做不到,并不代表自己做不到。而且他看得出来,俺答哪里是好意,让他调教儿孙,实在是担心他死在此战之中,让俺答不好办。只是毕竟是大汗的意思,他不好违逆,说道:“遵命。” 脱脱想到一点都没有错。 俺答担心脱脱战死于此,真不好办了。 脱脱的实权其实并不是太大。只是资历太老,可以说是所有将领之中年纪最大的,都能当俺答的父辈了。在蒙古各部之中威望太高。真有一个万一,俺答都不大好收尾了。 脱脱得了军令,立即下去准备。 而在车阵之中,马芳也在向周梦臣请战。说道:“大人,我刚刚看了,刚刚硝烟散去那一瞬间,我带着骑兵可以去突击一阵,不敢说,斩将夺旗,但觉得能有所斩获。而且久守必失。总要给鞑子一点厉害看看,才让他们有所顾忌。”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似乎有一点道理。”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是马芳眼红了。 没错。马芳从来是一个主动出击的性子。不甘在此做看客。他手中又不是没有力量。四百周尚文的亲兵数百锦衣卫精骑。虽然加起来不足一千骑,但是精锐非常,即便在曹家庄之战前大同军,也很逃出这些精骑。 有这些人马。马芳都敢正面冲一下俺答本阵。而且却在这里无所事事,看别人建功立业。简直让马芳浑身上下不舒服。 只是,周梦臣也觉得需要出击一下。 倒不是要什么战果。而是需要让鞑子知道我军有反击的力量,让他们在排兵布阵之上,有所顾忌。这样就能拖延他们的战术动作,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周梦臣问戚继光说道:“元敬,你怎么看?” 周梦臣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最多算是一个监军,为戚继光遮挡风雨,真正决定战事的是戚继光。虽然他觉得有道理,但是还是要问一问戚继光。毕竟这里面掺和到很多战术细节。 这些东西,非要戚继光配合不可。 戚继光说道:“马将军所言极是,即便他不说,我也是要说的。鞑子太大意了,简直视我们为死物。抓准时机,给鞑子一记狠的,定然收获奇效。”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商量一下,如何给鞑子一个狠的。” 这边脱脱也安排好了。 战场之上大部分尸体都被拖走了,当然了,这些尸体也只能就地掩埋,不可能带回关外,即便能蒙古人也不答应。 在这边浸透着鲜血的土地上,鞑子再次出击。 不得不承认,脱脱是一员老将。 他根本没有要正面强攻的意思,而是带着万余骑围绕着周梦臣方阵不住的奔驰。掀起滚滚烟尘。 鞑子骑兵都是在火铳的射程之外奔驰,这个距离根本不能开铳,即便是开铳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在脱脱的指挥之下,绕着圈子的骑兵之中,飞驰出数骑,十几骑,最多不过百骑的骑兵。他们的马速并不降低,而是猛地向车阵切入,在阵前一掠而过,随即一连射出好几箭。随即就好像飞鸟一般,再次融入外围奔驰的骑兵洪流之中。 周梦城一眼就看出鞑子这一计厉害之处。 老将脱脱,简直是以圆制方,以动制静。 这是弓骑兵对步阵的传统战术。即便再厉害的步阵都不能抵挡得住。看似杀伤不大,几十骑一个切入,放出几十支箭矢,很可能才能杀一个人。但是挡不住鞑子骑兵绵绵不绝,甚至这骑兵跑累了,还能换另外一支骑兵来,十万骑兵,能绕上几天几夜不带喘气的。 最重要这样的做法,将火铳至于一个尴尬的地步。 因为火铳的威力更多是靠齐射的。 如果为了区区几人,十几人,打一轮齐射。倒是能将这些人都打死的,但是意义何在? 诚然,周梦臣打造的火铳相当不错。耐久性很好。周梦臣也带来足够多的火焰与弹丸。但是这毕竟是有限的。按照这个打发,用几千发子弹打死几个人,很抱歉,周梦臣做不到。 在数学上根本划不来。 恐怕不等打死多少鞑子,明军的火铳就不能用了。 但是蒙古骑兵的弓箭却是很毒的。虽然不能说百发百中。但是一次切入,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命中率。 看起来不高,但实际上不低了。 十名骑兵冲一次,最少能杀明军三个人。明军满打满算才五千人。而且都是新兵,根本不用杀完五千人,周梦臣担心,战损一千之后,恐怕军心士气就不能维持了。 戚继光当机立断说道:“师傅,这个时候不能藏拙了。我们必须立即挽回局面。我等一会儿,会将射击的指挥权下放到总旗一级。先麻痹敌军,然后将火炮齐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就要看马将军与王将军的了。” 戚继光将射击指挥权下放,这是为了还击。 光挨打不还手,是最伤是士气了。但是戚继光也知道,即便是下放了指挥权。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只是降低反击的成本,准确率上,并不报什么希望。 原因无他,蒙古骑兵从来都是速度就是防御。他们为什么在外面扯着圈子跑,不是闲着没事了,那是要保持马速。马从开始跑到最高速度,是要有一个加速的过程的。但是他们在外面一层层跑圈,其实就维持住了相对高的速度,然后在切入的时候,一瞬间提高马速。 或许有高手能预判提前量。但是大部分火铳手,乃至于戚继光培养出来的军官,大多数,甚至可以说几乎全部都做不到。 毕竟他们都是新兵,这种预判是需要岁月的磨砺的。 所以,即便反击大多数也是打空。除非有些鞑子实在运气不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反突击 第一百零九章 反突击 甚至火炮反击,或许有一点点用处。但是用处不大。 因为明军的火炮,都是小炮。射程也就比火铳远一点。能打两三百步左右,或许一开始能将对手打懵了。但是如果鞑子还是用这个手法慢慢的磨,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之所以如此,还是射程的问题。 周梦臣缺少制霸二百步到五百步之间的武器。 换算成现在的单位,也就是三百米上下到八百米之间。无他,骑兵奔驰也是需要马力的,而今是从二百步切入几十步之内。需要加速的时间段有限,但是如果射程向外扩散,需要蒙古马维持高速跑上好几里,先问问他们的马儿答应不答应了。 此刻周梦臣有些懊恼。 心中暗道:“我还是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周梦臣以为自己搞出了火铳阵列,就天下无敌了。结果却陷入这样的窘境。出现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是一次实验,也就罢了。而今却不是。这一次失误,很可能葬送一支军队,还搭上了未来的军神。 很多人都刻板觉得,火铳阵列天下无敌,殊不知,任何军事行动的胜负都是细节决定的。射程上差了几十米,很多战术都成问题。 而且欧洲人哪里面对过,数以十万记的骑兵集团。 他们的经验与大明的现实,其实是有些水土不服的。 只是,周梦臣现在才明白。 他而今能做的,就是信任他眼前的人了。戚继光年纪虽小,但是已经有几分名将风度了,马芳在正壮年,单单以勇力而论,正是一生之中的黄金时期,即便是王效,虽然年纪大了。也算当年武状元出身。 他眼前的将领组合,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豪华了。 周梦臣说道:“好,就这样办。” 周梦臣命令一下,几个人都去准备了。 周梦臣来到了营地最中央的马车前,说道:“先打开吧。” 周梦臣之所以一直藏着这个家伙,就是因为在营地之中并没有什么遮掩物,如果鞑子靠近一点,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可以将营地之中的情况,一揽无余。只是而今周梦臣担心,这东西不打开。等一会儿没有时间打开了。 作为周梦臣这一年来最大的作品。可以说,根本不是武器。而是一件艺术品。为了达到周梦陈循想要的威力。周梦臣用了很多只有宫廷大匠,手工打造的技术。非常精细,也导致在用的时候,为了确保-精度操作很是复杂。 程大位说道:“好。”他立即车下面抽出一个铁棍轻轻一敲,将一根长长的实木方板扳了出来,这个实木方板最顶端好像有一个类似爪子的东西。是铁的。程大位如法炮制。将马车四面扳出来一个。随即叫来几个士卒,抡起大锤,一五一十的将这四个爪子给钉死在地面之上。 这还是第一步。 还没有等这东西完全展开。 轰轰的炮声已经传了出来。戚继光酝酿的反击开始了。 忽然冒出了近百门火炮,一轮齐射,将鞑子打翻了数百人。鞑子在车阵外面奔驰的马队,立即维持不住了,四处散开。 这个时候,明军阵型西侧,也就正对着朝阳门的方向,数辆战车忽然推开,马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不得不说,鞑子太骄横了。 这多天来,也唯有大同城下的赵达,敢与他们当年接战。他们都忘记了明军会主动出击这一件事情了。在明军炮火一轰,鞑子阵型溃散开来,纷纷各自后退的时候,更是他们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的时间空隙。 马芳冲出来之后,不是与鞑子对冲,而是追着鞑子的马屁股。这个情况可是太有利了。 马芳是何等人? 他简直胆大如斗,千军万马都敢冲一出,更不要说这种用利的局面了。他瞬间打疯了。眼睛一扫就看见一面大旗。 马芳在蒙古长大。对蒙古人再熟悉不过了。只需一眼,就看出了鞑子指挥中枢所在。马芳根本不管眼前鞑子骑兵,有些鞑子骑兵眼看被马芳追上了,却不想马芳只是给他们屁股上一刀,居然没有杀他们。 倒不是马芳心善了。而是杀人是要费力气的。毕竟困兽犹斗,马芳都不怕费力气,但是他担心浪费时间,因为战机,就那么一瞬间。 毕竟不管鞑子主将是谁?身边都是重重护卫,在前面也要有数支人马护卫,不会傻到不保护自己的主将。而今却是鞑子前部到处乱跑,骚乱了阵线,露出一个破绽来。 但是这个破绽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的。 即便如此,马芳冲向鞑子主将的道路也不畅通。 鞑子之前是没有发现。一旦发现明军居然敢反击,敢反击也就罢了。居然千余人就敢冲鞑子本阵。一瞬间不用谁指挥,无数鞑子从四面八方疯狂的向马芳扑了过来。 马芳一时间居然冲之不动。 却见王效忽然横里杀出,他带着锦衣卫骑兵,手中一翻,全部拿出火铳来。连开数铳,为马芳打开一个通道。 说实话,锦衣卫骑兵的战斗力是远远比不上大同骑兵的。毕竟一个是最危险的战场之上厮杀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另外仅仅是在训练场上挑选出来的。但是有一点,却是让大同骑兵羡慕不已。 那就是锦衣卫这些骑兵的装备太好了。 清一色崭新鸳鸯战袄,而是加料的那种。 鸳鸯战袄本来生产要求很严苛的,多少斤棉花,里面多厚的铁丝网,外面的铜钉什么规格,有不要甲片等等。只是真正合乎标准的鸳鸯战袄边军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原因大家都知道。 层层克扣之下,连原料都未必够。这鸳鸯战袄,就真成为绣着鸳鸯的棉袄了。甚至有棉花还是好的,至少还能御寒,当一件衣服穿,就怕连棉花都不多。 而今锦衣卫骑兵,请军看宣宗行猎图,世宗南巡图。对,里面那些护卫的士卒就是锦衣卫。他们穿着鸳鸯战袄,何止没有偷工减料,甚至还加料了。里面甚至还有一层丝绸内衬,据说是成吉思汗防箭的办法。 当然了鸳鸯战袄仅仅是一例,其他各方面都用。什么手铳,手-弩,各种装备。他们都有。 只是大同骑兵都觉得锦衣卫骑兵都是样子货。没有见过血。 此刻锦衣卫骑兵在王效的带领之下,一顿输出,打得鞑子没脾气。王效对马芳说道:“马兄,下面看你的了。我在这里为你守住后路。” 马芳也没有多说,说道:“谢了。”就从王效打出的缺口,水银泻地一般杀了进去。 王效随即拔出了绣春刀。说道:“为陛下效死的时候到了。” 随即与鞑子骑兵混战在一起了。 其实很大同骑兵看法一点也没有错,这些锦衣卫骑兵,看上光彩靓丽,真打起仗来,却差太多了。毕竟杀过人与没有杀过人是有区别的,上过战场与没有杀过战场是有区别的。 但是有一点这些锦衣卫骑兵却远胜大同骑兵,就是对大明皇室的忠诚。 不够忠诚,也不可能被选出来护卫圣驾,作为嘉靖身边最后一层防线。 而且这些锦衣卫的家都在北京城中,锦衣卫消息一向灵通,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战关系到什么。所以他们或许战技经验,都不出色。但是敢死之心却有的。而战场之上,很多时候也没有那么花哨。只要敢死就够了。 大明皇室二十六个亲兵卫中,最后的精华在这里如他们先辈一样杀敌。而马芳已经冲到了鞑子大旗下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斩将刈旗 第一百一十章 斩将刈旗 从天空之看,马芳本人就好像一支利箭直冲入鞑子军阵深处。 一时间,无人能挡。 老将脱脱看着冲过来的马芳,脸色铁青。显然是又急又怒。 他其实看得出来,刚刚一轮炮火,虽然折损一两百骑,但是对大军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唯独乱了阵势,一时间各部都急着退出明军火炮射程。才给了明军可乘之机。 而明军居然敢以他们为目标,简直是胆大之极。 脱脱年轻的时候,也是勇冠三军。而今随即年纪大了,久不上阵。但身边也都是本部落的亲信子弟。足以信赖。敌人不望风而逃也就罢了。居然敢以自己为目标,对脱脱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怎么他久不杀人。小儿辈都忘记了自己的威名。 脱脱大喝一声,马鞭一指,说道:“左右,与我拿下。” 脱脱一声令下,身边的护卫纷纷飞驰而出,来拦住马芳。 马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马速一点都没有降低,甚至还提高了一些,却见与鞑子一交错,就有一人落马。马芳就好像一个剃刀一般。将鞑子高于马鞍的部分纷纷掀翻在地。 战场上的武艺,本没有多少花哨之处,马上的武艺更是。双马交错那一瞬间,很多人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根本来不及变招,无非几个角度,几个动作。甚至可以说是本能反应。 马芳就是比别人快一点,准一点,狠一点。 就那么一点的差别,就是生与死。 只是马芳并非没有代价的。他身上中了一刀,幸好他身穿铠甲,但即便如此,这借了马力的一刀,也硬生生的劈断了甲片。在马芳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只是马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目光落在脱脱身上。 马芳与脱脱之间,再也没有别人了。 脱脱如果将护卫留在身边,或许还能抵挡一二。但是他却派护卫出击。 脱脱脸色陡变,二话不说拔刀在手。只是马战全靠马速,马芳一路飞驰而来,脱脱的马都没有跑起来。胜负之数,不用看就知道的。 却见马芳与脱脱一交错,马芳根本收不住马,一连奔出数十步。而脱脱却是连招架都没有,瞬间翻身落马。 这一幕,让周围的鞑子们都惊呆。 在开战之前,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而且更让他们目眦欲裂的事情发生了。马芳一拔马回去,然后在无数敌人注视下,在随时能被敌人合围的情况下,马芳下马了。 他就好像打猎一般,翻身下马,拔刀在手,一刀下去,将人头剁下来,然后抓起脱脱头上花白的头发,挂在坐骑上的一个钩子上,这个钩子本来就挂一些兔子狐狸这些小猎物。此刻挂一颗人头,毫不违和。 随即翻身上马,顺便将脱脱将旗上面留下一排马蹄的痕迹。带着剩余的骑兵,转头就走。 一时间,周围的鞑子都疯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在万军之中,从容斩将,然后取人头而去。 在明军这边,固然是豪气冲天,所谓勇不过马芳。但是在鞑子这边,简直将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更不要说在脱脱本阵附近,都是脱脱本部落的人,与脱脱的关系非同寻常。 此刻更是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冲了过来。一个个也不管什么战术,甚至也不动刀子了。根本连人带马撞在明军身上。 奔马撞上奔马,几乎就是一场交通事故。死伤很惨烈的。 只是之所以平日不用这种战术,是因为一来,死的是双方的。一个不好,两个人都要嗝屁。二来,马还不愿意的。战马是聪明的动物,它会有自我保护的本能,除非主人强制要求,否则在最后关头都要避开的。 这是要拼命的打法。 如此一来,双方厮杀更加惨烈了。 马芳都有一种感觉,他感觉他冲不出去了。不过这个念头在马芳内心之中一闪而过,一来战场之上,想得越多,死的越快,杀就完事了。二来,马芳与鞑子之间仇深似海,从十五岁那年夺马南奔以来,马芳早就做好战死的准备了。 甚至可以说,马芳这种生死观,对于生死淡然,才是马芳勇不可当的另外一个原因。战场之上,有时间就这么奇怪。越不怕死的人,越死不了。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 就在马芳陷入困境的时候。 有百余骑非但没有撤退,反而反向冲进鞑子之中,与马芳擦身而过的王效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是为了,马芳手中的人头。还是别的人什么原因。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应该如此而已。 马芳猛地转头,随即回过头来,重重的给坐骑抽了一鞭子。 战场之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矫情,哪里有说那么多台词的功夫。也无须说马芳冷血,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战场之上,几乎每天都要发生。马芳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要辜负所有战死的兄弟。 因为今天是他。 明天也许就是自己。 王效带来的锦衣卫,此刻已经折损殆尽了。他的奋力反击,也不过是为马芳争取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一两分钟足够骑兵跑出很远了。 马芳听着后面厮杀声大做,随即好像昙花一现般,厮杀之声消失了。随即马蹄之声,越发急促。 此刻马芳已经来到了明军射程之内。 只是马芳与后面的追兵,距离太近了。根本拉不开距离。马芳心思一转,忽然下马,拉着缰绳,顺势猛跑几步,用力一按,马儿会意,顺势躺了下来。马芳这样一做,其他骑兵纷纷学样。 骑兵最重要的条件就是马术,如果马芳带的不是周尚文的亲兵,这样的动作下面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这更多战马与骑士之间的默契。 最少锦衣卫骑兵是做不到的。 因为对于大同骑兵来说,很多骑兵都是靠马粮养着。这不是笑话。因为战马要吃的精料,都是大豆黑豆之类,马可以吃,人也可以吃,而大同在边地,几乎所有的生活物资都是要靠北京接应。 所以,当地百姓都穷。常常将马粮搞来吃。这就意味着养一匹战马,家里就多出来一些吃的。这种情况下,对待马儿与对待一个人差不多。 再加上马通人性,所以马匹与骑士之间的感情,真的非同一般。 但是锦衣卫这边的骑兵就不一样,他们待遇太好了。他们虽然也爱戴马匹,但是更多是当马匹作为一种工具,而不是伙伴。 当然了,即便这样也有一些骑兵做不到这样的反应。 马芳这样做,还是对戚继光的相信。相信双方的默契。 骑兵这样卧倒,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任人宰割了。这就要考验戚继光能不能立即察觉马芳的意图,能不能立即做出反应。 很显然,戚继光没有辜负马芳的信任。 一声鼓响。 无数火线从马芳头上掠过。 马芳看得分外清楚,甚至有一种被灼热的感觉。 更加惊恐的是马芳的坐骑,这匹战马,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整个身体都在不安的扭动的。马芳不得不轻轻拍打着他的马脖子,才让他微微安稳一点。只是马芳可以做到这一点。 并不是所有骑兵都能做到这一点。 马芳耳朵很灵,在枪炮声中,听出一两声不同寻常的马嘶之声。对此马芳也无能为力。毕竟即便到后世,战场误伤依然是阵亡的重要因素,而今更是如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嘉靖的悔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嘉靖的悔意 一阵火铳声火炮的声音过去。 马芳猛烈的咳嗽起来。大量的白色硝烟将他给淹没了。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仙境之中。大量硝烟形成的舞台效果,遮挡了无数血腥。不过,马芳依然能看见,大概有数百骑密集的倒在他几十步后面。 也就是说,如果戚继光慢上一点。这些骑兵马蹄就踏在他身上了。 要知道几十步对于骑兵来说,简直一眨眼的功夫。 马芳大喊道:“谁还活着,都起来。” 陆陆续续有很多人站了起来,马芳看了,只有三百多人。冲出来的时候有八百骑上下,回来的时候,只有三百骑,一下子折了这么多战友。手中却有一颗人头。马芳也不知道值不值了。 只是战场之上,有些东西,很难说值与不值。因为战场从来不是赋予某样东西价值,而是摧毁所有物质与精神的价值。 马芳处于明军火铳火炮的保护之下。硬冲的话,伤亡太大。 所以战事到此,告一段落。 周梦臣连忙让马芳进入阵中,而这边俺答也不得不收拾他不想面对的局面,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将,就在他面前的被硬生生的摘了脑袋,这事情不好办。 双方在互相收拾局面,等待下一轮的攻防。却不知道这个场面震撼了一个人。 那就是嘉靖。 说实话,而今周梦臣都忘记了朝阳城楼上的嘉靖皇帝。 也是,在自己生命在时时刻刻受到威胁的时候。谁有功夫关心自己的上司是不是在窥屏。 但是对嘉靖来说,今天是大起大落的一天。 在开战之前,他以为明军人数在这么摆着,即便有所挫折,靠着北京城墙,败还能败到什么地步,折损个万儿八千的。或者战损几个游击参将,根本不在嘉靖眼中,好不好。 结果,仇鸾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战居然能打成这个样子。 嘉靖做了不知道多少心理建设,才不得不接受,大明的军队已经烂到骨子里,已经不能打了这个事实。他刚刚接受这个事实,却不想又面对这样一幕。 嘉靖站得高看得远。对整个局面看的最明白不过,一开始鞑子围着车阵射箭,他还不知道其中恶毒之处。不过,嘉靖从聪慧非常。过了一阵子就参悟出来,还不等嘉靖为周梦臣担心,一阵猛烈的炮声,数百骑冲了出来,一举冲进鞑子军阵深处。 嘉靖在高处,用千里镜总览全局,看的比谁都清楚。 近千骑,在十万鞑子骑兵面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嘉靖不由想起一些词汇,比如螳臂当车,蚂蚁撼树。 嘉靖以为他们有去无回的时候,结果,势如破竹,斩将而还。 嘉靖忍不住惊叹,说道:“听人说三国,言关公斩颜良,以为是小说家言,今日一见,古人诚不欺我也。陆炳,此乃何人?” 陆炳说道:“臣知道,其中断后的乃是锦衣卫千户王效,至于这斩敌将之人,容臣细思片刻。” 嘉靖说道:“锦衣卫千户王效,追赠锦衣卫指挥使,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如果王效有成年儿子,让他到朕身前当差。” 陆炳说道:“臣代王效谢过陛下,臣记得周老将军临终之际,为周梦臣推荐一位将才,言之有将才,名为马芳。而臣看过周梦臣军中花名册,也有此将。至于是不是这一位,臣就不清楚了。” 其实陆炳记性特别好,怎么会不记得。他颠倒一下瞬息,其实也是为了锦衣卫。他是要为王效请功。而王效是锦衣卫的人,王效的功劳,就是锦衣卫整体的功劳。 虽然王效战死了。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战首功乃是马芳。 如果先说马芳,王效就等而下之,不会有这样的赏赐了。荫子为锦衣卫千户,要知道很多老臣退休的时候,也不过这个恩典而已。 嘉靖说道:“国家还是需要老将啊。将这个名字记下来,他如果能活下来,朕必然重重有赏。”嘉靖语气带着几分兴奋,说道:“有此一战,鞑子是不是对周梦臣无能为力了?” 陆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除非俺答死在城下,恐怕今日之事,不算是完结。” 陆炳也想给嘉靖一个很好的回答。 但是不能。 实力相差太大了。 五千对十万,这种数量级的对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五千破十万,而且是步卒破骑兵,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嘉靖语气之中的一丝丝兴奋忽然沉寂下来,他问道:“炳哥儿,为什么都是大明军队,相差如此之大?” 对于这一句话,陆炳保持沉默。 一来,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陆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即便洋洋洒洒说上万言,十万言,也未必能事情说清楚。二来,陆炳也听出来,嘉靖与其说是问他,还不是在自问。 陆炳根本不需要回答。 正如陆炳推断那样,嘉靖并没有追问。他此刻内心之中,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人的问题。 对于嘉靖来说,军队从来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军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嘉靖只能从一些奏疏之中知道。各有各的说法,对于嘉靖来说,从来是雾里看花。虽然嘉靖很聪明,但是军队的事情,可不是单单聪明就行的。 他想来想去,只能将事情归结到人上面。 他认为之所以,有如此鲜明的对比,是他自己所用不得人。 这也算是传统儒家士大夫的政治观念,似乎用对了人,事情就能做好了。 “我早知道,周梦臣在用兵之上有此雄才,令他镇守边关,能为朕的杨文襄。何至于有今日之辱。”嘉靖内心中暗道:“而且却是迟了,周梦臣今日恐怕难以幸免了。一时间朕又从什么地方找得力的边臣。为朕解忧。” 今日之事,让嘉靖对得力边臣重要性,有了深刻的领悟。但边臣也不是好选的。周梦臣今日脱颖而出。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可惜了。 杨文襄说的就是杨一清。 嘉靖一朝的边臣之中,曾铣是相当杰出的一位,但如果说终嘉靖一朝,曾铣是最杰出的一位,却是有问题的。因为忽略了一位老臣,这位老臣就是曾经担任过内阁首辅的杨一清。 虽然杨一清担任过内阁首辅,但是很多印象之中,杨一清担任首辅印象不深。但是对杨一清担任三边总制的印象极深。杨一清一辈子与西北有不解之缘,真要说起来,仇鸾的祖父仇钺,就是杨一清的旧部。 时人将杨一清当做本朝之郭子仪。 也是大明一朝仅有几个出将入相的大臣。 嘉靖初年,嘉靖登基之后几年,嘉靖担心北虏,请杨一清坐镇西北数年,结果西北太平无事。 不是鞑子学好了,是不敢。当时的杨一清已经很老了。 杨一清历经四朝,成化,弘治,正德,与嘉靖。甚至复套之事,杨一清都提过,只是当时河套地区鞑子还不多,结果刘瑾不干,然后杨一清就反手给太监张永出谋划策,在平定安化王之乱后,就是仇钺起家那一战后,反手将刘瑾搞死了。 虽然杨一清也不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在杨一清在的时候,嘉靖的确从来没有担心过边事,反倒是杨一清病逝之后,边患才慢慢多了一些。这或许是巧合。毕竟嘉靖前期,也是嘉靖励精图治的二十年。但恐怕也不完全是巧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俺答大怒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俺答大怒 脱脱的无头尸体,摆在俺答的面前。 身边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蒙古将领,他们齐声说道:“大汗,要为老将军报仇啊。” 俺答脸色铁青。 旁人都以为俺答是因为脱脱之死而生气,却不知道俺答更多是恨脱脱。别人也就罢了,脱脱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仗了。身经百战一点也不为过,俺答已经交代过了。让他保重,结果,却弄出这个局面。 不仅仅是挫动了军中士气,更是让俺答有一种被裹挟的感觉。 俺答很清楚,自己的统治基础,是蒙古各部。正因为如此,他不可能不给脱脱报仇,甚至必须用最激烈的手段。最好在今日落日之前攻克明军车阵。 而今日已过半。 距离天黑已经没有多少时辰了。 如此一来,大军的伤亡必然很惨重。 俺答从来是一个爱惜下面士卒的大汗,他不爱护也不行。如果真与明军一场一场硬仗打下来,即便是百战百胜,他也要玩完。毕竟蒙古才多少人了,大明有多少人。 此刻俺答却也知道顾惜不得了。即便为了安抚下面的情绪,也要猛攻,速攻。 俺答目光一扫,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俺答说道:“脱脱老将军的仇,不能不报。来人传我命令。” “立即搜刮方圆三十里内的所有明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带过来。限时一个时辰。过期不候。” “各部十抽一,选出万骑备用。” “现在立即都给我准备。这一战,我亲自督战。攻不下来就不要回来了。” 萧教主听了,心中一凛,一时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北京城附近,可是人烟稠密的地方,纵然有兵乱,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更不要说,之前的那些溃兵,还有大批逃散的。这个时候去抓人,自然能抓来足够的人。 俺答的意思很明白。拿这些人当肉盾。 你不是火器厉害吗?让这些耗尽你的火器。毕竟车阵能携带的武器是有限的,这些火器能杀多少人?打多少轮,总是有极限的。甚至根本不用耗尽火器储备,这种屠杀自己家百姓的心理压力,都足够让很多军队崩溃。 这也是蒙古人古老相传的手段。 另外抽调各部,也是做好战死大批部众的准备。 前文说过,蒙古各部的军队,其实都是归属于各个部落的,乃是各个部落首领的私军。这个硬骨头,一定要付出大批伤亡的。如果派某一个部落去攻,伤亡太重,下面会有怨言,当然了,不仅仅是怨言。甚至各部的力量消长,会影响到各部之间的势力平衡。 让俺答带本部人马去攻,俺答也舍不得。 而今每一部按照人数抽调就不是这样了。这样伤亡虽然重,但整个大军一起承受,不是某一个部承受。最少不会对势力平衡造成影响。 伤亡上就能放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俺答敢喊出,不能攻下,就不用回来。如果军队是这个成分的话,俺答还真敢。 随即萧教主内心之中,又有一丝苦涩,俺答既然摆出这个阵势。白莲教的人就不能幸免了。估计大出血一番,是少不了了。 萧教主内心之中甚至生出一丝希望周梦臣取胜的想法,给俺答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俺答知道,他区区一个蒙古杂种,之所以有今日,乃是有他萧芹。 周梦臣并不知道,蒙古这边的情况。 此刻周梦臣看着回来的三百余骑,内心之中一阵伤怀。战场的残酷,在一瞬间展现在周梦臣身前。 王效也算是周梦臣旧部,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天人永隔了,甚至连一个完整尸体都不能得到。 这让周梦臣有一些不适应。 周梦臣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在永宁关之战中,周梦臣也看惯生死的。但是死人与死人不一样的。永宁关战死的人,要么与周梦臣没有太多的接触的将领,要么就是底层士卒。 周梦臣虽然努力做到了爱兵如子。但是他到底与最底层的士卒已经隔了好些。只是知道他们的名字而已。并没有真正的朝夕相处。而王效不一样,王效与周梦臣之间有过合作,甚至王效是周梦臣一手简拔出来,送到锦衣卫之中的。 两人之间还是有些情分的。 正因为了解,正因为熟悉,这个时候才更加难过。 周梦臣也知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场胜仗。不是伤感的时候。他说道:“诸位,没有辜负周老将军的期望,今日一战,陛下都看在眼中,回城之后,必有重赏。现在先各赏十两银子。” 赏不逾时。 果然这些从死人堆里面杀出来的士卒,一听有银子,就眉开眼笑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身边少了不少人而伤怀。 毕竟,这些人跟随周尚文转战多年,打过不知道险战恶战。也是周尚文年纪大了,才有些收敛。在周尚文年轻的时候,可真是身先士卒,一战下来,折损一半甚至更多亲兵也是有的。 这些职业士卒除却打仗什么都不会,同样多年的战事,也将他们磨砺的与正常人不大一样了。 周梦臣奖赏士卒之后,细细看马芳带来的人头,不顾上面的血污,用白布细细擦过了,看着这个呲牙咧嘴,凝固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的人头,问马芳说道:“你认识他是谁?” 马芳看了看。皱眉说道:“不像是达延汗的几个台吉,不知道。” 马芳奋斗在战场之上,也就是嘉靖十几年到现在。而脱脱活跃的时期,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是在正德年间。 所以,马芳与脱脱在战场上没有怎么打过照面,即便是领兵对抗过,除非身先士卒与马芳过过招,否则马芳也没有见过。 周梦臣有些失望,觉得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随手交一个士卒,让他抓一把盐,给腌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重要的首级,大明以首级报功。打到现在,周梦臣还没有获得一颗首级。 毕竟周梦臣在守,敌人死了人也派人拖了下去。 这是第一颗首级。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见过俺答?” 马芳说道:“没错,我见过几次。”他微微一顿,说道:“其实我在蒙古的时候,就见过几次俺答。之后,在战场上打过两三个照面,俺答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马芳对他在蒙古的日子,其实不想多说。只是他听出了周梦臣正郑重其事,不得不细细说出来。 俺答而今三十多岁,马芳在蒙古的时候,是在十一二年前,那个时候的俺答还没有今日的地位,但也二十多岁了,人一生变化最大的,是在成年之前,到了成年之后,相貌变化虽然还有的,但已经不大了。 所以马芳之后,在战场上打一个照面就认出来了。 只是马芳蒙古到底在谁家当奴隶,能很容易见到俺答。 这一点让周梦臣有些好奇。他虽然好奇,却不会去问。不会去揭麾下大将的伤疤。只是这一件事情,他必须十分确定,他说道:“你而今如果再见了俺答,能认出来吗?”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不要急着回答,这一件事情很重要。如果认错了,何是要甘当军法的。” 马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俺答化成灰,我也认得,我如果认错了,请大人斩我头。” 周梦臣说道:“好,我信的过你。”他拿出一个特制的千里镜给马芳,说道:“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找出俺答在什么地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狠毒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狠毒 马芳说道:“大人,俺答大旗在那里。如果没有意外,俺答也在这个地方。”马芳一指。对着周梦臣说道。 周梦臣也知道。 毕竟俺答大旗就在这里。 只是周梦臣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确定,俺答就在此处?” 马芳说道:“应该没有错。” 周梦臣看着俺答的大旗,心中暗暗估算一下,微微摇头。有一点远。 俺答没有临阵指挥,所以他不用在第一线,而是大军比较靠后的地位。 明军火力覆盖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二百多步上下,一里三百多步,再加上鞑子自己需要的活动空间,鞑子距离明军的军阵在二里到三里之间,脱脱的将旗,就在三里之后一点的位置,在四里上下。 俺答的位置再后一点,超过了五里。 俺答在大军重重保护之下,俺答做出这个布置,并不是担心周梦臣的突击,或者不单单是担心周梦臣的突击,他相当一部分心力都放在北京城上了。 北京城毕竟是大明的首都,即便所有人都说,北京城中已经没有人马了。但俺答也是要留一手的。担心朝阳门忽然大开,杀出一彪人马来。甚至在脱脱战死之前,俺答相当一部分精力都没有放在周梦臣身上。 甚至有一点围点打援的意味。 虽然他没有说,但是他中军所在的位置,已经显露出这种思量了。虽然萧教主觉得,俺答能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劳的。但客观的说,俺答用兵之道,还是相当老辣的。 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周梦臣了。 射程远了一点。 大概六里左右,也就是三千米上下。用现代火器来衡量,不算什么。甚至用这个时代的大炮,如果堆足的料。也不是不行的。但是准头就听天由命了。即便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之中,虎门炮台上的清朝自制火炮,射程都没有到六里,更不要说精确射程的了。 周梦臣是藏了一点东西,对对于这个距离。也是无能为力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近一点,再近一点,只要再靠近一里就行,只需一里。”只是,周梦臣这样的心情,别人却不知道。 “师傅,”戚继光走了过来,说道:“鞑子有动静。” 周梦臣见戚继光脸色不大好,就问道:“什么动静?” 戚继光沉默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师傅,你去看看吧。” 周梦臣一愣,他立即来到最前线,扒着战车的扶手,登了上去。拿着千里镜细细看过去,忽然发现,很多鞑子骑马出去,也有很多鞑子骑马回来,只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带了东西。 是人。 几个骑兵拉着一根长长的麻绳,一根麻绳上绑着几十个百姓,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 周梦臣一愣,说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马芳说道:“驱逐百姓来攻我们。这鞑子故计了。”马芳语气之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的额头上青筋爆出,双手握拳咯咯吧吧的作响。 周梦臣一愣,呵斥道:“无耻。” 但是他骂出这两个字之后,内心之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周梦臣很清楚,如果骂人能解决问题的话,所有人都去骂人了。谁都可以骂人,周梦臣也可以的。但是他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骂人。但是这个问题,周梦臣一时间没有了注意。 只能骂人了。 但是这种骂人,与其说是向敌人宣泄愤怒,还不如说自己无能。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该怎么办?你们谁有注意?” 马芳依然呼吸急促,喘着粗气,说道:“大人,这个时候,只要咬紧牙关,不管来的是谁?一律用火铳击之,按军法,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敢冲击军阵,从来是死罪,杀无赦。大人杀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差矣,这一段话。居然是马芳说出来的。 周梦臣看着出来马芳的愤怒一点也不比周梦臣轻,而且周梦臣的愤怒,更多是自己道德观的破灭,而马芳的愤怒却是切肤之痛,他是真真切切的被鞑子掳到了草原之上,他见识过的悲惨之事,比周梦臣不知道多了多少。 按理说,他更同情这些人才对。 周梦臣说道:“他们也是大明百姓。” 马芳说道:“大人,他们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大人念他们是大明百姓,难道不念车阵之中,也是大明忠贞之士,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中间地带,即便有朝一日,我被鞑子掳去,挡在对面,我也求大人一样处置。”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他与戚继光还是缺少经验,心比较软。没有马芳在战火之中磨砺出来的铁石心肠。 戚继光说道:“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只是师傅,城头有人观战,今日的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如此一来,老师的名声-------”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戚继光的意见。 戚继光其实也是这个意见,对于一名将军来说,这其实没有什么好选择的。本来就没有选择。但是对文官却不一样。这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如果在边关之上,某一次战场之上,做了也就做了,事后封锁消息便是了。武将们杀良冒功的事情都能遮掩下来,这区区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如果消息传开。对周梦臣的名声却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对于很多御史言官不会在乎周梦臣而今处在什么处境,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他们只会说,周梦臣屠杀百姓。如此一来,周梦臣的名声就不堪了。 名声这东西,看似是虚的,但是很多事情能决定很多事情。 戚继光这也是为周梦臣着想。 周梦臣听了,说道:“元敬,你想的太多了。为师敢做敢当,何惧人言?你们去做事吧,这一件事情我担着。” 周梦臣忽然理解了夏言一些傲气,真正出众之才,从来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如果一个完全符合世俗的价值观念,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庸人。这估计也是夏言傲气所在。 既然注定不会被理解,吾辈行事,何须解释? 而今,他必然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今后是好名声,坏名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戚继光答应一声。 周梦臣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毕竟,虽然周梦臣下了决心,但是依然不忍心看见这些百姓的下场。周梦臣不想在这里看了。只是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马芳说道:“大人,俺答本阵动了。” 周梦臣听了,猛地转身,用千里镜细细观察。 果然,俺答本阵上高高竖起的一根丈余长的大铁矛,号称成吉思汗的兵器,也是代表俺答的标志。一点点的向前移动,鞑子在做一个很大规模的调动,似乎俺答要阵前督战。 周梦臣欢喜的几乎要跳了起来,用千里镜死死盯着,心中暗道:“宝贝,近一点,再近一点,让我将炸上天。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俺答居然送上门来。周梦臣思来想去,怎么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被俺答自己解决了。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顿时觉得是老天庇护,有一种请人给三清,佛祖,天下各方神祇都上一柱香,最好再请严嵩写一副青词。 俺答估计也不知道,有一个人死死盯着他,他而今走的每一步都是走在黄泉路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梦臣的杀手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梦臣的杀手锏 在周梦臣的注目之下,俺答的大旗缓缓的前移,前进了大概一里有余,在距离车阵三里远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 周梦臣长出一口气,拿手中的千里镜给马芳,说道;“看看,俺答有没有在旗下?” 马芳用千里镜细细看了一阵子,说道:“大人,人太多挡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周梦臣一声令下,下面立即将一个个空箱子在车子上堆高了一两米。有些颤颤巍巍的。让周梦臣后悔没有造一辆楼车带来了。 不过马芳的身手矫健之极,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点危险。他站上去之后,用千里镜观察俺答大旗下的人,却见这里甲士如云,在甲士簇拥之间,还有几十个各式装扮的蒙古首领,他们大多是绫罗绸缎,看上去不像是蒙古首领,反而好像是汉人富商。 可见蒙古首领在享受上,一点也不比大明达官贵人差。 马芳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停下的目光,却见他身形并不高大,如果不是骑在马上甚至有一点点矮小,一张脸圆饼脸,一把蒙古胡子,只是双眼精悍之极,目光环顾之时,让人有一丝虎视的感觉。 这正是俺答。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马芳立即放下千里镜,对周梦臣说道:“我确定。俺答就在旗下。我以性命担保。” 周梦臣猛地一起身,二话不说,回到车阵最中央,将手放在最中间一辆车的油布上面,说道:“老伙计,我今日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随即用力一掀,将油布撤了下来。 一时间金光闪闪,耀人眼目。 这金光不是金子,而是铜。 周梦臣为了打造这一门炮,不得不在后多方面有所妥协,最后还是决定用铜而不用铁。 当然了,为了这一门炮,周梦臣做出的抉择,绝对不仅仅是材料上的选择。在加工工艺上,即便利用了蒸汽动力,但是在很多方面还是不行,还好周梦臣找来了大量大内工匠。 很多工匠的手艺,在周梦臣看来,简直是惊为天人。 甚至可以说,周梦臣手中这门大炮,根本不是武器,而是艺术品。 因为其中有太多国宝级别的工匠的加入。这才能完成周梦臣的要求,五里。有效射程在五里范围之内。看似不远,却已经是周梦臣能做大的极限了,须知这个射程并不是极限射程,如果说极限射程的话,打出十里,未必不能。 但是那个准头,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了。 甚至为了精准的射击,周梦臣不仅仅是炮膛,还有炮弹,都是精心打造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手工打磨的。只是这也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装弹的时候,特别繁琐。即便周梦臣决定发射。 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而这个时间,俺答却不会给的。 俺答站在自己的大旗下面,用千里镜眺望,将周梦臣军阵看得非常清楚。问左右道:“都准备好了吗?” 左右说道:“大汗都准备好了。” 俺答说道:“传令进攻。” 一声令下,俺答身边都传出呜呜呜的号角之声,无数骑兵驱赶着百姓,乃至于明军的俘虏冲向周梦臣车阵。 外为号角齐鸣,弓刀张扬,谁敢迟疑不进,不是飞来一刀,就是冲来一箭。他们只能跌跌宕宕的向前走。 俺答目光扫过这些人,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南下以来杀戮无数,早已习以为常了。 甚至他觉得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纵马还想上前。左右大惊,萧教主说道:“大汗万金之躯,不当以身犯险。” 俺答听了,哈哈一笑说道:“我临阵冲杀,十荡十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才到哪里了?这个位置,明军火器根本够不着,有什么好怕的?” 俺答说的也不算是吹牛。 他而今身处高位,真正临阵冲杀的事情不怎么做的,但是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鞑子大汗的。他之前,也作为,领兵与明军交过战,战场上杀过人。十荡十决,有些夸张了。但也不两三人可以近身的。 萧教主说道:“大汗,脱脱老将军阵亡之处,就在前面。” 俺答心中一凛,说道:“明军藏了数百精骑,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只是,而今明军骑兵折损的所剩无几了。他还能再冲一吗?算了,我不往前了,就在这里吧。” 萧教主说道:“大汗英明。” 俺答随即举起千里镜,细细看着慢慢逼近明军军阵的人群,也看出来在人群身后,隐藏好的各路骑兵。如果明军敢收纳,或者不开火的话,这些骑兵,就会跟在这些人群身后。直接逼近车阵之中。 到时候战场主动权就在蒙古手中。 压力到了戚继光这一边。 戚继光手心有些冒汗。他死死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明百姓,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溃兵。 戚继光内心之中,在剧烈冲突。让戚继光的面目也变得阴沉之极。 马芳看着有几分不忍心,说道:“要不,去问一下周大人?” 戚继光说道:“不用,这一件事情,我给老师担着,今后问起来,就是我戚继光一个人主意,我自作主张,与老师无关。”戚继光脸色越发阴沉,缓缓的拔出了长剑,将剑尖竖直指向苍天。就等劈下来的时候了。 其实不用,戚继光去问。周梦臣都在努力的工作。 此刻大炮已经展开了。 用展开这个此,是因为周梦臣一直将炮车伪装成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开炮之前,先将炮车上左右的木板都拆下来。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了。四个铁轮子载重,作为有四个炮锄固定。 在已经将炮口对准俺答的方位之后。 就有一个最麻烦的事情,那就是装弹了。 对,周梦臣准备的是开花弹。 如果这一门大炮,本身就是艺术品了。那么炮弹更是艺术品之中的艺术品。从开模,到最后的打磨,乃至于装药,都是顶级大工匠亲手打造的。与炮膛之中的膛线,非常吻合。甚至可以说,一丝不差。 这才是周梦臣敢保证一炮命中的原因。 但周梦臣也只有一炮机会。 原因很简单装弹太慢了。 这些膛线都是用蒸汽车床给拉出来的,让大工匠收尾打磨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不用铁用铜。就是铜的质地稍稍软一点,周梦臣没有找到能切割钢材的刀具,这让周梦臣很无可奈何。 加工钢材从来是一个大难题。 这样严丝合缝的膛线,甚至炮弹与膛线之中,只能一点点的顺进去。这个过程,不能用一点马虎。周梦臣也想过后膛炮,但是仅仅是想想而已。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只见一个老工匠,先将火药炮放进炮膛之中。 然后将炮弹缓缓的放在炮口,这个炮弹,基本又现代的炮弹的形状。圆柱体尖头。而炮弹下面垫着一块软木。这个软木,就类似于热水壶的塞子,保证气密性还有一根火绳软木中间与炮弹后面连着。 等大炮爆炸之后,火药会瞬间将软木连同炮弹打出去,因为炮膛里面密封,反而不会点燃软木,当软木出了炮膛一瞬间,就会被点燃,同样也会点燃软木上的火绳,火绳点燃炮弹之中的火炮。 总共大概两三秒的功夫,这枚开花弹就会爆炸。 周梦臣计算过的时间,足够这枚炮弹达到自己的目的地了。甚至这个时间还有一点点长,只会出现炮弹落地之后,稍稍等了一会儿再爆炸,不会出现空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俺答之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俺答之死 倒不是周梦臣不想搞一个撞击引信。 实在是,臣妾做不到。而今周梦臣连雷-汞都没有搞出来。至于机械撞击引信,太过复杂了。最后只能因陋就简。 这样严密的气密性之下,再加上膛线的作用力,保证了炮弹出膛之后,维持高速自旋的状态下,这样一来,就保证炮弹飞行姿态。能够确保,能命中目标。但也造成了装弹困难。 装弹的时候,老工匠只能用一个特殊的工具,就是一根长根,长棍头上有一个软木打造的好像是帽子一般的东西,将这个帽子小心翼翼的套在炮弹头上,然后一点点逆向旋转,将炮弹放到位。 然后老工匠从炮车之上下来。 周梦臣立即让程大位的去报告方位。 这就是周梦臣之所以带程大位过来的原因。 京师周围的地图,是程大位与杨宏量两个人丈量过的。只有程大位才能迅速报告计算出方位。 听着程大位报告的方位, 周梦臣一把抓住一个圆形扳手。然后用力转动起来。 这个东西,乃是调整大炮角度的齿轮装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梦臣准备的炮车,一点也不比大炮的技术水平差。这门的大炮长度大概在丈余,重数千斤。但是能隐藏在车队之中,不那么显眼,这一方面要感谢这是北京城外。 北京是大明首都,在基础建设上,要比其他地方好一点,而朝阳门外的道路更好一点。因为朝阳门乃是粮车入城的地方,运输漕粮的马车,载重一点也不轻。如果不将路修的好一点,朝阳门外,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光修路了。 但是即便周梦臣在马车地盘上用了不少东西,又挑选了几匹特别好的托马,才让这一门炮无声无息的运过来了。 此刻一切都调整好了。 周梦臣拿着一根烧红的铁棍,只需从后面一个小眼插进去就行了。 只是周梦臣却有一些迟疑了。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即便不说装炮弹需要的时间,不可能有立即补发第二炮的可能,单单是这大炮的膛线,就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射击。可以说每一次发射,膛线都会稍稍变形。 周梦臣只能确定这一次发射是万万没有问题的。但是到什么时候,打光了膛线,或者膛线完全没有了约束炮弹的能力。也不得而知。 周梦臣说道:“大位。再报一次方位,角度。” 程大位微微一愣,没有说话。而是蹲在地面上,用一根树枝刷刷写了起来。 要知道,程大位是的的确确的数学天才。甚至周梦臣而今都觉得程大位在数学上的造诣在自己之上。当然了,数学家并不一定算的快。但是程大位不一样。历史上的程大位特别喜欢搞简便算法,甚至大部分流传下来的珠算口诀,未必全是程大位搞出来的。但大多有程大位的影子。 而今也是一样,程大位对计算,特别巧妙简单的计算方法是有执念的。 所以,他计算手法很说高超,而今这样的诸元计算,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显然他也是非常紧张。 程大位说道:“一切照旧。” 周梦臣还想犹豫,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子铁器碰撞的声音,却是所有火铳都放平了。准备发射了。 因为外面大明百姓已经靠近警戒线了,再不开火,就危险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下,将烧红的铁杆插了进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声轰鸣之声。周梦臣被气浪一冲,整个人退后几步坐在了地面之上,摔得屁股生疼,头嗡嗡作响。好像无数东西在头上转啊转,整个人头都是晕的。 头晕还没有缓解,就有一阵硝烟将周梦臣给埋了进去。周梦臣立即有一阵猛烈的咳嗽。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样的事情,今后我可不干了。” 周梦臣之所以亲自操刀。第一个原因,这东西是新东西,除却跟随周梦臣研究的人,谁都不会操作。二来,就是此战关系重大,别人来,周梦臣不放心。 不过,周梦臣这边是耳朵,屁股,眼睛鼻子受苦。而俺答那边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开这一炮,火药就用了好几斤,与其他炮声自然大为不同,俺答听了,心中也是一惊。还不得他做出反应。就见一个黑点猛地砸过来。甚至还看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就重重的砸在俺答身边的侍卫身上。 一身铁甲,就好像是纸片一般被扭曲了。 整个上半身都没有了。炮弹也砸在地面上大半,只露了一个屁股。 俺答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心中暗道:“大意,没有想到南人还有这种手段,这如果稍稍偏一点,死的人就是我了。” 不过,俺答很快抓住了机会,他哈哈大笑,说道:“ 周梦臣也算多智了,他处心积虑埋了这么一手,却是这个结果,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长生天保佑,天命在我。” 身边的人纷纷高喊道:“长生天-----” “轰。”的一声,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炮弹就不耐烦的发言了。 虽然这一枚炮弹已经半埋在土里了。但是即便是大地也不能锁住他的爆脾气,一瞬间,将周围的土地,石头。乃至于自己身上的铁壳都打了出去,在方圆几米的空间之内,迸发出一场死亡风暴。 俺答的运气到这里就用光了。 很显然长生天不能真的保佑他。一片破片快的让人看不见,直接从打进俺答的胸膛之中,他的铁甲,并不比那个侍卫的铁甲好多少,非但没有保护住自己,甚至好凹陷入胸腔之中。 只一瞬间。俺答只是一口血冲口中喷出? 不,不是仅仅从口中喷出来。可以说从他身体所有的窍门中迸射出来。整个人从马上落在地面之上。这个时候,俺答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不是他不痛苦,而是他受到的痛苦已经超过他的大脑承受的上限了。 反而感觉不到了,只是他感觉冷,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了,甚至思考也变得费力起来。 他只能愣愣的看着苍天。身体一抽一抽的每一次抽搐,都带着大量鲜血从身体之中迸射而出。他似乎看见,很多人围在他身边,大声喊着什么?依稀好像是大汗。至于谁是大汗,大汗是谁? 他已经想不起来。 只是他内心之中,却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心。 我不该死在这里? 只是,他再不甘心,也不能违背客观规律。 前后不过几分钟,俺答的血就不流了。是流完了。呼吸也停止了。唯独一对死鱼一般的眼睛,带着深深的不甘,看着天空。 是的,历史上,俺答可是活到了万历十年。他还有小四十年的寿命。还要建立归化城,成为蒙古人的中兴之主。可惜这一切都在这里划上了句号。 而也是周梦臣对历史最大挑战。 周梦臣经过近十年的积蓄力量,终于可以在历史画圈上尽情书写自己的意见了。 在此之前,周梦臣一些作为,或许改变了一些历史,但并没有让历史偏离很远。但是今日一炮,历史的滚滚洪流陡然转向,再也不可能转回来了。 俺答之死,太突然了。突然到了在俺答死了十几分钟之后,俺答周围的人还不敢相信,整个鞑子大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一瞬间,鞑子十万大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地步之中。 什么战术动作都停止了。就好像按下了静止键一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萧教主的野望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萧教主的野望 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有人先反应过来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萧教主。 说实话,俺答死的那一瞬间,萧教主还是有一点点的伤心的。虽然他与俺答之间的回忆未必全部是好的。但是好歹君臣一场。一瞬间萧教主还有一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但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政治人物,以政治利益为重。萧教主的本能让他立即思考后俺答时代的政局。 俺答虽然将长子辛爱带在身边。多加培养,但却没有真将辛爱当成储君的意图,这一来是蒙古人的传统,蒙古人父子之间,可不如大明这般传承有序。所以儿子势力大了,说不定就等不及老子自然死亡了。 俺答才没有现在就培养一个势力强大的继承人。 他之所以培养辛爱,因为他儿子的力量,也是俺答自己的力量。特别是蒙古内部争权夺利的时候。 这个儿子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俺答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死在这里了。 这就出现一个尴尬的问题,辛爱在蒙古人之中可没有俺答的威望,甚至光继承俺答本部的力量,也未必可能。更不要说操盘,蒙古各部这个大盘子了。 不过,萧教主觉得辛爱还是能继承俺答的地位的。毕竟,俺答虽然死了。但是他带着蒙古人打到了北京城下,这样的战功,可是蒙古近百年来都是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人走茶凉。也是有一些余荫的。 这余荫足够辛爱登位。 但也仅此而已。将领辛爱能有几分威望,就要看辛爱自己了。 萧教主立即嗅到了机会的感觉,心中暗道:“辛爱最大的敌人是谁?不是我。一个汉人在蒙古混的再好,也不可能登上汗位的,他最大的敌人,就是蒙古其他部落,别的孛儿只斤。” “如果我能帮辛爱做到这一切。那么白莲教的地位。就可以在蒙古确立了。” “我未必不能成为蒙古人南院大王。” 萧教主内心之中燃出了熊熊的野心。 经过这一战,萧教主原来的攻克北京,然后在北方一地自立的打算是不行了。但是俺答之死,却给了他新的机会。 在此之前,蒙古大汗的统治基础,就是蒙古各部,俺答就是这样的,只要能收拢蒙古各部的忠心,那么这个蒙古大汗,就做得稳如泰山。而今他想改一改,要让蒙古新大汗的统治基础,建立在俺答本部与白莲教的势力联合之上。也就是建立在蒙汉联合之上。 上一次做到这样的改革的人是忽必烈。 对,忽必烈在草原上争夺汗位的时候,就动用了大量汉军,这些汉军甚至是他取胜的关键之一。 那个时候,北方汉人军侯就成为忽必烈重要的支持力量。而从那一刻起,蒙古也就变成了大元。 想到这里,萧教主心中暗道:“大汗啊大汗,你死的太是时候了。谢谢你给我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大汗的放心,我是大汗的忠臣,自然不惜一切代价,拥护大汗的子嗣为汗。” 萧教主猛地起身,来到了辛爱的身前,跪倒在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我们深入明境,危机四伏,明帝已经下了勤王诏书。说不定有多少大军在北京附近。越是这个关头,大军上下,都要团结一致,大汗为蒙古中兴之主,恩泽广播,我萧某人在此发誓,非大汗子嗣为汗者,吾必击之。辛爱贝勒乃是大汗长子,序位当立,你们谁有意见?” 萧教主这一番话,让很多人都愣住了。 蒙古人在这方面自然是少了一个心眼。 很多人还没有接受大汗就此不在了。哪里能想那么多事情。 辛爱更是藏不住心思。如果说辛爱没有想过当大汗这一件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大汗之位来的这么快。更没有想明白。他这个汗位,有俺答的余荫在,是跑不了的。 毕竟俺答成年得用的儿子,也就辛爱一个人而已。 当然了,俺答的死的太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或许有一些波折。但是只要俺答本部的力量还在,辛爱的地位就是稳固的。 辛爱只感觉到,萧教主是大大的忠臣。他也按刀而立,说道:“你们什么意见?” 这些蒙古贵族,并不是没有意见。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脱脱。 脱脱威望高,资历老,俺答在的时候,都不能不给一些面子,能代表大多数蒙古人的意见,如果脱脱在的话,他说出反对的话,估计即便是辛爱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脱脱死了。 一时间蒙古贵族们,找不到另外一个能代表大家发声的人。至于自己出面。 这种大事上,一个不小心,就是灭了满门的下场。要知道蒙古人在这方面的斗争,要比汉人残酷的多。 萧教主见诸位蒙古首领一时间沉默了。萧教主趁热打铁,立即说道:“拜见大汗。” 辛爱身边的一些将领见状,立即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出来下跪,说道:“拜见大汗。” 这些人要么是辛爱的直属部下,要么就是俺答本部人马。毕竟俺答死了。这些人也是要效忠俺答的继承人的。 于是陆陆续续拜倒的人超过了一半,下面的蒙古将领,也都纷纷跪倒在地面之上。 辛爱喜形于色,说道:“都起来吧。” 萧教主说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臣请退后再做商议。毕竟刚刚那一炮-----” 蒙古各部首领一听这话,二话不说,立即下令撤军。 各部也顾不上驱赶的百姓,纷纷后退了数里之地,对于明军的攻势,自然是荡然无存了。 周梦臣刚刚装好第二颗炮弹,却发现这个情况,心情复杂之极。 他既高兴于鞑子退兵,但也担心刚刚那一下,有没有炸死俺答。 毕竟,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本部人马与鞑子人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只有打死俺答,让鞑子处于权力真空的情况下,鞑子才有可能主动退兵。不过做不到这一点,如果俺答没有死。 这一炮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发射频率太低了。仅仅有一点震慑的效果。 周梦臣焦急的等待结果,恨不得派一个使者,去对面问问俺答死了没有。 不过,这个时候戚继光也没有闲着。将鞑子驱除过来的百姓,照单全收了。放开了几个通道,将百姓放如阵中,将青壮全部挑选出来,特别是那些溃兵,让他们在大阵之西,也就是正对朝阳门的方向列阵集结。 也是以为方阵之中空间有限,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周梦臣在这里还在等一个结果。 但是在城头的嘉靖皇帝,完全是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看来,鞑子已经蓄势待发,周梦臣这里开了一炮,就此停住了。随即有收兵了。实在是莫名其妙之极。 嘉靖问陆炳说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炳内心之中扑通扑通的响,他内心之中其实已经有一点的揣测了。但是这事情太过重大了,重大到陆炳在嘉靖面前根本不敢乱说,万一他猜错了,这可是要要打板子的。 陆炳说道:“臣不敢妄言,不过,如此看来。怕是鞑子的贵人出了事了。” 嘉靖听了,心思一转,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他听陆炳这样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澶渊之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辛爱汗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辛爱汗 嘉靖想到澶渊之盟,并不是他想与俺答签订什么协议。而是他想起了澶渊之盟的一个细节。乃是宋军床弩,在三里外射死了辽军大将,这才有了议和的可能。 嘉靖立即问陆炳说道:“你说,这个鞑子贵人是谁?” 嘉靖内心之中有所猜测。想让陆炳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是陆炳哪里敢确定啊,陆炳说道:“臣不知道,不过而今鞑子稍稍退兵,臣以为可派敢死之士,乘篮而下,直奔周梦臣军中,问问周大人。” 嘉靖说道:“对,对,派人去问问,你立即派人过去,并告诉周梦臣,凡是参战各部,各有赏赐,全部官升三级。包括周梦臣在内。” 陆炳说道:“是。” 立即去准备了。 不过,这个时候辛爱正与萧教主单独在一起。 在层层护卫之内心,辛爱说道:“先生,父汗驾崩,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今局面,我却是没有注意的。还请先生帮我?” 在政治智慧上,俺答与萧教主之间,或许有所高下,但是如果将地位实力等因素放在一起考虑,但却是可以匹敌的。但是辛爱却不然,辛爱有着蒙古人的豪爽,作战也很勇猛。但是在很多事情上想得未免太少了一点。 还好,辛爱其实对自己这个毛病,也是知道一二的。 他也知道,萧教主乃是整个汗廷之中少有的聪明人。 所以,他一开始就摆低姿态。 萧教主对辛爱这个姿态很是满意。这个大汗太聪明了不好,聪明人不好控制,太蠢了不好,毕竟对于蠢人,聪明人是很难判断,蠢人忽然之间,会有什么“天才”的想法。 一般聪明人都知道自己有所不足,而蠢人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根本无法辅佐。 而且萧教主也没有篡位的心思,因为他不是蒙古人,不是黄金家族的人。根本不可能服众。他要的大汗,最好本身有些能力,但对他言听计从。 辛爱能认识到自己不足的地方,这就很好。 说明辛爱不是那种不堪辅佐的人。至于让辛爱言听计从的话。却是要看他萧某人的本事了。 萧教主满脸悲痛的说道:“大汗,先大汗不幸离世,这说明明运未绝,北京是取不得了。而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为大汗报仇,问是保全本部实力,先大汗在的时候,可以令整个蒙古听大汗号令,而且先大汗一去,恐怕下面各生异心。不早做处置,臣担心大汗不能平安的回到丰州滩上。” 辛爱一愣,说道:“事情如此严重吗?” 萧教主说道:“臣不敢妄言,今日大汗也见到了。有好几个部落首领,都不服气。而今在军中尚且如此。一旦回到草原之上,各部分散草原上,大汗又如何能将各部凝聚在一起啊?” “如果不凝聚在一起,大汗何以面对明军的报复?” 这一次入侵的二十万骑,并不是全部是俺答本部的力量,是有很多其余部落参股的。 只是俺答有这个能力,到了辛爱哪里有这个能力,让他们都听话啊? 辛爱其实也没有想完全继承俺答的权威,他也知道他继承不了。只是他一听明军的报复,迅速清醒过来了。 今日俺答死在北京城下,让所有人对明朝的实力不得不重新估算。 如果辛爱失去了多蒙古其他各部的控制力,那么俺答部,也只有十几万骑的实力,整体实力缩水了一半,又要面对明军的重点打击。这让辛爱如何安心了。 辛爱立即问道:“先生,该怎么办?” 萧教主说道:“而今要做的是,恩威并施。” 辛爱说道:“如何恩威并施?” 萧教主说道:“两件事情,一是杀鸡儆猴,二是打上一场大胜仗。” 辛爱说道:“杀鸡儆猴,我是知道的。如何打上一场胜仗?” 蒙古人对于杀人,自然是无师自通。而且在政权交接的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辛爱早就明白了,甚至他想要诛杀的名单,也是有的。就是在俺答部内部对他继承权有威胁的人,他弟弟还小,主要他的叔叔们,或者他弟弟的舅舅们。 但是打一场大胜仗,却让辛爱犯难了。 怎么打?打周梦臣的军阵? 辛爱想都不想了,虽然他很想攻破车阵,用周梦臣的人头来祭奠父汗。但问题是,几轮攻防下来,谁都看出来,周梦臣本阵是一个硬骨头。俺答在的时候,可以督促下面去拼命流血。 而现在,俺答一去,整个鞑子内部凝聚力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这个时候,啃这样的硬骨头。很可能打不下来,反而弄得羞刀难入鞘,让他进退两难。 萧教主说道:“臣请大汗立即为先大汗发丧,并在大汗的灵前杀鸡儆猴,然后连夜撤兵。倒是明军决计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就是拖刀计。 辛爱说道:“先生何以见明军不会无动于衷?” 萧教主说道:“无他,明帝性急。而且明军吃了这么大的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报复的。”、 辛爱听了之后,半信半疑。他沉思片刻,心中暗道:“的确,有些人留得时间越长,就越是危险。迟早都要杀,早杀与晚杀也没有什么区别,就听萧某人一次,看看他一直得父汗看重,到底有几分成色。” 辛爱虽然对与政治上的事情,不是太精通。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傻子。 这一对新鲜出炉的君臣,刚刚完成了第一轮的磨合。将来会走到那一步,还是未知之数。 随即辛爱就在北京城下,为俺答发丧,从一片的村落之中,寻了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材,也不知道是京中那一家达官显贵预备的。不想却便宜了鞑子。 发丧之后,退后三十里安营扎寨。 当天夜里,营地之中,掀起了一阵喊杀之声。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平静下来。 而这个时候,周梦臣已经不在车阵之中,甚至车阵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鞑子撤兵之后,没有人管周梦臣。周梦臣指挥着戚继光等人趁着夜色,向西边移动了数里,来到了北京城下,朝阳门外一大片空地之上。虽然并没有调入京城之中。 但是对于这个局面,周梦臣是一百个一万个安心。 他可不是仇鸾。 只要能依靠城池,有源源不断的后援。再加上火铳阵的威力,戚继光与马芳的一守一攻。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而周梦臣刚刚忙完这一夜。还没有等休息一下。就有一个人过来传召,说是陛下传见。 周梦臣这才知道,嘉靖皇帝居然根本没有回宫,在朝阳城楼上住了一夜。更知道,他来到朝阳门外的时候,嘉靖已经准备传见了,见周梦臣忙不过来,这才等到他忙完为止。 周梦臣心中暗叹:“嘉靖不是不懂君臣相得之道,他如果愿意,真能做到推赤心入腹中,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从来不陌生。只是嘉靖大多数时候,从来不屑于这样做的。” 周梦臣依然不是通过朝阳门入城的,而是被人用篮子颤颤巍巍的提了上去。 周梦臣还没有在城墙之上站稳脚跟,就看见无数文官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周大人。” 却是因为嘉靖夜宿朝阳门城楼,这些随从文官们只能在城墙上找一个地方休息了。 天将亮未亮,能见度不高,周梦臣与各级衙门的人关系也淡淡,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带着几分手忙脚乱的行礼说道:“诸位大人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万众瞩目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万众瞩目 说实话,周梦臣在整个文官体系之中,人缘并不算太好,也就是上了徐阶的船,才算是有些根基。即便如此,即便徐阶阵营之中一些大臣,对周梦臣也不是多亲近的。 这有很多原因。 比如周梦臣出身,他是皇帝幸臣出身。虽然科举是自己考上的,但是瓜前李下,难免有些人暗地嘀咕。其次,就是周梦臣精于在杂学,对。就什么天文历算在正统士大夫眼中,不过两个字来概括:杂学而已。算不上正途,不过是左道旁门。在圣学一道,却大有标新立异的感觉。 正统的士大夫不喜欢。 而今消息已经传开了。辛爱为俺答发丧。这消息也就不隐瞒了。 如此一来,北京城中,也就很快就知道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之功,已经确定了。虽然比起于谦之功稍欠,但也是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功劳。是那一种可以吃一辈子的功劳。嘉靖已经许诺了连升三级。 只是周梦臣的功劳仅仅是连胜三级吗? 不,是周梦臣之后,在升迁之上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即便今后不要什么破格任命,只要按照官场规矩,一任任满卓异,才能升迁。对于大多官员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的。而对于周梦臣来,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仅仅凭借这个功劳,今后没有人敢挑周梦臣的毛病。 周梦臣而今才二十七岁。 即便三年一任,在他三十六岁那一年。都能官居一品。 当然了,或许没有这么顺利。但是在周梦臣四十岁之前,肯定能成为文官大佬。而且,四十岁的文官大佬,很可能是内阁成员之一。到底有多可怕? 不用看别人,就看看杨士奇等三杨就行了。杨士奇也是四十岁上下,成为内阁的一员,然后辅佐了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妥妥的四朝元老重臣。 只要周梦臣不死的太早,他很有可能影响今后数个皇帝。 当然了,其中也有很多波折,毕竟每一个文官大佬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就拿夏言,严嵩,徐阶三个人来说,夏言被张璁很是折腾了一番,而严嵩在家乡养望十几年,生活困苦之极,严世蕃刚刚出生那一会儿,正是严嵩低谷期,与欧阳夫人,颇有贫贱夫妻的感觉。 至于徐阶,在地方耽搁了十年有余。其中又有多少苦闷挫折。 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已经大大提高了一步。让人都忘却了他的年龄,乃至于之前的一些污点,冠之以能臣,名臣。 也就是说,周梦臣凭借此战之功,已经成为了文官大佬预备役。这样的人,满朝上下,谁敢得罪? 即便而今能压周梦臣一头,难道不为儿孙着想。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利益冲突,很多人都会给周梦臣一个面子。甚至一些低级官员已经准备攀附周梦臣。 而今周梦臣已经成为写了一个名刺,就能让六部九卿衙门,不得不给一个面子的准大佬。 于是,整个世界都对周梦臣和蔼可亲起来。 这个变化太剧烈了。 周梦臣一身硝烟味还没有洗掉,大脑之中那一根筋都还没有转变过来。有些不明就里。 还好,徐阶过来了。 徐阶上前,说道:“周大人,陛下派我来迎一迎你。” 周梦臣顿时觉得受宠若惊,说道:“下官如何能受得起?” 这是很高的礼遇。一般来说,都是低级官员迎接高级官员,这就上下尊卑之道,而嘉靖让徐阶来迎接,明显是非常之遇。 徐阶说道:“你受得起。今日是你让北京城转危为安,如此定社稷之大功。区区礼遇算得了什么?而且即便陛下不让我来,我也要来与你说几句话的。” 周梦臣说道:“阁老请讲。” 徐阶看看了左右,让锦衣卫将文官隔开,他带着周梦臣慢步上楼,说道:“陛下,你此战之功,陛下已经许了连升三级。而今闻俺答死讯,严嵩更是请为你封伯,赐田。甚至连名号都选好了,是武昌伯,不知道周大人意下如何?”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一些发热。 这个名字太好了一些。 武昌是周梦臣的故乡。甚至很多人都在称呼周梦臣为周武昌了。这也是明朝的管理,比如夏言为夏贵溪,徐阶为徐松江,严嵩为严分宜。而且武昌这个名字也是很好的。正合了周梦臣军功封爵的功绩。 只是周梦臣不是傻子。 他一听就听出来徐阶话中有话。 周梦臣连忙说道:“下官年轻识浅,不知道其中玄机,还请徐阁老指点一二。” 周梦臣未必完全相信徐阶,但是这个时候却明白,徐阶不会害他的。 徐阶说道:“这要看你想走什么路了?如果你今后就想成为成为大明勋贵之首,郭勋,仇鸾的角色。你就可以受封了,只是如此一来,你再也无缘大明中枢,即便你再得皇帝信任也一样。仇鸾堂堂平虏大将军,武官之最。那有如何?能在严嵩与我面前大声说话?” “江彬许泰,也是封爵了。但是结果如何?武宗一去,身首异处。” “阳明公一世英明,结果为小人所算,受了新建伯,一辈子都只能在地方上颠沛流离。你可要想好了。要不要重蹈阳明公的覆辙。” 周梦臣心中一冷。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 他瞬间冷静了。 大明的爵位是相当香的。如果能世袭罔顾的话,更是一家人几辈子的饭碗。 周梦臣其实是心动了。只是听徐阶一说。瞬息想明白了其中的坏处,大明文官封爵不多。但是每一个封爵的,下场都不是太好的。王骥被指为王振余党。差一点被牵连进去。王越身经百战,可以是文武双全的帅才,但是好像是一个夜壶,边境有事拿来用用。王阳明的事迹就不用说了,最后还是抱病平叛死于路上。 可以说,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能到中枢掌控大明的。 是他们的能力不够吗? 未必。 拿杨一清的履历与王越对比,杨一清未必比得了王越。但是为什么杨一清最后能为内阁首辅?其中门道很多,但估计每一个士大夫都不希望一个勋臣来与他们分享权力。特别是文官封爵之后。说好听是文武双全。说不好听,是不文不武。勋贵不会当他为勋贵,文官不会将他当文官的。 周梦臣低声说道:“下官受教。” 徐阶微微点头,他其实也只能指点一二。如果周梦臣不听,他也没有办法。不过周梦臣听得进去劝,就说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汝好为之。” 朝阳门城楼不大,几个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徐阶只是浅浅的谈了两句,就不说了。 周梦臣在明朝读了好多书,自然知道徐阶这一句话的出处,出自道德经。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是让推掉赏赐吗?”他心中隐隐有揣测,一方面是正如这一句话所讲,自己不居功,反而能让嘉靖记得,所以这个功劳一直会跟着他。其次,就是周梦臣自己的问题了。 周梦臣根基还是太浅薄了一些。 官升三级,对周梦臣来说,已经是够了。三品已经很高了,在朝廷之上,都能被称为重臣了。 以周梦臣的人脉与资历,这样的官职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难以执掌了,再高又怎么样?给周梦臣一个内阁大学士,他也玩不转。不过是内阁之中当徐阶的跟班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捧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捧杀 周梦臣心中的思绪随着登上朝阳城楼而收敛了。 因为嘉靖就在前面了。 周梦臣见了嘉靖立即行礼,却不等跪下。嘉靖已经几步上前,握着周梦臣说道:“周先生让朕好等。” 周梦臣说道:“陛下-----” 嘉靖根本不听周梦臣说话,而是挥手向身边的示意,说道:“都看看,这是朕的大功臣。” 严嵩第一个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周大人贺,贺陛下有此功臣,从此边患无忧。贺周大人,有此奇功,垂命青史上,羡煞我等老朽。” 嘉靖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周先生,今年边患,鞑子入寇,群臣束手,唯有卿,示警在先,破虏在后,俺答好生嚣张,不是死在北京城下。赖卿之功,朕这一口恶气,算是出了。” 这才是嘉靖最欢喜的地方。 周梦臣这一次胜利,直接到导致了鞑子内讧。而今退兵已经成为必然了。 或许对于军事上的一些事情,嘉靖或许不了解。但是对于政治上的勾心斗角。周梦臣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只需一听俺答生前的一些安排,就知道辛爱的大汗之位,并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甚至鞑子撤军之后,在关外也有一段时间折腾才能尘埃落定。 这让北京城的安全威胁,荡然无存。 对于这一点,嘉靖虽然高兴,但并不是最高兴的。 因为嘉靖之前虽然被吓得够呛。但是在内心深处,嘉靖并不觉得北京城能被攻下来。他的内心之中一直有侥幸心理。而今周梦臣解除了这个威胁,他回想起来,不会去想周梦臣的功劳有多大。而是想,他更多是自己吓自己,或者被下面人危言耸听。 周梦臣自然是有功。但是没有周梦臣,北京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下来的。 嘉靖最高兴的事情,是俺答的死。 俺答那一封国书,让嘉靖恼火之极。觉得在“啪啪”打他的脸。这是嘉靖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以至于在原本的历史上,俺答终于完成了封贡,却是隆庆时期了,也就是嘉靖驾崩之后的事情。 可见这一件事情,让嘉靖记了一辈子。 周梦臣说道:“陛下谬赞。这是臣应该做的。” 嘉靖说道:“好一句应该做的。如果天下群臣都如卿一般,朕复有何忧?”随即微微一顿,说道:“论功行赏,先生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无不应允?” 周梦臣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罚大权,非臣可以与之的。” 嘉靖笑道:“知道先生谨慎,首辅,你的意思是-----” 严嵩说道:“臣的意思,陛下是知道,周大人立此非常之功,定要有非常之赏,不如此不足以昭显陛下之明,不如此不足以朝廷之胜。不如此不足以激励天下将士。臣以为周大人应封武昌侯,赐田千顷,加恩父祖三代。总督京营。” 周梦臣一听,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捧杀。 如果仅仅是前面那些话,周梦臣即便被徐阶打了预防针,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动摇的。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让周梦臣骤然惊醒,甚至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那是京营啊。 嘉靖用周梦臣,不就是看到周梦臣有军功,能打仗。但是再能打仗的人,到了京营都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的。除非朝廷能对勋贵一次大清洗,那么朝廷能对勋贵进行一次大清洗吗?一切推到重来。 自然是不能的。 即便勋贵在没有用,但是在皇家这里还是足够信任的。因为与皇室生死与共。与国同休的同时,也是确定了他们与皇家同存亡的本质。 虽然勋贵大多时候都不怎么能用。但是有些关键时候,忠诚要比能力重要。 在皇帝那边看来,勋贵的忠诚属性是点满的。至于能力如何,可以看看吗? 周梦臣对京营印象深刻,也是他的老师刘天和在兵部尚书任上,就想过搞京营。结果是他自己致仕了事。 即便现在周梦臣也不觉得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他能比得上他的老师。 周梦臣也是从这一个官职之中,一下子看到了严嵩的险恶用心。 总督京营一般,是英国公家族,或者成国公家族的世袭官职。当然了而今还有一个挂兵部尚书衔的官员专管。但是很显然严嵩不是让周梦臣去当兵部尚书的。一旦周梦臣答应下来,他就被钉在勋贵上面。 更不要说,嘉靖用他是看他能打的,如果他整顿几年京营。有一天要用的时候,京营还是不堪战。周梦臣在嘉靖那来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臣不过是些许微功,不足以受此封赏。” 严嵩说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我知道周大人高风亮节。但是你不受赏,让下面人怎么办啊?总要多为京城上下想想吧。” 严嵩这是阳谋。 周梦臣炮毙俺答,虽然这一战明军打得多难堪,但是在官方文书上,也会定性为胜仗。虽然是惨胜。一来是俺答这个战果,足够向天下人交代,二来,嘉靖好颜面,让他有一个粉饰太平的选择。他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一战大概已经有名字。就叫朝阳门大捷。增加若干春秋笔法,再不更改大部分事实的情况,足以让人知道,这是明军大胜。 既然是胜仗,就要封赏了。 周梦臣是首功,周梦臣与他的部下纷纷受赏不去说了,但是北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没有功劳难道没有苦劳,这苦劳多了,岂不是功劳?很多人都想从这一战中分一杯羹。 所以周梦臣封赏越高越好,有周梦臣的顶格赏赐在前,下面的人赏赐才不显得那么显眼。 这种情况嘉靖其实心中有数的。说是陋习也好,说是官场风气也好,很多官员总是劳心劳力了。比如丰城侯,比如徐阶,难道一点赏赐都不给,嘉靖颜面保住了。也不介意给下面一些汤汤水水。 周梦臣心中转了好几个圈,内心之中闪过很多念头。要怎么处理才好。 周梦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想起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只觉得不吐不快。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我今日之战,何以为胜?” 嘉靖问道:“哦,大功臣细细说说,朕在城头看的并不真切。” 周梦臣二话不说,将车阵种种,乃至于各种火炮火铳的布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得兴起,还用一些木块,在桌子上做出了掩饰。 嘉靖本来兴高采烈的看着,但是随着周梦臣的讲解越多,嘉靖的脸色却有一丝丝难看。他看周梦臣的眼神也有一些不对。 周梦臣无视嘉靖的目光,说道:“陛下,听得可有些耳熟。没错,在火器之上,臣是有所造诣,但是这阵法根本蓝图,还是出自曾公之手。” 其实将曾铣复起于地下,他看周梦臣的阵图,也未必认识。从基本理念上,也有是依车为战,列车为城上,有所相同的地方,在各种细节之上,却有太多太多不一样的地方。曾铣决计不敢说,这是他出于他的阵图。毕竟各种车阵理念,中国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 曾铣也不看认是自己的原创。 只是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再加上周梦臣言语上的偏向,故意引用很多曾铣奏疏之中的文字,硬生生要给曾铣头上挂。曾铣也是没有办法的。 嘉靖聪慧非常,他一开始没有听出来。但是后面岂能听不出来。所以他还没有听完脸色都变了,心中暗道:“周梦臣想做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洗冤 第一百二十章 洗冤 周梦臣想干什么?为夏言平反,为曾铣洗冤,顺便搞一下严嵩。 对于周梦臣来说,连升三级已经够了。 再升也升不上去了。被严嵩捧杀,还不如想个办法,不要这个赏赐了。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知道嘉靖不想提。但是周梦臣更知道。今天他不管说什么,嘉靖绝对不会重处的。 原因无他,周梦臣前脚立功,后脚下诏狱。 天下人会怎么议论?对嘉靖容不得有功之臣。曾铣虽然是有功之臣,但问题曾铣之功,满朝文武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而且如果曾铣真能复套归来,嘉靖即便再不满,也不会立即处置的。 所以,周梦臣敢畅所欲言。 当然了,周梦臣说了这样的话,估计会恶了嘉靖。但也不亏。 有这样几点,保证周梦臣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第一,就是徐阶会保他。 北京之战前后,严嵩在面对兵事上,简直是前后失措,一塌糊涂。而徐阶总领全局,可圈可点,这让徐阶在内阁的地位稳定了。今非昔比,而且周梦臣有今日之功,就是徐阶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第二,就是边将乏人。 这一次俺答长驱直入,直到北京城下,让天下惊骇之极。在北京之前前后,嘉靖已经连续下了数道诏书,召天下善于用兵之臣,可见边将,或者说边臣有了很大缺口。嘉靖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周梦臣的。 第三,就是周梦臣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明代直谏求名的现象很多了。而嘉靖更是一个听不进去下面人话的皇帝,在他手中处置的言官,已经有相当多了。已经很少有人敢犯言直谏了。而周梦臣敢如此说话,今后定然声名大噪。这都是周梦臣将来在政坛上的本钱。 最后,周梦臣与嘉靖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在周梦臣看来,嘉靖或许会不高兴,但绝对不会多严格处置他。毕竟主导杀曾铣夏言的是严嵩。虽然嘉靖默许了,甚至知道两人是冤枉的。 但问题是,嘉靖从头到尾都没有脏手。这事情更多严嵩做的。 即便翻案,对嘉靖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是有奸臣蒙蔽圣聪。皇帝是好,大臣是坏,这个套路,嘉靖玩的很溜。 周梦臣想明白这些事情,立即决定今日拼一下,说道:“陛下,旧岁曾公在边,臣记得有大捷者三,特别是那年元宵,曾公冒雪出击,令俺答退三百里,不敢南下而牧马,臣至今壮之,谓之不下古人之风雪下蔡州。曾铣一去,而今不过三载,边事已经不堪之极,神京被兵,陛下受辱,甚至臣还听说,有鞑子烧昌平一处宫殿,惊动祖宗。臣不敢不冒死进言,曾公之冤,而今天下人皆知。甚至有人称曾公为本朝之岳武穆,臣不知谁为秦桧?” “不溯本无以正今。今日之祸,皆因当年之案起,臣请陛下明察之。” 周梦臣跪倒在地面之上。不在说话。 周梦臣这一番话,不仅仅嘉靖愣住了。严嵩也愣住了。徐阶也愣住了。 嘉靖对于周梦臣这一番话,很是不舒服,虽然周梦臣将很多话落在所谓之秦桧上面了。没有剑指嘉靖。毕竟皇帝没有错,错的是大臣,这个套路,周梦臣也是懂的。但是即便如此,嘉靖还是对周梦臣很不满。因为周梦臣不安他的心思来办。 因为,嘉靖这个时候虽然对严嵩不满。还没有到要换严嵩的地步。 嘉靖倒是没有对周梦臣多生气,毕竟周梦臣今日也算是有功之臣。只是心中暗道:“哎,周梦臣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苦心啊。”如果一来,对周梦臣加封的意图就淡了。 严嵩却是汗毛就竖起来了。他没有去看周梦臣。而是目光落在徐阶身上。 在严嵩看来,这一件事情岂是周梦臣一个人敢做的。 定然是徐阶指使的。 严嵩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了结了。”他立即说道:“陛下,周大人说的对。今日之事固然是大胜,但是鞑子冒犯帝阙,却也是百年所未有之事,臣请陛下下诏,清查今年鞑子入侵以来所有守臣之行为,赏功罚过。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严嵩一个移花接木,将周梦臣的话题顺了下来。但是含义已经面目全非了。 周梦臣的重点是给曾铣平反,曾铣平反了。夏言也不能不平反,因为两个人的案子是连在一起的。 而严嵩却将这个话题转移为,对这一战进行总结,考核一切参战人员的行为。有意无意将曾铣的事情给省略了。 徐阶听了严嵩的话。心中心急电转。他心中暗道:“周梦臣突然来了这一手,实在是不合时宜。” 徐阶想不想倒严,想。做梦都想。 只是徐阶更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倒严的时机不成熟。最少他看得分明。在大明朝,如果有一件事情,嘉靖不愿意,旁人不管费多大的精力,也是做不成的。徐阶立即说道:“首辅所言极是,不仅仅要赏功,也要罚过足以警示天下。” 嘉靖听了,也点头。说道:“不错,有些人是要给朕一个交代了。” 嘉靖语气有些冰冷。要给一个交代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是仇鸾。 不过,这个时候嘉靖反而没有那么着急杀仇鸾。他要仇鸾死的明明白白的。不仅仅仇鸾要死,与仇鸾牵连在一起大批官员,也要死。而今北京一战,打得朝廷府库空空如也。单单是通州仓就算是百万石之多,更不要说,更不要京中种种耗损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嘉靖的内库都出了百万两有余。 这笔账,嘉靖是不会忘记的。总是要追回来的。从哪里追回来?仇鸾只是其中一个,虽然是最大的一个。 严嵩见状立即说道:“陛下,臣而今京城内外满目疮痍。而前顺天府尹办事不利,刚刚罢免。而周大人连升三级,正好担任顺天府尹,这也算是能者多劳。徐阁老以为如何?” 严嵩这样说。可不是为了周梦臣解围。他唯恐周梦臣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比如抓住嘉靖的衣袖喋喋不休说曾铣的事情。或者干脆一头撞死在阶下,要求平反,严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先将周梦臣打发了再说。 严嵩之所以说是顺天府。却是顺天府尹地位虽高,但本质上也是一个知府而已,事情非常多。特别是整个顺天府都被鞑子蹂躏一圈过后,各种事情足够周梦臣忙了。另外三品京官,已经算是一方大佬了。 不管是在九卿衙门地方做正堂,还是在六部当副手,都是不容轻辱的大臣。已经可以作为内阁大佬争夺的重要棋子了。 而顺天府却不一样。虽然权力也不小,京师地面都归顺天府管,但是顺天府却是什么事情也管不了。毕竟这不是别的地方,是北京。顺天府不过是附郭省城的升级版而已。 另外这也藏在严嵩一点点小心思,顺天府说是京官没错。说是地方官也是有些道理的。严嵩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死周梦臣的。毕竟简在帝心。既然弄不死,就眼不见为净,已经预备一脚踹得远远的。不要回来。 徐阶听了。他对严嵩的心思也是能揣摩出来几分的。只是他少有的赞同严嵩。立即说道:“臣无异议。” 徐阶并不是与严嵩合流了。而是有自己的心思。首先那就是三品官缺不是好遇见的。可不是你连升三级,就有一个官缺等着你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顺天府尹 <!--go-->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顺天府尹 官越大,缺越少。 越往上面,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而且徐阶而今仅仅是在内阁站稳了脚。但是对于最重要的人事权,徐阶很明白,自己争不过严嵩的。而今他也明白,经过周梦臣这一番话,什么武昌伯都已经吹了。甚至这个连升三级的赏赐,也未必不会吹了。 而今徐阶很担心嘉靖的心思。 所以,在徐阶看来,越早让周梦臣离开这里越好。最少嘉靖不会当场发作。或许时间长了,心中一口气消了。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顺天府尹这个官职虽然不算好,但是先占坑为要,先将三品官落实了,将来有机会了,徐阶再想办法,让周梦臣去新的岗位上不迟。 “顺天府尹。”嘉靖说道:“周梦臣,你以为如何?” 周梦臣听得出来嘉靖的不满,之前是周先生,要么周卿,而今就变成连名带姓一起叫了。这种叫法,在古代其实很不尊重人的,好在嘉靖是皇帝。倒也没什么。如果平辈或者是晚辈,这要叫,就近乎骂人了。 周梦臣能说什么? 周梦臣而今已经完全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甚至还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倒严这一件事情,一两年之内,恐怕是不可能的。 这让周梦臣失望之余,越发坚定了离京之心。京师虽然大明政治中枢,但是周梦臣也看明白看了,在北京是做不成事的,在北京只能做一件事情,无休止的的政治-斗争。而他也是三品大员了。 出外的话,一地巡抚估计都能想一想了。 倒是一朝权在手,做什么事情不行啊。 此刻周梦臣的心,已经不在北京城中了。心已经飞到了大明的万里江山之中。看北京如一鸟笼。自然不在乎什么官职。不管什么官职,三品就行了。当然了,周梦臣并不后悔在京师厮混好几年。 因为他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底层升上去,要比在京师升上去。要艰难无数倍。 这个道理,古今都是一样的。 从周梦臣在武昌任阴阳官开始,到现在不过六年,六年就能到三品大员。而如果在地方。即便是进士出身,也不过才做两任知县,距离三品大员,不知道差了多少任官职了。 周梦臣老老实实的说道:“臣并无异议。” 嘉靖说道:“那你就立即去赴任了,而今各种事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哪里是不留,嘉靖恨不得将他立即赶走。 周梦臣很识趣。立即走了。至于城外军队,还有顺天府的交接,下面自有安排。 嘉靖在周梦臣走了之后,说道:“诸位刚刚说的不错,赏功罚过,周梦臣以下将领,都好好安排一下,特别是那个马芳对吧,定然重重赏赐,对,他传他觐见。朕要看看我大明的好男儿。” “是。”下面人立即说道。 嘉靖又不轻不淡的说了一句:“仇鸾在哪?” 严嵩说道:“昨日兵败之后,仇鸾屯兵城外,还没有进城。” 嘉靖说道:“是吗?再传。” 且不说,周梦臣去接管顺天府。忙一堆杂事。也不说嘉靖召见马芳,随即又召见了戚继光,与这些基层官员。谈笑风生,一个个加官进爵。甚至还给周老将军追赠谥号:武肃。 而另外一边,仇鸾惶惶不可终日。 他知道他死定了。他死定了。 如此大败,岂能不死。 丘福作为靖难功臣第一,一场败仗,不仅仅自己身死,子孙流放海南。作为勋贵,打胜仗固然风光,但如果打了败仗,下场也是惨不忍睹的。 仇鸾不觉得他这一场败仗,要比丘福强。好歹丘福还是深入草原,大意被伏击了。而仇鸾是在皇帝眼皮底下,甚至直接威胁到了皇帝安危。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岂能不死。 但是仇鸾并不想死。 谁会想死啊? 所以他做了最后的挣扎,带着仅有一点军队,在北京城南就是不入城。北京城南是有很多房屋的,甚至可以说是北京四面城墙之外房屋最多的,还有日月坛等建筑物。嘉靖二十年的时候,也想过修建北京外城,结果耗费太大。仅仅是在城南修建了一道土墙,就不修了。 这些防御措施成为了仇鸾的救命稻草。 仇鸾也派人去京师活动,一方面打听情况,疏通关系。另外一方面也在等着时局有变,如果鞑子攻城,他看看能不能立下什么功劳,以自赎。甚至他内心深处,还想如果北京城如今危机,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结果,周梦臣的一炮终结了他所有的幻想。 让他处于很尴尬的处境之中。 周梦臣越能干,也衬托出他的无能。 他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办法了。不进城,因为进城必死。但是不进城就不死了吗?简直是笑话,即便他手中的败兵,也是大明经制之军,不是他的私军。这个时候,他是欺上瞒下,时间一长了,下面知道情况。谁会愿意陪着他一起死。 进城是必死,城外是等死。 他已经没有活路的。 即便如此,能多活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转投鞑子的想法,但是一来,他拉不过去兵马。二来,俺答死了。他在鞑子哪里也没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新上位的辛爱汗,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他如果没有兵。没有权势,在鞑子那边,估计也是生不如死。 就在这个时候。仇鸾忽然听到了外面说道:“侯爷,严公子到了。” 仇鸾一愣,说道:“哪位严公子?” “自然是严阁老的公子。”外面说道。 仇鸾一听的喜过望,说道:“快请快请。不,我去请。” 仇鸾出来迎接,见来人正是严世蕃,大喜过望,说道:“严兄救命。”说着就要往下面跪。 严世蕃一把搀扶住,说道:“这里人多,里面说话。” “是,是。”仇鸾说道:“里面请。里面请。” 到了里面,还不等严世蕃坐定,仇鸾就扑通跪倒在严世蕃脚下,抱住严世蕃的双腿说道:“严兄,你我两人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只要严兄能救我这一次,严兄要什么,我都双手奉上,从此就是严家的狗,叫我往东,我不往西,请严兄救命。” 严世蕃听了这一番话,内心之中杀机大作。心中暗道:“好一个仇鸾,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攀附?” 严世蕃冒着风险出城,到了仇鸾这里,可不是来救仇鸾的。而是来杀仇鸾的。 严嵩在嘉靖面前,提出赏功罚过的时候,其实已经定了仇鸾的死刑。严嵩早已放弃了仇鸾。甚至已经准备好,无数黑锅都要给仇鸾身上戴,甚至如果嘉靖一定要给曾铣平反的话,严嵩也不为违逆的,反正这一些锅都由仇鸾背便是了。 只要有人负责,想来没有人为了夏言与曾铣,非要与当朝首辅见个生死的。 只是仇鸾虽然死定了。 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仇鸾乱说话。否则攀咬到了首辅大人怎么办?不愿意为首辅大人背黑锅怎么办?自然是死人最保险了。 严嵩在嘉靖面前分身乏术,这个问题自然要交给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熟悉仇鸾的人。也就是严世蕃来办了。 严世蕃其实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毕竟之前关系好的好像一个人一般,而今就要取他性命。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而今听仇鸾这样一说,严世蕃立即在内心之中给仇鸾定了莫须有的罪名,一瞬间严世蕃心理平衡,不觉得让仇鸾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而今还有一个难题。仇鸾虽然必死无疑。但是而今仇鸾身边还是有亲信家丁的。怎么才能让仇鸾乖乖的死? 严世蕃思考着。 <!--over-->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仇鸾自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仇鸾自杀 严世蕃心中所想,却是仇鸾不知道的。严世蕃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仇兄,你这是何意?你我之间,需要这样吗?”一边心思急转,想出来一个办法来。 仇鸾听严世蕃这样说。顿时大喜。 他自然能听出来严世蕃隐藏着敲竹杠的心思。不过,这对而今的仇鸾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而今的仇鸾很清楚,现在他的不怕严世蕃敲竹杠,就怕严世蕃不敲竹杠。 敲竹杠,代表着严嵩那边对他还没有放弃,无非是价格的问题。这一点仇鸾完全没有压力,大不了,倾家荡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仇鸾说道:“我知道阁老七十大寿快要到了。我以真定,河间良田千顷为寿,还有城北羊马市所有的份额。对对,我家在北京的宅子,也送给阁老,阁老乃是天下重臣,天子身边一刻也不可无。怎么能住这而今的简陋的府邸中,怨我,怨我,我早就该想到的。” 其实严嵩而今的府邸一点也不差。 但是严世蕃却早就有换府邸的想法。觉得自己在家里玩的不够尽兴。 而在北京置办上好的宅院,那可不是光有权利就行的,还要有底蕴。 毕竟,北京已经是一做老城了,城中上好的宅院,都是有主的。如果周梦臣家这样中等的院落,也就罢了。如果想要起大宅子,建大院落,光有钱,或者单单有权力,那也不大好使。 在北京城中大宅子,那一家不是现在很显赫,或者说祖上很显赫。大部分都是勋贵。 大部分文官即便是首辅,也不会在北京置办大宅院的。一来太铺张。二来也没有必要,毕竟他即便是不首辅,最后也是会回乡的。 严世蕃已经下定了决心,淡淡的说道:“起来说话。” 仇鸾一听,似乎有门,心中顿时燃起了无边的希望,从严世蕃身前站起来,说道:“严公子-----” 严世蕃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的事大了。在北京城下败的太惨了。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陛下念旧情。也难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在京师上下打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自己也要自救。” 仇鸾急切的问道:“如何自救?” 严世蕃说道:“打一场胜仗。” 仇鸾一时间声音有些大,说道:“这谈何容易?” 仇鸾如何能打胜仗,又怎么能到而今的下场。只要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觉得打胜仗,是非常容易的。甚至可以说,一般的将领,能将占据优势的战事打赢,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严世蕃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不容易,这就作罢吧。我这就回京,请仇兄放心,你我之间关系在这里的。你走之后,你仇家上下,都由我来照顾,断断不会委屈了。” 仇鸾听了,暗咬银牙。严世蕃是何等的色中恶鬼,让他照顾,估计妻子与女儿能照顾到一张床上去。如果平日仇鸾听到这个话。定然与严世蕃决裂。而今他却没有一点底气了。只能装作听不懂,哀求道:“严公子,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严世蕃说道:“我来见仇兄。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果仇兄不想冒这个险,也就算了。只能听天命了。” 天命可以是老天爷的命令,也可以是嘉靖的命令。 仇鸾恍惚之间,却是看见嘉靖威严肃穆的脸。顿时一身冷汗冒了出来。说道:“我愿意一试。” 他知道,而今局面,他只要落到嘉靖手中,决计一个死字,无非是死法不同而已。 严世蕃这才面容微微缓和说道:“这才对吗?俺答方死,辛爱刚刚继位,内部不稳。你手中只需有数千精骑。打他一个冷不防。夺一些首级功,在陛下哪里才有一些缓颊的余地。仇兄的小命才能保住。” 仇鸾脸色惨淡之极。 他对这一次军事行动,并不抱有多大的信心,倒不是仇鸾在军事素养上有所长进。而是仇鸾在一次大败之后,已经无法正视任何军事行动了。也就是说,他面对任何军事行动,都觉得不能成功。 只是,而今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咬着牙,将手中这一点点的筹码投入进去。 至于严世蕃是真以为仇鸾能赢。 抱歉,恰恰相反。严世蕃根本没有想让仇鸾赢。他是要让仇鸾死。 严世蕃很清楚,仇鸾死定了,他被嘉靖恨上了。这种情况下,不在于仇鸾立多少功,或者打多少胜仗能够挽回的。仇鸾做再多事情,即便他能过做成,无非是他有选择死法的自由,是凌迟,是腰斩,或者鹤顶红,一丈红。 仇鸾第一等死法,死在于鞑子的交战之中。这绝对是上佳。 第二等死法,就是自杀了。 严世蕃而今就想让仇鸾自觉主动的自杀,奈何仇鸾这等人,怎么会自杀?他们即便到了最后关头,也没有勇气给自己一下。 这是严世蕃想让仇鸾选择的死法。只是仇鸾眼看心存幻想。自然要打消他的幻想。而仇鸾的幻想,就是来源自,仇鸾手中仅存这一点点兵马。是他从大同带过来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甚至仇鸾存了万一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亲信隐姓埋名去。 这些人不死光,仇鸾这个念想,是不会断了。 仇鸾却不知道,他与当初的赵达一般,在他出战之初,已经被身后的人判了死刑。 仇鸾难得抖擞精神,身先士卒,带着一股拼命的架势,想要偷袭鞑子。却不知道,辛爱早已等候多时了。仇鸾一到,正中下怀。一番厮杀之后,仇鸾仅以身免。一时间都没有了头绪。 带着三五个护卫奔到城南。 却不想一进城南,就被严世蕃拿下来。 仇鸾说道:“严兄,你这是何意?” 严世蕃说道:“仇兄,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中用,我就只能用另外一个方法了。仇兄生受了。放心,汝妻子,我养之,你儿子今后就是我儿子。” 仇鸾目眦欲裂说道:“严世蕃-----” 严世蕃说道:“放心,你仇家的家业,我也会好好经营的。不会败了你们仇家三代积累的。你安心的去吧。” 仇鸾还想说什么。却被几个人塞到嘴里一块白布。 仇鸾嘴巴只能呜呜作响。 严世蕃对身边这些人,说道;“做仔细点,这可是大事,仇鸾的尸首是要让刑部,甚至锦衣卫验过的。说是自杀,就是自杀。万万不能出别的纰漏。” 一个小老头说道:“公子放心,我们都衙门之中的老手。遗书,身体的痕迹,乃至于其他特征,我们全部包圆,即便是锦衣卫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就是将仇鸾大卸八块,说自杀,还是自杀。” “这一点,请公子放心。” 严世蕃点点头,说道:“这就交给了你了。”严世蕃又看被绑着死死的仇鸾,似乎用了不留下痕迹,绑仇鸾用的不是绳索,而是白色绸缎。严世蕃拱手说道:“严兄,我这就去了。” 随即他转身就走。对于他来说,仇鸾而今已经是死人了。不需要他多留心了。 他要回去忙别的事情,比如在朝廷下令查抄咸宁侯府之前,就仇家的家底先行查抄一遍,特别是仇家的美人。仇鸾的家眷与严世蕃的内眷相比,也没有高到什么地方去。 毕竟严世蕃在这方面的眼光也是极高的。 只是占了一个特殊身份,就让严世蕃心痒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尔竟敢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尔竟敢死? 当仇鸾的死讯传到了京师的时候。嘉靖已经回到了玉熙宫中。 虽然鞑子退兵有些缓慢。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而今已经尘埃落定。不会有什么反复了。 如此一来,嘉靖也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节奏之中。 当他得知仇鸾的死讯时,勃然大怒,说道:“仇鸾,竟然敢死。他竟然敢死?朕让他死了吗?他这样死,算是便宜他了?” 嘉靖将这一战种种失利的原因,都归因为仇鸾的作为。当然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仇鸾自然是罪魁祸首之一。但是嘉靖边防战略出问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嘉靖将锅都推到了仇鸾身上。 似乎仇鸾一死天下太平。 事情就能恢复到了夏言时代了。 正因为如此,嘉靖对仇鸾的恨意,简直是倾三江之水难以洗尽。 此刻,嘉靖正准备了不知道多少手段,绝对会让仇鸾在众叛亲离,身败名裂之中痛苦的死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只是,嘉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里准备了这么多手段。仇鸾居然一声不吭,自己自杀了。 临终还上书请罪。 好像一切都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嘉靖胸中这一口恶气,却没有出来。让嘉靖怒火中烧。他微微收敛怒气,说道:“好,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来人传令,仇鸾辜负国恩,丧师辱国。身虽死,而恶未尽。开棺戮尸。并夺咸宁侯府三代以来所有赏赐,诛三族。” 嘉靖一句话,曾经的显赫的咸宁侯府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了。 这也是老勋贵与新勋贵的不同。老勋贵,如武定侯府。武定侯郭勋在嘉靖十九年也下狱论死了。但是在前几年,武定侯世子正在谋求袭爵。应该没有什么阻碍。毕竟,嘉靖不给郭勋面子,也要给营国公郭英面子,也就是第一任武定侯,开国功臣,姐姐还嫁给了朱元璋。 所以,即便嘉靖不喜欢武定侯府,也废不了爵位。 而咸宁侯仇家就不一样了,老咸宁侯仇钺虽然有战功。但是总体来说,这功劳之中,有一份诛刘瑾的功劳。如果没有这一份功劳,仇鸾功绩封侯是有些问题的。本来根底就不硬,再遇见这样的事情。 自然一蹶不振,恐怕今后也要断子绝孙了。 不过,嘉靖给了咸宁侯府堪称严苛的惩罚之后。一口恶气还没有出。嘉靖立即问内阁四个人。说道:“此战,宣大蓟镇都有问题,还有兵部尚书总理天下枢机,事已如此,岂能无过?一并下狱严惩。” “徐阁老,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一日有缺,你觉得这兵部尚书之位,谁比较合适?” 严嵩一听,就明白。这是内阁的赏功罚过。 兵部尚书翁万达乃是严嵩的人。嘉靖一举拿下,反而问徐阶谁堪任,分明是将兵部从此划入徐阶的势力范围了,也算是对徐阶这一段时间的行为的奖赏。当然了,还有嘉靖对严嵩在兵事上的不信任。 不管严嵩内心之中怎么想。他都是毕恭毕敬。对嘉靖说出来的任何事情,都表示赞同,一个“恭”字,可以说做到骨子里了。 徐阶内心之中一喜,他稍稍思忖片刻,说道:“双江公可任。” 嘉靖听了微微思索了一阵子,说道:“是聂豹?” 徐阶说道:“正是。” 嘉靖说道:“我记得你是聂豹的门生吧。” 徐阶说道:“正是。不过臣举贤不避亲。聂公声名广博天下。在松江时候,减免小民钱粮,而今松江百姓都还记得。在福建时,福建北京多取名为豹,乃是怀念聂公。聂公清廉刚直天下皆知。天下诸事,都坏在一个贪字。兵事不堪如此,无非是小卒贪生,大将贪财。乃至于北京城下被兵。正要用聂公一腔正气来正一正风气。” 嘉靖说道:“他现在官居何职?” 徐阶说道:“数年前,有人诬陷聂公贪污,下狱两年余,查无实证,而聂公家中仅有银五十两而已。去年才放回。在家中养病。” 嘉靖听了,也说道:“难得。” 其实大明官场,贪污已经很严重了。而聂豹的贪污案,其实因为他不给任何人面子,凡是他发现贪污之事,就下手重治。结果有人给他设套,将一块金砖,伪装成普通砖头,塞进聂豹家的墙中。然后告发聂豹贪污。 聂豹自然不认。 很多人包括徐阶积极营救之下,最后聂豹被放回。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聂豹是冤枉的。但是有些事情,都说不清楚。所以在官府的处置之中,也不过是放回,并没有官复原职的事情。 嘉靖对这一件事情有一点点印象,只是他没有想到聂豹能穷成这个样子。 五十两是什么概念。 周梦臣袭职之前,周家已经够窘迫了。那个时候也能拿出好几十两的。而聂豹转任天下好多地方,包括松江这样有名的富庶之地,权柄非常重,最后只有五十两积蓄的确是清廉刚直。 嘉靖说道:“就聂豹了。” 严嵩说道:“陛下英明,聂公之贤,臣也知道。不过夏言当政时,不等进用而已。还是陛下慧眼如珠。”聂豹的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的确是夏言当首辅,只是呢个时候夏言一心复套,根本没有在无关的事情多费心思。而在严嵩的口中,却是夏言迫害聂豹一般。 嘉靖说道:“少拍马屁,而今北京内外局面如何?” 严嵩说道:“陛下,不容乐观,顺天府各地难民皆来京师,特别是在鞑子退兵之后,更是一日数万。城外已经不堪重负了。还有各路勤王军的安置,城中情况也不是太好的,京城各地府库都空了。而且通州仓也毁了。即便想要南方新粮,也要两三个月之后,城中粮价一日三涨,百姓困苦不堪,甚至已经有人在街头抢粮了。”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尽然如此?” 徐阶说道:“陛下,严阁老所说的还算少了,这还是北京城内外的情况,再远一点的地方,鞑子说过之处,杀戮过重,百姓尸骨暴露,没有掩埋。如果不早做处置了,恐怕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有时候战后的善后的难度,并不比大战本身轻松多少。 嘉靖立即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严嵩说道:“老臣准备派十三路御史,巡视府县,并督导地方官善后事宜,而京师关系重大,这里就交给顺天府尹来办了。” 嘉靖听见顺天府尹这四个字。立即想起了周梦臣。 没有,严嵩是将这个难题压在周梦臣头上了。在严嵩看来,如此繁重的政务,又是在京师文官百官的眼皮底下。很难不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周梦臣给踢了。 如果不出问题。那正好。想办法让周梦臣高升便是了。 毕竟周梦臣这个年纪,到六部当侍郎。估计徐阶都有一点看不过眼,须知的徐阶在两三年前的地位,也不过三品而已。一句话,周梦臣升的太快了。快到整个官场侧目。 再升的话,一定会摔跟头的。 倒是严嵩就不用对付周梦臣,自然有无数看不惯周梦臣大臣。 嘉靖不知道严嵩的心思。对周梦臣却有几分惭愧。正如周梦臣所想,嘉靖并没有多生气。当时气不过,而今回想,周梦臣麾下将领之中,封赏最高的乃是马芳,已经预定了大同总兵官。周梦臣的赏赐有些轻了。说道:“传周梦臣。让他来给朕说说,北京城善后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顺天府的烂摊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顺天府的烂摊子 在嘉靖想见周梦臣的时候。 周梦臣正爬在顺天府的案几上睡觉。 不要怪,周梦臣没有找一个地方好好睡觉。 实在是,周梦臣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沾一下床铺了。 不是不想,实在是太忙了。 在城外打仗就不用说了。 他本来以为在顺天府衙门,可以休息一会儿,结果是他想多了。他严重怀疑他的前任就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宁可被罢官,也不做下去了。 无他,顺天府衙门在北京城中,说能管,都能管,似乎那一个方面都能插一手,城防。捕盗,巡视,组织各坊的民兵,等等这些事情,好像顺天府都可以管。但事实上,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多时候,顺天府其实什么也不能管。 有各部衙门,五城兵马司在。顺天府连自己的基本盘都管不了,更不要说其他的事情了。 只是在鞑子兵临城下的事情,局面就变了。 很多衙门都不想担责任。就将自己的事情往外面退。发现顺天府是最容易推的地方。于是前任顺天知府一下子成为北京城最有权力的文官之一。但是这事情,不好做。 比如征兵。丰城侯说是,所有成年男丁都要被征召,准备上城,哪怕是文官或者武将的独子也不能例外。 丰城侯也包揽了勋贵那边的事情。 毕竟不管怎么说,几家领头的勋贵都上城了。下面勋贵家里的公子哥们也纷纷上城,即便到了城上,也是有长辈照顾的,也不至于吃太多的苦。但是那些文官大佬家的公子,你可以试试。 根本不可能将他们拉在城上。 这是其一。至于组织坊兵,说得很轻松。但是真要办起来,就知道有多难了。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总之,上面的千头万绪,都落到了顺天府与两个知县头上了。 全部是得罪人的差事。 周梦臣见了都觉得有些棘手。 还好,周梦臣不用如上一任顺天府尹那么为难。因为鞑子退兵了。之前全民皆兵的命令,也解除了。 只是如此一来,周蒙臣又有新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难民问题。 难民问题,并不是一个新问题。 在鞑子围城之前,其实就迎来一波难民潮。只是那个时候,北京最紧要的事情,是击退鞑子,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难民的死活,而且提前来到北京城的难民要么是消息灵通,要么是地方的有力人士。 他们大多都有银子。 虽然在北京城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但是总体上,并不需要官府多管。 不过在战后涌过来的难民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鞑子所过之处,不知道杀了多少,焚烧了多少房屋。这些人都是在鞑子刀下逃了一命。但是鞑子走后,却没有办法在当地为生了。毕竟,一来他们的积蓄,已经被鞑子抢走了。连下一顿饭吃什么都不知道了。二来,农业生产是很脆弱的。而今看似鞑子上过,仅仅一两个月。实际上整个下半年的农业生产都受到了影响。 他们也熬不到明年五月麦熟的时候。 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去一个可能给他们的家人带来生机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只能是北京。不会是其他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北京这里已经不堪重负了。 北京城下一下子聚集了不知道多少勤王军,这个真不知道多少。因为所谓的勤王军,大多数是地方自发的,根本不是兵部调过来的。这些民兵根本不在兵部的花名册上,作为临时军队。甚至时不时有人加入或者退出。 很难统计出勤王军的确切人数。 但是这些人都需要北京供应粮草。 再加上通州仓的问题。北京粮食紧缺。 不过,周梦臣细细调查过,其实北京粮食看似紧缺。但实际上并不紧缺。毕竟这是北京。不是别的地方。北京不仅仅是大明的京师。也是大明在北方最大的储备中心。不管是粮食,铁器,乃至于其他各方面的东西。各种物资都能在北京城中找到仓库。 而且北京也是北方的商业中心。即便不算官府的储备,单单说民间的储备,各大粮铺的粮仓。也是有相当大的粮食储备。 而今物价飞涨。无非是想发国难财而已。 要处置也很容易,铁腕处置便是了。 这根本不用周梦臣去想。直接从一些名臣的事例之中照做就行了。用强硬的手段,将商人的粮食纳入朝廷的管理之下,统一支配,限制粮价云云。 但问题是,这是北京。是天子脚下。不同于其他地方。 之前说过,北京的商业版图其实都已经被勋贵瓜分殆尽了。除非是开一个小店铺,赚一点辛苦钱,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想商业上赚大钱,没有勋贵之中某一家做后台,是想都不要想的。 在这个情况下,京城的大粮商后边没有人吗? 怎么可能? 周梦臣即便觉得自己后台硬,也不敢与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家族硬碰硬,他惹不起。 而且粮食问题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因为即便是有粮食。怎么分到难民手中。 有人自然说是赈济。 这是最理想的办法。但是根本不可能。 无他,朝廷没钱。仗打完了,朝廷也要面临打仗时候造成了天大的财政窟窿。别的不说,仅仅周梦臣这一支军队,前后被赏赐了几万两。这个数目说多不多,毕竟分给每一个将士,才几十两。甚至更少。 但是分到各个参战士卒身上,却是一个天文数字。或许不是每一个士卒都要赏赐几十两,但是总是要给人家一二两的生活费吧。 朝廷已经困窘到,今天过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哪里有那么多粮食无偿的给灾民。 要知道在大明粮食其实就是钱。 所以,周梦臣除非硬抢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定国公府,武定侯府,丰城侯府。等等一系列勋贵,否则他是搞不一笔足够免费赈济难民的钱。因为这一笔钱毕竟支撑到他们回乡务农,也就是明年春天。 当然了。甚至很多人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家乡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伤心。他们就被迫成为无地流民,要进入城市生活了。 周梦臣只能转换思想,传统的赈济方式既然走不通了。只能另想办法。他细细想来,其实这些难民需要的不是赈济,而是一个工作岗位。就好像宋代募灾民为兵一样。 只是周梦臣一时间没有一个具体的想法。 毕竟以工代赈也是需要本钱的。 他只能看看顺天府的卷宗,看看有什么可以安置他们的地方。在他看来明代的北京城有太多的可以吐槽的地方了。真要找一两个工程,也很容易的。但是能容纳几十万甚至更多灾民的工程却是不容易的。 更何况找工程是容易的。找钱是不容易的。 去哪里搞钱?户部都不要指望了,户部快要饿死户部尚书了。很多人都传闻,今后几个月百官的俸禄都要打折领取了。 周梦臣岂能不知道京官难做。有些底层京官都靠一点微薄的俸禄救命。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上面不会动这个的。这会折损声望的。毕竟底层京官总有一天会升上去的。今天他们克扣的很可能是未来文官大佬的俸禄。 只是朝廷而今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周梦臣只能自己想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即便将他家产投进去,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值一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京扩建计划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京扩建计划 周梦臣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他毕竟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只是他爬在案几上睡觉,似乎觉得这案几比上学时候的课桌要更不舒服。周梦臣睡得很不安稳。做起梦来。 周梦臣迷迷糊糊的好像来到现代,一个小哥非常精神,西服笔直,说道:“先生,您看看,这是北京最好的房子了。三进四合院,国家文物保护单位,这里面您只能买来住,里面的装饰要改的话,还要给文物部门打报告。” “那我卖来做什么,太不方便了。”周梦臣说道。 小哥说道:“以先生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什么样的房子卖不到。先生要卖的是身份地位。别人是买票去博物馆,而先生就是住在博物馆,先生不要看这里样式与明代一样。但实际上,都经过了现代化改装,一些应有的现代家具都有。空调网络什么的,一个不少。只是都藏在暗处,与整体风格非常融洽,据说这个风格乃是梁老设计的。在国际上得过多项大奖?” “嗯,不错。”周梦臣跟着小哥参观,只是想不起梁老是谁?很有名吗? 小哥说道:“这是这个院子最大好处,就是传承有序,最早乃是嘉靖年间内阁首辅周长亭的宅院,之后一直是周家的祖宅。只是上一代周家家主丁克了。就将这个房子捐给了国家。文物单位认为,维护这种老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住。其实先生您签的合同,是七十年租用合同。可以无限续约,但是这个院子的产权还是国家的。还要每年缴纳一千万的维修保证金。” 周梦臣听得迷迷糊糊的说道:“一千万?那这房子多少钱?” 小哥说道:“一口价,十个亿。” 周梦臣听到十个亿,顿时吓了一跳,清醒了过来。想起梦中荒诞不经的地方,不由一笑,他暗道:“如果我这宅子只能传到后世,估计十个亿也值的。只是我终究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周梦臣有些惆怅。 毕竟,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故乡。都是回不去的。 周梦臣整整衣服,准备继续工作。忽然有一道光芒在他脑海之中闪过,一时间好像想不起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疯狂的从一边的顺天府档案之中找。忽然发现一个卷宗,拿出来一看。心中一动暗道:“就是他。” 这份卷宗不是别的。就是北京城扩建计划。 乃是嘉靖二十年的计划。 原本的计划,是在北京城城外,再建一个外郭,北京依旧是一个四方城,一个回字形的城池。但是北京城已经有五十里上下了,如果修建了外城,那么外城长度要在二百里,甚至更长。这个工程量相当大。 于是,仅仅开了一个头。不是别的。就是城南有一道土墙。仇鸾也就是依仗这个工事在城外待着的。 本来这封计划,最后也就是在档案之中吃灰。但是奈何周梦臣很清楚记得,北京城可不是现在的样子,还有一个外城。只是最后并不是回字形的城池,而是吕字形的城池。 而且周梦臣已经听到风声。那就是,因为鞑子打到北京城下这一件事情,不仅仅嘉靖,还有很多文官都提出要重修北京城外城的。周梦臣并不知道北京城什么时候变成了吕字形。但是周梦臣根基而今形势,可以做出判断。那就是一定是在嘉靖年间的。 至于那一年,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做。房地产到底是怎么一个资金运行模式来着?” 外城扩建攻城,建外城之后,以外城的土地溢价来支撑整个工程。用这个工程来以工代赈。周梦臣有了一个初步的思路。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周梦臣还要细细去调查。 比如一个问题,那就是外城的土地的归属权是谁的?如果建立了外城,安置回字形方案,整个北京城区扩大了好几倍,北京的人口能不支撑起来。否则只能如唐长安城一般,城中有些坊市还在种庄稼。 那就没有所谓的土地溢价可言。 这种模式,能不能成功。周梦臣还没有确定。 不过一旦真正的完成了,对周梦臣,对难民,甚至对大明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修建外城,在嘉靖二十年的预算是二百万两上下,这是当时停工的重要原因,虽然朝廷不是没有这个钱,但是朝廷并不想将这些钱放在这个不大重要的事情上面。而今朝廷财政比嘉靖二十年的时候,可是差太多了。 根本没有这一笔钱。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北京城成为;吕字形的原因,可以说,这是一个国家级的烂尾工程。 周梦臣只能能不动用朝廷的钱。凭空为朝廷多出外城来说,能给朝廷节省很多经费,而对难民来说,他们也都能自食其力。而且一旦外城建好之后,周梦臣觉得或许不可能所有城区都被装满。但是靠近城门,一些地方,定然会繁华起来,城市的扩大,会给人带来更多的工作机会,一些难民或许能安顿为北京人了。 对周梦臣来说,这又是一项政绩。 周梦臣立即翻出黄册看城外的土地是谁的。结果一看,顿时麻爪了。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恐怕绕不过陛下了。” 因为周梦臣看在黄册上,北京城外的土地,可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皇庄。如果按照回字形的规划图,周梦臣的皇庄,也就是在清华园的位置上。正好被城墙从中间贯穿。 另外一部分,是赐田。都是靖难勋贵,不是这些人谁能得到距离北京城这么近的土地。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多的一部分。 乃是亲兵卫的。前文已经说过了。大明皇帝陛下有二十六个亲兵卫,是直接归于皇帝管理的。这锦衣卫仅仅是其中最有名的。这些亲兵卫都在北京城中有办事衙门,他们也有屯田的。他们的屯田自然是距离北京城最近的土地了。 当然了,这是黄册上的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细细调查一番。 毕竟黄册如果能反应土地真实情况,大明朝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周梦臣很明白。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一件事情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都是万万不可能完成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前番恶了陛下,不知道陛下气消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须想过办法,让皇帝消消气。” 周梦臣没有发现,他对嘉靖的态度越来越轻松。畏惧感一点点消解了。虽然周梦臣知道,嘉靖真发怒,要他人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周梦臣的心态之上,也越发越靠近这个时代的大臣。 不会,真以为朝廷大臣都是对皇帝毕恭毕敬的奴才相,这在清代之外,任何时代都是不正确的。 甚至越是靠近皇帝,大部分文官心中的皇帝神圣性都在慢慢消解,当然这不妨碍他们对其他人的时候高举这一点。宋儒所谓左右君王为大忠,可以品读出很多东西的。 说曹操,曹操到。 周梦臣刚刚想怎么才能见到皇帝,却不听外面立即有人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藤祥。藤祥满脸堆笑说道:“周兄,恭喜恭喜。陛下召见,让你立即过去。” 藤祥与周梦臣的关系,而今周梦臣一飞冲天,他比周梦臣都高兴。 周梦臣一愣,说道:“下官这就过去了。”周梦臣在内心之中嘀咕,这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这就来了,太快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赏功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赏功 周梦臣只来得及洗把脸。 就匆匆的离开了顺天府。往宫中而去。 只是这一路上虽然不长。但是走得周梦臣忧心忡忡的。 无他,北京道路不好。之前也说过了。也唯有中间道路常常用黄土铺街,尚且好一点,而道路两侧,更是泥泞不堪,甚至常常有各种污水。 这些地方很多少人去的。 但是而今,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少穿着破烂甚至是衣不蔽体的麻木的看着过往的行人。简直好像是活的死人。眼神之中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一颗污浊的玻璃珠子。 周梦臣见状呼吸为之一紧。 但是他只能默默的转过头,默默的去皇宫。因为他救得了一个人,救不了一城人。甚至周梦臣知道,这些人很狼狈,很可怜。但是这些人还是进了城中,在城中乞讨也好,抢劫也吧,三教九流的,甚至卖儿卖女,活下去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更惨的是城外的百姓。 在鞑子退兵之后,京师各城门非但没有接触封锁。甚至还加强了封锁。不过之前是为了阻止鞑子,而今却是为了防止难民进京。 虽然周梦臣也知道,之所以有这个命令,也是因为城内已经不堪重负了。没有赈济的话,城内每天都在死人。但是周梦臣更知道,城内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在城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特别周梦臣是顺天府尹。是地方官,对这些人肩负责任。更是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一根弦绷紧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要抓紧时间了。”周梦臣有时间等,但是很多人是没有时间等的。 已经是玉熙宫。 周梦臣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恍惚之间,发现玉熙宫有了不小的变化。 嘉靖生活奢侈。他这一段时间一直觉得玉熙宫狭小。如果出来蒙古直扑京师城的事情。说不定一两年之内,就要在西苑另起一座宫殿。毕竟,这玉熙宫只是嘉靖从万象宫之中出来的临时落脚地。已经住了几年,越发觉得不舒服。 即便如此,玉熙宫的陈设装修。一直在更新。只是说是小修小补。之前周梦臣来得勤,没有怎么发觉。而今半年没有过来。此刻再一看,顿时感觉出来,其实而今的玉熙宫,与当初周梦臣借书的玉熙宫,有了很大的改变。 周梦臣进了玉熙宫拜见嘉靖。 嘉靖看着周梦臣,说道“坐。”周梦臣只是将半个屁股坐在绣墩之上。 嘉靖看着周梦臣只觉得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刻嘉靖才感觉到。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是当初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人物了。而是真正的国家重臣。之前,嘉靖给周梦臣的尊重。更多是他自己的兴趣所致。因为周梦臣合了他的意。 而今却不一样了。 周梦臣这个名字,已经哄传天下。甚至被视为杨一清,曾铣之后,朝廷少有文帅。虽然周梦臣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统率是十万大军的本事。但是大明民间风气从来是很硬气的。 在俺答给大明这样羞辱之后,将俺答一炮打死的周梦臣,自然被捧上了神坛。 嘉靖说道:“周卿,好久没有来宫中了吧。朕心伤皇后太子之去。许久不见大臣。也是后来才知道,卿多次求见的。” 嘉靖含含糊糊的,也算是给周梦臣一个解释。解释为什么,不让周梦臣觐见。不是不见周梦臣。而是几乎不见所有的大臣。 周梦臣说道:“臣惭愧。不能救太子与皇后,乃至于陛下伤心如此。实在是------” 嘉靖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凡是与这一件事情,有关系的人一个要跑不了。前番龙虎山张家,想要继承天师之位,朕给否了,只要朕还活着一日,张家永远只有嗣天师,没有天师。” 以嘉靖的本意,他其实恨不得将张天师一脉给杀了。无他,邵元节是前任张天师推荐的。而陶仲文乃是邵元节推荐的,一水的天师教门人。只是即便是皇帝,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 天师教在南方很多地方,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而且嘉靖对道教不是没有感情的。今日虽然被道士骗惨了。也做不出来灭绝三清事情来。 所以,就想出这个办法。 而今的嗣天师,也可以说少天师。已经三十多岁了。年纪不小了,按惯例,自然可以直接继承天师之位。而今只能等了。不知道要等上多长时间。 这一把钝刀子,少说也拖张家十几年。 只能看着为嗣天师,有没有那么长的寿命熬了。 嘉靖对这一件事情,也说到这里为止了。而今在宫里,关于皇后,关于太子,关于金丹的事情,全部是禁忌。谁也不能提,谁也不能说。 嘉靖说道:“今日朕叫你过来,其实说一说你的功劳。今日就你我君臣,什么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我知道严嵩的意思,你未必愿意,不要在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朕。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朕能满足你。就满足你了。” “如此大功,朕岂能不赏?区区连升三级算得了什么?” 嘉靖之所以说这样的事情,一方面是外面也对周梦臣的赏赐觉得不公。从兵部主事升为顺天府,固然是高升。而这个时候,谁都看出来这顺天府不好当。另外一方面也是嘉靖自己觉得过意不去。 这一次对周梦臣赏赐,不仅仅是周梦臣在城外的军功。也有周梦臣对仇鸾的揭发。 甚至有周梦臣对于金丹这一件事情的提醒。 有些事情,不好正面赏赐。 比如,周梦臣揭发太子死于丹毒这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嘉靖一辈子不许人说,不准外传,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赏赐。甚至嘉靖一度对周梦臣也非常纠结。而今周梦臣又立新功,才算是想将这个奖赏补上,还有对仇鸾的揭发。 如果仇鸾的案子掀开来了。周梦臣或许能捞一个主审官。毕竟顺天府也是有部分刑狱之权的。号称小刑部。 只是仇鸾自杀了。嘉靖也敏锐的感到了仇鸾背后的人。虽然对严嵩多了不少不满。也只能点到为止,草草结案。这样一来,周梦臣的功劳,也被草草遮掩不表了。 这种种奖赏一并借城外战功赏赐。连升三级根本不够。 嘉靖对当日情况也是洞如观火。严嵩捧杀之意,嘉靖也是明白的。只是他没有说话。这也是嘉靖的老手段了。在下面大臣发生争执的时候,嘉靖都是后来才发话的。先让下面斗上一场再说。只是嘉靖没有想到,周梦臣会做出当时的举动。 所以,今日也就话说到前面。陈年旧事不许提。自然说的是,为夏言曾铣翻案这一件事情,不许说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因此战连升三级。省去了官场十几年磨砺,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嘉靖说道:“让你说,你就说。不要与朕假客气。”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如果陛下真想垂恩臣下,臣倒是有一件事情,请陛下恩准。”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臣请修北京外城。” 嘉靖听了立即皱眉,说道:“周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朕要赏赐你。你求这一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者了。你而今是顺天府。京城内外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吗?外面乱操操的。六部都忙死了,特别是户部仓库里面都能跑老鼠了。而今你说要修外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加工部侍郎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加工部侍郎衔 周梦臣说道:“正因为如此,臣才要在这个时候,修建北京外城。臣为顺天府,自然明白北京内外是何等摸样。臣在三日前,接管顺天府,当日从城中抬出的无名尸体是一百零七具,昨天是三百零三具。今天的还没有统计。但是臣敢说,不下五百具。甚至在今后一段时间,能攀升到更多的地步。” “这些人都是陛下赤子,受了兵灾之后,还想着陛下在北京,能救他们。容他们在皇城之下,活活饿死。不仅仅伤朝廷声誉,更有损陛下的名声。” 嘉靖听了,叹息一声说道:“朕岂能不知道。只是如何奈何啊?” 嘉靖不明白北京城而今的情况,说是人间炼狱是有些过分了。毕竟很多富贵人家,家门一关,不闻门外是什么样情况。但是很多地方,尸体累及,非人间炼狱难以形容。 这就是兵灾。 一场兵乱,一场战事。死的人其实是有限的。真正一场大战,双方战死数万就是多的了。这样的战事,也打不了多少仗。而怎么就造成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局面? 比一场战事对百姓伤害更大的,是战事对农业生产的破会,在战后的大疫,乃至各种物资短缺造成各种局面。 嘉靖以询问顺天府事务的名义将周梦臣叫回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个字,是因为对这局面太清楚了。甚至他也知道,这个局面之下,如何应对。 很简单。 放弃城外的难民,挡住城门不让难民进来。拦上一段时间,难民的数量就大大减少了。到那个时候,官府在进场收尾,这些尸体该埋的埋,该烧的烧。即便剩下一些人,数量一不多,处理难度也大大降低了。 这样的事情,在封建社会之中。屡见不鲜。 一出现灾难,各级地方官都不许灾民入城,而灾民疯了一般,想进入城中。其中未必不是这个原因。 嘉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了。 对下面人的套路,不敢说都清楚。但是有些却在预料之中的。 这也是他从头到尾不问的原因。 他不问,就是他不知道。即便事情爆出来了,也是下面贪官污吏的事情,与英明神武。勤政爱民的嘉靖皇帝没有关系。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有一计,以工代赈。臣以为北京外城,迟早都要修,而今修是成本最低的,城外百姓中壮丁为数不少,只需保证一日三餐。他们就愿意为朝廷工作。而且城外的土地,很多都成为了无主之地,这个时候征地的也是最容易的。” “粮食怎么办?”嘉靖说道:“即便如此,供应这么多人的粮食,而今京师之中也是不够的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听说兵部准备遣散勤王军?每一个人发粮数石,令归乡?” 周梦臣好歹在兵部待过,甚至杨继盛而今接任了周梦臣的位置。毕竟杨继盛好歹是徐阶的学生,而今兵部是徐阶的地方了。杨继盛自然成为苗根正红了。也是年资太浅,否则不仅仅是这个地步。 所以,兵部的消息周梦臣灵通极了。 嘉靖说道:“似乎徐阁老说过。” 周梦臣说道:“而今已经过了秋收,他们回到家乡也是无所事事,不如留各路勤王军在北京修城墙。倒是他们到手的粮食还能更多一点。而且兵部遣散的粮食是不是可以拨给顺天府了。” 嘉靖说道:“这也不够。” 周梦臣说道:“其实京城之中,并非没有粮食。剩下的臣来解决。不过臣人微言轻。还请陛下一封圣旨,以壮腰胆。” 嘉靖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北京城中还是有粮食的。但是在谁手里,即便是嘉靖想要从这些人手中弄出粮食,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周梦臣只需一封圣旨。就能做到这一点? 嘉靖保持怀疑。 不过,嘉靖内心犹豫了一下,就准备答应下来了。 一来,是周梦臣自己的幸运。毕竟周梦臣已经做出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特别是城外一战,嘉靖而今还想不大明白,周梦臣是怎么一炮轰死俺答的。 二来,却是嘉靖内心之中一丝善意。 虽然嘉靖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说他残暴偏执上没有一点点人性了却也未必。 嘉靖何尝不想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只是当杨廷和当日请嘉靖以皇太子的身份入城,而不是以嗣皇帝的身份入城。就注定了,他与文官集团几十年纷纭斗争。在嘉靖内心深处,何尝不想让大明好? 只是这一件事情。并不排在第一序列,而是排在把持权力,控制朝廷,嘉靖自己的享受等等事情后面。 如果有可能,嘉靖也不介意让百姓更好过一点。 嘉靖说道:“好,你要什么圣旨。朕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周梦臣见嘉靖这样好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城外很多皇庄都在外城范围之内。这------” 嘉靖说道:“朕这就下令,这些皇庄都由你处置。即便你发卖了也无所谓。” 嘉靖之所以这么好说话,其实也是因为外城覆盖范围内的皇庄本来就没有多少。并不说皇庄小,而是比起皇庄总数量这个一点点数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要知道,大明皇室与勋贵的庄园可以遍布北直隶八府的。 外城即便有四个北京城大,那才多大地方了? 嘉靖一方面爱财,但是对皇庄却没有多少喜欢。要知道,嘉靖前期最重要的一项政策,就是清理皇庄乃至于勋贵非法占田。张璁,夏言,等数位大臣,在这一件事情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甚至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也是在这个时期被提出的。 比起当年的大动静,这才算什么了。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陛下,您就不问问臣会怎么做?” 如果嘉靖真要问了,而今周梦臣仅仅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方案。毕竟周梦臣的方案而今还仅仅是一雏形。 嘉靖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说过,你想要什么朕就赏赐什么?你既然想做这一件事情,朕就准了。具体怎么办,术业有专攻,朕就不问了。你放心大胆的去做,真出了事情,朕也不怪你。” 周梦臣内心之中暗暗感动。 却不知道嘉靖内心之中却有另外的心思。嘉靖暗道:“按常规的方式,周梦臣是做不成这一件事情的。但是不按常规方法来,就说明有些事情是没有先例的,甚至还有些不好的地方。有些事情,不在朕身前说,是可以做的。但是在朕身前说了。反而做不得了。还是让他先斩后奏的好。而且,在北京城中,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朕,朕不用问,等他做什么,朕就知道了。” 嘉靖二话不说。派人走了一个程序。一封圣旨就落到了周梦臣手中。 周梦臣一看,却是周梦臣加工部侍郎衔主持北京扩建事宜,一切相关人等都要接受调度。 而这个工部侍郎才是嘉靖给周梦臣的奖赏。 虽然周梦臣这个工部侍郎仅仅是一个加衔。比真正的工部侍郎差了不知道多少。仅仅是方便周梦臣在推进北京扩建工程的时候。方便与些各部门协调,并调用工部的各种力量而已。 一般来说,担任过这种带有临时性的某侍郎。再担任真正的某部侍郎,就是顺理成章的升迁了。 而六部侍郎是可以直接入阁的。有很多这样先例。虽然当时的内阁不如而今如此权重。但是有旧例在,就可以援引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徐杲的水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徐杲的水泥 也就说,工部侍郎与顺天府尹都是三品,前者可比后者含金量高多了,诚然。也有从顺天府尹任上直接跳到六部的。但是问题是因人而异。周梦臣的问题是资历太浅了。可以说周梦臣即便再升迁。谁也不会将周梦臣与某部侍郎联系到一起。 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如果以顺天府尹,工部侍郎完成了北京扩建工程,必然是要升官的。 这个去向就很重要了。 按照惯例这样大工程之后,直接升工部尚书都有的。 可以说,嘉靖对周梦臣心意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让周梦臣距离内阁,也不过两步,或者三步。周梦臣肯在北京熬上五六年。内阁就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周梦臣没有心思多想这些。他出了皇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顺天府,而是想了想,说道:“去军器监。” 周梦臣心中思忖:“而今最大问题是,还是钱的问题。虽然我从兵部将勤王军的遣散经费拉过来了。但是那才多少粮食了。远远不够。更多的经费都要勋贵们出血。这一件事情,要从两个方面来解决。” “第一个方面,就是压缩修城墙的成本。” “现在还没有做详细的勘探,但是近二百里的城墙。如果用夯土包砖的话,二百万两都未必能打得住,夯土太费人工了。即便暂且不用包砖。这人力耗损太大了。而且秉承以工代赈的意义,最好在明年春天之前,放这些百姓回乡春耕。如此说来,也没有几个月时间了。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月上下。” “而今已经马上就九月了。” “五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完成这样的大工程,也是一个问题。” “压缩成本。最好的办法,就是上新工艺。什么工艺?水泥。” 周梦臣的弟子徐杲在几年前就开始研究水泥了。周梦臣也见识过几个样品。大体上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周梦臣还挑出了不少错,比如不知道这水泥时间长了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风化,比如这水泥成本问题。大规模制造问题等等。 徐杲每一次都被打击一番,他算是与水泥这一件事情杠上了。 当然了。周梦臣提出的问题存在不存在?当然存在了。与后世的水泥相比,徐杲的水泥可不是有无数可不是槽点满满。但实际上,周梦臣也知道,徐杲的水泥,其实已经可以用了。 而今周梦臣就要打出这一件法宝来。 “第二个方面,就是给勋贵利益。”周梦臣内心之中细细琢磨。暗道:“以我的身板,真想从勋贵手中强抢粮食,不能说不能,而今今后树了一个大敌,而且不客人能斩草除根的大敌,今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冷给我一下,就不好受。” “而且在北京城要做一点事情,不与这些地头蛇打好关系,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是这利益从什么地方来?单单是房地产?” 周梦臣暗暗摇头,他不觉得,后世的模式能完全用在这个时代。 毕竟,人们都觉得的房地产能涨。平地建城都能赚钱。这是因为中国工业化城市化的浪潮。要清楚的知道,别的国家几百年的经历,中国几十年完成了,这不是历史的常态,而是历史的变态。 而这个农业时代,虽然周梦臣知道,将来这些房产一定能赚钱的。但是问题是,什么时候?对于只能活几十年人,太遥远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周梦臣从其他方面的利益来交换勋贵手中的利益,只是这个利益到底是什么? 周梦臣一时间,还没有想法。不过他同样想到了水泥上面。心中暗道:“水泥这样的新技术应该是有些价值的吧?” 不过,而今只是想想而已。 周梦臣正想着军器监就到了。 周梦臣虽然早就不在军器监了。但是来军器监依旧方便之极,就好像回家一样,他门房道:“徐杲在什么地方?” 门房说道:“在学堂。” 周梦臣心中一动,屏退左右。缓步走到了学堂。 这是周梦臣建立的军器监附属小学,如果将来从现代教育来论,这座小学可以算是鼻祖。因为周梦臣在小学之中课程安排都仿造现代。当然了没有那么多课程,只有语文数学。都由周梦臣的弟子,或者外门弟子来教。 语文也没有标新立异,以三百千开蒙,然后教授古文观止。周梦臣有一段时间,与张居正,瞿景淳说起,古文观止的创意。他们也有心挑选一些古文名篇。对于这两位来说,简直是闲暇的小消遣而已。 古文观止是清代人挑选出来的名篇。张居正与瞿景淳的审美或许与清代人不一样。所以这个古文观止虽然名字一样,但是内容却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让孩子学习却是足够了。 数学就是将数学物理还有等等涉及到数学或者数学应用的东西,一古脑塞进去。 也算是周梦臣的私货了。 不过,周围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大抵他们觉得,这里所谓小学,不过与大明遍地都有的私塾并没有什么不同。周梦臣看见学堂之中有些十五六岁孩子,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人了。 内心之中,有一些欣慰的感觉。 他算是知道,学校的领导为什么喜欢偷偷的从后面看上课了。 此刻周梦臣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种下的种子,正在悄悄的生根发芽。如此一来,他受多少委屈,付出多少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这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 无他,徐杲看见了老师。立即结束了这一堂课就出来了。说道:“拜见老师。” 周梦臣说道:“你不错。我让弟子轮流来这里上课,都在坚持吗?” 徐杲说道:“师兄弟都坚持着,即便有事请假,之后也是回补上的。戚师弟,第一次来时候,不知道教授孩子们什么,居然教授他们练武。结果一天下来,孩子们都怕极了他。” 周梦臣轻轻一笑,戚继光将门出身,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严师出高徒。所以教授孩子们武艺,都是严苛要求的。想来,这些孩子们是吃足了苦头。 周梦臣说道:“等他们这一批人出来。就可以在这里任教了。你们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徐杲说道:“倒也不辛苦,忙得时间多了,来这里上课,也算是换换脑子。” 周梦臣结束了这个话题,说道:“你的水泥怎么样了?” 徐杲说道:“老师请看,这里有一个样品,是三个月前的。” 徐杲一边说,一边将周梦臣引过去。 徐杲说道:“老师上一次说过,要我注意水泥的耐久性。我就按照比例不同,打造了很多块水泥碑,有一次来上课,顺便给孩子讲解一番。在这里也竖了一块。已经三个月了。” 周梦臣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水泥碑,感觉上好像比后世的水泥粗糙很多,不知道是颗粒粉碎的问题。还是水泥工还不会做平面。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周梦臣说道:“大壮。” 周大壮在周梦臣身边越发沉默寡言了。但是与周梦臣非常默契,周梦臣只一喊他。他就知道周梦臣要做什么。他出去片刻,拎了一个大锤过来,二话不说,就重重砸在水泥碑上。 一瞬间水泥崩出很多碎片。 周梦臣上前看了看,又让周大壮继续砸。 如此一来砸了十几下。倒是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破碎之处,却没有其他什么成果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访丰城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访丰城侯 周梦臣说道:“可以了。” 周梦臣看得出来,让周大壮这样砸下去,定然能砸断的。但是这样毫无意义。毕竟,只要肯砸,还真没有砸不断的东西。 周梦臣对这水泥的硬度,等一系列治标,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周梦臣不知道这水泥能支撑多少年,但是想来几十年是没有问题的。再者了。周梦臣造的是城墙,又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城墙是什么?可以简单的看作底宽,顶窄的墙体。这样形状本身就很稳固。 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不迟。 而今周梦臣最看重的不是工程质量,也没有心思做什么百年工程。而是先让城内外难民吃上饭。救了性命再说。 周梦臣问道:“可以大规模生产吗?” 徐杲说道:“自然是可以的。烧水泥,还没有厂里的炼铁炉温度高,只需将炼铁炉改改就能用,我在城外就有一个实验用的小炉子。只是我昨天去看,中官村已经是一片白地,不知道被谁一把火烧了。” 周梦臣听了,不由有些心疼。周家很多作坊都在中官村。而今一把火被烧,损失最大的就是周梦臣了。 好歹周梦臣有所准备,将周家的人,乃至皇庄的佃户都接到京城之中了,家里没有死多少人。只有一些老人,宁死不愿意离开。也是没有奈何的。 单单这一点来看,周家对外城建造其实也是有迫切需要的。 周梦臣说道:“没有问题。这都可以重建。你立即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开始着手设计水泥大炉。” “没有问题。”徐杲说道:“需要多大产量。”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先按亿万斤来设计吧。” 徐杲一听,大吃一惊,说道:“这么多?” 周梦臣仅仅是一个估算。北京城墙最少要五米高,上面也要能并行四马。方便大军调动。底下要比顶上要宽,七米乃至更多一点,也不稀罕。甚至要有一部分地基问题。 而今没有确定设计图的情况下,不好确定总量。但是亿万斤听起来很多。换算成吨,不过十万吨,算多吗?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是预料到了。恐怕扩军北京城最大的困难,那就是水泥的生产。 水泥主要原料,黏土,石灰石,石膏。前两者几乎没有什么问题。石膏周梦臣就不知道了。毕竟少量用石膏,与大量用石膏是完全不一样的状况。而且以大明而今的交通情况。石膏矿太远了,就失去了意义。 因为成本太高了。 不过,这个问题,周梦臣准备先放一放。 水泥生产固然是一个问题。但也要比夯土要好太多了。毕竟夯土要不知道多少壮丁,一下一下夯出来。而水泥直接灌就行了。 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候,成本问题,也不能用寻常方式来理解,比如黏土,石灰石,煤炭,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去哪里卖。知道哪里有的,直接派人去开采便是了,反正有大批灾民在。只有管饭。这些东西都可以不要钱。 至于有人说,这些矿主,有乐意吗? 周梦臣又没有要将矿给收为国用。不过是开采几个月。即便是英国公家的,周梦臣也敢打擂台。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大部分矿都是不合法的。没有在朝廷登记,也很少纳税。几乎不纳税,周梦臣就可以名正言顺耍流氓。 说是在白地上挖掘的。 反正土地都是国家的是皇帝,哪里是你的了。 不过,这一切一切都要有粮食。 甚至只要打通各家勋贵的门路了。周梦臣根本不用这样的流氓手段了。 所以,这才是当务之急。 周梦臣一确定水泥能用之后,就立即奔赴丰城侯府上。 毕竟各家勋贵之中,周梦臣与丰城侯府交情最深,颇有通家之好的意思。 而他来到丰城侯府之后,也发现丰城侯也今非昔比了。毕竟仇鸾兵败之后,丰城侯在陛下面前一番表态,入了陛下的法眼。很多人都说,丰城侯要执掌三大营了。 这里就要说一点周梦臣从兵部听来的消息。 那就是陛下对京营在这一战的表现非常恼火,想要让重新整顿京营。并改革京营体制,似乎要重建三大营。丰城侯很可能是三大营其中一营的主将,或者全面执掌三大营。 反正大明朝发达的勋贵,从武定侯郭勋,到咸宁侯仇鸾,而今似乎到了丰城侯一家。 丰城侯一跃而起,也就有了而今的局面。简直是门庭若市。 不过,周梦臣也今非昔比。一跃成为大明新贵,丰城侯门房见了,立即将周梦臣引入。 丰城侯正准备出门。见了周梦臣来了。也推了外面的应酬。说道:“周大人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今定然是有事,你我两家不比寻常,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小侄惭愧。只是今日的确是没有其他办法。就请叔父做个中人。”随即周梦臣将手中的圣旨双手呈上。 丰城侯接过打开,看了看,又卷在一起。放在一边说道:“贤侄。真是皇恩浩荡。不知道此来是为了什么?” 周梦臣说道:“叔父不要取消了,叔父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粮食,最少供三十万人吃上五个月的粮食。” 说实话,周梦臣已经往少了算了,要知道成祖修北京城,可以动用了七十万人的大工城。而今北京外城的工程要北京城的工程只大不少。当然了,成祖那时候修建的不仅仅是北京城墙,更多是各种宫殿衙门已经各种附属衙门。这样说起来,这工程大小也很难说谁大一点谁小一点。 丰城侯说道:“三十万人。按日食一升而论。就是四十五万石粮食,而且用工之数,绝对不值这个,贤侄要以工代赈,难道那些家小不管了,各种工具不置办了。这个数字乘以三。也未必够用。现在能用一百五十万石将这一件事情办下来就算不凡了。” “这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即便各家公侯都清空家底也是没有的。” 周梦臣说道:“叔父,户部说,第一批粮食二三个月后就到了。” 丰城侯说道:“这粮食可能拨给你吗?” 周梦臣说道:“叔父的意思是-----?” 丰城侯说道:“我们没有不帮忙的意思。只是你空口白牙要我家最少拿出十万石粮食,这一件事情,就不用我做中人。这一件事情,在我这里都过不去。” 以丰城侯而今在勋贵之中的地位,整个勋贵集团如果要分摊一百五十万石粮食的话,丰城侯要出十万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对丰城侯来说的确困难。十万两银子挤挤或许有。但是十万石粮食的确困难多了。 当然了,整个勋贵集团未必不能挤出来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只是如此一来很多家都勒紧裤腰带。这样的事情,嘉靖未必能做成。更不要说周梦臣。 周梦臣估计一百五十万石有些虚高。不过这个时候,他没有多说。毕竟而今丰城侯以为粮食消耗多一点,他讨价还价的空间就多一点。 周梦臣说道:“叔父说的没错。我这里有一个计划。叔父可以听听。行与不行。”于是周梦臣将他的房地产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丰城侯听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思了好一阵子,摇摇头说道:“贤侄奇思妙想,发人所未发,不过,却是行不通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老狐狸 第一百三十章 老狐狸 周梦臣一愣,说道:“为何?” 丰城侯说道:“第一是工程量。你能在几个月之内,将外城修建起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难道你还想将外城的所有房屋街道都囊括进去吗?没有这些东西,你一块地空地卖什么?更何况,这些空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周梦臣愣了愣。他的确没有想过。 对于这些勋贵们虽然能够理解,城墙一修。他们被圈在里面的土地价格大涨。但问题是,要让他们因为这个给你钱,想都不要想。朝廷迟早要修外城的。凭什么要他们掏钱,更何况,朝廷又不是给他们修的。 如果修建出街道房屋。这些勋贵可能在工钱上给出一些便宜。当然了灾民的成本本来就低。如果不用灾民,整个成本在一百五十万石上再翻一翻。也不是不可能。户部列出二百万两的预算,可不是白给的。 当然了他们也是得了好处,如果将房子工钱多一点,他们或许能认,凭空给钱,绝对不可能。 “第二,再有一件事情,你考虑过地价吗?我给你算一个顶天的价格,十两每亩,这就已经是天价中的天价了。而你圈起了多少亩,而今北京城外的土地什么价格,你有多少土地?能不能撑起这个盘子。这个你计算过看?我给你大概一算,你划的那一片地方,最多一千顷。而今北京外面的土地倒是跌得很。但是你去问问谁卖?就算都卖,地价不一,最少也有五两银子一亩,不可能再低了,甚至五两一亩的你都找不到,除非是吃绝户的。就这样十万亩,每亩赚了五万两的差价。也不过五十万两。” “而且你有这么多的本钱吗?” “倒是,贤侄可以将皇庄给卖了?或许能筹一笔银子?” 周梦臣没有想那么细。此刻听了,才发现古今的不同。在金融上更是如此。 在现代钱是一个数字,一个躺在银行里面的数字。但是在古代,钱就钱。一两白银就是一两白银。周梦臣虽然知道,丰城侯所说的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但是基本逻辑却是没有错的。 比如十两一亩的天价,其实是江南土地的价格。但是这个价格是以耕种的目的来制定的。不是以房屋面积来定的。 不过,这个时代也没有是耕地红线,与建筑用地等区别,是土地都能盖房子。这到也没有错。而且京城之中固然有寸土寸金的地方。但是很多地方,几十两就能买房。要知道这古代人的房子都是带院子的。即便再小的房子,也要二三百平。而一亩地才六百多平。比如周梦臣房子就超过了一亩。当然了周梦臣的房子是很贵的甚至有价无市。 这是因为周梦臣家就在皇城根下。 这是外城的土地没有办法比的。外城即便繁华起来,也未必能比得上内城一些偏僻的地方。在城中一些地方,一亩的宅院。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这里面单纯的地价有多少。周梦臣也没有核算。毕竟北京居大不易,百物腾高,房子成本也高。 在周梦臣看来,大概有二十多两,也就差不多了。 内城外面。一亩十两作为平均价的话,并不算离谱。 整个北京城的的房地产盘子,估计未必有二百万两之多。当然了,有些宅院,比如达官贵人的宅院,一掷千金的为数不少,不过这些院落,更近乎于奢侈品的。即便贵也是贵里面的设计,装饰,等等。未必贵在地价。 周梦臣想从土地溢价里面榨出油水,却是想多了。 至于将皇庄给卖了,周梦臣想都没有想。即便皇帝说了能够卖掉,周梦臣也不会卖掉的。毕竟今后周梦臣将皇庄卖掉了,或许嘉靖不会说什么,但是损失的印象分。甚至周梦臣还想让皇帝小赚一笔。还让周梦臣理财的手段。 而今却不行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多失望。 周梦臣做事从来不担心失败,一件事情一下子做成了反而是有问题。但凡一件事情,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波折,很多事情,做到最后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事不成,推到重来便是了。 虽然时间紧促。但是周梦臣还是准备了B计划。 周梦臣说道:“叔父教训的是。不过,小侄有一好友名为殷正茂。” 丰城侯听了。说道:“军器监正?” 周梦臣说道:“正是。他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而且在军器监任上,却是清廉如水,一丝一毫都不取,叔父知道是为什么?” 丰城侯自然能听出周梦臣的弦外之音,但是还饶有兴趣的陪丰城侯绕圈,说道:“难道,贤侄一番微言大义,殷大人幡然悔悟?” 周梦臣一笑道:“自然不是。”随即将殷正茂怎么发家的,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问道:“叔父以为如何?” 丰城侯淡淡说道:“贤侄的意思我明白了。难道而今贤侄手中,亦有点石成金的手段。” 周梦臣说道:“点石成金不好说。但是点土成石的手段,却有一个。”随即将水泥的功效成本,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叔父可有兴趣?” 丰城侯听了,说道:“这就是贤侄准备的好手段吧。怪不得贤侄刚刚只报了四十五两石粮食。虽然不够,但是大概也靠谱,朝廷定然还有一些补贴吧。不过,这水泥一物虽好,但并不值五十万石粮食。甚至给的人家越多,就越不值钱,而且勋贵每一家都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秘法这个东西,说值钱,简直不可估算。说不值钱,那也真不值钱。 别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东西水泥配方,可以说,只要周梦臣大规模生产,以几家勋贵的手段,搞到配方都不成问题。所以他们得到的不过是先发优势而已。而且勋贵的主要势力范围就在北京范围之内。 可以说一家把持水泥生意,还有赚头。如果分给这么多家,那就是小生意了。 这就是为什么丰城侯说,给的人家越多,就越不值钱的原因。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他思忖一阵子,要从什么地方打动这些勋贵,或者说,软的不行,是不是能来一些硬的。虽然周梦臣觉得得罪这么多勋贵麻烦,但是逼急了,周梦臣也不是不敢下手。 只是周梦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在这里思考。丰城侯哪里看着手中的扳指,好像这个老扳指上有万分玄机。并没有端茶送客。 周梦臣心思一转,暗道:“我错了。挑货是好货。我只当是丰城侯是中人了,忘记了丰城侯也是勋贵之中的话事人之一,他刚刚那些话虽然都是实话。但也有些压价的意思。” “这一件事情,还有转机。” 周梦臣暗暗自责,觉得自己被老狐狸牵着鼻子走了。干脆说道:“叔父,此事关系重大,侄儿刚刚高升,一旦这一件事情做不好的。严阁老那边就过不去。还请叔父指点迷津。” 丰城侯也没有多为难周梦臣的意思。毕竟周梦臣而今已经是丰城侯府重要的人脉,将来说不定也要求上门去的。微微一笑说道:“贤侄,你有一点是想差了。我丰城侯府虽然没有咸宁侯那么有富贵,但吃穿用度也是当世一流的。还求富贵有何用,难不成当沈万三?” “钱虽然不能说不重要。但是在外面这里,绝对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次要考虑的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勋贵所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勋贵所求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回想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些偏差。 钱在什么时代,固然是重要的。但远远不是最重要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而勋贵最为一群政治上失意上的人。对钱的渴望并不是没有,但并不是太大。只是这样一来,周梦臣更迷茫了。 在周梦臣想来,勋贵们不想要钱,只能想政治上的资源了。 周梦臣一时间想不明白。他手中,有什么政治上的资源,能让勋贵们看上眼的。 丰城侯见周梦臣有些不明白,说道:“贤侄一战,震惊天下,老夫也是很吃惊,想知道贤侄是怎么在数里之外,一炮命中俺答的。” 周梦臣有些回过神来,说道:“区区小道,何足挂齿。叔父对这个感兴趣?” 丰城侯说道:“那是自然。我家之富贵,都是祖宗马上得的。子孙不孝,沦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振奋祖业之心,却一日也没有少了,仇鸾的下场,大家都看见了。勋贵人家,总是要在武勋上有些进益的。这就要贤侄来帮忙了。” 周梦臣说道:“叔父太高看我了。我区区三品官,在外面还可以抖抖威风。但是在叔父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丰城侯说道:“哎,贤侄不要妄自菲薄。看重贤侄你的不是你一个。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勋贵家的子弟,想在战场上出头,难啊。我那孩子,在勋贵下一辈之中,也算是出色的了。但是当初永宁关之战,是什么样子。不过也不能怪他。即便他老子我又是什么成色?我也知道的。但是总不能一直如此。贤侄一战成名,今后三十年,贤侄定然天下文帅之首。只求贤侄多多提携一二。再有,我从子文哪里还是明白一点,就是现在用炮之法,其实是有一定之规的,是能算出来的。对吗?” 周梦臣一听,心中顿时有些感悟。 勋贵子弟是什么成色?让他们爬冰卧雪,刀头舔血,去争一线是胜,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学一门手艺。比如开炮,指挥炮兵。却是可以的。炮兵一定是阵后的,而且本质上是技术兵种,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决断,只听上司的命令就行了。即便兵败,也是能先走。如果大胜,自然有功。而且不用上阵厮杀。可以说整个明军之中,没有比这个职位更好安置勋贵子弟的存在了。 只是周梦臣还是有一些不明白。 这需要周梦臣做什么?周梦臣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少了。 毕竟,这什么炮兵指挥战术,是基于数学的。周梦臣根本没有想过藏私。甚至恨不得公之于众。本来,嘉靖在朝阳门上召见的事情,未必没有想问这一件事情的意思。只是被周梦臣打岔,才算是无疾而终。 丰城侯说道:“贤侄还不知道吗?我已经确定了是三大营中神机营主将。准备重建神机营。而这神机营的火器,我准备全部换新式的,都要军器监打造的。还请贤侄不吝赐教。今后下面有大战,这神机营是要派出去的。” 说到这里,丰城侯语气之中,有些发冷。不过却不是对周梦臣来的。道:“白刃相搏,临机决断,我就不求他们了。如果来听命令开炮都做不到。就不要当我武勋家的子弟了。” 周梦臣有些明白了。 丰城侯是受刺激了,一心一意弄出一支能打仗的军队。而且丰城侯对勋贵子弟的定位也很精准。不求出一些将才帅才。只求勋贵在各种战事之中不缺席,保持各级勋贵在军中的影响力就行了。 甚至丰城侯的政治嗅觉远远胜过他的军事才能。 他敏锐的发现,在周梦臣一炮毙俺答的同时。一个新火器时代要来临的。虽然对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但是丰城侯敏锐的抓住了其中关节节点,就是周梦臣。而且很多东西的价值,在不同人眼中,都是不同的。 在周梦臣眼中,这些不过是数学的一种应用。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甚至足够聪慧的人,只需读了他门下的一些数学书,不用教授,也能参悟出来。但是在丰城侯这里就是独门秘术。 大多少时候军队都是最保守的。不管是从观念上,还是其他方面。 在丰城侯眼中,周梦臣这秘术,是能够支撑起一家将门的存在。这种东西与水泥配方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周梦臣说道:“想学这本学问,是要有很深的数学根底的。我自然是愿意教的。教给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异族蛮子,我来之不拒。只是我这一件事情----” 丰城侯说道:“请贤侄放心,我可以为你做这个中人。这我现在不敢保证什么。只是可以谈。” 周梦臣说道:“只是能不能快一些,我等得,城内外的的难民等不起。” 丰城侯说道:“贤侄真是菩萨心肠。” 周梦臣说道:“为父母官,总要一点为人父母之心吧。” 丰城侯说道:“那好。贤侄请回。我今日就与各位国公商议一下。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周梦臣只能告退。 回去之后,周梦臣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毕竟,他今个与丰城侯小小交锋了一下。让他知道,勋贵们或许不能带兵打仗,但是政坛之上,却都是老狐狸。明日说不定又是一场唇枪舌战,有的谈。 丰城侯回去之后,立即送了帖子给各家勋贵。当天晚上,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武定侯,丰润伯,东宁伯,等大大小小十几家勋贵。都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军功出身,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至于一些外戚封爵的勋贵,根本不带他们玩。 丰城侯先将周梦臣的意思说了出来。说道:“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估计要百万石粮食。” “正是狮子大张口。”东宁伯说道:“这周梦臣不过打了一场胜仗,真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物了。敢来敲我们的竹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之所以是东宁伯先开口,却是因为年纪。 北京勋贵,从来是以英国公,成国公为首的。但是奈何当代英国公与成国公都小字辈。他们嘉靖十五年上下先后袭爵。而今虽然十几年了。但是丰城侯与仇鸾,还有东宁侯这一拨人都是在嘉靖初年袭职的。 说起来是两代人。 这样一来,在话语权上。英国公与成国公也要让一让这些长辈们了。 “哎,焦叔别先记得下结果。要想清楚了。周梦臣可不是别人。问是天子近臣。这到底是周梦臣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要搞清楚。”武定侯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怕了。小侄没有本事。只想将这个爵位安安分分传给儿子,真是陛下开口,小侄即便是倾家荡产,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一件事情上,万万不可会错意。” 武定侯这么一说。 这些老狐狸们都不说话了。 第一代东宁伯乃是焦礼。成名与正统天顺之间,镇守辽东,又有带兵勤王的功劳。才有这个爵位,所以武定侯称呼这东宁伯为焦叔。 而现在的武定侯,就是大名鼎鼎的郭勋之子。他父亲与张璁交好,一度封为国公。又在政争之中跌落尘埃。所以而今的武定侯府正是夹着尾巴过日子的时候。才有武定侯这番话。 不过,各家勋贵却是都有几分感同身受。 毕竟咸宁侯府的下场,就在眼前。他们的确有些兔死狐悲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周梦臣想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周梦臣想做什么? 诚然,这些勋贵们,当初对仇鸾很看不上眼。双方暗地里不知道扯过多少次后腿。仇鸾也是罪有应得。按理没有什么话说。但是仇鸾下场太惨了。 仇家本来人丁不多,仇钺也是过继之后,才发达的。诛仇鸾的三族。一下子将仇家的血脉给斩尽杀绝了。更不要手,仇鸾本人的下场,自杀了还不下,还要智啊光天化日之下,开棺戮尸,最后弄得一个死无全尸。乱坟岗草草埋了。 这个下场,在很多勋贵看来,几乎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嘉靖皇帝又一次想天下昭示了自己的权力。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仇鸾以下,以兵部尚书翁万达为首的十几位文臣武将都在看押之中,都是在与鞑子作战之中作战不利的将领。此刻还在论罪之中,听情况下场都不会太好。 “诸位多虑了。”英国公忽然说话。他说道:“这一件事情,说难办也难办,要容易办,也容易办。” 东宁伯说道:“不知道英国公有何高见?” 英国公说道:“派人去宫里打听一下不就得了。” 东宁伯说道:“你是不知道陆炳的厉害,这个事情去打听,而今外松内紧,不就是送上门去?” 丰城侯沉吟片刻,说道:“好办法。正是要送上门去。” 成国公这才有所醒悟说道:“对。对。我等一片忠君之心,却是要让陛下知道才是。” 东宁伯这才想明白英国公的算计。 他哪里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分明是想找个渠道告诉嘉靖。只要嘉靖一句话,他们愿意乐捐百万石粮食。同样想让嘉靖给一个准话。毕竟这么多勋贵联手大出血。皇帝总是要给一些补偿的吧。 否则今后,谁会愿意为朝廷分忧解难。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件事情真是皇帝的意思,那么他们绕过周梦臣这个中间商,直接与皇帝交易。周梦臣就是一个来执行的人。如果说,这一件事情不是皇帝的意思,是周梦臣的意思,那就要好好掂量一二了。 勋贵们在北京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此刻又仅仅是传一个话而已。很快陆炳就将这一件事情报了上去。 嘉靖听了,猛地一愣,说道:“周梦臣这是想做什么?一百万石粮食,这个数目,朕都下不去手。” 倒不是嘉靖下不去手,而是嘉靖虽然占据整个大明最顶端。但是他依然要按照政治规则办事。比如说,而今嘉靖真从勋贵手中搞出一百万石粮食,事情到此就完了吗?没有。 嘉靖必须想办法给勋贵一些好处,这些好处可以不是经济上的。可以是政治上的,或者其他方面的。甚至要付出的远多与一百万石粮食。 这是嘉靖不愿意的事情。 毕竟,而今虽然困难。但是大明朝廷还在勉强运作,熬过今年下半年。等明年税款到了。朝廷也就慢慢的缓过劲来了。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陆炳在一边说道:“陛下,周梦臣出宫之后,去了一趟军器监,又去了一趟丰城侯府。虽然很多细节不大明白。但是臣判断,这一百万石就是为了修外城。” 嘉靖说道:“一百万石粮食,修外城够吗?” 陆炳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一句话,乃是嘉靖的自问自答。 嘉靖沉思了一会儿。似乎琢磨着周梦臣的思路。 陆炳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一件事情怎么应对?” 嘉靖沉吟了片刻,说道:“就当不知道吧。” 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嘉靖说过要支持周梦臣的,而且他也好奇周梦臣准备怎么办事。所以等等看。不过嘉靖也不想担上这一百万石的债务。他来了一个模棱两可。也算是对周梦臣最大的支持。 嘉靖暗道:“我倒要看看,周梦臣到底有几成本事。” 嘉靖的回应,很快就被勋贵们知道了。 同样是丰城侯府。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嘉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丰城侯说道:“诸位,听我一言。而今陛下的意志不明,这周梦臣我们万万不可得罪了。即便不说,周梦臣是陛下的宠臣。单单周梦臣在城外那一战,就是值得我们关注。我的意思是,与周梦臣谈?” 东宁伯说道:“有什么好谈的?” 丰城侯说道:“自然是有的。”随即周梦臣,将周梦臣房地产计划。水泥配方,与丰城侯自己的建立京营的王牌部队,神机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英国公先开口,说道:“李叔,这京营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一次,真有效果吗?” 丰城侯说道:“我敢开这个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这用炮之术,说到底是一门学问。让自己子弟上阵厮杀搏命。我们家是做不到的,但是能踏踏实实学一门学问的人。都没有吗?嫡系没有,各家这么多人,一个也没有吗?” “鞑子都打到北京城外了。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经历一次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 勋贵之中,不是没有明白人。但是更多人虽然知道这样不行,但是已经没有前进的动力与勇气了。 百年富贵,将人彻彻底底的养废了。 英国公说道:“丰城侯说的没错。总是要谈谈的。一百万石粮食,各家凑凑在附近州县调集一些,总是有办法的。只是虽然周梦臣前途无量,但是想要空手套白狼的话,却也是休想。” 成国公与英国公从来是同气连枝。更不要说两人年纪相仿从小都认识,说道:“我也赞同。我们可以给周梦臣一些方便。但是公中亏损太多,我们也是难以向家里交代的。给陛下一个面子,谈可以谈。但是到什么地步,却不是周梦臣说了算。” 丰城侯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他内心之中已经有了腹稿了。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方案。大家可以听听。这些条件不敢说让大家多赚多少,最少不怎么亏。” 东宁伯小声嘀咕了一声,道:“知道,你与你那贤侄关系最好。” 丰城侯也都听见了。却当做没有听见。将周梦臣方案调整了一些,说给这些人听。 涉及利益上面的事情,几个爵爷没有怎么说话,转眼叫来一些掌柜的。让他们开始细细商量。总算是商量出一个方案来。丰城侯看来很是苛刻,却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总是要勋贵这个圈子里面混的。他即便是向着周梦臣,也不能太过分。在座的都是百年交情的世交,也不好得罪。 丰城侯看着这个方案,心中暗道:“我算是尽力了。却不知道周梦臣能不能答应,如果不能,我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让丰城侯世子李儒立即去找,周梦臣。 约了一个时间,在丰城侯府上会面。 李儒去传话,预定次日中午会面。 周梦臣终于得道了准信。却是松了一口气。 丰城侯说是明日,其实多用了一日。周梦臣也没有闲着。他休息够了之后,立即开始处理好政务。清点了顺天府的库存,只有可怜几千石粮食。他只能咬咬牙,先在城内,已经城门口开始赈济灾民。也就是放粥。先保证人活着。 不过,这么多难民,几千石粮食,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至于其他的事情,也根本没有办法展开。事情几乎走进了死胡同。 必须有新的粮食,不管情况有多难,周梦臣这一次都必须谈下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冤?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冤? 次日,快到午时。周梦臣换了一身正三品大红官袍。带了全套的仪仗。 甚至还带数十名周家骑兵作为仪仗。 其实周尚文留下的骑兵,大部分已经跟着马芳走了。没错,马芳这个大同总兵已经走马上任了。毕竟,而今边境的局面实在是太困难了。 如果说北京这里的困难是一,大同哪里的困难就是十。 首先边镇大量物资,特别是粮食都是由北京送过去的。而今北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心思管大同那边的情况。 其次就遭受鞑子蹂躏的程度,大同是远超过北京的。毕竟鞑子虽然到了北京,并没有在北京久留,但是在大同城下却不一样了。 再三大同的底子是远远比不上北京的。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人心。 北京内外人心好歹是大明的。但是被仇鸾蹂躏一番的大同,民心到底在谁哪里,还很难说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仇鸾的严苛处置,还是有好处。最少挽回了不少大同民心。 但是整体局势却没有太大的改观。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需要得力的名臣干将,去坐镇大同。所以马芳几乎在仇鸾死后,不久就去大同上任了。周梦臣也用不了多少骑兵,就将周尚文的亲兵送给了马芳。马芳也是能服众的。只有几十个年纪大了,不操劳的,或者受伤的士卒选择留下来。 周梦臣也需要一些看家护院的人,也就留了下来。 如此一看,周梦臣真有几分高官的模样。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自己还是被堵在路上了,本来不习惯坐轿子的周梦臣,掀起帘子问道:“前面怎么了?” “少爷,前面说杀好像大官。为首的姓翁。”周大壮说道。 “翁万达?”周梦臣问道。 “对。”周大壮说道。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等等吧。” 这个消息,周梦臣也听说了,一个兵部尚书,一个侍郎,数个知府,还有巡抚。总之一大批人,都被处斩,可以说是可怜之极。特别是翁万达,他其实也是有些能力,但是这一次鞑子南侵上举止失措。 却不完全是他的问题,前线的仇鸾他控制不了,后面的严嵩他对抗不了。名义上兵部尚书。但只能管管后勤。什么话都不管用。后期更是徐阶侵夺了全力。如果说翁万达是真正的指挥者。造成这个结果,他死而无憾。结果。这一件事情,根本不是他做的。他却要来承担这个后果。 听说,翁万达在牢里一直喊冤。 看起来很冤,但是以政争的角度来看,翁万达上了严嵩的船时候,承受了多大的好处,就该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算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冤不冤的。只是严嵩将翁万达废物利用。将很多事情都甩锅在翁万达身上。让本来可以轻判的翁万达,死与极刑。 的确有一些过分。 周梦臣无心与死人抢道。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梦臣一看,发起那不是王世贞吗?总是同年一场。却见王世贞与身边有一个人,相貌相当。大抵是兄弟。 周梦臣一跺轿底,说道:“落轿。” 周梦臣立即出来,到了王世贞身边,说道:“王兄,你这是?” 王世贞一身寻常青衫,只是头上绑了一指宽的白布,好像是戴孝,又好像不是。 王世贞说道:“周兄。”只说了两个字,就双眼泪流。说道:“严嵩狗贼-----”说了四个字,又哽咽了。 王世贞身边的人,是他哥哥王世懋,说道:“严嵩以我父与鞑子作战不利,导致通州仓被焚,损失粮食百万石之众。下令论死。这-----” 周梦臣听了,说道:“岂有此事?” 周梦臣对通州之战的内情,也算是了解的。的确火烧通州仓,是王抒做的。但是当时有不得已。再加上王抒临危受命,没有一兵一卒,到通州主持大局。能将局面弄成这个样子 ,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严嵩用这个罪名论死,实在有些过分了。 周梦臣说道:“难道就没有找找门路,找找徐阁老?” 王抒是太仓人,徐阶是松江人,相距不远,算是乡党,这算是天然一脉。 王世贞说道:“严嵩狗贼,假借天威,根本来不及,从下狱到论死,不过数日,而陛下也少见外人。甚至徐阁老也说,陛下深恨此战之败,对败军之将深恶痛绝,如翁万达等人,真误国之人。陛下更是深恨之。所以这名单,根本没有细看。就勾决了。” 周梦臣立即明白,这是严嵩与徐阶斗争的另外一个场面。 周梦臣因得到了皇帝格外赏识,暂时从严嵩与徐阶的主战场退了出来,严嵩知道这个时候以周梦臣为突破点,事倍功半。不过,这并不代表徐阶与严嵩之间的斗争就结束了。 恰恰相反。 周梦臣在御前为曾铣翻案的莽撞,让徐阶很清楚,严嵩暂时不可能倒。而严嵩自然也将周梦臣的作为,看做是徐阶的指使,岂能不还以颜色。 如果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俺答入寇帮了徐阶大忙,俺答入寇是严嵩在军事信用上的破产,今后严嵩对军事上的话语权大大降低。是严嵩一路溃败,而徐阶一路雄起的时段。 严嵩急于证明。他还当权。要止住这种溃败的局势。于是借着俺答入寇善后一事,将多位与徐阶亲近的将领或者文官下狱。而且严嵩用了翁万达这个重量级人物陪绑。 即便是在皇帝严嵩也是有话说的。毕竟不对败军之将,明正典刑。如何激励士气。而在俺答攻势之下,几乎所有的守将打得都不怎么好。王抒通州之战,如果被严嵩硬说是败仗,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全靠一张嘴的事情,就看严嵩与徐阶谁对嘉靖的了解深了。 这方面徐阶自然比不上严嵩,而今嘉靖本来就有几分刻薄,王抒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梦臣听了,一咬牙,说道:“我走一趟宫中,看看行不行。” 如果是旁人,周梦臣或许不会这样做。但是这是王世贞。即便不提与王世贞的同年之谊,单单说王世贞在文坛上大宗师的地位,更是传说中的兰陵笑笑生。周梦臣总是特殊照顾的。 王世贞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提。一把抓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周兄,大恩不言谢。” 周梦臣二话不说,夺马入宫。只是在宫门之前,也只能下马,快步入宫。好容易见了嘉靖。 嘉靖问道:“你不去忙你的事情,来这里做什么?” 周梦臣将通州之战的始末一五一十说了。说道:“陛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王御史也是边臣的材料。请陛下爱惜人才。” 嘉靖听了,冷哼一声,说道:“如果有通州仓的粮食,朕还会如此为难吗?王抒如果如你一般,朕岂能不爱惜?而今京城内外嗷嗷待哺,朕借他人头一用而已。” 嘉靖是什么事情都明白,很多伎俩或许当时他没有注意,被下面人钻了空子。 但是周梦臣将事情一说,嘉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严嵩打压徐阶吗?杀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满朝文武看看,徐阶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真正做主的人还是他严阁老。 用以重新竖立威望,打压徐阶的膨胀。 这一件事情有没有冤屈,嘉靖都不好插手。毕竟一个不好给了下面错误的暗示,说不定又是一场倒严风暴。这不是嘉靖想要看见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协议达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协议达成 周梦臣说道:“陛下,王御史是有功之臣,如没有王御史,鞑子打下通州,恐怕而今也不会想要退兵。即便偶有小过,但也罪不至死。” 鞑子从来贪得无厌。 通州是北京东边的水陆要道。只有通州一下,鞑子通向河北的道路自然畅通无阻。俺答当时未必有这个野心。但是机会送上门来,他也不是不会意动了。 嘉靖说道:“你说的不错,单单这一项,王抒就是有功之臣。只是迟了。” 周梦臣说道:“什么迟了。” 嘉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淡淡的说道;“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了。” 周梦臣听了,抬头一看。顿时觉得怒气勃发,最后硬生生的被压制下来。 看天色判断时辰,是几乎每一个古代人的常识。周梦臣又用心古代天文,更是在这上面敏锐非常 。只一眼就看出来,时间其实还没有到午时三刻。不过只是稍稍欠一点而已。 已经来不及了。 行刑杀人。一般在午时三刻。再加上从皇宫到刑场,也是有一段时间的。更不要说,一个不愿意插手的皇帝。 不过,周梦城生气,却未必全在王抒身上。 更多是兔死狐悲,还有对嘉靖的彻底失望。 嘉靖以权谋治天下,在这一件事情表现无疑。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人的权力制衡。与他自己的权力地位,以及自己的享受。 在嘉靖看来,执着于什么对错。本来就是不对的。他在更高层次上看待问题。而不是简单的对错。这就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协调阴阳之道。 但是周梦臣却感觉一种压抑般的窒息。 北京,他真是不想待下去了。 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随即周梦臣缓缓退到了门口,抬起头一句话,积郁心中,几乎要说出来。那就是:陛下你错了。 周梦臣知道这个时候不合时宜。但是相信,他终究有一天,能正大光明说出这一句话。 周梦臣离开皇宫,想了想。去了刑场。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到了刑场已经是人群散去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在了。只有在收尸的各家家人。 周梦臣来到了王家这里,他向王抒的灵位行礼上香,随即向王世贞行了一礼,说道:“王兄抱歉,迟了一步。” 王世贞此刻双眼通红,刚刚换上一身孝服。说道:“周兄不必这样说,而今情况下,敢说营救家父的,也不过一二人。周兄有此心,在下已经很感激了。” 王世贞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他这样说。让周梦臣更加惭愧。 周梦臣说道:“我有要事,不能久留。不知道王兄何日回乡?” 王世贞说道;“在京城发丧之后,我与兄长都会回乡守制。” 周梦臣说道:“节哀顺变。” 一时间周梦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退去。 这是一场小插曲,周梦臣只能匆匆调整心情,紧赶慢赶来到了丰城府。 却还是稍稍迟了一会儿。 等周梦臣到的时候,英国公,成国公等十几个勋爵都已经到了。周梦臣进来之后,挨个行礼。 东宁伯说道:“好了。不说废话了,该说的,就赶紧说吧。” 丰城侯说道:“我们商议过了,十几家一共可以出七十万石粮食。不过,这粮食不能送给你的,是借,而且不是借给你的。而是顺天府衙门。必须要有顺天府衙门的担保。不能你不在顺天府了,这帐就不认了。” 周梦臣听了,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说道:“这个没有问题。” 这不是地方债吗?比起后世数千亿的规模,周梦臣从来不觉这七十万石很多。周梦臣的思想与而今这些人不一样,官府还怕欠账。有的是办法对冲了。 周梦臣这么痛快,却让丰城侯有些惭愧。 要知道,以大明的生态,周梦臣要是在顺天府任上,有这么大数目的亏空。下任很有可能不接印。因为官员交接,接了印就要负责。这么大的亏空,让下面人怎么还。 对于十几家勋贵来说,这钱借给顺天府也放心。他们毕竟要在北京地面上生活。虽然顺天府对于他们来说。大部分就好像时刻西游记的土地爷一般,有事的时候跺出来问问。没有事的时候,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总是免不了打交道的。 这帐在顺天府让他们放心。而且他们根本想过这钱还有还。所以他们在下面做了很多很严苛的规定。 “还有。”丰城侯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粮食是按现在的银价给你的。等你还的时候,必须还银子。不能还粮食。”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叔父,这个就不好了吧。” 而今北京城中的粮价是多少?早已超过一两了。一两五钱一石都有。而太平时间粮价多少。最便宜的时候,也就是新粮下来的时候,能压到四百文,甚至乡下三百文,未必不能弄来。 东宁伯说道:“周大人,不想借可以不借,你不去打听一下,没有给你算利息,已经是看在你是朝廷命官的份上了。” 周梦臣知道东宁伯说的对。 这个时代借钱的成本太高了,什么驴打滚,什么九出十三归。不过,他们也知道。周梦臣不是寻常人。不能用敲诈寻常人的手段。也很用了一个很寻常的手法。 这一前一后,就有一半的差价。 寻常时候,七十万石粮食,也过三十万两白银,甚至还能更少一点。但是而今一下用了翻了一倍的成本。更不要说,谁都看出来,周梦臣一旦开始以工代赈。粮价非要跳水不可。 周梦臣沉吟了片刻,别无他法。只能说道:“可以。不过而今市价波动不正常。一两一石,我只接受这一个价格,如果再高,我真不要了。” “好。”丰城侯说道:“就一两,就一两。” 东宁伯还有一点不愿意。但是见丰城侯开口了,只能冷哼一下,不再说话了。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七十万两。以顺天府的赋税根本不可能还清,他必须想办法了。 丰城侯说道:“第二,就是水泥作坊。 你这一次营造北京城,需要一个大的水泥作坊。而在此事之后,这水泥作坊恐怕也不用维持了。这水泥作坊就抵给我们。你必须保证,这水泥作坊能正常生产,出了问题,你必须解决。” 这也是思维的不同。 在周梦臣看来,最重要的是生产水泥的技术。而不是别的东西。但是对于这些勋贵们来说,要了技术,还需要从头建设。哪里有吃现成的好办。 周梦臣说道:“原则上没有问题。但是这水泥作坊,在我卸任之前,必须是顺天府的。而且这个水泥作坊,也不能无偿给你们。你们也说了,是抵押。这个水泥作坊就是抵押品。北京外城修建好了。在对这水泥作坊估价不迟。到时候该多少是多少。抵了你的借款。” “而且这个作坊总归是你们的。在建造的时候,还请诸位给与方便。” 丰城侯看向这些勋贵。勋贵们商议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了。 他们更多想的是保本。很多细节上没有去想。他们就没有想过。 在他们看来十几家合股做这个水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赚头的。用来抵这七十万石粮食。至于借给顺天府的本钱,能弄过来一点,就算一点了。不能要过了,也就算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式筹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式筹备 “好。”丰城侯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面是最重要事情。”丰城侯微微一顿,说道:“周大人,你在城外的人马,正式编入神机营之中。戚继光也会成为神机营总教头,这些人马也会拆散到各队在教头。你意下如何?”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丰城侯的心思。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苦笑,还是该庆幸了。 在大明军队不行之后,无形之中,似乎又恢复了私人曲部制度,北方各家门都有自己的家丁。而即便戚继光与俞大猷,各部也是戚家军,与俞家军。 虽然在朝廷编制之内,但是在朝廷看来,未必是自己的人马。 这种制度在明末到了巅峰,左良玉数十万大军,朝廷调之不动,就是明证。 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人马归为己有。毕竟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些人马做些什么,也没有想过推翻大明王朝。毕竟而今是嘉靖朝,而不是崇祯朝。 大明人心尚在。 所以,他拉扯出这些人马。不过是应急用的。而且战事过去了。周梦臣连周尚文留给他亲兵都送过马芳了。更不要这些人马了。 只是忙起来,忘记处理了。 这个时候还城外驻扎,防止鞑子去而复返。 如果将这一支人马调入京营之中,周梦臣也是赞同的。虽然京营不能打仗,如果上面人不克扣,待遇还是不错的。至于戚继光周梦臣却不愿意他调入京营。 这些士卒,周梦臣并不是太看重,毕竟训练了三个月的人马,而且底子并不是太好。 无他,这些人都是北京城里的人。虽然也称得上穷苦人。但是比起真正穷人差多了。戚继光其实跟周梦臣说过,最好的兵源是城外的庄稼汉。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城里的人太油滑了,吃不了苦。 不过让戚继光在京营长久任职,周梦臣可就不愿意了。 因为周梦撤臣是要将戚继光培养成为帅才的。怎么能让戚继光在京营之中烂地方一直待下去。 当然了,如果在京营之中镀镀金,周梦臣也觉得没有什么。之前也说过,北京方面有一种感觉,似乎在京营之中任过职的将领,更容易得到信任。 所以,在周梦臣看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在勋贵方面来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这根本就是瓜分了周梦臣的私兵。各家勋贵的私兵早就不行了,即便丰城侯也未必能如周尚文一口气拿出这么多亲信骑兵。 而周梦臣的兵他们也看过了。虽然肉搏战或许不行。但是仅以火铳兵而论,的确是一等一的。这样又打过仗。有是北京本地,容易控制家小的老兵,他们可是眼馋的很。 这些人到了神机营之中,分开安置。周梦臣的影响力也就没有了。如此这一支军队,就是他们十几家给分了。 他们从来不缺少人力,而且缺少能在战场之上打仗的军队。甚至周梦臣怀疑,他们窥视的,是快速练兵的训练方式。 当然了,不管他们怎么想的。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根本不在意,说道:“好。不过,戚继光是我的弟子,不会长久在神机营的。这话要说到前面。” 丰城侯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个没有问题。” 对未来神机营最看重的,就是丰城侯了。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丰城侯在,这一件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有了周梦臣大力支持,还有这三千人的底子。足够丰城侯搭起价值了。 丰城侯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勋贵们都没有说话。 丰城侯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剩下的一些细则,就等下面人谈便是了。吩咐下去,开宴了。” 虽然这一场宴会有些晚。但是还是开始了。 周梦臣只能作陪,不过,他心中暗暗叫苦:“下面人,我那来那么多下面人?” 不要看这里仅仅有三个条件。但是实际上,这里有好多事情的。别的不说,就一个交接七十万石粮食,就是一个很繁重的工作,七十万石粮食岂能不检查?如何保证运来的都是粮食,而且里面每有做手脚。比如没有,掺沙子,没有用陈粮代替新粮,等等。 这都需要人来负责的。 不能指望衙门的人。 衙门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周梦臣自己都是混过县衙的,岂能不知道? 即便用他们也要派人去监督。 更何况即将开始大工程。近二百里的城墙,其中施工,原材料,运输,管理难民,银钱出入,这都是事情。周梦臣一个人即便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即便顺天府衙门也帮不上什么忙?且不说顺天府衙门有多少官员都是有数的。吏员们又不能信任。 周梦臣这才知道其中的问题。 周梦臣之前做的官都是京官。根本没有想清楚京官与外任最大区别。是京官清贫,外官油水大吗?不是,是京官是一个人,但是外官却是一个团队。 真正要办大事,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的。一个人根本办不过来。特别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也没电话电报,很多时候,也是分身乏术的。只能派人出去代表自己。 这就是师爷,亲随,等一套班子了。 不是严嵩放纵严世蕃。其实,这也是一个惯例的,很多大臣将儿子带在身边,就帮他处理一些官场事务,这既可靠,也能锻炼人。等将来孩子当官了,也不至于不知道官场是什么样子的。 很多大臣都是这样的。 周梦臣之前没有觉得,一时间发现他缺少一个团队。 当然了,他有一大票弟子,亲传弟子与外门弟子,人数也不少,可以给他分担很多事情。但是他的弟子毕竟不是官场中人,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认知之外的。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周梦臣想要外任,更是需要一个团队的。 毕竟周梦臣出外,可不是去混日子的。他也既然要做事,必然会与地头蛇们好好碰一碰,就更需要帮手了。 好在,亡羊补牢,于时未晚。周梦臣先让程广德与勋贵一边对接。敲定各方面的事情。一方面通过各个渠道放出风声,自己要招募幕僚。 好在周梦臣而今也今非昔比了。 立即得到了很多消息,都是别人推荐过来的。倒不是周梦臣门槛高,而是周梦臣招来幕僚是要做事的,如果一不小心,混入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周梦臣可就叫苦不迭了。 有人推荐的话,推荐的人就是担保人。这样也能信任一点。 这边协议达成,周梦臣立即忙了起来,他首先组织了顺天府在京城九门设了营地,赈济难民,不过赈济用的粥,只能让人熬着不死而已。 与此同时,派出自己的新收的幕僚,顺天府的衙役,与他也的弟子们一起,将这些人难民登记造册,以家庭为单位。收拢在起。 另外一方面。这他派出以杨宏量为首的测量队伍,确定北京外城的地址,并绘制图纸。 还有以徐杲为主,加上从工部借调过来的人员,一起在中官村旧址上,修建水泥作坊。其实北京城南建筑不少,空地已经不多了。周梦臣将水泥作坊放在这里,一方面也是原本就有基础。毕竟鞑子即便放火,也不可能将炉子给烧了。 其次也是方便向四面城墙运输水泥。 总之,千头万绪,周梦臣协调这一切,忙得不可开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下第一师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下第一师爷 周梦臣还是抽了一个时间去祭拜王抒。以寄哀思。 不过,周梦臣本来是去走一个过场。却不想,王世贞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梦臣祭拜之后,说道:“诸事繁忙。还请见谅。” 王世贞说道:“周兄,是做大事的人,能来一趟吗,已经难得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听说,周兄正在找师爷?”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也传到了王兄的耳朵中了?却是惭愧了。” 王世贞说道:“周兄以一己之力,以工代赈,活民无数,实在是万家生佛,如果不是丧中,我定然去助周兄一臂之力。看周兄的神色,想找来的师爷,也不是很得力。” 周梦臣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这一件事情传开之后,又有一个飞跃。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周梦臣的年龄,将他视为朝廷重臣的一员。 周梦臣打开了一个哈欠,说道:“还行吧。主要是我不放心。” 王世贞说道:“你不放心,那是没有人让你放心。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让你放心。” 周梦臣有些好奇,说道:“王兄也要为我推荐人吗?” 王世贞说道:“正是,而且如果不是周兄,恐怕寻常人还请不到他的。” 周梦臣说道:“不知是何人?” 王世贞说道:“徐渭徐文长。” 周梦臣大喜说道:“居然是青藤先生。青藤先生愿意屈居舍下?” 周梦臣自然知道徐渭。知道徐渭的大才,也知道徐渭的怪脾气。周梦臣可不觉得自己能入了徐渭的眼。 王世贞朗声道:“琉球佩刀光照水,三年不磨绣花紫。换钱解向市中悬,我贵彼贱无人市。家惟此刀颇直钱,易钱不得愁欲死。客问此刀值几何,广州五葛飞轻雨。及今求市不较量,但输三葛钱亦止。千人十往九不顾,向刀长立折双趾。一日不食良巳饥,两日不食将何以。却走异县告长官,往日停车傥知己。平生自有孟尝心,今日翻思门下士。” 周梦臣听了,说道:“可是,文长先生新作?” 这倒不是周梦臣听过这一首诗,也不是周梦臣对徐渭的文风有研究,而是周梦臣纯粹以逻辑推理的。王世贞不会莫名其妙的朗诵诗歌。必有缘由。 王世贞说道:“正是,这是徐渭听说鞑子犯京师时候写下来的。你现在能明白了。这个时候,我只要你一封书信,我给你当说客,回乡之后,为你游说。” 还好周梦臣在明代读了几本书,否则王世贞这番话的逻辑,他都理不顺。 徐渭这个人,往日里清高孤乖,有才是真有才,一等一的大文豪。但是脾气也真不好。他这种人,平日里地方官员三顾茅庐都不肯。怎么可能被一封书信就叫过来,答案就在徐渭的诗中。 在诗中以刀自喻,有才不得用之憾,而为什么今日不较量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是鞑子冒犯京师,这给徐渭带来很大的刺激,徐渭想要为国效力,解天下之危难。此心跃然纸上。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因为周梦臣在北京城下一战,声名远播,即便是在江南的徐渭也听说过了。正因为如此,王世贞说,他能凭借周梦臣一封书信将徐渭请过来。 这就是名声的作用了。 今日可见,古代很多所谓之久仰久仰,不一定是假的。 周梦臣说道:“还请准备笔墨纸砚。” 随即周梦臣捻笔,沉思片刻。在书信上。写了起来。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周梦臣觉得对徐渭这样的人,最好以诚代之。越是聪明人,越讨厌耍小聪明的人。 周梦臣写出自己的困境,并暗示自己不久将要外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想法。非常诚恳的请徐渭来京。 王世贞看了之后,叹息一声,说道:“我其实也为文长着想。你而今的生活也相当不如意。”随即,王世贞将徐渭的现状说了出来。 徐渭而今年三十岁。徐渭百日,父亲去世。跟随嫡母生活,不久嫡母也病逝了,依附长兄,但是与兄长并不和睦,虽然少年成名,但是为人却很不合群。到了二十岁中秀才,二十一岁入赘潘家。在二十五岁那家,岳父母去世,妻子也不在了,而潘家家产没有也被人霸占,徐渭只能开私塾为业,又因为亲生母亲在徐家过的不好,他与徐家决裂,接回母亲。这样一来,他的生活负担又加重了不少。 但是徐渭为人孤傲,从来不肯接受朋友的馈赠。 所以,王世贞也想让徐渭出来做事。以徐渭之才,他只有肯。千金何足道哉?只是可惜,很多人邀请徐渭,徐渭都不带正眼看人家的。 在王世贞看来,在北京之战前,周梦臣也是徐渭不肯正眼看的人,但是在北京之战后,却是那种徐渭可以正眼看的人了。当然了,这些话,王世贞不会说给周梦臣听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立即让身边的人回家,取了白银千两,一并与书信交给了王世贞说道:“这些钱就算是送徐先生的聘金,如果徐先生觉得我这庙小也无所谓,就请以此求徐先生一副字。什么字都可以。” 王世贞听了,说道:“有这阿堵物,我更要把握了。” 徐渭不是用钱能打动的。但是这代表着诚意。有诚意下面的东西,才有的谈。 周梦臣匆匆别过王世贞。 毕竟周梦臣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的。 周梦臣匆匆去了中官村。还没有到中官村,就看见浓烟滚滚。自然是水泥炉子开始运作了。 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周梦臣不知道修建城墙,需要多少水泥。甚至而今周梦臣手中,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建筑方案。对水泥的运用,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存疑的。是直接用水泥浇灌成墙体,还是用水泥凝结成砖块,一块一块的砌墙。 当然了,砖块,可不是青砖大小。 而是条石大小。 这都是问题。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水泥的问题。 周梦臣还没有水泥作坊,就猛地咳嗽起来。忍不住将手绢掩鼻。因为空气之中,有一层细细的灰尘,似乎将天都弄得灰蒙蒙起来,地面之上,也是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好像落了一地的霜雪。 周梦臣知道水泥是重污染。 只是他之前没有注意过。今日才见识了什么是重污染了。他在路上见过的工人,一个鼻子上都凝结着黑块,甚至露出的鼻毛上都染指水泥的颜色。 “咳咳咳。”周梦臣一边咳嗽一边想道:“我失策了。这水泥作坊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这是北京的上风口。” 北方一边都是西北风大做,如此一来,这里的灰尘烟雾都吹到了北京城中,北京城中的百姓如何能忍受,一群达官贵人们,总是要办法搞你的。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想过现在搬。 因为搬迁可不是一件小事。等整个外城修建好了,估计。整个水泥作坊都要迁到北京城外去,这个北京城外,不是北京内城外面,而是北京外城之外,而今就当临时措施了。 周梦臣又走近几步,发展四面八方来马车非常多,都是装着各种各样的土。周梦臣细细看了地下的痕迹,不过是黏土,石灰石,石膏,煤几种而已。 很快周梦臣就看见一个大院子,不是别的,正是医院的院子,不过而今是徐杲在这里的办公地点。医院而今还在城中没有迁出来。 周梦臣也不打算迁出来的了。这里就扔给徐杲临时用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蒸汽机的应用 第一百三十七章 蒸汽机的应用 周梦臣来到这里,没有去看徐杲。而是看见了一个更让他熟悉的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蒸汽机。 周梦臣造出的蒸汽机,是非常大的。与锅炉一起,远远的看见就是一座特殊的房子。而且发出的隆隆的声音,还有更加熟悉的汽笛之声,吸引了周梦臣的目光。 周梦臣用手帕捂着鼻子,走了过去。 却见蒸汽动力带动之下,一个铁磨盘正细细的研磨着,将大块大块的石灰石研磨成碎块,如果有碎石还有其他什么杂质的话,立即有工人从里面弄出来,最后变成一车车细细的粉末。 只是这样一来。更是让人不舒服。 周梦臣只是一会功夫,就觉得自己头上落了一层白色。走远一点,又看见正在填煤的工人,一阵风吹过来,周梦臣身上又多了一层黑色。 “老师。”徐杲发展周梦臣过来,连忙过来迎接,说道:“你怎么来这里?咳咳咳,这里不是老师你待的地方,咳咳咳,老师,您跟我来。咳咳。” 徐杲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好容易将周梦臣领出那一片工作区,来到一件房间,将房门牢牢的关注。这才将外面的噪音隔绝开来。 徐杲这才松了一口气,手握拳凑到嘴边,轻轻咳嗽两下,将一张图纸递给了周梦臣。说道:“老师,请看。” 周梦臣接过,看着徐杲不断咳嗽,说道:“你的咳嗽多长时间了?” 徐杲说道:“没有多长时间,主要外面粉尘太多了。没有办法。”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后去,戴口罩。” 周梦臣能说什么? 说这些在这里工作的人,恐怕活不过十年。即便是带上口罩,恐怕也不不会有多大的效果,尘肺病,可是不治之病。而这里的工作,这样的环境,一直是常态。 工业化也有工业化的恶魔。 水泥配方,是徐杲试出来的。但是周梦臣对里面一些关键内容,也是很明白的。主要在两处,一处是烧制,一处是研磨。烧制就不说,毕竟,只是要求温度,温度到了,其他方面都是细节工艺,都好解决。 另外一个工艺,就是研磨。 水泥是粉末状。 很细很细的粉末,甚至水泥颗粒有多细,直接关系到了水泥的功效。 研磨就是一个大问题。 用人力研磨,根本跟不上。也只能想办法了。看现状,是徐杲在周梦臣的蒸汽机上动了脑筋,搞出了蒸汽动力的研磨机。这才能大大提高效率。这样大规模研磨。粉尘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最少周梦臣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甚至周梦臣觉得他即便将这一件事情告诉这些工人,这些工人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在农业时代的田园牧歌下面更是有累累白骨,生死很多人都看淡了。甚至周梦臣让这些工人走,他们也未必走。 尘肺病虽然可怕,但是这个时代,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能病死。而不是饿死,已经是幸福了。 这只能提醒自己的弟子以后记得戴口罩。 徐杲不知道老师一瞬间想了这么多,立即答应道:“我以后去一定待口罩。” 周梦臣说道:“以后让工人们也戴口罩。” 周梦臣看着这图纸,这是水泥作坊,不,应该是水泥厂的平面图,周梦臣细细看了一遍。没有挑出什么毛病,也就没有说什么。说道:“你的设计,我是放心的。你这里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 徐杲说道:“最大的问题是蒸汽机不足,还有没有钱。” 周梦臣自然是知道钱的问题的。 周梦臣从勋贵哪里要过来的粮食,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位了。但是这仅仅是粮食。雇佣灾民,给他粮食,比给他们钱要有用的多,但是很多事情上并不是都能用钱的。 周梦臣没有钱了? 或者说顺天府的银子,已经开始短缺了。 这个问题,周梦臣一时间解决不了。先放放。 周梦臣说道:“蒸汽机是什么问题?” 徐杲说道:“蒸汽机产量不足,我算过,要想加大产量,研磨是最大的问题,不研磨的话,料是没有办法入炉的。可以说,所有关节都卡在研磨上了。与人力相比,蒸汽机是最管用的。有多少蒸汽机就有多少水泥。” “可是,军器监那边的产量严重不足。” 周梦臣皱眉,说道:“你先多加派人手,这样吧。而今难民营之中,很多人还没有事情做,我都派到你这里来,参加研磨。” 徐杲说道:“老师,这样还是不方便。” 周梦臣说道:“不用说了,就这样定了,蒸汽机的问题。我还尽量帮你解决的,但是你也不能全部指望蒸汽机。双管齐下,我什么也不管,必须保证从现在开始到明年春耕之前,我要水泥,你不能说没有。” 徐杲说道:“老师。这------”他还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周梦臣的颜色,就叹息一声,说道:“好吧。” 周梦臣不是不给徐杲解决问题。而是蒸汽机的问题,周梦臣不用去问,就知道,解决不了。 无他,蒸汽机的原型机是周梦臣督造出来的。甚至一些标准,都是周梦臣定下来的。蒸汽机该怎么生产,使用什么工艺,成本如何?等等一系列问题,没有人比周梦臣更了解了。 正因为了解,因为明白。他才知道,蒸汽机绝对供应不上的。 无他,首先,在设计的时候,周梦臣都没有将这个蒸汽机当成成熟的设计,也就是在不断改进之中。他没有想过定型量产。根本没有进行过一点点量产的思考,也自然没有这样的设计。 也就在蒸汽机不少部件都存在手工打磨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提高产量,即便上不可能的。 即便周梦臣而今放下眼前的一些事情,回去重新设计一个改进型。也未必能提高产量。这是现实的工业基础决定的。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徐杲对蒸汽机的大规模使用,却是周梦臣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周梦臣对于蒸汽机的推广是不太乐观的。毕竟机器不成熟。毛病不少。其次还有民风上一些问题,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还在犹豫蒸汽机的推广问题的时候,他的弟子,已经毫不犹豫的用起来了。 不知道是周梦臣想得越多,考虑的越多,就越慎重。周梦臣一想到蒸汽机的大规模应用,就想起了工业革命,羊吃人等等问题。在很多问题,周梦臣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时候,就要稳妥一点。 还是徐杲对周梦臣完全相信,或者说无知者无畏。他立即就推广开来了。 可见人的思想是做重要。周梦臣门下弟子,从来不觉得蒸汽机有什么问题。 周梦臣不由心中检讨道:“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至于大量难民还没有安排,却也是事实。 一方面,北京外面的灾民源源不断,特别是周梦臣开始赈济灾民之后,聚拢的更多了。另外一方面,就是而今工程还在筹备阶段,大规模营造还没有开始,用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蒸汽动力是没有,但是人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效率上相差太大了一点。 周梦臣继续问道:“对了。你请那些大师傅都到了吗?” 周梦臣对水泥与这个时代的建筑工艺结合,是不大明白的,于是请徐杲找了很多营造上面的大匠,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运用水泥这这一种新材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营造法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营造法式 徐杲的神色多了一丝神采。说道:“都已经到了。” 周梦臣说道:“去看看吧。” 徐杲与周梦臣换了一身衣服,向北而去。来到了周梦臣皇庄。 这里周梦臣不常来,但是还是来过的。此刻见到现状,忍不住内心之中一阵惆怅。 这个皇庄濒临水源,能够种植水稻,再加上周梦臣成为主家之后,并没有指望这个农庄能给他带来多少经济上的收益,甚至周梦臣更看重的附带的东西,比如皇庄的佃户的人身依附权。这些人的一家老小都在周梦臣的土地上生存,对周梦臣有很强的依附属性。不会轻易背叛周梦臣,是可以信任的人手。周尚文亲兵之中留在周梦臣身边的人手,只要听说周梦臣愿意分地,哪怕不多的几亩,都愿意舍生忘死的报效周家。 土地在这个时代的魔力,是难以想象的。 似乎一个人不管多有钱,没有足够的土地,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只是而今,周梦臣皇庄也处处有放火的痕迹。 虽然周家的佃户,已经都回来了。开始收拾自己的房屋。但是鞑子入寇留下的痕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消除。 周梦臣叹息一声,就不去看着些东西了。而是来到一个院落里面。 以雷大匠为首,工部大内,十几个营造大匠都在这里的。围绕着一个水泥石板。眼睛不住上下打量。彼此之间还彼此低声嘀咕几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梦臣一到,雷大匠立即上前说道:“见过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不必多礼,你我都是故人,都起来说话吧。” 于是周梦臣在中间坐定。看着周围十几个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说道:“我这一次召见诸位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一次北京城扩建工程,工程量大,事情也多。 必须要用新材料,这新材料,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也让你们看过几日了。这新工艺,就要看你们了。怎么想的怎么样了?” 雷大匠说道:“回禀大人。这水泥神物,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而今一下子要用在如此大的大工程之上,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一点了,我等想了半日,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如此说来,就是没有办法了?”周梦臣说道。 他暗暗皱眉。 他对这个时代的建筑工艺并不是太了解的。如果让他主持开发一套建筑工艺,有些太慢了。 “倒不是。”雷大匠说道:“我们毕竟没有用过,我们想先修一些工程练练手,也好让我们明白这水泥的特性。”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这工程很紧的。不会耽搁事情吗?” 雷大匠说道:“不会,这一件事情很好办的。不管城墙用什么工艺,根基一定是要打好的,可以先让人挖根基,将土地给夯实之后,再想起他办法不迟。” 周梦臣说道:“那好吧。”他沉吟片刻,说道:“我这庄子正需要重建,我在庄子里面也没有一个别院,就请你们给我打造一个院子吧。不管修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不过,这个工程,事关重大。你们心里有数。决计不能耽搁了工期。在根基夯实之前,你们定然要给我一个方案。事有不成的话。” 雷大匠说道:“请大人放心。我等知道轻重,决计不敢误了朝廷大事。” 周梦臣说道:“你们也放心,功城之日,朝廷自然重重有赏。你们也看见了,水泥这东西,今后定然是大行于世。只是这东西是新东西,没有旧章可依。我意在北京大工之后,以诸位的经验集结成书,名为《新营造法式》。推广全国。诸位也能列名其中。” 周梦臣这一番话是真的,水泥既然大规模推广了。那么自然要弄出一套全新建筑方式来适应,虽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但是指望人们自己摸索,还不如先定下来一个规范。 至于这个《新营造法式》,会不会如同国家标准一般。以后若干年更新一次。那就是后话了。 不过,这些大匠好几个都心动了。 前文也说过,或许下面的工匠都是文盲,不识字。但是真正能做到大匠的程度,各种水平都是相当不错的。不管是工程组织能力,还是对技术细节的把握。他们自然对青史留名,有自己的渴望。 更不要说。《营造法式》是何等的大名鼎鼎。这些大匠都读过。《营造法式》作者李诫,还有上面工匠都在青史上留名了。 他们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雷大匠说道:“大人,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绝无虚言。” 雷大匠说道:“请大人放心,即便是拼了老命,也会将这一次差事办好的。” 雷大匠这些人都已经在工匠一道的最高处,自然有了别的追求。周梦臣用这个来诱惑他,算是拿捏到要害了,因为除却周梦臣之外,很少有文官会做这些无用之功。 周梦臣说道:“如此就拜托诸位了。有什么事情去找小徒修水便是了。” 周梦臣也算是开了一个小会儿,立即就走了。 毕竟,他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搞钱。 周梦臣召来两个弟子,也就是徐杲与刘修水。 周梦臣的弟子之中,程大位而今在顺天府衙门,主管账册。这一次大工程所有进进出出的账目都需要他过目。而杨宏量是在朝廷有司职的,而且新历的事情还没有了解,有大量的水磨工夫。 在没有计算机的时代,这些天文数字的计算,是非常费神的。 周梦臣也就没有叫他。 至于其他弟子,要么入门尚浅,要么周梦臣不大信任。所以徐杲与刘修水被委以重任。 只是比起,徐杲来说,刘修水还是逊色一点。 可以说,刘修水在周梦臣几个弟子之中,是资质最差的。所以,周梦臣让徐杲主持水泥生产线,而让刘修水招待这些大匠们。 周梦臣说道:“这一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两个。北京城墙扩建工程结束之后,你们也都算是出师。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在工部任职。这算是你们最后的考试,好好做。” 虽然这个时代弟子给师傅办事,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周梦臣却不这样想,他讨厌那中让弟子白打工的导师,今日自然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人。所以,已经给了好处。 而且徐杲与刘修水在周梦臣身边该学的都学了,而且徐杲也独立完成了水泥的研制,虽然思路是周梦臣的。但是具体实操,却是徐杲的。至于刘修水,周梦臣也失望了。 刘修水在各方面还是表现的平平无奇。 只是周梦臣也接到刘家的书信,说给刘修水介绍了一门亲事。想让刘修水回家成亲。 周梦臣觉得刘修水在跟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在其他方面发挥作用。特别是周梦臣在这一次工程结束之后,就要离开京师了。一些弟子,不管是亲传的,还是外门弟子,有些并不适宜跟在自己身边了。 徐杲说道:“弟子明白,请老师放心,弟子定然全力以赴,只是有一件事情,能不能打一个商量?” 周梦臣虽然是老师,但是相当好说话的,并不讲究什么师道尊严。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徐杲说道:“弟子想跟着几位大匠学习一二,这水泥作坊的事情,就请二师兄代劳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工 周梦臣听了,不由皱眉。 徐杲见状立即说道:“现在工艺已经没有问题了,只是加加减减的问题。二师兄一定能够胜任的。老师,你也知道,我从来对营造感兴趣,而且这些大匠虽然经验老到,但未必能明白我师门秘法。而且没有人比我更懂水泥了。我在这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周梦臣听了,微微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对刘修水说道:“修水,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一向主张因材施教。 所以他对自己的弟子的发展方向,都是按他们的兴趣来的。 大弟子喜欢数学,周梦臣能教的都教了。杨宏量喜欢天文,周梦臣就让他一心钻研天文。徐杲是喜欢建筑,或者说是营造的。周梦臣也想在尽可能的前提下,能让弟子们按照自己兴趣发展。 这么多大明顶级的营造大匠,工部大内的高手都在这里。徐杲如果参与其中的话,对徐杲来说,是大有好处的。 刘修水说道:“弟子没有意见。” 刘修水微微低下了头。他对这一件事情虽然没有意见,但是内心却有一种深深的挫败之感。明明他才是二师兄,却处处比不上几个师弟。几个入门早的也就罢了,而今殷宗伊都快要超过他了。戚继光更不用说了,虽然入门最迟,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在周梦臣门下求学数年,自问每天兢兢业业的,但是有些东西,怎么都不懂。 让老师失望。更是让自己失望。 他此刻忍不住问自己:我究竟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不能说周梦臣因材施教不对。但是有一些人,告诉他们要他们做什么,对他们来说,更轻松一些。 只是周梦臣并没有察觉到这个弟子细微的心思。他交代之后,立即说道:“好吧,这就办吧。” 这边水泥施工工艺还没有搞出来。 另一方面,整个北京城扩建工程正是开工了。 周梦臣将工部,大内很多工匠都找过来,甚至也让戚继光过来帮忙。 二百里的城墙,先用石灰画好位置,然后以十里为一队,分开施工,将所有难民编组之后。他领了工具之后,就开始挖掘,挖掘数米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大声呼喊,开始夯土。 每一个男人都光着膀子,光着腿。似乎只裹着三角部位,三人一组,喊这号子。一人扯着一根绳子,绳子末端系在一个圆形木桩上面。只要用力一扯,木桩就腾空而起,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就这样一下一下的,将所有的土地夯实。 这样的工程,在这个时代,是最常见的施工方式,甚至一直在解放后一段时间,这种夯土工艺,还是普遍存在的。 如果周梦臣不用水泥的话,就要用版筑加夯土的工艺,一层一层的将夯土给夯起来。 十分耗人工。 即便而今,在根基部分,这种工艺还是不可或缺的。 二十处同时开工。 周梦臣自然不放心,一日之内,骑着马在所有工地上打了两圈,一天下来,整个人都有几分虚脱了。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最少没有搞出什么乌龙,或者没有什么恶劣的欺上瞒下,克扣口粮的事情发生。但是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有不知道有多少。每处工地挖土,的运土的,夯土的,维持秩序的等等,大概有几千到一万人上下。 这就是而今就有近二十万壮丁参与了工程。 这么大的摊子,每一天不出事情,才是怪事。 虽然周梦臣忙的不可开交。但是还是无法避免一些他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程大位来找他说道:“师傅,实在不行了。今天开工以来,已经欠了外面一万两银子的东西,你看着绳索,工具,各种木料,等等,这都是要钱的,今后恐怕更多,我估算整个工程下来,这方面的开支,最少要到三万两到四万两之间。要不,我们卖一些粮食吧。” 周梦臣说道:“且不说,今后粮食够不够吃。单单而今的粮价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卖?” 周梦臣想要抑制粮价,而今终于做到了。 而是二十万壮丁,再加上他们的家眷都吃上了饭,当然了,壮丁能够吃饱,因为要干活,而他们家眷,也仅仅限于饿不死而已。但是即便如此,难民的需求一下子被压制之后,北京城中的高粮价自然维持不住了。 特别是,传闻从南方运来的第一批粮食,已经过了山东了。很快就到北京了。 粮价应声而下,几乎要跌了一半,已经到了二石一两了。这个价格比起太平年间,还是有些高。但是已经在周梦臣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了。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再向往下面降,也降不下去了。甚至还会反弹的。 原因很简单,北京的粮价不仅仅是北京的粮价。大同,宣府,等被鞑子蹂躏的地方。都需要北京的粮食,他们的状况,也会影响到北京的粮价。 周梦臣一两一石的粮食,而今一出手,就亏了一半。 周梦臣怎么肯卖? 程大位说道:“这么钱该怎么应付啊?” 周梦臣闭目片刻,说道:“欠着,我就不信了,他们敢来顺天府衙门要账?” 说实话,周梦臣也不想这样做。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四五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而今实在拿不出这些钱来。甚至军器监账上已经挂了周梦臣好几万两的账。 蒸汽机可不便宜啊。 反正对军器监的账,周梦臣打注意赖掉了。 倒不是不给军器监,而是周梦臣准备软磨硬泡,让户部将这个窟窿背起来。 毕竟,北京储存着大量军器监需要的原材料,这东西卖银子不好卖,还不如让户部转给军器监顶账。这也算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一方面北京扩建工程得到了支持,军器监也得到了原材料。另外一方面户部那些压箱底的东西,也能清仓了。很多时候,户部对下面交上的实物税,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不要,是下面交上来的赋税。要了,换银子要折价。特别是朝廷这个大甩卖的时候,这价格低得很。不划算。在仓库之中,占仓库不说,好要保养,不然很多东西,几年下来都变成了渣渣。很多时候都折算到官员俸禄手中,就出现了官员们去领了一袋胡椒面的抵俸禄的事情。 只是这账可以这样消了。但是对民间商贾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强买强卖? 周梦臣说的也只能气话,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对他们说,这账期往后拖,并且告诉他们主家,这是大明英国公府,成国公府,丰城侯府等十几家勋贵都答应大给方便之门的。让他们掂量一下。” 程大位说道:“老师,这不好吧?” 周梦臣说道:“北京城中能做大生意的,都有大背景。除非背景在南边的。否则就不出十几家之外,即便不是他们家,也与他们沾亲带故的。我给了他们这大的好处,可不是白给的。又不是不还钱。让他们帮帮忙。不过分吧。” “你放心,该给的钱一分也不少的。我周某人这一张老脸还要的。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思想钱的事情,工程为重。” 程大位见周梦臣眼圈都黑,自从鞑子逼近北京到现在,周梦臣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都有几分憔悴了。程大位说道:“弟子明白,老师还请保重身体。” 周梦臣说道:“知道了。” 他虽然将这一件事情往后面推。但是心中却也知道,不能一直推。只是从什么地方搞四万两银子? 要知道一旦开工,工程就滚滚向前,不能停下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嘉靖的好奇 第一百四十章 嘉靖的好奇 “这就是水泥?”嘉靖好奇的问道。 嘉靖眼前,就是一块水泥板,看周围的痕迹,是刚刚干透了。 冯保说道:“正是。这是徐师兄的杰作,以黏土,石灰石,石膏三者磨碎,混合烧制之后,只需一见水,就坚如铁石。” 嘉靖一直关注着周梦臣的举动,随着周梦臣的工程推进,周梦臣的意图,也一点一点的暴露在嘉靖的眼中。让嘉靖暗自觉得周梦臣实在是胆大包天。不说别的,周梦臣其实开启了一个地方政府借债的先例。 已经有很多言官就这一件事情弹劾周梦臣了。 无他,而今北京的各家勋贵,各有各的背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想过让顺天府衙门还钱。可见大明朝廷的信用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他们有自己的底气,从别的方面找回来利益。 但是如果其他人将这个模式引进到各地,那就是对地方富户的合法抢劫。不管是这些文官士绅对自己的财产的担心,还是对破坏朝廷祖制的担忧。还是严嵩暗中的推动。 反正一时间周梦臣的弹劾如雨。 不过,嘉靖说到做到。他既然答应了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统统留中,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而且嘉靖本身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皇帝。 他反而好奇周梦臣怎么填上这个缺口,如果周梦臣填不上,即便嘉靖怎么喜欢周梦臣,恐怕周梦臣都要做一辈子的顺天知府了。 原因无他。这么大亏空,根本没有人敢接周梦臣手中的顺天府印。 在这方面,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是姑且待之,看周梦臣能折腾出个什么样子。 另外一方面,嘉靖对所谓的水泥,是非常好奇的。 他既然好奇,就让冯保弄过来看看。 嘉靖一身手,黄锦立即将一个金瓜双手呈上。 这个金瓜锤,只是比拳头大一点。是御前仪仗的一件兵器,实用性并不是太大,更多是礼仪性上的。 嘉靖拿过金瓜锤,双手握紧用力在水泥板上一砸,仅仅砸出一个白点,用手一抹,似乎还能擦掉。 嘉靖说道:“这水泥似乎不错。” 冯保立即说道:“陛下,何止不错,此水泥简直是国之重器,有这水泥在,边墙修建,就更加容易的。倘若有万里边墙都是如此坚硬,何愁鞑子能越关而来。此物,对寻常人家,不过方便一点。对于朝廷来说,却是神器。” 嘉靖笑着看着冯保说道:“你很会为你师傅说话。” 冯保听了嘉靖这一句饱含弦外之音的话,立即跪倒在地,说道:“恩师学究天人,更不以异类待我。使我能列位亲传弟子之列。师恩深似海,不过,奴婢更感激陛下,没有陛下,恩师哪里知道我冯保是什么人?恩师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收下我的。师恩固然深似海,但君恩如同再造,即使奴婢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奴婢今日之言,句句肺腑之言。请陛下明鉴。”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这奴婢说的-----” 黄锦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陛下,看您将他吓得 。”随后黄锦对冯保说道:“起来吧,说你会说话,这是在夸你的,你紧张什么啊?” 冯保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虽然而今说没有事,但是伴君如伴虎,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啊。 冯保缓缓起身,嘉靖说道:“你既然觉得这东西,如此之重要,你觉得朕该如何做才好?” 冯保说道:“陛下,这东西是好是坏,臣说了不算。陛下应该亲眼看看,而且这水泥用途极多,宫中需要修缮的地方,也是很多的。不如采购一批水泥,先用一用,陛下亲眼看看,就知道,臣有没有虚言了。陛下知道了实情。该如何处置,陛下心中也有底了。” “不错。”嘉靖说道:“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就在玉熙宫附近,朕要看看着水泥的功效到底如何?到底是不是国家重器,还有你说的所谓神器。” “奴婢遵旨。”冯保立即说道。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他的燃眉之急,就这样被解决了。 冯保领了任务,立即出宫了。先找周梦臣,周梦臣却不在顺天府,也不在工地上。冯保好一阵子才算是在皇庄找到了周梦臣。 周梦臣此刻正在看他正在修建的别院。 周梦臣才没有工夫看什么别院,他更想知道,大明顶级工匠是怎么看待修建的。 周梦臣在一群工匠的簇拥下,看着自己的家的围墙。 对,围墙。 虽然是围墙,但是用不同的办法修建而成的。最简单的,就是青砖砌墙用水泥作为黏合剂。 雷大匠说道:“而今看来,水泥作为黏合,远远比泥浆和糯米汁要好。不管是效力还是成本。如果家里修建院墙,这才是最简单,成本最低的。”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北京城墙如果这样修,先不要说结实不结实,要多少砖?而且多少人工?” 雷大匠说道:“大人英明。”随即雷大匠又到了一面墙前面,周梦臣一看,这堵墙看上去也是砖头与水泥黏合。但是实际上好像有什么的地方不对。 雷大匠说道:“这里的砖,都是水泥凝结后的。这也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水泥砖,纵横起来,是最省工期的。” 周梦臣看着这好像大条石一般的水泥板,对将这个叫做水泥砖,有些不适应。周梦臣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浇灌一座城墙?” 这是周梦臣想来最结实的城墙,整个北京城墙,高十五米,下面宽十米,上面宽七米。这还是普通城墙。如果在城楼的地方,更是一处建筑群。如果用水泥整体浇灌的话,定然非常坚固。 雷大匠说道:“大人我们试过,根本不可能,水泥凝固时间太短了。从还没有浇灌多少,水泥就凝固住了。这么大的工程根本不可能完全浇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小部分浇灌,大部分都有这样的水泥条石。在城下凝固,然后直接用滑轮调上去,或者直接在城上凝固成石。” 周梦臣一时间皱眉。心中暗道:“是我想多了。”他小看着些技术难题。 很多施工的问题,不需要多革命化。都是需要在持续不断的施工之中,慢慢发现改进的。周梦臣从来没有上过工地,也不知道工地上是怎么施工的。对于工地施工的概念,很多是来自房地产商,什么槽钢层,装配式等等。 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大清楚。 他而今也没有想到想清楚,问道:“两个问题,你们准备怎么修建城墙,还有,就是能不能按时完工。” 雷大匠说道:“大人,请看,这就是我们想法,令徒画成了图纸。” 周梦臣打开一看,整体上来说,这城墙低层全体浇灌,其余少部分浇灌,大部分都有水泥条石,层层叠叠的垒在一起。 徐杲见周梦臣看图纸,连忙上去,说道:“老师,这也是考虑到天气问题,而今已经是九月了,入冬之后,水泥凝结很成问题,恐怕这个时候水泥的凝结,到了天热的时候,会不好办。所以弟子设计的图纸,在入冬之后尽量降低用水泥。其实师傅想要的那种整体浇灌的城墙,不是不能。只能分段分层进行,这样一来时间恐怕很长,来不及赶工期了。恐怕一两年才能完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周梦臣听了,这才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水泥风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水泥风行 水泥在冬季的凝结问题。周梦臣没有怎么想过。因为在他印象之中,很多地方,三天修建一层楼。冬天也没有见过停工,他们用的水泥又是什么? 周梦臣叹息一声。他意思到。他而今手中的水泥,与后世的水泥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他以后世的水泥性能来揣测这个时代水泥性能的,根本是有些强人所难。 周梦臣知道徐杲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些水泥的人了。 周梦臣只能信任徐杲。 周梦臣说道:“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只要不耽搁工期,什么办法都行。” 其实,周梦臣对外城的防御能力,并不是太在乎的。在他看来,这个工程首先是一个以工代赈的工程,其次才是一个军事工程。 首先,而今水泥虽然与后世的水泥不能比,但是在周梦臣来,这样的水泥墙,已经能比得上一些永备工事了。所以它的基础军事防御能力是有的,至于能不能比北京现在的城墙结实。周梦臣觉得大概率是能比得过的。 其次,北京作为首都,等敌人打到城下了。难道依靠城墙来力挽狂澜吗。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甚至从军事上来看,北京外城的修建很难说,好与不好。因为北京外城太大了。近两百里,也就是一百公里的长度,要多少军队才能守的密不透风。没有个几十万大军,连城墙都站不满。 如果有几十万能战之军,至于被人打到城下? 再好的城墙,没有合格的守军,也是摆设。 所以,这城墙注定是样子货。既然是样子货。周梦臣觉得过得去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让难民吃上饭,熬过这个荒年,城墙都是附带的。 周梦臣这边刚刚交代过了。立即看见冯保过来了。 周梦臣说道:“冯保,你怎么来了?” 冯保说道:“老师,我给老师带来一个好消息。”随即将皇宫要采购水泥的事情说了。 周梦臣眼睛一亮,说道:“多少钱的?” 冯保说道:“五千两,宫中批了五千两的。” 周梦臣眼睛中的光,暗淡起来了,说道;“你去找你二师兄,核实一下水泥的成本,给一个价格。去吧。” 而今水泥还没有一处外卖的。 而且周梦臣在水泥作坊,已经配套石灰石矿,黏土矿,石膏矿,煤矿上面,都没有要钱,而是直接派人去挖。然后运输过来,而今夯实地基,需要的人手比较多。等过一阵子,城墙的工地上人数就少一些。估计还要调配到这些矿上。 所以,这成本更多是人力,具体水泥该什么价格,周梦臣还没有计算的。 宫中的五千两,固然能帮周梦臣一些忙。 但是五千两实在太少了一点。 所以,周梦臣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很多东西,一旦沾了皇帝的。就身价百倍。皇帝的五千两,怎么能当五千两来看,绝对不仅仅是五千两。 几乎在皇帝的订单刚刚交付之后。 很多订单,就好像雪花一般飞了过来。 一瞬间,周梦臣手中,就有了数万两的订单。 甚至严世蕃也派人来下订单。 周梦臣顿时懵了,先将刘修水叫过来,问道:“你订的什么价格?” 刘修水说道:“我核算了人工,设备,材料等各方面的成本,最后定价为一两一石的。” 周梦臣问道:“这么贵?”随即周梦臣想了想,未必觉得贵了。他感觉贵,是觉得这比粮食的价格还高。但是这水泥应用了大量的新技术,别的不说,单单说水泥作坊之中,一直在添加的蒸汽机,都是非常贵的。 其次从供需关系来看,水泥作为糯米汁的代替品。真要说起来,用水泥要比糯米汁要便宜了很多。毕竟水泥是要掺着沙子来用的。虽然也不是纯用糯米汁,但是比例上来看,水泥还是成本低。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来,数万石水泥,他们都用在什么地方去啊?” 一石大概在九十二公斤上下,数万石就数百吨了。这个数量在后世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大工程要做的。 刘修水说道:“我打听了,大部分来采购的都是北京附近的人,鞑子入侵,不知道烧了多少房子,很多有钱人家的房子,也是需要翻修的。而且师傅主持修建长城,很多人建筑材料都翻倍的涨。作为修建城墙最重要的水泥,早已风传开来,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样子。而今皇帝亲自下订单。再加上,整个大北京附近主持营造的工匠,都是雷大匠的徒子徒孙。如此一来。下面的人都觉得水泥是好东西,已经成为风潮了。” “就这样?”周梦臣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觉得他想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财政缺口,就这样被填补了。 一瞬间,周梦臣有一种一拳打到空处的感觉。他晚上睡觉之前,必然细细想想这几万两的缺口该怎么解决。心中已经准备了几个预案,比如耍赖,比如想办法去别的部门搞一笔,或者想其他办法。 只是他什么都来没有来得及做。事情已经结束了。 刘修水不知道周梦臣的心思,说道:“就这样了?没有别的了。只有一点,水泥的产量供应城墙方面,这些做不出来的,都在往后面排,这也不是办法。” 周梦臣没有想到,这事情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蒸汽机上。一时间,周梦臣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该不高兴。高兴于蒸汽机的应用,不高兴在于自己对蒸汽机推广的判断完完全全失误了。 周梦臣咳嗽一声,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去做事吧。” 刘修水行了一礼,就乖乖的退下了。 等刘修水走后,周梦臣双手抱胸,久久不语,他内心中盘算了好一阵子,暗道:“我这是被丰城侯站了大便宜了。如此说来这水泥作坊七十万两怎么可以?” 周梦臣也知道,这仅仅是一时的风潮。或者是就是所谓的恢复经济。即便北京附近今后都用水泥,恐怕也不会也不会有这个高峰了。 还好,周梦臣坚持在他卸任的时候,再议水泥作坊的价格。 周梦臣内心暗道:“或许,我还要与丰城侯重新谈一下。” 谁占便宜,谁不占便宜,其实周梦臣并不是太在乎的。无他,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将这这些财富据为己有。毕竟水泥作坊,而今不过是北京外城工程下面挂着一个配套项目而已。 是顺天府的,还是工部。都要在北京扩建工程之后,再做定论。 反正不是周梦臣自己的。这一点可以定论。 所以,比起一点点金钱上的好处。周梦臣更在意政绩,或者说自己的理念的推行。如果能让丰城侯觉得沾一些经济上便宜,而获得其他方面一些好处,周梦臣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在北京附近,勋贵世家占据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土地资源,还是政治资源,乃至于人力资源。 “或许,要解决蒸汽机生产瓶颈的问题,就在这些人身上。”周梦臣心中暗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再烧一把火。既然是流行风尚,就不让他们再流行一些吧。” 周梦臣思忖片刻,叫来身边的仆役,说道:“立即派人去请冯保徐杲过来。” “是。”有人答应一声,立即去了。 周梦臣捏了一根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是画了一座房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式建筑的开端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式建筑的开端 很快,周梦臣两个弟子就到了。 周梦臣先问冯保,说道:“冯保,大内的玻璃作坊而今如何?” 冯保一愣,说道:“回老师,运行正常。” 周梦臣说道:“怎么要的人不多吗?” 冯保沉吟片刻,说道:“这个作坊玻璃几乎全部供应宫内。还有一些做望远镜,千里镜之用。” 周梦臣说道:“外销的多不多?” 冯保说道:“没有多少。” 周梦臣说道:“没有多少用玻璃代替窗纸吗?” 冯保说道:“有,但是不多。主要是太贵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外面建立一个玻璃作坊。” 冯保说道:“老师,这一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周梦臣说道:“无事,等一会儿,跟你一起回去,给黄大伴打个招呼。” 在此之前,冯保的玻璃作坊,已经通过皇店销售出不少玻璃,但是这些玻璃主要在奢侈品的行列。而不是民用消耗品。一方面是玻璃刚刚出来,物以稀为贵。另外一方面就是冯保的作坊,就在皇城之中,产量相当有限。 而冯保的精力主要在更好的光学仪器,比如千里镜,显微镜等等。 甚至可以说,冯保生产的玻璃都是顺带的。产出千里镜,与显微镜才是冯保玻璃作坊的主要责任。特别是千里镜这种军国重器,这才是嘉靖一直让冯保的作坊在皇城之内,而不迁出来的原因。 而今,周梦臣需要的引领建筑风尚。他思来想去,发现水泥虽然有很大的用处。但是他革命性更多是在施工之中。但是这个时代的大明可不是一直在建房子。必须要让水泥有更广泛的用途。 周梦臣就将水泥引到了装修行列之中。 不过,周梦臣忽然发觉。在这个行列之中,玻璃是比水泥更不可替代的。 因为在没有水泥的时代,华夏先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各种各样的材料来装饰房子。总结起来,就是九浆十八灰,有各种配比,加入糯米汁的仅仅是一种而已,其余的又加入桐油的,加入白矾的。甚至有加入血的。 如是等等。 在装修行列,各种各样的灰,有自己一定之规。甚至在某些细节的表现能力,要比水泥还好。所以,并不是没有水泥的年代,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抓一大土的土坯墙面。 当然了。老百姓们与这些东西都无缘的。 毕竟,成本在哪里放着。 但是水泥将来会降价,但是而今这价格却不会。而今水泥与这些各种灰来说,成本优势并不是太强大的。倒是有一些方便。 所以,周梦臣想到了玻璃。 嘉靖住的房子已经都用了玻璃窗户。以水泥加玻璃,可以号称宫廷风了。如此一来,之前水泥的流行,是被动形成风尚,而今周梦臣主动营造流行趋势的。不要以为只有现代,才有流行趋势。 其实,在古代早就有了。 只是明前期,还是京样与苏样平分天下。所谓的京样就是宫廷风格。只是越到了后来,北京的经济越不发动,而江南越发富裕。特别是苏州,简直是天下第一大都市,明代之魔都。 苏州的流行风尚,一统天下。甚至传到了宫中,宫中嫔妃,都以身穿苏样为荣。 不过,京样作为一个流行趋势不在了。但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恶死这样的情况,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周梦臣这个计划,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玻璃的供应量。唯有将玻璃定成日常用品,价格决计不能高了。最少不能是奢侈品的价格。周梦臣的策略才能达成。 不过,周梦臣并不觉得黄锦会拒绝这一点。 北京城下一战,宫中出了不少内库银,宫中虽然不能说是空空如也,但也留下了好大亏空。平日亏空,嘉靖都会想办法,将户部的银子挪到宫中来,只是如今户部尚书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正在全国范围之内,大规模将各省的结余,调入京师来。 大明的财政结构很奇葩,正要说起来,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在一两千万两上下,虽然北京太仓结余很少,但并不是大明没有钱,而且大明的赋税分配,都是层层截留。到了北京这里的,只是各省上缴的数目,其余的钱都在省,府,县,都分配过了。 这个时候,朝廷从下面抽钱,其实是很不符合财政原则的。不过,地面上大体上还是有些钱财的。毕竟大明底子还厚,只是到了明末,这种非制度的从下面抽血的行为,造成了全国任何一个官府,都没有一笔多余的钱。甚至某一个府县几千两的杂项,都要上解京师。 那时候血已经抽干了。不死何待。 而今却不是这个样子。 而今的财政危机虽然困难,但是还是能熬过去的。 只是嘉靖未必肯熬过去。或者嘉靖或许想让别人熬。而不是他自己。 如果这个时候,能给嘉靖添一笔钱,不管是刷嘉靖的好感度,还是减轻朝廷的负担都是有好处的。 周梦臣吩咐过冯保,转过头来,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徐杲,说道:“这里有一个大概的样子,你能不能做出来?” 徐杲拿过来一看,却是一副建筑图纸。周梦臣画的很是写意。但是毕竟画图的根底还是有的。所以徐杲也是能看的明白,他细细琢磨一番,却是发现,周梦臣的新设计,其实并没有什么质的变化,无非是大开窗。多用水泥。将很多可以用木料,或者其他材料的地方,用上了水泥。 这种东西,放在现代。就是被无人吐槽的不能仿古如古的仿古建筑。但是在这个时代,却给徐杲带来很大的启发。心中暗道:“原来可以这样?” 很多东西,就好像是一张窗户纸一般。 比如很多院子柱子。如果用木头的话,要辽东或者其他地方的大木。但是用水泥柱子的话,只要外面刷好漆,是看不出来的。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从外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内里都变成的水泥与竹筋结构。 对,是竹筋。因为钢铁太贵了。 而且大明这个时代的,也不会有太高层的建筑。即便上都一层两层,三层都是相当少的。这足够用了。 至于周梦臣没有在设计风格上大做更改。原因也是很简单。周梦臣只是想推销水泥。而不是改风易俗。真要说起来,后世那种偏西方的建筑风格,未必能入了这个时代明人的眼。 徐杲说道:“没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那就好。准备一下跟我进宫。” 随即周梦臣到了宫中,与黄锦一说,黄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随即让徐杲带人接管对宫中的修缮。毕竟宫中采购了这么多水泥总是要用的。而徐杲在这上面是最拿手不过了。 几日之后,宫中焕然一新。 特别是水泥代替砖石,铺设小道,深入花园之中,比寻常的砖石路要好的多。 嘉靖自然是大为高兴,赏赐了徐杲一个工部主事的官职。 当然了,这个官职更多是一种荣誉头衔,仅仅领俸禄而已。毕竟,中旨封官,就是所谓的斜封官,根本不被朝廷上下认可,如果周梦臣不是在科举之中证明了自己,也是徐杲的待遇。 周梦臣也在闹事之中选了几件房屋,按照宫中的方式修缮,多用水泥与玻璃。一时间本来吹起来的风潮,被越吹越高,似乎要吹到天上去了。 只是周梦臣的困境还是没有怎么解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瓶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瓶颈 北京城南,天坛与先农坛更南一点,也就是后世永定门附近。周梦臣看着雷大匠主持第一次地基浇灌。 与后世水泥浇灌,更方面机械化一气呵成相比。这里的事情都用人力。已经夯好的地面平滑的好像是石头一样。并且打好了方格。一组人负责一个方格,随着一声令下,一车车搅拌好的泥浆推了进去。倒进相应的位置上。 无数人拿着长长的木棍,在里面搅拌。 雷大匠,毕竟是大匠。而今现实出来自己的本事,与自己的弟子一起,将万余人的现场指挥的井井有条。虽然有一些小乱子,比如推车撞在一起,人掉进水泥之中。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周梦臣看到了这里,也就不怎么看了。 毕竟这要做很长时间的。如果完不成工程量。甚至要连夜开工。 周梦臣也不能陪着,只要正常的施工秩序,并且能按计划完成。周梦臣就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工地上。 毕竟大部分工地即便的问题,都在工地之外的。真正在工地上出了不可挽回的大问题,才有几个。而全国那么多烂尾楼难倒都是施工出了问题? 周梦臣更看重周围的反应。 周梦臣之所以先从城南开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无他,城南人多。 南城门才算是北京的正门。而且很多人都从南方来京师,都是从城南入城的。而且城南本来就有很多建筑物,甚至有些居民区,都是从元代留下来的。这里人本来就多。 这也是为什么,在历史上虽然没有钱,也要将城南这一片修建成外城,就是因为这本来就是繁华的街巷。不像其他几个方面,虽然也有一些建筑,但是远远比不上城南这边。 周梦臣这边施工,更是在主干道一侧。让无数人看在眼里。虽然外面有人拦截。但是能拦住人,却拦不住人的目光。 今天水泥浇灌地基,将会是整个北京城的新闻。 周梦臣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内心之中却在回想水泥库存量。 他知道,如果水泥生产量不增加的话,这样热火朝天的工程,很快就要结束了。 原因很简单,已经提前库存了半个月的水泥,很快就会用完。 而周梦臣已经用尽各种办法,增加水泥生产量。水泥生产量受制于蒸汽机的生产量。而军器监而今已经停了所有其他订单。一心一意生产蒸汽机。但是即便如此,速度也是相当慢的。 甚至周梦臣觉得,大明朝廷内部之中,挖掘生产力。已经到了瓶颈了。 因为蒸汽机需要很多高技术的工匠。这而大明的墙角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就好像周梦臣在工部的时候,额定八千人的工匠,剩下三千不到,其中固然有相当一部分工匠是自发的逃走了。 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工匠,都是被挖墙脚的。 那么问题来了, 谁挖朝廷的墙角最厉害? 自然是有权有势的人。毕竟没有权势的人,怎么能挖朝廷的墙角。而北京城内,谁最有权有势?当时是皇帝,除却皇帝之外。就是这一帮勋贵了,周梦臣都不相信,这些挖墙脚的人中没有这些勋贵。 正当勋贵的这些产业到底是靠谁撑起来。 只是,周梦臣仅仅与丰城侯关系好。而不是整个勋贵集团关系好。所以他在等一个契机。等一个让勋贵们坐不住的契机。 只是等他快坐不住了。 周梦臣还没有从城南工地离开,就遇见丰城侯世子,周梦臣心中一动,莫非机会来了。周梦臣连忙上前说道:“李兄,你怎么来了?没有在神机营吗?” 李子文而今是神机营参将。主管整个神机营的训练。戚继光就是他的属下。 有些人一出生就有金钥匙。比如李子文。 他只要想参军。一入军中,就是一个显赫的位置。只有立下一些功劳,等他上了年纪之后,如丰城侯一般主持京营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丰城侯这个任命很明显是让李子文跟着戚继光学习。 李子文有一点书呆子气。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在军中一心练习发炮之术,他的数学底子好,而今已经有了很大长进。不过正因为如此,李子文一般在军中。 李子文说道:“周兄,如此神技,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另外家父托我传给一句话。东宁伯很快回来找你了,你不要客气。” 周梦臣心中一愣,说道:“叔父的意思是-----” 李子文说道:“周兄真是点金能手,这水泥作坊实在太要命了。我的那些叔叔伯伯都坐不住了。” 周梦臣笑道:“这水泥的价格一定会降低的,到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利润了。” 李子文说道:“北京修了,边墙难道不修吗?边墙修了,道路难道不修吗?等这都修完,即便今后每年有几万两,细水长流也是不错的。周兄也不要觉得我家富豪,其实我家的产业虽然很多,但是每年固定能有数千两出息的产业,也就那三五个,其他的都不怎么赚钱。” 这其实也是封建时代的特征。 钱没有去的地方。很多地主老财,都将数以千计的银子融成银球,埋在家里。号称没奈何。以现在金融观念来看,是相当愚蠢的。但是实际上,却是特殊环境造就的,没有适合投资的产业,不要说,山西地主老财,就是勋贵家里,也是如此。 宁肯将银子压箱底,也不轻易花出去。 且不说,李子文之前说的那些工程。本来这都是要修的。即便不要修,也不要小看了勋贵们集体力量。这股力量即便是嘉靖也要挠头。不能怠慢。而且这些工程距离北京都不算太远,都在北京的辐射范围之内。 官商结合发财。 周梦臣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放开什么猛兽一般。 果然,一旦金钱叮当作响,很多人都变得聪明起来。 李子文压低声音说道:“还听说宫里有动静,有人想将这个水泥作坊挂到宫中。”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估计是黄锦。 因为比起水泥作坊,玻璃一旦降价,产生的消费需求实在太大了。水泥完全比不了,甚至大部分玻璃都是远销江南的。很多人觉得玻璃是易碎品,但是瓷器也是易碎品。古人能运输瓷器,如何不能运输玻璃。无非看利益够不够大。 显然这利益之大,让黄锦动了别的心思。 周梦臣说道:“东宁伯是代表叔父而来的。这这不大好吧?” 李子文说道:“不算什么,虽然两家关系不错,但是你是我家带进来的,焦叔叔一直阴阳怪气的。父亲早就不舒服了,而且父亲也觉得,这一次占了你的大便宜。他来交涉,怕你碍于情面。即便你砍得在厉害,又不是我家一家的问题。没事的。给东宁伯一个教训。” 周梦臣不知道丰城侯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还是想维系两家的关系。总之,这让周梦臣感觉很是舒服。 周梦臣说道:“多谢了。” 李子文忽然看见一个人,说道:“说曹操,曹操到,焦家的人来了。” 周梦臣也看见,一个衣冠光鲜的中年人。正在与周围的护卫争执。周梦臣示意让人将他放过来。 这个中年人来到周梦臣身前浅浅的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周大人,在下乃是东宁伯府管家。此来奉我家老爷之命,请周大人过府一叙。”随即将一封请帖送上。 周梦臣看着请帖,他轻轻一弹,没有接过来,说道:“本来吧,东宁伯的宴请,我怎么也要给一个面子,不过你也看了。我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只能改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坐不住的东宁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坐不住的东宁伯 如果没有李子文的提醒,周梦臣或许会去。但是被李子文一提醒,特别是宫里的介入。周梦臣有了底气。这已经不是周梦臣求他们了,而是他们求周梦臣了。 虽然宫中而今在钱上有一些困难。但是烂船还有三分钉。想要拿出来几十万两,还是可以的。而且皇宫的太监们,扯着皇帝大旗,会与人公平交易,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即便要给勋贵们一些面子。大不了原价赎回便是了。 不过,这个原价可不是七十万两,而是三十万两上下。也就是七十万石粮食的本价。 当然了,这就要看周梦臣配合不配合了。 有那么一瞬间,周梦臣也想过将水泥交给宫中经营。但是周梦臣思量片刻,还是放弃了。 无他,勋贵虽然够烂,但是太监们更烂。 勋贵们在军事上虽然无能,但是在政治上还是有明白人的。但经营家业上也是很认真的。毕竟自己的产业,岂能不认真?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都是富豪之家,固然有权威的原因,但也有很多人上下经营的原因。 而太监们? 周梦臣承认,黄锦很不错,对嘉靖忠心耿耿,而是懂分寸。只拿该拿的钱,毕竟对于黄锦来说,他根本不用贪污。只要在嘉靖面前好好待着,就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而且嘉靖所享受的东西,他都能享受到。 黄锦以下,也有一些不错的太监。但是就太监总体来说,贪得无厌,不知廉耻,没有底线,这些词绝不过分。 别的不说,万历下了多大的功夫搞矿税,弄得天下沸腾,但是搞到了多少钱? 诚然,周梦臣不爱钱。几万两的家私,足够周梦臣一家上下花了。但是这水泥作坊也是周梦臣的心血,更关系着水泥,蒸汽机等各种新式发明的推广。最少在勋贵们想要赚钱,不管是推广水泥修长城,修道路也好,都是大规模应用。但是这些太监管了,是什么样子,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而且周梦臣不能不给丰城侯面子。 丰城侯派儿子过来,说了这些话。但一个潜台词,周梦臣也品读的清清楚楚的。那就是条件任你开,但这一件事情不能黄了。 周梦臣真倒向宫中,那就是与丰城侯乃至勋贵一脉反目成仇了。 这个代价,周梦臣也不想担。 但是并不代表,他要给东宁伯面子。 不客气的说,勋贵们团结一致,周梦臣不能不低头,但是单个勋贵,还不是英国公,成国公府这样的名门的,他是什么东西? 很显然东宁府的管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似乎经历周梦臣当日在丰城侯的谈判。虽然没有在正位上,却在一边站着。看见周梦臣客客气气的对东宁伯,就以为自己代表东宁伯就应该有相应的尊重。 这也是很多人的错觉。似乎看见别人如此,自己也可以如此一般。 东宁伯管家说道:“周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我家老爷亲自下帖。” 周梦臣接过一看,说道:“果然好字。”随即将请帖拍在东宁伯管家脸上,说道:“没空,就是没空。东宁伯有事,来顺天府。”随即扬长而去,只留下风中凌乱,面红耳赤的东宁伯府的管家。 这管家回去之后,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给东宁伯。 东宁伯脸色发黑,说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管家跪在地上,说道:“小的岂敢骗老爷您啊!” 东宁伯起身徘徊。他脸色难看之极。 东宁伯虽然看不管周梦臣,但是决计不是傻子。毕竟京中勋贵不少,很多勋贵因为年纪还小,或者实在不成器,在能叨陪末座。而东宁伯在这里面有一定的发言权,这可不是傻子能做到的。 东宁伯心中暗道:“我实在小看周梦臣,都以为他是大儒,或者名将,而今看来分明就是财神。丰城侯也是老狐狸,将这事情扔给我来办。他大概知道,这事情是办不成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来,这一笔外财,即便被勋贵瓜分,到了东宁伯手中,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东宁伯不舍得。 毕竟勋贵有没有钱,更多是看底蕴。 靖难勋贵一般比较有钱的,因为成祖对功臣很大方。开国勋贵的家底也不薄,或者就正当宠的勋贵,油水正大。 而东宁伯,不是开国勋贵,不是靖难勋贵,不是正当宠。相比来说,家底就薄了。 二来,就不仅仅是东宁伯自己的钱,这是有很多人的钱。丰城侯能将事情办起来。反而到了他手中砸了,他上上下下也不好交代。 东宁伯思忖片刻,目光落在管家身上,心中暗道:“只能如此了。” 顺天府衙门之中。 周梦臣看着抬到他面前的东宁伯府管家,此刻这个管家咬着牙,连呻吟都不敢,额头满是大汗,两条腿不正常的扭曲。周梦臣说道:“伯爷,这是为何?” 东宁伯笑道:“我听说,这奴才冒犯了周大人,特地来请罪。这是我治家不严,多有得罪,今日以茶代酒,还请大人宽宏大量,一笔勾销。”东宁伯笑眯眯的端起茶碗。向周梦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梦臣见状,心中暗道:“真是能屈能伸啊。”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东宁伯好歹是国家勋贵,按照国家体制,勋贵超品,周梦臣见了都要行礼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他哪里是为管家冒犯周梦臣道歉,而是为之前的怠慢道歉。 这管家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周梦臣只能拿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示意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东宁伯说道:“这一段时间周大人很忙,我也知道。本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扰的。只是有些风声,不知道大人知道不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什么风声?太忙了。来不及听什么风声。不过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必然做到。不就是七十万两银子吗?这北京城墙修建好了,这一笔一分不少的送上。” 东宁伯一听,心中一沉。 无他,七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个数字即便是在朝廷都是一笔大钱了。 谁能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即便周梦臣而今也没有这个钱。毕竟北京城墙消耗可不仅仅是七十万石粮食就能够的,周梦臣即便通过水泥赚了一点钱,也要贴补在城墙之上。 怎么可能在城墙修建好了之后,就顺利拿出来七十万两。 这钱必然是别人给的。 是谁就不用说了。 东宁伯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神色,说道:“其实,我也想了,七十万石粮食要七十万两银子,有些太不地道了。我为你据理力争,不用按照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只需按而今的粮价折算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骤然色变,说道:“东宁伯,这是什么话。我周某人一诺千金,说七十万两,就是七十万两。请英国公,成国公,不要担心。就是砸锅卖铁,粉身碎骨,我也要将这七十万两还上。” 东宁伯有些急了。他们而今想要水泥作坊,而不要这七十万两。虽然七十万石粮食卖了七十万两,也是百分百的利润。但是水泥作坊的利益更是多,而且即便水泥作坊的暴利期过去,也是足以传家的产业。 很多勋贵,对这个都是很在意的。毕竟他们这些家族对一时的利益不太在乎,更在乎家族长远的利益。 东宁伯说道:“周大人,你给个准话,你是不是将水泥作坊给别人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终于解决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终于解决 周梦臣咳嗽一下,有些躲避东宁伯的眼神。说道:“有这事情吗?没有的事情,你别多想啊?” 周梦臣跟着当世顶级的政客混了这么长时间,城府也历练出来的。他这种微表情之下,让东宁伯立即认定,这何止是没有事?分明是确有其事。 东宁伯强制压制了自己的怒气,说道:“周大人,咱们也不用在这里白扯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货卖两家,做的可不地道。” 周梦臣说道:“哪里有的事情,我不过是将水泥作坊抵押给你,又不是非要给你不可?” 东宁伯心中冷笑,暗道:“不打自招了。”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这样说吧,这水泥作坊,我们必须拿到手。周大人今后还想在北京混,就要好好思量。” 周梦臣听了,二话不说,拿着茶碗在桌子上一顿。 立即有仆役出来,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端茶送客,是潜规则。并不一定端茶就是送客。但是周梦臣没有喝茶,而是将茶碗重重在桌子上一顿,这就太明白不过了。 东宁伯说道:“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面无表情,眼神微微一眯,说道:“周某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没有眨过眼睛,我倒要看看,在北京城中,究竟是谁混不下去。” 东宁伯顿时觉得一冷。他此刻才想起来,这周梦臣不仅仅是一个三品文官,还是一员名将。虽然周梦臣而今才打过两仗,但已经足够了。毕竟俺答用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东宁伯毕竟不是他那个能打仗的祖宗,此刻见周梦臣真要撕破脸,他先软了。 东宁伯说道:“息怒,息怒,即便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丰城侯的面子上。” 周梦臣一挥手,让出来送客的仆役回去。说道:“那就让李叔来谈。” 东宁伯心中咬牙,显然丰城侯将这差事让给他,也是设了套的。东宁伯如此回去,岂不是在这个圈子里面证明自己不如丰城侯吗?他今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他赔笑说道:“我说也可以,那边开什么条件,我都照接,甚至比对面的更好,周大人尽管开口便是了。” 周梦臣有些迟疑说道:“真的。” 东宁伯咬着牙说道:“真的。” 周梦臣又摇摇头说道:“恐怕,你办不到。” 东宁伯说道:“请周大人放心,这北京城中,我们办不到的事情还是很少的。” 周梦臣说道:“好。第一,那边说,这七十万两,他们出了。保证我在顺天府任上,不留任何亏空。” 东宁伯说道:“这水泥作坊给我们,这一件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 “第二。”周梦臣好像没有听见东宁伯的话,说道:“水泥作坊,不会全部归属大内,而是留一部分。” “多少?”东宁伯立即问道。东宁伯只觉得周梦臣想在这里留上一股,毕竟这么赚钱的买卖,周梦臣不给自己留一下,就不合常理了。 周梦臣说道:“还没有谈拢。如果谈拢了,我现在就不会与你在这里谈了。” 东宁伯听了,脸色又黑了许多。 毕竟整个水泥作坊要很多人分的。周梦臣的份额多了,其他人的份额就要减少。 周梦臣自顾自说道:“而今水泥生产最大的瓶颈,就是蒸汽机数量不足。那边已经答应了,再派而今一倍的工匠来帮忙。” 东宁伯说道:“这不可能,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人却是知道,大内能派来的工匠都派过来,毕竟你的要求也高,一般的工匠根本派不上用场。剩下的工匠不是吃空饷,就是技术不到位。” 周梦臣脸色凝重说道:“真的。” 真的,不用东宁伯说,周梦臣就知道。他与内廷关系不错,又有冯保帮忙。能借来的人,都已经借来了。根本不可能有更多了。 东宁伯说道:“绝无虚言,反倒是我们能给你出一批工匠。”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的推论没错。果然,而今还是他们这个能够榨出油水来。” 周梦臣心中暗喜,但是脸色却一副为难且将信将疑的样子。 东宁伯说道:“周大人,这一点绝无问题,内廷的工匠到底有多少,什么底子,我们再明白不过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们开条件吧。第一,就是工匠,上不封顶。而今水泥作坊最少缺十台蒸汽机,你必须给我供应足够的工匠来完成这十台蒸汽机。” 东宁伯说道:“没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第二,就是对水泥作坊的估值,你觉得有多少?” 东宁伯试探的说道:“七十万两?” 周梦臣说道:“好,就七十万两,我可以分给你们四成。但也仅仅是四成股份。” 东宁伯说道:“这不行。七十万两不应该是全部吗?” 周梦臣说道:“你不会觉得,这七十万石粮食,真值七十万两吧?想要全部也行,再加三十万两。我给你们七成?” 东宁伯说道:“怎么可能是七成啊?” 周梦臣淡淡的说道:“陛下是陛下,大内是大内,不将这一件事情给分清楚,下场决计不会太好的。大内的试探可以当回去,但是陛下哪里不主动给一些交代找怎么能过得去?” 东宁伯一愣,不得不承认,周梦臣有道理。 甚至东宁伯这么急迫的找周梦臣谈,未必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 因为而今还在传是宫中太监有意,一旦是陛下有意,他们闹不好真争不过了。也不敢硬争了。 东宁伯面对这个条件,一是脸色变幻不定。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周梦臣说道:“东宁伯,你能做主吗?不能做主,就回去禀报我李叔,再做计较不迟。” 东宁伯深吸一口气,说道:“周大人放心,我能做主。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剩下的事情下面人再细谈。” 一方面东宁伯觉得周梦臣估计不可能松口了,二来,他也想快刀斩乱麻。 而今这一件事情,拖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多,他确定,即便是真逃出七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也是赚的。既然如此,就此定下来反而是最好的方案。毕竟回去之后,人多嘴杂,估计会拖延好一阵子。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眉头一挑,说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了。黄公公那里我去说明白。其余的还是与之前一样,在我卸任之前,这水泥作坊由我管理。” 周梦臣也很高兴。如此一来,修建外城的经费基本上都到齐了。 即便再有一点欠缺,也是小数目了。 果然是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更是第一赚钱能力。周梦臣也没有想到,水泥居然如此受欢迎,虽然与而今的时局有关系,但是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小看了一些司空见惯的东西。 很多东西,在后世看起来很是寻常,甚至在淘汰的边缘。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在经济之中分量也是不容小窥的。 更不要说,这些产业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夕阳行业,是正儿八经的朝阳行业。其中利益有多大,周梦臣一时间也不能准确的判断。 不管怎么说,而今的周梦臣一身轻松,接下来就能心无旁骛的做事情就行了,不用为钱操心了,这就是他最喜欢的状态。 他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蒸汽机的量产瓶颈。这一件事情,并不是仅仅堆积工匠,就能有效率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凛冬将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凛冬将至 西风大盛,凛冬将至。 周梦臣却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终于完成了。” 从九月到入冬前,这几十天之内,周梦臣忙得不可开交,生生的瘦了十几斤。这才让冬天之前,将所有事情都料理的好了。 周梦臣白天要在工地,作坊处理突发状况。毕竟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并没有先例。都需要周梦臣拍板。其次,蒸汽机问题。理顺蒸汽机的生产,在这几十天之内,周梦臣一共为水泥作坊供应了二十台蒸汽机。极大的提高的生产效率。 毕竟,研磨这一道工艺。如果让人来做,却不知道要反复弄多少次。前后要费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不仅仅需要人多,效率也不高。而蒸汽机驱动的研磨设备。只需一遍就能将所有矿石研磨成粉末,当然了与现代工艺标准,相差太大。但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才完全支撑住了大工所需要的水泥。 这才有周梦臣眼前的模样。 经过两个月的紧张施工。整个城墙已经打下地基了。深一米水泥地基比地面稍稍高出一些。倒是周围都被土堆成了斜坡,故而,看不出来。 在城墙周围,更是排列着条石一般的预制水泥板。一个个百余斤重,铺满了城墙周围大片的空地。 还有一些是周梦臣专门制定的工程机械。可以轻松将这些条石运输到城墙之上。 在气温低的情况下,水泥凝固效果不好。但并不是不能凝固。只是更加麻烦而已。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这些大条石,一块一块的放到根基之上,最后变成一道高五丈到七丈的城墙。 虽然气温比较低,甚至很可能降雪。但是周梦臣对于能不能在明年春天完工,已经心中有底了。 只是另外一件事情,也接踵而来。 周梦臣看着在寒风之中,颤颤巍巍的民夫。却发现他还是少算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冬衣。 这些难民几乎是都没有。包括衣服。 在周梦臣看来,即便再穷也该有一件衣服的。但是大明底层百姓哪里可不是这样的。冬衣在这个时代,却是重要的家当。甚至有一些穷人,在春天将冬衣给当了,然后在秋冬再将衣服赎回来了。 如此往复。 这甚至是很多百姓的常态。 而今这些难民在鞑子刀兵之下,留了一条性命。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且不说他们当时家里有没有棉衣。即便有棉衣,也未必有机会带出来。即便少数能带出来的,但是没有的才是常态。 周梦臣一眼看过去,却见很多民夫,身上套着一层层麻袋,就是撞水泥的袋子,似乎被剪裁之后,一层层裹在身上,比电视剧中的丐帮帮众更加落魄。 只是这东西,又怎么能御寒啊。 周梦臣就感觉,在大明的冬天特别冷。不知道是周梦臣失去了现代化的取暖工具的错觉,还是明清小冰期,真的比后世要冷。反正周梦臣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北京的冬天是能冻死人的。 而且这些民夫也没有住的地方。他们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在工地附近一堆地窖窝棚而已。 就是那种向地面挖一身人高的大坑,然后在坑边挖一些台阶,上面盖一个盖子,不管是木头的,还是稻草的。简直是原始人的居住条件。 周梦臣不是不想改善,而是无法改善。 户部预计二百万两的工程,周梦臣即便是极限压缩了成本。而今他支起这个摊子的满打满算,不过五六十万两。毕竟勋贵那边讨价还价了一番,在其他方面给了周梦臣一些让步,所以在总金额上,周梦臣也有些让步。 周梦臣在而今花费是,七十万石粮食,加勋贵补充的二十万两白银,再加上水泥作坊的定金等等大概有十万两上下。 周梦臣的资金链,崩得很紧。 他根本无力给难民们更好的待遇。 他只能决定尽快修建一些城墙附属的建筑,让这些难民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毕竟城墙不仅仅是光秃秃的一道墙,而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比瓮城,藏兵洞,等等,都是能让人临时住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雷大匠,我会尽量拨一批棉衣过来。这一点你要注意,最好今年冬天,不要让工地上有冻死人的情况。” 雷大匠说道:“大人,这-------” 周梦臣见状,叹息一声,说道:“算了,我知道了。你尽量便是了。我会让人给工地供应煤的,让下面人不限量领取。” 周梦臣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很难不出现冻死人的情况。而今还好,刚刚入冬,这些人甚至能咬着牙光着膀子干活。但是到了深冬,甚至可以下大雪,这些难民的窝棚,根本不可能抵御大雪。 甚至一夜醒过来,一窝棚人都死了情况,未必不能发生。让工人们烧煤取暖,也是周梦臣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毕竟,而今的门头沟的所有煤矿,直接被周梦臣派人接管,煤不要钱的挖。 雷大匠说道:“大人,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工地上不需要这么多人了。大人设计各种吊车,实在是巧夺天工。而今施工最大的难点,就是将条石搬上城墙,而今还好,等城墙高了。三五个人,一天能抬上十几块,就算快的了。但是有了大人的调查。效率大增。臣也细细算过了。其实五六万人。就能将这城墙修建起来。” 周梦臣一愣,觉得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周梦臣主要做的工作,不过是规定规格而已。不管是水泥预制条石的规格,还是推车的规格,还有吊车的规格,已经各种便于用力的地方。 让人施工的时候,只需抬一次,将条石抬上推车,然后直接连推车与条石吊上城墙。落地一次就行了。 唯一有些费力的地方,就是这些吊车都是人力的。需要很多人来拉纤,将石头一块一块吊上去。 这本来是周梦臣担心施工进度太慢,耽误工期而制定的。但是而今看来,反而将了周梦臣一军。 周梦臣而今的工程,根本上是为了让更多难民有活干,能在这个冬天活下去。在他这个些改革之下,反而让人手有了剩余。如果在别的事情上,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而今却让周梦臣有些抓瞎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必须重新找些事情做了。”他虽然心中没底,但是在雷大匠面前,却是一丝忐忑都不露出来。说道:“这一件事情明白了。毕竟人多力量大,工地上最多能安置多少人?” 雷大匠沉吟一会儿,说道:“大抵十万人。再多就实在放不下了。” 很多时候人并不是越多越好的,实在太多了。反而妨碍施工。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先让剩余人手,将城下的窝棚好好整理一下,几日之后,我会让人来领人的。” 雷大匠说道:“是。” 周梦臣交代完这里的事情,又细细的看了一下城墙的根基。一眼看过去,给人一种好像水泥公路的错觉。周梦臣这才离开了工地,往顺天府而去。 骑在马上,周梦臣暗暗琢磨。暗道:“有什么地方,能够安置这么多人手。还有购置棉衣的钱又从什么地方出,几十万人的棉衣,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周梦臣一时间出神,只听身下清脆的马蹄之上,忽然中断了,这才低头注意到眼前道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徐渭到京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徐渭到京 周梦臣的马儿,踩进一片烂泥之中。周梦臣只觉得鼻尖满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心中一阵反胃的感觉。 北京的街道,就是这样的。 如果连续几日暴晒也就罢了,即便是粪土也变成了干粪土了,虽然人来人往,也会掀起灰尘,谁也不知道这些灰尘之前是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是一旦下雨,不管什么样的街道都会变得泥泞不堪,地面一些东西的本来面目也就暴露出来,总是有一种难闻的恶臭。 这也就罢了。 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有大量的生活污水都倒在道路上,已经道路两侧的沟中。 是的北京城是有下水道体系的。是继承了元大都的下水道体系之外,也有说完善,特别是在城东地区,有一个完善的体系。因为城东都是达官贵人所在。但是整体上来说,已经是惨不忍睹。 这种情况,周梦臣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周梦臣也就习惯了。甚至得了一个结论。北京下雨天出门尚能接受。但是下过雨出门,却是做好一身狼狈的准备,虽然比起巴黎,穿高跟鞋以避粪便的程度,还想差太远。但也是有太多需要改进之处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这不就是着手之处。” 周梦臣立即回到顺天府之中,将北京城的地图铺在桌面之上,手摸着自己的胡子微微一笑。有了主意。 十几日后。 北京外城的南门处,来了一辆马车。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修建起来的城墙。很好奇的走了过来。 施工速度并不算太慢。南城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轮廓了,而且有等人高的墙壁。这个中年人,好奇的越过外面的栏杆,来到还没有修建好的城墙边上,抽出腰间的长剑吗,对着一石头缝,狠狠的一剑刺了进去。 叮当一声,好像插在铁石之上,仅仅是剑尖刺入一点,他拔出来一看,只有剑尖上好像被什么舔了一口,有一个浅浅的灰尘痕迹。 他心中暗道:“好硬。果然是军国重器。” 这个时候立即有两个顺天府衙役过来,说道:“这位相公,这可不是你可以逗留的地方,还是快快离开吧,不要让我们兄弟为难。” 这中年人说道:“在下明白。” 周梦臣的命令自然是在施工完成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城墙。但是这个命令,更多是做一种震慑。而不能真正实行,市井小民,自然不敢过来,但是对于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人,这小小的禁令,根本不算什么。 这个中年人衣着华丽,相貌清朗一身青衫。几根长须飘在身前,颇有几分神仙气度。虽然一口江南口音,但是看上去,不是那种软柿子。 他出来之后,叫马车继续走。 只是还没有进内城,就感觉不对的地方了。因为脚下的道路被分外两半,一处被盖上草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另外一处能正常行走,不过这道路,却好像是刚刚修建城墙材料修建的。 只是如此一来,道路难免拥挤起来。 他站在马车上看了看,发现长长的一队人马,缓慢在内城城门前蠕动。就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入不了城的。 他对马车中说道:“母亲。而今一时半会儿也入不了城。您也饿了吧,要不先在这里吃一点东西。” “我儿,我不要紧,外面的东西贵,要么省省吧。”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 中年人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我要投奔的这位东家,有点石成金之妙手,不会亏待儿子的。一千两足够我们母子两人好好花销一阵子了。母亲不用忧心钱的事情。”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渭。 徐渭在接到王世贞的书信之中,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入周梦臣的幕府。 一方面固然是周梦臣而今在天下人眼中,也是响当当的招牌了。即便是高傲如徐渭,也对周梦臣,城下一炮毙大汗的壮举,有几分佩服之意。不敢真以俗人待周梦臣。周梦臣出手也大方,一千两银子,可是徐渭教书教几辈子都赚不出来的价格。而且这仅仅是开始。 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徐渭的母亲。 徐渭的母亲是徐渭父亲的一个小妾,甚至不能说是小妾,一个侍女而已。是徐渭是他父亲酒后乱性的产物。即便徐渭母亲生了徐渭,在徐家的情况也没有改变。更不要说徐渭而今的现状。 实际年前徐渭就是大名鼎鼎的神童才子。为人处世锋芒毕露,里里外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徐渭的大哥也对这个幼弟看不惯,再加上徐家家道中落,徐父当年是一府同知,也有一些家当,但也慢慢散去了。徐渭科举不利,入赘岳父家。也妻离子散,落魄之余,又不肯卖字画为生。在徐家看来,就是一副穷酸孤高的贱坯子。对徐渭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乎是当一个老丫鬟。 徐渭这才为了母亲,与徐家决裂,将母亲接到自己身边。 只需徐母年纪大了,又操劳过度。身体也不是多好的,常常离不开药。 徐渭一个人可以熬着,但是为了母亲,却不能了。再加上,周梦臣勉强可以不用白眼对之。周梦臣千两白银一到,他毫不客气的花了七七八八的。一方面为母亲治病。一方面狠狠打了一下徐家乃至于看不起徐渭那些人的脸皮。这才来北京找周梦臣。 只是徐母对徐渭如此大手大脚。早已心惊不已。徐母一辈子也没有什么见识。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又何曾见过徐渭如此花钱的样子。只能自己能省则省一点。 不过,她依旧是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只能停车在周围的店里用餐。 徐母是在用餐。但是徐渭草草吃过之后,已经与一边的人攀谈起来。 也不知道徐渭怎么说的,三言两语之下,就与一边用餐的本地人说到一起了。徐渭问道:“外面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南边从来没有见过?” “做什么?修路吗?”这个食客似乎秉承了北京人一向传统,那就是关心政治。在大明可没有莫谈国事的说法。他兴高采烈的说道:“顺天府周老爷说了,而今朝廷修城。他一并从修城款里省出来一些钱,想将在咱们北京城的道路,下水道也修修,将这道路铺上水泥,将明渠改为暗渠。只是北京修城款,就那么多,即便是省出来一些,也不多。这给谁用,不给谁用,就有说道了。后来有人给周老爷出了一个主意,让各城人出一分钱,谁出钱多,就修那里的。谁不出钱,那只能将这些事情往后面放放。说是放放,谁都知道,等城墙一修城,哪里有这种沾朝廷便宜的好事。” 徐渭说道:“这外面就是?” 这食客说道:“这外面不是,这是北京的什么主干道。对,主干道,这是周老爷新创的词。是外人入北京的必经之路。是北京的脸面,这里是必修的。当然了,也让城中其他地方看看,这不是骗他们的。” 徐渭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真有人出钱吗?” “有。怎么没有?”这个食客说道:“武定侯胡同,英国公胡同,等地方都已经排在前面了,住在那的都是贵人,一个个都拔根汗毛都比我们粗,哪里看得上一些小钱,不给他们先修,他们还不乐意的。不过,还是排在主干道后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北京改造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北京改造计划 徐渭听了,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中间有猫腻。” 不同的人接触到的消息不同。 对于寻常平头百姓不知道,朝廷根本没有下拨修城的经费,这一切都是周梦臣自筹的。但是徐渭却不一样了。 徐渭虽然没有当官。但是真正与徐渭结交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白给的。王世贞是一个。在京城之中,还有锦衣卫经历沈炼,与徐渭同列越中十子,等等。只能说圈子与圈子不同。对一个人评价都不同。 在士林顶级看来徐渭槃槃大才,只是时运不济。而在徐家看来,徐渭一辈子都是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小。 徐渭的交际圈能让他得到不同于寻常百姓的消息。 既然没有修城经费,周梦臣这般举动又是所谓何来。 徐渭端起一碗酒,心中暗道:“我这个东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随即一饮而尽。 在下午时分,徐渭才进了城。进城之后,直奔周府而去。 周梦臣没有在家。这两个月来,周梦臣都是很少着家。只是徐渭这个名字,周梦臣跟李云珍提过来。 李云珍立即迎接徐渭母子两人。说道:“拙夫不在家中,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在这里稍做片刻。” 徐渭说道:“谢过周夫人了。” 徐渭扶着母亲坐下来。李云珍看出徐母脸色不好,说道:“我看徐老夫人脸色不好,我可以诊一下脉吗?” 徐渭一愣。李云珍身后的小环已经说道:“我家夫人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即便是宫中的娘娘都要让我家夫人诊治。” 徐渭一听,立即恭恭敬敬行礼道:“拜托夫人了。” 李云珍为徐母诊脉,片刻之后,就皱起眉头来,说道:“你怎么能让老夫人跟着你来北京?老夫人身子太弱了。” 徐渭垂手而立,好像孺子面对老师,说道:“是我的错。” “哪里是他的错。”徐母说道:“我就这一个儿子,一直都没有怎么见过,而今他要来北京,我怎么能留在家里。我一把老骨头,死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能能多看看儿子,就什么都值得了。” 徐渭其实也没有地方安置母亲。他将母亲托付给那一个友人也都不放心。只能带母亲来北京了。 李云珍叹息一声,也不问了。她沉吟片刻,说道:“我先给你针灸吧,今后每天行针一次,先扶正元气。这病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病根,今后只能慢慢养了。” 李云珍一番行针,自然不用说了。 虽然谈不上药到病除。但是经过李云珍一番诊治,徐母的气色顿时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说话也有力气了。徐母说道:“谢过周夫人了。” 徐渭对医术也有几分研究。毕竟读书人不为良相,即为良医,更不要说徐渭是如此博学的人。他如果对医术没有研究,才是怪事。正因为他了解一二,才更加明白李云珍艺术的高超之处。 徐渭还没有见到周梦臣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便是为了母亲的调养,今日也要留下来了。 周梦臣本来不准备回家的,他准备又在顺天府通宵了。 只是听李云珍派人说,徐渭到了。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回到了家中。 一方面是周梦臣对徐渭有些好奇。另外一方面周梦臣的确有些不堪重负了。各种事情忙得周梦船喘不过气来。周梦臣真心想要一个好帮手。但是真正好帮手,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而今徐渭到了。如果徐渭真是传说中的大才。定然能让他能轻松一点。 周梦臣与徐渭一见。两人都有一种感觉,真年轻啊。 周梦臣觉得徐渭年轻。在周梦臣心中幕僚就应该是那种年龄大,经验丰富的样子。但是徐渭不过大周梦臣几岁。而今才三十多岁。再加上徐渭相貌堂堂,一身书卷气。有一种让人看不出年纪的帅气。 而徐渭觉得周梦臣年轻。却也是正的。 三品红袍穿在一个年不足三旬的年轻人身上,即便徐渭心态很好,此刻内心深处也有一点点发酸。觉得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官职,估计算遍朝廷上下,都数不出来一个吧。而且你偏偏不能说他是幸进之臣。 在北京城下一战前,可以说周梦臣是幸进。但是此刻却是谁也不能说。 这一战完全给周梦臣换了一个标签。 周梦臣收拾心情,说道:“先生远道而来,何以教我?” 这是面试题。虽然周梦臣觉得单单徐渭这个名字,就够了。但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有的。 徐渭说道:“在下,别无所长,唯独在料理杂务上,还有一点点心得。大人为了在京城筹钱,也是煞费苦心的。不过,虽然各家勋贵答应下来了,但是接下来恐的事情恐怕有一点繁杂。在下不才,愿意为大人分忧。” 周梦臣听了,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还真被他说中了。” 是的,周梦臣的北京城改造兼筹钱计划,进行的不能说是顺利。 周梦臣无非是借很许多人并不了解这修路的成本,想用一个高于成本价的价格,既修了街道,也将难民棉衣的钱也赚了。只是这个计划很好,也不是不能执行。特别是周梦臣在给十几家勋贵打过招呼,让他配合之后。其实这一件事情,是可以推行的。 首先。北京城中有钱人很多。诚然,这些勋贵是北京的地头蛇。但并不是说除却这些勋贵之外,北京城中就没有其他人了。北京其实整个大明财富的聚集地,全国各地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与财富来到京师。 京师整体上富庶的程度,或许比不上苏州。但是京师有钱人,未必比苏州少。 因为天下的钱财都向北京流动。 所以,周梦臣通过这个计划搞一笔钱,是能做到的。 但是计划与现实之间,还是差了一道鸿沟。世界上最难办的事情,就是将别人的钱装到自己的口袋之中。周梦臣这种举动,本质上是一种税收。但是大明达官显贵们,尚书侍郎哪里愿意为自己门前的路出钱。而平民百姓即便有钱,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总之,这一件事情里面要太多让周梦臣伤脑筋的事情了。绝非仅仅是繁杂而已。 仅仅这一句话,周梦臣对徐渭已经非常满意了。 周梦臣什么都没有给徐渭说,徐渭已经料到了这些事情。就足以证明徐渭的实力,再加上徐渭在历史上的名声。周梦臣决定相信一下徐渭,他说道:“我非爱财之人,只是寒冬将至,最少二十万件冬衣还没有着落。如果没有这些冬衣,今天城外工地,是有很多人熬不过这一冬,这一件事情,可是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而今你还敢接这个差事吗?” 徐渭一凛,他没有想到周梦臣拼命敛财是为了这个。他郑重的说道:“只要大人信得过,我就敢接下来。” 周梦臣说道:“好,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还请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城外的百姓失望。” 徐渭有些失态。 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真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心中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涌现出来。徐渭是尖酸刻薄,但是他本性却是最真的,最有春秋古人之风。他他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大人信得过在下,在下绝不让大人失望。只是有些东西,在下想了解一下。” 周梦臣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徐渭说道:“我想知道所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喜临门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双喜临门 半夜时分。周梦臣打着哈欠出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却见李云珍正在绣东西。 他也没有细看,打着哈欠就要上床睡觉。 李云珍说道:“这些徐先生怎么样?” 周梦臣靠在枕头上,说道:“眼光敏锐,胸中有一团火。他比我好着急。” 这也是周梦臣内心之中真实感受。 徐渭在其他方面的才能,周梦臣还没有发现。但是在很多事情上,真的是一针见血。分析起来,如掌观纹,很多周梦臣不大清楚的事情,被徐渭这么一说,周梦臣才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不过,说徐渭胸中有一团火,也是恰如其分的。 有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他们真的有才没才,却是未知之数。而徐渭也是如此。他内心这一团火,就是建功立业之心。徐渭小时候就有神童之名。不说别人给他的期许,就是徐渭自己对自己的期许,就是相当高的。 但是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一次次击碎徐渭的心。 如果寻常人早已失去希望与勇气了。但是徐渭却不是一般人。他一边坚持自己的原则,一边磨砺自己。想科举入仕,建功立业。而今科举不成,但是他建功立业之心。却没有少上半点。 而今终于有一个机会放在他手中。他真是比周梦臣还在乎。 李云珍不明白这些,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脸色微红。在灯光之下,更显得醉人无比,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周梦臣眼睛都快闭上了,说道:“说吧。” 李云珍说道:“我有了。” 周梦臣闭上了眼睛,鼻子哼了一下,道:“嗯。”随即一愣,他的呼吸都好像停了下来。脑袋之中因为睡意而产生的浑浑噩噩一扫而空,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而起看着李云珍说道:“你有了?有孩子了。” 李云珍微微点头,灯光在她的睫毛上流连,说道:“嗯。” 周梦臣喜不自胜,说道:“什么时候的时候的事情?几个月了。” 李云珍说道:“三个月多一点,大概是你出城作战前一晚的事情。”说道这里,李云珍忍不住脸色通红,不敢看周梦臣。 那一夜,周梦臣虽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是战场上的事情,谁有能说的准的。一些军国大事,自然不能说给李云珍听。于是李云珍那一日一反害羞之态,主动出击,与周梦臣抵死缠绵。是他们成婚以来最狂野的一次。也是李云珍最放得开的一次。 说实话,周梦臣对这个子嗣也是想了很久了。 人总是被环境同化的。 周梦臣这个年纪在后世没有孩子也是正常的,更不要说,李云珍比周梦臣还小几岁。李云珍而今才不过二十三四而已。 刚刚结婚的时候,周梦臣是有意做一些避孕的。毕竟他不希望李云珍太早生孩子。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是在李云珍二十岁之后,周梦臣就放开了。只是偏偏没有怀孕。 这让周梦臣很是伤脑筋。 周梦臣身边的人,张居正有儿子了。殷正茂有儿子,杨继盛有儿子,甚至自己弟子杨宏量,徐杲,也都是有孩子的。再加上这个年代中国人多子多福的心态要比后世强大不知道多少倍。 周梦臣自然有些不舒服。 不过,压力更大的不是周梦臣,而是李云珍。 幸好,周梦臣将母亲送回了家乡。 在之前,周梦臣在京师感到危险之后,就好说歹说,将周母送回老家。以保证,他一旦事败。周母不会被牵连。或者即便被牵连,也能隐瞒下来。如此一来,让周母够不着李云珍。 但是即便如此,周母的书信中一直没有停过催促。 从一开始,暗示两人多同房。而后甚至分别给两人写信,指点闺中秘术。声称是能生儿子的秘术。最近几年已经发展到了,给李云珍写信,让李云珍给周梦臣纳妾云云。 总之,李云珍内心之中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压力。甚至还主动提起几次纳妾的事情。 都被周梦臣否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喜欢美女。 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 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追求,严世蕃自然喜爱四方美人,但是周梦臣却有自己的追求,在朝中混沌的政局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哪里有心思放在享受上面。 无穷的危机感,一度让周梦臣睡不着觉。实在没有精力想这些事情。 周梦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云珍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大概半个月前。我就有感觉了。” 一般怀孕三个月后,就开始显怀。二个月之前,不注意的话,甚至察觉不到。李云珍毕竟是郎中,比一般人更敏锐一些,大概二月过了不久,自己就有感觉了。但是感觉是感觉,这年代又没有试纸。再加上医不自医,自己给自己把脉,总是有一点的不确定的。 在半个月前,才算是最终肯定了。 周梦臣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云珍说道:“你上一次在家里过夜是什么时候?我想亲口告诉,你却一直不回家。” 周梦臣想了想,两个月他一直忙在工地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顺天府眯上一眼便是了。真的很久没有回家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抱住李云珍说道:“以后不会了。如果徐先生是有真才实学的。今后我保证每天都能按时回家。” 李云珍在周梦臣怀里蹭蹭,贪婪的呼吸着周梦臣的气息,好像是小猫一样闭上了眼睛,语气之中鼻音的成分加重,说道:“你不用说这些。我其实不是不懂事的人,毕竟朝廷大事为要,而今已经亲口告诉你。你该忙就忙,你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才是妇科圣手,这事情我比你在行。” 周梦臣一边摸着李云珍一头秀发,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拿过来一看。却是李云珍刚刚绣的东西,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上面有几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周梦臣摸着说道上面还没有完成的小老虎,说道:“好,好。我的妇科圣手。” 李云珍呼吸微微一变。长出一口气,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将母亲接过来。你这样外面已经有所微词了。而且母亲定然是想见孩子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好。我派人将母亲接过来。”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心中顿时一动。抚摸着李云珍秀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准备寻求外任,毕竟他在京师已经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只是在李云珍有孕之前,他或许可以子嗣的名义,将李云珍带上。只是而今却不行了。 李云珍已经怀孕了。这个理由作废。周梦臣作为地方大员,断然没有将所有家眷都带过去的可能。 甚至如果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在北京外城城墙修好之后,向嘉靖请命。甚至很有可能他见不到他孩子的出生,算算时间,八月怀孕,十月怀胎,预产期是明年六月。 那个时候,他未必在京师了。 一时间,他内心之中忽然有一种动摇的感觉。或许比起外面的事情,陪着眼前这个人慢慢变老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了?”李云珍问道。作为老夫老妻,李云珍对周梦臣情绪变化非常敏锐。立即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心情有些激动。” 刚刚的情绪,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周梦臣想起在城外寒风中的难民,内心之中就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我终究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周梦臣心中暗道:“只是那些不好的未来。现在就不要告诉她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小试牛刀 第一百五十章 小试牛刀 将来如何,周梦臣并不确定。也不想去知道。 他能做的仅仅是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特别是徐渭想要为周梦臣代劳。周梦臣少见的给自己放了十天假。 嗯,说是放假也不尽然。 周梦臣虽然不去顺天府上衙,但是依然在遥控指挥,整个工程,只是出京城巡视而已。 几乎每天都有各方面的人来周梦臣汇报。周梦臣在后院陪着李云珍说上几句话,就要出来一会儿,将各种需要处理的事情给处理的,将该打发的人都打发了。 不过,对徐渭也不绝对放心。有时候也问问徐渭在做什么? 下面人要么回话说,徐师爷出外访友。或者徐师爷在某处与那些吃酒。云云。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忍不住有些疑惑,这徐渭真的能办事吗? 周梦臣站在院子里,他已经加了一层棉袄,一边还有一套东北皮毛做到大衣,穿上让人微微见汗。 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感到一阵清冷之意。 冬天已经悄然来临,早就不是一阵秋雨一阵凉的时节了。棉衣的迫切程度越发加深了。周梦臣心中也有一些着急了。要知道,即便是搞到钱之后。购置棉衣也是一件非常耗时间的事情。 毕竟。这年头可不是后世。即便是后世一下子采购二十万件棉衣。也未必是那一个工厂立即能拿出来的。 说不定,准备的慢了。到了冬天都过去了。棉衣也未必能准备好。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了自己的焦躁。心中暗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提徐渭历史上的大名,单单徐渭当日的表现,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到的。等一等吧。” 周梦臣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是不知不觉之间,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揣在衣袖之中,好一阵子才缓缓的松开。 周梦臣平复一下情绪,然后在回到后院。不想将自己的焦躁带给李云珍。 几日的一个夜晚,徐渭醉醺醺的回到了周府,先请人去叫周梦臣。自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有几分昏昏沉沉的。等周梦臣过来一看,徐渭居然睡着了。 周梦臣闻着徐渭身上的冲天酒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过,徐渭好歹心中藏了事情。睡的不沉,听了周梦臣的脚步声,已经醒过来了。想要说什么,只觉得头难昏沉,于是向周梦臣告罪一声。让仆人端上来一盆冷水。徐渭散开头发,将头扎进冷水之中。硬生生憋气几分钟,然后猛地出来,然后将湿漉漉的头发挽起,绑了一个发髻。 此刻徐渭虽然还是一身酒气,但是精神头已经上来了,双目炯炯有神,恍如星辰,说道;“大人,在下不负所托,这事情已经完成了。”随即他又去拿桌面上一叠文书。想起自己的双手还没有干,又擦擦手。然后将这一叠文书。拿了过来,双手奉上。 周梦臣拿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却发现上面写的并不是银两,而是棉花与布匹数量。 徐渭说道:“大人,我思量而今,也只有江南一带,有一些成衣铺子。那也是很少的供应量。这二十万人的棉衣,根本不可能完成。于是我就擅自做主,将银子换成了布匹与棉花。按一个人三斤棉花四尺布的向山东商人,与江南商人订下来了。一共是六十万斤棉花,与五千匹布所有人都说,在一月之内,全部交货。” “交货地点就在北京。”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 他细细思量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徐渭的办法是可行的。 这个年代,几乎每一个女人都会针线活。而根本没有工业化的成衣厂,即便有一些服装店。也类似于裁缝铺。做到是高档的生意。有几个师傅,几个学徒而已,指望他们做二十万件衣服,是天方夜谭。 就是周梦臣身上穿得衣服,除却官服是大内的工艺,其余的都是家里人做的衣服。 寻常百姓人家,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家庭主妇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才有在娶媳妇的时候要考教女方针线活。这关系到以后一家人,能不能穿好。 只需将材料放给难民,他们自然是有办法将这些东西做成衣服。 对于周梦臣来说,也是方便多了。 松江布甲天下,五千匹虽然多,但是对于江南商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北京的库存,就足够了。毕竟,北京是一个根大的消费市场,而今今年兵灾之下,即便没有被劫掠的百姓,也一个个勒紧裤腰带,日子并不好过。而大明最大的棉花产地就是山东,距离北京不算远。同样的。鞑子没有打到山东。山东棉花没有怎么受影响。但问题是,松江布在北方滞销,棉花也被南方人压价。这一笔生意估计也能压下价格。 见徐渭能做到这个地步,周梦臣已经很满意。 却不想徐渭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尚且有四万两的结余。都在账册上。” 周梦臣忍不住好奇道:“徐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渭嘴角勾出一丝丝笑意,说道:“在下,先请了沈兄吃了一顿酒。” 周梦臣听了,问道:“沈兄 ?那位沈兄?” 徐渭说道:“锦衣卫同知沈炼。” 周梦臣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是陆炳身前的红人。 徐渭继续说道:“借这位沈兄之力,还有大人的虎皮,我得以一观锦衣卫秘档,看了看,北京都有那些人有钱。”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些档案定然是不怎么机密的。否则即便徐渭扯周梦臣虎皮,锦衣卫该不通融,越不会通融的。 徐渭说道:“京城可以分为几类人。无非是京官,商人,勋贵,已经寻常百姓,工匠与士卒。” “后者,定然是交不上来钱的。赖大人虎威,各级勋贵都给面子,如此一来好几个坊都这样搞定的。我主要是针对商人与官员。我先采购订单为由,将江南与山东的各大商人都叫了过来,二十万人的棉衣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在下出自江南,对于棉花布匹的底价也很了解。就以此为诱饵,让这些商人出钱。” “这些人舍不得这大单,又觉得这大单能落到他们手中,再者各地商人被官员敲诈的从来不少。大人又是顺天知府,他们不会不知好歹的。于是他们各自坊市的钱,都很快筹齐了。” “倒是各级官府有些难办。我先是一家家的登门。但是各家衙门都说没钱。我放出话来,这些衙门附近的道路也就不修了,甚至在南城附近,先修了一条路。各级衙门都有些做不住了,觉得自己家的待遇还不一商人。颇有怨言。” “于是,暗中给这些商人出主意,让他们为衙门排忧解难,于是,这些义商纷纷慷慨解囊。至于给衙门里面输送了多少钱,自己又得了多少好处。在下就不知道了。” 徐渭是长话短说。 这里又多少勾心斗角,真要说起来,什么虚虚实实,挑拨离间。徐渭玩弄的得心应手。甚至可以说,徐渭明明从这些富商哪里狠狠的敲诈了一笔钱,这些商人反而很高兴。借助徐渭手段,打通了一些衙门的关系。 当然了,并不仅仅是富商。还有一些佛寺,道观也在徐渭三寸不烂之舌下,纷纷表示,愿意积德行善,与邻里方便云云。 但是在徐渭看来,这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没说什么了。 周梦臣也知道徐渭有很多没有细说的东西,但即便说出来的这些,就足够周梦臣对徐渭刮目相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嘉靖三十一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嘉靖三十年 周梦臣细细看了手中账册,对照的看了一下北京的地图。发现北京的大部分主干道都标注出来。周梦臣沉吟片刻。将账册递给了徐渭说道:“这一摊子事情,就交给先生了。先生可愿为之。” 徐渭哪里怕不做事。他从来怕没有事。 特别是而今,十几年隐藏的熊熊烈火,此刻正在爆发的边缘。 徐渭双手接过账册,说道:“大人吩咐,在下岂能不愿的意思。只是有几件事情,要说在前面。” 周梦臣说道:“先生请讲。” 徐渭说道:“我需要帮手,大人身为三品大员,接过只有一些弟子帮衬。什么钱粮师爷,刑名师爷一概没有。在北京城中施工更是千头万绪的事情。我一个人是断然不行的。” 周梦臣说道:“我待会就会让账房,支一千两给先生。这一千两是先生的年薪。如果事情办好了,另有奖励。另外我给你开出年薪百两的标准。先生可以随意招人。” 徐渭听了,心中一动。而今徐渭不仅仅是师爷了,甚至可以说是周梦臣的幕僚长了。一年千两的俸禄,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高薪了。这也是周梦臣能开出的顶格薪水了。 毕竟周梦臣从不沾一分朝廷的钱。以他数万两的家产。每年能有几千两的出息,就已经很不错了。家中自然也有一些开支的。能给徐渭一千两,已经是周梦臣的极限。 徐渭说道:“如此,在下当仁不让了。” 徐渭很快就搭建出一个班子,从北京当地找了好几个师爷。从此周梦臣就清闲多了。 城外的工程进入正轨之中,难民都有了棉衣。又有足够的煤取暖。所以即便施工,也没有冻死多少人。甚至冻死的人,也都是将发下的棉花布匹给卖了。 至于为什么,大概都是一个个不忍听闻的悲惨故事。 毕竟,这些东西卖出去,也能卖出几钱一两银子的。这是某些人的一顿饭,却也是有些人的一条命。 周梦臣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工程平稳进行。除却有几场雪,让暂时停工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即便有些琐事。这让周梦臣能在嘉靖二十九年末,有更多时间,来陪李云珍,已经未出生的孩子。 在嘉靖三十年来临的时候。 周梦臣却不能悠闲下去了。 嘉靖三十年春。 天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李云珍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周梦臣将头靠在李云珍的肚子上,似乎能听见孩子的胎动。那一下一下轻微的震动,却让周梦臣的心都变得柔软的起来,痒痒的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出了无数胎毛。 李云珍摸着周梦臣头,说道:“快起来吧。让人看见多不好啊。” 周梦臣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在我家,谁敢说些什么?再过一两个月,母亲就到了京师了。倒是我就能放心了。” 李云珍似乎没有听出了周梦臣的弦外之音。说道:“你说什么话,我可是妇科圣手,而且我哥哥也在京师。绝对不会有事的。” 周梦臣听了,也忍不住一笑。想起李时珍知道李云珍怀孕之后,李时珍比周梦臣都高兴。 毕竟李时珍比李云珍想得多一些。 李云珍仅仅觉得对不起周家。但是李时珍却担心周梦臣会不会变心。李时珍也没有想到,当年武昌长街上光屁股小孩子,居然有这样的成就,还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朝廷大员。甚至李家也被他提携成为了杏林世家。 特别是在薛已去后,薛门分裂。一部分跟随薛九针,但是有一部分,却跟着薛已的儿子们。虽然不能说彼此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也渐行渐远了。 再加上李时珍医术增长极快。薛九针与李时珍一时并称,但是薛九针到底不如李时珍在外科上的广博。名气渐渐被李时珍压过了。而李言闻能得到北京,大同,榆林的第一手资料,再加上他有几个弟子从北京回去。 渐渐在武昌的名声更大,甚至已经不局限于湖广一省了。 父子具为名医,再加上李云珍。李云珍名声不显,那是因为李云珍专精妇科。在北京贵妇之中,简直是如雷贯耳,但是出了北京,却没有人听说过。 如此一来,李家的门庭自然极盛。 只是,何都是因为周梦臣。 如果周梦臣因为李云珍不能生育,而休妻。李时珍也没有什么办法帮自己妹妹。 李云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是李时珍不能不想。所以当李云珍怀孕了。李时珍简直是高兴疯了。对李云珍孕期的事情,甚至比他妻子顾氏怀孕的时候都紧张。 周梦臣说道:“对了,我想到了怎么给孩子起名,我的儿子都用古籍的名字。” 李云珍好奇的问道:“怎么说?” 周梦臣说道:“如果是女儿,就叫素问,灵枢-----” 李云珍哭笑不得,说道:“那男儿,难道叫伤寒,杂病?” 《素问》《灵枢》乃是《黄帝内经》的篇名。很是有名。至于《伤寒杂病论》是张仲景的大作。自然不用提了。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是了,女儿用医书名,也要用好听医书。比如千金。选几个好听的就行了。至于男孩子。就用另外的名字,我觉得男孩子,第一个叫九章。周九章。” 这个千金,自然不是千金小姐的意思,而是《千金方》。 李云珍说道:“《九章算术》?” 周梦臣说道:“对,《九章算术》乃是中国数学之本。我第一个孩子就叫周九章。接下来的,可以叫齐民,水经,梦溪,本草等等。” 李云珍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是说女儿用医书,这本草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叫梦臣的。你怎么能让儿子叫梦溪,传出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也是。” 虽然古代也有《唐本草》已经各种本草。但是周梦臣说的本草,自然是李时珍现在还没有写,甚至未来也不可能写的《本草纲目》,他的影响力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医书了。 梦溪自然是指《梦溪笔谈》,不过,李云珍说的也对。 父子之间还是要避讳的。中国不是日本。日本苗字是可以继承的。弄得父子的名字,在中国人看来,就好像兄弟一般。但是在中国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所以梦溪这个名字。周梦臣的儿子是绝对不能用了。 “老爷,时间差不多了。”外面周大壮说道。 在李云珍怀孕之后,周大壮就不知不觉得将称呼改了,叫周梦臣老爷。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又看了李云珍一眼。知道万万耽搁不得了。原因无他,今日北京外城全部完工,是请嘉靖视察的日子。 嘉靖之所以答应来视察,一方面是周梦臣在嘉靖这里还是有些面子。另外一方面,就是嘉靖也好奇,周梦臣这个巧妇将无米之炊,做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周梦臣也决定在嘉靖巡视之后,就准备开口请求出外了。今后在李云珍身边的日子,就一日少过一日了。 甚至今后也是聚少离多了。 周梦臣分外舍不得。 但是即便再舍不得,该走也是要走的。 周梦臣起身说道:“这就来。”他转过身再看了一眼李云珍。眼光连同语气都变得极尽温柔,说道:“你等我回家。”随即大步走了出来,换了衣服匆匆上轿,向皇宫方向而去。 前文说过,周梦臣家里距离皇宫很近,但是很可惜,周梦臣已经成为不坐轿,就是有失朝廷体统的重臣了。只能坐轿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御驾巡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御驾巡城 周梦臣到了的时候,宫门外文武百官已经有很多了。 自从嘉靖二十年之后,嘉靖避居西苑。很少出宫。每一次出宫都百官期盼已久的。谁都想在陛下面前露脸。只是他们只能在宫门处等候,但是周梦臣却能直接到了玉熙宫。 嘉靖虽然说出去巡视城墙。但依旧是一身道袍,看上去就好像在宫里一样。 虽然嘉靖而今已经将天师教折磨的欲仙欲死。但是嘉靖对于道家的痴迷,依然不能完全断绝。甚至不可能断绝了。就好像嘉靖而今依旧一身道袍一般。 周梦臣拜见嘉靖行礼之后,嘉靖说道:“起来吧。今日朕就要看看,周卿给朕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嘉靖随即吩咐道:“启程吧。” 随即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隆隆的鼓声大做,龙凤团扇,乃至于各种张扬的旗帜一个个高高举起来。 嘉靖这一次出城,本质上是北京城走中一圈。毕竟北京外城修建之后,整个北京城扩大了一圈,北京城内这个地理概念,也要重新刷新了。只是皇帝就是这样的。一动出宫,身边很少有少与三千人的护卫。 反正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北京内城的正阳门。 嘉靖一路上觉得身下的玉辂,平稳之极。对玉辂上的周梦臣说道:“这就是周卿的杰作吧。朕出宫不知道多少次,也唯有这一次最舒服。” 嘉靖的玉辂,根本就是一个小房子。车上可以放书桌,放床。此刻嘉靖玉辂上,除却嘉靖之外,也没有几个人。有严嵩,徐阶,李本。陆炳,黄锦,至于剩下的就是周梦臣了。 至于张治已经病了。 张治的病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周梦臣通过李时珍的渠道了解到,张治的病已经是不治了。张治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正在一封一封的请辞,先在最后关头能够回家一趟,死在家里。 虽然现在嘉靖还没有准。但是谁都知道,嘉靖不会不准的,而今不过是走程序而已。总要三请三拒之后,才能正式批准。这才是内阁大学士正常下台流程。凡是没有三请三拒,就下台的。都会视为皇帝对他不满意,或者是政治之上的失败者,不得不仓促下台。 如此一来,徐阶也就成为了实质上的大明次辅。 周梦臣说道:“陛下谬赞。” 嘉靖没有出过宫,并不代表他对宫门外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有些事情,别人传说的神乎其神。嘉靖只能是将信将疑的。唯有亲眼看了,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靖此刻望着窗外的景色。他的注意力不在外面跪倒的百姓身上,而是在平整的地面之上。好像一块块的巨大的青石板,一路铺上。这让他有些恍惚,恍惚他而今根本没有出宫,还是在宫内行走。 因为宫内的地面也是经过一番修整的。也是相当平坦的。 只是嘉靖却没有想到,北京城还能修成这个样子。 嘉靖说道:“周先生过谦了,鬼神之力,莫过如此吧。” 嘉靖这一句话,周梦臣还没有什么反应,严嵩的眼珠子就微微转动了一下。也仅仅是这样,严嵩这种人,城府之深,不可估测。他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这样一点点变化,就已经证明了严嵩内心之中波澜之大。 严嵩对周梦臣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 他本来以为周梦臣好大喜功,觉得不敢怎么,也不可能造出这二百里的城墙。在严嵩看来,户部当初的造价就有问题,北京的城墙标准,怎么可能是一里只要一万两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前后动用的银两不超过八十万两,就这些事情做的妥妥当当的。 这让他敢相信。本来是想等着看周梦臣笑话。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发现周梦臣真能做成的事情。事情已经不是他能阻止了。 一方面,徐阶在这一件事情,与严嵩斗法。徐阶是一心一意护着周梦臣,一些官场上的手段,到了徐阶这个里,他就给周梦臣挡了。另外一方面却是这一件事情已经与勋贵们的利益息息相关了。 是的,看似这些勋贵,人畜无害。但实际上,他们真要包成团了。任何一个大学士都敢小窥。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包不了团的。不仅仅是勋贵内部的矛盾。甚至皇帝也未必想看到勋贵铁板一块。只是这个特殊时期,勋贵还真短暂的团结了一下。原因就是仇鸾。 仇鸾不是一个人,他是勋贵之中一个派系的首领。仇鸾死的如此惨烈。直接令仇鸾派系的勋贵,一个个举手投降。勋贵之中联姻数百年,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之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死不休。一方面都怂了。这一边也不会真赶尽杀绝。当然了,还有仇鸾死的原因。 仇鸾死的太惨了,吓着这些勋贵。让他们拼命显示存在感,想让嘉靖知道他们的力量,不敢轻易对勋贵这个团体下手。 这样抱团的勋贵。严嵩也不敢轻易动手。 当然了,这不是严嵩不动手的原因。 毕竟成事难,败事却是很容易的。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嘉靖对这一件事情上的高度重视,严重的压缩了严嵩对付周梦臣的空间。他权衡利弊一番,最后绝对不动手。 但是这个时候,严嵩觉得自己要重新估计周梦臣对他的威胁了。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绝对有意。 严嵩觉得让嘉靖觉得周梦臣有鬼神之力,从而言听计从,哪里还有他严家的活路? 一番思量之间。马车停了。 一行人下了车,就看见了高高的城墙。 嘉靖带着大队人马踩着台阶上来,一上来,就有人在城墙之上准备好了马车。 这马车自然不能与城下的玉辂相比了。但是两马拉车,上面没有车顶,看上去好像游乐场的观光车。在上面可以凭栏眺望。比一步步走下来,轻松多了。 毕竟二百里的城墙,让嘉靖走,一天也走不完。 嘉靖看了这马车,说道:“周卿有心了。” 周梦臣说道:“这本是臣应该做的。” 嘉靖没有上马车,而是站在城楼上,向南边眺望,却见天边有一道白线,嘉靖说道:“那就是卢沟河吧。” 周梦臣说道:“正是。陛下,这城门新建,而没有定下名字,正等陛下御笔。” 嘉靖顿时来了兴趣。说道:“诸位,觉得这个城门该叫什么名字?” 一时间下面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商议来商议去好一阵子。 嘉靖最后才定下永定门。 与历史的名字一样。永定,是永远安定的意思。这个名字在历史上是嘉靖三十二年定下来的。估计也是嘉靖自己定的。 随即嘉靖登车。 沿着城墙,向西而去。 嘉靖嘉奖周梦臣与他同车的荣耀。 一路上,周梦臣给嘉靖介绍,说道:“外城有二百零八里,城外是护城河,但是而今还没有挖掘,有城门十三个,都修建了瓮城箭楼。每一个城楼都有这藏兵洞若干,臣也留了大小炮位近万处。” “另外臣在外城规划了数条主干道。京城外城十三门中,其中有九个门与内城城门遥遥相对。另外有四个城门开在四角附近。都还等着陛下御笔。沿着内城九门到外城九门,都修建好了道路,与下水道等等。” 周梦臣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移动的速度,将城内城外的景色一五一十的指给嘉靖看。 嘉靖看得很是入迷,特别这个工程,前后工期不过半年。实在让人惊叹无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理财之臣?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理财之臣? 周梦臣一边为嘉靖指着各处建筑,内心之中也有很大波澜。 这是周梦臣杰作。 这一座城池,是周梦臣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丰碑。 即便不提,在工程之中有多少项新技术,新成就。运用了多少科学测量手段。大大减轻工期这些方面。单单是在以工代赈方面,周梦臣做的就很成功。几十万难民而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回乡了。 他们虽然没有积攒下多少钱财。但是最少熬过了这一场寒冬。而且开春之后,土地就要准备春耕了。 这些逃过来的百姓,或者自己在家乡有自己的土地,或者没有自己的土地,而今都有可能混一口饭吃。毕竟鞑子南下,杀了这么多人,今年土地还在,总是要人耕作吧。 为人佃户,或许过的赤贫。但是总是能活下来的。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而且并不仅仅是这样,甚至有数万百姓留在京师。 这些百姓一部分转变为北京附近的矿工。挖煤的,挖土的,挖石膏的。从水泥一开始到现在,价格呈现出一种自由落体的趋势。而今已经跌倒一钱一石了。周梦臣觉得,这未必是最后的价格。 因为水泥调下了高价之后,在整个河北地区,彻底战胜了所谓的九浆十八灰。甚至一些之前仅仅住土坯房的百姓,也在修建房子的时候,咬咬牙卖上一些水泥。 当然了,之所以降低价格,还是因为产能太高了。 而今整个外城北城,占据了小半个城区,每日都是浓烟滚滚的,好像有什么妖魔鬼怪狰狞出没一般。 整个水泥产业,就能安置数万百姓。 当然了,除却这些人之外,也有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办法留在京师,这就不细说了。 总之,虽然北京一下扩张了近乎四倍的空间。但是南城大部,北城一部分地方,都填满了不少,当然了,除却这些地方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着的。 周梦臣的房地产计划而今,已经开始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官府的计划了。而是周梦臣私人的计划了。 毕竟,周梦臣在给徐渭已经徐渭招募的团队,一年近乎三千两甚至更多的经费,周梦臣忽然发现自己的钱好像不够用了。这还仅仅是一个顺天府,一个城墙修建的工程,如果周梦臣在外面做更多的事情,他需要的幕僚团,只会多不会少。 将来某一天,周梦臣幕僚团。一年花销一万两,周梦臣都不奇怪。 周梦臣自然要先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 他首先将皇庄的土地给卖掉了。毕竟周梦臣皇庄很大一部分都被城墙给侵占了。在城墙脚下这些土地,位置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收成。随即将买块的钱,沿着北京外城的几条主干道两侧的土地给卖了下来。 顺便借助修建城墙的建筑团队,修建了一批三层房屋。 这虽然有一点的以权谋私。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一点点以权谋私根本不算什么?京营战斗力低下的开始,就是让将士们开始去修建北京城。而后被历代皇帝发扬广大,以至于勋贵百官私役将士都成为了家常便饭。 周梦臣好歹给了一点面子。他给了钱。按正常工价给钱。 而且在北京买地卖地,哪里有那么容易啊。如果没有周梦臣与这么多勋贵保持的良好关系。哪里有那么容易置换到这个好的土地。 现在周梦臣准备将这些房屋当做的仓库,将来作为店铺。只要北京城还在,就是子孙后代的基业。想想后世,能在北京三环内有几条街,那该有多有钱。 周家的一些产业,比如印书坊也都恢复过来了。只是医院已经确定在内城落脚,不再迁回城外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周梦臣已经将很多事情给安排好了。他即便离开京师,他在京师的一切,也不会是无根浮萍。 嘉靖一行人走走停停了。一路上给各个城门起了名字。 到了北城,嘉靖没有再看下去的心思。毕竟二百里的城墙,嘉靖看了一个上午的,固然觉得雄壮非常,但也就是那回事了。 嘉靖与周梦臣单独座在马车之上。后面的内阁大臣也有马车坐,但是再往后一些大臣们都只能自己跑了。 嘉靖对周梦臣说道:“说实话,朕没有想过,你真能将这一件事情做成。” 周梦臣说道:“臣乃是狐假虎威,没有陛下龙威,臣又怎么能那么容易说服各家勋贵。” 嘉靖说道:“知道朕许欣赏你什么地方吗?” 周梦臣说道:“臣不知。” 嘉靖说道:“不是你的营造之能。水泥固然惊艳,也是国之重器。但是朕觉得他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朕最欣赏你的是理财之能。朕从来没有想过,你有这种手段,简直是无中生有,点石成金,如果现在朕告诉天下人,这北京外城,朝廷用了大概一两万两银子就修建成了,估计谁也不敢相信吧。” 虽然整个工程大部分钱都是周梦臣搞出来的。但是总体上来说,周梦臣还是将顺天府府库给掏空了,这部分粮草与银子,大概有两万两上下。 这也是顺天府,其他府县哪里有这么多钱。 周梦臣说道:“臣纵然有万千之能,没有陛下知遇,也不过是武昌一阴阳官而已,臣之功。乃是陛下识人之明。” 嘉靖指着黑烟滚滚的水泥作坊说道:“这个作坊,你给了朕三成分子,去年一年,全部免费供应城墙,与城内铺路,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上缴给宫中五千两银子。如果整个城墙的水泥算银子,二百万两也不为过。周卿大公无私,这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但是却献给了朝廷,朕不能没有表示,本来朕想赐给你一个爵位,想来你是不想要的。听说你的皇庄已经没有了,朕将城外再赐给三个皇庄。另外朕这三成分子之中,给你一成。” 周梦臣听了,习惯性的推辞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受此重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嘉靖说道:“ 你当朕是老糊涂吗?朕看得清清楚楚的。严嵩贪婪,徐阶在北京倒是老实,但是松江府却要姓徐了。这也罢了,毕竟是为朕办事的人,朕也不好不让他们有一个体面。唯独你,你在整个工程之中,非但没有赚一分钱。反而砸了不少钱在里面。水泥这国之重器,多少钱都不为过。他们自己取了,朕就不赏了,你算是老实人,朕自然要补偿一二。”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嘉靖对朝中贪污的事情洞如观火。或者说习以为常。 不以为意。 这让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请嘉靖惩治贪污。这话周梦臣说不出口的。毕竟大明官场现在的状况,是有自己的原因,不是一句话就行的。只是这赏赐太重,皇庄就不用说了。单单是水泥作坊的股份。将来就价值不可估算。 嘉靖说道:“朕意已决,你不要说了。你而今立了大功。朕想你来户部如何?” 嘉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带着一种通知的意味。在嘉靖看来,周梦臣从顺天知府,升到户部侍郎,简直是一步登天,怎么也不会拒绝了。对于这个安排,嘉靖也是想了很久的。 周梦臣理财有道,而且不贪。 虽然嘉靖看惯了下面人贪污。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他也一直为朝廷用度日益短缺而烦恼。如果周梦臣能成为户部侍郎,将来表现好了,为户部尚书,他就放心多了。 只是他得到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武门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武门上 嘉靖对周梦臣安置是用了心了。 按照嘉靖的安排,周梦臣升迁路线,是户部侍郎,户部尚书,然后入阁。成为朝廷大管家。 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周梦臣太明白一件事情了。在户部任职,说的好听,那是理财之臣,说的不好听,那可不就是一个大管家。他上面还有户部尚书,内阁这些婆婆,更不要说嘉靖这个祖宗了。 嘉靖花起钱来可是没有边际。 除非做出大规模变法,大明的财政状况是不可能好转的。 而周梦臣有如张居正那种推进一条鞭法的权力与政治环境吗?自然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角色,也就定了。 一个擦屁股的。 绞尽脑汁想办法为内阁,乃至当今陛下,不经脑子,或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必须支出的开支买单。只能绞尽脑汁在技术层面,想办法搞钱。 这是周梦臣想要的? 而且一旦周梦臣搞不出钱来?遇见解决不了的财政危机,前任户部尚书,就是那个被夏言一脚踹到雷州的王尚书,就是周梦臣的前车之鉴。 那么大明会不会遇见财政危机? 就大明财政那一个鸟样,以大明现状,不遇见财政危机才是见鬼的事情。到时候,说不得就是借人头一用。 周梦臣其实已经有所觉悟,大明内部各种矛盾重重,而最大的表征,就是大明财政问题。而大明财政问题是根植在大明体制之上,没有足够的权力,这个根结最好不要去碰。 所以周梦臣原本的计划,一点动摇都没有。 周梦臣心中思忖片刻,说道:“陛下,臣谢过陛下厚爱。只是臣年不过三旬,身居三品,已经是惶恐之极了。岂敢身居六部要职,让天下人笑我朝无人。再者,臣身受陛下隆恩,岂能不思报效。然欲求于千尺之木,必深固根本,古人云,不历州郡,不拟台省。臣年岁尚青,欲报陛下之恩。不历地方,如果能知天下之事,恐有误国之举?臣请陛下容臣放肆,不堪户部,请外任。” 嘉靖听了,微微吃惊。说道:“你想外任。真不想当户部侍郎?” 自古以来,都是京官贵重。外官虽然油水多,但是比起京官却等而下之。户部侍郎是何等权重,即便是外地的巡抚,总督来访,也能分庭抗礼。甚至很多地方巡抚无不渴求,想在北京当一侍郎。周梦臣偏偏推了。 这让嘉靖内心之中有些复杂。一来觉得周梦臣不识抬举。二来觉得周梦臣傻。明明是在京师位高权重的官不做,去做地方官?地方官岂能那么容易做的?上要与朝廷联系紧密。在朝廷没有后台,在外面也是坐不稳的。就好像夏言一倒台。夏言一系的地方要员,即便做得再好,也纷纷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 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命运。 还不如在北京,即便能有失势的那一天,前后因果也清清楚楚。 下要应对下面一群心怀鬼胎的下属,已经很多能捂的盖子,不能捂的盖子。等等。 很多地方大员,自己也很无辜。明明是不知道多少年的积弊,在前任都是安安分分的。偏偏在自己手里爆炸了。他的乌纱帽就炸飞了。那真是呜呼哀哉,没有地方说理的。 也因为种种原因,地方官员换的很勤,虽然三年一任。但是这年头,能坐稳一任的地方官都不多了。 天下人官员,都是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北京跑。就好像徐阶,为了能回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打动了夏言,方才有今日。 周梦臣偏偏放弃高官,主动要求外任。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这种心情让嘉靖没有多少责怪周梦臣的心思。 周梦臣说道:“臣还年轻,在外面多历练数年,再为陛下效力不迟。” 嘉靖看着周梦臣,心中忽然一动,暗道:“罢罢罢。朕总要给儿子留一些人才。” 裕王还没有成为太子。但是他的际遇与这历史上截然不同。 二龙不相见一句,成为嘉靖的禁忌。自然不会相信的。只是嘉靖对皇后,与次子。已经上了谥号,为庄敬太子感情很深。所以,他现在已经给了裕王太子的待遇。但是准备在皇后三年之后。再封裕王为太子。 还有另外一方面。虽然嘉靖不相信什么二龙不相见。但是心中难免犯一些嘀咕。是不是太子的名头太重,他儿子都压不住。于是他决定等裕王成亲之后,再册封太子不迟。 反正在北京之战后,嘉靖的病情也慢慢好了一起。可以说尽复旧观了。 嘉靖细细算周梦臣的年纪,一时间也息了这个时候就用周梦臣的心思。他其实也明白。中枢的斗争是何等样子的,周梦臣这个时候入局。他很难连续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把持权力。 周梦臣而今的确有一些虚高了。在地方当外臣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很多地方官,天高皇帝远的。但是在京师却不一样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眼睛盯着。 这个时候到了北门。 这个北门并不是安定门,与德胜门的延长线,而是在两门之中,说起来,应该与正阳门,永定门成一条线,乃是整个北京城的中轴线。只是因为中间有宫城,否则就是北京的中心大街。 嘉靖在黄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登上了城楼。 这个城楼面对正北西北方向的群山,看得清清楚楚的。嘉靖极目远望,心中默默想到。这个方向是昌平,那个方向是居庸关。想起去年的战事,他心中一紧。说道:“此门当有何名?诸位说说吧。” 严嵩立即说道:“臣以为,此门当以拱辰门。为政之德,譬如北辰。此门正对北辰。”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阁老错矣,帝星即为北辰,而今此门应北辰,不知道拱卫何处之辰,南方城池北门多用此名,那是因为京师在北,而今再用就不合时宜了。” 徐阶转过头对嘉靖行礼,说道:“不若为太平门。若北方安定,天下太平,则是天下之幸。” 嘉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太平门力道太弱了。颇有自欺欺人的意思。这样吧,取新不如用旧。皇城北门名曰玄武。乃北方镇守之神兽。就以此名名之。望真武大帝保佑,镇守北方。安定天下。至于皇宫北门,另取一个名字便是了。” “陛下英明。”下面的大臣不管满意不满意,都齐声说道。 武当山乃是大明皇室的家庙。供奉的就是真武大帝,而所谓真武者,就是玄武。也算是成祖皇帝定下来的北方守护之神。据说,成祖定鼎天下,颇得真武大帝相助。才有了这样的回报。 皇室世代供奉真武大帝。即便是嘉靖信仰上很广泛,凡是能让他长生的神仙。他都信。但是对自己家的守护神,也不敢有一丝怠慢。而今似乎是因为发现外面的神仙都不可靠。就自己家老祖宗供奉的神仙可靠。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严嵩取名,一味拍马。到也是他的风格。徐阶倒是有天下安定之心,只是却少有用武之念。至于嘉靖,倒是威压不臣之心。只是,他却将这些期望,都放在鬼神之说上了。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周梦臣心思还没有安定下来,就听见嘉靖一句话,转到了他身上。 嘉靖说道:“周梦臣,五月间修建一外城,固若金汤,有功。朕不能亏待有功之臣,正好诸位都在,议一议吧。该怎么封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去向何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去向何方? 如果周梦臣刚刚答应了。而今嘉靖就会想办法,将户部侍郎的官衔挂在周梦臣身上。而今他虽然已经默许了周梦臣外任。只是他可没有为周梦臣安排妥当的心思。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暗暗与徐阶的目光一对。 徐阶虽然没有回应周梦臣的眼神。不过,想来徐阶也不会变卦。 周梦臣既然想外任。绝对不是没有与人商量过。他与张居正商议了好多次了。甚至未来想要的任职的地方,已经有了。 周梦臣希望在东南任职。 为什么? 一来是底子厚,二来是有机会。 底子厚就不用说了。 东南经济富饶,在后世号称有资本主义的萌芽,当然了,这一点学界没有公论。但无所谓。周梦臣也从江南商人哪里看出了江南的雄厚的财力。同样的采购,山东商人的棉花运输的就慢。而江南的商人,几乎直接在北京的仓库之中,选五千匹布。 那样子,简直是毛毛雨的样子。 雄厚的经济基础,这是周梦臣大展拳脚的根基。而机会更不要说了。就是倭寇。 周梦臣而今在军事上也是有些见识了。深刻的认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后世将倭寇怎么说,但是对于大明朝来说,军事危机,还是北胜于南的。倭寇最盛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十几万之众,而且没有统一的指挥。 再者也是步战。 见识过鞑子数千骑,数万骑,席卷一切的冲击之后,倭寇那样的阵势,就不算什么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壬辰之役中,即便是日本王牌劲旅,在李家骑兵手下,也没有沾过便宜。更不要而今,这些倭寇更多是浪人而已。倭乱闹得那么大,不是因为,倭寇太能打,而是江南太平太久了。 周梦臣想办法抽调一些边军在身边,再加上戚继光。以此为骨干,在东南练一支大军。他有足够的信心平定倭乱。 而今东南乱局已经呈现出来了。王直已经在海上坐大了。当然了,形式还没有发展到最棘手的情况。江南太平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种乱局,对周梦臣来说,其实再好不过了。 如果一切太平的话,周梦臣想在江南动手脚,遇见的阻力会是相当大的。那时候的主要矛盾,就是周梦臣想要改革与地方顽固保守派之间的。而今倭乱的局势下。主要矛盾,就是对抗倭乱。到时候,周梦臣有什么行权之事,阻力也就没有那么大。当倭乱平定了。当初的权宜之计,就变成了,长久之策了。 甚至周梦臣已经确定了三个官职,最好能三选一,第一个是浙江巡抚。第二个是福建巡抚,第三个就是江南巡抚。 最好是浙江巡抚,一来浙江是主战场。二来浙江也有钱。而福建巡抚虽然偏离了主战场,但也是战场之一,虽然穷了一点,福建巡抚还是有自主权的。但是江南巡抚,准确的来说,是巡视南直隶江南四府。松,常,苏,镇。 这四个府,简直富得流油。但最大的问题,不是辖区地方小。而是上面有一个南京。 南京虽然很多职权都剥夺了。但是依然南直隶各府还是隶属南京的。江南巡抚更是一个临时性的差遣。虽然已经有很多任了。但是他上面有南京这个婆婆。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但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江南巡抚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只是徐阶还没有开口,严嵩就先开口。 严嵩打定主意要将周梦臣赶出京师了。严嵩说道:“陛下,臣以为周大人是能臣,是社稷臣,可谓允文允武。老臣就想,将来老臣退下去后,或许有周大人坐老臣这一把交椅的时候。正因为如此,老臣对周大人寄望很深。” “陛下,可知老臣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严嵩仿佛要老泪横流说道:“老臣乃是词臣出身,对下面的事情不了解,以至于出了鞑虏冒犯京师这样的事情。即便陛下怜惜老臣,不已加罪,却也是老臣这一辈子最过不去的事情。所以对年轻人,老臣有更大的希望。希望周大人能在边境历练一二,将来主持朝廷大事的时候,不要再像我一般。而且周大人,也是天下闻名的我朝名将。去岁之后,九边都在叫苦。老臣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求请陛下忍痛割爱,放周大人去边疆坐镇。捍卫京师。” 严嵩说完,说道:“周大人。这是我对不住你。不知道周大人,愿不愿意?” 周梦臣听了。暗地咬牙。说道:“首辅大人,哪里的话?能为朝廷效力。不管何时何地的。下官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十万个不满意。但是他这个时候,却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 说,他不愿意保卫京师,保卫陛下。严嵩作为一个首辅,已经先给你道歉了。周梦臣自然不能在嘉靖的面前蹬鼻子上脸,这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即便,周梦臣内心之中骂死了严嵩。也只能这样说了。 严嵩说道:“那徐阁老的意思是?” 徐阶眼睛余光扫过嘉靖的神情。他内心之中,悠悠一叹,暗道:“周梦臣,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你在北京城下那一炮太惊艳了。”徐阶看出了嘉靖少有的有几分意动。 就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成了。 即便徐阶细细想来,也觉得周梦臣这样的人,不放在边境,的确是可惜了。 毕竟,周梦臣身上标签很多,但是最大那个标签,可是名将啊。 徐阶说道:“首辅,都这样说了。下官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嘉靖听了。说道;“不错,那就让周梦臣在九边任职吧。” 周梦臣迅速调整心态,江南之梦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只能面对现实了。好在现实之中,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猝不及防,计划赶不上变化。周梦臣都习惯了这种事情了。此事不成,立即准备下面的事情。 在现实面前迅速调整自己的身段。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出外,总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一地巡抚。九边巡抚,有辽东,宣府,大同,陕西,宁夏,甘肃都几个。以我看来,最好的是陕西,辽东两个巡抚。最差的就是大同了。” 周梦臣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也是因为各地的巡抚的权力而来的。 陕西虽然也是边镇。但是本质上是一个省。陕西巡抚辖地很大的。而辽东虽然不是一个省。归山东省管。但是辽东巡抚的权力,与管辖范围。如一个省差不多了。这让周梦臣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之所以说大同最差。 除却这两处之外,甘肃巡抚,宁夏巡抚,大同巡抚,宣府巡抚。虽然是巡抚,但是能管辖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府的地界。主要以军事为主。甚至可以干脆的说,就是边将。在军事之外发展空间太少太少了。 而大同,又是其中之最。 做为去岁被鞑子蹂躏最深的地方,大同已经不成样子了。马芳作为大同总兵,早已多次写信给周梦臣诉苦了。 大同镇最大的问题,民心不附。 对,在仇鸾一番倒行逆施之后,大同百姓敢信官府的人都已经死了。被掳到北方的百姓就不说,没有掳走的百姓,大都结寨而居,几乎不鸟朝廷的事情了。而的大同镇几乎就是一个空架子。只是控制了大同,已经大同境内的一些要点城池而已。除此之外,城外都是无政府状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同巡抚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同巡抚 大同镇在嘉靖一朝也是多灾多难,有过三次平叛。甚至一度让朝廷围大同数月。具体情况,周梦臣还没有怎么做功课。却知道,那一场平叛之战,对当地伤害是很大的。 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难怪百姓对朝廷有怨言。甚至有很多在白莲教的人,也都是大同人。 朝廷这东西,下面当你是朝廷,才是朝廷。不当你是朝廷,几乎就是敌国了。 这种情况,直接导致大同镇的实力很难恢复。没有地方百姓的支持,没有足够的兵源。不要说扩军了。就是维持而今军队,也是一个难题。只能对后方带来更大的消耗。马芳就因为这事情写了好几封书信求援。 周梦臣也帮他跑过几次兵部与户部。但是而今朝廷府库里也是没钱。又如之奈何? 大同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烂摊子可以形容了。干脆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谁过去都很难办。 周梦臣虽然可怜大同百姓,但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政治生命断送在大同。不是,他看重这个的政治生命高过当地百姓的生死,而是而今的大同没有后方大笔支持,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朝廷府库没有钱。这样的情况,不要说放周梦臣过去,就是放个神仙过去,也是喝西北风。 所以,周梦臣内心之中暗暗祈祷:“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大同。” 只是,很多时候好的不灵,坏的灵。而且严嵩岂能那么好说话的。他说道:“陛下,不如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而今周大人,就是一柄宝剑,能为陛下劈坚斩棘。九边之重,重在宣大,宣大乃北京之门户。宣大之重,重在大同。去岁之祸,就是逆贼仇鸾于大同用兵不利,倘若有名臣良将如周尚文者,俺答虽凶残,亦不得门而入,惜哉,宿将凋零。不过,大明人才代不绝人。周大人之才,绝不逊色于老将。以周大人镇守大同,陛下也可高枕无忧了。” 嘉靖心中一动,缓缓踱步。他心中沉吟片刻,说道:“周卿,你觉得如何?” 周梦臣心中叹息一声,已经很明白了。嘉靖已经心动了。 去年鞑子兵临城下,给嘉靖敲响了警钟,虽然在鞑子刚刚退兵那一阵子,嘉靖还有一些不冷静。但是往后时间一长,也就慢慢冷静下来。在边将的人选上,也上了心了。 甚至周梦臣修建外城墙,也是应了嘉靖内心之中,那一种不安全感。 嘉靖觉得周梦臣能留在京师为他理财,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算了。放在边疆。为一方守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所以嘉靖虽然说的是问句。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他不可能拒绝。 周梦臣说道:“陛下有意,臣自然不敢拒绝。只是大同不同于其他边镇,凋零之极。陛下想要臣去镇守大同,无非是让鞑子不能越大同而南。只是这一件事情,臣不敢保证。如果陛下真要臣去,请允臣三事。” 嘉靖说道:“说吧。” 周梦臣说道:“第一,久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请让臣三年一任做下来之后,再盖棺论定。到时候即便是千刀万剐,臣也绝无怨言。只是陛下也知道,大同积重难返,就好像病人病入膏肓之间,就是神医妙手,也不可能立见功效,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 周梦臣最怕的事情,就是他来到大同,什么还来不及做。就遇见一场败仗。立即丢官罢职。这种情况下,纵然周梦臣有多少神机妙策,也无能为力了。 嘉靖说道:“好,朕允了。” 去年到而今,大同巡抚一件换了两任。每一个人都坐不长,几乎每一个大同巡抚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门路,想办法,立即从大同巡抚任上调出来。这个官职确实难办。 周梦臣说道:“第二,陛下臣想从神机营之中带一支军队去大同。” 嘉靖说道:“神机营?京营?你确定要带京营人马?” 嘉靖很奇怪,他对大明京营是什么样子,是很清楚的。特别是经历过这样一场战事。更是明白,都是样子货。 周梦臣说道:“陛下,丰城侯励精图进,神机营而今有几分样子了。臣去大同总要一些嫡系人马,否则镇不住场子。” 嘉靖说道:“马芳不够吗?好。朕准了。” 嘉靖暗暗将周梦臣给的这个信息记住。他心中暗道:“神机营真的可堪一用吗?” 周梦臣对神机营的实力也是存疑的。毕竟大明京营百年不能战。丰城侯又不是什么名将。他一整顿就能用了。其实周梦臣之所以选中神机营,也是早有预谋的,他看重的不是神机营的人,而是神机营的炮。 丰城侯也知道大明京营不堪战。所以对于加起神机营火力的事情。非常上心。 在水泥产量上去之后,军器监就没有将心思放在蒸汽机的生产上。而是恢复了自己的老本行。而军器监接得最大的单,不是别的,就是神机营的单子,最少有大炮千位。 这可是大炮。就是周梦臣城下用那门火炮的简化版。 将铜换了成了铁。去掉了膛线,恢复了铸造。这也降低了成本。虽然准头什么的,就不要多想了,在一里之内,还能有一点准,再远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梦臣对戚继光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即便神机营正训练不出来,能弄来这些或火炮也是赚的。 周梦臣说道:“第三,就是请户部拨一笔钱,用以重建大同镇。” 嘉靖听了。说道:“朕准了。这事你与户部商议吧。” 周梦臣听了,立即知道,这准与不准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而今的户部空空如也,去年大窟窿还没有补上,能维持住百官的俸禄不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了。周梦臣本来想要的就不是户部的钱,而是内库的钱。 而今嘉靖让他去找户部商量,不就是没得商量吗?逼死户部尚书也没有钱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大兵过后,一片荒芜,臣欲重振大同镇,是万万不可没有钱的。陛下如果不答应,臣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嘉靖听了,说道:“周卿过谦了,这无米之炊,你做得很好吗?”嘉靖一边说,一边踩了踩,脚下的城楼。 这让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北京能与大同比的。而今朝廷再没有钱,但是北京城中却是有钱的,此刻真要学李自成将北京城给抄了,七千万两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三四千两,却是应该有的。 但是大同是什么情况?大同的没钱,是真没有钱。 周梦臣又有什么手段可以用? 嘉靖见周梦臣的表情,说道:“好了。好了。朕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可以吧。有什么事情放手去便是了。”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巡抚在外,一般都有便宜行事之权。不过那更多是军事上。所谓之先斩后奏。 但是周梦臣这个便宜行事之权,似乎不大一样,是经济上的,嘉靖明显默许他一些搞钱的手段。只要周梦臣不搞的民怨沸腾,如这一次北京城墙扩建一样,嘉靖就不追究了。 真要说起来。周梦臣做的事情,以顺天府的名义向勋贵借钱。集体采购棉布棉花,还有很多细节方面。都是与祖宗法度不一样的。 但是只能能做成事,嘉靖也没有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先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先行 有了这个便宜行事之权,他在大同就能放开手脚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只是如果因为这个权力,少了一大笔最少几十万两的银子。让周梦臣失去了最保留宝贵的启动资金。真不好说,是更有利一点,还是弊端更大一点。 嘉靖也没有心思与周梦臣多说了。对黄锦使了一个眼色。黄锦说道:“皇爷回鸾。” 周梦臣想从内库掏钱的心思,嘉靖也知道。 嘉靖关键时候,也是舍得花钱的。就好像鞑子兵临城下的时候,嘉靖也从内库之中大把撒钱。但是平日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外臣想从嘉靖哪里搞到钱,却是千难万难。周梦臣也是一样的。 所以,嘉靖干脆不说话了。起身回鸾。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后面目送。 徐阶在后面对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之事,也是没有办法,陛下心意已决。不过,在大同也好,有兵部聂尚书,与我在。你在大同的事情,我保证陛下都会知道。不要让陛下失望。” 徐阶给的承诺,看似没有什么。但是其实已经很重了。 在外的大臣最怕的事情,第一怕上下隔断。下面做再多的事情,都传不到上面的耳朵。反而上面的人说什么是什么?那真是冤屈死了。第二怕皇帝身边没有人说话。 同一件事情,关键时候有没有人说上一句话,下场是截然不同的。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下官明白,下官谢过阁老。” 徐阶说道:“好自为之吧。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回去收拾一下,就赶快出发吧,大同的局面。哎------” 周梦臣说道:“下官明白。事已如此,多想也无益了。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一回到家里。周梦臣坐了片刻。来到后院之中,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将这一件事情告诉李云珍。 他担心李云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却发现李云珍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反而问道:“朝廷说要什么时候到任了没有?我好准备好你的四季衣服,听说大同苦寒。想想,能不能给你多做几件披风。” 周梦臣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 李云珍说道:“有什么可生气的。你支持我做名医,我自然也要支持你做大英雄大豪杰。你放心便是了。母亲很快就回到京师的。我这里一切无事。你去大同也不算多远,有时间多写几封家书便是了。” “而且你我多年夫妻。你的心思我如何猜不到?” 周梦臣一时间惭愧无地,说道:“按理说,新官上任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大同情况复杂。甚至今秋鞑子会不会再南下,也不好说。所以我还是要早些去才好。所以,我这个月就要到大同。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了。” “我改主意了。如果说生的是女儿,就叫灵枢。如果生的是儿子,就叫大同吧。愿天下大同。再也没有兵戈之苦。” 李云珍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好。你快去办事吧。想来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去吧,去吧。” 的确,去大同上任。周梦臣不会是一个人。不管是交接顺天府的政务,还是收集大同的资料等等。他有无数的事情要做。 周梦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这就去了。” 随即周梦臣出去了。在周梦臣走后,李云珍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大同可是边镇,去年鞑子都打到北京城下了,可见第一线的大同,又是一个什么样子。李云珍如何不担心?怎么再担心,也不想周梦臣担心。不想让他看见眼泪。 周梦臣先找到了徐渭。 而今的徐渭已经坐稳了周梦臣谋主。周梦臣将他要调任大同巡抚的事情说了。说道:“很快会有新的顺天知府,你帮忙办理一下交接。账目什么的,一定要平好。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徐渭说道:“请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我绝对办的妥妥当当,特别是贵徒程大位在。有问题的账目,都过不了他的关。” 周梦臣说道:“你还是操点心,总要上上下下无话可说才好。” 周梦臣在顺天知府任上,做出了太多出格的问题。只是他弄出大多的摊子,他都有自信能将摊子收起来。但是对于其他的人,以及未来的顺天知府就不知道了。所以,他一定要在离任之前,就所有的首尾都解决了。 比如,北京城改造工程的账目,与勋贵之间各种往来账目。全部给平了。让各方面无话可说。 徐渭说道:“大人,这区区小事。不用我来办。既然大人去大同上人任,在下请命,先去大同,为大人打个前站。” 周梦臣说道:“这不用了吧。大同太危险了。而且大同我也是有人的,再者我也马上启程,最迟不过月余离京。” 不要觉得月余这个时间长,古代的生活节奏与现代不一样。这也是周梦臣暗暗做了准备。否则周梦臣离京,他的家的产业处理好。一个月都未必够。更不要说,嘉靖还给了周家三个皇庄。一成股份,这东西可不是签个字就行的。他总要亲自去看看,安排好人手。否则这东西挂在周府名下,未必真是周家的东西。 徐渭说道;“大人,而今大同虽然乱。但是鞑子内乱而今无暇南下,一时半会儿仅仅是乱而已。只需大人出数名家丁护送就行了,我徐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边说,一边徐渭握住了的长剑。好像显摆一般。 只是对上过战场的周梦臣来说,这长剑简直是笑话。周梦臣即便上了战场也不配剑,一来长剑在战场上根本无用,二来,真要到了要周梦臣上阵厮杀的时候,周梦臣还不如学学子路,君子死不免冠。先给自己整理一下遗容。省的死的不好看。 徐渭却没有这种感觉,继续说道:“大人说在大同有人,说得定然是马芳马将军,只是马将军固然骁勇绝伦。但是这心思却不够细腻,他在大同看见的即便全部告诉大人,却也不是大同的全貌。在下去大同,就是看马将军看不到,想马将军想不到的事情。这些东西,大人早一点知道,就多一点胜算。大人不会真以为这大同巡抚做的,会如同顺天知府这样轻松吧。” “而且到了大同,有马将军派人护卫,在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梦臣听了徐渭的话。沉思了一阵子。他不得不承认徐渭说的对。他在顺天知府任上,上面有皇帝护着,下面有勋贵的支持,中间有徐阶帮忙。而严嵩正值低潮期,这才顺顺利利的将城墙扩建工程给做了下来。没有遇见一些事务外的麻烦。 但是在大同就不一样了。 好处是,严嵩未必够得着了。坏处是,周梦臣在京城即便呼风唤雨。但是对于地方上一些人来说,那完全是不同层次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在乎。那是完全不同生态。 很多在中央混得好的,在下面就栽了。从不在少数。 周梦臣能借力的一切,都隔离开来。几乎一切都是重新开始的。 周梦臣觉得,自己到了大同之后,会遇见很多想象不到的麻烦。连一切斗争哲学的第一步,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周梦臣都未必做好了。更不要说下面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 马芳毕竟是武人,虽然粗中有细,他的心思放在战场之上是足够的。但是对于更多阴谋诡计上,却是差远了。 徐渭去看一看也好。 周梦臣说道:“好,徐先生安排好顺天府的事情,就可以先一步去大同,代我看一看大同的魑魅魍魉。” “是。”徐渭眉头一挑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来人往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来人往 徐渭没有立即走。而是在京师滞留了一日,将顺天府的事情全部忙完之后,就在周梦臣拔给十名护卫的护持之下,一路向大同而去。 虽然依然有些风险。但是这一行护卫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而且跟随周尚文在大同驻守多年,要战斗力有战斗力,要人脉有人脉,再加上已经去信给马芳。有马芳接应,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徐渭走后。 周梦臣也没有闲着。 与新任顺天知府做了交接。 就准备离京了。 他首先要确定的是随行人员。 徐渭是周梦臣的谋主,麾下有十几位文员都是徐渭一手挑选的。周梦臣也没有多操心。有这些人打底,到了大同再收纳一些大同当地人入幕府。就能支撑起一个巡抚衙门了。 当然了,这也与大同巡抚的职权有关系。 毕竟,大同巡抚虽然是巡抚,但管辖范围与一个知府相差不大。事务方面也多偏向军事上的,不需要多带幕僚。 不过,周梦臣胸中有一篇好大的文章。虽然因为去大同,让周梦臣很多计划未必能顺利推行。他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步骤来。他给自己老师吴廷翰写信,说要在大同办书院。教化百姓。请老师推荐一些人手过来。 这个计划,并不是周梦臣临时起意。却也做过调整。 如果说周梦臣去江南,浙江,福建的话。办书院的计划,依然会有的。但是要拖后一些。毕竟这一带都是文化锦绣的地带,从来不缺书院。而且心学盛行。即便是贩夫走卒都言心学。而且心学之中,也有很多人才,上到内阁大学士徐阶,下到侠士,如何心隐。中到名士,如徐渭。 没错,徐渭也受到心学影响。 什么是天下显学,这就是天下显学的底气。而气学,已经式微了。最大的表现就是,王阳明门下弟子以及再传弟子,有名有姓的一抓一大把。而气学这里,吴廷翰已经算是年轻一辈的人。虽然一把年纪了。吴廷翰以下,在学术上有些成就的人,几乎没有了。即便是高拱虽然学术有些功力,但他更偏向实学,只是算是受到气学影响。未必能列入气学门墙了。 所以,周梦臣要在江南办气学的书院,是何等头铁。 在原本计划之中。周梦臣准备先在江南站稳脚跟之后,再着手做这一件事情。但是大同却不一样了。 大同敢战之士,勇决之将。从来没有少过,能在战场上,三进三出,立尸不倒的将士,从来不少,所谓大同马兵甲天下。这是公认的。但是文化方面。这就有一点不好意思了。 不能说,大同就没有读书人了。 但大同的读书人。还每个高端到可以讨论气学与心学的时候。他们有一点经历,就去考科举了。根本没有闲心去研究这些儒学之中形而上的学问。 这也是环境影响人。 所以,周梦臣在大同办书院,绝对不会人说什么。教授什么。大同人也不在乎。或许有些大同读书人,读过阳明先生的著作,但是也仅此而已。 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说过要在大同久任,这一次最少要待三年,甚至要更多年,也说不定。他就想让气学在大同扎根。毕竟,气学在边关上,也是有一些影响力,比如外科医学在大同的影响就很大。 周梦臣心中设想了一系列学校,大同大学,大同医学院如是云云。甚至周梦臣还自我安慰。大同也不错,最少在办学上,他能放开手脚。不用顾忌别人。 除此之外,周梦臣还要在自己的弟子之中,挑选一些人随行。毕竟,周梦臣要的气学,是他自己的气学。而不是王廷相的气学,或者说吴廷翰的气学。请吴廷翰派人来,是周梦臣知道,自己乃至自己弟子一脉,在传统的儒学之中,是有些欠缺的。 需要一些儒生来填补。 但是教学的主导权,是不可能让给别人的。 所以,他准备将自己的弟子们,带上一批到大同去。 外门弟子就不用说了。这不用周梦臣去管。周梦臣与外门弟子们接触不多,也就是周梦臣上上大课而已。而今周梦臣的外门弟子有三四百人。人数一直在起伏。因为周梦臣对外门弟子的约束很薄弱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很多人都已经不在门下听讲。 特别是很多工匠。他们在周梦臣门下,只是听一些能解决现实的问题的方式方法。更深的东西,他们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学。无非是留下一个姓名,算是学过而已。 周梦臣估计,能跟随周梦臣离开京师的,有一百人就相当不错了。 不过,也无妨了。他的亲传弟子也不可能全部走。 首先杨宏量,是不会走的。杨宏量而今已经是刻漏博士了。在钦天监之中对各种天文资料进行着精密的核算。编制新历。以周梦臣的了解,今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年,这新历就能完成了。 也就是如果按新历来说,嘉靖三十年,就是新历元年了。当然了不可能有这个纪年方式。 到时候,杨宏量大概有再升一级。倒是老监正也会退下来。杨宏量不会直接接任钦天监正。会有一两任监正做过度。但是杨宏量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钦天监正的人选了。 他是不可能走的。 徐杲也是不能走。 无他,就是水泥厂这一摊子事情。这里面有周梦臣,皇帝,各家勋贵的利益。谁都想将这一个工厂办好。但问题是,这与军器监一样,已经是原始的工厂了。这样的工厂在后世随便一抓都能抓到能当厂长的人。 但是在这个时代,能让各方面安心的厂长人选。可不好找。 各方一致决定,让徐杲来办。 徐杲也就以工部主事来办这个水泥厂了。 于是,水泥厂就形成一个非常怪异的制度。说是官府的也不是。说不是官府的,但有官府工坊的一切待遇,连管理人员都有官衔。 冯保更不用说了。根本不可能离宫。 周梦臣准备,带程大位,刘修水,殷宗伊三名弟子一并走。至于夏言的儿子,一方面年纪小。二来孩子的母亲对任何当官的都深恶痛绝。所以一回到家乡,就切断了与周梦臣的联系。 让周梦臣都忘记了,他还有这个弟子。 还有戚继光也不可能留在京营,虽然周梦臣估计,这一世,戚继光很可能不打倭寇了。但是在西北,依然可以绽放自己的光芒。 只是周梦臣却没有想到,他的安排之中,出了一点点的意外。 不是别人。正是刘修水。 对于周梦臣的安排,他所有的弟子都没有意见,唯独到了刘修水这里。这个一直沉默少言的弟子,终于开口了。 刘修水说道:“老师,我不想去大同。” 周梦臣为之一愣,他虽然对弟子一向宽容,但是人都会变的。在明代这个讲究师道尊严,还有老师与弟子之间,有特殊的权力义务,周梦臣都习惯了弟子们言听计从。这让周梦臣有些不舒服,但仅仅是不舒服而已。不至于让他生气。 他问道:“我可以问为什么?” 刘修水深吸一口,鼓起勇气说道:“老师的学问,究天人之际,畅宇宙之尽,非弟子能望之万一。只是弟子才智鲁钝,学到而今,已经学不进去任何东西。再在老师门下,一无是处,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拖累老师之英名。再加上家中催促弟子回家成亲。弟子已经准备回麻城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勋贵的押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勋贵的押注 周梦臣听了,斟酌一下语言,说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每一个人生来资质不同。但是人生是一场长跑,只要有所坚持,都能有所成就的。我的弟子没有一无是处的。你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不用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周梦臣这些话,虽然有些安慰刘修水的意思。但是却也不全是安慰。 诚然,刘修水在周梦臣门下,是资质最差。学习能力,领悟能力,比起刚刚入门的戚继光,殷宗伊都差了不少。甚至不客气说。他在周梦臣门下学习数学,还没有戚继光一年学习的多。 但是刘修水就真的很差劲吗? 这就错了。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受教育不同,是直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刘修水名门出身,小时候也是刻骨攻读过儒家经典。但是总是读不通,后来才转头拜入周梦臣门下。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的。但是怎么说啊。他接收到的都当时一流的教育,刘天和好歹是一个尚书,对自己孙子的教育岂能不上心。而周梦臣也不用说了。虽然周梦臣的教学水平放到后世,不知道被多少人吐槽。但是真要说起来。在这个时代也是独一无二的。 刘修水虽然两处都没有什么成绩。但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胜过了很多人。 在修建城墙的时候,刘修水也是能管理工厂。甚至主持一些小工程的。 也就是说,虽然刘修水学问不深,但决计不能说,不成才。只是,他与师兄弟们在一起一比,就变成庸才了。 刘修水说道:“多谢老师。只是我意已决。” 周梦臣沉吟片刻,忽然理解了当初老师不让他留在实验室了。对于刘修水来说,他在周梦臣身边,也只会越来越偏向去执行具体事务,而不是钻研学术。这或许对刘修水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每一个人都应该走适合自己的道路。他叹息一声,说道:“也好。你回去吧。到了家里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无所事事。你想好,可以写信给我。不论什么时候,我永远是你的老师。能帮的,我会帮你的。” 刘修水深行一礼,说道:“多谢老师。请老师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的。” 周梦臣说道:“我有武昌故人冯立冯先生,回到湖广,你代我去拜访一二。” 刘修水说记下不提。 周梦臣目送刘修水离开,心中有些黯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些弟子跟随自己好些年了。而今也到了散伙的时候了。 世界就是这样的,每一个人对于别人,都是有来有往。行色匆匆。 周梦臣预计,刘修水这样的弟子,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刘修水的离开,仅仅是一个插曲而已。 周梦臣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一些事情是周梦臣内部的事情,另外一部分却是外事了。 丰城侯父子来拜访周梦臣就是其中一件。 对于丰城侯来访,周梦臣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在意料之中,就是因为周梦臣在皇帝面前说了神机营的事情,周梦臣就知道他离开之前,一定要与丰城侯见上一面。在意料之外,却是没有想到,不是他去见丰城侯。而是丰城侯来见他。 毕竟怎么说,丰城侯府多次帮助周梦臣。再者丰城侯也算是长辈。 周梦臣与丰城侯父子宾主落定,周梦臣与李子文示意过后,主要与丰城侯说话,说道:“我正要拜访叔父,不想叔父却来了。” 丰城侯说道:“贤侄客气了。你在陛下面前为我说了话,我岂能不能登门道谢。” 周梦臣笑道:“区区一件小事,何足挂齿,而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丰城侯说道:“贤侄,你不知道你而今的身份地位,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与从你口中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你这一句话,为我解决了多少问题。总之,多谢了。” 周梦臣这才有一些恍然。 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一些拿捏不清。特别是对于他身上知兵与名将的光环,并没有多在意。他深夜反省,觉得他在兵事上的认知还是相当浅薄的。当初那一炮,也是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很多技术在十年之内,未必能成熟了。更多是呈现出实验品的一面。 只是这是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在别人哪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了。 很多大臣在外人面前都敢高谈阔论谈论兵事,但是见了周梦臣都不敢说了,唯恐班门弄斧,被人笑话。甚至隐隐约约,周梦臣有当世第一知兵的文臣。虽然南边有一个唐顺之,写了好些兵书。对兵事号称无所不知。甚至戚继光创见鸳鸯阵都极大的参考了唐顺之的兵书,奈何兵事是最实际不过了。写得再多,也不及打一场胜仗。而周梦臣这一战也非常有传奇性。以数千对十万,以步卒对骑兵,于万军之内,诛杀蒙古大汗。这种戏剧性,在口口相传之下,周梦臣在民间已经成为羽扇纶巾,登台做法,一声风来。俺答汗瞬间落马而死。 这种影响力,不知不觉之间,抬高了周梦臣在军事上的话语权。 在这方面,周梦臣是有一些后知后觉的。 从这方面的影响力来说,周梦臣一开始想要去南方当巡抚的可能性就不大。虽然周梦臣看出了倭乱的苗头。但是在更多看来,江南一带虽然有些匪患,但也仅此而已。大明真正的用兵之处,在于西北。 在缺少知兵大臣的时候,怎么可能将他放在江南享福。 周梦臣心中回顾过这些,内心之中多了一分自嘲。说道:“你我两家,说谢谢就太见外了。还请叔父挑选神机营之中最精锐之士。我这一次去大同,免不了如鞑子交手几次,也要看看辛爱能不能比得上他爹。如果神机营能在这种大战之中撑下来,今后可以替换京营在大同历练一二,也算是练兵了。” 周梦臣对京营恢复战斗力,也是乐见其成的。 京营消耗的大明那么多资源,只是样子货,不仅仅让大明朝廷军事实力严重受损。甚至体现在政治结构上了。因为京营不能打的。所以对边军,朝廷就多了一些有意无意的限制。担心边将反噬。如果京营恢复战斗力,即便是恢复一部分战斗力,让朝廷多一点信心。反应在边军上,在很多事情上都能有更大的权限。 只是周梦臣知道京营内部是怎么回事?京营的问题,本质上是勋贵的问题。京营不能打,与勋贵不能打,几乎是一个问题的两个切面。两者是一者二,二者一的。丰城侯作为勋贵之中的一员,想做出一些改革。注定是难以成功的。 在周梦臣看来,或许有些成效。但过些年就不行了。 只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让外人来整顿京营,首先要做的是将大明勋贵杀个断层才能做事。 丰城侯说道:“贤侄所言正合我意,我已经准备了三千士卒,大炮百位,火铳三千杆。马车千余辆,由犬子为参将。戚继光副之,这都交付给贤侄,贤侄放心,这都是神机营之中最好的兵。” 周梦臣一愣,看向李子文说道:“叔父,李兄这真得要从军吗?”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我等勋贵,总就是将门。想要保持门庭不坠,还是要在马上取。他既然有这个意思。我总是要成全一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访客 第一百六十章 访客 仇鸾之死,对于几乎所有勋贵都是一场震撼。 谁都知道仇鸾之死,绝对不是兵败那么简单。但是谁也都知道,如果仇鸾真的能打胜仗。即便有其他问题,皇帝也不会做得这么绝。特别是丰城侯,在仇鸾兵败之后,他主持京城城防。他是最了解当时京城城防的。 当时他已经给丰城侯府女眷,每一个人都发一柄匕首。如果真有一个万一,就让她们自我了断。 他太清楚,落入敌人手中的女眷会有什么下场了。靖康之耻,可是有详细文字记载的。 这给了丰城侯更多的刺激。这也是他为什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整顿京营。也是他改变让儿子学文,在士林之中混一个好名声,将来当一个富贵闲人的打算。甚至主动将李儒安排到军中。 对于李儒也是一个震撼。他本来有意从军。永宁关之战,也算有一点点的经验。只是丰城侯不支持而已。 而今丰城侯支持了。再加上李儒与周梦臣相交多年。别人不知道周梦臣的本事,他却是很信服的。跟着周梦臣身边,他也很安心,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甚至还能分润一些战功。 李儒说道:“今后,就请周兄多加指点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叔父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军中之事,依军法而行,绝无私情。李兄在军中,如果不能出了差错,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丰城侯说道:“那是自然。我家世世代代在军中,岂能不知军法。我这儿子有什么错处,该打的,该杀的。我绝无怨言。” 丰城侯对自己儿子还是放心的。 虽然李儒李子文不是什么出类拔萃之辈,但是绝对不是纨绔子弟。品行不错,有些书呆子气。在勋贵年轻一辈中,也算不错了,没有染上酒色财气那些坏毛病。当然了,李子文也是有好几房妻妾的。但是对勋贵来说,不在外面乱玩女人,就不算是坏毛病。 李子文在周梦臣麾下,不会做什么有的没的。自然不会存在故意触犯军法的。而且真无意触犯了。总就是他丰城侯的儿子,未来的丰城侯。难不成周梦臣一点面子都不给。 自然不可能。 至于战场上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丰城侯已经将李子文安置在神机营,不与敌人短兵相接。如果这样还战死,那也无话可说了。周梦臣对于丰城侯这样做,也觉得对他利大于弊。 首先,勋贵虽然不大行了。但是在军中还是有传统的影响力,丰城侯将儿子放在他这里,也就意味着,他即便在外面,与勋贵的联盟也在继续。这对他也有不少好处。而且李儒也不是什么骄纵之辈,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一个可交往的友人。 再加上这人马是戚继光训练出来的。大不了,周梦臣将戚继光扶正,将李儒架空便是了。 这边谈好之后,丰城侯父子也没有久留。而是放下一些滋补的礼物。说是给李云珍的。此刻李云珍怀孕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毕竟已经六个多月了,早就显怀了。 周梦臣送走丰城侯父子。后脚张居正就来了。 自从张居正成为庶吉士,搬出周府之后,周梦臣与张居正的来往没有那么紧密了。毕竟张居正不是周梦臣从属,人家有自己的路要走。 周梦臣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随着徐阶与严嵩之间摆明车马对垒。张居正也不轻松。 徐阶对张居正,那是真的好。可以说是亲儿子的待遇。不过,正因为是亲儿子的待遇,张居正虽然在翰林院坐冷板凳,却也不清闲。首先是学习。什么朝廷掌故,是旧事成例,还有一些人物的关系网络。等等。 这些都是有要学习的。 虽然大明由翰林而大学士这一条道路,未必是最好的。但翰林学士们,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么多年来,早就形成一套完成的教育体系。大明朝廷很多事情都有一定之规的。再处理很多事情上,都有之前的事情做参照。所谓之故事。 这些都是要好好学习的,不了解这些,很难做好一个大学士的。即便是严嵩也有一手好诗词。并不是不学无术的。 除此之外,徐阶与严嵩之间所有事情都没有瞒张居正,让张居正李春芳两个人旁听。甚至有事情忙完之后,还要提问。将朝廷最顶尖的政争,赤裸裸的摆在两人之前。 周梦臣遇见的风雨,在周梦臣看来,是自己的全部。 但是在张居正看来,却是朝廷之中暗潮涌动的一部分而已。虽然有时间占比非常大。但更多时候,还有与周梦臣的事情同样甚至更重要的事情在发生。就比如现在。大学士张治谋求致仕。 朝廷内部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严嵩与徐阶都在想办法,让朝廷之中的力量变化,向自己一方偏转。张居正很多时候,在徐府一待都是一整天,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月朗星稀了。 而且周梦臣也有自己的事情。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感情。 周梦臣招待张居正,就不用那么正经了。在后院之中,他们常常坐着那个石桌上,让厨房布置了两三个小菜。周梦臣与张居正举杯小酌一二。 张居正举杯道:“恭喜周兄,得偿所愿。此去定然鹏程万里。我之前没有发现,最近才发现,京城其实不适合飞熊。” 周梦臣说道:“也恭喜你,叔大为庶吉士,又被徐阁老看重,将来是宰相之备。” 张居正听了,微微苦笑说道:“谢你吉言吧。”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是吗?”在周梦臣看来,张居正到了徐阶门下,被徐阶看重,将来成为大学士,几乎上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故吗?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朝中多风雨,谁能看到最后。徐师在的话,一切都后。但是徐师一旦有事,我何处自处?夏阁老在的时候,不是没有弟子。而今何在?” 周梦臣这才觉得两人的差异。 站在历史下游看,觉得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当事人看来,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当然。而今张居正深切的参与到严嵩与徐阶的争斗之中,看到的更多是严嵩的咄咄逼人的反扑。徐阶有些招架不住了。 当然了,这话张居正不会对别人说。只能对周梦臣说。 张居正一边感谢徐阶的厚恩。但是夜深人静也在反省,自己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与徐阶深度捆绑,真的合适吗?但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张居正是没有选择权的。毕竟徐阶是老师。张居正还能怎么样? 周梦臣哈哈大笑,反手将筷子分开,一手一个。敲诈酒杯说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周梦臣不是读出来的,是唱出来的。这也是他到了这个时代才学会的,当然了,他唱得荒唐走板,很是难听。还不如读。 张居正举起酒杯,说道:“好。不说这些烦心事。飞熊,你知道你,今日你的长风到了,此去必然是直挂云帆济沧海。请-----” 周梦臣自然与张居正碰了一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约定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约定 周梦臣说道:“叔大也不用担心,你与我不一样,我此去当出外,可很能今后数十年,就是在天下各方调任,今日九边,明日江南,然后两广。不知道有多少烦心的事情。倒是你,只需十年冷板凳,就能一飞冲天。今日我着先鞭,但是将来,说不定,就是我周梦臣给张阁老行礼了。” 张居正对现在的政局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有一点他从不担心,那就是他的将来。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将来不能位极人臣。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自信。哪怕徐阶倒台了,张居正觉得自己也会有翻身的一天。周梦臣这一句话,让他很受用。张居正说道:“那么你与我换换?” 周梦臣笑道:“不换,你愿意与我换?” 张居正说道:“不干。” 两人相对大笑。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春天。 的确,周梦臣兜兜转转才觉得外放最适合他。而今他身负天下之盛名,在京师固然还是小辈。但是到地方上,却是一方大佬,嗯,还是最大那一个人。而张居正虽然深陷政治风波之中,与徐阶一荣具荣,一损俱损。但是不得不说,徐阶真疼张居正。从头到尾只是让张居正旁观,没有让他下场。无他,但是下场都有风险。周梦臣在两位之间一些争斗波及下,如果不是周梦臣底子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张居正而今不过六品编纂。一个不小心,就被严嵩给捏死了。 严嵩弄不是徐阶,弄死一个六品官,却是小菜一碟。 周梦臣与张居正在一起,有一种久违的轻松的感觉,此刻他有些醉意了,他起身说道:“好,今日咱们就做一个赌约,看谁先入阁。谁先入阁谁赢。后面那个就输了。” 张居正说道:“好。赌什么?” 周梦臣想了想,却发现没有什么好赌。赌钱太没有意思了。他想了想,忽然一拍桌子说道:“有了。谁输了,谁学狗叫。” 张居正一时间大笑,说道:“你想做狗,我成全你。” 周梦臣说指着张居正说道:“ 你才是狗。” 就这样,两个大男人喝醉之后,很严肃的讨论一晚上,谁才是狗的问题。 第二天,周梦臣酒醒之后。就接到了圣旨。 周梦臣到底还是太年轻,他的官职在吏部遇见了一些阻力,但是嘉靖的意志是无人能挡的,最后还是下来了。 藤祥来宣旨。 一些废话就不说。周梦臣的新官职是,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赐王命旗牌,有便宜行事之权。赐银章“镇威服远”。 这个银章,就是所谓的密匣专奏制度的明代版。一般来说都是赐给大学士的。这也是大学士与其他官员不一样。大学士的奏疏,可以不经任何人的手,直接到了皇帝的手中。 赐给每一个大学士的银章,都是四个字,写了一些好听的话。 明代皇帝可没有雍正那种大洒密匣的意思。 即便是元老重臣,也未必有这个待遇。 这其实也是嘉靖对周梦臣一点点补偿。 一般来说,各地巡抚都御史官衔,算是中央派出的监察人员,就好像是现代的中央巡视组。只是巡视着巡视着就不走了。成为了地方官的上级。之后约定成俗了。 只是挂什么御史衔很重要的。 大同巡抚是三品。但是真要说起来,大同巡抚的含金量,还不如顺天知府的。所以周梦臣成为大同巡抚,根本不是升迁,而是贬官了。所以这个副都御史的衔就很重要了。 虽然是虚衔,但是也是三品。而且都察院的人从来比其他官都要更横。不敢说,副都御史就能比得上一部侍郎。但是最少是相匹敌的。 也就是说,单单从官职上来说,周梦臣从顺天知府加工部侍郎衔到副都御史大同巡抚,这很难说是升官。毕竟总体上来说,京官是比外官精贵的。即便顺天知府是地方官,那也是北京的地方官。 算得上是京官的。 所以,这银章也算是给周梦臣一点点补偿。 如此一来,周梦臣虽然还没有到大同。但是可以肯定,他在大同绝对是没有任何对手。根本不可能出现,周尚文压着巡抚,与仇鸾不鸟的情况。 周梦臣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心中五味杂凉。 一方面,他今后走上新的道路。虽然这个路好不好走,能不能走通,只有试过才知道的。但他在北京,已经到了极限了。该拿到的都带在身上了,圣眷,靠山。名声,弟子。学术上的积累等等。 另外一方面。他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离开北京的时间,已经处于倒计时了。 李云珍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七个月。他是等不到孩子出身了。毕竟孩子六月出生。他要是再等到六月,等他到了大同,就七月了,秋天近在咫尺。大同最大的事情,不是别的事情,是防秋大事。 辛爱会不会继承他父亲的政策继续南下,这谁也不好说。 他根本没有时间耽搁。为大同百姓考虑的话,这几个月的时间,哪里多了。他只嫌少。 “周大人,皇爷说了。让你接旨之后,入宫一次。”藤祥说道:“皇爷可是有些舍不得大人你。” 周梦臣回过神来,说道:“谢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去。” 不只是嘉靖对周梦臣感情有些复杂。周梦臣对嘉靖的感情也有一些复杂。 而今嘉靖与周梦臣之间的那种蜜月期已经过去了。 如果周梦臣还是以宠臣的形象在朝廷上立足,此刻他已经很危险了。毕竟这种大臣是没有根基的,皇帝一旦心思有变,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周梦臣而今已经成功转型为贴着各种标签的名臣。 那种嘉靖想要杀,也要三思的大臣。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各种感情就是比较复杂。君臣,同道。等等感情交错在一起。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周梦臣对嘉靖是希望,有失望,有感激,有厌恶。有理解,也有无法理解的。 而嘉靖对周梦臣也是如此。 周梦臣到了玉熙宫中。 嘉靖逆光站在窗前,似乎没有看见周梦臣,任由周梦臣跪着。 好一阵子,嘉靖才转过头来。看着周梦臣。一瞬间他回想了很多很多。 长生是嘉靖的执念。却是周梦臣摧毁了嘉靖的长生之梦。在皇后与太子死后,嘉靖痛定思痛。反而想到非常明白。知道陶仲文是骗他,邵元节是骗他,周梦臣也是骗他。 嘉靖从来是一个聪明人。 他之所以被骗,不是他笨,而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是他自己要骗自己,别人才能借助他自己骗了他自己。 只是嘉靖何等骄傲的人。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在养病的时候,未尝没有想杀了周梦臣的想法。 不过,对长生渴望,已经深入到了嘉靖的骨子里了。他虽然已经想明白了,周梦臣说的大多是不靠谱的。但是依然想留个念想,这就是为什么嘉靖那一段时间,不想见周梦臣,却准许周梦臣奏疏直入大内的原因。 而今数月之间,很多关系都发生了变化。 嘉靖不能以原来的态度对待周梦臣了。只是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疑问的。这些疑问,他不问出来,就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前一般。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问道:“周卿,这里没有外人。就你我君臣,所说的话,不传入第三人耳朵。你告诉一句实话。”他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说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生之问?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生之问? 如果而今的周梦臣是当初刚刚来到京师的周梦臣,或许就已经将心理的话,竹筒倒豆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可惜,周梦臣或许不是一个老狐狸。但也是小狐狸。 他根本知道,上位者可以随意向下位者袒露心扉。因为上位者有足够的主动权。说出来心里话,这是推赤心入腹中。推上司的赤心,推进下属的腹中,可以安下属之心的。但是下位者真与上位者袒露心扉。 很可能就是生死由人了。 当然了,也有可能与皇帝惺惺相惜,从此如鱼得水。 但是任何理智的人。都会权衡。说了可能死,可能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但是不说的话,或许与皇帝的关系远一点。但是不会死。这种情况下,该怎么选,也就可想而知了。 君恩难老,人心易变。 即便正压中了皇帝的心思。得到了皇帝宠信。但是今日得宠之机,很可能就是明日致死之道。 周梦臣心思飞转,说道:“陛下,臣说过天下间有长生之道,然非神仙方术,而是道理所致,制天道而用之,以于化境,必可日趋长生之境。” 他这一番之话,与他第一次见嘉靖的时候,说起长生之道,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嘉靖语气忽然沉了下来。说道:“你真以为朕是三岁小儿,你说说,这几年,你所谓的计划,有一个成功的?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其实上都是一派胡言。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周梦臣听了,浑身一震。内心之中转了四五个圈,心中思忖片刻。心中暗道:“不会。陛下要杀我,就不会来这么一出。我赌这是在吓唬我。”不过,虽然周梦臣这样想。但是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他说道:“陛下,臣在陛下面前,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半句虚言。不管陛下,何时何地问我。我都是这个答案。只是臣以为陛下,有一点想得有一点偏差。” 嘉靖听了。说道:“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所有的求道之举,都是建立在我的学说之上。不知道陛下留心过没有。在臣看来,求长生之道也好,求宇宙之道也好。都是一个模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已。臣每兴一事,必然有理论上的假设,我的一切举动都是想要证明假设。只是凡是都有成有败,有各种意外,天下最难的事情,莫过于求道,朝闻道,夕可死矣?如果求道可以一蹴而就。臣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嘉靖说道:“也就是说,你这些年做的都是无用之功?” 周梦臣说道:“倒也不是。臣的一系列努力最少知道了,什么样的事情求不得长生之道。陛下也知道,臣的蒸汽机其实已经建造出来的,而军器监与水泥厂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是臣却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对生命本身的理解不够透彻。出现了很多问题。且不说陛下得到一具机械躯体能不能从此长生。但是臣可以确定,陛下想要的那种偃人一般的人偶,并不是今后十年,甚至是百年能够做到的。这需要几代人在机械上的刻苦努力。” 嘉靖说道:“那更换器官?更换器官怎么回事?” 周梦臣愣了一下。说道:“更换器官怎么不行了?” 嘉靖厉声说道:“你少在这里装蒜。我不信你不清楚。不管是在边关,还是在宫里做的几次实验,取一人之器官装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都是有死无生。这是你给朕准备的长生之道,恐怕也是一条死路?” 周梦臣装傻充愣颇有几分火候,立即俯身说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容臣一言,事后再杀臣不迟。” 嘉靖没好气的说道:“讲 。”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一件事情,臣的确不知道。毕竟臣这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早就不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了。贱内也怀孕在家。很少去医院了。” 嘉靖听了周梦臣的话,面色稍稍好了一点。 他知道周梦臣说的对。 在薛已死后,周梦臣分心到了其他方面。与医院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的。虽然李时珍是周梦臣的妻兄。但是两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人。李时珍本身上还是有原则的人,不是周梦臣问,很多事情也不会多说的。 周梦臣在内心之中,暗暗吐槽这个时代的医生正莽啊。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来是无知者无畏。二来是嘉靖施加的压力。三是技术的进步。 因为不知道,这里面的种种的风险。才沿着周梦臣说的技术路线飞奔。就好像放射元素刚刚出来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有什么危害,甚至将镭加入牙膏之中。 不过,李时珍还是有底线的。李时珍这里弄得是狗。而宫中暗地里用的是人。嘉靖的压力也就不用说。 皇后死后。嘉靖内心之中苦恼烦闷。各种反思。对周梦臣给出的长生之道,更加关注,这才有了种种催促。 至于技术进步,却也是在李云珍做了第一场子宫摘除术之后,李时珍与薛九针一仅仅将手术治疗发范围深入到内腑之中,联合做了阑尾切除术,还有大肠缝合术,等等。好些技术。 有了这些技术,才有更换器官的手术。 周梦臣继续说道:“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既然这样一来,人必死无疑。那么为什么输血的时候,却能让大部分人活下来?这里必然有不一样的地方。或许解决了这个问题,接下来面对的还是失败。但是如此一来,距离成功更近一步了。” “这样的失败,臣每年都面对几十次上百次。” 嘉靖听了,神情微微缓和一点,说道:“你真觉得,你的理论是对的?或者说,人真能做到互相换器官?” 周梦臣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确定。只是理论上可行,而今做不到,是我们对人体了解的还不够深。各种手段还不够完备。而且求道而言,在没有将一条路走到尽头。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而且即便是最后发现臣的理论错了。也算是否定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嘉靖听了,几乎要气笑了,说道:“这就你的求道之法,简直就好像瞎子摸象。”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言大善,这一句正中这种研究的本质,就是以有限的线索,推敲未知的领域,可以推演,归纳。只是有一份证据就说一份话。整个体系必须完成没有破绽。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的正确。” 嘉靖听了,有些失神,口中喃喃说道:“真是笨办法。” 周梦臣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本鲁钝,不谙上达之道,不懂什么机锋,与顿悟。平生学问之道,不过如此之笨办法而已。以数阐理而已。” 如果是在之前,嘉靖绝对不会听进周梦臣的话。 因为在中国文化之中,似乎崇尚智慧。那种玄之又玄,料敌先机。那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智慧。而如果正儿八经,攥大枪,结大阵。队形严阵,锋矢相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事,却不被古代文臣墨客与百姓所喜欢。其实就有这种倾向。 但是周梦臣一整套方法-论之中,并没有这种透过现象直入本质。不经推理,就天才般用直觉直接知道结果的智慧。 有的只有老牛拉破车一般的。一步步的向前走。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条条框框。看上去比八股的限制还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智若愚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智若愚 只是嘉靖遭遇人生的大变故,痛定思痛之余,对事物的看法,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他忽然想起了道德经的一段经文:“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嘉靖内心之中暗道:“这或许就是大智若愚。” 《道德经》最为道家的根本经典,嘉靖不仅仅是熟读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倒背如流。每一章,都细细品读过,在这上面下了不知道多少功夫。 此刻将周梦臣治学求道的路径与《道德经》的经文对应。说明,嘉靖此刻才真正的开始思考,不带偏见的去看周梦臣的学问。 一时间,周梦臣的很多成就都一一呈现在嘉靖的脑海之中。无论是宫中的应天阁。还是宫外的军器监,无论是体现在医术上,还是在战争之中。嘉靖内心之中,也是有些动摇了。问道:“以周先生之见,求长生之道,有几何?” 周梦臣心中暗道:“先完成基因序列测定,然后搞出剪接酶之后。再说其他的吧。” 他不知道将来的科学家如何攻克生命极限的难题。但是很确定一点,没有将基因搞定的时刻下,这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周梦臣说道:“臣思忖再三,必将深究根本。长生之道必要明白,人是怎么活着的。” 嘉靖问道:“人是怎么活着?这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陛下,手中依旧有鲜血的解剖图,难道陛下没有思考过?这样一团血肉,是怎么样成为一个人,能说会蹦,有情感的人。” 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人都本能的忽略。 却不知道这些问题之中,深藏无数世界的真相与细节。习以为常是世界对人最大欺骗。 嘉靖被周梦臣一句话,陷入深思之中。他想来想去,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接连这一个问题,简直是一个无底深渊,嘉靖想得大脑一片空白。的确,嘉靖是很聪明,但是在这些问题面前,光聪明没有任何用处。 嘉靖说道:“先生何以叫朕?” 周梦臣苦笑说道:“臣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周梦臣在医学上的见识仅仅限于常识,他或许知道大致器官的作用。但是具体到每一个器官是怎么工作的,具体到工作原理与细节?很多东西,他也说不清楚。 嘉靖说道:“周梦臣,你可记得你之前说的话,朕可以在寝陵之中给你留了位置。如果朕有一日大行,定然让你先走一步,为朕开路。” 周梦臣听了。并不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 嘉靖这样说。周梦臣反而确定,嘉靖没有杀他的意思。 周梦臣说道:“这是陛下之隆恩,臣又怎么敢拒绝,只是不管什么时候,臣都不敢妄言。请陛下见谅。” 嘉靖说道:“大同,你不要去了。留在京师吧。至于官职我自有安排。” 嘉靖本来对周梦臣的长生之道很失望,以为是被骗了。而今发现有些道理。他内心之中微微一权衡,就决定让周梦臣留下来,继续为他研究长生之道。至于因此引起的一系列的麻烦,嘉靖根本没有多想。 毕竟,嘉靖从来是这么任性。 周梦臣说道:“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只是朝廷诏令岂能朝令夕改,臣不敢陷陛下于不义之中。而且臣之心,已经不在长生之道上了。” 嘉靖说道:“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鞑子兵临城下。乃是本朝之奇耻大辱,臣为人臣。不能不为君父忧愁。虽然俺答已死,但是蒙古坐大,已经是定居。而九边破碎,大同尤甚。大同镇如果不尽快振作。鞑子再兵临城下,也是在内三关作战,惊动圣听。此乃是臣之所不能忍。”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是吗?难道不是,某人想做百代宗师。大兴气学一脉。要效仿王阳明先生?” 周梦臣心中嗡的一声,心中暗道:“陛下怎么知道?” 不过,随即周梦臣也就冷静下来了。 这毕竟是在北京,周梦臣的心思虽然没有逢人就说。但对亲近的人也没有多过隐瞒。只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锦衣卫口中,想来这也是大概率事件,不足为奇。 周梦臣心中转了一个圈,决定对嘉靖说实话。在专业领域骗过嘉靖,是毕竟容易的。毕竟,周梦臣那么多年的学不是白上的。但是揣摩人心这个领域,想要骗过嘉靖,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有些事情说开了。也有利于君臣之间的互信。 只是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说?什么话要真话当假话说?什么时候假话当真话说?就要考验一个人应变能力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之前从陛下研究长生之道,也有攀龙鳞之意。陛下研究长生之道有成,臣也能得一些好处。只是而今臣却不怎么想了?大丈夫在死,活多长并不重要,当有作为于世间,古人云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臣不敢妄求立德,但是后两者,却想试一试。” “毕竟读圣贤书,为圣贤事,乃读书第一要义。” 嘉靖看着周梦臣,有些不相信,也有些相信。现在想想,周梦臣不敛财,不好色。在文武百官看来,最大缺点,就是他的异端邪说。这但是细细想来,这所谓之异端邪说,恐怕就是周梦臣要立的言。 天下人无不从外官求京官,也唯有周梦臣从京官求外官。想来不就是为了立功。 这让嘉靖想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王安石。 王安石自己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同样也是自主动求外任。不想回京。 只是王安石虽然在后世大名鼎鼎。但是在古代,王安石的名声可不是太好,就是所谓的拗相公,也就是猪。甚至有很多人说北宋亡于王安石。 当然了嘉靖对王安石印象不错。 倒不是他理解王安石变法,他是从宋神宗的角度来看王安石的。其实所谓的变法,是神宗有想法,而王安石在这一件事情上,竭尽全力。胜负成败。嘉靖并不在意。但是宋神宗与王安石之间的特殊关系,却是他对王安石的印象不错的原因。 毕竟从宋神宗的角度来看,王安石或许有错。但却是忠臣。 只是嘉靖对眼前周梦臣,能不能成为他的王安石,却是存疑。他随即暗笑道:“纵然彼欲为王安石,我也不是宋神宗。”的确,说宋神宗眼高手低也好,好大喜功也好。但总体上,宋神宗求治之心,一直都有的。 在位十几年,也算是以一贯之。 但是嘉靖早就没有了求治之心,如果单单从手腕心机上,嘉靖是远远胜过了宋神宗,但是嘉靖对于而今的朝廷大事,已经没有太多的改革欲望了。与嘉靖二十年前是截然不同的。 嘉靖说道:“那朕的事情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之所学尽传弟子,绝无藏私之意,冯保早已可以独当一面。陛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向冯保咨询。而且,”周梦臣目光炯炯的说道:“陛下天纵英明,对臣的这一点微末本事,自然是一眼看穿。陛下何不自为之?”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我自为之?” 周梦臣说道:“正是。此事关系重大,不管假手于谁,陛下就放心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科学家嘉靖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科学家嘉靖 嘉靖陷入沉思之中。 周梦臣说法正中嘉靖内心的疑心之处。 金丹一事,在嘉靖内心之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嘉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为长生灵药的东西,居然是要自己的命的慢性毒药,甚至还要了自己儿子与两个女儿的性命,简直的带走了皇后的性命。 这种深刻的教训,让嘉靖即便是想忘,也是忘不了的。 那个时候,嘉靖内心之中未必没有一个疑问。他令人研究长生不死之术,怎么保证研究的人会将长生不死之术留给他。难道不会有徐福一般的人,一去不复返?假设徐福求到了长生不死药,只是想逃生脱罪而已。但是嘉靖内心之中,还有另外一个揣测,难道不是徐福得了长生不死药,独自吞了。这才不敢回国。 嘉靖本来就是一个疑心重的人。而今疑心病更重了。 而且这几乎是根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了。 即便周梦臣用言语之间打动了嘉靖,时间一长,嘉靖内心之中的疑心也会如同杂草一般疯狂乱长。 只是,嘉靖有些迟疑。问道:“周先生,这可以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冯保是臣的弟子,臣再了解不过了。在组织实验上,是很有天分的。而今最好的千里镜,显微镜都是冯保造出来的。其中天分,臣也很是感叹。有冯保在,陛下无须参与具体实验,只需高屋建瓴,提出自己的意见与想法。冯保定然能为陛下完成。” 嘉靖听了心中暗道:“这怎么有些耳熟。”他忽然想到,他其实一直是这样用冯保的。只是嘉靖更多的是搞一些验证性实验。比如,要火烧铁锅,在医学上有些稀奇古怪的要求等等。 只是他自己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的想法与假设。 听周梦臣这样说,嘉靖有了自信。 嘉靖自诩聪明,而且身为皇帝面对的都是四面八方的拍马之声。更让嘉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在智力上远朝于常人。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学不会。他觉得周梦臣的学问,看似很繁杂,但是抓住一两条线索,却是很容易的理解的。 因为彼此关联性,逻辑性太强了。 嘉靖说道:“那么朕有事情,派人去大同请教先生,先生莫要推辞。”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松了一口气,嘉靖终于漏了口风。不会将他强留在京师了。周梦臣连忙说道:“陛下过奖,这是臣的本分。” 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一点点高兴。 周梦臣想将嘉靖拉到了科学阵营之中,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嘉靖内心之中根深蒂固的是道学,不是科学。而今嘉靖只要开始正式接触科学实验,将来会一点点的接受科学的思维。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从一开始让嘉靖命名血型,到现在。周梦臣算是阴谋也好,阳谋也好,终于让嘉靖开始正视周梦臣所谓的气学。不将他当成旁门左道了。 这就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嘉靖说道:“卿当远离,君臣一场。朕不好让你空手而归。”嘉靖随即喊外面的小太监。随即挥毫泼墨。写下“大同学院。”让人将这一副字送给周梦臣。 周梦臣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内心之中就是一动。 这哪里是一副字。而是一个含蓄的警告。让周梦臣知道,不管他在什么时候,总是有一个眼睛盯着他。 周梦臣虽然不知道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但却知道,这个人,或者这些人一定在自己的随行人员之中。周梦臣仅仅是惊惧一下子,立即就恢复过来了。不管什么时代特务都是成不了大事的。 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对不住大明江山的事情,自然不怕监视。毕竟周梦臣对陆炳人品还是信得过。 而今的陆炳除非是陛下的亲命,否则一些脏活,陆炳是不愿意脏手的,再加上周梦臣与陆家的关系不算差。陆炳不会在情报之中动手脚。只要能将周梦臣身边原原本本情报告诉了皇帝。对周梦臣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梦臣恢复镇定,说道:“谢陛下厚赐,臣代大同百姓谢过陛下,臣一定谨遵陛下之令,到了大同之后。好生办学。让大同的孩子有书读有学上。” 嘉靖见状,轻轻一笑说道:“好。那就等候周梦臣佳音了。” 周梦臣告辞不提。 等周梦臣走后。 嘉靖陷入沉思之中。他思量了很多很多,这是他第一次从科学,或者说逻辑思维的角度来思考,怎么样才能长生,怎么样才能让人长生。应该提出怎么样的假设,以及怎么设计实验验证? 只是这个问题,哪里有那么容易想明白? 嘉靖正沉思的时候,黄锦小心翼翼的来到嘉靖身边,说道:“皇爷,严阁老派人送上了祥瑞。说是黄河入海口发现的,一个磨盘大的神龟,上面还刻着字。有嘉靖万年,这四个篆字。” 嘉靖听了,只是嗯了一声。 在此之前,嘉靖是最喜欢的祥瑞的,不管什么样的祥瑞,什么梁柱上长蘑菇,所谓之林芝,白兔,白鹿等等。嘉靖一概照单全收。于是,嘉靖一朝献祥瑞就是相当的频繁了,几乎是应接不暇。 或许有人说了,嘉靖就不知道这些祥瑞有问题吗? 一来吗,嘉靖是一个虔诚的道教徒,对于祥瑞这一件事情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次,嘉靖也将献祥瑞,看做是一场服从测试。肯花心思献祥瑞的,自然不会对他嘉靖修仙大业指手画脚。 所以,每一次有祥瑞。嘉靖都是兴致勃勃的去看看。然后赏赐献祥瑞的人。 只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之前嘉靖丧女丧子丧妻,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献什么祥瑞。这个时候献祥瑞,不知道还以为是讽刺嘉靖。这一次海州府献上的祥瑞,也算是嘉靖病好后第一个。只是嘉靖而今痛定思痛,见了祥瑞,只觉得有人想骗他。 他本不以为意。只是听这神龟有磨盘大小,他心中一动,说道:“等等,你说这个神龟多大?” 黄锦说道:“有磨盘大?” 嘉靖说道:“那这神龟活了多长时间了?” 黄锦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了。” 嘉靖心中一动,说道:“走去看看。” 片刻之后,嘉靖就站在一个乌龟面前。身边也有一个黄锦叫来的太监。是宫中专门养乌龟的太监,他在嘉靖面前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此神龟身上的纹路来看,应该有一百二十岁以上了,是一头海龟。” 这个太监很担心,嘉靖问上面那四个字:“嘉靖万年”。因为虽然外面已经用心雕琢了。只是不如他了解乌龟。所以还是有一些破绽的。如果嘉靖问的话,他要不要告诉嘉靖,这四个字是人为的? 只是嘉靖根本没有问这个问题,他好像没有看见这四个字,问道:“你觉得这乌龟还能活多长时间?” 这个太监说道:“奴婢不知道。只是看上去这乌龟没有什么毛病,再活几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奴婢没有见过千年的王八,但是几百年的乌龟,还是见过几次的。” 嘉靖叹息的拍着这神龟的外壳,说道:“神龟虽寿,犹有尽时。可惜了。”嘉靖说道:“传冯保,让带人将这个神龟抬走,让他将这个神龟给细细解剖一遍,朕要知道,这神龟与人的不同之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满城尽唱送别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满城尽唱送别歌 嘉靖决定开始第一次尝试,将这个百岁老龟大卸八块,研究龟是如何长寿的。嘉靖不求多的。如果研究明白,能让他活到一百二十岁就行了。 嘉靖与周梦臣一番交谈,其实有一个问题,嘉靖没有问。但是内心之中却也是有谱了。那就是按照周梦臣的路线来,有生之年,想要长生,是非常难的。最少周梦臣没有信心。 这也是嘉靖最后放周梦臣去大同的原因。 反正周梦臣留在京师,估计也与之前一样。 嘉靖内心之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长生之道,我自己来办。 不提,嘉靖忽然对祥瑞大开杀戒。 单单说周梦臣。 从嘉靖这里出来,就是完成了最后的布置,看着吏部送来官凭,与各种信物,乃至那一面王命旗牌。他就知道,他在北京待不了多久了。 周梦臣通知各方。终于敲定,于明日出京。京营三千人马一并随行,再加上周梦臣带得各种随从,大概有三千三百人上下。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扶着李云珍说道:“我走了。你不要担心,好生照顾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事情请二哥二嫂过来,家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堪派人去丰城侯府求见,或者去找张居正。他总是有办法的。” “好好养胎,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理会。” 周梦臣每说一句话,李云珍就轻轻点一下头。只是她的双眼目光落在周梦臣的脸,似乎这一张脸,怎么都看不够。至于周梦臣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估计也没有听清楚。 周梦臣见状,只是对身边的友人说道:“家里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一并来送行的,有张居正,杨继盛,殷正茂等等一系列人。同年加同僚,不知不觉之间,周梦臣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了。虽然这些人一时间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那是周梦臣窜得太快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嘉靖二十六年这一科,总就会在大明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 周梦臣与这些人相对行礼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李云珍。也知道叹息一声,翻身上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管多舍不得。总是要走的。 周梦臣骑着马去京营与神机营一部汇合。 周梦臣顺便检阅了这一支京营精锐。周梦臣发现这一支京营之中所有人都很年轻,从将领到士卒都是一样的。周梦臣找来戚继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老成人都没有?” 戚继光说道:“师傅,这是丰城侯的意思,丰城侯说的京营老人,积重难返,已经不可救药,所以,这三千士卒都是京营中清白人家出身,从将领到士卒都是新人,没有沾染京营的坏毛病。” 周梦臣不得不感叹丰城侯在神机营身上下了血本了。 这样做,不是没有缺点的。一支军队没有老兵,就好像没有骨干一般,代表着没有经验,遇见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京营却不一样,京营的老卒会什么?会拍长官的马屁,会修城墙,会修寺庙?他们都不会打仗,反而有一身偷奸耍滑的本事。 只是如此一来,军队就稚嫩多了。 周梦臣对戚继光说道:“这是你训练的,你觉得怎么样?” 戚继光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还行吧。” 周梦臣明白了,即便如此兵源方面,还是不大理想。不过在戚继光的训练之下,勉强过得去。 这也是诡异的地方,明明北京乃是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就兵源素质来说,即便比不上大同。但也差不了多少。问题就发生在京营制度上,京营本质上是指七十二京卫。其中有一部分亲兵卫。这些人马加起来,就是京营。 京营的所有兵源都来自于这些卫所。 而今的卫所是什么样子?早已不城样子了。 在这个基础上招募兵源,能有这个样子,已经相当不错了。 其实如果能放开招兵,不用别的。单单去年的数十万难民之中,绝对能挑选出一支敢打敢拼的大军了。只是,不对卫所,勋贵,乃至整个大明军制进行大规模的改革,京营就不会有战斗力。 丰城侯能做到这一个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 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一些郁闷。边镇已经开始募兵制来弥补卫所制度不能战的缺陷。只是而今募兵被打光了,大同各卫所估计比京卫还差劲。 周梦臣联想到自己要面对的种种问题。就没有心思再逗留了。 很快所有人都到齐了,一声令下,大军想北方而去。三千多人的车队,几乎占据了整个街道。缓缓的向玄武门方向而去。 周梦臣此刻在马车之上。 虽然周梦臣会骑马,骑术也不算太差。毕竟马匹作为这个时代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周梦臣不会骑都不行。只是长途跋涉的话,周梦臣觉得还是不要骑马了。太难受。 他此刻靠在车厢上,忍受着车厢拙劣的减震,虽然周梦臣已经尽力做减震了,但是依旧让周梦臣很难忍受,他含着一颗话梅。拿来一卷宗,细细的看着。 这都是大同的资料。从兵部,户部,刑部,五军都督府,乃至其他奇奇怪怪的渠道搞到的。有很多东西都是重叠重复的。周梦臣依然要细细看看。毕竟总体上来,大同巡抚这个任命,对周梦臣还是挺突然的。 总是要多做功课,才不至于到了大同手足无措。 只是忽然马车一停,这种不正常的停车,让周梦臣很不舒服,问外面说道:“怎么回事?” “大人,您还是下来看看吧?”外人的说道。 周梦臣心中暗道:“京师之中,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乱子。”他一掀帘子下了马车。来到前面一看,却愣住了。 却见无数百姓都跪在地里,三个老头,捧着一碗酒,跪得最前面,三个加起来,都有一百六十岁的老头,见了周梦臣出来。立即跪倒在地,说道:“周大人在顺天府以工代赈,活民无数。我等都是周大人救下的游魂。而今知道周大人高升,不敢打扰,只求周大人能喝一杯水酒,以表心意。”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其实地方府县,将什么遗爱靴,万民伞都玩得贼溜。其实不过地方官与士绅们相互做戏而已。但这个不是别的地方,这是京师。谁没事做了,来这里演戏?而演给谁看的? 周梦臣自己也没有安排这些事情。不晓得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周梦臣只能上前。说道:“老人家,这都是皇恩浩荡。是陛下慈悲之心,我不过是分给陛下办事的而已。” 只是周梦臣怎么说,都推托不过。只能饮了一碗酒,只是没有过多远,又有一批人上来,又是一样的套路。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只能再喝,从内城出来,到玄武门这一段还比较荒凉的路上,到处都簇拥着百姓,一碗碗送行酒,让周梦臣不胜酒力,只能躺四面掀开帘子的马车之上,这样一来,百姓们才不来敬酒。 只是不知道谁唱了一句“长亭外。古道前。” 一时间,几乎所有百姓都高声唱起来了。这一首歌,也算是脍炙人口,一两年流传到整个大明。上至士大夫,下至百姓都会唱。 于是数万人合唱震动了整个北京城,甚至在城南也能隐隐约约听到风中的歌声。 周梦臣躺在马车之上,听着这满城合唱。忽然有一滴泪流下来。 这是欣喜的泪水。 周梦臣做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今日这一幕。但是他在一个冬天之中,最少活了二十万人的性命,他没有想。但是百姓不会忘记的。 此刻的周梦臣忽然感觉有一种大欢喜之感。这种纯粹的精神上愉悦之感,是很多其他感受无法比拟。 他很喜欢,还想要。很是贪恋与沉迷这种感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关外 第一章 关外 大漠黄沙,一片苍茫。这是所有人对关外的印象。 当然不能说对。 不同的关外,有不同的风景。大漠黄沙,那是嘉峪关或者玉门关外的景色。周梦臣依稀记得,严重的时候,嘉峪关的城门因为沙漠漫延,已经不能打开了。但是居庸关外,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真要说起了,居庸关外,其实还是后世的北京市区,虽然有时候沙尘暴大一些。但还不至于是沙漠的样子。 只是,的确与关内是两个世界。 虽然北京附近也被鞑子蹂躏一番,但是经过周梦臣一番治理,有大半年的恢复,而今已经大有起色。颇有百废俱兴的感觉。 整个顺天府内部,最大的难题,也就是聚集在北京的难民被周梦臣处理了。虽然周梦臣对下面的各县令,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导,只是,北京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底子很厚。周梦臣根本不用多插手。只有没有一些开倒车的命令,各地都会有自己的恢复节奏。不过或快或慢而已。 总体来说,周梦臣直接管理的北京城附近恢复的最快,新修的外城,早就将战争的痕迹全部覆盖了。 居庸关以南,大体也有各种恢复的痕迹,复耕的耕地。修缮的房屋,或者偶尔还有一些战事遗留下的痕迹。比如被烧毁没有修缮的房屋,想来这一家人已经死绝了。 但是总体来说,这些战事的痕迹在今后一两年之内,就会被覆盖。再也没有了。 在居庸关外,却是另外的场景。 从草木植被起来说,似乎与关内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具体到人迹上来说,却有天壤之别。 先说居庸关外。周梦臣清楚的看见了大军驻扎的痕迹,从留下的驻扎痕迹,可以清晰的看出来,这是蒙古人留下的痕迹,有数片营地,将居庸关外的大片平地给覆盖了 周梦臣只看着痕迹。 一瞬间就回到了金戈铁马的那几日。 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地,他脑海之中,浮现的是大队鞑子骑兵,鞑子步卒,还有营地后面,大片被掳掠的战利品,还有汉民。 一闭上眼睛,周梦臣就能听见,喊杀之声,马蹄之声,女子尖叫的声音。 似乎数百年来,战事从来没有远离这一片土地。 周梦臣只觉得脚下一硬,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将脚下的杂草扒开,拿到一个簪子。一个很粗糙的铜簪子,似乎在这风吹雨淋之下,已经翻出绿色的铜锈。 这个簪子不值几大钱。 周梦臣却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忍去想。 无他,簪子是女子的东西。看痕迹,这东西是鞑子在这里驻守的时候留下的,一个女子出现在鞑子大营之中,会有什么下场?死,与生不如死。每一个都是惨与更惨。 周梦臣从怀中掏出手绢,将这簪子包裹住。藏在袖中。 他这是要时时刻刻要提醒自己,他要面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怎么样的大同。边塞的政治生态与京师完全不同,京师彼此之间还是文绉绉的。即便周梦臣恨极了严嵩,严嵩也恨不得杀了周梦臣。两人见了面,还是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而今大同决然不同。 周梦臣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此刻觉得这个心理准备还不够。 一路从居庸关沿着驿路向大同而去。周梦臣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 古代交通从来是沿着驿路进行的,驿路不仅仅是朝廷控制地方血管。也是王法延伸之地。没有驿路驿站的地方,那就是深山老林。那些地方,一个人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有驿站,有驿路,有人烟,也有王法。当然了,很多小事也未必多说。但是一整个商队如果在驿路上失踪了被劫掠了。地方官府也不能装聋作哑。 所以,但是驿站所在,都繁华之地。驿路所在,一般都有人烟来往。 但是此刻的关外,却决然不同。 除却驿站之外,很少有人烟。 周梦臣从居庸关外历经,土木堡驿,鸡鸣驿,到了万全都司,这都是宣府下辖。从万全都司再往西不远,就会到了大同镇辖内。 在宣府境内,周梦臣很容易就发现,这些驿站都是重新修建的。甚至周梦臣还能在驿站的一些痕迹上,看出了一些陈旧的血迹。这不是杀人案的现场。而今原本这驿站的人都死绝了。而今是宣府官方重新派的人接管此地。 除此之外,驿站外面原本的土墙,再次得到了加固。 看上去,这驿站要加固成一座城堡。 除却驿站之外,周梦臣没有怎么见过人烟。没有独自在路上行走的百姓,即便遇见一些百姓,也是数十人,数百人壮丁的一起行动,看上去都带着兵器。周梦臣不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但是看上去好像去打仗一般。 遇见了周梦臣的大队人马。他们都远远的避开。不敢靠近。 不像是官府遇见的百姓,反而是陌生的两支军队遥遥相遇。 周梦臣很清楚的看出了这些百姓身上的一股气质,就是杀气。 这让周梦臣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百姓的生命力是最顽强了,只要能活下去,就会努力的活下去。不管生活将他们蹂躏成什么模样。而今看来,宣大百姓民风彪悍,纵然是六尺孩童,也习练刀兵之术,只要是成年壮丁,无须怎么训练,放在战场上都是好兵。比起江南文弱的民风,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只是一想到,这样的民风,却是在鞑子铁骑下完成的筛选。也就是那些不能,不敢顽强抵抗的百姓,都被鞑子杀了。 虽然鞑子一出兵几十万,但是分散开劫掠的话,也不会有多少人马的。毕竟劫掠这一件事情,也是需要成本的。他们能带回草原上的战利品也是有限的。所以,但是敢顽强抵抗,能对鞑子进行大量杀伤的地方,鞑子也会权衡利弊,不会劫掠,或者交出一笔钱来,就不会劫掠了。 习练刀兵杀人之术,是边塞每一个男子必须的责任。 周梦臣在宣府境内还算好一点。一入大同境内,才知道原来局面已经崩坏到了这个地步。 首先,周梦臣发现没有了驿站。 驿站已经变成了废墟。原本驿站的人员,全部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最少而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这样一来,周梦臣一行数千人只能在荒野露宿了。 其实,这个时代,也很难有接待数千的客栈旅店。之前有驿站,也只有周梦臣等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在驿站居住。其余的人都在驿站外面宿营。但是基本如此,驿站也可以供应最基本的东西,比如粮食比如食水比如柴火比如扎营的地方等等。 这也省了军中很多的麻烦的。 而今只能他们自己来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用不着周梦臣来忙。自然有李儒与戚继光张罗。 很快,周梦臣就听到了李儒的咆哮之声,说道:“怎么回事?” 周梦臣转眼看过去。 却是李儒对着一个士卒喝骂道:“区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将军,不是小的不肯尽力,实在是那群刁民,油盐不进,一点尊卑都没有。”这个骑兵抱怨说道:“我都说了,我们是大同巡抚麾下,要到大同上任。他们还什么都不肯,甚至,甚至-----” 李儒说道:“甚至什么?” 这骑兵说道:“什么都操家伙了。” 李儒气极说道:“无法无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民心 第二章 民心 周梦臣走了过去,说道:“怎么回事?” 李儒见周梦臣过来,说道:“周兄,这里的东西太少,缺柴火,我就派人去附近采买一些,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这群刁民,不仅仅不买,反而看用刀兵威胁官兵,简直无法无天,周兄,非要给他们一个好看不可。”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 他知道,李儒的言语之间,有不尽不实的地方。李儒想采买的绝对不仅仅是柴火。 大军在外,自然是要携带一定数量的辎重,决计不可能全部指望地方供应。而驿站里也有水井,而今虽然驿站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但是水井还在。所有食水扎营的地方都不缺。 只是作坊需要柴火却是没有的。 而作饭的柴薪却是不能缺少的。李儒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公子哥。而京营又是怎么样的军队?总体上来说,那是比一般军队娇气一点,如果而今大军在外,没有办法了。自然会自己想办法。 而今附近有百姓,何必自己动手。柴薪这东西,如果运输到北京,那还值些银钱,但是乡下根本不值钱。一般来说,乡下百姓都有存储柴薪的习惯。特别是北方,家家户户都有成堆的柴火,都是男主人空闲时间打出来的。 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 所以只需几两银子,收集附近几个村子剩余的柴火就能供大军做两顿饭,一顿晚饭,一顿早饭。 李儒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毕竟李大公子在京师,一顿饭几两银子都有,这钱根本不放在他眼里。当然了,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京营士卒是有娇气的,但是最有娇气的还是李儒。 如果说,周梦臣一心一意在考察大军行经之地的民心民风。而李儒就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心一意避免行军之路。 很多人不能理解行军有什么苦的,却不知道在没有火车汽车之前的赶路,即便坐着马车,那种颠簸之苦,也足够让人头晕脑胀。一个人赶路尚且如此,军队行军更是有更多麻烦事了。 特别是戚继光与士卒同甘共苦,不骑马。与士卒同行。让李儒这个上官有些难堪。 周梦臣虽然是这一行人中官最大的。但周梦臣是文官。没有人要求一个文官与下面的丘八一样徒步赶路。而李儒却是武将。他前几日还装装样子,这几日连样子也不装,什么事情也不管了。一到宿营的地方,就瘫软在营地之中,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戚继光。 赶路之路,是其一。李儒更受不了的是饮食之苦。 不要说李儒。周梦臣也受不了。 其实古人的干粮已经不错了。比起抗美援朝时候的炒米,或许有所欠缺,但是在周梦臣看来,都是同一类型的东西。反正周梦臣拿到的干粮,是干米饭,就是小米煮熟晒干。再煮熟再晒干,反复十次。十斗米能留下二斗,吃饭的时候,用热水一冲就可以了。 还有各种各样的调味料,什么醋布,盐块,等等的。吃饭的时候配在干米饭里面就行了。 味道如何,周梦臣就不说了。 反正是捏着鼻子吃的。 在外行军,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下面士卒都吃这些,周梦臣也只能吃了,反正能吃饱。 但是李儒如何能忍?每次都在驿站开小灶。偷偷摸摸好像做贼一般。只是军中有些事情怎么能瞒得过人。只是周梦臣也知道李儒是什么样的人?再加上这个年代,可没有要求将军与士卒吃一样的干粮。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事情从来不少。 李儒做的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也就没有多管。 周梦臣而今也不知道李儒的暴怒,是因为柴火没有采买到位。还是他的晚餐没有到位。 周梦臣说道:“好了。出兵在外,那有那么多讲究。令士卒出去砍柴便是了。我看附近就有一片林子,速速派人过去。否则今天晚饭要推迟了。” 李儒说道:“是。”只是他内心之中,还是恨恨不已,说道:“周兄,而今已经是大同镇境内,你是新任大同巡抚,是当地父母官,他们就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了。你还没有到大同,威信全没了。还怎么当大同巡抚。今日之事,必须好好处理。” 周梦臣说道:“不错,是要好好处理。” 不过,周梦臣想要好好处理的意思,却与李儒不同。 李儒的话未必不对,而今看大同的情况,与内地官府完全不同。并不是说,有官职就有话语权的。恐怕边塞百姓,更认得刀兵与实力,周梦臣退让不会被认为宽容,反而觉得是软弱。 只是周梦臣更想知道为什么? 民不与官斗,这是千百年来百姓不变的原则。是什么原因,让附近的百姓,敢这样对他这个父母的官? 这个才是他想知道。 至于威信什么的?并不是不重要。但是周梦臣却自信不需要对一群百姓施加暴力而立威。 周梦臣说道:“李兄,你留在营地之中。我去看看。” 李儒说道:“何至于此,派一个百户,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便是了?” 周梦臣语气温和而坚定,说道:“总归是治下百姓,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明白的。” 李儒见周梦臣如此说话,知道阻拦不了。只是他坚持让戚继光带着人手护卫。周梦臣也就同意了。 周梦臣很快来到了附近的村落。 周梦臣远远一看,忽然想起一个已经埋在历史深处的名字,那就是坞堡。 周梦臣不知道古代的坞堡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眼前这个村子,符合周梦臣对于坞堡的一切想象。 村子外面有一个高高的土坡,村子的围墙很像是城墙,黄土夯成。倒是没有多高,只是与外面土坡结合在一起,却是易守难攻的很。周梦臣千里镜在墙头一看,赫然发现了一两门火炮。 甚至有一些壮丁已经准备好了。滚石檑木。还有长枪大刀。 从军心士气来看,周梦臣觉得大明一些官军都远远比不上这些百姓的士气。 毕竟,有很多官军的待遇还不如百姓。还要远离家园为朝廷做战。而这些百姓却是为了保家。这一堵墙后面,就是他们的一切。这是他们敢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决心。 只是,这更让周梦臣心中有些过不去。 这里是哪里? 是大同镇下辖,与宣府相距不远。距离北京也不过几百里而已。 即便不是大明朝廷的腹里之地,但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他堂堂当地大同巡抚,不指望当地百姓夹道欢迎箪食瓢浆,但也不至于,如此刀兵林立,枪炮上膛,弓弩上弦吧? 这哪里是大明境内,分明是敌国境内。 周梦臣对大同有过最坏的估计,但是此刻,依然无法想象。难道而今的大同。已经不是大明的大同, 而是朝廷与鞑子之间一片谁也不能完全控制的缓冲区吗? 周梦臣内心之中一阵热血上涌,对左右说道:“拿我官服来。” 官服不是为了上马准备的。周梦臣骑马的时候一般不穿。此刻他打定主意要看看情况。于是换上官服,骑马就要上前。 戚继光说道:“老师,前面危险。” 周梦臣说道:“我乃大同巡抚,前面乃是我大明子民。我就不信了。我今日能死在大明百姓弓弩之下。”周梦臣固然是在赌,但是也是有信心的。毕竟今后一两百年,这里依然在大明的统治之下,说明局势绝对没有崩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许家堡 第三章 许家堡 戚继光说道:“老师一定要去,就让弟子随行保护。”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好。” 于是,周梦臣纵马上前,让戚继光高声呼喊道:“大明副都御史大同巡抚周大人来此,还不速速开门。” 戚继光大声呼喊数次。 城头上,一个疤脸汉子脸上微微抽搐,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咬着牙,却不敢动手。 “大哥,该怎么办?” 周围大小年轻人都看着这个疤脸汉子。 疤脸汉子说道:“看我干什么?去找族长。” 这个村落之中,都是合族而居的。这疤脸汉子,在年轻一辈之中排行最大,而且混过军伍,最有威信。村子防御的事情都有他负责,来此采买东西的骑兵,也是被他赶走的。 他对朝廷是有恨意的。 毕竟这里就是仇鸾领兵从大同到宣府的路线。他可是见识过仇鸾是如何纵兵劫掠的。他还是指挥的本家的青壮,与仇鸾的人狠狠的干了一仗。后来仇鸾东去了,这事情才算过去了。 说起来,这才是去年的事情。 要他对朝廷有好感,实在是不可能。但是要让他们真正反朝廷,却也不大可能。 无他,大明统治天下,一百多年,正统之名,深入人心。纵然疤脸汉子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是内心之中,未必没有期望有清官为他们申冤报仇,而不是一心一意想要造反。 所以,他对骑兵感驱走了事。 但是对大同巡抚大张旗鼓的过来。反而不敢轻易动手了。 无他,朝廷的兵不是没有杀过,当年他杀的仇鸾的士卒,也算是朝廷的兵。但是大同巡抚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清楚,一个大同巡抚死在这里,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很快族长就来了。 族长年纪并不大,只是头发花白,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一看下面,就说道:“开门。” 周围的人纷纷劝道:“族长,他们要是假扮的, 村子可就完了。” 族长说道:“我不是让他们进来,是我出去。如果是假扮的,我即便是死在外面,也不能开门。去开门吧。” 于是乎,吱吱呀呀的大门打开了。 族长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出来,随即跪倒在周梦臣身前,说道:“草民许勇见过大人。不知道大人因何而来?” 周梦臣细细打看许勇一番,却见他骨节粗大,手上老茧很大,特别是几个地方,虎口与手指上。再加上拐杖磨损程度。周梦臣很快有了判断。这个人是行伍出身。虎口的老茧是握刀枪留下的,手指上的却是开弓放箭留下的。但是已经退出军中很久了。不用看别的,只需看他的拐杖就知道,拐杖上的磨损与包浆,都能看得出来,这不是用了一年两年了。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勇说道:“回禀大人,许家堡简陋,不足以招待贵人。要不,许家堡奉上纹银百两,请大人去别的地方。”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他听得出来,许勇说纹银百两,呼吸已经有些重了,这纹银百两对他们来说,定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只是许勇将他看成了来敲诈的人,这出手也太少了一些。 或许是乡下人的见识,也仅限于此了。 周梦臣没有接话,说道:“这里是许家堡?” 许勇说道:“正是。” 周梦臣说道:“你是-----?” 许勇说道:“老朽乃是许家族长。” 周梦臣说道:“我观族长乃是行伍出身,可从军打过仗?” 许勇说道:“老朽而今四十有三,年轻的时候。在大同从军。六年前折了一条腿,这才还乡。” 周梦臣说道:“六年前。可知道周老将军?” 许勇忽然抬起胸脯,说道:“不才,就是周老将军麾下,从老将军与鞑子拼杀,我这条腿,就是从马上掉下来,被鞑子战马踩断的。” 他语气之中带着骄傲,似乎这些事情,是他一辈子的骄傲。 周梦臣心中叹息,暗道:“周尚文在大同这片土地上遗泽深厚。”既然有了共同话题,周梦臣也找到了切入点,说道:“不才,与周老将军有些关系,周将军的几个公子也叫我一声叔父。” 许勇一愣,说道:“大人乃是周老将军的同族?”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与周尚文的关系。这关系要让眼前的村民理解,恐怕要费很多口舌。也就点点头。心中暗道:“这样说也不算错,天下周姓是一家吗。” 只是许勇见周梦臣点头,依然将信将疑。 周梦臣给戚继光使了一个眼色。戚继光立即后面一位护卫周梦臣亲兵叫来了。这个亲兵自然是周尚文留下的亲兵一员。 许勇一看就信了。 他不是认识这位骑兵。而是认识他们的装束与气质。 许勇离开军中已经好几年了,军中变化也很大的,再加上人员众多,他也未必能认识每一个人,但是周尚文的亲兵的装束与气质却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些人常常在作战的时候,肩负传令兵的责任。 许勇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对于外行的人来说,很多东西看上去都一样,比如军装,比如马具等等。但是只有内行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有这样那样的区别。周梦臣并没有对周尚文的亲兵进行这样那样的改造。所以,这些细节上的特征,许勇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勇对周梦臣的态度立即不一样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勇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许勇虽然与周尚文有香火情,但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来,大同境内的变化,简直是天地之别,当年他当兵的时候,每日想的是怎么杀鞑子,甚至许勇还是有过出塞经历的。 而今他怎么能想到,鞑子居然该如此嚣张的杀进来,在大同境内逗留了大半年。许勇总不能因为周梦臣一句话,就真得将全族人都陷入险境之中。 周梦臣却带着几分自来熟,对身后的骑兵说道:“你们在外面等着。”说着不等许勇说话,就带着戚继光向许家堡里面走去。 许勇只能跟了上去。他心中暗道:“区区两人,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不过看样子,他是真的大同巡抚,可不得罪很,否则我家是吃罪不起的。” 许勇紧急跟上。先到了村门,赶紧拉了一个人吩咐一声。 这才将周梦臣迎了进去。 周梦臣进入许家堡之后,立即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这里的建筑元素有太多的军中的元素了,甚至可以看做一个缩小的军堡,而周围来迎接的百姓,都是壮丁,一个妇孺老弱都没有。 甚至周梦臣还看见,角落里那些没有藏好的兵器。 周梦臣敢相信,前一刻这些人都还拿着刀兵在墙头上护卫的。一瞬间更改角色,也难为了这些人,所有这些人一个个臭着脸,看着周梦臣,目光之中带着冷漠与疏远,还有一些惧怕。但是根本没有什么热烈欢迎的感觉。 周梦臣觉得不像是地方官巡视辖地,反而是占领军来视察殖民地一般。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心寒。 好在许家堡还是有些明白人,确定了周梦臣真的是大同巡抚之后,勉强找了一些老人,摆出一副热烈欢迎的架势。但是周梦臣看得出来,这些人将他当成了瘟神,心中巴不得赶紧送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烂摊子 第四章 烂摊子 接待周梦臣的地方,乃是祠堂。 周梦臣看着上面一排牌位,发现刚刚开始的牌位都带着官职,最高的是一个千户,但是下面多少百户,镇抚,小旗什么的。 这也是充分证明了周梦臣的揣测。 许家与军中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无他,这也是宣大地区的特殊性。 宣大地区,在宋辽金时代,不叫宣大,而是有一个特殊的名字,是山后地区的一部分,在明初经过两次大规模人口迁徙,第一次就是徐达北伐失利之后,大明并没有在草原上争胜的能力,于是将这一带的百姓全部迁徙到了关内。留一片缓冲区。 到了洪武末,灭亡北元之后,战略形态已经完全不同了。于是又迁徙了大量百姓在这一带,充实边关。 只是这个时代,大多都是军户。 整个宣大地区没有什么大族,往上数的过,都是迁徙过来的,能成为大姓的,一定与军中有关系,或者干脆就是军官。原因很简单,一个家族想要发展大,那可不容易。 许家人丁不少,壮丁大概有千余上下。 周梦臣固然觉得,许家的壮丁未必都姓许,或许还有当多女婿了,还有别的亲戚,一些外姓人。但是村子的主体定然姓许的居多。 周梦臣忽然看见一个有意思的名字。说道:“许宁,许泰。你们还有安边伯有关系?” 许勇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我们祖上是永安伯许成的庶子,就留在大同任职,后来有了我们这一脉。而许泰乃一脉,乃是嫡系。他们家亡了之后,有遗孤跑过来,我们也就供奉在祠堂之中了。” 这是犯忌讳的。 周梦臣这才明白,许泰实在是勋贵之中一员,他祖上乃是永新伯许成,靖难勋贵的一员,只是功劳太小,没有世袭资格。之后许贵,许宁都有军功。从许成到许宁都在大同任过职。 许家的作为,从官府来说,或许有些犯忌讳,但是在古代民风来看,却是合乎人情的。 周梦臣也不愿意为了正德年间的破事而节外生枝,也就没有多问。 许勇却已经在请罪了,说道:“草民不识大人天威,而今已经准备了柴火三十跺,而今就送到军营之中。请大人开恩。” 周梦臣说道:“坐,这都是小事。军中将士跋扈,许族长受委屈了。我此刻就是为了下面不检点道歉的。” 许勇连忙说道:“大人哪里的话,草民也在军中待过,都是这个样子,来的人已经算讲道理了。”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李儒派来的人,肯定没有好好说话,甚至还有强征的意思。 不过,这是军中通病。大明军队可不是什么王者之师,能不劫掠地方就已经不错了。当地驻扎的军队,因为乡土所在,或许收敛一些。到了外地更是毫无顾忌,这就是为什么大明各地最讨厌客兵的原因。 有时候,这些客兵,比敌人还麻烦。 周梦臣只是看了一眼在一边站着的戚继光。 戚继光的脸一下子红了。只是他嘴唇微微蠕动。显然在咬牙切齿。回去之后,来卖柴火的骑兵,定然会被戚继光好好收拾一番。周梦臣就不多管了。 周梦臣说道:“许族长,我现在刚刚到任大同,这不大同还没有去。有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太明白的。你能不能为我说说。” 许勇刚刚开始没有说话的勇气,在周梦臣三番五次的诱导之下,许勇也算是放开了。 许勇说道:“而今我最担心是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匪乱。去年过了大兵,而今地面上一片混乱,今日我们之所以没有好言语,其实也是与这个有关,而今地面上有很多匪徒。甚至扮作官兵,劫掠村落。我们以为是假冒的。这才闹出这样的误会。” 周梦臣虽然知道,其实虽然是误会,但未必误会他们不是官兵, 而是误会他们是来劫掠的。 只是这一点,周梦臣也就不深究,只是听许勇细细道来。 让周梦臣忍不住心中长叹一声,大同真的好乱。 而今大同军力匮乏,鞑子的南下引起了百姓的自发反抗。许家堡这样大大小小的武装,可以说是遍地牛毛。但是不要以为这些因为抗击鞑子而拉起的队伍,都是好人。恰恰相反。 这些人在抗击鞑子这一件事情上是有功的。但是其他事情上就未必了。 这样如许家堡这样的只是护住自己家族的武装,还是好的。但是其他上山为王的。甚至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但夜里一扯黑布蒙面,就成为强盗的,简直是数不胜数。 最坏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而今大同的秩序,只限于城中,与城外一小块地盘,更多的土地上,已经毫无秩序可言了。 至于官兵假冒强盗,还是强盗假冒官兵。许勇没有细说。 周梦臣内心之中未必没有揣测。这两者怕是都有吧。大同军中,未必没有那些打不过鞑子,却以抢劫百姓为能的败类。而且即便之前没有跟着仇鸾洗劫过地面,恐怕也有了。很多时候学好很慢,学坏却是很容易的。 “第二,就是饥荒。”许勇说到动情之处,满脸皱纹都拥挤在一起了。显然是真的发愁。他说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去年就没有收成。而今整个大同还是乱糟糟的。大家都不敢出村。” “这样下去,春耕恐怕就不大可能了。而且这老天爷的情形也不正常。今年怕是要旱。今年春里面还是有些积蓄的。但是这样下去,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却是支撑不下去的。” 周梦臣听了一愣。说道:“许族长此话当真。” 许勇说道:“我如何敢在大人面前说谎啊。而且这都是明摆的事情。大人可以去问问。大同本地老人都是知道的。” 周梦臣立即将这一件事情记下来,不仅仅是记下来了,而且将排到了周梦臣到任的第一件大事。 无他,古代就是农业社会。农业生产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一旦农业上出了问题,那可是要饿死人的。 “不。或许已经饿死人了。”周梦臣心中暗道:“不是每一家都如许家如此家底厚实的。” 不错,不要看许家是本乡本土,但是真要说起来,许家的确是大族了,虽然比起当年有些没落了。但是毕竟不是寻常门户。这才能将口粮支撑到明年,但是其他百姓,那一家有这么厚的底蕴,甚至周梦臣担心,很多人因为去年颗粒无收,已经在生死边缘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盗贼。 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抢一口吃的。 这个问题,周梦臣必须立即解决,否则情况只会更坏。 周梦臣将事情记下来之后, 说道:“那第三是什么?” 许勇说道:“那自然是鞑子,鞑子今年秋天会不会再来?这也让我犯愁。” 周梦臣听到了这一件事,他说道:“我看许家也是将门之后,祖上也多有名将。子弟之中,也颇有人才。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朝廷重申杀敌赏格。并估计边关壮士从军。许族长可用意让子弟从军,搏一个功名?” 许勇听了,立即摇摇头说道:“大人谬赞了,我家中那些子弟,一些歪瓜裂枣,都是不堪大用的,如何能为朝廷效力。就不丢人现眼了。大人见谅。” 许勇语气很是坚决。 周梦臣有些不理解。 毕竟大同不是江南,大同百姓最多的出路,还是从军搏一个功名富贵。而从许家列代牌位上来看,也不乏从军者,怎么到了而今却不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信用破产的大同镇 第五章 信用破产的大同镇 周梦臣说道:“许族长欺我眼瞎吗?刚刚在门口,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看上去就颇有雄壮,我初来大同,身边的护卫不多。不知道族长能否割爱?” 周梦臣也算是跟嘉靖学坏了。 这种看似询问,实际上不容拒绝的说法方式,是嘉靖常用的。 许族长也不是傻子,能成为一族之长。自然也能读懂周梦臣潜台词。 许勇心中暗道:“罢罢罢, 这个新任巡抚,不知道能在大同待多长时间。只是能待一日,就代表的朝廷,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如果这周梦臣想从许家拉走一大批人,许勇是万万不肯答应的。这会伤及许家的根本。要知道,而今许家能在大同的乱局之中,保全自身,不是靠得别的,而是许家子弟,敢拼敢杀。这是万万不能让他们走的。不过,要一个人也不给,有些太过分了。 许勇说道:“那是我侄子许虎臣。曾经在军中厮混过。如果大人不介意,自当让他侍奉左右。” 周梦臣说道:“好。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我就不留了。让许---虎臣是吧?让他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放心,我是亏待不了你侄子的。有事情可以到大同找我,直接报我名字就好了。” 周梦臣不是不想问许勇为什么不派子弟从军。他能猜出一些。但是更明白,许勇在他面前说的话,永远是遮遮掩掩的。但许家的其他人却是未必了。 周梦臣身边从来不缺护卫。之所以要这个许虎臣。不是想让护卫什么,而是想通过许虎臣来套话。毕竟许虎臣看上去,很是彪悍,只是看上去脑子有一些缺。周梦臣虽然是有些以貌取人。但这一次的判断却是对的。 周梦臣出了许家堡,与戚继光耳语几句。 戚继光立即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于是周梦臣悄然骑着马走在前面,戚继光在后面与这个许虎臣说着话。 许虎臣的脸色很臭。 想来家里一句话,让他给周梦臣当什么护卫。让他很不舒服的。但是他毕竟是许家人。即便是不愿意,族里的意思,他也不敢违抗。 戚继光三言两句,就激着许虎臣与他吵了起来。 戚继光冷笑说道:“我以为许家是将门出身,传承到而今还有几分家风,却不想而今连与鞑子交锋的勇气都没有了。实在是给祖宗丢脸。” 许虎臣气的满脸通红,特别是脸上的疤痕好像充血一般,在突突的直跳,一副好像猛虎择人而噬的样子,身边的人都担心,许虎臣下一步就长刀出鞘了。这也看出来,许虎臣的嘴上功夫,远远比不上他的手上功夫。他好歹没有失去理智,咬着牙说道:“你懂个屁,你以为老子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在战场之上,被臭鞑子药咬了一口。这一刀在深入一点,老子就没命了。但是砍我这一刀的鞑子也不好过,被老子打下马,踩成肉泥了。老子不敢杀鞑子,死在老子手中鞑子不知道有多少。周老将军在的时候,我许家子弟在军中有十几人之多,全部都是好汉子。十几个人,折损一半有余,就我一个全头全尾的回来了。我许家从不有辱祖宗。杀鞑子怕过谁来?” 戚继光不为所动,已经暗暗隐藏了激将之意,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可是刚刚亲眼看见,我家大人要征召你许家子弟从军,你家族长可是不愿意的。” 许虎臣说道:“当然不愿意,我在场也不愿意。要我上战场,与鞑子一刀一枪的厮杀,纵然死无葬身之地,也没有什么?我许家这样死的人还少吗?但是赵达将军是怎么死的?大同上下谁不知道。谁的命不是命,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这样死法,我做鬼憋屈。” 周梦臣虽然走在前面,但是一直竖着耳朵听后面人的谈话。听了之后,内心之中悠悠一叹。有一种将仇鸾从地下抛出来,再鞭尸一次,甚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冲动。 不是,周梦臣狠毒。而是仇鸾给大同带来的伤害的太大了。 他带这皇帝诏命,朝廷的军令,本来应该与鞑子死战,甚至他即便是打不过,谨守城池,百姓也知道是打不过。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他做的龌龊事情,或许能瞒得了朝廷上下,如何能瞒得过大同本地人。 越是善战死的越快?如此一来,谁还愿意为朝廷效死? 信用这东西。破坏的时候是非常容易的,但是要建立就难了。特别是在破坏之后,要重新建立,是难上加难。 戚继光说道:“而今不是马芳当总兵的。你在周老将军麾下任过职,总是能听过马芳的吧。你怕马芳害你们吗?” 许虎臣说道:“马将军为人不错,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可以说冲阵之能,而今也算是军中第一了。可惜的是。他也是办不成事的。而今的大同,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没有用的。马将军而今麾下能用的,满打满算不过五千骑兵。而鞑子人多势重。这一点人数根本不足以对抗。而今马将军又是骑将,绝对不会退缩的。鞑子不来就罢了,一旦鞑子来了,马将军决计不会避战的。那时候就是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许虎臣语气之中的感情有些复杂,说道:“我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就不操心这些大事了。不跟着马将军去赌了。”他微微一顿,说道:“不过,我不想当什么护卫,你们能不能调我去马将军部。反正也回不去了。” 周梦臣此刻才算是想明白了。 千言万语一句话,那就是大同百姓已经不再相信大同军能够保护当地百姓了。 不管是从可靠程度来看,还是对大同的战斗力的信任。都已经荡然不存了。 所以,他们都要自己保护自己。修建城堡,子弟操练刀枪。 只是讽刺的事情就是这样。 他们这样的行为,也让大同军的战斗力迟迟不能恢复。 其实真要说起来, 大同镇虽然被鞑子蹂躏了一遍,而今真的实力很弱吗?不见得。游牧与农耕的差距,用一句话,可以说明,就是匈奴部众,当中国一郡。即便到了明代,这个规律还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整个蒙古的人口,未必有大明一个省多。 大同下辖四州六县十四卫,数百里边墙屯堡。户口数十万。即便而今,大同真要是完全动员起来,男战女运,十万精兵未必不可得。毕竟大同民风之下,大明百姓的素质是相当好。从小的底子,稍稍训练,就是一个好兵。 只是,当大同百姓都以为大同镇不能保护他们。他们想方设法自保的时候,建立起一个个自保组织。反而让大同镇兵没有多少兵源补充。不能真正形成战斗力。而大同百姓的组织多则千余,少则数百。又星星点点分散在大同境内,鞑子真正南下。也没有数量上的优势,各自为战。更保护不了自己。 此刻周梦臣才算是明白,千夫所指不病自死的感觉。 当几乎所有利益参与相关者都觉得你要失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坚持下去的。 许虎臣其实对大同军还是有感情的。从他表现上就能看出来。只是可惜,他依然不相信大同镇兵,能真正打败鞑子。 周梦臣只需内心中有一股气憋着,好像被一块石头死死的压着。军队,粮食,民心,各种各样的问题,纠缠着周梦臣。让他不知道而今的局面当从什么地方破局。 “徐渭早到大同二十余日,不知道有没有收获?”周梦臣忽然想听听徐渭的想法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到大同 第六章 到大同 经过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周梦臣终于来到的大同城外。 大同城是一座古城,历史上有两次大扩建,一次是北魏事情营造平城,另外一次就是明朝开国之初,徐达营造大同城。就城池规模上,城墙高度上来看,大同城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北京城,特别是扩建之后的北京城。 但是就军事上的易守难攻来说,大同甚至比北京还坚固。无他,北京城太大了。从军事上,不利因素不少。而大同城就不一样,大小合适,在城池外面还有四座关城,掩护四个城门。让敌人不能直接攻城。只是先拔掉外围的四座小城。 而这四座小城,更是小而坚的典型。再加上城中呼应。要想正面攻下这四座关城,非死上数千上万不可。 只可惜再厉害的城池。也要人镇守。 不等周梦臣从大同东门进入大同,以大同巡抚徐仁与大同总兵马芳两个人为首的大同文武就已经纷纷出城迎接了。 特别是徐仁见了周梦臣,那股殷勤劲,就好像是见了再生父母一般。恨不得跪下来,让周梦臣踩着他的背下马了。 无他,嘉靖二十九年到现在,大同换了两任巡抚。一个已经下狱了。另外一个也就是徐仁,正在走向下狱的路上。毕竟大同这个烂摊子,出事才是大概率的事件,一旦出事,总是要有人负责的。 徐仁就是那个要负责的人的。 毕竟,真要有背景,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调到大同来。 徐仁也得到了调令,似乎北京一时间不好安置,将徐仁安置到了南京当了南京兵部一个养老的官。但是对徐仁来说,这已经够了。虽然南京六部大多是养老的。但并不是没有人能从南京杀到北京的。不过是坐一段时间冷板凳而已。但是再在大同待下去,说不定一颗大好头颅,就被别人要去了。 所以徐仁在交接上,基本没有二话。一天时间全部搞定。然后就好像是火烧屁股一般,也不坐轿,骑着马带着随从就立即向北京方向而去了。仿佛后面有什么恶鬼追着。 周梦臣叹息一声,他如果没有在京师经营这么多年。从皇帝,内阁,兵部,乃至勋贵都能找到支持者,这个烂摊子,周梦臣也不敢接。纯粹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而今,周梦臣觉得可以试一试。 周梦臣先蜻蜓点水的与马芳,以马芳下面几十员将领,都见上一面。还有徐谓,以及下面的知府知县们都照了个面。随即将前任巡抚留下来的摊子,细细看了一遍。 大同有多少兵?朝廷拨款定额是一百万上下。不过这个定额,是将所有粮草,物资都折银之后的统计。否则以大明内部的管理程度,我只需列大同镇各种年例,就能将本章写完。 这一百万两养多少兵? 五万骑兵。 这就是周尚文赖以与俺答争锋的大同铁骑。当然了,常常不满额。一方面是朝廷拨的钱,到了周尚文手中,未必是足额的。其次,就是战损,周尚文不知道上宁缺毋滥的。所以常常不满额。当然了,还有周尚文截留的钱款。真要说起来,周尚文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否则周尚文那四百亲兵怎么养?还有很多将士的抚恤怎么出? 很多时候,在大同条条框框中做成事的,除却海瑞没有几个真的是清官。就算是周梦臣也未必没有污点。 但是不要以为大同除却这五万骑兵就没有别的兵力。那你就小看了,大同还下辖十四个卫。一个卫按照五千六百人算。这就有七万八千人之多。可惜京营有多废物,各地卫所就有多废物。 这些人马只能让他们守守城池。其他的就不要指望了。 甚至也不要去清点卫所到底有多少人了。 至于钱粮,周梦臣一翻账册,倒是还有五十万石粮食。看上去不少,但是那是军粮。是要给将士们发饷的。虽然而今大同军力匮乏,但是一两万人还是有的。按照级别不同。每一个士卒每月领一石或者几斗。这样一算,军中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问题是。民间怎么办? 真要让大同百姓都饿死了。且不说,周梦臣忍心坐视不理。单单说一件事情,人口是一切的根本。 而今大同虽然被鞑子蹂躏过了。但是南方几个州并没有遭受兵锋。各地百姓死伤总体上也是有数的。周梦臣不去看黄册。因为黄册根本没有用。很多数据都是永乐年间的。有个屁用的。 但是周梦臣按照这个数量,四州六县十四卫,再结合史书上的兵祸战乱等大规模减少人口的事件,结合人口自然增长率。最后得出的结论,大同一镇男女丁口一共在百万上下。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个数字不大准确。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 但是这个估计就已经足够了。 周梦臣暗道:“我就不信了,鞑子举国,即便加上板升,也不过比这个数字多上几十万而已。我就不能以一镇敌鞑子一国。”当然了,周梦臣这个想法。现在还不能宣之于口。免得别人说他狂妄。只是这个念头却已经深深根植在周梦臣的内心之中。毕竟而今是大航海时代,西班牙,葡萄牙以本国几百万人口就能成为世界霸主。周梦臣怎么不能与鞑子几乎相当的人口数量,将鞑子给压制住。 只是想法是想法。事情还是要一步步的来做的。 周梦臣将这些资料过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就召见了徐渭与马芳。 周梦臣先问马芳,说道:“你给我一个实话。大同而今可战之兵到底有多少?我要的是那种能有鞑子正面交锋的军队。不是用来守城的人马。” 毕竟周梦臣在火器上的革新,让大炮更加耐用,也大大降低了守城的难度,甚至一些没有训练过的大同民壮,只要有足够火器与火药,就足够守住城池不失。对于周梦臣来说,放弃对大同野外的控制,谨守城池的话,简直是毫无难度。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马芳说道:“请大人见谅,大同军损失惨重。我用了大半年,不过是重新收拢了五千老卒,而今又有五千新卒在训练,今年秋天大概有万余精骑可以用。” 周梦臣冷冷的说道:“如果今年辛爱大举南下,你当如何应对?” 马芳被周梦臣一问,着急着额头冒汗。只能跪了下来,说道:“末将只能带本部人马,与鞑子纠缠,不能正面交锋。能纠缠多久就纠缠多久。” 周梦臣说道:“你也是周老将军带出来的老人了,如果他老人家而今还在,听你这样说,是什么态度?” 马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如果周梦臣训斥他。他还不觉得什么。但是马芳听周梦臣说起周尚文,却有些受不住了。虽然周尚文没有正式收马芳为徒,但是真要说起来,马芳的武艺或许是从拼杀之中领悟出来的。但是怎么打仗,却是跟着周尚文学的。没有师徒之名,却是师徒之实。 马芳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一点也没有留手。打得脸颊都肿了,说道:“末将无能。只是末将真的没有办法了。”声音颤抖,似乎有几分哭腔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马芳是大同人,经受过鞑子蹂躏之苦,一直拼杀在与鞑子作战的第一线,可以说。没有谁比他更痛恨鞑子,更有切肤之痛,更想保卫大同了。 可惜马芳是一员优秀的将领,但而今的局面的确超出了马芳的能力之外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曾铣遗产 第七章 曾铣遗产 粮草,民心,等一系列问题,都不是马芳能解决的。毕竟马芳少年时候根本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在北京的时候,不过是补了一点课而已。这严重限制了马芳在战场之外的能力。 周梦臣叹息一声。暗道:“自己有些责备求全了。”说道:“我对军事上不太懂,大同一镇都要依靠你了。你回去之后,将你解决不了的,打仗之外的事情全部写出来,都交给我。” “如果这些问题,我给你解决不了,你打仗败了,是我的错。如果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你如果再败了------” 马芳说道:“末将提头来见。” 周梦臣说道:“去吧。” 马芳这才离去。 周梦臣长叹一声,说道:“好在还有马芳,戚继光足以依靠,否则这大同镇局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渭说道:“这也是大人慧眼识珠。马芳才是十荡十决冲阵之将,戚继光将来可为方面之才。不过,大人也不用着急,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周梦臣说道:“什么好消息。” 徐渭说道:“是关于鞑子的。” 周梦臣顿时紧张起来,说道:“可是鞑子南下了?” 这是周梦臣最紧张的地方了。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需要时间。整顿大同上下,理清内外秩序,收拢民心,主持春耕,一件件事情都需要时间去做。周梦臣最怕的是。鞑子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极,不用大举南下,只需派一两万骑骚扰,就让周梦臣无所适从了。 恐怕要吃败仗。 徐渭说道:“自然不是,而是鞑子这两三个月之内,恐怕不会有一兵一卒南下了。辛爱与蒙古各部闹矛盾了,辛爱以萧芹为国师,主持板升事务,甚至有修建城池的意思。想要压服蒙古各部。如此一来,蒙古各部一些守旧派,很不满意一个汉人身居高位。” “两边闹的剑拔弩张的。甚至传闻辛爱有封萧芹为王的打算。一时间没有工夫南下。” 周梦臣起身踱步,片刻说道:“消息可靠吧,会不会是鞑子固然让我们知道的。” 虽然鞑子打到北京城下,大多是因为仇鸾无能。但是周梦臣也是细细分析过鞑子的战绩的。不得不承认,其实蒙古人之中也是有智谋之士的,周梦臣也不会真的将鞑子视为有勇无谋之辈。 自然担心这是另外一个隐瞒。 徐渭说道:“很可靠。在下正要给大人介绍一个人。消息就是从他们手中来的。” 周梦臣说道:“什么人?” 徐渭说道:“白莲教大同坛香主。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曾公的幕僚。”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怪不得。” 其实,周梦臣看曾铣的战绩。有时间也在想,这太神了,要知道草原上,可不比中原,鞑子宿营的地方,却是很难找到的。特别是曾铣还一次是雪夜突袭。分辨方位就更难了。下雪之后,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如何精准的,不被鞑子发现的情况下,找到鞑子主力是所有胜利的前提。 这一点,周梦臣怎么都想不明白。特别是他在正式主持军务之后,更是不明白了。 寻常百姓或许觉得曾铣,能掐会算。只需轻轻一算。就知道了。 但是周梦臣也这样想过,只是细细推敲,即便周梦臣怎么推敲,综合所有资料,也只能得出,五个或者六个选项。确定鞑子定然在这几处的一处,却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地方? 而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原来,曾铣居然将眼线打进了白莲教内部。一瞬间,让周梦臣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大明朝廷对白莲教的态度是什么?是异端必须死。也就是蒙古人或许可以谈判,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真灭了蒙古。但是白莲教这些人却是不能赦免。即便隆庆开关谈判之中,也是让俺答先将白莲教上层的人头送来,才有谈判的可能。 周梦臣作为朝廷命官,似乎双方天然敌对。他也没有想过,打破这种固定思维。而曾铣却已经在做了。 想想,周梦臣也不由的感叹。果然是国手布局。 白莲教再怎么蛊惑人心,他们也是汉人。到了草原之上,当二等公民。或许白莲教上层可以得到荣华富贵。他们乐意,但是白莲教的下层穷困的教众能够得到什么? 如果说,蒙古人对下层百姓要好过大明对下层百姓。周梦臣绝对不相信。 诚然,大明下层百姓活得并不容易。但是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蒙古人生活的地方,比大同更冷,甚至蒙古人还有冻死人的情况。更不要说汉人了。 这里面有机会。 周梦臣甚至感觉,曾铣当初在白莲教中下了一盘大棋,可惜,这一盘棋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下棋的人就不在了。 周梦臣虽然对曾铣这个故人感到可惜,但是而今这个局面,他依然不肯完全相信来人。他问徐渭说道:“这个人可靠吗?” 徐渭说道:“大人可知道大同兵变?”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自然知道。” 大同兵变作为大同,是作为嘉靖前期的重要的政治事件,周梦臣又要来大同任职,他岂能不细细研究一番。 大同兵变前后两次,第一次是嘉靖三年,却是因为巡抚贪污腐败下面的士卒过不下去了,杀了巡抚之后,拥将领朱振为首,向朝廷陈倩。最后朝廷招安不罪,还让朱振为总兵官。到了嘉靖十二年,再次兵变。因为鞑子威胁大增,总兵李瑾决定在天镇堡外围修一道壕沟。限期三日完成。但是当然天气陡然转寒。士卒苦不堪言,请李瑾收回成命。结果李瑾以兵事紧急,不肯。 于是,几十个士卒冲进中军帐中,将李瑾给杀了。 如果说,第一次兵变,巡抚贪污军饷,让下面的人活不下去了,颇有几分死有余辜。但是总兵李瑾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瑾不是无能之辈,他之前在其他镇也任过总兵官,也立有战功。否则他也不会被放在大同这个位置上。只是不同的将领都有不同的风格。李瑾这个将领,在治军风格是比较严酷的。 所以,他觉得既然军令以下,绝对没有朝令夕改的。不管出现了什么情况。这壕沟都要修好。 只是他刚刚调任大同。还不知道大同在上一次兵变之后被宽大处理后,已经演变成怎么样的骄兵悍将。所以才被几十个乱兵,一拥而入砍成肉泥。 这一次上一次兵变时被拥为首领的朱振,再次被拥为首领。 只是朝廷这一次,没有宽大处理。而是派兵平叛。只是这平叛之中,又闹出很多幺蛾子。当时平叛的大臣被传说要屠城,或者纵兵劫掠了一些地方。让大同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朝廷攻之不下,只能围困。当时鞑子趁机南下,在大同城外,与朝廷打了一仗。让腹背受敌的朝廷大军吃了不小的亏,乱兵甚至决定引鞑子入大同城。这才让大同百姓与之决裂。同时在朝廷做出不屠城的承诺之后,开城投降,折腾了将近一年的大同兵变才算是落下帷幕。 总之,后人看来,真是你放唱罢,我登台,甚至白莲教未必没有在这里插了一手。反正白莲教在兵变之后,有了很大发展。 徐渭说道:“此人乃是李瑾之后,他想要为自己祖父平反。臣察其言,观其行,应该骗不了我。从他口中得到的情报,我也一一验证了,大人见上一面不多,他是一把钥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白莲内幕 第八章 白莲内幕 周梦臣自然明白。这把钥匙,是打开曾铣的遗产。还有打通白莲教内部关系的钥匙。如果真能将白莲教,不,将白莲教一部拉到他这里。周梦臣对鞑子就容易多了。 周梦臣毕竟不是大明人。可没有对白莲教赶尽杀绝的意思。 而且周梦臣太清楚,中国人是什么样的人?有用的时候白莲圣母,没有用的邪门歪道。那种真是实心实意的相信白莲降世的人,要么是愚夫愚妇,要么就是白莲教对他们有利。大部分聪明人都假装信而已。 不信,请看太祖高皇帝。 被洗脑的都是少数派。 大同兵变的处理结果。周梦臣依稀记得,李瑾虽然死的冤枉,但是嘉靖对李瑾却深怀恨意。在大同兵变被镇压之后,对李瑾的身后名不了了之。在周梦臣想来,嘉靖定然觉得,我派你去镇守大同的。你自己死了倒也干净,却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个朝廷。本该加刑,不过人已经死了,也就算了。还想要什么身后荫封,呵呵呵。 周梦臣自己也觉得,这个处理。李瑾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不能说没有道理的。作为大同总兵,被几十个乱兵杀死在军中。总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嘉靖这样的态度对李瑾身后的李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灭顶之灾。 家道中落,甚至身上有了污点,很多什么都做不成了。别的不说,科举是要报祖宗数代的。一看,你祖父李瑾,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好的印象,都会处处碰壁。古代是比后世更讲出身的时代。后世的政审不过直系三代而已。但是在这个时代,李瑾的问题不解决,很多事情他们家族都没有机会。根本不可能与其他在一个起跑线上。 如果说。李家的人一心一意想给李瑾一个身后名。从来挽回家族的颓势。 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点怀疑。 徐渭立即将人请过来了。 周梦臣一看,心中暗道:“果然好风采。” 这个人不过二十多岁,身形修长,自然有一种潇洒的气度。脸色白皙,不像是边塞之人,倒像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周梦臣甚至一瞬间琢磨,李瑾不会是南人吧。 周梦臣说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这个人行了一礼,说道:“投奔白莲已经辱没祖宗。而今是无名五姓之人。” 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明白。白莲可谓是大明的禁忌所在,这个人与白莲有过勾当,这一辈子都要想当官了。即便是立下大功,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周梦臣说道:“总要有一个名字吧。不如如何称呼?” 这个人沉思片刻,说道:“那么在下就叫李宽渊吧。”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如此,阁下似乎与严阁老不睦?” 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李家不用说了。宽,与,严,一对反义词。嵩者,山之高处。渊者,水之深处。处处与严嵩针锋相对。哪里是不睦,而是隐隐约约隐藏着不共戴天的感觉。 李宽渊说道:“生我着父母也,知我者曾公也。曾公去后,我本准备就此离去。只是曾公的心血不忍废弃。再加上心有不甘。徐先生一来,我就毛遂自荐,不仅仅是因为大人之名,传遍天下。天下人都以为朝廷边关一柱,也是因为在下在曾公处,也听闻大人为了复套的种种策划,也听闻破俺答当日,大人以自己的功劳为曾公平反。草民这才敢冒死而来。为曾公报答大人之恩德。” 周梦臣听了,想起了当日复套的种种风波。说道:“可惜了。”也不知道是说复套计划可惜了,还是曾铣的死可惜了。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暗暗有警惕之感。说实话,曾铣当日推行复套的时候,有夏言一手支持。局面之盛,一时无二。朝廷支持的力道,未必在而今的周梦臣之下。谁能想到,转瞬之间,天地惊变。此刻周梦臣深刻的感受到了,作为封疆大吏。在大同这个位置上, 他最少面对三个战场。一个是朝廷的战船。一个与鞑子的战场。一个就是大同内部的战场。彼此之间相互有关联。 每一个都不容有失。 这样的局面,只要想想都有几分心力交瘁。 周梦臣说道:“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李宽渊并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徐渭一眼。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是我心腹,在他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徐渭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即又变得沉寂起来。 周梦臣敢这样说,并不是徐渭与他的关系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而是他已经看出了徐渭是什么样的。徐渭的性格更类似于春秋战国的士大夫。士为知己者死。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报复,很多手段都可以用。但是在自己的人品上,却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即便徐渭有一日与周梦臣分道养镳了。徐渭也是会保守周梦臣的秘密。倒不是徐渭对周梦臣多忠诚,而是徐渭自己的骄傲,这样的事情他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李宽渊说道:“当初。曾公派出了十几拨人想混进白莲教之中,也唯有我成功。而且得了萧芹的信任。才能委托大同事务。”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萧芹为什么信任你?” 李宽渊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说道:“他其实是祖父的幕僚,当年兵乱,他不在中军,逃过一劫。却被乱兵牵连,妻女丧于官军之手。他矢志报仇,投奔的白莲,以他的手腕,不过数年,就成为白莲教的高层人物。最后娶了前教主的女儿,成为了白莲教的新教主。他发现以白莲教再怎么发展。也不可能报仇,最后数次出塞,最后投奔俺答,营造板升。” 周梦臣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有才无德之辈,他但凡有勇气。当白虹贯日,引鞑子入寇,死伤百姓不可计算。最后说我要报仇?不过借口而已。” 李宽渊无言以对,其实他对萧芹也是既怜悯,也不满。怜悯他的遭遇。但是却看不惯他的作为。 周梦臣说道:“说说白莲教内部的情况?白莲教内部真的是铁板一块?” 李宽渊说道:“自然不是,甚至可以说,白莲教从来不是铁板一块。白莲教各地的分坛从来是有很大的自主权的,甚至一个不高兴,从白莲教中分出来的,叫什么三阳教,闻香教,乃至于罗教的大有人在。可以说,在萧芹加入之前的白莲教与加入之后的白莲教是完全不同的。” 周梦臣点点头,他很理解这一点,造反这事情,单单靠白莲教的愚夫愚妇们,是永远做不成的,还是要用这种统治阶级的精英,比如萧芹加入才有会气色。 不过周梦臣也相信,萧芹或许根本不相信什么白莲圣母之类的东西。 仅仅是借白莲教之力而已。 周梦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说道:“白莲教中你有多少人是可以相信的?” 李宽渊咬咬牙说道:“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 李宽渊说道:“当年我是拉拢了一些人,准备响应复套公举大事,但是曾公一去,人心溃散,早已不复当初了。我也不敢保证当初的人会有什么想法。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我也必须见过大人才会真正的开始活动。这才是我来见大人的原因?”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有些失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九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任何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 情报机构也是一样,曾铣而今已经死了好几年了。难不成他埋伏下的暗子,还在傻傻效忠曾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有了眼前这个人。提醒了周梦臣要组建对外情报机构的重要性。而且有了现成的入手根基。已经是一件幸事了。其他的就不要再指望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李先生有意为朝廷效力。我自然不会亏待。我给李先生年俸千两,如果需要用钱的话。直接向徐先生申请。只要不是超过一万两,我没有不准的。而且如果真有大功于朝廷,李将军的身后名,一力担之。也会为李先生保密,让李先生重头再来。说不定他日在朝廷上还能见到先生。” 李宽渊听了。猛地行礼说道:“李某谢过大人。请大人放心。有在下在,不敢保证别的事情,鞑子那边的消息,总是要大人第一个知道。大人下车伊始,百事方张。在下就不打扰了。这是在下的信物。如果大人有急事找在下,可令人拿此物到白登山上。告辞。” 李宽渊说完,就离开了。 周梦臣说道:“这个人就交给徐先生了。” 徐渭说道:“请大人放心,不管这里有没有猫腻。在下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出错的。” 周梦臣对这个李宽渊还是不放心。他不知道徐渭为什么相信他。但是在周梦臣这个位置上。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特别是情报领域,非上智者不可为间,谁知道此人,是不是萧芹派来的暗间。 不过,这里面的斗智斗勇,不用周梦臣出面。让徐渭办就是了。谁让他引荐过来的。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来了大同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现在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局面?先生有什么看法吗?” 徐渭说道:“而今大同就是一个空架子,将也空,兵也空,粮也空,民也空。大同四州六县十四卫,也唯有南方几个州,尚且有些元气。但是也不能指望南边的府县。毕竟西北百姓的底子,比南方差太多了。大人如果将大同的负担压在那几个州县之上,非闹出乱子不可。” “而且留给大人的时间也不多。春耕乃地方官员首重之事,今年天已经有些旱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推行春耕。那么明年的边事将不可问。大人纵然有陛下的宠信,也难逃牢狱之灾。” “留给大人的时间不多了。” 徐渭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不解决眼前所有的问题。大人的下场就注定了。” 周梦臣听了,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北京城墙完工时间在嘉靖三十年元月低。周梦臣在顺天府卸任到大同上任,用了一个多月。而今是三月了。 纵然大同地区的维度比较高,春耕的时间稍稍往后面推迟一点。但而今也是正是春耕的时候。这个时候不春耕,秋天的收成就不用说了。巨大的粮食缺口,足够让周梦臣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问题是,如果这是在内地。休养生息数年未必不行。但是这是在边关,鞑子磨刀霍霍。说不定什么事情,就杀过来。到时候周梦臣根本无法应对。 为什么上任大同巡抚徐仁简直是逃荒式的离开大同。这就是原因。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徐渭是有办法的。徐渭这番话,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未必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别的不说,大同粮食产粮其实并不是太高,如果周梦臣能财大气粗的从北京额外要来百万石粮食,今年粮食颗粒无收也未必不行。 只是而今北京的粮食缺口才堪堪填平。更不要说陆地运输的惊人消耗。运输到大同一百万石粮食,从北京出发的时候,最少要一百三十万石上下。 这个方面当然有些天方夜谭了。只是世界上的难题从来不是一把钥匙配一把锁。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不是一个。 周梦臣看得出来,徐渭是犯了一些名士的毛病。就是显摆。先将问题说的非常严重。然后再兜售自己的解决办法。 不过,看破不说破。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难道真没有办法?” 徐渭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柄折扇,刷的一些在胸前打开,只见扇面上群山如刀锋,一道细线蜿蜒而来,气势雄厚,犹如龙腾。细细一看,却不是别的。那是一副泼墨大写意。画的正是长城。 这长城而今就好像徐渭胸中的气势。他说道:“而今只有一个办法。” 周梦臣问道:“什么办法?” 徐渭微微抿嘴,瞳孔微微一缩,说道:“杀。” 周梦臣有些不明白,这个杀,是杀谁?说道:“还请先生解说一二。” 徐渭说道:“而今大同,各种问题环环相扣。已经成了死结,鞑子在北,民心不在。要得民心。必须广施恩惠。但是大人手中有什么本钱,给百姓啊?小惠未遍,民不可用。所以各种问题,都已经锁死了所有能够正常解决办法。而今只能跳出来来看大同的问题。” “不能,仅仅将大同的问题,局限于鞑子南下的后遗症。必须从更广更高的角度看问题。”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鞑子之乱,不过是虫生。大人要治大同,必须找到何处自腐?”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几分恍然。他微微皱眉。他对徐渭想要说什么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徐渭的想法也太过狂妄了一点。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徐渭说的兴处,猛地起身。说道:“大同乃是九边雄镇,在几十年前,说九边重镇。大同第一,也不为过。然则。因为什么,让大同镇沦落到这个地步,须知在开国之初,大同每年,还想朝廷供应种子粮,最多的时候有几十万石之多,而且却要朝廷协饷百万。其中有粮食七十一万石之多。这里面是为什么?” “兼并者谁?” “十四卫指挥使以及军官,代王府。他们不过几十个家族,已经将大同几乎所有的土地都兼并殆尽,让军户沦为赤贫,百姓沦为佃户。大人不要看因为鞑子南下,大同城外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就能招民屯垦,根本不可能。这些荒地都是有主的。” “说来可笑,大同土地明明没有开垦完毕,而让大同百姓逃亡关外,谋求生路。丰州滩固然可以垦种,但是说丰州滩的土地要比大同城外的土地好,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同的局面,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就是此二贼为之,御虏无能,敛财无度。乃是大同有今日局面的原因。” “既然知道根结所在,剩下就是以利剑斩死结。” 徐渭目光炯炯的说道:“诛之以收土地,编大同百姓,重建十四卫,以土地为饷银,不费一兵一卒可得十万大军。说不得大同的粮食都能自给了。大人可敢为之。” 徐渭的言语之中,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 周梦臣也听出了徐渭口中的激将之处。但是他更知道这里面的政治风险。 徐渭说的好听。这分明是对整个大同军政两端的一次大清洗。其中的风险太多了。第一个风险是北京那边是怎么样的?就不说代王是亲王,单单说这十四个卫所的军官,他们也不是没有后台的。 或许他们后台不硬,但是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他们也能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一路哭,何如一家哭? 第十章 一路哭,何如一家哭?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现实层面的。 杀人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纵然说十四个卫所而今都不能打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带兵的,一旦做事不密,泄露的消息。弄出一座城池投降鞑子,或者引鞑子南下。对周梦臣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都是问题。 不过,周梦臣并没有发现,他其实更多是思考执行层面上的问题。并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对与不对。 周梦臣说道:“都是朝廷命官,国家亲藩,岂能无罪而诛?” 徐渭说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更何况,而今这些人都称不上无罪。” 周梦臣说道:“哦,他们都有什么事情?” 徐渭说道:“大同各卫卫所指挥使们,都有依附仇鸾的行径,只是碍于边事紧急,这一件事情不了了之。我在刑部特别看过资料,这些事情还都挂着号的。时间长了被,或许真不了了之。但是而今大人想拿出来用用,也是可以的。再有各家卫所都不堪用,各种问题,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只要大人用心办,总是能抓到毛病的,更不要说代王一脉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而今代王也是刚刚登位的,饶阳王是他的王叔,似乎有夺位的意图。屡屡想过问边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而且大人不知道,当年大同兵乱,就传闻有乱兵要拥立代王一脉。甚至与鞑子联系的名义,就是代王一脉的名义。此事好像没有深究。而今真抓起来。却足够代王一脉狠狠的喝上一壶了。” 周梦臣听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反派。再绞尽脑汁,给政敌编造罪名。这种感觉很不好。 徐渭见周梦臣犹豫,说道:“大人不留恋京师的繁华,一心外任,就是为了有所作为,立功业于天下间。而今大同局面下,大人如果不料理这些人。纵然有办法能渡过难关,但是今后,今后怎么办?难不成大人每一次想要做事的事情,都与这些人拉拉扯扯一番。大同地面就这些东西。大人欲做大事,兵,人,粮,那一样都不要准备。而今朝廷这个样子。大人指望朝廷源源不断的支持可能吗?” “大人不要忘记了曾大人的前车之鉴。各级卫所军官自己无能,但是对自己的利益从来不肯放弃。大人,真要做一番事业,北击鞑子。恐怕他们都未必愿意。” “范文正曾说过,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而且而今是最合适做这样的事情,大人初来乍到,他们都不会想到大人会陡施雷霆,而且鞑子也将十四卫所打残了。这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大人刚刚出京,陛下圣眷未息,几句陛下暗恼大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大人的。而且各级卫所的后台都京中勋贵。而今大人与京中勋贵关系密切。后遗症也是最小的。否则将来事情有变,会是什么样子,却不是在下所能想到的。” “集合李儒,马芳部一万三千人,并召集各路指挥使与其中长官都来大同开会,一举拿下。并同代王府一并处置。” “大人在大同的时间越长,与他们交接越多,就越不容易保密。这一件事情就越容易走漏风声。” “大人,当断则断。” 周梦臣依然沉默不言。 徐渭有徐渭的想法。周梦臣有周梦臣的思路。 徐渭压抑三十年的建功立业之心,让他有一点点的激进。他的办法不能说不对,但是周梦臣却要更沉稳一点。他身上承担的从来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的期望。 周梦臣哪里能那么轻易的下决断。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大同巡抚到任之后,是不是应该与代王见上一面?徐先生,你去给代王府下拜帖。我明日拜访。” 徐渭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一点点失望,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传令召各路参将守备指挥使都来大同。” 徐渭听了微微一喜,说道:“是。” 周梦臣而今还没有下定决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先准备。毕竟他即便不想掀起大案,但也是要召见下面各路将领的。毕竟新官上任,总不能连自己的下属都认不全吧。 代王也很通情达理。 收到了周梦臣的拜帖。立即让回帖,定下了时间。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就去见代王。 代王府就是一个缩小版紫禁城。周梦臣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代王年纪并不大,而今才二十多岁上下。恭恭敬敬的迎接周梦臣,也没有让周梦臣行礼什么的。虽然按照规矩,大臣见了亲王那也是要下跪行礼的。只是代王很识时务。 不过,两人见面说的话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都是客套话。 藩王与大臣接交是犯忌讳的。只是周梦臣而今是大同之首,代王又在大同之中,两人之间免不了打交道,周梦臣刚刚到任,来这里拜访一下,尽一下礼数就行了。 真搞得关系很好。 对代王与周梦臣都没有什么好处。 两人说着没有内容的废话。代王见时间差不多,谈一刻钟就行了,时间太短,显得招待不周,时间太长,反而让人怀疑他与新任巡抚有什么问题。所以一刻钟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代王微微一笑,将茶碗端起,抿了一口。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说道:“周大人在大同有什么事情用得着小王的,尽管来找我。我知道大同地方钱粮匮乏。这样吧,小王这就奏请朝廷,捐献五千两白银。” 周梦臣说道:“那就谢过王爷了。” 话说到这里,周梦臣对这个王爷的印象还不错。他也知道,代王捐献给朝廷的钱,最后还是落在大同镇,但是决计不能是代王府直接交给大同巡抚。 这让周梦臣心中有些犹豫。 他其实希望代王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这样他下手的时候,就不会有一点点的犹豫。而代王这般通情达理,虽然有几分将他当成来打秋风的人,但是放在藩王之中,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让他有些犹豫。 不过,他也读懂了代王端茶送客的意味,客气几句,就要起身离去。忽然外面传来一声狂笑,说道:“周巡抚既然来了,侄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这不是很失礼吗?” 周梦臣一愣。他常年混迹宫廷。知道没有什么地方比宫廷之中更讲规矩了。而今却是什么回事?有人敢这样不讲规矩? 周梦臣随即看见代王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片刻之后,这个狂笑的人却闯了进来。却见这个人一身郡王服色。年纪在四五十岁上,皮肤松弛,脸上带着黑眼圈,有几分酒色过度的意味。周梦臣看向代王,代王说道:“饶阳王叔,你怎么来了?” 这个人就是饶阳王,饶阳王哈哈一笑,说道:“我怎么不能来?我不就是担心侄儿你年纪小,不懂事,别人欺负了,这才过来。朝廷的老狐狸都不容易对付的。” 随即饶阳王转过头说道:“你是周巡抚吧。” 周梦臣眼睛之中,有一种莫名的意味,说道:“正是区区。” 饶阳王说道:“正好,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得了大同巡抚这个职位吗?” 周梦臣说道:“这到不大清楚?愿闻其详?” 饶阳王冷笑一声,说道:“大同乃是我代王一脉的大同,你们不过是给我朱家办事的人,徐仁那老东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一纸诉状告到了北京,才有你来上任。知道该怎么做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代王府家务事 第十一章 代王府家务事 周梦臣不知道,这饶阳王还上奏弹劾上任巡抚了。不过,知道了也不当回事。 饶阳王的水平,才是周梦臣了解的藩王平均水平。 太当自己是一回事。以为自己真是大明王朝的股东。却不想大明王朝之中,根本没有他们的地位。 周梦臣对于徐仁为何去职不感兴趣,他知道这根本上,是严嵩的运动。因为严嵩就是想用大同这个位置让周梦臣深陷泥泽之中。至于表面上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 只是饶阳王从来没有接触过政治中心,自然有自己想当然的一套。 周梦臣说道:“饶阳王的意思我不明白。饶阳王要我怎么做?” 饶阳王冷笑一声,说道:“别揣着明白装迷糊。” 周梦臣不想与饶阳王说话了。向代王行了一礼,说道:“既然代王有客人,本官就告辞了。” 代王连忙出来送了几步。周梦臣大步离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后面代王的争吵之声。 周梦臣暗道:“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周梦臣一出代王府,见了徐渭。将情况说明。说道:“你查查,饶阳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渭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明白。” 也不知道是徐渭的工作效率很快,还是新招的李宽渊很得力,饶阳王与代王之间的恩恩怨怨的,就呈现在周梦臣的眼前。 此刻周梦臣正在一个个接见大同当地的将领。让马芳在一边陪着。十四个指挥使,九个参将,已经还有千户守备等等。周梦臣不敢说一个个都要过一遍。但是为首的一些将领,周梦臣还是要过一遍的。 周梦臣觉得徐渭的办法有些太绝对了。 诚然卫所军队崩溃。大部分卫所军已经不能打仗了,边军体系上有了守备,游击,参将,新的营兵体系,但是本质上,将领都是一批,都是有世职的。这也营兵,也是从卫所之中挑选出来能战之兵而已。 但是并不能说,这里就没有能打的了。 周尚文说起来,也是这个体系之中。 所以,周梦臣不是不重视徐渭的意见。而是觉得徐渭这种一刀切的办法不行。虽然那座庙下面没有冤死鬼,但问题是,杀人容易填补人员缺口不容易。周尚文一系的将领剩下的不多了。周梦臣虽然也有一些旧部,也不能完全掌控大同镇。 而且周梦臣也不能真正将大同镇上上下下都拿到自己手中。这也是犯忌讳的。 他要从大同当地将领之中,挑选出一些能用能打的将领。为自己所用。 周梦臣徐渭带了情报过来,就对马芳示意了一下。让马芳稍稍等一会儿。他拿来饶阳王的资料细细一看。冷笑一声,暗道:“这两个人真是绝配。” 一个跋扈的叔王,一个懦弱的代王。 代王与饶阳王的故事,是一个简单的叔叔看上了侄子家产的事情。这个故事要先从代王朱桂说起,这一位初代代王,可不是一个好人。甚至骄横不已,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朱桂的事情不是重点的。也就不多说。总之朱桂一番作为之下,让代王一脉的传承,并不是嫡系相传。 这就是饶阳王的心理基础。觉得你代王也不是嫡脉,凭什么,你是代王,我是饶阳王,为什么不能是我是代王。你是饶阳王吗? 代王年纪小。父亲死后。饶阳王就借口代王年纪小,插手代王府的事情。其实代王又不是朝廷,又什么大事需要操持。只是饶阳王借口而已,如此一来饶阳王将代王一脉的很多家产都挪到了自己的名下。 于是饶阳王日富,代王损失惨重。 周梦臣之所以两个人是绝配。就是因为饶阳王太胆大,而代王太懦弱了。 朝廷最重上下尊卑,代王既然已经是代王了。那就不会轻易换,即便是想夺位,也应该是在朝廷内部找办法。而不是对代王直接下手,即便是他杀了代王又怎么样? 难不成北京就会让他当代王,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代王也是的。 代王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继承代王位置的时候,也已经成年了。当然了,十几岁,在后世还在上高中,被视为孩子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个时代,十几岁真是大人了,不客气的说,嘉靖入北京的时候,也是实际岁,照样将杨廷和给掀翻了。 代王有大义名分,实在不行,可以向朝廷告状。怎么能让饶阳王欺负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真以为代王藩不是大明的代王藩,而是独立的代国了。 不过,这两个人的性格,也让周梦臣有了新的想法,毕竟代王藩是亲藩,周梦臣能不对付,还是不要亲手对付了。即便一时间没事,但是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准了。 周梦臣将徐渭叫过来。说道:“这里面的内容你都看过了吧?” 徐渭说道:“已经看过了。”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代王在大同,比邻鞑子,一日三惊,代王想来过的很不舒服吧。” 徐渭听了,心中微微一动。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国初,有好几次移藩的事情吧。想来咱们这位王爷也是愿意的。” 徐渭说道:“自然是有的,宁王,韩王,沈王刚刚开始都是封在辽东的。”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去与王爷说说,他如果愿意的话,有些事情,我不是不能给他解决了。” 宗室与宗室也是不一样的。以周梦臣而今的地位与能力,将代王一脉给废了,不是不行,却是要担心反噬。但是他将一郡王给废了,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再加代王迁徙出大同。也能有一样的效果。却不用冒更多的风险了。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说道:“另外接触一下饶阳王。” 徐渭点头说道:“是。” 周梦臣知道,对徐渭这样的聪明人,其实不用解释那么清楚的。很多事情只需提点一下,下面的事情徐渭自己会办,甚至办得要比周梦臣自己动手要好多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去办吧。” 徐渭向周梦臣行礼,举止之间,有一些心服口服的意思。 周梦臣看了一眼马芳。刚刚他与徐渭说话的事情,并没有避开马芳。马芳很自觉的好像是一块石雕,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周梦臣轻轻一笑,也没有多说。毕竟马芳也是他的心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周梦臣说道:“这些将领也都见过几个了,你觉得如何?” 马芳说道:“这,这----”他欲言又止。 周梦臣冷笑说道:“一群酒囊饭袋。难道大同一镇精英都在被周老将军收刮干净了?” 马芳说道:“周老将军在的时候,爱才如命,大同上下,凡是有勇士,他必召到身边看看。试之以弓马。验之以军令。固然大同精锐皆在老将军旧部之中。而今这些能收拢的,末将都已经收拢到军中了。只是,大同马兵甲天下。除却老将军麾下的人之外,并不是没有一二家英雄人物的。” 周梦臣说道:“有谁?就在这些人行列之中吗?” 马芳说道:“大同右卫参将麻禄。” 周梦臣听了。在下面的名册中一看,找到了麻禄的名字,看看麻禄的资料,却发现与其他将领几乎一样,都是卫所世职出身,并且没有什么显著的战绩,有的只有几次守城的胜利。 这种胜利,算不了什么。 周梦臣说道:“让他过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麻家 第十二章 麻家 麻禄是一个四十岁的汉子。一身甲胄很是朴质。让人有一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的感觉。 见了周梦臣也很是局势。 周梦臣先问了麻禄一些战守之事。 一叹到战事,麻禄立即变了,说得头头是道。几乎烂熟于心。 周梦臣在军事上有些造诣,不敢说多深,但是也不至于让人当面欺骗而看不出来。故而,他很快就确定了麻禄的能力。也明白了麻禄为什么不被周尚文看重了。 因为麻禄更专精于步卒,以火器杀敌,周尚文本质上是骑兵将领,喜欢与鞑子马上对阵。而麻禄却不一样。把他放在骑兵之中,是浪费人才。而且之前与鞑子交战,更多局限于骑兵交锋。 麻禄的步卒也追之不上。 周梦臣肯定了麻禄的能力之后,继续问道:“你是大同右卫出身吧?” 麻禄说道:“末将是大同右卫世袭千户。”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而今的卫所怎么样了?” 麻禄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好,自然是不行的。但说不好。却是揭人之短,也是要招人骂的,于是他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梦臣见状,也没有再问了。向马芳示意了一下。马芳立即请麻禄出去。 随即马芳进来之后,对周梦臣说道:“大人,这麻禄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说道:“不错,是老成人。让人守城池,或者负责粮道,也是能让人放心的。不过,麻禄家中是什么样子,有几个儿子,多少家产,麻家在大同右卫算是大家族吗?” 马芳被周梦臣问问的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东西,他又怎么会知道啊? 周梦臣之所以问这些,却是准备拉拢以麻禄为首的卫所将领,对大同清理不是结束,而是一切的开始。自然要损伤到这些人的家业。到时候周梦臣准备从另外方面进行补贴。 至于怎么补贴,有的是办法。 不过,如果麻家已经是那一种,整个大同右卫都是麻家的了。就不大好办了。只是周梦臣看麻禄的衣着,好像不像。 麻禄一出来,就有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拥了上来,说道:“爹爹,周大人怎么说啊?” 这就是麻禄的两个儿子,一个麻锦,一个叫麻贵。 两个人的身形都很魁梧。看上去是一把好手。 麻禄沉思片刻说道:“不知道周大人是什么意思?”麻禄为人看上去很老实。但并不意味着麻禄笨,可以说,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都不会脑袋转不过来弯的。麻禄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周梦臣言语之下,似乎有些暗潮。 麻禄的心思,两个儿子却是不知道的。 老大麻锦还有几分眼色,但是老二麻贵却已经说道:“爹爹,是不是带我们逛大同城,听说大同城中热闹极了。” 麻禄的思路被儿子打断了。顿时大怒。说道:“玩什么玩,就知道玩,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回去都给我提石锁去。” 石锁乃是古代常用的训练武器,乃是将石头雕刻成锁状。让人抓住,按照一定的规则舞动。石锁有不同的力量,五斤,十斤。乃至于更多的。不提麻锦与麻贵逛大同城的心愿落空。只能在军营之中,光着膀子,一遍遍将石锁耍的呼呼作响。 周梦臣此刻已经将麾下所有将领都列出一个名单。 那是他以他考察出来,能战或者合格的将领。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周梦臣发现,凡是有能力的将领,他的世职都不是太高的。而那种世袭指挥使的将领,似乎被富贵泡软了,都不会打仗了。周梦臣手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单,那就是大同出身,在外任将领的军官。 朝廷从来不想看见地方上铁板一块,所以大同出身去其他九边任职的。而且地方来大同任职,都是常有的事情,比如周尚文是陕西人。赵达是凉州人。 周梦臣细细思量过,他在这里大清洗的阻力,一方面是大明勋贵那边,这里他能摆平。毕竟丰城侯世子都在这里。周梦臣准备让丰城侯世子李儒动了手。丰城侯岂能不帮助善后。 其次,就是这些出身大同,却在外地任职的将领。虽然他们在外地任职,但是家业却是在大同的。 虽然周梦臣不怕他们,但是政治上的事情,从来是将自己的敌人做少,将自己的朋友搞多。周梦臣也在思索有更好的办法,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总之,在下面的将领,还在述职的时候。周梦臣已经将一场大案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如其他时候不一样的是,那时候的周梦臣只能被动承受风暴,而今的周梦臣却是主动掀桌子。 周梦臣看着手中的名单,心中暗道:“只看代王哪里怎么样了。” 代王一脉在兼并上,甚至比这几十年更多。如果可以周梦臣想将这一件事情一并根除。 “大人。”徐渭在外面敲门。 周梦臣说道:“进来。” 徐渭推门进来,说道:“大人,代王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周梦臣说道:“代王怎么说?” 徐渭说道:“代王说要见您。”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样的事情,他不见到我,也是不会答应的。饶阳王那边是怎么样?” 徐渭听了。脸上有些奇怪的神色,随即将一张礼单放在桌子上。周梦臣拿来一看,上面各种各样的东西,少说有白银千两。 周梦臣说道:“这是饶阳王给我的,也少了一些吧。” 周梦臣虽然不收贿赂,但是他也知道官场上的行情,一千两给一个巡抚,的确有一点少。 徐渭说道:“不是给大人的。而是给我的。他说,只要我能让大人答应,弹劾代王。除此之外,还有大礼。当然了,大人哪里也会有重礼的。据说是最少白银万两。”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说道:“好大的手笔。” 徐渭说道:“大人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的意思是?” 徐渭说道:“自然是给饶阳王吃一颗定心果,让他上表弹劾代王。当然这也不够。朝廷那边自然会派御史下来调查,只是太慢了。” 周梦臣也知道,饶阳王上奏,朝廷决策。派人来调查,最后出结果,少则数月,多则年余。周梦臣根本等不了。而且周梦臣而今也不愿意惊动北京,只是想让北京来收拾烂摊子。 因为他思来想去,他这种做法,不管是丰城侯,徐阶都不会同意的。 倒不是他们没有勇气,就好像是徐渭想到的,与周梦臣想到的是有差别的。而周梦臣想到的与丰城侯想到的,徐阶想到的也是有差别的。位置不同,高度不同,消息自然不同,在意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与其让他知道了派人来阻挡,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他们知道。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拿这个东西让代王看看,想来代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渭说道:“大人英明。只是我该怎么去回复饶阳王?”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难道还要让我教你不成?你说什么我不管,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让饶阳王越骄狂越放肆越好。如此也好下手。”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与徐渭商议一番。徐渭这才退了下去。 周梦臣此刻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吃完上家吃下家。他对这种阴谋手段,并不喜欢。但是不能不用,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时间表,他心中暗道:“三月已经过去了一半了,能春耕的日子不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代王密会周梦臣 第十三章 代王密会周梦臣 代王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与周梦臣关系亲密。 所以,这一次周梦臣与代王见面的地方,不在王府之中,而是大同的一处民居之中。 想来代王一扎根大同一百多年,这样的布置不知道有多少。 这一次代王与周梦臣之间的交谈,就没有上次那么客气了。 代王见了周梦臣直接问道:“周大人的那位徐先生,风采绝伦。让小王不得不动心。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那就是周大人刚刚到任就这样煞费苦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代王的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梦臣。 周梦臣知道,代王并不信任周梦臣。 毕竟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如何让代王相信一个仅仅见了两面的人。 这一件事情,做得太急了。 不是周梦臣着急,而是大同百姓更着急。 周梦臣知道今天不给代王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代王根本不会与他一同行动。 周梦臣说道:“代王,我自然是有所求的。不是别的,而是饶阳王府的家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代王一脉七成的财富而今都在饶阳王府吧。” 代王忍不住脸上抽搐了一下。 饶阳王府的财产,几乎一大半都是代王府的。他此刻岂能平静。不过,代王比较懦弱,但是对钱财的渴望并大。毕竟即便代王的财产被饶阳王侵吞了不少,但是代王的生活质量也不会有一点点的降低。 钱财对某些人来说,真是身外之物。 代王说道:“不够。我还打听过你周大人,你是陛下眼中的红人,我代王府在大同偏远之地,就是我代王一脉所有财产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两,岂能入了周大人的法眼?”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代王既然看出来,我就说实话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周梦臣向头上指了指。 代王悚然而惊,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周梦臣说道:“这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 代王瘫坐在椅子上,眼睛之中露出惊惧之色。说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陛下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忽然想起眼前的周梦臣,陡然向前倾身,说道:“周大人,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能给本王,说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周梦臣自然胡扯。不过,周梦臣这种胡扯却也是有根据的。与其说胡扯,不过是揣摩嘉靖的意思。他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我也就在这里说说,出了这么门,我是什么都不认的。” 代王说道:“那是自然。” 周梦臣说道:“那这一件事情?” 代王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小万岂敢不从?” 周梦臣说道:“夏言死了。他留下的几乎所有政策都推翻了,唯一一件事情不仅仅没有推翻,反而大张旗鼓的实行下去了。你知道什么是吗?” 代王摇摇头。 代王胆小懦弱,一提嘉靖就把他吓破胆了,他平日里也没有心思关注朝廷上的弯弯绕绕,毕竟藩王们是一群失去权力的人,他们即便再关心政治,也不可能回到朝廷之上。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关心。 大多少藩王都是这样的。 周梦臣说道:“就是朝廷对藩王俸禄的改革。实在是藩王繁衍日多,朝廷已经支持不住了。朝廷钱粮有很大的缺额。” 代王说道:“难道就这样还不够吗?” 周梦臣说道:“本来是够的,但是夏言派去调查的人将很多事情都翻了上去。各地藩王横行不法。干预有司,草菅人命。等等,简直是数不胜数。陛下大怒。有了将所有藩王都迁到北京住的意思。” “我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而且代王一脉也不干净,当年大同兵变的事情。有一些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吧。” 代王似乎真不明白,说道:“大同兵变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默默一算,这代王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大同兵变的时候,估计他在十岁上下。很多内情都是不知道的。周梦臣于是乎添油加醋的将很多流言加工了一二。 代王听了,陡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家奉高皇帝之名,镇守大同,不敢说有功于国,但是决计不敢背叛祖宗与鞑子勾勾搭搭的。请大人明鉴。” 周梦臣说道:“代王息怒。这一件事情,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朝廷怎么想?而且代王可以保证自己。但是代王百年繁衍,难道没有一二落魄不孝之人?” 代王彻底被周梦臣吓住了。 他说道:“周大人所言,小王无不顺从。只求大人能保全我代王一脉,迁徙他处,或者干脆迁到北京,也是可以的。” 周梦臣听了大喜过望,说道:“请王爷放心。您到底是天潢贵胄,身为臣下,也不愿意冒犯。而今也是情非得已。既然代王愿意配合,我也可以给代王一个保证。必然保代王一脉上下平安无事。” 代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大人要小王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只需做一件事情就行了,出首饶阳王谋反。” 既然周梦臣已经准备掀起一场大案了,这案子必须要大。不大,不足以牵连进去这么多人。而想来想去,只有谋反这个罪名足够了。 不过如此一来,大同内外要血流成河了。如果可以周梦臣也不愿意,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今年冬天,大同死的人只会更多。 生命是无价,十个人性命并不比一个人的性命更高贵,这是和平时代的逻辑。但是这个时代,多数人的性命显然是更重要。 当然了,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无辜,无非是周梦臣的程序错误。本来是应该先调查,后定罪。他变成了先定罪,后补充罪名。 周梦臣密会代王回来之后。徐渭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周梦臣问道:“你去见饶阳王有什么进展吗?” 徐渭说道:“大人请看。” 周梦臣看着桌子上的两份奏疏。一封弹劾代王十大罪,署名乃是饶阳王,另外一封却是大同巡抚周奏代王不法事,不用说这就是周梦臣的奏疏。墨色尚新,显然是刚刚徐渭写的。 周梦臣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 徐渭说道:“大人,我为了取信饶阳王,就替大人代拟一封奏疏。饶阳王看了之后,觉得极好。又请了我代他拟了一封弹劾代王的奏疏。” 周梦臣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果然是好文章,先生不愧为江南文章第一。” 徐渭的文章自然是质量在线的,即便是胡编乱造的罪名,也写的气势如虹,强词夺理。更重要的是,这两篇文章乃是徐渭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写出来的。这文笔的确是倚马可待。 徐渭说道:“大人客气了。” 周梦臣说道:“这么说来饶阳王一点也没有发觉?” 徐渭说道:“不但没有发觉,还给了属下千两润笔,以及送过大人的各色礼物少说有一万多两银子。而且事成之后,还有万两奉上。” 周梦臣听了,忽然想到一点,说道:“你说饶阳王哪里有这么多钱?” 徐渭一听,默默一思索。大同是一个穷地方,即便是最富裕的代王府一脉所有家产加起来也只有几十万之多。如果按比例来看,饶阳王家产在三四十万上下。但问题是,这些大多是不动产,而不是随时能用的金钱。 也就与丰城侯府差不多。 只是丰城侯见到几千两银子,都觉得是一笔大钱。饶阳王有些太大方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大幕张开 第十四章 大幕张开 饶阳王有没有问题。周梦臣已经没有心思去查了。 时间好像是催命鬼一般督促着周梦臣不管不顾的向前狂奔而去。 代王到位了。 周梦臣自然要安排其他角色到位。马芳不用说了,马芳从头到尾都打上了周梦臣的烙印。与周梦臣一荣具荣一损具损。周梦城只是给他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了。 周梦臣需要动员的是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丰城侯世子李儒。 李儒看着代王的出首文书。 看着上面的名字,只觉得浑身冒汗。他时不时看着周梦臣,又时不时看着这文书。说道:“周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做什么?代王出首告饶阳王连同仇鸾余孽谋反。我身为大同巡抚,还有副都御史,自然有监察地方的权力,于公于私,我都要好好的调查一番,你说对不对?” 李儒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说道:“对,对,对。我能不参与吗?” 李儒可不是代王,他从小在北京长大,对很多事情太明白不过了。一看着名单,他就知道周梦臣根本不是为办案,而是为了办人。虽然他不知道,周梦臣怎么将代王搞进去了。 不过,这一滩浑水他可不想淌。 周梦臣说道:“你说行吗?” 李儒叹息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都将这事情提前告诉我了,我能不参与吗?只是为什么,你总是要告诉我吧。” 周梦臣说道:“抱歉。这一次牵连你了,我这样做,就是希望叔父在北京为我承担一二。” 李儒说道:“我知道,我区区一个参将有什么好算计的,我知道你在算计父亲。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算计我。而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一件事情,你要知道酷吏,从来不是什么好名声。将来,很有可能有人拿这一件事情来对付你。即便你做的天衣无缝。” 周梦臣早就已经细细思考过了。这样做的后果,他都一一过了一遍。 他也知道,他的前程必然会受到影响。但是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去年一年大同颗粒无收,而今如果还是这样,明年大同恐怕要人相食了。” 李儒叹息一声,说道:“我做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李兄了。” 李儒说道:“别多谢我,我父亲定然会与你说这一件事情,到时候你别怨我便是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会让叔父满意的。” 如果说,周梦臣与李儒之间的关系,是有友谊居多,其中虽然有一些利益的因素,但是并不是太多。但是周梦臣与丰城侯这对叔侄却多是利益关系了。如果周梦臣没有飞黄腾达,看丰城侯会高看周梦臣一眼。 所以,只要给丰城侯足够的利益,丰城侯很快就忘记今日的事情。 什么利益?自然是报答在李儒身上了。 丰城侯这边搞定了。周梦臣要搞定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麻禄。 周梦臣也没有与麻禄废话。说道:“大同军中,有人依附仇鸾,与鞑子有联系,乃是锦衣卫的消息。今日我要你带领人手,亲手捉拿这些人。你可愿意?” 麻禄听出了其中不寻常的地方,但是更知道,周梦臣秘密召见自己。他根本没有退路可言。他如果说不字,估计就会成为仇鸾余孽的一员。他立即说道:“大有令,末将无不从命。” 周梦臣说道:“这是名单。”随即将一张纸递给了麻禄。 麻禄结果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明武将方面,一个副总兵,四个参将,十四个指挥使。文官方面两个兵备道,一个知府,三个知县。藩王那边,还有一个饶阳王。几乎是一下子将大同一半官员给打断了。 武将与勋贵这边就不用说了。 至于文官那些人,真是仇鸾余孽。或者不应该是说仇鸾余孽,而是严嵩的党羽。 周梦臣既然动手,自然顺手就严嵩的人给弄进去,不如此,不足以报严嵩将他弄到这里的好意。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有严嵩在,他这番举动,大抵是无用之功,他这里将人给弄出去,严嵩在京师也是会将人给弄出来的。不过,他们想在当地任职却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周梦臣也能强徐阶对多派些自己人过来。 麻禄看着头皮发麻。 他知道今日他做下这样的事情,就是将一些人彻底给得罪死了。 周梦臣拍着麻禄的肩膀说道:“好自为之,这个事情,不是谁都能做的。” 的确,周梦臣之所以选麻禄办这一件事情,就是要用麻禄。在用之前,自然要让麻禄交上一份投名状。让他没有左右摇摆的空间。一般人,周梦臣还看不上的。 只有麻禄有没有明白周梦臣这一份苦心,却是不知道了。 不过,周梦臣定下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就在周梦臣进入大同的第七日。 周梦臣传令在巡抚衙门,召见大同文武官员。于是,各路人马在约定时间之前,就陆陆续续的来道巡抚衙门。 虽然周梦臣已经做了安排,但是巡抚衙门的正堂还是有一点小。 毕竟单单文官四个兵备道,一个知府,四个知州,六个知县,武将,一个总兵,一个副总兵,七个参将,十四个指挥使。还有六个游击,三十二个守备。文官还能坐下来,武将只能在院子里面找位置了。 人多嘈杂。 一时间巡抚衙门之中热闹之极。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的。文官那边还能保持矜持。低声说话。而武将那边,很多人都已经扯着嗓门说了。而且这些武将一个个都是大嗓门,所谓之声如洪钟是也。在房间中说话,他们觉得自己是正常说话,但是别人感觉,他们似乎想用音浪将房顶掀翻。 这应该是一种职业病。 无他,在战阵之上,虽然有旗帜,金鼓作为指挥工具。但是还有一个指挥工具一直被人忽略,那就是嗓子。不仅仅是战阵指挥上,就是平日训练之中,军官将领们都是扯着嗓门喊。 似乎没有一个大嗓门都不是一个好将军。 所以,这些武将们自以为的正常说话,却传得整个院子哪里都是。 “我听说,这位周巡抚乃是周老将军的儿子。” “狗屁,周老将军三个儿子我都认识,老大老二都折在曹家庄一战了,老三而今在陕西守孝的。怎么可能啊?我倒是知道,他是这周老将军的族弟。” “看上去不像啊?” “怎么不像。周巡抚家里辈分大。” “真的吗?” 一时间,周梦臣已经被确定是周尚文的族弟。不过这样一来,也让周梦臣在他们这里多了一些威严。 “周大人到。” 下面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人高喊道。 于是,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一点噪声都没有了。 周梦臣在亲卫的护卫之下,从后面走到了主位上,缓缓的坐下。 随即下面的文武一并起身,齐声说道:“我等拜见巡抚大人。” 周梦臣手轻轻一摆,说道:“坐。” 哗啦啦下面的坐了下来,一时间他们都偷看这位新来的巡抚大人,却没有发现,似乎本应该列坐的好几个人都没有在,比如大同总兵马芳,大同右路参将麻禄,京营参将李儒,等等十几个人上下。 周梦臣说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召见诸位,商议大同局面。望诸位精诚报国,不负朝廷之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白虎堂上 第十五章 白虎堂上 兵者,金也。为西方白虎。 故而用兵之处,多以白虎应之,商议的地方叫作白虎堂,出兵的旗帜打白虎旗云云。 约定成俗。 其实越是军队之中,就越是迷信。 诚然,而今周梦臣的大堂,没有明晃晃地写着白虎节堂。但是在下面将领私下也称呼上,也是这个名字。或者说在将士们心中的白虎堂,并不是某一个地方,而是主帅掌杀伐之事的正堂。 而大同巡抚主要任务就是军事。 这里正是大同的白虎堂。 此刻,周梦臣坐在上首,言语之间,很是轻缓。只是有些人已经微微感到一些不对劲了。这氛围不对。 周梦臣的客气话,还在继续,说道:“大同可谓兵戈过后,百废待兴。本官身负陛下重托,要重建塞上强镇。这千头万绪,当从何着手?”周梦臣虽然在问,但是显然没有想过问眼前这些人,说道:“有人说,要整兵经武,有人说,要休养生息。这都对,但也都不对。大同之所以有今日之局面,就在于逆贼仇鸾,暗通俺答,辜负圣恩,置天下安危于不顾,故而我来这之前,严阁老叮嘱过了,要我除恶务尽。这就是我在大同的首要大事,斩奸除恶,除恶----务尽。” 随着周梦臣最后四个字的强音落下来。 下面的文官武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杀气这么大。 听周梦臣的话音,今日不拿三五位大员开刀,是过不去了。、 当然了,在不同层面上,所谓的大员也不同,在朝廷上讲,非尚书级别的大佬不能当之。但是在大同这里,必然参将,知府,兵备道这样的人才行。 就在所有人都在暗暗祈祷,这事情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推敲周梦臣的目标到底是谁的时候。 周梦臣也解开了谜底。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你来读。” 徐渭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拿着一封文书,站在前面大声朗读道:“大同副总兵郭都,前番作战不利,贿赂仇鸾,又从仇鸾蹂躏百姓,罪不可赦,当庭拿下。” 这为大同副总兵,已经是大同军方仅仅在马芳之下的第二号人物。这些罪名,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郭某人世职出身,也没有打什么仗,倒是熬资历到了而今的地位,更是属于卫所体系之中的利益相关一方。周尚文在的时候,将他当吉祥物。 仇鸾来了,自然是百般勒索。为了保住权位,这位郭副总兵,自然什么都肯做。从仇鸾之命,如同圣旨。 但是说他是仇鸾的党羽却是有些过分了。 官场之上,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墙头草。不管是在中央还是在地方。那边风大往那边倒,在周尚文在的时候,郭副总兵也是这样奉承周老将军的,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其实周老将军,未必比仇鸾好伺候。 毕竟仇鸾那边只要钱到位,什么事情都好说。而周老将军,很多什么未必是钱能解决的。 所以,周梦臣一声令下,这郭某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场僵直。好一阵子才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明鉴,我冤枉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仇鸾那奸贼逼我的。大人明鉴。” 一时间磕头如捣蒜。 如果是以政治清理,排除异己的角度来看。周梦臣做的,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周梦臣这一次重点打击的就是卫所体系,这样说吧,凡是侵占大同十四卫大量土地的官员,统统都在清理之列。其实上,本质上,周梦臣而今做的与孙传庭在陕西组建秦军时候做的一模一样。号称府库空空如也,赤地千里的陕西,被孙传庭一清理卫所的田亩,立即有钱组建十万秦军与李自成大战。 真要说起来,关中虽然土地比大同要好,但问题是关中的卫所哪里有大同的多。要知道大同可是边镇,真要说起来,大同下辖的土地,一半以上都是卫所的。剩下的一点,才是四州六县。 虽然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朝廷形势不一样,做的人也不一样。所以效果当然也不一样了。 周梦臣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根本没有理会。只是闭目养神,好像木雕一般。 而徐渭更是一口气读了下去,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好像是徐渭这一辈子写过的最好的文章。不,在徐渭看来,这就是他一辈子写过最好的文章。徐渭的文采很好,说是天下第一有些过,但是江南第二,就没有人敢当江南第一。 但在徐渭的内心深处,写多少文章都是空的,而唯有建功立业,才是实在的。 今日这一件事情,虽然周梦臣主导。但是很多大小细节,乃至于今日的安排,都是徐渭一手操办的,可不是一篇比任何文章都要好的好文章。虽然这文章是要见血的。 随即一个个参将,游击被点名之后。 整个气氛就更加压抑了。 这种压抑并不是周梦臣的威严所致,而是暗潮汹涌的对抗。 连郭都都不喊冤了。 郭都刚刚开始以为是拿下自己。自己挡了周梦臣的路,而今却发现不是。这清洗幅度太大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不过并不是每一个将领都是那么有耐心的。 一个守备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在拿下之列。顿时大怒,从门口的椅子上跳了起来,说道:“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子辛辛苦苦在前面杀鞑子,你一字文书,就要了老子命,老子不服。” 徐渭的声音被打断了。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不服,宣大是北京门户。宣大的责任就是阻挡任何想要靠近北京的敌人,大同更是对抗鞑子的第一线,去年,你让陛下亲城头,与鞑子大战。君辱臣死,大同上下,所有将领,个个该死。去岁,宣大京畿死亡百姓,数以万计,他们一个个都服死吗?你有什么可以说不服的?” 这守备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这就是边境的政治生态。当年总兵李瑾,不就是一个没有防备,被几十个乱兵冲进军帐之中。乱刀砍死。周梦臣岂能没有准备,而且他看得分明。那就在这个守备前面所有将领,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有起身阻挡的意思。 似乎乐意看见,周梦臣这个大同巡抚死在他们面前。 不过,周梦臣见状,反而安心。既然你死我活,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就在这个守备冲到周梦臣身前的时候,一个少年将领一脚踹了出来。几乎一个招架,就将这个守备按倒在地面之上。反手拔出一柄短刀,一刀下去,鲜血飞溅,随后面不改色的将人头送到周梦臣案前。 周梦臣说道:“挂出去,问问谁还有意见?” 周梦臣也是爱才之人,他在动手之前,其实已经过了一遍。如果真有那种能打的,即便是单单是冲阵之将,周梦臣也都酌情做了安置。毕竟他也是要用人的。但是真列入他名单之中,大多都是尸餐素位,对敌无能,残民有度的家伙。 不过,麻禄的儿子的身手倒也不错。 周梦臣为了与麻禄建立起互信,此刻已经让麻禄的两个儿子,麻锦与麻贵担任自己的亲兵。此刻杀人的正是麻锦。看麻锦的身手,麻禄堪称教子有方。 麻锦立即答应一声,说道:“是。”随即将这个守备人头挂在门前,又有人将尸体给拖了出去,提了清水来洗地。 各种动作一气呵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开刀 第十六章 开刀 周梦臣鼻子微微一动,对于突然来的血腥味,有一些不是适应。不知道是不是洗地的人疏忽了。反正有一滴血,留在案几上的一个角落上,红红的好像是一滴油漆,又好像是一颗珍珠。 只是这一颗珍珠在渐渐的变黑。 大堂之上,鸦雀无声。 随着麻锦动手,已经隐藏的亲卫,纷纷站了出来,甲片铿锵做响。虽然没有将每一个念叨名字的人按在地上,但是一旦有妄动,恐怕就是当头一刀。 徐渭咳嗽了一声,说道:“大同知府赵时春,贪赃枉法,与仇鸾沆瀣一气,残民害国-----” 本来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大同知府,为之一愣,说道:“周大人,我是严阁老的人。你敢动我?”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似乎越往下面。各种斗争就越发赤裸裸的。 在中枢的时候,这样的话,不过私下说说,谁敢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个。不用别人动手,严嵩自己就让下面人好看。但是在这里,却恨不得贴在脑门上,最好金光闪闪的,让每一个人都看见。 周梦臣一摆手,说道:“请赵大人去与严阁老谈便是了。” 随着周梦臣一摆手,雪亮的刀刃就落在赵时春的脖子上了。 他个文官,哪里见过如此局面。顿时脸色苍白,瘫软在椅子之上,似乎连呼吸都通畅了。 徐渭一口气将人名念完,大概有四五十人大名单。大明在大同文官官员,几乎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一点,都被一扫而空。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看得出来武将之中,还有很多人不服气。 的确,不服气。 周梦臣很明白,这里不是朝堂之上,朝堂之上,这个局面都是尘埃落定了。但是而今却差了一点。毕竟周梦臣下手的都是身家相当富有的,或许他们本人带兵打仗不同。但不能说他们就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了。恰恰相反,他们的家丁还是很能打的。毕竟家丁私兵。甚至与朝廷谈判的筹码。他们岂能不在上面下功夫。 忽然未免传来这铁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院门打开。麻禄大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脚印。分外醒目。 他来到了大堂之上,单膝跪倒,抱拳行礼,说道:“禀报大人,各逆贼的家丁,已经被控制了,其中负隅顽抗者一百三十七人,都已经斩首,挂首辕门。” 周梦臣说道:“好。麻将军辛苦了,正好本镇副总兵出缺,本官有上表保你为副总兵。” 麻禄说道:“末将多谢大人提携。” “麻禄你这个小人。你居然助纣为虐,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周梦臣你不会以为,控制了这里,杀了几个家丁,上上下下都能听你的吧。你也太小看我等,你如果杀一二人,立立威,也就罢。你居然敢如此做。你就看着吧,你定然会将性命留在大同。” 副总并郭都此刻已经绝望了。这一番话中,带着几分疯狂。 周梦臣说道:“你说的对,但是你没有发现吗?马芳去哪里了?” 郭都一愣,说道:“你难道赶尽杀绝?”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就想将我周某人的性命留在大同了。你觉得我不知道吗?还是觉得,我心慈手软?杀不得人吗?” 郭都一愣,颤颤巍巍的指着周梦臣,说道:“你是一个疯子。疯子,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样做啊?” 周梦臣是所作所为完全出乎了郭都的预料之外,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大明卫所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朝廷也不是没有过整顿,勋贵大臣出外镇守,御史言官在外清军,可以说怎么办法都用了。 都没有什么用处。 郭都觉得周梦臣今日也不过立威,清洗,安排自己人。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能理解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动作这么大,这是一举要改变大同镇上上下下,一百多年形成的格局。 不仅仅是与大同诸卫的军官为敌,也是与天下卫所出身的官员为敌。这种人虽然打不了什么仗了,但是毕竟是与大同朝廷共生的武将体系,上至勋贵,下到某处看城门的百户巡检之流,可谓无处不在。 周梦臣他怎么敢?怎么敢? 周梦臣冷笑一声,不屑回到郭都的问题,说道:“统统拿下。三日之后,请王命旗牌,明正典刑。” 周梦臣不是不能直接杀了。他也要看看下面的执行情况。如果马芳的行动不爽利,或者出了什么问题。周梦臣还有一个回旋的余地。同时周梦臣还想看看,这些人的关系网到底有多少。 毕竟以大同到北京的距离,即便是给他三日时间,也不过堪堪将消息传到北京而已。根本不可能将消息立即传回来。 就在这里,周梦臣这个动手的时候。 饶阳王府这里也同步动手了。 刚刚将弹劾代王的奏疏反复斟酌之后,送到北京的时候饶阳王。还在幻想,他一举拿下代王,从此代替代王成为新一任代王,倒是大同内外就是他的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的大门被人硬生生推开了。 无数甲士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李儒。 周梦臣虽然将李儒拉下水了,但是李儒还是不肯对付那些卫所军官。无他,勋贵与各地卫所之间的关系,那可是千丝万缕的。说不得某一个卫所军官弯弯绕绕就是某勋贵的亲戚。 李儒动手的话,将来见面有些尴尬。 虽然对藩王动手,其实比对卫所军官动手,更加犯忌讳。但是李儒后台硬,而且饶阳王不过是一个郡王而已。李儒不怕这一点点忌讳,与其想卫所军官动手,回京之后,被京师的叔叔伯伯说道。他倒是宁可得罪一个藩王宗室。 饶阳王一愣,顿时大怒,说道;“大胆,你们是什么?居然敢闯王府。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儒说道:“饶阳王,你的事发了。巡抚大人命我来拿你,你要是束手就擒,你我都好看一些。否则动起了刀兵,这事情可就不好看了。” 饶阳王一愣,眼神有些飘忽,说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我是代王藩,纵然出了什么事情,也要宗人府下令,你岂能动手?” 李儒说道:“不错,你说的不错。如果在北京,我真要去宗人府请令,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吧,那就是各藩亲王,对各藩宗室是有管辖权的。宗人府的文书,可以稍后再补。有代王诏令就可以了。” 饶阳王一愣。 他这才想起这一点。 大明宗室管理,其实与大家族各房一样。大明皇帝是族长,管理所有宗室。而各地宗室也要从属于各藩的藩主。就好像大家族每一个房的话事人一般。 所以,要处置饶阳王。自然是要宗人府的文书。没有宗人府的文书,谁也不能动手。唯独自己家的藩主例外。 代王要拿下饶阳王,在朝廷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了,饶阳王定罪的事情,却不能让代王来办。 饶阳王一直欺负自己的侄子,就好像捏面团一般,此刻才想起,其实每藩藩主,也就是亲王,对本支族人,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是这被饶阳王一直以来下意思忽略了。 李儒可不管饶阳王怎么想。今日的事情很多,李儒也不是光这里的任务。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卒就冲了过去。 一时间将饶阳王控制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收尾 第十七章 收尾 只是李儒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举措,居然动起了手。 而且李儒的手下,居然不是对手,一连被杀了好几个人。 李儒顿时大怒。 李儒带来的京营,都是亲兵,训练的更多是操纵火器,这种斗室之间,短兵相接。却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不过,再不擅长。李儒这边人多,再加上新兵之中缺少能打的。但是李儒身边却是不缺少的。丰城侯好歹是领过兵的,身边有一些身手过硬的人手,也是理所当然。 片刻之后,几个人被拖了过来。 身上不知道被砍了几刀,浑身冒血,只剩下一口气了,就好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李儒的眼前。 不等李儒说话,李儒身边一个家将说道:“世子,是鞑子。” 李儒一愣,说道:“你确定。” 这个家将说道:“小的做过夜不收去草原上,鞑子那一股臭味,绝对不会忘记的,世子不信,可以看他们的腿,内侧有老茧,是骑马骑得。还有手上,脚上,牙齿都有痕迹------” 因为蒙古人与汉人生活习惯的不同,都体现在很多身体细节上了。比如他们身上,常常有牲口上的味道,这是因为常年与牲口在一起的形成的,洗澡根本洗不掉。 只是李儒没有心思,去上一节分辨蒙古人的课,只要确定这个人是蒙古人就行了。 李儒说道:“饶阳王,你不说,说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饶阳王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府上有几个蒙古人有什么问题?朝廷还用鞑将的。” 李儒说道:“这是没有错。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顽抗啊?” 饶阳王欺压侄子的时候,有十足的战斗力。但此刻在李儒面前,几乎崩溃,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做些生意吗?谁都在做,又不是我家一个人。” 这家将在李儒面前耳语几句。 李儒听了微微一愣。说道:“饶阳王何必与我废话,等到了北京,去与宗人府的人说吧。”随即向 这个家将一示意。这个家将上前,每一个鞑子都踹了一脚。这三个人顿时口吐鲜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李儒明白,周梦臣要对付的仅仅是饶阳王。他才不肯扩大化的。事情也如这饶阳王所言,走私的事情,谁都在做。不过仇鸾做的最大而已,而仇鸾死了。这个市场也不会空缺的。自然是有了新的进场者。 饶阳王就是其中之一,想来觉得自己的宗室的特权,被人查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且却成为他板上钉钉里通外国的证据。 但是查下来,还不知道到谁的,说不定一条线直接到了北京。所以到此为止是最好不过了。 李儒处置了饶阳王立即回巡抚衙门。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梦臣。 周梦臣也想将走私的事情好好查查。但是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而今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情要好好的收尾的。 衡量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很重要的事情,不是他能搞出多大的事情,而是不管搞出多大的事情,都能将这一件事情妥妥当当的收尾。而今周梦臣面对的就是这个局面。 而今整个大同城已经依附于大同城内的卫所,已经被周梦臣完全掌控了。而大同南边几个州县,根本不是这一次清洗的重点。所以周梦臣并不担心,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沿着长城一线的几个卫所。都是摆在对抗鞑子的第一线。 这里有什么问题,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其中最重要的是,大同右卫。 大同右卫与玉林卫同城,是距离丰州滩最近的卫所。可以说交锋的最前沿了。 周梦臣将饶阳王的事情始末派徐渭去告诉代王,并让代王做好准备,接待京中的御史调查。剩下的事情,就等马芳的消息了。 这也是周梦臣最讨厌,但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这时代的消息交流太慢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及时反馈,周梦臣只能祈祷马芳能万无一失。 此刻在大同右卫之中。 忽然一行百余骑冲进了城门,来到了大同右卫指挥使衙门。 马芳当仁不让的将正位给抢了。立即让人召集两卫的所有留守的军官。 片刻之后,该来都来了。 马芳说道:“郭都犯法。已经被巡抚大人拿下了,巡抚下令,立即查抄,郭府,王府,刘府,等十三家府邸。违者杀无赦。” “你说我爹怎么了?”一个军官如同晴天霹雳,厉声问道。 马芳淡淡一笑,说道:“这位是郭舍人吧,你还是舍人,这里没有说话的份,。而且以郭副总兵的罪名,你也牵连在内,这个更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郭都的儿子眼睛一扫外面,一咬牙说道:“奸臣做乱,家父满腹忠诚。却落到这个下场,既然如此君不正,臣投外国,杀了马芳,做投名状,好在北边夺个富贵。” 郭都就要动手。 却不想,马芳比郭都动手更快。 说实话,让马芳做些精细话,马芳不是不能做,但是战场上的厮杀,更合马芳的胃口。几乎在郭都动手的同时,马芳已经一跃而起,两三下,就将郭都一刀枭首。 不过,杀死郭都的儿子,并不是终结。 马芳要株连的那十几个家族,都是在这里绵延百年大家族,可以说渗透到了整个大同右卫的方方面面。这边一动手,即便郭都死了,依然有大量家丁裹挟着士卒冲了过来。 马芳冲出指挥使衙门,翻身上马,微微一翻手上的长刀,将上面的血水甩干净。随即令身边的发了一枚花炮。随即在大同右卫的长街之上。往复厮杀。 不过冲了三个回合,杀了百余人。这些人就崩溃了。 如果他们真有一支能在狭窄地形逼住骑兵的精锐战兵,周梦臣都不将他们放在这个名单中了。 没错,周梦臣就是欺软怕硬。真正能打的将领,甚至只要是合格一点的将领,周梦臣都没有怎么动,虽然之后一系列的安排调整,是少不了的。但是最少没有论死的待遇。 所以,他们一腔血勇之气散尽。很快就萎缩不敢上前了。 此刻大同右卫的四个城门被斩落,又有千余骑冲了进来。 马芳对得这些士卒厉声喝道:“朝廷诛贼,而今如此对抗朝廷,到底是朝廷的兵,还是郭家的兵?” 片刻之后,不知道那一个士卒先放下了手中刀,随即叮叮当当,不知道多少兵器都被丢在地面之上,大片大片的士卒跪倒在地,说道:“我等乃是朝廷的士卒。之前误听贼人之言,请马将军见谅。” 马芳心中冷哼一声,他岂能不知道这些士卒的想法。真要是将马芳给宰了,可不是而如今这个说辞了。 说实话,大明对底层士卒的待遇,让这些士卒对朝廷有多少忠心也是难说的很,大明中后期的无数次兵变,就说明了一切。 不过,马芳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自然干脆利落的受降,并从没有从贼围攻官军之中,挑选出来几个人,让他们领着降兵,杀进十几年的府邸之中。 抄家是一个油水极多的差事。同样也是一个投名状。 这一批人吃了郭家等家族的油水,今后的政治立场就不用说了。最少这些家族不可能在大同右卫复起了。 虽然这其中有很多惨剧,不是周梦臣所想要的。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不是周梦臣所能更改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战果 第十八章 战果 三日的功夫,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到了周梦臣手中。 这让周梦臣大大松了一口气。 随即周梦臣按照原计划,在大同长街上,请了王命旗牌,将副总兵郭都之下,一口气杀了几十名将领。 当然了,这三天之内,周梦臣也没有闲着。他在收集这些人的罪名。 不过,周梦臣也小看了这些人的嚣张。周梦臣根本不用怎么查,只需将他们的家中的账册一汇总就行了。吃空饷,走私,侵占屯田,等等,这几条罪名,都是明晃晃的,显眼的不能再显眼了。 既然如此,周梦臣对一口气杀了几十个将领,心中还是有些恍惚的。 周梦臣恍惚的不是杀着几十个人。毕竟这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罪有应得。前面说的还是经济上的罪名,如果在战争上的罪名,更不要说多少了。单单是鞑子越过大同镇直接到到北京城下,在周梦臣看来,大同镇所有将领,就应该被清洗掉。 但是周梦臣知道,这一场风波。死掉的不仅仅是这几十个人。 林林总总,在这一场风波之中死掉的人已经过千人了。今后还有人会因周梦臣的作为而失去性命。 周梦臣于心之中,未必没有不忍之处。 周梦臣敢肯定,而今定然有人在内心之中恨周梦臣入骨,甚至有日思夜想的想杀自己而后快的人。此刻才真正明白,要做事情的人,为什么不是谤满天下,誉满天下,因为他而今也在走在这一条路上。 只是周梦臣心中连这种愁思都没有多少时间去想。 他立即汇总各方查抄的田产,粮食,金银等等。 周梦臣微微一盘算,就发现自己手中的银两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两。其中一半就是来自饶阳王的贡献,也就是原本是代王一脉的产业。 不过银两虽然多,但是粮食并没有多少。 这也让周梦臣更加忧虑。 这充分说明了周梦臣之前的判断。那就是如果今年不能恢复农业生产的。那么在今年冬天,到明年春天之前,大同会有一场大饥荒。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其实很多百姓很少能吃多少粮食,在夏天秋天的时候,还能有野菜,还有其他东西充饥。虽然依然饿肚子,还有办法活下去。但是入冬之后,天寒地冻,这个时候没有粮食,真是一个死字。 而今连这些大户人家都没有多少存粮,也说明了,整个大同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府,乃至于官宦人家的粮道储备,都不多了。 不过。周梦臣最大的收获,不是粮食,不是金银,而是土地。 到底有多少? 现在周梦臣还没有汇总的数字。 但是可以这样说,大同整个地形来说,是一个盆地。所有耕地都沿着桑干河以及支流分布。除却南边桑干河南边的府县之外,整个桑干河北岸,都应该问。那些土地不在周梦臣的账册上,不应该问,那些土地在周梦臣账册之上。 周梦臣估计,最少在四十万顷以上。 具体多少,却需要勘察统计一番了。 看到这个数字,周梦臣只觉得好笑。 因为周梦臣来之前,兵部看到的数字是两万八千顷屯田。要知道大同北部,几乎都是卫所屯田。而两万八千顷土地是什么概念,反正周梦臣扩建的北京外城,也就是后世的北京三环内,也不过八千顷上下而已。 可以说两万八千顷这个数字,连后世大同市区都不够。 在开国之初,大同镇,或者说是山西行都司,一年向朝廷缴纳五十万石上下,这是在养活全军之余,给朝廷的数字,而今的大同镇未必有国初的兵额,却需要北京每年供应七十一万石粮食。 这里面一进一去,到底有多少问题。 不问自知。 这也是为什么,成祖能北伐纵横万里,而今朝廷连大规模出塞都不行了,不敢说成祖每一次北伐都是用得边镇的粮食,最少前两次根本没有怎么调用南边的粮食,边关的粮食就够用。但是而今大同吃的粮食,从北京运来,而北京也不是产粮食的地方。是从江南运来的。 这么长的粮道,边关向前走一步,都是极大的负担。 周梦臣心中暗道:“有了这个田亩数,我定然能过关了。” 周梦臣太知道嘉靖是什么样的人了,嘉靖即便对周梦臣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先斩后奏,擅权所为。定然会不满意,但是见这个成绩,还是会容忍一二的。 不过,周梦臣更知道,这不是一个结束。 而是一个开始。 周梦臣弄出这么大案子,就是为了做事了。 他立即向朝廷写了,两封奏疏,一封是公开的奏疏。写了饶阳王与郭副总兵谋反案,而另外一封奏疏,是密揭。直接写给嘉靖。其中周梦臣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大同的困境,甚至毫不掩饰对饶阳王与郭副总兵的案子执行之中的不合适的地方。并指出,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做,明年大同大饥荒,大同镇的实力不要说恢复了,恐怕还有进一步衰落。到时候大同镇不可能对鞑子南下有一点点的阻挠停滞作用。如此一来,鞑子进攻内三关,与山西镇雁门关一线就方便多了。 山西镇与京师就成为第一线。 虽然有一点点危言耸听的意思,但是周梦臣说的都是实话。 看在这个上面,嘉靖也不会动他的。 只要稳住了嘉靖,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问题。 这两封奏疏之后,周梦臣又写了好多封私信一一发出去之后。立即将北京的事情放在脑后了。 他立即令人张贴告示,凡是大同百姓,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之前有过什么罪过,此刻通通不问,可以在大同府重新落籍,并分田授地,借贷牛种。只是要为朝廷当兵杀鞑子。 其实,周梦臣十四个卫所的官员一扫而空,但是架子还留了下来。这些愿意授田的百姓,都会重新编入这十四个卫所之中。 无他,此刻周梦臣才知道大同到底有多少兵马。 马芳部万人,李儒部三千人。只有各路参将的人马少则数百,多则千余。至于卫所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周梦臣择精壮一核算,达到周梦臣标准的士卒,也就是可以与鞑子野战的人马,不过三万上下。 至于都是各种屯田兵,或者年纪大的老兵,守城还能胜任,更多都做不了了。 所以填补军额,也是周梦臣必须要做的事情。周梦臣准备将十四个卫所全部填满,就有七万多人,再加上原本的五万兵额,这就有十二万之多。如果真有这么多军队,周梦臣就不用别的镇了,他自己就出塞与鞑子掰掰手腕。 只是军籍在北方名声太坏了。 弄得人人都不敢入军籍,因为一旦入军籍,那可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子孙后代的的事情。 周梦臣在这个问题上,耍了一个小花枪。 倒不是周梦臣想骗他们,而是他此刻不能对卫所制度进行太大的改革。毕竟,他刚刚弄出这样一场大事,北京那边还不知道怎么看他的。此刻正是要低调的时候。 将来打上几个胜仗,再动手不迟。 就在周梦臣编户授田,并重新统计各部士卒,更开始不惜一切代价推行春耕的时候。毕竟而今三月末了。再不春耕估计就来不及了。 周梦臣的奏疏与各方在大同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汇总到了京师。 周梦臣的胆大妄为,也呈现在京师诸位大佬的眼前。让诸位大佬一个个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周梦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风波 第十九章 风波 徐阶一下朝,就将张居正叫了过来。问道:“你可接到周梦臣的书信?” 张居正眼睛有一些闪烁说道:“刚刚收到。” 徐阶说道:“那你已经知道,周梦臣在大同做了什么事情了?” 张居正说道:“也是刚刚知道了。” 徐阶脸色有些阴沉,说道:“那你有没有问他,他到底想做什么?王命旗牌是这么用的?” 的确,王命旗牌就是大明的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斩杀临阵退缩的将领,而不是用在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即便有副都御史的头衔,但是这一件事情,是彻彻底底的擅权。 就看上面想不想追究而已。 如果想追究的话。此刻立即从都察院派人,将周梦臣监送京师,从朝廷法度上,也说不出来话。 一句话,周梦臣做得太放肆了。 这让徐阶不明白。周梦臣在京师,看上去行事也很有法度,怎么这一出去,就不管不顾了。连自己的前程都不想要了。 张居正对周梦臣的初衷,也是很赞同的。他也赞成清丈土地,清理隐田,只有这样朝廷的财政才能维持下去,否则今后每况愈下,是可以预见的。只是张居正不赞同周梦臣的手段。 怎么说,太简单,太粗暴。 真正的高手应该在不声不响之间,就将事情给办了。所谓之润物细无声,或者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在政治上,将事情搞得大鸣大放,本质上就是一个双输的结果。 在今日之前,很多人都估计周梦臣可能在三十多岁进入内阁。但是而今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估计周梦臣大概一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就周梦臣做的事情,已经给自己竖立了一个强大之极的地方人,就是所有的卫所军官,乃至于勋贵们。或许一时间,他们拿周梦臣没有办法。但是想扯周梦臣后腿,不让周梦臣更上一步,却是有的是办法。 只是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的交情,让张居正忍不住在徐阶面前说好话。张居正说道:“老师也是知道的,大同是何等之局面。不用如此雷霆手段,恐怕今明两年,烽火还会动京师,到时候我等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但是周梦臣难道不知道,严嵩在死死盯着他。他露出这个大一个破绽,我恐怕护不住他。” 张居正说道:“老师过滤了。而今大同如此局面,如果周梦臣不早做准备,鞑子南下,御虏不利,严嵩也不会放过他。倒是周梦臣才是万劫不复。今日他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再加上陛下与周梦臣的约定,我想陛下也不会朝令夕改。” 徐阶说道:“我担心的是这个?我担心的是将来。而今大同上下,已经是周梦臣的一言堂了,而大同距离京师才多远了。” 张居正忽然一震,说道:“老师担心陛下担心周梦臣的忠诚?周梦臣可是陛下一手提拔出来的。” 徐阶说道:“一手提拔又如何?如果大同军军威复振,却只知周梦臣,不知朝廷,陛下会怎么想?” 张居正说道:“当初周尚文老将军,不是也手握雄兵,各部视之如父祖?” 徐阶说道:“不一样,周尚文手握仅仅是兵,而且是客兵。而今周梦臣手中的可不只是兵了。今日陛下大概不会怀疑,但是天长地久,又有严嵩在侧?陛下的心思偏执多变。当年曾铣在御前,陛下也是倚为长城。不也是怀疑曾铣忠于夏言,而不忠于他吗?” 张居正一愣。 徐阶说道:“人这一辈子,很长,为官一辈子也很长。善始不是本事,善终才是本事,你不要学周梦臣,他走的路太凶太险。有朝一日,他的人头挂在城门之上,与仇鸾并列,我一点也不奇怪。今日之事,我会帮他。至于能到什么程度,就看他造化了。” 张居正一边点头受教,心却暗道:“周梦臣做事有些莽撞,自然是真的。但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老师就是思虑太深了,思愈多而行愈少。才与严嵩交锋之中,组建落了下风。” 张居正却不知道,历史上夏言之后的首辅,除却李春芳几个临时过度的首辅之外,一直到张居正,也只有徐阶得了善终。 徐阶今日这话,也是他一辈子心得体会,可惜张居正却不是徐阶这样的人,或许能明白其中道理,却万万难以遵行的。 徐阶这里的动静,也同样在丰城侯府这里。 丰城侯此刻正面对身边各家勋贵的群情激奋。 成国公说道:“李叔, 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今日之事,不给一个说法,我即便是回去也不好交代。好几个女子正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这周梦臣,是不是压根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还是觉得区区一点钱财,就可以糊弄了我们。” “对啊。”东宁伯说道:“今日之事,各地可都看着的。如果我们一点没有表示,今后在使唤人的时候,未必能使唤动了。李兄,你到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还有贤侄是不是在里面掺了一手。这又是怎么回事?是那几家对丰城侯府怠慢了?每年的年礼不够,还是其他方面得罪了贤侄,说出来我等定然为贤侄主持公道,让他们好看。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就弄成这个样子,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丰城侯看着这局面,内心之中无数抱怨不知道向谁发,心中暗道:“我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得,算我小看周某人。” 此刻丰城侯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作为勋贵的一员,也是要为何勋贵的集体利益。 勋贵的集体利益在什么地方?一个是与朝廷上层的密切关系。另外一个就是全国各地卫所的支持,或者说孝敬。毕竟勋贵与卫所一体两面,打断骨头连着筋。 另外一方面,丰城侯作为勋贵之中比较杰出的一员,深刻的认识到了,勋贵的两个根基都不靠谱。与上层的关系,嘉靖是一个什么人,仇鸾,郭勋多得宠,转眼就被处死了。而卫所如果能打仗,各家勋贵也不至于大多是闲置。 要知道在开国之处,都是勋爵才能挂总兵印,勋贵挂上总兵印,再将上征某将军,当时的权力,就相当与而今的总督,甚至三司衙门不过是总兵下面的文吏而已。几乎所有大部分勋贵都有差遣,出外办差,坐镇京营,侍从宫廷,都有勋贵的身影。 但是而今,却都落在家里吃灰。 不是国家不需要可战之将,而是勋贵与卫所体系一起腐败了,不堪战了。 丰城侯也没有想过重振勋贵,这个题目太大,但是他一直想的就是维系家门不坠。想办法给儿子刷战功。这个能带着儿子刷战功的人,非周梦臣不可。 一个是集体利益。一个是丰城侯的利益。 丰城侯知道怎么选?丰城侯而今在位上,根本不在乎各地卫所那一点点孝敬与影响力。只是很多勋贵闲置很久了,除却这一点点的影响力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今日丰城侯要护住周梦臣,今后在这个圈子里就不好混了。 他在的时候还好,他一旦不在了。估计各家的情分也就薄了。 毕竟勋贵与国同休,这也让他们考虑问题的时候,不仅仅想当前,还要想以后。 只是而今丰城侯也没有什么选择了。更让他心中恨恨不已,毕竟儿子在人手上,暗道:“周梦臣,怎么这么恶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御前 第二十章 御前 不管丰城侯内心之中,是怎么吐槽周梦臣的不地道。但是此刻,他别无选择,只有说道:“诸位,诸位,这里面定然是有误会的。周梦臣对我一项恭顺,别的不说,水泥作坊这口肥肉,他可没有独享。家家都有分润,说起来,大同地面上的人是我们的老关系,难道这周梦臣就算我们新关系吗?稍安毋躁,稍安勿躁。我这就去信给周梦臣,让他定然给大家一个交代怎么样?” 东宁伯听了,说道:“老李,你这是什么话?一口气灭十几家满门,好威风,好煞气。这还要什么交代?还要什么稍安勿躁?怎么等周梦臣杀上门来,是不是还要从长计议?” “好了,焦叔不要说了。李叔说的也不错。咱们不能前脚吃了周家的好处,后脚就要翻脸。总要曲不在我才是。”英国公说道。虽然英国公而今年岁尚小。但是不管怎么说,英国公一直是北京勋贵之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英国公说道:“既然李叔就为周梦臣说话了,小侄岂能不给面子。我们等着周梦臣交代。” 英国公在交代之上,落了两个重音。 丰城侯立即说道:“那是自然。”他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任何事情都是有时效性的。 而今朝廷对周梦臣这般行事,还是悬而未决。这个时候,勋贵们加入表达意见,即便嘉靖也未必能忽略这些人合力。在这种云谲波诡的政治风波之中,一点点的外力,就有可能让局面完全调转。 而丰城侯拖了一下,等朝廷那边有了决策,不管是好是坏。勋贵们再想向周梦臣发难,就要好好思量,寻找机会了。 其实英国公未必不知道丰城侯的打算。只是一来,卫所毕竟衰弱了,大同一镇卫所军官,即便还在,也没有多大的力量。在英国公看来,即便是吹的再大,也是一个可以交换的筹码。二来,丰城侯而今在京营执掌大权,就实权来说,英国公未必胜过,风头正劲。这个时候与丰城侯闹翻,也是得不偿失。 只是如此一来,丰城侯与各家勋贵之间的矛盾就一点点种下了。 丰城侯是一心一意的重振京营,但是有些勋贵就未必这样想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丰城侯也感到与之前的友人,渐行渐远了。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丰城侯好容易将这些人打发走了。他心中暗道:“周梦臣啊周梦臣,能帮你的都帮了。今日就要看,御前的情形了。” 玉熙宫中。 嘉靖正抱着霜眉。就如同抱着一团雪。这只猫儿安静的趴在嘉靖的怀里,时不时的用脑袋蹭着嘉靖的手中。嘉靖却没有怎么在意。他一边抱着霜眉,一边看着一张图纸。 嘉靖问道:“这就是宜春宫?” 黄锦指挥着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一卷图纸展开。上面有一座宫殿的图纸。却是一副细腻到极致的工笔图,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一座三层宫殿,跃然纸上。与宫中的风格一致。 宜春宫,乃是秦之离宫。嘉靖用此名作为新宫殿的名字。 对于嘉靖来说,玉熙宫是在太简陋了一些,虽然一直修修补补的。但问题是,玉熙宫结构受限。仅仅是两层而已,根本不足够让嘉靖使唤。 其实建立新宫殿的想法,在去年乃至之前已经有了。 只是经历了太子公主皇后之丧,嘉靖没有心思在这上面下心思。而今去年最危机的情况过去,而今朝廷的情况,似乎渐渐好起来了。嘉靖自然起了别的心思 只是嘉靖一边撸猫,一边摇摇头说道:“这个样式有些太老了。不是而今京中流行多开窗户,整面玻璃,号称琉璃阁?宫中不能弱于外面,周梦臣那个弟子,是叫徐杲是吧?让他来办这个事情。” 黄锦说道:“陛下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嘉靖放下霜眉,立即有小太监来轻轻的抱起来。嘉靖问道:“东厂那边,大同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黄锦说道:“陛下,大同那边已经查清楚了,被诛杀的四十三员将领,罪名上或许有些出入,但是庸劣之将,基本有些功劳,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的确是不堪用之极。” 嘉靖冷笑说道:“只是即便是狗,也是朕的狗。周梦臣是什么意思?黄锦,你是在为周梦臣说话吗?” 黄锦说道:“奴婢不敢,只能周大人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他对陛下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这样不为自己留余地,不就是为了陛下吗?奴婢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从正统以来,朝廷上下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人去清理屯田,其中不乏名臣,但都是什么结果,哪里有周大人这一次多,一口气清理出五十万顷,自己没有留一分一毫,敢实心用事如此。奴婢真还没有见过。” 嘉靖听了,沉默了一阵子。 他觉得周梦臣冒犯了自己的权威,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黄锦说的对,即便他派出的宫中的太监,也不可能如此全心全意的做到这个地步。 嘉靖内心之中,也有一丝迷茫。 他自觉看人很准,周梦臣刚刚到京师的时候,所求为何?嘉靖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是汲汲于功名富贵,想要在世间崭露头角。正因为嘉靖自觉能把握住周梦臣,这才与周梦臣有了一段君臣之间,亲密无间的情分。 但而今的周梦臣,到底在想什么? 这让嘉靖一时间有一种不认识周梦臣的感觉。 嘉靖问道:“内阁还在外面求见?” 黄锦说道:“刚刚已经在外面了,奴婢怕打扰了陛下的雅兴,就没有敢说。” 嘉靖说道:“荒唐,你一个奴婢,岂敢擅自做主?速速去请两位阁老进来。” 嘉靖言语之中,虽然有几分怒气,但却是虚的。黄锦更是明白。他连忙点头认罪,随即急匆匆的出去了。片刻之后,黄锦就将严嵩与徐阶给请了过来。 而今的内阁在张治去世之后,也是有所变动的。但是可惜,内阁的主要矛盾已经形成了,就是严嵩与徐阶之间,其余的大学士都是一个摆色,不甘心当摆色的人,会先被两人拿下来。 所以向陛下汇报的差事。也多是两个人过来。 两人行礼过后。 严嵩说道:“陛下,而今有三件大事,都是兵事,一是张岳平定了苗乱。二是,沐国公攻克元江。再有就是大同的事情。” 嘉靖听了,说道:“张岳也不容易,内阁的意思是?” 贵州苗乱可以说一直都有的,从大明开始一直闹到灭亡。屡降屡叛。嘉靖对这里的乱子,早就没有什么敏感度。倒是张岳也是一位老臣,他本应该担任兵部侍郎,但是恶了严嵩,仅仅在兵部视事三日,就被严嵩一杆子捅到了贵州的穷山恶水之中。 张岳在得不到中央的支持下,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将贵州的乱子给按下去了。 当然了,这不是张岳无能。毕竟贵州穷山恶水,想要平定,都要翻山越岭钻山沟打仗,准备工作自然要时间长一点。 徐阶听了嘉靖的问话,说道:“陛下的说的极是,张岳也不容易。听说,他都生病,臣以为应该将张岳调入京师修养一段时间,再者,九边正是用得着人的时候。” 严嵩说道:“陛下,徐阁老的意思也是极对的,但是却有一点轻重不分了。苗乱之生,也是有各种原因,苗人不负王化,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是地方官员鱼肉百姓也是原因之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嘉靖定调 第二十一章 嘉靖定调 “而今最重要的是,不是张岳一个人如何,而是天下如何?北方的乱子已经够大了。而且臣也听说了,南边倭寇也闹起来,刚刚攻陷一个百户所。如果将张岳调离贵州,他前脚就走,后脚贵州又乱起来,该当如何?” 严嵩说到这里,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只能再苦张大人几年了,张大人在贵州清正廉洁,颇得夷民之爱戴,有张大人在贵州一日,贵州一日没有乱事,臣意加张大人湖广,贵州,四川总督,兵部尚书衔,封妻荫子。就苦张大人在贵州多待几年吧。” 徐阶一听,严嵩哪里是让张岳在贵州多待几年,而是分明是让张岳老死贵州算了。张岳虽然比严嵩小好几岁,但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算算还能有几年?特别对于嘉靖来说,西南没有乱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嘉靖说道:“好,就按严阁老的意思办吧。黄锦,从宫中挑几样,像样的东西,给张大人送去,朕不会辜负老臣的。” 话虽然如此说,估计嘉靖再也没有将张岳从贵州调回来的意思了。 严嵩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沐家在云南还很是得力的,不过,国家设立土司,不列郡县,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让他心中有数。” 其实嘉靖并不知道,这一次沐家之所以平定元江土司其实有很复杂的内情,这个内情就是缅甸的崛起。缅甸这个国家正在一点点雄起,已经在元江土司上与大明暗暗掰了一下手腕。 却被黔国公给打下去了。 不过,嘉靖的考虑也不能说不对。而今的大明朝廷,哪里有心思去想缅甸的事情。如果云南打起大仗,对朝廷来说,更不是好事。只是如此一来,沐家对缅甸试探的怀柔,恐怕不会得到好处,反而鼓励了缅甸的野心。 缅甸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实力不足。下一场战事,就在二十年之后了。 严嵩说道:“陛下明见万里。” 嘉靖说道:“大同的事情怎么说?” 严嵩说道;“陛下,臣以为周大人还是没有做过地方官,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被人一冒犯,就大怒,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周大人也是朝廷重臣,上任不到三个月,总不能治罪。以老臣的意思,让周大人回京。陛下问问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在派一两个地方经验丰富的人选做周大人的副手。如此,既能照顾周大人的面子,也不会误了朝廷大事,陛下以为如何?” 严嵩说的每一句话,听上去似乎都是好意。但是根本上,严嵩都在强调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不能胜任地方巡抚之责。 至于让周梦臣回京,派人暂代政务,分明是问罪的前奏。 毕竟,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情况,一旦离任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是回不去的。总不能大同巡抚这么重要的位置,空悬两三个月吗? 其实就是免职了。 之所以不说免职,主要是给嘉靖的面子。毕竟嘉靖对周梦臣说的话,可是很多人都听见了。估计按严嵩打算,周梦臣只能成为在北京的大同巡抚,即便是搞不掉让周梦臣。等周梦臣真将一切说清楚了,再回到大同巡抚官职上,严嵩派来帮助周梦臣的官员,就已经成气候了。 徐阶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总不好轻易下结论。臣以为当派御史去查证一番。然后再做定论。” 徐阶话音刚刚落,嘉靖说道:“就这样吧 。内阁选一个人选去大同看看,看看大同到底是什么情况。” 严嵩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见嘉靖如此反应。将准备说的话,都咽到肚子里面了。 片刻之后,严嵩与徐阶一路谈笑风生回到了内阁值房之中。 严世蕃见严嵩回来了,立即问道:“父亲,张岳这老匹夫怎么处置?”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老死边荒。” 严世蕃立即恭维道:“父亲宝刀不老。” 严嵩说道:“他张惠安在江西做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 这也是一件旧事,是严嵩将张岳恨之入骨的原因,在嘉靖二十一年,嘉靖赐严嵩第于江西。结果当时,张岳在江西赈灾,因为为严嵩修建宅邸,地方上需要收刮五百两银子。 张岳上书,言:“江西之民已极矣。”请罢此事。 这一下将严嵩弄得下不来台。 严嵩其实对老家还是不错的。但是他的老家虽然是江西,但江西又不仅仅是分宜。严阁老对其他地方自然是毫不留情。但是外人看来,却是严嵩是江西人,对自己的家乡还横征暴敛,这就有一点太说不过去了。 对严嵩的名誉影响极大。 当时严嵩就恨上了张岳,不过,张岳也是地方封疆大吏,不是寻常人。严嵩折腾下来,也不过是远窜而已。让他一辈子在外面当封疆大吏。 严世蕃说道:“那周梦臣?周梦臣什么下场?” 严嵩说道:“有圣意在,动不了他。” 严世蕃说道:“父亲,你就是太手软了,又圣意在又怎么样?我们父子捏一个大同巡抚,还不是手到擒来。” 严嵩皱眉说道:“庆儿,你要记住,陛下才是大明之主,这一点万万不能混淆。一点也不可以的,陛下想做的事情,我们可以加倍的做,将我们的事情也一并做了,陛下不在意的事情,我们可以悄悄的做了。但是陛下禁止做的事情,我们万万不能做。这才是我严家在朝廷立足的根本。” “你要记牢。” 这些对严世蕃来说,根本是老生常谈。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在严嵩面前,只能规规矩矩的说道:“是。” 严嵩轻轻一笑,说道:“不过,你也放心,周梦臣在外立天大的功劳,也不过又一张岳而已。我严某人在朝一日,他周梦臣,就在地方折腾吧。” 严嵩非常自信,似乎周梦臣前程,就在他轻描淡写之中敲定了。 此刻,徐阶也在与张居正商议。 张居正说道:“老师,如此一来,严嵩还是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 徐阶说道:“未必,严嵩狡诈非常,焉知他没有其他伏手,总之,严嵩每一个决定,都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居然将这个御史的人选,交给了我。叔大,你觉得派谁去好?” 张居正说道:“御史之中,我们的人不多。不过,这事情也算是兵部的,却可以从兵部调人,加御史衔去调查此事。我建议是老师在国子监的得意门生。” 徐阶一听,说道:“你说的是淑山?” 张居正说道:“正是。他去大同,周兄定然万无一失。其实我也是想让淑山出京,淑山秉性刚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我担心再在京师待下去,恐怕----” 徐阶听了。不用张居正说完,他就知道了。 淑山就是杨继盛。 杨继盛已经在徐阶面前有好几次表示要面君直谏,弹劾严嵩。 徐阶想拦,根本拦不住了。 杨继盛甚至说,他知道这个时候弹劾严嵩,未必能够成功。但是不能因为不成功,就不弹劾了。他之所以要弹劾严嵩,就是让严嵩知道,天下还有正气在,以是激励天下正人君子,除此小人,也是为北京下死伤的无数百姓报仇雪恨。 话说到这份上了,徐阶也担心,那一天杨继盛就撇来他这个老师,擅自行动了。 但是不管杨继盛怎么撇清,他们这一分师徒关系是撇不开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御史出巡 第二十二章 御史出巡 如此一来,徐阶就陷入两难的处境之中。 对杨继盛这个学生,他虽然不像对张居正那么喜欢,但并不是毫无感情的。他不忍心见杨继盛白白牺牲。另外,杨继盛真要死谏,根本是逼着徐阶与严嵩提前决战。 对于这个局面,是徐阶不想看到的。 无他,徐阶在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都没有将严嵩拿下,当时徐阶就知道,拿下严嵩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急不得的。徐阶比严嵩最多的是时间,徐阶能等下去,严嵩已经七十出头,看他还有几年。 如果为了杨继盛与严嵩正面对决。胜算渺茫,但如果不救的话,天下很多人都会对徐阶失望的。 毕竟徐阶是很多人对抗严嵩的希望。这也是很多被严嵩迫害的人,天热成为了徐阶的阵营。徐阶如果对自己的弟子袖手旁观,是很失人望的。 “不错,”徐阶说道:“淑山,不能在留在京师了。就这样安排吧。” 杨继盛对于这个任命,欣然领命。 准备好了行囊之后,就带着随从从紫荆关而西去了。 他去大同这一条路,并不是周梦臣去大同的路,周梦臣是想看看,宣大整体情况,已经大同受兵灾最严重的地方情况如何,所以才选从居庸关出关,从宣府到大同。而杨继盛不用。所以,他直接从紫荆关西去。 过了紫荆关就是大同地界。 不过,这里情况还是相对好的。 鞑子南下并没有到这里,从紫荆关到应县这一段路,虽然萧条了一些,但是总体上来说,并没有看见多少战争的痕迹。甚至杨继盛还看见了几个周梦臣的弟子。 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几个人乃是周梦臣的外门弟子,不过杨周两家关系密切,杨继盛也是见过的。 其中一个人说道:“杨大人,老师让我探查桑干河水路,看看能不能直接通航,如此一来,从北京到大同的粮食消耗,就会降低最少一半。” 杨继盛为之一愣,说道:“此言当真。” 这个人说道:“自然是当真的,其实桑干河也就是中间三四十里不通航道,其余地方本来就是舟船所及,与南边的河自然是没有办法比,而且桑干河夏冬水差极大,这都是问题。不过,大体上来,也是能够办到的。不过,却是需要下苦功夫了。” 杨继盛听了,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周兄,真是奇思妙想。” 这是杨继盛孤陋寡闻了。这根本不是周梦臣奇思妙想。 实在是中国历史太长了,这么长的历史上,很多事情都被人设想过。特别是在水利上。就好像南水北线中线工程,南阳到郑州这一段,宋朝的时候也有挖掘的想法,最后没有成功而已。 周梦臣毕竟对大同了解不多,这还是在大同主持春耕的时候,听当地人说起来。 好像古代打仗的时候,其实也用过桑干河运粮的。只是而今不怎么走了。 周梦臣这才想起派人勘探起来。 毕竟,从北京到大同这短短一段路程,消耗的粮食甚至比从南京用船运到京师还多,一旦是变成了水运,即便是同样的数量,到大同的粮食,也能从七十一万石提高了几十万石,弄个一百万石差不多。 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很容易。 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否则真的很容易,怎么没有人做了。 周梦臣只是派人去勘探一下,做出一个预估,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做与不做,还有该怎么做。 但是杨继盛就觉得,似乎这一件事情,成功在望。这也是对周梦臣在施工方面能力的信任。 也是出于这种信任,杨继盛决定弃马乘船,看看桑干河的航道。 这个时候正是春天的尾巴。桑干河的水流到了一年最低的时刻,虽然不至于搁浅,但也行不了大船。杨继盛只能乘坐一个座比乌篷船稍稍大一点的小船,晃晃悠悠的向西而去。 一路到了御河流入桑干河的地方,才转到向北。 这御河,就是当年正德皇帝从此到大同,因此才有了御河的名字。 这一条河更是在大同城下流过,与十里河一起成为大同周围重要的灌溉水源。 这个时候,水位很浅,也只有杨继盛的船上在河上。 此刻的杨继盛却看见了一个壮观的场面。 他远远的看过去,就田间架起了大鼓。无数百姓光着膀子,手中拿着农具。听着鼓声的命令,就好像一条线一般,整整齐齐的向远处走去。 这是在春耕。 周梦臣紧赶慢赶,也不得不承认,有一些迟了。 所以,要抓紧时间,将耽误的时节给补上去。 周梦臣与官员乃至于百姓中的老农一个个商议,最后才想起了这个办法。看上去就好像是打仗一般,所有人的都一律军事话管理。对与大同外围的土地暂时放弃,暂时想将大同周围,十里河御河这一带的土地全部种上。 也就是说,周梦臣查抄的五十万顷,其实没有可能在今春耕种完的。 周梦臣为此又重新下了放田令。 也就是说,任何人见到土地没有耕种,在官府报备之后,都可以耕种。如果土地是官地,则可以向官府申请佃种,官府收田租。如果是私人,官府在其中调节,让种地出一笔钱,算是补偿田主。 至于田主不愿意。那就按大明律来办。 大明律对于土地撂荒,是有惩罚的。当然了,大明律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为一致空文,但是周梦臣愿意,还是能拿来用的。 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大同春耕尽量多耕种土地。 即便这粮食最后不到官府手中,但是民间多一口粮食,朝廷也少一点负担不是。 于是乎,周梦臣将一切事务都放后面,一心一意的放在春耕之上。 这副场景在杨继盛这里却有另外的感受。 杨继盛感受到的是杀气腾腾。他说道:“周兄,治民如治兵,有如此百姓,大同军的能力,也可想而知,有周兄如此大臣在,朝廷北疆无患。” 杨继盛的评价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 不能说对,那是杨继盛理解错误了。因为这种场景,并不是而今才有,也不是周梦臣独创,这种用鼓声传令,指挥百姓干农活的手段,在汉代就有,甚至在南方一些地方还是有保留。 只是后来田产改变,从集体协作,变成了精耕细作。这种场景就不在了。 甚至可以说,农耕民族步卒军阵强悍,也是从这种生产生活方式上面来的。 另一点,他说的也对。 大同百姓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任何一个人往上数几代,都在军中的,因为整个大同一带,都是迁移过来的卫所军户。所以他们对军队的方式,是非常习惯的。稍稍训练一点,就适应了。 甚至此刻各部军队也都分散在春耕队伍之中了。 周梦臣只留下马芳的万骑在边墙附近警戒,其余的人手,都放开了用。有一个算一个,都去春耕去了。 这才有如此壮观的场景,比如击鼓指挥的一些人,他们本身就是军中的军官。 杨继盛到了大同附近下了船,禀报了自己的官职,找来马匹,却发现只有一些驴子,一问才知道,所有马都去拉犁了,大同的牛数量本来就有限,又经历去年一场战乱,不知道多少牛成为人的口中食,牛筋与牛皮成为战略物资。没奈何。周梦臣只能事急从权,用马耕代替。只是杨继盛来的时候走的路不一样,没有发现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圆场 第二十三章 圆场 杨继盛走在大同街头,只见整个街头冷冷清清的。好久没有见一个人。如果不是太阳高高挂着,就疑心是一处鬼城了。 周梦臣在完成了大清理之后,并下得一系列关于土地的命令,将整个大同的闲杂人员一扫而空。各地的流民纷纷招揽的不少。当然了而今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自然还有上山为王的事情发生。 但是大部分百姓在周梦臣诱惑下,都已经回归了土地。 而今农耕正忙。大同街头可不是如同死城一般。 杨继盛直接到了巡抚衙门。这才发现只有徐渭在此。 徐渭留守巡抚衙门,有了紧急事务的话,还有一个拍板的人。而且徐渭实在不大熟悉北方的农活,他在南方最穷苦的地方,也是种过地的,但是种得是水稻,但是在大同这里种的是什么?是小米,麦子,高粱。这些东西徐渭都不是太清楚的。 杨继盛与徐渭也是打过照面的。 徐渭一见来的御史是杨继盛。徐渭这才将心思放下来。 杨继盛一见徐渭,就问道:“周兄在何处?” 徐渭说道:“大人在城外视察春耕,我这就派人请他回来。” 杨继盛说道:“不用了。想来他也不会在城外过夜。公是公,私是私,还请将饶阳王谋反案所有的卷宗,都移交给我,我现在就要封存。” 徐渭一听,心中咯噔一声,暗道:“那是自然。” 杨继盛果然忙起了公务。将关于这场案子的所有卷宗都拿了过去。找了一个值房,就开始办公,期间还去拜访一次代王。等天黑之前,周梦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城。杨继盛也忙了一天。 周梦臣听说杨继盛来了之后。立即去拜访。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杨继盛说道:“有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杨继盛与周梦臣宾主坐定。 杨继盛立即问道:“大同副总兵郭都,所犯种种,固然足以除以极刑,然而今既无外患,又无军情。大人为什么不请旨?” 周梦臣一愣,说道;“本官有王命旗牌,亦有便宜行事之令。” 杨继盛说道:“便宜行事,并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事急从权,才有便宜行事。本官还是那一句话,而今既没有外患,又没有军情,大人何以用王命旗牌便宜行事?” 周梦臣被杨继盛问的说不上话来。 徐渭见状立即说道:“杨大人,郭贼等人盘踞地方,根深蒂固,如果不当机立断,恐怕事情有变,一旦他们勾结鞑子,大同动摇,九边震荡,正因为如此,我家大人才事急从权。” 杨继盛没有理会徐渭,说道:“周大人,这是你的回答吗?” 周梦臣只是不大适应,杨继盛突然间的转变,而今已经适应,恢复到了镇定自如的状态之中。说道:“是。” 只是周梦臣不知道杨继盛为什么这样做。周梦臣在北京也是有眼线的,几乎杨继盛还没有到大同,周梦臣就将朝中的变局弄得七七八八的。他也确定,他这一关已经过了。 杨继盛这是为了什么? 杨继盛又继续问道:“请问,饶阳王案最重要的三个鞑子,怎么忽然死了?” 周梦臣说道:“本官不知道,这是丰城侯世子李儒抓捕的,他们负隅顽抗,短兵相接之余,收不住手,也是很正常的。” 杨继盛继续问道:“那就是说,饶阳王谋反,只有饶阳王自己的证词了?” 周梦臣说道:“当然不是,还有饶阳王里通鞑子一系列证据,乃至于代王的出首------” 两人如此唇枪舌剑,说了一个上午。 杨继盛目光毒辣的很,将周梦臣卷宗之中,一个接着一个毛病给挑出来。让周梦臣也没有奈何。毕竟这案子做的太匆忙了。前后准备不过十几人,真要细细推敲起来,破绽无处不在。 不过,感谢卫所军官的肆无忌惮,给周梦臣足够的罪名,定他们每一个人一个死罪,算不上捏造的那种。 一整天下来,周梦臣杨继盛喝了无数杯茶水,才将所有卷宗大大小小的问题过了一遍。 杨继盛这才换了官服,与周梦臣一切吃晚饭。 杨继盛这才给周梦臣解释清楚,说道:“公是公,私是私,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徐阁老的意思。你的案子真要是有毛病的话,我今日也是要打回去的。” 周梦臣对杨继盛的意思,是毕竟明白的。毕竟杨继盛本身就那种公正严明之人,即便与周梦臣是好友。也不会徇私的。周梦臣案子也是程序上有问题,几乎全部都是实情。在现代很讲程序正义,但是在古代这东西不能说不讲的,但也没有那么看重,否则就没有什么原心定罪了。 只是徐阶可是老狐狸,黑白在他哪里可没有那么分明。 周梦臣说道:“徐阁老是什么意思?” 杨继盛说道:“祭酒让我给你带话,你这一次,除却大同巡抚之外,其他官职都要掳掉,这就是他的意思。” 周梦臣为之一愣,说道:“这是给朝廷上下一个交代?” 杨继盛说道:“没错,祭酒说了。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做扎实,人的目光要放长远,今日之事,你的确有很多事情做的不对,先斩后奏可不是怎么用的,今日你安然无事,焉知不是为将来埋下祸根。如果陛下没有保你的意思,祭酒自然不会这样做。不过而今,你在陛下那里过了关,剩下的事情就无关紧要。你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今后真有人想翻案,也翻不出来了。” 周梦臣听了,衷心的说道:“还是阁老看得远。” 周梦臣没有奉承。 徐阶给周梦臣定的惩罚,不可谓不重。 看似周梦臣一个副都御使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代表了资历。以朝廷定下的规矩,巡抚一级别的升迁是这样的,首先是佥都御史,然后升副都御史,然后升兵部侍郎,再升左都御史。再升兵部尚书。这才算到顶。 也就是从巡抚这个职位上,熬资历的话,要熬十五年,才能成为某地总督,或者成为中枢某部尚书。 很多人在巡抚这个任上,根本熬不到终点。就在某地巡抚任上去世了。 这也是因为很多地方官员来说,巡抚已经是他们仕途的终点,这才有这么长转迁链条。 而周梦臣本来已经是副都御使了。也就是省了六年磨砺。而今一杆子被打下来,还有从头开始。 但是周梦臣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他从头到尾就不是熬资历的人。只要大同巡抚的职权还在,剩下的都无所谓。 徐阶这样做,也算是将周梦臣这一场乱子给圆过来了。 杨继盛说道:“那是自然,而且你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莽撞,如果不是有代王帮你,还有那五十万顷土地,你今日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今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周梦臣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的确,周梦臣这边做事看似砍菜切瓜,但实际上杀人杀的痛快,而今不知道有多少屁股要擦。这还是徐阶帮了他圆了场,让士林上舆论不会多责难他。但是其他方面,丰城侯的书信已经到了。要让周梦臣有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周梦臣太明白了。是利益,或者金钱利益,或者政治利益。否则今后他与北京勋贵们很可能就要走到对立面了。 周梦臣虽然不怕他们。但是也不愿意将关系闹得这个地步,其中有的东西要细细谈。一想到要付出的明里暗里的代价,周梦臣就有些疼,如果有可能,下一次他再也不想做这种出格的事情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番麦 第二十四章 番麦 不管怎么说,杨继盛还是向着周梦臣,而且杨继盛也细细看过卷宗的。也明白,虽然在程序上,周梦臣很多地方都不对,很多地方所罚非所罪。但问题是,单单是去年的事情,放在太祖成祖那会儿,大同镇上下,能有多少将领能活下去? 似乎,法不责众久了。大家都不以为已了。 杨继盛说道:“不说这些了。我在大同不会留几日,取了代王的奏表,就要上京禀报。你的心愿也算达成了。代王很可能会移藩,不过不是北京,而是山东,去年陛下一怒之下,绝了鲁王藩,一些宗室一直想办法,想恢复鲁王一脉。似乎陛下的意思是,让代王转封过去,鲁王藩的宫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一两万两,就将代王给打发了。也绝了鲁王一脉的念想。”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说道:“如此一来,代王还要感激我。” 杨继盛说道:“可不是啊。”他微微一顿,说道:“大同情况如何?几乎月后,防秋之事,有没有把握。” 防秋,就是每逢秋天防御鞑子南下。 这是每一个边臣的头等大事。 周梦臣苦笑说着说道:“大同的问题太严重了。我现在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在周梦臣看来,大同而今的情况,就好像一个易碎的玻璃。稍稍一撞,就轰然破碎。周梦臣为什么要将春耕集中在大同附近。收了五十万顷土地,真正耕作的估计还没有一半。 而今周梦臣只能尽力而为,披荆斩棘,有一关过一关,能走一步走一步,拼命向前走。至于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是老天爷的事情了。 周梦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杨兄,你可知道这什么?” 周梦臣从一边抓了一把东西,给了杨继盛。 这东西在后世,谁都能认出来,不就是玉米吗? 这才是周梦臣的新鲜发现。 是的,周梦臣真正主持春耕之后,才发现。原来玉米在大明已经有了种植。虽然是主粮,但绝对不多罕见的。 周梦臣到底不是底层百姓,对于农事是相当的生疏的。不过,这对杨继盛来说,却是非常容易认出来的。毕竟,杨继盛才是真正苦出身,那种真正下地干过农活的。 果然杨继盛一看,就说道:“这不是番麦吗?” 周梦臣说道:“杨兄,这东西在真定可有种植?” 杨继盛说道:“有人种,但是不多。多是山里面的,这东西耐旱,可以在山中种植,不挑地。” 周梦臣说道:“杨兄,有没有想过让此物大行于天下?” 杨继盛看了看手中的玉米,陷入沉思之中,说道:“此物可以生长在贫瘠之地,补平地之不足,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想在好地里种这个?这有些-----” 玉米的高产是在后世,但是这个时代并不高产,甚至在杨继盛的心中还很低产。 原因很简单。 百姓不将玉米当做主粮,都是种在不能种粮食山地坡地上,或者零零碎碎的种在田亩中间。甚至在山区之外,很少见到玉米。 只是将他作为可以在山地种植的一种庄稼,可以将不能种植粮食的山地改成能种粮食了,至于能收多少,就不是太在意了。多多少少都有收成便是了。玉米比小麦粟米都要耐旱。但是不管再怎么耐旱。庄稼都是要水的,山地的玉米,靠天吃饭。每一亩能有一石,或者一石稍多一点,就相当不错了,甚至只有几斗,在百姓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 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在最好的土地上种植玉米是什么样的产量。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也知道大同的不比南边,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往年多种麦。产量也不是太多,如果是水浇地,当在二石五斗,但是大同水利不修,除却沿河一带,有一些水浇地。算起来,大同附近,也不过一两万顷。除此之外,都是旱地。小麦产量,本就不高。大多不足一石,不过几斗而已。而在番麦在山地的产量,也不过如此,放在平地之上,或许产量还能更高一点。” “不过,我发现这番麦还有一个好处。” 杨继盛说道:“什么好处?” 周梦臣说道:“玉米长得高。” 杨继盛先没有什么感觉,他细细想了什么。豁然大悟,说道:“不错,这是一个极大的好处。” 小麦与粟米到了成熟的时候,也不过是齐膝而已,最多高更高一点。也高不了多少了。根本做不到阻碍视线,影响行动的作用。但是玉米就不一样了。诚然这个时代玉米与后世的玉米相差很大,不管是从植株的高度与产量来说,都是如此。 但是周梦臣问过了,这玉米成熟的时候,最少有一人高。 人藏在玉米地之中,一时间很难找不出来的。 这个优点,在别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边境,却是一个极大的好处。只要闭上眼睛想想。当鞑子骑马在麦田之中行军的时候,与鞑子骑兵在玉米田中行军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状况。特别是麦子在收的时候,是用镰刀齐根给割了。而玉米自然也可以砍倒,也可以将玉米杆留在地里。 这就形成一道人造的阻碍。 当然了,这阻碍对骑兵影响不会太大。但是如果整个大同除却几条道路之外,所有的土地都是这样了。足够给百姓更多隐藏的地方,给明军更多的伏击空间。 这是抗日战争中青纱帐给周梦臣的灵感。 或许,不仅仅玉米才长得高,高粱也是可以的。但是高粱的产量太低了。而今已经退出主粮范围之中。与玉米的产量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当然了,周梦臣这样做,不仅仅是这一个目的。 周梦臣想要推广玉米。 玉米与番薯,还有土豆这些高产粮食的输入,给清朝续了一条命。周梦臣早存了推广的意思。只是他准备去了江南,再派人去寻摸高产植物,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玉米而今居然已经在大明西北种植了。 他一直以为玉米是从海外传来了,而今看来,似乎很有可能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两条渠道都有。 不过,这不重要。毕竟玉米到底怎么来到中国,让历史学家去思考。周梦臣既然知道了,他就想办法推广。也是给大明王朝续命。只是怎么推广,却是有技巧的。 如果周梦臣说番麦高产,请推广的。 朝野上下定然有一群反对之声。 比如五谷早已确定,不可动摇,否则就有违圣人经义。什么番麦的产量不行。或许在一处行,在一处又不行了。种种问题都扑面而来。 毕竟粮食生产在大明再重要不过了。 几乎是国之根本。怎么能轻易改易。 但是而今周梦臣这个说法却不一样了。当然了在长城内外形成一道,玉米种植带,作为防御骑兵的屏障,也是他的目的。玉米只要大量种植了。将来只要有人在这上面得到了好处。就会积极主动的推广开来。中国的老百姓再务实不过了。 这样就免去很多争吵,效率也提高不少。 杨继盛说道:“周兄,你要我做什么?” 周梦传说道:“杨兄,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请你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通报朝廷,将番麦列入正粮之中。第二就是在大同之外的地方推广番麦。” “这-----”杨继盛说道:“我可以试一试,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可以与你连本上奏。也可以在徐阁老面前为你分说。只是估计成不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无为来人 第二十五章 无为来人 周梦臣本来就没有想着一下子就能办成的。 即便今年,周梦臣主持的春耕之中,玉米种植也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无他种子不多。熟悉玉米的人手也不是太多。而且民以食为天。关乎于百姓口粮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乱来。 春耕种什么,不仅仅是经济问题,粮食问题,还是一个民心的问题。岂能怠慢了? 百姓想得不多,但是将他们种了千百年的庄稼,换成不熟悉的番麦,一个不好,就民心动荡了。 周梦臣最少要在大同担任三年巡抚,能在这三年之间,将玉米推广成为大同的主要农作物,周梦臣就很满意了。 周梦臣说道:“求上而得中,只要你能帮我向朝廷通通气就行了,还有一件事情。也请你一并向朝廷申请。那就是军器监。” 杨继盛说道:“军器监?” 周梦臣说道:“对,军器监。朝廷向来有让各卫打造兵器的传统。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大同军器制造,我也是匆匆看过,只能说惨不忍睹。根本没有办法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与鞑子争锋,各种武器总要准备好的。而且北京军器监产能,我也是知道的,恐怕支援不了大同多少东西。而且大同多煤,山西多铁,在此建立军器监,自然能供应前线。” “我倒是没有意见。”杨继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只是,你要当心。而今大同内外都是你的人把持,你又要建立军器监,是不是也要制造大炮?如此一来,朝廷哪里-----” 周梦臣听了,说道:“我早有准备了。我的意思是,这军器监虽然在我麾下,但是却归北京军器监管理。我也不会在大同建立。而是在桑干河以南,与北京也没有多远了。” “朝廷不放心的话,可以指派军器监主官。” 杨继盛也知道,军器监是周梦臣的自留地。但是周梦臣这个表态,在杨继盛看来没有什么。 其实杨继盛也不担心周梦臣造反,无他,周梦臣是文官。至少在大明从来没有进士出身的反贼。只是大同而今毕竟是处于一种非常状态。不同于之前的大小分制,彼此制衡,不能一家独大的大同。周梦臣权力大得有些失衡了。违背了朝廷一项的原则。这让他忍不住多问一些。 杨继盛说道:“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了。” 杨继盛在大同盘旋数日之后,就离开了。 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代王。代王临走的时候,对周梦臣很是感激。毕竟,大同府与兖州府相比,相差太大了。代王从此不用担惊受怕去过好日子了。代王千恩万谢的走了。即便代王很多财产都被饶阳王夺去了。但是此刻走的时候,依然大车小车拉了里许的道路。 而且一些不动产全部留给当地官府,也就是周梦臣。 也让周梦臣手头之中,一下子有了很多房子。 这些房子很快就有用处了。 无他,无为来人了。 周梦臣的书信到了无为,吴廷翰一看到,就大喜过望。 他而今儿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孙子也抱了,还有什么念想,无非是将气学发扬光大,不让心学。 只是气学已经没有什么高官了。除却他之外,也只有罗钦顺了。但是罗钦顺与王廷相都是气学,却未必是一路人。而且吴廷翰也没有听说罗钦顺的弟子之中,有什么出色的人物。 眼看心学门人之中,又做到次辅的,有做到兵部尚书的,等等。 有这些大佬在,心学在江南,在全国开一家又一家书院。如此一来人才又多了起来,气学也只有他在无为这个小地方讲学。但是无为州中,都有心学门人了,他所做所为不过是杯水车薪。 吴廷翰一直想在无为州建立一座气学的书院。 只是可惜,一来没有钱。二来没有背景。 毕竟,这书院看似都是民间建立的。但谁真以为大明百姓就可以随随便便建立书院,那就大错特错了。至于没钱也很正常,吴廷翰做官的时候两袖清风,不做官了,靠着家里的土地,温饱有余,但是供应一家书院,却不是吴廷翰所能做到的。 周梦臣一提要在大同建立书院。吴廷翰就立即同意了,其实吴廷翰并不是太满意的。毕竟大同是什么地方,吴廷翰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大同文风稀薄,即便办了书院估计也难以培养出什么人才。但是而今气学的处境,有一个新增的书院就不错了,其他也只能想想了。 吴廷翰动员自己的人脉。并派了自己的儿子,吴国赏与十几个气学门人一并北上。 他们一路沿着大运河北上,行程三个月有余。 在周梦臣将大同清理干净之后,才算是到达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在大同城门处,迎接吴国赏一行人。 吴国赏跟随父亲到京师,见过周梦臣。远远的看见周梦臣,心中一凛,觉得这位师叔变化好大。之前身上书卷气居多,而今已经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周梦臣一口气诛杀了四十三员将领,直接间接死在周梦臣笔下的人,有数百人之多。周梦臣的气质也不知不觉有了几分转变。只是周梦臣自己却不知道。 吴国赏见了周梦臣立即行礼道:“见过师叔。”吴国赏身后的人有得喊师叔,有的喊师叔祖云云。一时间周梦臣多了很多晚辈。 周梦臣说道:“好,来了就好。” 程大位跟在周梦臣身后,领着师弟们行礼道:“拜见师兄。” 周梦臣还不知道,这是后世历史上大书特书的北方气学一脉正式形成了。 他与吴国赏寒暄几句,让程大位带下去招呼。 随即在巡抚衙门宣布了一个命令,那就是大同所有舍人。都必须在大同书院上学。如果不能毕业的话,就取消从军资格。 所谓的舍人,就是指军官将领的子弟。这些人有继承权的,可以继承父祖辈的世职,如果父祖辈没有世职,或者说世职不归他继承的话,他就有另外一个出路,就是从军。 以舍人从军,自然要比寻常百姓从军强多了,一进来就是军官。 随着卫所体系的衰落,很多世职也没有什么特权了。以舍人从军的人越来越多了。一般来说,这没有什么限制。 甚至还被朝廷鼓励。 毕竟朝廷的军事人才匮乏。武举三年一次,也补充不了多少人。但是大明九边每年需要的低级军官,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武学根本补充不了。而敢以舍人从军的,一般都是在家里训练过。 用起来比寻常士卒出身的下级军官顺手。 只是在周梦臣这里拦了一刀,这样一来大同很多将领暗暗不满。 毕竟,在大明军中,从来有一种鄙夷文化的风气,好像是越不识字,就越能打,那中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人的,就好像有战斗力加成一般,而凡是读四书五经的人,做是总是磨磨唧唧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是那么不爽利。总觉得读了书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上阵厮杀一样。 只是,周梦臣刚刚杀了四十三员将领。 一时间没有人敢在周梦臣面前说这个。于是他们左拖右拖,这才找了人在周梦臣期期艾艾的说了,言下之意,就是让周梦臣收回成命。不要祸害他们的子弟。 周梦臣听了不由轻轻一笑。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就明日吧。明日在大同书院,我亲自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都过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大同书院 第二十六章 大同书院 大同书院,就是代王在大同城内的一处别院。代王府虽然人去楼空了。但是代王府的建筑规格是藩王规格,谁也不能用。只能空着。但代王府的别院就没有那么讲究。 周梦臣亲自讲课,一下子来了好几百人。 周梦臣的弟子们,吴国赏带来的人,剩下的就是军中的将领,戚继光与马芳,李儒都在。还有周天佑也在。 周天佑是自告奋勇来的。 周天佑已经守了二十七个月了,时间已经到了。 他也不能不来。盖因周家而今只有他一个成年男丁了。他必须支撑门户。否则周家的门第就玄了。他最少要支撑到他的侄儿们长大成人。而周家不是文官,会得就是打仗。所以他将来投奔周梦臣了。 周梦臣自然接纳了周天佑。 诚然,在周尚文看来,他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的紧。没有继承他三成本事。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周天佑或许不是什么名将之才,但是好歹做事稳妥。是一个可用的将领。 因为人太多。 周梦臣并没有在屋子里上课,而是将课堂搬到了院子里。 而先让戚继光带人将一张大桌子抬了上来。 这一张桌子上面凹凸不平。还有一张红布盖着。 周梦臣一伸手将这张红布给掀开了。 众人一看,忽然有一个人说道:“这,这不是大同吗?” 周梦臣说道:“不错,这就是大同的沙盘。” 周梦臣抽出一个细长的木棍,说道:“这就是大同城。这是城北的白登山。这里是御河,这里是十里河,这里就是大同城。怎么样清楚,不清楚?” 这是周梦臣来到大同才开始弄的,而今没有弄出整个大同镇的沙盘。只有大同城附近的沙盘。 即便如此,这一下子也将这些将领给震住了。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大多数时间都是用脑子记地形的。而这个时代的地图,仅仅能起到一个辅助记忆的功能,真要靠着那种抽象之极的地图打仗,根本就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个沙盘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豁然开朗。毕竟人的记忆是不稳定的。而且他们记忆的地形,是他们走在地面之上的地形,而今换成了鸟瞰视角,让熟悉的地形,又有一种陌生的冲击力。 周梦臣说道:“我不知道,诸位将领是怎么看。但是在我看来,制图,乃是军官一项必须学会的技能。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可掌握,只能模糊的判断,人和这个也不是一般将领可以学会的。唯有地利才是每一个军官都能把握的。因为地利是死的,而其他两项都是活的。” “但是怎么才将地利牢牢的记住。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将它画下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大人。这书院就教画地图吗?”一个将领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是,画地图不过其中一门课而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同书院分为文武数医三科。文,自然是读书上进,如果你们的弟子有考进士的天分。这里有名师教授,不敢说多好。都是我的师侄,有举人功名的不少。足够教授你们的弟子。” 听周梦臣说到了这里。 这些将领们之中,其中有很大的骚动。 让周梦臣有一点点无奈。 实在是科举太深入民心了。整个大明百姓都接受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读书不是普通的读书,而是读书考进士。即便是这些将领也是如此,一个个在战场上搏功名,都知道战场上的危险与无奈。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不要走他们的老路。最好能考进士。 如果周梦臣强调大同书院教授的都是考进士的学问,说不定就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了。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办的书院与大明其他书院又有什么不一样。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只是周梦臣也不能违逆众意,考进士也算是主流民意,周梦臣不能逆民意而动。这才有了文科。 周梦臣说道:“武,就是学习行军打仗之道。这制图就是其一,数。就是专研各种与数学相关的学问,比如种植,打铁等。还有医学,自然这行医之道。大家都知道外科手术吧。” 这么一说,下面人都明白了。 外科手术在大同军中,其实接受程度很高。毕竟,刀头舔血的人,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 至于数,其实就是科学研究,培养专门的科学人才。当然了,这些将领却不会理解,只会觉是工匠之学。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解释。因为面对偏见,很多时候解释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最好的办法让他们看见事实。 这些将领也明白,他们的弟子多半不是什么考科举的料。毕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们自己是什么人,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孩子也不是不是那种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 所以更多的关注在这个武科之上。 有人问道:“大人,是不是我们家的子弟会直接上这个武科。” “不是。”周梦臣说道:“要看天分,第一年都要学基础课,也就是文与数两门。这主要看出你们的孩子有什么天分。顺便打个基础,能不能考科举,也要先看看。” “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上阵杀敌,哪里需要算术?这是要数鞑子人头用吗?他们都已经学会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下面的将领听了这一番话,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周梦臣也微微一笑,说道:“元敬,你给他们讲解一下,这个沙盘是怎么做出来的。” 戚继光立即说道:“是。”随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他自己测量,然后画图,最后用泥土形成立体的图案。 其中有大量的数学计算,三角测距,等比缩小了,等等。 这些将领虽然没有听懂多少。但也听出来了,想要学会画图。不懂数学是不行的。 周梦臣在戚继光讲完之后,又对程大位说道:“大位,你将北京城下怎么一炮打死俺答的事情说说。” 此刻一出,下面的将领一个个兴奋的竖起了脖子,唯恐听不清楚。 只是程大位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数学天才。甚至在周梦臣看来,程大位在数学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自己。他说起来开炮前后的时候,自然说出了大量数学名词,从如何测距,如何瞄准,等等。一连说了三种瞄准测距的办法,最后确定了俺答的方位,然后计算弹药量,填装发射。 很多计算过程,根本提都没有提。 不要说这些将领听得云里雾里了,就是周梦臣一些外门弟子听了,也在苦苦思索。面对程大位不友好的讲解。从前后不同推导其中缺失的部分。 这些将领更是觉得不明觉厉。 他们只听了热闹,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这位周大人的兵法,都缺不了算学。 不过,还有人不服气,仗着躲在人群之中,捏着嗓子说道:“大人,这些东西,只需找人去学便是了,我等就不用学了,我要上阵杀敌,根本用不到什么数学。” 周梦臣听了,说道:“这个说法,不仅仅错,而且大错特错。越是在战场之上,就越是要需要数学。别的不说,每一场战斗后,怎么知道自己吃亏了还是站便宜了,就是统计自己死伤了多少,死的比敌人多,就是吃亏了。敌人死的比人我们多,自然是占便宜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数学就是战斗力 第二十七章 数学就是战斗力 周梦臣继续说道:“当然了,这个太浅显了一点,我们说一点深的。行军打仗少不了阵势。你们知道什么阵势最适合防御?” “圆阵。”立即有人说道。 这对于军中将领近乎常识一样东西,从春秋战国开始,各种阵型都写进兵书之中。只要读过一点点,就知道所谓的八阵,或者九阵,或者十阵,各有说法。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圆阵是最好的防御阵势。 周梦臣问道:“为什么?” 这一下子很多人被问住了。 似乎理所当然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 周梦臣说道:“元敬你来说。” 戚继光说道:“是因为圆阵既能防御四面八方之地,所用兵力也最少。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用兵力最少?” 戚继光听了一愣。他没有想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梦臣说道:“是因为同等面积的几何图形之中,圆的周长是最短的。也就是周长相等,圆的体积最大。”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在你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圆阵能让你保护更多人。而如果面对厮杀的话,圆阵能让你兵力厚度最大。敌人一次性可以短兵相接的人数也是有限的。” 周梦臣这一番话,让很多将领陷入深思了。 如果说之前的制图与开炮的事情,距离这些将领还有一些远。此刻这番解析圆阵的话,却距离他们很近。 因为打仗就缺少不了阵型。毕竟没有阵型,那根本不是打仗,那是打群架。特别是步卒交战,可以说对于步卒来说,没有阵势就没有战斗力。 “大人,我是骑将。”一个将领说道:“这就用不到算学了吧。我们骑兵根本不用什么算学。” 周梦臣知道这个将领叫做马恩。也算是一员骁将,职位不高,有几十个家丁。在战场之上倒是敢打敢冲。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用?与鞑子交战,从来要小心鞑子的弓箭,鞑子弓箭的射程。在什么地方该对射,到什么地方该对冲。这都是要计算的。” “大人,我们都是打老仗的,这些都知道。上几次战场就忖出来了。”将领说道:“我儿子马上功夫一等一的。大人直接放他去马队便是了,就不用学这些了。” 周梦臣说道:“你以为骑兵不需要阵势,其实在我看来是非常需要的。” 周梦臣示意人挂起一块黑板。真是木板上面刷了一层黑漆而已。周梦臣在上面画出一个大大“v”字形,说道:“说到骑兵用得最多是锋矢阵。但是看似是锋矢阵,实际上,却是很松散。” 周梦臣随即在“v”字型,内部画上一个个圆圈,说道:“每一名骑兵之间都隔着不少的空间。以至于是双方对冲的话。” 周梦臣又画出一个个圆圈,并在圆圈之间画出一个个几根直线,表示方向。 于是在黑板上出现,带着不同方向的圆圈交错而过的图样,几乎没有相撞的。一个也没有。 于是,一副双方骑兵交错而过的演示图,就显示出来了。 周梦臣说道:“这就是骑兵交战所谓的一合。对吧。” 下面的将领纷纷点头。 他们都是上过阵的,与鞑子马队对冲,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场对冲下来,只有交错那一瞬间有出手的时间窗口,其实冲杀一合,杀不了几个人。所以,才有那种与鞑子鏖战一日的战事。 周梦臣说道:“但是大家有没有计算过我们的马力,鞑子大多有备马的,这种来回交错的打法,适合鞑子不适合我们。毕竟我们人手一匹战马都未必能配全的。这种更多的马力消耗打法,最后必然会因为我们马力不足,而落到下风之中。” 马芳听了,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知道周梦臣说的对。 其实就马上厮杀来说,大明骑兵是胜过鞑子骑兵的,毕竟大明的骑兵很多都是精锐的精锐是职业兵,而鞑子骑兵不过是牧民而已。但结果却是大明骑兵或许能胜一些,却很难占上大便宜,就是因为马力的原因。 周梦臣说道:“所以我们要换一个打法,就是那种一上来,就决生死的打法。” 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什么样的阵势,才能一上来就决生死啊? 他们还没有想出来。 周梦臣就已经画出来。 他非常认真的在黑板上画出圆圈,这一次排的非常密集,每一个圆圈之间,只隔了半个圆圈的距离,整整齐齐的一排,就好像是步兵阵势。 一时间,很多人都看待了。 不知道谁说道:“大人,这不可能。” “对,这不可能。大人不知道马儿多敏感,这么近的话,马儿很容易受惊的。” 周梦臣只是问道:“这是我计算出来的理想结果,而且,这真的不能完成吗?” 这个战法,在周梦臣内心之中酝酿了很长时间了。这就是所谓的墙式冲锋。也就是近代骑兵与古代骑兵的差别。 而且这种战法。也不是西方人地方专利。李自成的三堵墙。就是骑兵排成三列,整整齐齐冲进官军阵势,从史料与传闻中看,这三堵墙的阵势也非常密集的。 “如何不能完成?”马芳说道:“我都听说过连环马?你们都没有听过吗?” “连环马?”一时间,很多将领惊异不定。 周梦臣听了之后,忽然发现马芳说的对,这其实就是连环马。唯独少了铁链相连而已。 周梦臣说道:“我大明对鞑子的优势在什么地方?在阵线。鞑子从来不肯正面冲击我朝步阵或者车阵,每当如此,鞑子比如伤亡惨重,而且徒劳无功。而今我们就不能将这种阵势,放在马背之上吗?” “数学就是一门发现规律,利用规律的学问。是一切学问的基础。在军中需要数学的地方,特别多。而且大明将领,又有怎么只想着打打杀杀,只想着这些人将领,一辈子都是一个小卒而已。” “只有认真学习这些东西,才会有可能列入名将之列。” 说实话,这些将领虽然有望子成龙之心。但也未必有几个人觉得能将儿子培养成名将。不过他们听周梦臣这样一说,倒是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并不是那一种仅仅是靠下面人拼命,自己坐享其成的文帅名将。 这样的名将,在军中并不罕见。在文官之中更是特别多。 武将在外面拼命厮杀。如果胜了,乃是后面的文帅指挥有功,如果败了,乃至于死了,那是因为将领的轻敌冒进,这样的事情军中都看多了。 虽然周梦臣在北京城外一战成名,但是对于这些常年在大同边境上与鞑子厮杀的将领来说,未必能够真正信服的。 而今他们却肯定,周梦臣的军事指挥能力是有的。兵法也是有一套的。 他们未必真的信服了周梦臣这一套说辞。但问题是周梦臣已经将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一时间无话可说。再说的话,就显着太强词夺理,而且不够恭敬。 他们纷纷安慰自己暗道:“周大人也会在大同书院讲课的,即便不学什么,与周大人拉上关系,也是不枉的。”于是他们纷纷说道:“我等愚昧无知,不知大人用意,而今想来实在是惭愧之极。还请大人见谅。” 周梦臣只当他们心悦诚服了。其实周梦臣对这些舍人入学也不是太在意的,无他,舍人之中成才的是不少。但是基数太少了,比不上大同如此多的官兵。但是此刻却不能少了他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新编骑兵 第二十八章 新编骑兵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而今真正的平民出身的武将,根本不会有多少。连戚继光俞大猷,都是军户出身。更不要说别的了。诚然,卫所的世袭制度是。明代军事衰落的重要原因。 但是不得不承认,而今支撑大明边军的骨干力量。依旧是卫所体系的军官。 即便周梦臣大刀阔斧的将卫所之中败坏之极的军官杀了一批。但是依然要安抚重用剩下的这些勉强能用的军官。 如果周梦臣真摆明车马。要用其他出身的将领,将这些人给代替。 周梦臣很可能面临再一次的大同兵变。 政治毕竟不是战争,闹得热火朝天,敌我分明。明火执仗。反而落了下成。 见而今的状况,周梦臣自然是安慰了几句话。又交代了大同书院一些事情。让吴国赏作为祭酒,也就是校长,程大位副之,并在大同府内张贴告示。招纳学生。 只是情况很不理想。 因为大同到底不是江南。 大同的识字率与江南的识字率,是天差地别。 大同书院也不是蒙学,即便不要求学生有多高的经史数学底子,但是最少,能够识文断字吧。不然这些人什么也不懂,难不成上课的时候,先教文字。这效率也就太慢了。 只是大同本来贫瘠,当地百姓大多是军户,即便不是军户,也多没有什么积蓄。面对鞑子的日夜威胁。他们更愿意让子弟们学习一门实用的学问。比如武艺。 周梦臣似乎才发现。似乎除却一些军官与代王一脉留下的宗室子弟之外,识字的人本来就不多。 周梦臣不得已,又办了另外一科。 在文,武,数,医之外,设立预科。 预科这东西,在后世几乎没有了。那是后世完整的义务教育体系,将大学预科代替了。但是在国外,在民国的时候,还是大量存在的。就是上大学之前,先上一年的预科,增加一些基础的东西。 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周梦臣而今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教育计划,还有这样的漏洞。 而今的周梦臣安排好书院的事情。马芳就上前说道:“大人,末将想请教一下,大人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周梦臣听了,说道:“理论上是真的。但是能不能做到,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怎么你想实现这个想法?” 马芳深吸一口气,说道:“正是。大人,我军马队少于鞑子,不管怎么比都比不过鞑子的。所以我们的骑兵要承担更多的任务,控制战场,查明鞑子方位,等等作用。而今我只有万余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大人的思路,让我看到击败鞑子骑兵的可能性。” 周梦臣说道:“击败鞑子骑兵的可能性?”他有一点不相信。在他看来,明军骑兵与鞑子骑兵在战场上的悬殊太大了。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让骑兵能够击败鞑子骑兵。更多是将骑兵放在一个辅助的地位上,其他的事情由步卒来完成。 这并不是周梦臣不相信大明骑兵的战斗力。 实在是,实力悬殊太大了。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在马芳看来,意义如此重大。 马芳说道:“大人,又所不知,如果鞑子骑兵敢与我们一对一的对阵,我马芳敢打包票,能击败鞑子所有的骑队,包括号称怯薛的俺答直属人马。但是在战场之上, 我跟随周老将军,从来没有一次能与鞑子公平对决。都是以少打多。” “一旦陷入缠斗之中,也就是大人您说的,那种来回对冲的合,我军锐气衰落,想要取胜就要靠苦战的。” “但是鞑子骑兵多,我们骑兵少。如此一来,我们被缠住的话,其余鞑子骑兵就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大不利于我军。” “周老将军在的时候,一直想过想过如果大破鞑子的办法。” “特别嘱咐我。多读金史之中,关于忠孝军的章节。” 周梦臣说道:“忠孝军?” 如果周梦臣没有在大明朝,苦读过史书。这个时候,他都不知道忠孝军是什么军队。 忠孝军是金朝末年与蒙古对阵的一支王牌部队,蒙古骑兵甲天下不假,但是真正临阵厮杀,未必是忠孝军的对手。忠孝军最出色的战例,就是以四百骑破八千蒙古骑兵。 要知道那时候都蒙古骑兵战斗力是相当可观的。 毕竟那个时候的蒙古本队,也不过二十多万而已。几乎都是精锐。 可见忠孝军的能力。 马芳说道:“对。周老将军其实也想过仿造忠孝军训练一支骑兵,只是时代久远,很多东西都是失传了,而且忠孝军的三倍粮饷,他也弄不来。” “而且忠孝军的战术,也太慢了。很容易被蒙古骑兵纠缠住。而大人提出的办法,如果真正能完成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决胜之法。” 忠孝军选都是善于骑射的将士,并且保证一人二马,三倍粮饷。最为坚韧不过了。不过忠孝军的战术,就是金军传统的战术,号称不打满一百合,何以称马军。刚刚说过,骑兵来回这一对冲,号称一合。而忠孝军敢打满一百合,这是对自己的体力,战斗意志的极度自信。很多蒙古人都坚持不下来。 而今大同骑兵也做不到这一点。 要么打成混战,要么下面的将士,自己都打不下去了。 周梦臣说道:“哦。你说说,怎么一个决胜之法。” 马芳说道:“如果说之前的骑兵战术,就好像是打马吊,最后才知道谁胡了。而这个战法,就是掷骰子,一把就知道大小。密集队形,逼得双方没有躲避的空间。两马相撞,双方都未必能活得下来。是将一百合的危险浓缩到一合之中。” “不胜即死,或者说胜了要死。” 周梦臣陡然一惊,说道:“如此残酷。” 马芳说道:“请大人放心,夫战勇气也。鞑子南下,不过求财。有求胜之意,没有必死之心。然大同男儿,为了父老乡亲报仇雪恨,敢与鞑子赌死。战场之上,心怯一分,一身本事就去了九成。我个人觉得,除却少数鞑子,根本没有鞑子敢与我们对阵。” 这就是战场上最大谬论,那就是越不怕死的人,越能活下来。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更加令人无解的是,即便是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每一个人都很难做到。 正如马芳所言密不透风的骑兵阵列与鞑子对冲,就好像是两辆摩托车在同一条路上相撞一般。一旦撞上,双方摩托车手,都很难活下来。但是一方掉头,对另外一方,就是追杀的局面。而且溃逃很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 而且真正对冲的时候,明军是密集队形,而鞑子是松散的队形,双方的队形如此,对冲的结果,自然也是不问自知。 这就是马芳想到的在战术层面之上,最短时间击溃敌人的办法。即便敌人逃走之后,并不会伤元气,很有可能很快就能恢复秩序,但是这种很快也是以天为单位计算的。 除非他们从开始就没有想过交战,存着避战的心思。 如此对马芳来说,也是很好的消息,这意味着大同骑兵可以以较少的人马,将更多鞑子骑兵驱赶离开。 周梦臣本来就有这个心思,此刻听马芳的言外之意说道:“你的意思是?” 马芳说道:“末将请大人按照忠孝军的待遇,一人二马,三倍军饷来打造一千骑这种骑兵。作为临阵破敌之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大同兵马 第二十九章 大同兵马 周梦臣沉吟片刻。 虽然马芳的这个要求不算高。但是周梦臣实在满足不了他。 首先,而今大同镇与几年前大同镇已经完全不能比了。别的不说,单单说大同镇的马匹,大同镇各样马匹只有四万多匹,这里面包括驮马,不能上阵的老马,不够年岁的小马驹。 大同骑兵万余,再加上周梦臣与各级军官的坐骑与亲卫。一共不到一万五千匹的战马,已经瓜分殆尽了。 剩下更多是驮马。 马芳的要求一口气要一千匹战马。 周梦臣从哪里搞出一千匹战马? 这可不是上嘴皮与下嘴皮一碰就有的。 别看北京。 北京也没有。 大明的马政就是一个笑话。 大明主管马政的太仆寺,而是主要的任务是收纳养马钱。大明养马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各地圈出一些地方,让太仆寺直接管理,也就是专门的马场。而今在辽东,陕西还有太仆寺分支机构。甚至有时候辽东巡抚头上都要挂一个太仆侍卿的官衔,便于管理马场。 但是明初的马场地,早已被侵吞殆尽了。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另外一个养马的方式。更是不堪。 话说当年,成祖北伐,一战抢过来牲口过百万。回来之后,这些牲口的处置就成为大问题了。牛羊这好说,羊杀了犒军。牛是生产工具,分给各地府县。但是战马却不好办。 虽然战马很多,但是朝廷还是要用的。不能全部分下去。而不分下去的话,养几十上百万匹战马,也是一个消耗很大的事情。 于是不知道那一个聪明人,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建议将马匹租给百姓。让百姓按照年限给马驹。 只是他们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家财万贯,带毛不算。 很快,老百姓就受不了。那马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但是每年还要给马驹。他们从哪里找马驹啊?而且马儿要是得了不孕不育症怎么办?总之各种事情,让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正德年间刘六刘七就是出身马匪,而这些马匪都是山东各地的养马户。 所以后来改革了。定了养马银,凡是养了朝廷的马,额外交一笔钱就行了。至于马?太仆寺早就不管了。 于是太仆寺变得有钱了,据说太仆寺最多的时候存了白银百万之众,至于马?卖啊。 但问题是,而今与鞑子正面交锋,鞑子是傻了,才会卖马。更不要说,大明而今财政短缺,连买马的银子也不多。 周梦臣原则上是同意马芳的意思。三倍军饷。咬咬牙也能出。毕竟周梦臣抄家抄了一大笔银子,还能勉强支撑。但是马的问题,却让周梦臣很难解决。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你去将丰城侯世子,戚继光,麻禄叫来,我们一并商议一下。” 很快,在巡抚衙门之中。 周梦臣就将人找齐了。除却这几个人之外,还有徐渭。 这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已经是大同军方的核心层了,代表周尚文旧部的马芳,代表卫所军官势力的麻禄,代表勋贵与京营的丰城侯世子李儒,还有周梦臣的弟子,也就是周梦臣嫡系力量的戚继光。 这些人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整体。但还是那一句话,即便是再是一个整体,里面也是分亲疏的。但是这个时候各种分歧还不大。 尚且能将内斗的苗子给压下去。 这其实已经够好。在大明朝更多时候,任何一个边镇之中,都有三股势力,文官,太监,武将三方之间矛盾冲突比而今周梦臣麾下剧烈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各级将领到底有几分心思是对外面的。也是很难说的。 周梦臣对徐渭点点头。 徐渭将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 徐渭说道:“刚刚清点出来的数字,大家也都清楚。马总兵麾下骑兵一万有余,李世子麾下三千。除此之外,大同左右卫,乃至玉林等延边各卫,大多有千余这正兵。大同城内更有千余人马归巡抚衙门直接调动。总计三万人马。这是大同所有的战兵。” “但是远远不够。不客气的话,这一点人马,连将边墙给站满都做不到。更不要说防御鞑子突破边墙。” “所以,大人决定,放弃边墙。确保各城,这也是无奈之举。” 周梦臣心中暗暗叹息,他何曾不想依靠长城将鞑子挡在长城以北,但是根本不可能。人马不够。甚至之前大明的长城也都是不守的,只是每年秋季派人来守一阵子,号称摆边。更多是起一个报信的功能。 “为了确保军队数量,也为了防秋。”徐渭说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民皆兵。而今春耕已过,所有百姓都要习练战技,在必要的时候,上城驻守。原则上,各地的正兵都不会长期驻守一处的。未来会编成两部,一部由副总兵麻禄带领,一部由戚继光带领。另外一部分给京营一部分。由丰城侯世子带领。这些人马就是与鞑子决战的人马。” 徐渭说道:“诸位有什么意见与想法吗?” 周梦臣也计算过。以大同周围的壮丁,周梦臣能拉起十万民兵。在这里还是要感谢几十位军官家族与饶阳王的无私奉献。否则周梦臣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粮食来养兵。而且这些刚刚聚拢过来的百姓,本身也没有什么积蓄,周梦臣想不养着,也很成问题。 既然如此,先将人给拉起来。将来周梦臣再填补到军队之中,而今大同的军队远远不够。 “大人的想法是好的。”麻禄说道:“而且大人刚刚编成的各卫也是要增添新兵的时候。只是兵器怎么办?前番大战,兵器折损太严重,末将估计不仅仅大同城内,就是各地卫所的武库之中,也没有多少武器。” 前文也说过,大明朝廷原则上是放任各地打造武器的。大同镇用的就是大同镇自己打造的武器。 大同镇的武器本来就不是太好,指望克扣军饷的军队,自己能打造出什么好兵器不成?再加上各种败仗。的确让军队损失了大量的武器。毕竟真要说起来,蒙古人比大明更缺少兵器。 大明的兵器好歹都是铁的。 蒙古人的兵器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单位数量的大明骑兵战斗力在蒙古骑兵之上的另外一个原因。 不过而今,因为白莲教徒在丰州滩站稳了脚跟,蒙古人这方面的缺口降低很多了。当然了不全是白莲教徒的功劳,毕竟鞑子还有一个很大的供货商,仇鸾。想在大同镇仓库之中,找到多余的兵器根本是妄想。 即便大同镇库存的兵器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质量太差了,那一支军队都不想要。才留下来的。但是对鞑子来说,已经是愿意出大价钱来卖。 无他,即便这兵器再差劲,最少是铁。 只要是铁,对蒙古人来说就是赚的。 如此一来,大同武库之中库存如果是满的才是怪事。 当然了,这些东西在账册上体现不出来,不过却瞒不过徐渭的法眼,更是郭副总兵的罪名之一。 周梦臣说道:“先斩木为兵,演练而已。兵器的问题,我来解决。”周梦臣心中暗道:“看来,军器监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了。”周梦臣的银子总归是有限的,对他来说,最经济实惠的办法还是自己打造,不要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煤都大同。 有大量的煤是兴办工业的极大利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大同知府杨继盛 第三十章 大同知府杨继盛 周梦臣唯一的感觉,就是太累了。 即便他有了很多帮手,但是徐渭毕竟是幕僚,很多事情上,即便是周梦臣放权,徐渭也没有办法自己做主。这是朝廷体制限制。大同这里也需要人坐镇,军器监的事情,不知道北京那边是怎么样。即便真的确定下来。 周梦臣也不会将军器监放在大同城中。 原因很简单。而今的大同城已经是前线。即便大同北边还有边墙。以及一系列沿着边墙布置的卫所。但这条防线,根本就是虚的。 至于具体选址,还要考察各地情况,矿产交通等等。 周梦臣派别人去不放心。毕竟工业方面的事情,他是最明白的。但是此刻他也离不开大同。 周梦臣将这一点烦心事在脑中一过。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沉默,自然是没有了。 这也是在边镇。如果在内地,训练民兵的人手,就是一个问题。但是在大同,训练士卒那几个套路,几乎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一些。甚至很多百姓家传的一些武艺,就是从军中传出来的。 这种大规模民兵训练,根本不是事。 也没有什么难度,大同民壮不训练都比南方一些地方的卫所强。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倭寇来大同,即便不用军队,倭乱只要没有过千人,都未必能活着走出大同。 周梦臣见众人没有问题,说道:“马芳,你的想法说说。” 马芳立即将他关于骑兵的想法说了出来。 麻禄顿时皱起眉来。 他只觉得牙口有些发痒。他也不是孩子了。很多事情一听就知道什么用意。如果马芳的意见,周梦臣没有同意,就不会说出来。而今说出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要马。 马芳的骑兵占据了整个大同镇,百分之八十的战马,这还不算,剩下的一点也要抢了。实在是太地道了。 要知道,剩下各部的骑兵都是将领与亲兵的坐骑,实在是不能让了。一旦让了,说不得麻禄办什么事情都要步行,或者骑一匹驮马。这怎么能行啊? 所以,在马芳一说完,麻禄就开口了。 “大人,虽然鞑子封锁严格,但是边墙太漫长了,鞑子也不可能全部封锁完。末将以为,大人可以派得力干将,想办法在边墙上招募蒙古各部的马匹。或许能得到一些补充。而且马总兵的计划,固然是好的。只是用马数量太多了。是不是可以酌情减少一些?”麻禄说道。 周梦臣也知道,麻禄说什么招募马匹,其实就是走私。 当然了,如果单纯的不用粮食,不用铁器换了马匹,朝廷那边非但不会责怪,甚至还会嘉奖。只是想想就知道,如果蒙古人不要粮食,不要铁器,他们要什么?难道做慈善? 总是有一点犯禁的东西出塞,才能换来马匹。 走私获利太大了,大到了根本禁绝不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蒙古人真安安分分的互市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周梦臣心中暗道:“走私必须重新启动。只是这一件事情,却要让锦衣卫参与进去。” 别的将领搞走私,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谋私利的意思。周梦臣却不想沾染一点。甚至身处嫌疑之地,无他,周梦臣前脚将一群人以里通外国走私等诸多罪名分给解决了。后脚他自己又搞起来了,这事情传到了嘉靖耳朵之中,嘉靖会怎么想? 他宁可让嘉靖暗中捞钱,他只需有马匹就行了。 不过,这事情要一点点的来。周梦臣问道:“麻副总兵,你觉得多少骑好啊?” 麻禄眼睛一转,呵呵笑道:“既然是试验,那就百骑足够了。” 马芳听了,恨不得骂出来。百骑?百骑搞个卵用。 面对鞑子动则数万的骑兵,百骑就算再厉害,也如同一滴针,仅仅能刺痛敌人,不会起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百骑太少了,这样吧,五百骑。我将巡抚衙门所有的战马都让出来,我骑驮马便是了。大家都凑凑,给马芳凑出五百骑如何?” 周梦臣就这样说。 他们还能怎么说。于是各部分分,这才给了马芳五百匹战马。 周梦臣估计这些战马除却巡抚衙门给的,成色都不会太好。但是他也要一碗水端平。这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再多了。说到底还是没马啊。 周梦臣最后给马芳承诺,说道:“如果镇里有了新战马,先补充给你一千匹,再分给其他人。” 马芳说道:“多谢大人。”马芳顿了顿,说道:“这五百骑不同于其他骑兵,还请大人赐名。”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大同古称云中。就叫云中骑吧。” 周梦臣这个词饱含深意。 云中这个地名所指的地方,可不仅仅是云中。 大同仅仅在辽国统治的时候,短时间叫了一段云中。但是秦汉时期的云中可不是大同,那个时候的大同叫做平城,而云中,就是在而今的河套地区,就是黄河河套北部一带。 这里也叫云中。云中郡,就是那个“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云中。 而且真要说起来,这里的云中比大同来得更古老。 这也是周梦臣内心之中真正的期望,让云中骑这个名字,不再有争议。也就是将古云中地纳入大明治下。 只是这些情怀,这些人未必能够感受到的。 在周梦臣的吩咐之下,以大同城为中心,轰轰烈烈的练兵计划展开了。 只见很多大同男儿拿着一根木棒,假装是刀枪火铳之类,排列阵型,演练拼杀技术。 只是木棍再怎么假装还是木棍。 周梦臣有些着急。 鞑子秋天很有可能大举南下,营造新的军器监,也是需要时间的。屈指一算,也没有剩下几个月。周梦臣还没有打听到朝廷的一点点的动静,这让他有些束手束脚。 只能焦急的等待。 好在很快就有了消息。 有人给周梦臣报告道:“上次来的杨大人来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立即去迎接。 却见杨继盛风尘仆仆的来了,一见周梦臣说道:“周兄,这一次我是来投奔你的。”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继盛说道:“请看。”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副官凭。就是类似于后世的委任状。上面写着:“左卫兵备道兼大同知府杨继盛。” 周梦臣大喜说道:“杨兄,你这什么?” 杨继盛说道:“看着朝廷上乌烟瘴气,这好生没有意思。唯有你这里,才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地。这一次来的人不仅仅是我,还有一位故人。”随即杨继盛将另外一个人叫了过来。 周梦臣一看,大吃一惊,说道:“殷兄,你也来了?” 殷正茂哈哈一笑,说道:“周兄的事情,军器监从来以最高态度来完成。而今我就是冀北分巡道兼军器监大同监,我这个监正与朝廷军器监一个品级。我不算吃亏。” 所谓的兵备道,分巡道,都是后世称之为道台,是省一级别派出机构,在府之上,布政司之下。在明代还没有确切的定品,更多是临时的安置。而两人都是正五品。 这也很符合,地方官员出外,升官一级的做法。 不过,即便如此,两个人在中央的要害部门,而今到了地方,很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毕竟不是谁都是周梦臣的。简在帝心,想要回去有的是办法。 这份心意,实在让周梦臣有几分感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重任 第三十一章 重任 周梦臣说道:“好,好,我们一切在大同干出一番大事业。” 周梦臣立即摆酒延请两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周梦臣令下面撤去了酒宴,上了清茶。 他们有的事情要谈。 之前见面,自然是找好听的说。而今却不一样了。 周梦臣问道:“杨兄,殷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继盛说道:“我说我是来投奔周兄,建功立业的?怎么你不信?” 周梦臣说道:“杨兄或许是这样。但是殷兄却不会的。” 周梦臣知道杨继盛,杨继盛身上有很浓烈的理想主义的色彩,所以他为了建功立业,放弃北京的种种好处,出外的话。这是可以相信的。但是殷正茂就不一样,殷正茂与杨继盛之间关系从来不是太好的。 无他,殷正茂就是杨继盛的反面,妥妥的功名中人。他在北京的前程已经安排好了,只需熬上几年,军器监转正之后,妥妥的京官五品。而放到地方上当五品官,与在京师当五品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殷正茂即便与周梦臣关系很好,也决计不会放弃现实的好处。来投奔周梦臣的。 殷正茂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杨兄实话实话吧。” 杨继盛说道:“我写了一封弹劾严嵩的奏疏,弹劾这严嵩父子贪赃枉法,里通外国,以至于有鞑子兵临城下之事,准备上本之前,让老师看了。老师大怒,让我出京,说是要保全我。我就选大同了。” 杨继盛言语之中的老师,周梦臣知道是谁?是徐阶。 周梦臣忍不住觉得杨继盛就是头铁。如果不是徐阶拦住他。此刻,杨继盛就在诏狱之中。 周梦臣心中暗道:“要多给杨继盛安排一些事情,否则他真要上本的话,不仅仅伤不了严嵩,还让我跟着倒霉。” 杨继盛说道:“怎么,周兄你觉得我是错的?” 周梦臣自然不能说杨继盛是错的。毕竟严嵩的举动天下皆知,天下人恨严嵩的人,数不胜数,周梦臣也是其中之一,自然不会为严嵩说话,他哈哈一笑说道:“自然不是,我是佩服杨兄的勇气。不过,杨兄在京师作为京官,有匡扶朝堂之重任,做这一件事情无可厚非,但是而今作为大同的父母官,还请杨兄以大同百姓为重,大战之余,休养生息,容不得朝令夕改。从去岁到而今,大同换了三个巡抚,我是第三个,而大同知府换得比巡抚更勤,百姓无所适从。我想请杨兄为了大同百姓先忍一时之气。” 杨继盛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轻重。从今日开始我杨继盛只看鞑子,不看严嵩。不过,待鞑子抵定,就是弹劾严嵩的时候。” 周梦臣说道:“有杨兄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杨继盛从来是说话算话的。既然鞑子抵定之前,不会弹劾严嵩。就一定会做到。而鞑子抵定是什么时候?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很有看能,鞑子一直抵定不了。 周梦臣问殷正茂说道:“你是怎么回事?” 殷正茂说道:“给人让路,严世蕃看中了军器监。” 周梦臣听了,顿时大怒,说道:“严世蕃他敢,徐阶怎么说?” 殷正茂说道:“徐阶活了一个稀泥,将我调走。又从下面调来一个谁的人也不是的老臣。根本就是来军器监养老的。如此一来军器监一切照旧,只是,你安排的一些任务就不能进行下去了。” “不过,你放心军器监下面还是我们的人牢牢保持。而且我也没有让他们落好。我将军器监的能工巧匠都带来了。只有有原料与场地,我立即给你复制一个军器监,他们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周梦臣听了,嘴唇微微动弹了一下。内心之中波涛汹涌。 他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是不是徐阶用意将他留在北京的旧部给驱除在外。 或许有人觉得这对徐阶有什么好处? 让周梦臣在京师没有力量,只能依赖于徐阶的力量的。这就是对徐阶最大的好处。 诚然,周梦臣在京师的人脉很广。但问题是这些人脉只是人脉而已,并不是周梦臣的力量。真正属于周梦臣的力量,也只有两处,军器监与惠民医院。惠民医院根本与政治无涉。 所以,周梦臣北京的根基就是军器监。 周梦臣也相信,这或许不是徐阶刻意为之,但并不代表徐阶顺手布局。徐阶这样人,开始下了一步棋,有三四个目的也是正常的。甚至周梦臣还怀疑,徐阶这样做,是让周梦臣更依赖张居正。 将来徐阶将张居正扶上位,让周梦臣在外,成为张居正的得力臂助。 只是这些猜测,周梦臣只能藏在自己心中。或许殷正茂也想到了。杨继盛却未必了。 毕竟杨继盛的心思太正了一点。 周梦臣按下自己的心绪,问道:“对了,杨兄,如此看来军器监这一件事情,朝廷准了。那推广番麦?” 杨继盛说道:“和之前预想的一样,朝廷准了便宜行事,你可以在大同境内将番麦列为正税。其他都要等等。” 周梦臣说道:“这已经不错了。” 杨继盛说道:“我看着大同,一天也个样子。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做事了,周兄。你有什么事情有我这个大同知府做的。” 殷正茂说道:“对。我也出出在京师的郁闷气。” 周梦臣说道:“好,既然两位有这个意思,我就不客气了。杨兄,殷兄,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的确是需要帮手,下面的官员,我尝试了解了一些。”随即周梦臣摇摇头,说道:“都不行,下面的县令大多都不是进士出身,整个大同进士官没有多少个。大多都是熬资历熬上来的老油条,明哲保身有余,让他们冒着风险办事,是想都不要想了。” “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托付重任的人。” “还好,杨兄来了。你在这里不需要做别的事情,只需做一件事情就行了。就是安民。” 周梦臣说道:“鞑子南下,百姓流离失所。各地的档案都不能用,全是虚的。仅仅是一个多月,我就招徕了大同附近百姓数以十万计,但是整个大同内部,到底有多少百姓因为逼鞑子而藏匿于深山之中,我也不知道。” “还有一些百姓结寨而居,似乎自绝于朝廷之外,这也是不行的。” “这些人都要归于官府的黄册之上,否则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而人力是一切的根本,没有人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我本来想找一个人专门负责这一件事情。但总是不放心。毕竟这一件事情,用心不用心是两个情况。也不好调查。而杨兄,我是绝对信的过的。” 这样的事情,有心翻山越岭的去查询,去寻找是一回事。带着人转了一圈回来禀报也是一回事。不过周梦臣敢确定以杨继盛的责任心,是万万不会做出后者来的。 杨继盛说道:“好,这事情我接了。请周兄放心,不管百姓在什么地方,在山中,还是在塞外。我能找到他们,定然让他们回来安居乐业。也会让那些结寨而居的地方豪强,心甘情愿的服从朝廷。” 周梦臣说道:“我会让马芳派一员守备带着千余骑兵护送你。记住,有时候也要剿抚并用。” 真正滞留山中或者塞外不回来的百姓,有可能是真的觉得苛政猛于虎。更多是那些有案底作奸犯科之辈。未必是什么善茬。 杨继盛说道:“我明白。良善百姓自然让他们安居乐业,至于图谋不轨之辈,也会有应有的下场的。”他微微一顿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这几日就出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巡边 第三十二章 巡边 周梦臣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哪里需要这么急。你即便想要下去,也需要在大同待上一两个月。一来是熟悉一下面的人手,今后也好配合。另外就是,出去巡视的事情,需要我先来了。” 周梦臣对殷正茂说道:“殷兄,你来的正好。而今大同的兵器缺口太大,不仅仅缺少火器,连最基础的刀枪盾斧之类的兵器也缺乏。”随即周梦臣将大同兵器缺口的现状,一五一十说给了殷正茂说。最后说道:“即便你不来,我也要恢复大同兵器打造了。只是我只能小打小闹,而今你带了京中的工匠来了。我就要放开手脚。还有我来大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细细看看大同边防情况,有了杨兄代我坐镇此地。我也可以细细看看大同各地的情况,也好为将来做准备。顺便勘探大同煤铁矿,好找一个地方,建立大同军器监。” 殷正茂说道:“正好,我对塞上风貌,大漠黄沙也是向往已久。就陪周兄塞上一行。” 杨继盛叹息一声,说道:“听你们这样说,我都想去看看。” 三人齐声大笑。 能与志同道合的人,做一件伟大的事情。即便是前方是艰难险阻,也算不得什么了。 周梦臣说到做到,在大同待了数日,为杨继盛介绍了大同的情况。杨继盛能力出众,很快就上手政务了。于是带了千余骑兵,与殷正茂,徐渭。戚继光,等一众随员一并出了大同城。 向西方而去了。 一路沿着大同城南的十里河前行。看着河道两岸麦苗已经长出来了。青青碧野,很是可爱。 只是仅仅有河道两岸有此,再远一点了,就显着慌乱很多了。 周梦臣心中叹息,这就是大同的现状。大同屯田的很能恢复到了太祖成祖时代的状态。不仅仅可以供应边军,还能缴纳给中枢粮食。 周梦臣的整理的地册来看,大同周围的土地潜力大概在六十万顷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旱田,每亩收几斗而已,真正的好田也不过是沿河这十几万顷。而且土地并不是都要种粮食的。 还需要很多经济作物,大豆棉花等等。 如此一分,大同的粮食产量,三四百万石就是极限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个数量多,记住这是土地产出,而不是赋税。几百万石粮食,养大同当地的百姓,还有战马。是能有结余。但是分配制度稍稍失衡,估计就会饿死人的情况出现。 大同的粮食产量并不是没有进一步提高的可能。 只要勤修水利,将更多的旱田转变成水浇地。产量定然有一个攀升。但问题是,这都需要大量的投入。所以今几年,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外面运输粮食到大同。 一路上,周梦臣发现比当初他刚刚进入大同的时候稍稍好了一些,最少道路上,已经有了一些行人。看上去都是行商。有了人烟。即便是结寨而居的百姓,听了周梦臣的名声。也不敢如许家当初一样了。 很快,十里河水流慢慢缩小,远处的山峦也慢慢的逼近眼帘。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阴山。就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不过,而今已经是阴山东段了。山势看上去并不是多陡峭的。 麻锦作为周梦臣亲卫将领之一,为周梦臣指路说道:“大人从这里翻越这一两三个山头,就到了苍头河。沿着苍头河往北不远,就汇入兔毛川。哪里就是杀胡口。也就是西口。” 周梦臣一愣。说道:“走西口?” 麻锦有些不明白。说道:“对,大人不就是先从大同长城的最西端巡视到最东端吗?我大同镇的长城从西口向南折去。都在群山之中,鞑子很少从这里入寇,再往西不远。就是山西镇的地界。就归偏关那边管着了。” 看来走西口这个著名的民谣,而今还没有诞生。 周梦臣也没有纠结在这一点,他打开地图细细看了看。山西镇,也可以说是偏关镇,因为山西镇与鞑子相接的地方,也只有偏关了。所谓的偏关在秦汉时期是没有的。就是黄河东岸。 话说当时黄河汹涌而过。直接冲击东部的山峰。而多少年过去之后,黄河好像向西滚动了一些,于是东侧一些河床就露了出来,刚刚开始仅仅是一条小道,后来就是数里宽的通路。 于是,这里设立的一个关卡,就是所谓的偏关。 归山西管辖。也算是九边之中的二流边镇。 周梦臣问道:“兔毛川流到什么地方?” 麻锦说道:“流到黄河。” 周梦臣一愣,细细看着地图,的确如此。 他心中一愣,他第一次发现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河流。 在长城内外,不是没有北流的河。但是在周梦臣印象之中,北流的河流就是两个解决,一个是向北流入滦河,或者其他海河流域的河。或者辽河流域的河,最后奔向大海,要么就是在草原上形成一个内陆湖。这样的湖有很多都是咸水湖。 周梦臣是第一次发现向北流入黄河的河流。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机会。 如果兔毛川流量足够大的话,就可以作为一个屏障。将兔毛川与以南,黄河以东,大同镇以西,偏关以北的这一片土地纳入大明治下。如此一来,最少让偏关驻军减少很多。 也算是一个节省成本的好办法。 周梦臣顿时来了性质说道:“走,去看看。” 只是周梦臣高兴的太早了。这一条路有些太难走了。这种间几座山,山势虽然不高大,但是真要说起来,乃是海河流域与黄河流域的分水岭。周梦臣刚刚看见的十里河,流入御河,御河流入桑干河。桑干河流入永定河。永定河流入海河之中。 有一个非常长上坡路。这是最艰难的一段路程,周梦臣都要下马牵着走。好容易才算过去了。然后一路下坡,不久就看见潺潺流水。就是苍头河。 走到这里,已经是在群山之中了。 大同处于大同盆地之中,北边是阴山,阴山,东边是太行山,西边是吕梁山。南边是恒山。而今周梦臣就已经离开的大同盆地,走到了群山之中。行军数日,终于看见了长城。也就是杀胡口。 杀胡口城池都是夯土修建的,看上去通体黄色,很不起眼。而且多年没有维护,有一种荒草狐陂感觉。甚至在城头之上,长者齐腰高的野草,从黄土的缝隙之中顽强的长了出来。 这种荒凉的感觉,让周梦臣想起新龙门客栈这部电影。 杀胡口在两山之间,整个封锁这兔毛川的河谷地。可以说整体上易守难攻。但是这样关键的地方,可以说是西北之门户。却没有放人来手。周梦臣看到城头上有取火与人员驻扎的痕迹。 周梦臣问麻锦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人留下来的。” 麻锦不愧为将门出身,对于这些事情很有天分。他细细一看,说道:“大概在半个月前。有五六十个人,大概是一个百户。取火方式不是右卫就是玉林卫的人。大概是巡视城墙的人手。” 周梦臣说道:“就这样吗?杀胡口这种重要的地方,仅仅派人巡视。” 麻锦说道:“大人,末将有话要说。” 周梦臣说道:“讲。” 麻锦说道:“这个杀胡口,如果派人的话,最少要千余人才能把守住。但是整个右卫与玉林卫,加上大同西路参将手中,足够不过三千人。延边不知道多少城堡,根本守不过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千里长城空坏 第三十三章 千里长城空坏 周梦臣从城头抓了一把乱草,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 他目光扫过杀胡口周围的情况,杀胡口两侧山势相连。只是这里是阴山余脉。山势并不高大,绝不是哪种飞鸟难越的大山。周梦臣看坡度,上山应该不是太难,所以长城沿山而建。 与山势在一起,成为一道防线。 光守杀胡口是没有什么用的。鞑子只需派遣精锐,越过山脉,就能将杀胡口前后包围起来。、 与其这样,还不如派人巡视就行了。 只是周梦臣实在不甘心。他看着杀胡口外面,被兔毛川冲决出来的,一道蜿蜒的道路。关外更不是大草原,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群山。而这一条道路,更好像是劈开群山的通道。 周梦臣问道:“这里通向黄河?” 麻锦说道:“沿着这里走,不远就是玉林卫旧城,然后是镇虏卫旧城,再就是黄河了。” 周梦臣说道:“玉林卫旧城?” 麻锦说道:“太祖那时候,都在塞外建了卫城,后来支撑不起。好像宣宗的时候,都迁到关内,于是玉林卫才与大同右卫同城,镇虏卫与天成卫同城。” 周梦臣忽然对殷正茂说道:“殷兄,我这才明白徐阁老的话。” 殷正茂说道:“什么话?” 周梦臣说道:“我大明这样的国家,从来是内事大过外事,因为朝廷的事情,从来是自己人给做坏,才能招来外敌。” 周梦臣仅仅看了一点,就可以确定。而今长城防御体系,虽然多年没有修缮。但是总体上来说,在要点的把握,整体的控制上,也显示出来当初修建者的军事造诣,要知道大同镇防御体系,乃是徐达,李文忠开创,后来有不知道多少名将增补而成的。 不敢说坚不可摧。 但是以周梦臣浅薄的军事常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要朝廷有足够的兵马,填补整个防御体系。鞑子绝对不可能轻易南下的。但是而今,千里长城空空如也。当年不知道多少将领的心血,只是每年秋天派人象征意义的驻守一二。 有什么意义。 周梦臣心中暗道:“还要扩军。大同镇想要稳如泰山。必须将长城上填满人。各处都有人驻守。” 至于需要多少人,大概在八九万之多。 大同卫所十四个,定额七万多人,绝对不是白定的,而是结合各卫镇守的地区确定的。这个数字是国初定下来的。只是而今毕竟与国初不一样了。很多地方谈不上沧海桑田,但也变化不少,朝廷后续添加了很多城堡,也是需要人驻守的。 如此一来,小十万驻守。这个压力也是相当大的。 周梦臣目光从杀胡口外这一条沿着兔毛川的道路,内心之中有很多想法。毕竟,从这里到黄河之间,有两处当年废弃的城池。不知道情况如何,能不能用?如果能用的话,就省去了很多功夫。距离丰州滩又近了一步。 而且在山地之中,鞑子骑兵的优势。也未必能发挥出来。 不过,这个想法仅仅是记在周梦臣笔记之中。毕竟而今大同上下可以说马瘦毛长。哪里有心思进去。最少先恢复元气再说。 于是,周梦臣一行人沿着长城一路向东而去。 长城不仅仅是一个防御体系,也是一个交通体系。在群山之中,沿着长城前进省却了翻山越岭的功夫。只是长城上年久失修,有很多地方都有问题。有的干脆倒了一片,成为一堆乱传碎石。 有的中间被挖断了。看来鞑子从这个挖断的地方突入过关内。 周梦臣一一都记下来,知道长城也是需要一次大修的。既然大兴土木,大同也需要一个水泥厂了。 一路上从周梦臣过了好几个城堡,这些城堡都在长城南不远。可以留大队人马驻宿,省却了野外扎营的烦恼。只是总体上来说,这些城堡也是有一种凋敝的感觉。 每一个城堡之中兵额都不满。该一个千户驻守的有二三百人就已经不错了,该百户驻守的有二三十个人就不错了。而且还是老弱病残。守城还可以,其他的想都不用想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另外一方面,就是周梦臣将下面的精兵强将都抽调到了自己手中。让自己手中有一支可以一战的重兵集团。让下面更加凋敝来了。即便周梦臣大量训练民兵,也是在大同周围,而不是这里。 周梦臣一系列新政,其实都局限于大同附近,根本没有深入到大同的各地。 这才有而今大同周围地区与这里形成的鲜明对付。 这让周梦臣感到任重而道远。 很快周梦臣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因为要面对鞑子入侵的主要方向,也就是大同正北边一片区域。 长城都是因地势而建的,周梦臣之前走过的山脉,算得上阴山余脉。但这里却是阴山余脉与燕山余脉的分割点。 大同东侧最主要的河流,也就是御河,就是从长城外面流到大同的。于是大同正北方向,御河与御河西岸一段距离,到东边的阳和口,这近百里距离之内,不能说没有山。但是山都是很矮小。 甚至还好几个缺口。 所以里的长城没有了地理优势,不过是一道城墙而已。再加上长城上防守缺额严重,兵力都是老弱病残。根本守不住。鞑子很容易就从这里越过边墙,突入大同城下。 周梦臣甚至觉得大同这个城池,之所以在这里,未必没有当两山之缺的心思。 这一片区域之中,各种城堡密集。都是前几任的大同总兵巡抚修的。周梦臣细细考察过这里的地势之后,也有一种在这里修建几做城池封锁住这个方向的冲动。 只是他很清楚。 城池修再多也没有用,最根本的还是人。 周梦臣再往东走,就是阳和卫,在这里,周梦臣找到了铁矿。周梦臣亲自到了矿场看了看,开采难度并不是太高的。至于煤。整个大同从来不缺少煤矿的事情。周梦臣都不用怎么走,在大同附近就有煤矿。 只是周梦臣并没有找到那种庞大的露天煤矿。 “怎么样?”殷正茂说道:“就在这里吧。这里的铁矿品相不错,周围也有煤矿。至于其他配料也都不缺。我将人叫过来,用不了一个月,就能产出第一炉铁。” 周梦臣看着这铁矿。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说道:“不行,这里距离长城太近了。如果在这里修建军器监的话,风险太大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军器监修到这里,所有原材料运输都要靠马车吧了。这个负担太大了。” 第一个原因是安全因素,如果军器监修到这里,就意味着要重兵把守。否则让鞑子抢去了,那可比攻陷一两座城池还严重。毕竟这可是大明最顶尖的冶金技术团队。 第二个原因是经济原因的。 众所周知,洗煤,炼焦,冶金都是需要大量的水的。而这里不是没有河,有一条河流入宣府。因为再往东了镇虏卫就是宣府了。与大同境内的桑干河流域不相干。 如果统合宣府境内的铁矿与煤矿的话,这一处煤矿未必不能用。但是从大同的角度来看,却有一些积累了。 殷正茂说道:“这么说,这里不能用了?” “看看吧,先备案。去其他地方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如果没有的话,再定这里不迟。”周梦臣沉思了一会决定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桑干河上 第三十四章 桑干河上 周梦臣巡视过天成卫之后,就转道南下,重新来到了许家堡。 此刻许勇听说周梦臣要来了,立即出堡相迎。客客气气的将周梦臣迎到了许家堡之中。 周梦臣笑着问道:“老者,这又是何必?当初,你可不是这样的?” 许勇跪地说道:“草民当初不识大人天威,死罪死罪。今日得知大人乃天下名将。海内重臣。自然不敢怠慢。” 周梦臣哈哈一笑,也就不为己甚了。 只是许勇在酒宴之上。频频夸奖许家儿郎勇武,恨不得令两个许家儿郎真刀真枪在席上拼杀,好得周梦臣青眼,选入军中。 可惜今日不如当初。 当初,周梦臣刚刚入大同两眼一抹黑,所以才大开方便之门。而今周梦臣并非不缺精锐士卒。但是已经定了规矩,就要按照规矩来办。大同那边一直有招募士卒。但是正兵要求比较高。 而且入伍之后,也要从基层做起。 哪里有当初亲卫的待遇好。 周梦臣而今不能破自己的规矩。除却许虎臣而今周梦臣的亲卫之中,许家的人一个也没有留下来。 周梦臣随即南下,到了桑干河上,弃马登船,带了百余亲卫,其余的先渡河南下。周梦臣先与之前勘探桑干河的外门弟子汇合之后,放舟东进,不过一日功夫,顺水而下,就到了太行山西麓。 到了这里周梦臣就不敢乘船了。而是该登山了。 选了一座高峰登上去,周梦臣看得很明白,桑干河从太行山之中滚滚东去。这一段河流冲击在太行山中,将山脉给深深的切断,水流湍急,乱石暗礁不断。他用望远镜看下去,就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这就是桑干河最棘手的问题,这四五十里的太行山区航道不行。 如果这里能够修建好。恢复通航的话,对朝廷,对大同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毕竟水运要比陆运要节省太多了。 一个外门弟子说道:“弟子在北京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是古代江南有一位高僧,他许下宏愿要修建一处寺庙。但是该修建到什么地方?他说船止则止,他从江南登船,一路向北,走到了西山下面,因为船到这里不能走了。” “而他最后就是卢沟河之上,也就是这里向东大概五十六里左右。” 周梦臣说道:“你们勘探了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想法?”这个弟子说道:“弟子愚钝,没有什么办法?这里不能通航,因为两个原因,水流落差大,湍急的很。船到这里不能控制,二来就是礁石特别的多。” 周梦臣说道:“如果,我说如果,将这里的水位抬高一些?抬高多少才能通航?” 周梦臣想的很清楚,不管是水流湍急还是礁石,都是水浅。如果在下面修建一座大坝,让水流挡住,人为的推高水位。是不是就能让这里水流变深,速度变慢了? 这个弟子计算了一阵子,说道:“师傅,我估计要一百丈。”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一百丈。” 这个弟子说道:“我这仅仅是估算,毕竟大同地势要比北京那边高太多了。” 周梦臣还没有提出海拔的概念,但是测量相对高度的办法,却已经传授下去了。这个弟子的判断,北京地势与太行山西边的地势最少差了一百丈,也就是三百米。 但是一百丈的高度,实在太高了。 这个时代的水泥决计不可能修建这么高的大坝,更不要说,这么高大坝还过船?这也是一个难题,不知道要用几级船闸。 最最重要的是,桑干河毕竟是北方的河流,他的水量其实并不大。通行的船只也只有一些小船而已。费这么大的功夫,只能通行一下小船,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划算。还不如在太行山上沿着桑干河修建栈道,通过这几十里不能通航的区域,然后到了下游再装船。 只是周梦臣低头一看,高山深谷,实在是难以施工。 这个方案也不知道要死多少民夫。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就拜托你们了,我会给你徐师兄写信,让他派人从桑干河下游摸索,你们从上游摸索,必须将这一段河道搞明白。只要这一条河道打通,也是大功于国。” “不过也要注意安全。” 这些外门弟子说道:“弟子遵命。” 周梦臣又看了一眼,下面的深渊流水。叹息一声,下了山。没有详细的地形图。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他已经预感到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是一个大工程。 周梦臣一行人离开桑干河之后,一路南下。从蔚州广灵,到了浑源州。在这里再次发现了铁矿。 这里的铁矿与阳和卫哪里的铁矿不一样。 阳和卫哪里的铁矿根本没有经营,周梦臣要先开发,还有从头开始。但是这里铁矿都是有人开采的。不过规模并不是太大。从矿石成色来说,比阳和卫那里要差一点。 这也说明了问题所在。 阳和卫哪里兵危战急,即便不是年年征战,但是这些年来,十有七八都有有战事的。没有战事也有防秋重任,正常人都不会去那里做生意。而浑源州就不一样了。 浑源州虽然不是大同最南边的州县。但是浑源州也是一个小盘地的形态,只有三个通道可以进入浑源,一个就是周梦臣这一次从蔚州广灵而来,一个是从应州而来,再有就是正南方向从灵丘而来,除却这三条道路之外,都是山脉,即便是山势不算险峻,也能给人安全感。 不过,周梦臣稍稍一打听。就发现浑源州的铁矿其实远远不如灵丘的铁矿。而灵丘也是大同治下。 周梦臣自然不用多说了,他立即去了灵丘。 果然一入灵丘就听到了家家户户的打铁之声。稍稍一打听,就知道这里铁业兴盛之极。 殷正茂稍稍考察就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周梦臣稍稍汇总一些资料,皱眉说道:“灵丘好像没有煤矿。而且这里交通实在不便利的,不符合水运原则。这里的铁大多都是销售到河北一带的。我也打听了一下,大部分铁矿背后都是有人的。不大好办啊。” 灵丘往东不远之处,就是大名鼎鼎的紫荆关。往东南不远之处,就是大名鼎鼎的倒马关了。从灵丘往东南是一路下坡,而从灵丘往大同运输,却有些不大方便了。 周梦臣这一次准备大展拳脚,不想小打小闹,这对交通的要求就非常高。毕竟这种重工业对运输要求也非常苛刻,选址上少算一点,成本上就要窜上一窜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存档吧,等我巡视过整个大同再做决断。” 殷正茂笑道:“按你这个办法,你只有去桑干河两岸找了。只要桑干河两岸才能符合你的要求。” 周梦臣听了之后,微微一愣,忽然站起身上来,说道:“对啊,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本末倒置了。” 的确,整个大同府地方水系都是以桑干河为核心的,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符合周梦臣的水运的标准。周梦臣直接在桑干河沿岸寻找便是了。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二话不说。立即打道回府了。也不去紫荆关外的广昌县看了。从灵丘回到了浑源。从浑源沿着浑河西出,就到了应州。在这里浑河流入桑干河之中。 不过应州这里地势平坦,是屯田的好地方。这里也有一个屯田卫所。想找煤矿铁矿却不是太好找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朔州监 第三十五章 朔州监 古代与现代不同。 现代探勘技术发达,而且采矿技术也发达,在地下煤矿铁矿都逃不出现代人的眼睛,而且从经济角度来看,也是可以开发的。 但问题在古代,煤铁这东西最好都是露天的,这样成本最低。大同固然是煤田,但是真正露天煤矿有多少?周梦臣也不知道,就好像应州这个地步,或许应州地下就没有煤矿。但是可惜。 没有现代的勘探技术是发现不了的。 周梦臣目光从地图上扫过。看到了山阴,马邑与朔州三个州县。 这里的煤太多了。 周梦臣只需稍稍一打听,打听出来,却说在朔州西北数里,有一大片煤田,全部是黑的,都是煤。谁家用煤直接去挖便是了。 周梦臣听了直接越过山阴马邑来到朔州。 过朔州不入,直接到了朔州西北这一片所谓煤田。 周梦臣这才看见了壮观的一面。这里是一片丘陵地带,大概有好几里的地面全部是黑的,中间有一些地方有植被,就好像是孤岛一般,但是更多地方都是没有植被的。 周梦臣亲手挖了一块煤。他不知道这煤的质量如何,但是有这么大一块煤矿。直接挖煤就行了,成本降到了最低。这简直和土一般无二。 周梦臣顿时生出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这么大煤田,没有人占住。 这一片煤田在周梦臣看来,那简直是无价之宝。是天赐的工业基础。 但是在当地百姓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当地百姓不将着东西当一回事,最大的原因是太多了。 没错太多了。 这个时代煤的用途不过是取暖而已,而朔州这么煤多,但是山西其他地方的煤就少了吗?也不少。犯不着为了煤跑上几百里。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一片煤田最大的用处,不过是谁家没有燃料了,来这里挖两车就是了。 甚至这些裸露的地面,也有这些百姓的功劳。 毕竟,即便煤田也不是不能长植物的,北方沙尘暴这么大,盖上一层土再过几个春秋,就会野草了。也正是百姓时时取用,才将露天煤田显露出来。 周梦臣立即敲定了,说道:“告诉朔州知州,这里已经被我征用。殷兄军器监就建在这里。” 虽然周梦臣不知道朔州有没有什么大铁矿。但是没有关系。朔州临着桑干河,大不了从其他地方运输过来铁矿石。毕竟在煤上的成本,只有人工的情况下,铁矿石稍稍增加一点成本也算不了什么。 甚至周梦臣暂时敲定,用浑源铁矿,让浑源铁矿先从浑水到桑干河,然后再从桑干河逆流而上到这里。 殷正茂考察过之后,就在朔州西边选了一个地方修建军器监。不,不应该叫军器监,按这个时代命名原则,应该是叫做朔州监。 不过,在此之前,周梦臣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修建城池。 毕竟大同不是北京。 军器监这样的重地岂能没有城墙守护,甚至周梦臣还派出大军驻守。 不过而今周梦臣手中的人马不多,只能安置在这里千余士卒而已。剩下的之后再说。 军器监筹备之中。 周梦臣想了想,派人去找李儒让李儒来这里一趟。 李儒来了之后。周梦臣让他看了看煤田,最后说道:“上一次大同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叔父,而今我想补偿一二。” 李儒说道:“补偿,怎么补偿?” 周梦臣说道:“而今大同百废俱兴,特别需要水泥,其实我自己就可以在这修建一处水泥作坊,但是愿意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世叔来办。你觉得如何?” 李儒说道:“你也知道,这一件事情我不好说话。要我说怎么都行。但是这里面不是我丰城侯府一家的事情。” 今日李儒也算松了一口气。 毕竟上一次大同的事情之后,李儒已经感到了北京勋贵与周梦臣之间有了深深的隔阂。这种隔阂周梦臣未必担心,周梦臣身后与徐阶,他真要与勋贵们闹翻了,一时间这些勋贵未必能耐周梦臣何? 但是李儒可就惨了。 他在大同待不下去了。 李儒在大同担任的可不是虚职。他是实打实的掌控三千士卒。而今又多三千大同兵。戚继光而今已经被周梦臣调做他用了。虽然李儒在军中依然有很多丰城侯府的家将辅佐。但是李儒也在成长之中,渐渐的有了几分合格将领的气质。 很多人才都是这样的。 有些人才都是历练出来的,即便是下愚之人,只要投入足够多的资源,未必不能成才。只是对太多人来说,这成本太高了。高到不能接受。 李儒就是这样,先有戚继光打底,再有丰城侯府老将扶持,用各路人马来给李儒练手。、 李儒而今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程度,很多将领的本事,不上战场是不知道的。但是李儒却感受到自己成长了很多,而且这种上下一心,厉兵秣马准备应对鞑子来袭氛围也是非常好的。 对李儒来说,这里可比北京好多了。 所以他不想双方闹翻。 周梦臣想了想,写了一封书信,给了李儒,说道:“这样吧,你将这一封书信,用最快速度给世叔,让世叔来决断吧。” 周梦臣之所以这么大方,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弥补双方的问题。毕竟周梦臣在外,京城之中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多了。周梦臣也不是无休止的维护双方的关系。真到了某人,周梦臣也不是不能先下手的。只是而今主动权不在周梦臣手上。 其次,还不是穷闹的。 大同太穷了。 穷到了什么程度。 穷到了周梦臣一计算在朔州修建一个军器监的成本之后,周梦臣立即知道自己或许什么也做不成了。毕竟做什么都要本钱的。而他手中的钱,修建一个军器监就差不多用完了。 剩下一点,也是断然不能动用的款项。 那么周梦臣一直心心念念的水泥作坊,还有其他方面的工作怎么办? 要么拖,要么让别人来办。 周梦臣并不在乎自己赚不赚钱的。反正在大同镇境内的,都归周梦臣管,有钱的时候,可以用钱卖,没有钱的时候可以挂账。什么?你说他不让挂账。关键时候,周梦臣不介意用刀枪说话。 再说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挂账而已。反正周梦臣本来没有准备让大同镇还,让这些勋贵去找户部要去。 或许其他人是不可能从户部要过来仗的,但是勋贵们却是未必不可能的。 而且整个北方富裕的省份,也就是山西了。山西人口密集,更有元朝留下的好底子,战乱比较少。这也是一个市场。北京的水泥运入山西是很难的。毕竟山西的路并不好走。但是朔州就近多了。 这也算是合则两利合作。 甚至周梦臣还可以将其他一些边角料的生意交给勋贵们来做。 比如铁矿石的运输与采购,比如精铁的销售,等等。 特别是铁矿生意,这绝对是一个要后台的生意。几乎每一个富矿都有一个势力人家在后面。周梦臣已经在大同大杀特杀,而今在清理地方,有些太过了。不过引入这些勋贵之后,周梦臣就可以省下很多心思了。 毕竟,谁的后台有这些勋贵的后台硬,几乎直接通向大内了。 李儒不知道周梦臣具体想法,即便知道了也不在意,各种算计他见多,他立即将书信发出去了。好家伙,直接用的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可见勋贵势力之嚣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得子大同 第三十六章 得子大同 周梦臣与殷正茂一起,理顺了地方关系,为军器监打下一个根基。不过按殷正茂的估计,一两个月之内,可以打造冷兵器,三个月左右可以打造一些相对简单的火器,如果想打造火炮,就要等更长时间了。 而且这还是简单的估计而已。 真要做起事来,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很是正常的。 不过,周梦臣在朔州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原因很简单,杨继盛毕竟不是巡抚,很多事情他是没有权力拍板的。只能催周梦臣回大同。 就在周梦臣准备回大同的时候,下面人回报,说是京师来人。 周梦臣与殷正茂相对一眼,心中暗道;“来得好快。” 这个京城来人,定然是京师勋贵的代表。 只是从朔州到北京,打一个来回时间可不短。这短短十几日功夫,可以说效率非常之高。 周梦臣连忙去迎接。 却见丰城侯世子李儒,正与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说话。 李儒见了周梦臣与殷正茂过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来,并给周梦臣介绍道:“这位是丰润伯世子,曹世忠,曹大哥。你书信之中的问题,他全权负责。” 周梦臣在军中的时间不短,一看曹世忠,就是知道曹世忠是一个武人,在武艺上下过苦功夫,这从他的身形,手臂,还有一些细节住的痕迹,比如手中茧的位置,手臂摆放的位置上,等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可以判断出来。 练武的人有一句话,就是功夫上身了。也就是身体上都有习惯性的条件反射,真到战场之上,很多战斗都是电光石火不经过大脑的反应。 就是与敌人拼杀一回合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随即冷汗直冒。 周梦臣在大同见惯这样的人,就好像江南多读书人一般,西北多武夫。说起来不稀罕。周梦臣身边的很多将领都有这个能耐,但是周梦臣听他说丰润伯世子,就有一点好奇了。 丰润伯曹家在京营之中,虽然不是什么高门,但也是在土木堡之变前后封爵的将领。也算是源远流长。而当代丰润伯此刻在南京,协助魏国公镇守南京,虽然与魏国公不能比,但是到底是嘉靖放在南京的一只眼睛,还是颇受宠信的。 这样的门户之中,能出一个下功夫练武的世子,却是一件异事。毕竟练武的吃得苦,可是结结实实的。 勋贵大部分子弟连读书都未必能读出什么名堂了,更不要说习武了。 仅仅是一眼,周梦臣对曹世宗的印象就好了几分。 一行人宾主坐定,曹世宗说道;“先给周大人报喜。周夫人在数日之前,已经产下一子,。而今母子平安。我来之前,特别去要一封家书。周大人请看。”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本来准备好的很多谈判方案都在脑海之中消失了,眼前又好像浮现出李云珍的音容笑貌。立即算时间。去年八月怀孕,而今已经是六月了。 已经是十岁怀胎了。 只是如果算算生产日期,稍稍有一些不足月。 算算时间,他三月中来到大同。发动大案用了大半个月,春耕有了一个月有余,出大同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了。在整个大同走了一圈,已经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月了。 身边有做不完的事情,心头有理不完的思绪。每日睡觉都很艰难。都是瞪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反复思量,不知道到几更天才缓缓睡去。 这样的情况下,他早已将妻子与儿子忘到一边了。 他此刻双手接过丰润伯世子手中的书信。就好像对待艺术品一般,小心翼翼又非常急切的打开。从里面拿出数张信纸。 周梦臣看着李云珍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报平安的书信,似乎家里的一切都是喜气洋洋,任何问题都没有。但是周梦臣怎么肯信。定然是怕他担心,能写进书信之中的,就是一切都好,无须担心。 这也是周梦臣家书之中常写的文字。毕竟很多事情,即便写到书信之中又能如何,不过让人徒徒担心而已。能写的,能报唯有平安喜乐而已。 还好母亲已经从武昌赶来了。有母亲照顾,周梦臣也算是放心。 还有儿子出生的时候,有八斤重,是一个大胖小子。最后一夜信纸上,什么也没有写,只是按上孩子的手印与脚印。 从上面看,脚印还好。恐怕孩子不乐意伸开手。印上的痕迹,不是一个完整的手印,而是蜷着大拇指。不细细看,还看不出来。 周梦臣细细抚摸着信纸上已经干涸的朱砂印记。只觉得好像跨越数百里,与自己的孩子轻轻的握手。一瞬间眼睛就有一些红了。似乎都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忍不住说道:“大同这小子,定然将他娘折腾坏了。” 说完之后,才发现这里不是说这个的事情。 周梦臣轻轻的将手中的信纸塞进信封之中,说道:“抱歉了,一时间情难自已。” 曹世忠说道:“周大人说笑了,周大人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啊。而且周大人有子,周家有后,这是周家大喜事。” 周梦臣调整了一下心绪,行礼说道:“多谢曹兄将内子的书信捎带来。” 曹世宗说道:“哪里的话,即便我不大带来,也不过迟三五日而已。” 曹世宗那这一封书信的目的,也是拉近双方的关系。即便他去捎带书信。周家岂能不将这样的大事禀报家主。 曹世宗还将话题牵扯到了孩子身上,曹世宗说道:“周大人,令公子叫大同?” 周梦臣说道:“对,这是出京前都说好的事情。就以大同为名。有天下大同的一日吧。” 几句家常拉下来。 周梦臣与曹世忠逐渐的熟悉了。渐渐的将话转到了正事上了。 周梦臣问道:“关于宫中的事情,可曾料理清楚?” 曹世宗说道:“周大人特别交代此事,我们岂能不重视,据说丰城侯亲自拜访了黄公公。不过黄公公说他不插手,甚至宫中上上下下绝不插手。” “哦?”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这是为什么?” 既然京师水泥作坊有宫里的份子,在外地这要不要有,这其实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但是周梦臣觉得还是引入比较好,一来,虽然太监有很多恶名,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太监对周梦臣还不错。 引入之后,周梦臣也可以借用这些太监的一些力量。 二来,一般太监都是很小心眼的。这样撇开太监,小心他们下绊子。 只是周部门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太监改吃素了。居然送到嘴边的肉都动? 曹世宗说道:“我打听了,不是因为别的,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允许太监大量出京。所以,这一件事情太监就不敢参与进去了。”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嘉靖,最少在嘉靖年间,召回了几乎所有的镇守太监。嘉靖一朝,几乎是大明太监为乱最少的时期,即便宫中有一些大太监,他们的权力与他的前辈与后辈们都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看来,嘉靖还是秉承着自己一点初心没有变的。 钱可以少赚,但是太监不能随意派出京师。在京师天子脚下,百官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太监们也不敢放肆,但是离开北京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就很难说的紧了。 周梦臣说道:“那么的书信上的东西,曹兄也看过了。有什么想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勋贵的分裂 第三十七章 勋贵的分裂 曹世忠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用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屏退左右。 周梦臣一挥手,将侍女仆人都打发了。只有周梦臣,曹世忠,李儒,徐渭,还有殷正茂。 曹世忠的目光还是有几分迟疑。 周梦臣说道:“你放心,在座的都是我的亲信。有些话但说无妨。” 曹世忠说道:“那好吧。”他微微一顿,说道:“八百里加急的那一封书信一到京师,就惹出了轩然大波。东宁伯竭力反对。而英国公在和稀泥。只有丰城侯一脉的坚定的支持你。” “也包括了我。如果我在地方上,早就拿地方上的酒囊饭袋出气了。或许做的比你还痕,不管那个卫所,不好好清理一下,别说打仗了。就是保持存在感都未必能有了。” “不过,你毕竟没有封爵。” 周梦臣明白。 如果他以为封爵了,被纳入勋贵圈子里面,他对下面卫所动手,就有几分名正言顺的意思。因为哪怕是这个时代,卫所已经残缺不全了,但是这些地方依然是勋贵的传统政治地盘。 而他不是。 这就很让人不舒服。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丰城侯怎么说?” 曹世忠说道:“李叔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既然卫所已经不能战了,就是无用之物。只要你给一些补偿,这事情就算过去了,就算是其他叔伯不愿意,也有李叔一肩担之。” “只是你书信那些,根本不够。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李叔要的是在此之外的东西。”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想要重建京营,很难吧?” 曹世忠一瞬间瞠目结舌,心中暗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周梦臣看了曹世忠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多年在政坛厮混下来,也算是有一点心得体会的。 曹世忠言外之意,那就是之前还是毕竟团结的勋贵,而今已经一分为三了,丰城侯一脉,丰城侯的政见,周梦臣很清楚,那就是重塑勋贵武风,尽可能的重建京营。英国公保持中立,那么与丰城侯对立的那一拨人是怎么想的? 或者说,英国公在什么问题上保持中立。 是他周某人在大同做的好大事吗? 周梦臣心中暗地摇头,觉得定然不是。 不是他低估自己,而是对于北京的人来说,京师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都是在京师之内发生的。并不是说大同这一件事情不重要。但是周梦臣自忖,这一件事情还没有重大到,让勋贵内部分裂的地步。 或者,大同的事情,仅仅是一个爆发点。而不是真正的原因。 他想来想去,就是京营。 京营里面利益纠缠太大。这里面种种勾当。不知道有多少。很多大臣都整训过京营。包括周梦臣的老师刘天和,不能说不是能臣,但也落到一个黯然致仕保持晚节的地步。 甚至可以说,想要整顿京营,如果仅仅是在里面打苍蝇,捉虫子,甚至还能有油水。却不改变京营本质的问题。这种还能全身而退,甚至成为有功之臣。但是真想想在京营上动真格的话。 呵呵就不好说了。 软的硬的枕头风与马上风。各种办法总是有的。 即便丰城侯是勋贵自己人,主持的仅仅是神机营三大营其中一个。刚刚开始或许没有什么阻力,但是随着动起真格的。必然有很多人不满。 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想法。那就是仇鸾之死前,仇鸾作为勋贵一部的首领,与现在的很多勋贵都不对付。而今随着仇鸾之死,变得报团取暖的勋贵,真符合嘉靖的想法? 勋贵们在北京城中根深蒂固。如果在包成一团。恐怕嘉靖皇帝睡觉都不会多安稳。 从这个角度来看,勋贵内部分裂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在何时何地而已。 周梦臣也没有细问,毕竟点到为止就行了。周梦臣说道:“除却之些产业之外,李叔还有什么说法。不过,大同的土地就算了。这是大同根基,万万不能动。” 曹世忠说道:“那是自然。大同有什么好地,也不值当动一下手。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李叔的意思很简单的,借地练兵。北京城中那群废物,即便给他们再多的饷银都练不出好兵来。李叔说看你的动作,你在大同任上,决计不会安分的。定然与鞑子打上几场大战。要打仗就要有兵。在你卸任大同巡抚的时候,李叔要你从大同拉出一支军队编入京营之中,这一支军队,三到四万,步骑炮都要有。” 周梦臣说道:“李叔要的是一支能独挡一面的军队?” 曹世忠说道:“正是。”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这不可能。且不说我同意不同意,单单是一件事情就不行。边军入京又不是没有经历狗托,但是主事的人是什么下场?外四家军才解散多少年了?” 曹世忠说道:“所以这一件事情,需要你先点头。毕竟这数量的人马,几乎是而今大同镇所有正兵了。这么多军队,不提前准备好,根本不可能抽调出来,编入京营。” “外四家军固然是前车之鉴?但这一次与外四家不同。” “外四家军之所以要被遣散,第一,就是虽然军队在京师,但是他们的根基还是在边镇。他们仅仅是临时调到了京师,第二,朝廷更多的不信任边将。” “所以,要做两件事情,第一这一支人马的编入京营之中,要举家到京师,第二,那就是这一只军队不能用边将,必须用京营的将领?”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赞成。根本行不同,大同才多少人?三四万人的家眷,即便全选家庭负担少的,恐怕也小十万人,且不说在北京那边如何安置,单单说大同失去了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再有,三四万军队需要大大小小多少将领,从千户以上,少说有几百员将领。京营有那么多合格的将领吗?” 曹世忠说道:“至于前者,李叔说了。只要你点头,他立即会上奏朝廷,启动流民实边,尽可能将河北流民迁到大同。至于后者,而今京营之中的将领是什么成色?李叔也知道。自然不能用。” “所以我来了。” 周梦臣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意思是?” 曹世忠说道:“没错。末将参见大人。末将以下数百人都来大人麾下听用,这些人是丰城侯,我家,武定侯,安西侯,等十几家,还有其他勋贵家族之中想要搏一搏的年轻人。这些人都是三代以上侍奉皇室的忠臣之后,如果由我们领兵。朝廷自然没有怀疑。”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出自世袭罔顾的勋贵家族,皇帝自然不会担心。甚至。如果真如丰城侯那样预计的,勋贵在京师周围掌控三四万有战斗力的军队。对勋贵在朝廷上的地位,对皇帝本身来说,都是极大的利好。 只是周梦臣本能的感觉想的太好了。 培养一员将领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周梦臣好像是在喃喃自语说道:“丰城侯倒是看得起我。” 曹世忠说道:“那是自然,而今大人乃是我大明第一名将,天下人都寄希望于大人,再显神威,大破鞑子,不教胡马度阴山。” 周梦臣带着几分苦笑的摇摇头。他已经想清楚了。他不看好丰城侯的计划,但是并不妨碍,他配合其中一些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勋贵新秀 第三十八章 勋贵新秀 首先,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上需要勋贵的支持。 诚然,而今的兵部在徐阶的控制之下,徐阶也算是周梦臣的后台。但问题是勋贵在京师之中根深蒂固,在军中更是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周梦臣与徐阶之间的合作,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直是存疑的态度。 他担心有一天,他与徐阶之间发生了矛盾。徐阶反手就倒打一耙。 不要怀疑这一点。政治人物从来没有信义可言。 他从来不敢完全信任徐阶。 这样一来,保持与勋贵的关系就很重要了。诚然而今京师之中,勋贵的政治力量与严嵩还有徐阶不能相比,他们却是最稳固的。等严嵩与徐阶都倒台了,勋贵的主事人或许换了一批,但是依然存在。 除非大明灭亡。大明权力核心之中,就有勋贵们一席之地,即便是做吉祥物。 其次,周梦臣最担心的是什么?大同的人口基数。 经过鞑子的蹂躏之后,大同桑干河以北的地方,大片大片成为了白地。即便在周梦臣的努力之下,也不过将大同周围,沿着河道与驿道,有了一些人烟,更多第地方都是荒无人烟。 这样一来,周梦臣可用的人力就太少。 在农业时代,人多力量大绝对是至理名言。 没有人口,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而朝廷从来就有移民实边的政策。但是再好的政策没有人去执行,都是一纸空文。 单单是人口,就值得周梦臣留口水了。 再三,就是勋贵子弟作为一柄刀,也是很有用的。 就好像周梦臣用李儒掀翻了饶阳王。即便是丰城侯内心之中有十万个曹尼玛。也必须给自己亲儿子擦屁股。很多事情,在普通将领来做,那就是违背军令。但是这些家族的核心人员真打一个擦边球的话。很可能是被召回京师,让他老子收拾。 这些人用不好,就是垃圾,如果用好,那就是宝贝了。 至于。丰城侯伟大大计划,能不能成功,周梦臣并不关注。因为这一件事情的重点从来是在京师,而不在周梦臣这里。 周梦臣说道:“只要答应我三件事情。这一件事情我就答应下来了。” 曹世忠说道:“请讲。” “第一件事情,我不是保姆,既然当兵,就要上战场。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不死人的。死了,可不要怪我。”周梦臣说道。 曹世忠说道:“请大人放心,对与这一件事情,他们早有准备。凡是来这里的子弟,其实各家核心人员很少的。大多是旁支,毕竟家族大了,也不是每一家都过的很好的,皇帝还有几家穷亲戚,何况是我们家?”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摇头。 对这个计划更不看好了。 因为了解勋贵家族体制。勋贵家族根本不像是寻常大家族,因为爵位的不可分割。与勋贵绑定的勋田不可分割。这就造成了勋贵家族与皇室一样,是嫡长子继承制度。不能继承家族的庶子们。继承的只是父母私财。不会太多的。 这样一来,勋贵一些旁支过得很不好。 在国初的时候,这些人都以舍人从军。甚至还能搏个封侯的前程,最传奇的就是定襄侯。是武定侯分家,最后一门两侯。但是随着勋贵的衰弱,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前程了。 甚至一些号称勋贵旁支,什么徐达之后。张辅之后,也不过是北京街头巷尾的寻常人家而已。 如此一来,这些人真在战场上拼杀出来,成为合格的将领后,真能对主家,言听计从。绝无违背。周梦臣用脚后跟想,就是一出好戏。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真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周梦臣暗暗摇头,说道:“第二件事情,养兵不是小事。大同而今钱粮不足,丰城侯要想办法。” 曹世忠说道:“这一件事情,李叔也说了。他自然是会帮忙的。不过而今朝廷钱粮不足,他即便是费很多功夫,也未必能拿到多少银子,但是他知道,周大人乃是点金能手。大人在大同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他都给大人兜着。包括回易。” 周梦臣冷笑说道:“我有陛下便宜行事之权。你说的根本没有用。而且仇鸾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除非丰城侯能请下来盖了玉玺的圣旨,允许我这么做。否则这事情根本不算。” 曹世忠说道:“好。一言为定。” 周梦臣说道:“什么一言为定。这还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事情你还要与丰城侯商议,不能一个许诺就打发了。” 曹世忠说道:“第三?” 周梦臣说道:“第三,就是我卸任的时候,只是将军队准备好,但是剩下的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曹世忠说道:“那是自然。如此说来,最关键的地方,就是钱粮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天下办什么事情不需要钱粮啊?” 曹世忠说道:“这样吧,这一件事情估计一时半会谈不拢。反正这事情也不是太急。我们有的时间慢慢谈。” 周梦臣想想也是,以大同而今的情况,根本没有扩军的可能。而且军队数量都是有定额的。吃空饷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军队少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但是军队多了,是什么意思? 养那么多军队准备做什么? 所以,这一件事情至少要给嘉靖打个招呼。让上面赞同。 总之,还需要很多准备时间。 周梦臣说道:“你带来的人,先去大同书院就读吧,今年用不上你们,等明年吧。” 周梦臣与曹世忠之间,不过是定一个调子而已。今后里面很多少事情都由徐渭与曹世忠那边人谈。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周梦臣自然摆酒与曹世忠吃上几杯。 酒尽之后,周梦臣与殷正茂并肩而行。 殷正茂的神色有些恍惚。 殷正茂今日才深深感到了什么是钱。 虽然很多细节。周梦臣都不谈。但是殷正茂却受到了刺激。殷正茂用修木头的办法,在南方建立的木工作坊。这才赚了万余两,仅仅万余两,已经让殷家的家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与丰城侯这些家族谈生意,这才那到那了。 当然了,养兵的钱粮都是走朝廷的账目。根本不会动用私财。毕竟用私财养兵,才是最遭忌讳。这一部分账目虽然不低,但是殷正茂并不在意,毕竟他在军器监那边其实也见过几十万两的账目。 真正让殷正茂震撼的,是周梦臣交给丰城侯那边的生意预期,比如让勋贵那边的人,猛龙过江,将浑源,灵丘那里的铁矿整合起来,为军器监供应铁矿石。 按照周梦臣给殷正茂设计朔州监的钢铁生产量。他稍稍一估计,就知道是一笔大钱。如果他真能完成朔州监的计划,勋贵每年最少赚出一个殷家来。 殷正茂彻底酸了。 一方面他对丰城侯家族等勋贵家族嫉妒不已,另外他一颗被财富躁动起来的心,根本无处停息。一直在砰砰的跳动,似乎每一次跳动,都在呐喊道:“钱,搞钱,钱,搞钱。” 他甚至有一种想将朝廷的军器监弄到自己家中。如果不是他知道,他吃不下这么大的蛋糕,而且周梦臣也不会让他做的,他当时都有下手的意思。 殷正茂忽然咬着牙说道:“周兄。” 周梦臣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怎么了?” 殷正茂说道:“你有点石成金之手,能否指点我一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殷正茂的野望 第三十九章 殷正茂的野望 周梦臣有几分醉意了,似乎没有听清楚殷正茂的话。说道:“指点什么?” 殷正茂语气之中,也有几分醉意,说道:“赚钱啊。” 周梦臣说道:“赚钱?这什么最赚钱?自然是垄断了。只有一个行业,只有你能做,别人都不能做,而且别人不得不用你的。那你就定然非常赚钱。” 殷正茂听了,有些幽怨的说道:“我知道,但是这事情做不得。” 殷正茂听了周梦臣这话,第一个反应,就是造反。 朝廷赋税,谁敢不交?这怕不是最大的垄断了? 周梦臣笑道:“的确,如丰城侯府这样的生意,我们是做不来的。再我看来,这年头最赚钱的行业,还是有技术含量的。比如蒸汽机。当然了,我一直想降低生产成本,同样降低使用成本。只是可惜了。一直没有精力。” 殷正茂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蒸汽机。那东西看上去真能赚钱吗?” 在他印象之中,蒸汽机一向是很鸡肋的,除却很多地方不得不用之外,比如用蒸汽机带动车床,还有其他机械。这固然带来很多的便利。但问题蒸汽机本身的问题,毛病很多,很容易就趴窝了。 再者非常贵。 使用成本都非常高。 生产出来的就是军国重器,比如大炮。而今京师军器监一个主要任务,就是生产火炮,是周梦臣在北京城下使用那门降低标准后的量产版。代替了军中很多老火炮,号称大将军炮。 但是这东西,能卖钱吗?卖给谁?制造火炮的机器能卖钱? 殷正茂可知道,军器监有锦衣卫东厂的人十二个时辰值守,也可能是来保护军器监的。也有可能来监视的。他可不敢卖?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赚钱?” “而今军器监最大的成本是什么?是运输?如果能用蒸汽机代替马匹拉动车辆,只需吃煤就能走的。用蒸汽机代替船帆与船桨,只需吃煤就能跑,你觉得成本会降低到什么地步?” 殷正茂眼睛都直了,说道:“除了设备本身的使用外,几乎没有成本。” 其实是有成本的。这成本就是煤,与折旧费。这折旧而今还没有意思到。毕竟古代人一样东西父子相承用上一两百年都有的。而煤这东西,在朔州这个地步,真不比土贵多少。 只需有力气都能去挖。而百姓的力气在这个时代从来是不值钱的。 毕竟大同号称煤海。而朔州这里的露天煤矿,对于这个时代的煤炭消耗量来说,那根本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周梦臣神情有些暗淡,说道:“其实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研究这些东西,只需给我数年,这些都能造出来。但问题是,造出来又怎么样?如果我在朝廷之上没有什么话语权,那到什么时候才能推广开来。估计我死后,这东西也是少数人的玩具。所以我才要来这里,我才要用事实证明,这不是奇-淫巧技?是煌煌大道。” “等熬过这一段时间,我一定要让大同田间地头都有蒸汽机机房,可以抽河水灌溉,也可以抽井水灌溉,倒是大同就是塞外江南。” “我要让我儿子看见。我当初看见的东西。” 周梦臣想起自己上的小学,中学,大学,玩过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有各种电脑手机这些高科技大玩具。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什么也见不到,什么也不知道。他都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一定给孩子一个崭新的世界。 殷正茂听周梦臣越说越离谱,他对周梦臣一些话根本不信,嘴中说道:“好。好。好。”找人将周梦臣扶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梦臣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很多魂牵梦绕,此生不能有片刻或忘的东西,都在酒后袭来。似乎之前被压制的感情,在酒后就分外活跃,从平日隐藏的角落冲出来,占领了心灵的高地。 永远失去的东西,叫做遗憾。 对于遗憾,人们除却两行清泪,还能做些什么?终究是回不去的。 殷正茂不能理解周梦臣在酒后这种复杂的心绪。他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字:“钱。” 甚至对钱的渴望,让他在不知不觉酒醒了。或者说,钱是比酒更让人迷醉的东西,殷正茂沉迷于钱的迷醉之中,就忘记了酒精对他的麻痹。 他立即叫人将殷宗伊叫过来。 殷宗伊跟随周梦臣到了大同。周梦臣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此番出来,将殷宗伊带在身边,让他们父子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周梦臣甚至还问过殷宗伊的想法,是想留在朔州,与父亲在一起,还是跟随他去大同。 前者虽然与父亲在一起,但是远离周梦臣,还头同窗,在学习进度上难免要受一些影响。而后者,虽然学习可以保证。但是却要远离父亲了。而这个时代的交通,大同道朔州最少要走两三日。 也就除却过年,不大可能有相见的时间。 殷宗伊来了之后,闻见殷正茂的满身酒气,立即给殷正茂倒来茶水,问道:“父亲,喝了酒就好好休息,有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殷正茂说道:“不,这个事情必须现在说。” 关于钱的问题,从来是事关重大。片刻也不能耽搁。毕竟耽搁殷正茂赚钱,是多么罪大恶极。 殷宗伊见殷正茂坚持,也就不坚持了,看殷正茂精神尚好,不像是发酒疯。说道:“父亲,什么事情?” 殷正茂将周梦臣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殷宗伊,说道:“你也在周兄们下,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说说,你师傅的话,是真的是假的?” 殷宗伊沉吟片刻,说道:“从理论上是可行的。其实。这里面有好几个技术问题,蒸汽机太大了。马车根本装不下来。而且你也看过蒸汽机,一旦发动,噪音很大,浓烟滚滚的,根本不能载人。” “倒是船上,似乎容易完成一下。不过这船要大一点。而且要装煤。在桑干河之中,运输量还不如普通的船。” “但是该怎么做工。我还要想想。” 殷宗伊在学术上天分并不算太高。不过根基也算扎实。他的理论知识,大抵是初中高中之间。毕竟周梦臣教学大纲与后世的教学大纲不一定重叠。但是实际操作的知识,却要胜过后世大部分大学生了。 很快将情况解析清楚了。 而且之所以出现用了蒸汽机运输量反而下降,并不是蒸汽机不好用。而是桑干河的河道限制了船只体积。只能用那么大的船只,再大的话,桑干河就容不下了。 所以在较小船只上,装上蒸汽机,反而侵占了原本的运输空间。毕竟不仅仅有蒸汽机,还有额外装煤。 殷正茂说道:“这船是可以逆水的吧。” 殷宗伊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殷正茂一拍手,说道:“这样就好。逆水不费力,就好。” 逆水行舟,从来是一件麻烦事,要么摇橹,要么用风帆,要么让人拉纤。总之,比起顺水而下,逆水行舟,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而且从浑源运输铁矿石道朔州的路线之中,就相当长一段河道,要在桑干河上逆水行舟。 只要逆水行舟不太费力气。即便是装载量少一点,也不是问题。毕竟煤不值钱。 殷正茂好像看见了滚滚金光,向他扑了过来,他抓住儿子的肩膀,说道:“你能做出来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殷宗伊出师 第四十章 殷宗伊出师 殷宗伊有些迟疑了。 他沉思了好一阵子,说道:“应该可以的。” 殷宗伊这话,并不是什么大话。 蒸汽机的基本结构,周梦臣完成了。蒸汽机的未来的技术路线。周梦臣也讲解了蓝图。 剩下的功劳不需要多天才的科学家,更需要一个任劳任怨的机械工程师。 而殷宗伊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殷正茂说道:“好,我这就去信,让老家送来八千两银子。暂时先向山西的醋坛子们,借一些银子。这都是给你的经费。军器监内部大小工匠,你用到谁,就给我说,这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给我做好。” “这是我殷家百年基业。” 此刻的殷正茂已经将军器监体系,看成了无价之宝。甚至有一种一辈子都当军器监正的想法。 无他,他看出了这里的金光闪闪的前途。 大同这里只有一条桑干河。桑干河还不能全程通航。这些条件都限制了航运的进一步发展,也限制了对蒸汽机船的进一步运用。但是天下间并不是只有一条桑干河,甚至可以说,桑干河那一点点航运量,根本不能与南方的大江大河相比。 一想到。如果全天下所有内河航运都由他殷家垄断。 殷正茂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一瞬间,他内心之中生出无数渴望:“不行,我必须快点升官。否则这么大的家业,我一个是守不住的。” 其实,殷正茂这个年纪升到了这个位置,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几年前还是北京街头,群困潦倒的穷举人。与而今相比,几乎一步登天了。如果不是他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他想要升到这个位置上,定然还有数年的煎熬。 此刻,他内心迫切的希望,周梦臣能大破鞑子。直升内阁,也让他水涨船高。位列朝廷重臣行列之中。 如此才有可能真正将这一份红利吃到肚子里。 为了这个目的,殷正茂定然不会因小失大,他今后绝对清廉自守。做一个好大的清官。 不知不觉,周梦臣身边已经围绕文官官员,成为朝廷之中一个小小的山头。周梦臣此刻还没有想到,只是他会慢慢感觉这一点的。今后他必须照顾麾下很多人的想法。 周梦臣这三个字,慢慢的不是他自己了。 第二天,周梦臣酒醒之后。殷宗伊求见。 周梦臣正在用着早餐,喝得小米粥,吃得几样时鲜的菜蔬。听了殷宗伊的话,微微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留在你父亲身边了?” “回老师。”殷宗伊微微犹豫,最后还是将殷正茂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说道:“父亲想让弟子做这一件事情,弟子也没有奈何。只能回家了。弟子----,弟子----” 周梦臣见殷宗伊有些犹豫,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殷宗伊说道:“弟子辜负老师的厚望,不能致力于天下大道,反而将学问染了些铜臭,老师不会怪我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他没有想到殷宗伊会这样问。这其实也是周梦臣下意思的影响下与古代一些认识相结合的产生一些观点。在周梦臣的弟子之中也算是风行。 无他,周梦臣为了抬高科学在这个时代地位,将一些比较务虚的,一些理论研究,说参悟道理。而整个大明都是重道轻术。于是,两项一结合,弟子们都是以研究道理为上,而研究具体的技术问题为下。 而程大位作为周梦臣的大弟子,研究的是数学,很多内门弟子也未必能懂。但真因为不懂,反而觉得高大上。 除却一些原本就有自己的目的的弟子,比如冯保,比如王杲,这些弟子在拜师之前,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冯保更多成为嘉靖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而王杲一开始就下研究营造之学。 至于其他的弟子,乃至外门弟子。都想求上。当然了求上不得而求下,也是有的。 但是用周梦臣学问来赚钱,真要说起来,殷宗伊还是第一个。 周梦臣固然利用种种手段赚了很多钱,但是周梦臣并没有将钱纳入自己的腰包之中,而是在朝廷体系之中。那是为国理财。要比做商贾高大上了不知道多少。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世间百业都是要有人做的。凡是量力而行,我的学问与世间腐儒之学最大的不同,我之学问从来是道与术并行,你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内门弟子,其实据我所知外门弟子之中,已经有很多,只当在我这里学了一门手艺。” “这并没有什么?亲亲是圣人要义,那些只知道苦读,让一家人供养一人。成则必多方敛财,供应全族。败则,连累妻子父母饥寒冻馁。是圣人之亲亲之道吗?在治国之前,先要治家。你既然有此心,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不过,你的方案拿来看看?” 殷宗伊说道:“弟子还没有什么方案,只是有一些想法。” 周梦臣拿筷子往一边一指,说道:“哪里有纸笔,去写下来。记住好好想想。” 殷宗伊说道:“弟子明白。” 殷宗伊立即去一边伏案疾书。 周梦臣吃了早饭,拿着一本朔州档案,看了一会儿,殷宗伊这才将他的方案拿了过来。 周梦臣细细看了,摇摇头。 殷宗伊无师自通,弄了一艘明轮船,就是蒸汽机带动两侧的明轮,推动水流。 当然了,这也不是殷宗伊多聪明。毕竟车船在宋代都有了。殷宗伊在南方长大,自然是见过的。更多是汲取古人的智慧。当然了原来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装上明轮之后,不仅仅货仓的位置受到了挤压,连装货的位置也受到了限制,估计运载量少就不用说了,装船卸船也都不会太方便。 周梦臣放下手中的方案,说道:“你这方案不行啊。利用率太低了,很多动力都浪费了。一台蒸汽机才拉这么多货物,而且调动困难。我给你一个建议。既然船体受限,蒸汽机的体积又减不下去。你干脆单独造一艘蒸汽机船,加大力量,一艘船上多装几台蒸汽机。” 殷宗伊有些吃惊,说道:“那该怎么拉货啊?” 周梦臣说道:“拖啊,你没有看见拉纤吗?你就当这艘船是不用绳子的纤夫。加大力量之后,就能一次性多拉几艘船。利用率也就大大提高了。调动的时候,也就方便多了。” 这其实很长一段是内河航运的惯用方法,一艘动力船拉着很多小船,就好像一艘水上火车一般。 周梦臣内心之中略微有些印象。给给殷宗伊说了说。 殷宗伊内心之中大震,心中暗道:“这就是我与老师之间的差距吗?” 殷宗伊昨夜几乎一夜没有睡,一方面就在担心该怎么与周梦臣说,另外就在想蒸汽机船当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样利用蒸汽机推动水流,当想出明轮这个法子之后,还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周梦臣这里,仅仅是一眼的功夫,就解决了殷宗伊最大的问题。 殷宗伊内心之中,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直是望之弥高,钻之弥深。 周梦臣随即又给殷宗伊提了好几点意见。随后说道:“你即便不在我身边了,也是我的弟子,遇见了什么问题,写信给我,你的师兄弟,还有我都会帮助你的。不过,你要记得,蒸汽机才是一切的基础。所以我希望你有精力有了资源之后,专心于此,毕竟这蒸汽机我只是打了一个架子,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研究,今后也很难有机会了。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们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第一炉铁 第四十一章 第一炉铁 “请老师放心。”殷宗伊说道:“弟子一定谨记老师教训,弟子虽然愚钝,今后一定在蒸汽机上下功夫。不负老师所托。” 周梦臣说道:“这就好。” 一时间,周梦臣不知道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身边的弟子,一个个都离开了自己。在自己的领域之中做出事业。就好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一吹,纷纷满院。 只是不知道将来会结出怎么样的种子。 毕竟,很多事情指望周梦臣一个人终究是不成的。他今后更多时间都在政坛之上,在大明,不,在中国就是这样的,学术与政治相通,没有政治上的地位,推行学术是寸步难行。 周梦臣今后努力确定政治上的地位,而其他事情,就指望弟子们了。 他非常希望自己弟子之中,能出现几个大学者。 毕竟学术上争斗,与其他方面的争斗是不一样的。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薪火相传。 朔州城西北方向七八里的地方,已经修建了一座不小的城池。从这里再往西北一点,就是露天煤矿,此刻已经被运输煤的车辆硬生生的的压出了一条路,而在东南一点,就有一条河,这一条河虽然不大,但也是可以停泊船只的。直接通到桑干河之中。 可以说,这里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唯一不好的是在朔州城的上风口,大概对朔州百姓不大友好。 不过,这一点点缺点,在巨大的成本优势上,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用煤量巨大,不管道路还是河流,都染成黑色。都是散乱的煤土,与用煤渣铺垫道路的痕迹。 周梦臣此刻带着一行人来道了,朔州监城的内部。 一件朔州监城中,就会发现这里还是一个空架子。 外面的城墙,是周梦臣发动朔州百姓,用了一个月打造出来的,其实也不是多坚固,毕竟时间尚短,周梦臣与殷正茂商议过,而今最重要的是解决有无问题,等将来水泥厂也修建好了,再在附近打造出一副铜墙铁壁。 这也是大同最大的不好之处。 如果在内地,外面都需要城墙。即便是有需要,最后再修也不迟,唯独在大同,朔州在大同的西南方向,去岁鞑子入侵,不是重点区域,只有一些零碎游骑出没,朔州是与灵丘,浑源,等数个府县一样,是没有被鞑子蹂躏的府县。 但是依然不安全。 特别是军器监这样的军国要地。 所以,里面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建立起来,先要将城墙修建好。 而且周梦臣回去之后,还要调兵,在周梦臣手中捉襟见肘的兵力之下,依然要抽调一部分来这里驻守。 而此刻,周梦臣来看的,是朔州监第一个炼钢炉的建立。 周梦臣一进朔州监之中。 就远远的看见了高炉。 这炉子已经在运行之中的。 而今不比当初,周梦臣早已经不是那种等在高炉边的人了, 有很多事情要做。其实大同那边已经催促了好多次,要他快些回去。如果不是这个炉子马上就要好了,他此刻已经在回大同的路上了。 即便在朔州有一点点时间,周梦臣也分出很多时间在了解朔州本地的情况,看看朔州当地有多少这能动用的力量。 内心之中已经有了一点思路。 不过,回去之后还要与杨继盛商议。 周梦臣看着铁炉,说道:“这炉子似乎比当初的大了很多?” 身边的匠人都是军器监的老人,见周梦臣这样说,笑道:“周大人目光就是毒,一眼就看出来了,没错,这个炉子比当初军器监的那个炉子要大了一圈,其实这都是按照大人原本的意思来的。只是我们发现,似乎炉子越大,效果就越好,炉子小了,反而麻烦。” 周梦臣点点说道:“不错,这一炉怎么样?” 这匠人说道:“禀报大人,总体上来说煤比北京的煤好,铁矿没有遵化的好。不过,炉子好,这一炉铁,用来打造兵器,绝对够用。只是如果用来铸炮,还是等等比较好。” 周梦臣也知道。 这个时代很多事情都是靠经验的。煤矿铁矿的成分测定与比例计算。还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一换矿石产地,都要重新一遍一遍的试,才有最好的结果。 就好像这个时代最好的火药,就是南京柳木火药。 原因无他,就是当年朝廷定都南京,生产火药的时候,经过大量的实验,弄到一个以南京柳木炭为主的配方。这个配方威力最大,这是因不同木炭的碳元素含量不同。不同产地同样树木的木炭在碳元素含量上,也有细微的差别。而南京柳木火药,已经非常接近完美黑-火药配方了。 只是后来水土变迁,气候影响,柳木生长有了变化。但是配方依旧不变,但是效果就不如从前好了,再加上官制的粗制滥造。也就没落了。 而今也是同样的道理。 火炮用的钢材,是周梦臣在北京的时候,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一次又一次实验出来的配方。这是基于遵化铁,与门头沟的煤矿基础之上的。 炼钢这个行业,更多是经验科学。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 当然了,如果有更先进分析测定含泪的仪器会好一点,而今只能用最笨的笨办法了。 周梦臣点点头,心中思量片刻,暗道:“要不要将元素周期表弄出来?”周梦臣思量片刻,还是没有决定。毕竟他而今没有时间用精力炮制一篇大文章,毕竟元素周期表,不仅仅是一张表,而是近代化学的结晶。 它代表着化学一个阶段性的大总结。要想将元素周期表解释的明明白白。这里面有很多思路与实验,都免不得了要细细阐述一番。 不过,周梦臣也决定准备起来,在为化学打下理论基础。剩下的就看看,他的弟子之中有没有能继承并发扬广大的人物了。 周梦臣在铁炉远处等了一会儿,只听有人大喊一声,开炉了。 却见几个人上前,将炉门打开,将铁水引入已经准备好的沟槽之中,滚滚的铁水就好像岩浆一般,不可阻挡的漫了出来。 周梦臣只觉得热气蒸腾,空气都好像被点燃了。身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头皮有一点点发痒。毕竟古人的头发都很长的。大量出汗,让人很不舒服。周梦臣在远处围观都是这样,那些近距离工作的工匠,更是艰难之极。 每一个人都光着膀子,只有一个裤衩,身上光滑无比,就好像是抹了油一般。却是大量汗水增加了不知道多少荷尔蒙的气息。 每一个人都只能在这里工作一会儿,就立即换下来,每一个换下来的,都会大量喝水。似乎腹中都着了火。 滚滚的热气终于退了下去,周梦臣这才能看了看新产的钢锭,周梦臣拔出一柄长刀,砍了一刀,试了一下成色。用来打造刀枪之类的冷兵器,简直是绰绰有余。 周梦臣问道:“按这个数量,打造五万长刀,五万个枪头,已经若干铠甲,在秋天之前完成。可以吗?” 都是武装屯田兵的,周梦臣也没有想要太好的东西。 “应该没有问题。”殷正茂说道:“不过枪头好说,长刀我建议这里只打上刀身,让下面自己装刀柄。这样能更快一点。” 即便一时间没有蒸汽机,有水排打造刀身,也很容易的。倒是刀柄却有些麻烦。毕竟军器监来的都是高手。很多普通工匠没有跟来。而且装刀柄本质上是木匠活。这样的人边塞上多不胜数。 周梦臣说道:“好。就这样吧。”抬头心中暗道:“如此一来兵器的问题就解决了。是时候回大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大同旱情 第四十二章 大同旱情 大同城下,周梦臣看着大同城的城门。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了几分沉甸甸的感觉。 顶着大太阳来一路没有怎么停歇,此刻来到大同城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看外面的麦田,已经长得很高了。只是周梦臣却也看出一些端倪。那就是麦田长势似乎不大好,在河道边的麦田还是能保持原来的长势,但是在远离河道的地方,麦子就长得很是矮小,甚至有一些枯黄之色。 周梦臣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担忧。 杨继盛知道周梦臣会来了,立即来到大同城外迎接。 周梦臣见了杨继盛,根本没有怎么寒暄,直接问道:“各地有没有组织抗旱了?” 杨继盛说道:“已经在办了。只是天时如此。无可奈何。今岁恐怕要减产。” 周梦臣听了,嘴巴开合几分,说道:“减产几分?” 杨继盛说道:“不知道,这要看情况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很多旱田,能收七斗就不错了。如果继续旱下去,这情况就非常不乐观了。” 一时间,两人目光焦虑,相对无言。 粮食生产从来是古代的根本要事,今日这情况,在后世根本不算是旱情。甚至可以说,很多地方年年用井水浇地,已经习惯了。都不关注下雨不下雨了。但是而今却不行。 下雨不及时,收成就不够。 收成不够,很多方面都要受到影响。 而且这偏偏不是周梦臣能够控制的住了。 徐渭说道:“大人,杨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去再说吧。”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失态了,顶着大太阳也不是一回事,回去再说。” 在巡抚衙门之中。 杨继盛将地图铺开。说道:“而今可以确保收成的,最多三万顷土地,也就是御河,十里河,已经桑干河以北这一片地方。南边各府县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太大,旱情主要集中在桑干河以北地区。当然了,我也打听了,宣府那边也旱。总之老天爷没有想让我过好日子。” 周梦臣看着说道:“可挖水渠了?” 杨继盛说道:“已经组织人办了。各地训练的民兵全部停止训练去挖水渠。只是有水渠又怎么样?没有水啊。御河与十里河水位下降的厉害,桑干河倒是有水,但是桑干河附近本来就不是太旱的,真正的旱情都在北边。特别是长城内外,旱情尤其严重。” 周梦臣说道:“组织打井了没有?” 杨继盛说道:“打了,只是大同地势太快高,最少在五丈以下,才能出水。这样的水井,实在是太费事了,根本快不起来。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周梦臣心中也很是无奈。 地下水在五丈以下,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十五米。 虽然并不是所有地方的地下水都这么深,一般来说,都是靠近河流的地下水比较浅,但问题是,靠近河流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掘井。 这十五米的深井,周梦臣当年在武昌搞打井机器排不上用场。因为太深了。 压水井的原理是用大气压将水给压上来,一个标准大气压在是十点三米,也就是说,在密封完好的情况下,也不过能压十点三米,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密封并不完好。连十点三米的这个极限都达不到。 所以,这种深井就不可能只打一个眼了。必须放开了挖掘。能容纳一个水桶打水。 这工程量就大多了。 而且做工面有限,也摆不开人手,非常危险。一旦遇见榻方,就等于活埋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而今多打一口井,将来再遇见这样的事情,百姓就多一分活路。这样吧,传令下去,还是如春耕时候一样,让马芳放出探马,戒备鞑子,其余人统统去给我抗旱去。” “是。”下面人纷纷说道。 周梦臣对徐渭说道:“徐先生,立即写奏疏给朝廷报急,让他加大对大同粮食,即便不能加大,本年的粮食能不能提前运到,记住不要折银,只要粮食。另外,你让朔州监先停下打造兵器,给我打造一套东西?算了,不用朔州监了,就在大同打造。另外哪里李宽渊最近怎么样?你亲自去联系,问一问鞑子那边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周梦臣有几分忧虑的说道:“秋天快要到了。” 秋天既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也是一个杀戮的季节。 徐渭立即说道:“是。” 在这个一件事情,徐渭插不上什么手。 人才与人才是不一样的,徐渭虽然智计百出,不管是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还是战场上临阵设谋都有上佳的表现,但问题在这些政务问题上,任何奇谋妙计都没有什么作用。 徐渭毕竟没有当过地方官,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也只能给周梦臣打下手,处理一些文字来往。 在这方面,杨继盛却比徐渭强多了。 杨继盛虽然没有当过地方官,他是真正的底层出身。自己下过田的,懂的种田是怎么一回事,在遇见旱情的时候,更需要什么。 就在周梦臣忙于抗旱的时候。 徐渭在李宽渊哪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二话不说将李宽渊拉来见周梦臣。周梦臣听到之后,立即大喜过望,说道:“此话当真,今年秋天,鞑子可能不会南下。” “的确如此。”李宽渊说道:“刚刚得到消息,辛爱与把都儿闹翻了。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此战不管是胜是败,鞑子都要休养生息。想来不会轻易动武。” 周梦臣长出一口气,说道:“谢天谢地。” 不是周梦臣仗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周梦臣手中是一个烂摊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钱不够,粮不够,人丁不够,军队不够。后方该给的资源不够,周梦臣不休养生息一两年,不要说反攻鞑子了,自己内部不出乱子都不行。 周梦臣不求蒙古内战的规模有多大。只求拖住两三年时间,让大同镇喘口气。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李宽渊的消息并不准确。 当然了,不能说不准确。应该说落后了一点。 就在李宽渊告诉周梦臣时候,蒙古的内战已经结束了。 毕竟这是蒙古,并不是大明。大明如果一方叛乱,到了最后都会有一个据城而守的阶段,这个阶段要拖上很长时间,但是蒙古却是没有的。 此刻在丰州滩上。 无数具尸体铺平草原。 人马枕籍。看上去一片慌乱,鲜血就好像是小河一般流淌。 辛爱骑着马,在卫士的簇拥之下走在刚刚厮杀过的战场之上,两侧有大量的降兵,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 萧芹从远处带着白莲教的将领飞奔而来,随即在马上行礼说道:“恭喜大汗,平定叛逆。” 辛爱看着萧芹,哈哈一笑,说道:“此战乃是先生之功,有本汗一日,萧先生就是本汗的国师,天下共享之。” 短短一年之内,辛爱变化非常之大。 已经不是当初对政治非常不成熟的台吉贝勒,而成为一个虽然稚嫩,但有几分成熟的大汗了。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的,不经历一些,永远不会成长。 萧芹自然不会在意辛爱的画饼,但是他从辛爱的身上,看出了几分俺答的影子,果然是亲父子。不过,萧芹也不是太在乎的。因为当初的白莲教,与而今的白莲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从北京城下回来的一年,是辛爱坐稳汗位的一年,也是白莲教大扩张的一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草原的变故 第四十三章 草原的变故 俺答死的太突然了。根本没有给辛爱任何安排。 俺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快。 辛爱带着大军回到丰州滩的时候,能够掌控的仅仅是自己的人马。与萧芹的人马。 那个时候,辛爱的汗位简直是在风雨飘摇之中。辛爱每日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人忽然杀入他的大帐,将他的人头砍下来,扶持他的弟弟们上位。 这位稚嫩的大汗,每日都活的战战兢兢的。 这个时候的萧芹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不得不承认,汉人的权力斗争天赋几乎是天生的。蒙古人在这方面还是差了很多,于是,在萧芹的指点之下,辛爱一连娶了三个可敦,安抚了内外势力,随即用外宽内紧,一副对自己的弟弟们宽大为怀,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防备的感觉。但是暗地里招兵买马,厉兵秣马。 时刻在准备着。 不错,这就是郑伯克段叔的故事。 不过,比起郑庄公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手段。辛爱就稍稍冒险了一些,因为彼此之间的力量差距并没有那么大。还有大量的中立势力。 最后在辛爱的诱惑下,他的弟弟忍不住发兵反叛。 就是李宽渊打听到的消息。 但问题是,当事情发生了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辛爱与萧芹几乎是张网以待,等得花儿都落了。 于是辛爱的好弟弟,一头撞在辛爱的包围圈之内,一场反叛,前后不到一个月,就进行到了最后。也就是今日这一次场厮杀。而此处就是最后的战场上。 其实大部分蒙古人在内心之中支持辛爱,首先辛爱是长子,也成年了,带兵打仗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绩,但也不算是生手,能够承担大汗的职权,而辛爱的弟弟年轻还小,主要靠背后母系与妻族的力量。 其次,辛爱装出宽大的样子,也迷惑了很大一批人。在很多蒙古人看来,辛爱分明不追究了,他们还是要反叛。 再三,在北京城下,不管什么原因。在萧芹的扶持之下,大部分蒙古将领已经拥立了辛爱。也算是正名了。这些将领就是蒙古人核心势力。自然愿意违背自己的诺言。 所以,这一场战事,很多战场上杀戮并不是太重,毕竟很多将领之前都战场上并肩杀敌,此刻也是只分胜负而已。 唯独这个战场之上,都是叛军核心。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辛爱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勇,更是亲自上阵,双方针尖麦芒,厮杀的惨烈之极,这个时候,也是萧芹的白莲精骑,杀出来,奠定了最后的胜利。 没错,白莲教的骑兵。 之前的白莲教是没有骑兵的。只有步卒。即便骑马赶路,他们的马也不是战马。 这是俺答有意无意给白莲教的限制。 而今全部被解除了。 之前俺答对白莲教厚待之余,限制从来不少,一些汉人板升都是俺答直属的。但是而今以辛爱答应萧芹的条件,虽然没有让萧芹当上南院大王,但是确定了蒙古人治蒙古人,汉人治汉的原则。 让萧芹统领丰州滩所有汉人。 其次,之前俺答限制白莲教在蒙古人中传教。甚至俺答有意引来喇嘛教专门在蒙古人中传教,甚至答应西藏僧人迎活佛。这都是用来对抗白莲教在蒙古人中传播。 但是而今这也被辛爱解除了。 而且,俺答这个大汗,对蒙古其他各部的统治,从来不是稳固的。更多的是基于名望。而今辛爱虽然做为了汗位,但他而今的声望远远不能与他的父亲相比。俺答留下来的汗国,其实衰落了不少。 但是白莲教在这个汗国内部权力版图却大大扩张。 夜深人静的时候,萧芹内心之中,未必没有反客为主的想法。 而辛爱经过这一场历练,也成熟了许多,对萧芹大加赞赏之余,内心之中的提防之心也慢慢生气了。 蒙古人与汉人,宗教与王权,这些矛盾是天生的。即便是俺答不在了,当辛爱真正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大汗的时候,萧芹当初与俺答的矛盾,同样会出现在辛爱与萧芹身上。 两人的蜜月期在此刻已经结束了。 不过,此刻唯有两人心中有所感觉。其余的人却没有这么敏锐。 “臣万万不敢当。”萧芹笑道:“能有今日,臣已经心满意足。” “本汗说话,岂能收回。从今日萧先生就是蒙古汉王。希望萧先生与本汗富贵与共。”辛爱说道。 很多时候,说到富贵与共的时候,他们的富贵都不会与共了。 萧芹说道:“大汗,而今内患以除,该操心一下外面的事情了。” 辛爱说道:“可是辽东?” 辽东蒙古一部,在俺答死后,有很多闲言碎语,这也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对辛爱很是瞧不上。俺答时期对辽东朵颜三卫了,等各种蒙古势力就未必能使上力气,但是他们还都给俺答一个面子。如今辛爱的面子,在他们哪里可以当手纸用了。 辛爱对此耿耿于怀。 萧芹说道:“辽东是小患,真正的大患是南朝。而今南朝派来了周梦臣作为大同巡抚,我派出的探子打听到了,周梦臣到了大同,杀了不少人,用心于屯田练兵,而今大同附近,几乎每一个成年男丁都将在训练之中。如此一来,大同必然是我们的心腹之患。” 辛爱内心之中有些不已为然,说道:“先生也看了,今日一战虽然胜利,但是伤亡不小,最少折损了万骑,而且都是精锐。先生也知道,仗打完了,并不代表什么事情都结束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实在不是出兵的时候。大同残破之极,哪里是一两年能恢复过来的。待到明年秋高马肥之日,再南下不迟。周梦臣不是在屯田吗?那正好,也省了我们太过南下了去抢了。否则而今的大同。也没有什么油水,除非深入桑干河以南。” 这就是两个人的战略分歧了。 辛爱比他的父亲还不如。 俺答好歹对大明是有野心的,虽然这野心并不是太大。但辛爱眼睛里,只有蒙古大汗这四个字。 想做的。就是成为一个如俺答,不,比俺答还要成功的蒙古大汗,所以他专注的方向,不是明朝,而是其他蒙古各部。他刚刚平定叛乱之后,正想将自己的权威竖立起来,根本没有想过打明朝。 而萧芹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大明,忘记过李瑾总兵惨死,已经他受到遭遇,更没有忘记过自己的野心。 在萧芹看来,蒙古是什么地方?不毛之地。他做梦都想南下建功立业。才没有心思真做辛爱的忠臣良将。为辛爱打下蒙古的江山。 萧芹心中一转,说道:“大汗,不要忘记老汗的仇。”、 辛爱一听。忽然想起,俺答是周梦臣杀的。 辛爱对周梦臣的感情有些复杂,他其实很清楚一件事情,如果不是俺答忽然死了,这大汗的位置,很有可能不是他辛爱的,因为俺答从来没有将辛爱放在继承人位置上,辛爱也知道,如果俺答活上几十年,那么他绝对不是合适的人选。 毕竟蒙古人父子之间,权力纷争从来不少。 俺答更希望从更小的儿子之中选一个继承人,因为他们更不着急,父子之间回旋的余地更多。而不是长子。 所以,要说他不恨周梦臣,也是未必。毕竟父子一场,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假的。但是如果说多恨,那也是未必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报仇大义 第四十四章 报仇大义 “大汗,而今大汗已经站稳脚跟,天下人都看着大汗该如何施政。大汗最好的办法,就是奉大汗之遗威,立自己之声威。父仇不共戴天。大汗最好的办法,南下诛杀周梦臣,为大汗报仇,如此一来,一可以收旧臣之心,二可以让天下人看看,今日之大汗,不输于老汗。”萧芹语重心长的说道。 辛爱沉默片刻,说道:“先生说得极是。老汗的仇,一定要报的。只是而今实在是抽不出什么兵力,今日一战,固然大胜。但是老汗本部元气大伤,内部人心不稳。实在是抽不出兵力。” 内战的影响,在战争之后,还是有余波的。 安抚人心,清除影响,这些事情还要一一做。 在辛爱想来,最好是镇之以静,让时间平息了这一切。 萧芹说道:“大汗,这种情况我都知道。但是敌人情况不一样,臣在大同内外安插了很多人手,在军中也广有人脉。但是他一来,就干脆利落的将大同上下清理一空,臣在大同的人脉关系。被七零八落,一扫而空,残余下来的,十不存一。之后推广屯田,习练民壮。我打听到,仅仅是大同附近的民壮,就在十万以上,大汗,臣在大同多年,知道大同民风是什么样子,小儿孩童之际,就在街头巷尾,相击为戏,每日痛哭回家,来日再战,稍壮,则在家中跟随老卒习练武艺,长枪弓箭之道。一个村子都都会有三五个懂得军阵相击之道。” “大同兵马天下之锐,大同人丁不足,生产不丰,然潜力巨大,如果周梦臣真将竭大同之力,恐怕长城一线,攻守易势。” 如果周梦臣知道,他的大清洗,还起到这个作用。估计会笑出声来。 而这种对大同近乎透明的情报优势的丧失,让萧芹有些焦躁。 萧芹本身就是大同人。他又在总兵府当过幕僚。对大同一些官方的民间的资料,熟悉的很。到了蒙古这边,更是以大同镇为主要对手。这种敌我两方的视角之下,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大同镇的潜力? 不,应该说是大明的潜力。 大明九边的民风与大同镇,其实是大同小异的。军事管理的卫所移民,长期生活之中形成的独特内部文化,再加上与蒙古人乃至于其他民族频繁战争的应激状态。形成一个不同于大明腹里内地的文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真部也是这种边境文化圈的辐射之中。清廷在很多制度上,战法上对这种文化都有所继承。 只是有些东西,知道的人知道。明白的人明白。却很难说给别人听。 比如辛爱。 辛爱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大同。他生长环境之中,就是在俺答带领之下,逐渐强大的过程,总体上来说,他们没有见识过明军的强大,对萧芹的说法,根本是嗤之以鼻。 不过,有一点他却是相信的,不是别的。那就是周梦臣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他不相信,大同镇一镇之力,就能让战略形态主客易势,但是他相信如果任由大同这样下去,倒是俺答对大明的优势,就好像消散殆尽。 而且他心中一动,说道:“先生,本汗本部是不能动的。如果先生能够让其他各部首领点头,出兵的话,还是可以的。” 辛爱想的很清楚,萧芹绝对不可能空口白话,就让人信服的。必然出动白莲教的人马。否则的话,谁会跟随,而且在军中也没有主动权。 蒙古各部内部关系,就好像是股份公司,而他们的军队实力,就是他们在这个股份公司中的权力,而某一次出兵,就好像成立分公司,想在分公司中掌控权力,就必须投入本钱,也就是兵力。 辛爱心中暗道:“周梦臣是一个难对付的人。在他立足未稳。但也不会太好对付,而且大同周围也没有什么油水了,这一战,即便是胜利了,大概也是硬骨头。就让他去吧。一来看看周梦臣的成色,二来,让白莲教的人与大同镇互相消耗去吧。” 萧芹心中转了好几个圈,他心中很是失望。 蒙古南下的主力从来是骑兵,而白莲教真正的实力在步卒上,所谓的白莲精骑,不过数千而已。根本不可能成为南下的主力,即便是忐忑费尽心机,也拉不到多少人。定多数万。 至于是一两万,还是四五万,就要看他的能力了。 更多就是不可能了。 但是这些力量,在应对大同镇的兵力,并没有压倒性的实力。 这里的变数就大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辛爱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下定决心,不能动摇。 萧芹心中暗道:“根据情报,大同精骑不过万余。我三倍于敌,权操在我。而且我也不能一直靠着别人打仗吧。” 如果萧芹一直有心作为一个谋士,甚至是蒙古的丞相,那么征战之事,未必需要亲自掌控。虽然在蒙古,每一个蒙古贵族都上战场,但是上战场,与在战场之上做主将,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只是萧芹有自己的想法。 早晚有一天脱离蒙古而去。他必然要征战一方。这是他迈不过的坎。 在他看来,这一次与往常一样,要面对的都是大同骑兵。不是他小看大同步卒,而是大同步卒之前很拉胯,毕竟周尚文将全军精锐全部集中到骑兵之中,再者,即便步卒再精锐,他能追得上骑兵吗? 既然追不上,那么就等于不存在。 作战的时候,任何在作战范围之外的士卒都可以视为不存在。 所以,在他看来,似乎是可以一战的。 萧芹说道:“大汗,既然这样说,臣敢不从命。只是还请大汗派一个人来,协助臣。向各部说明,这是大汗的意思。” 白莲教的势力越扩大,越挤压了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总之,萧芹在蒙古贵族那边是不吃香的。只能求辛爱的支持。 辛爱说道:“那是自然。”随即跳了一个亲信,跟着萧芹。 这边如何打扫战场就不说了。只说,萧芹回去之后,就开始做南下的准备。 整顿白莲骑兵,带着人拜访蒙古各部。只是他用尽手段,才得到了各部首领许诺,他合计,一点不多,也就三万骑上下。这其中还有紧急扩充的三千骑兵。诚然,在板升的马很多,很多汉民也都有骑马的基础,但是会骑马,与成为骑兵之间,还相差很远的距离。 他心中暗道:“估计,也就这些人马了。不够,够用。” 虽然他觉得已经够用了。但是依然打着十二分心思去准备这一场战争,于是下令白莲教大同坛,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探查大同镇的实力。 于是,这个消息一传到了大同。就立即被李宽渊截获。 他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得到消息之后,沉闷的坐在房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长叹一声。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大同的抗旱工作,其实没有多少成效。这个年代人力想要改变气候,实在有些太难。不过真正为大同解围的是这一场雨。虽然下的有一些迟了,大同粮食减产已经成为定局了。 但是依然让周梦臣感到放松。最少不会再减产下去了。 只是他这个刚刚放松一点,高兴劲还没有过去,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内心之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但是不管多不是滋味,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预备秋收战役 第四十五章 预备秋收战役 “而今七月,距离秋收,顶多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之间,而鞑子为了定然在本月底,或者八月初就会出兵南下。”徐渭说道:“到时候我的局面就非常窘迫。要今年粮食本来就减产了,至于减产了多少,还不知道。而大同本来的存粮,也见底了。虽然因为巡抚的督促,各地输边的粮食,已经提前到位了,一共七十一万石,这是往年的成例。巡抚大人还想多争取一些,但是不行。今年朝廷也很困难。山东地震,西北也旱了。都需要赈灾。” “即便如此,所有粮食最多能支撑到明年开春。七十一石粮食,这是军饷。可不是让百姓来吃的。而百姓家中粮食都已经见底了。” “也就说,如果这一季粮食没有收成,或者被鞑子烧了。明年春天就是大饥荒爆发的时间。” 徐渭说的面色沉重。所有人听的脸色铁青。 一向沉稳的麻禄也忍不住说道:“朝廷什么时候都有困难。” 一句话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但透漏出,大同上下,对朝廷的深深的怨言。 可以说积怨已久。无他,嘉靖以来给大同人看来,从亲娘养的变成了后娘养的。 正德一辈子或许在文官看来,是顶级的胡闹。但是对于边军来说,那真是亲的不能再亲了。且不说外四家中,大同镇就是一家,也不说,大将军朱寿在大同常住过好一阵子,单单说正德大名鼎鼎的应城之战,就是在大同打的。民间传说中正德最爱的女人,也是大同人。 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的。 但毫无疑问。在正德一朝,大同与宣府,特别是大同,享受的是头一等的待遇。 而今成为了,大明朝廷但凡出一点事情,就可以牺牲的、后娘的养的。 说句不客气话,大明这么大的地盘,那年不出现事情,才是有问题的。所以,大同所需要的资源,总是得不到满足。是以大同苦朝廷久矣,甚至在大同两次兵变之后,上任的总兵带了整整几千鞑兵。也就是为大明效力的蒙古人。才算稳定住局面。 很难说,这一支军队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还是来弹压大同本地军兵的。 从某种角度来看,军队与朝廷的离心,也是大明灭亡的根本原因。看李自成的义军,其中骨干几乎清一色的前边军。很难说不是一种必然。 “少说两句吧。”马芳拽了一下麻禄。 麻禄这才行礼说道:“末将失言。请大人责罚。” 周梦臣说道:“无妨,徐先生继续说。” 徐渭说道:“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鞑子人马不多,因为鞑子内战,今年南下的大抵三到四万,以蒙古国师萧芹为帅。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 周梦臣面无表情,对眼前这个好消息,也很难受。 是,这是一个好消息,如果鞑子大举南下,即便辛爱不如俺答,也可以轻松纠结十万骑以上。面对这个数量的敌军,在绝对实力面前。周梦臣能做的也只有固守待援。 等鞑子退兵。 至于收成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但是这个数字依然让周梦臣很头疼。 周梦臣说道:“而今情况,就这样?说说看吧。麻禄,你久在大同,熟悉边墙情况,你说说鞑子可能从什么地方来?能不能守住?” 麻禄说道:“不能,绝对不能。而今边墙残破,而各处墩堡卫所也没有什么可战之兵,而今即便要修缮边墙也来不及了。而且即便修缮好了,人手也不够。毕竟秋收在即,人都防秋了,庄稼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这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可以申明。这一战目的,不在于驱逐鞑子,而是要保障秋收。所以,秋收的人员非但不能减少,而且想想办法动员所有人,只能能喘口气,都要给我抢收。杨大人,这一件事情交给了。” 杨继盛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说道:“我再强调一遍,而今要同时打两场,一次是打鞑子,不能让鞑子进入大同周边。影响秋收。另外就是秋收,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粮食收到城中。今日多收一些粮食,明年就少饿死人。”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一个目的一定要达成。所有排兵布阵都以此为目的。” “麻禄,你有什么想法吗?” 麻禄说道:“鞑子大军可以的入边墙的路线,一是从杀胡口入,而是从大同正北入,或者可以宣大交界之处攻入。这三个地段都是边墙的薄弱地带。以三万正兵,根本堵不住缺口。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守城墙。大军集结在大同,整个桑干河以北,也只有大同有价值了,鞑子逐利,如蝇逐臭。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大同的。倒是也只能随机应变,最好能逼着鞑子打上一仗,正面击溃鞑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周梦臣听了。他知道这个计划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大同粮食种植区,就是沿着御河,十里河,桑干河种植,形成一个“上”字形的模样。其中最下面那一横,就是桑干河。不过桑干河距离大同有一点远。大同就在由西向东流的十里河与由北向南流的御河汇合处。 也正是这两条河奠定了大同的农业根基。 而农田沿着河布置,显得非常漫长,且不规则。鞑子又都是骑兵,要比周梦臣手中的步卒跑得快,如果鞑子不一心交战,仅仅是派骑兵焚烧农田。让周梦臣一年功夫,毁于一旦。根本是防不胜防。 周梦臣说道:“马芳,你的意见是什么?” 其实他不用问,对马芳的计划就已经有谱了。他之所以先问麻禄,无非是麻禄老将,驻守大同时间长,或许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想法。而马芳的想法太简单了。 马芳说道:“大人,一味的防守,是制于人,而不是致于人。末将看来,鞑子没有大举南下,实在是失策之极,末将愿意提本部骑兵,与鞑子会猎于长城一线,不胜不还。” 马芳是挺自信的。 因为周尚文在的时候,常常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打成平手。让鞑子不得不退兵。 只是很多事情,从来不是打光拼光就能解决的。 马芳有自信。 周梦臣却不敢拍板了。 说起来容易,在对抗鞑子骑兵上面,马芳是周梦臣唯一的筹码。一旦马芳折了,局面就不用等到明年饥荒了。 周梦臣说道:“李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李儒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向朝廷求援吗?” 徐渭说道:“已经求援了。兵部下令,山西镇与蓟州镇分别派来两个游击,一部大概有三千骑兵,总共六千骑,这已经是朝廷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山西镇与蓟州镇要么不用直面鞑子威胁,要么就是在京师之东,有辽东方面协助。这才能抽出一点人马来。 但是山西骑兵与蓟州骑兵的成色如何?周梦臣也是存疑的。 “足够了。”马芳说道:“合两镇之兵,有一万多骑,足够与鞑子碰一下了。”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你们各自按照你们的想法做一分计划,备用。另外,徐渭你召集全大同所有马匹。不管是什么马,马不行骡子也行。总之有多少弄多少。” 马芳瞬间领悟,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没错,实在不行,组建一支能骑马的步兵,能跟得上骑兵的速度,与你配合作战。”周梦臣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情报战的开端 第四十六章 情报战的开端 “这行吗?”马芳有些迟疑。向来步兵用来抗衡骑兵的,无非是长枪重甲。这样一来如果让步卒骑马行进,必定不能是一人一马,这样根本负担不起来。而以大同而今的马匹数量,也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人二马,或者三马。 虽然马芳经过北京城下一战。但是对于火铳列阵能不能阻挡骑兵,还是没有多少信心。 周梦臣说道:“不管什么办法,都要预备着,到时候再说。” 打仗说一千到一万,不过临阵设谋,随机应变。 而今情况有太多不明的地方了。 兵力只有估计,将领有多少?也不知道。至于内部到底有什么矛盾,都是不清楚。周梦臣能怎么办?只能准备准备再准备,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其余的就看临阵发挥了。 这一次大考。 考过了。大同军事真的转危为安了。有这一年的粮食打底。明年周梦臣的可操作空间就大多了。 考不过,大同这个烂摊子,就被砸锅了。没有四五年是恢复不过来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周梦臣觉得一定要抓紧了。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徐谓,又让徐渭请来李宽渊。 周梦臣详细问了草原上的情况,事无巨细。虽然李宽渊对于很多事情也不是太清楚的。但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萧芹与辛爱之间,必然有矛盾。” 李宽渊有些茫然。 他毕竟没有在大明中枢摔打过。比起嘉靖的帝王心术,与严嵩皮里阳秋,夏言的强势跋扈,徐阶的绵里藏针。不管是辛爱还是萧芹都太嫩了。李宽渊还被他们两个人搞出这种君臣相得的假象而欺骗,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些东西,闭着眼睛都闻到君臣斗法的味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对蒙古局势有了新的理解。 原来周梦臣将白莲教看成蒙古的一部分。而今看来,蒙古是蒙古,白莲是白莲。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能将白莲教拉拢过来,局势就大为变化。 在大明看来,白莲教是必杀无疑。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可不是这个样子。不管白莲教怎么闹,还都是汉人。而且即便朝廷对白莲更多只占首恶,不问胁从。 毕竟白莲教在民间很多地方还是传播很广泛的。如果大杀一气,恐怕再闹出一个唐赛儿来。 萧芹这个人经历与地位,周梦臣对于将他拉回来,是不抱任何希望了。如萧芹这样的人,人格早已定型。想要改变这种人的想法,那是比登天还难。但是周梦臣就不相信了,板升几十万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在草原上给蒙古人当狗的,心甘情愿为白莲教效忠,成为白莲的狂信徒? 既然如此,他这里面就有插手的余地。 不管是为了更精确的军事情报,还是为了在鞑子内部搞破坏,情报这一块,他必须重视起来。 这个时代,地方上的对外情报,其实没有明确规定是谁负责,锦衣卫东厂职方司这些部门,也不会对地方巡抚总督负责。而且他们的情报工作,做得也一般般。这些情报网络几乎是每一个巡抚或者总督私人情报网,每一任都会重新建立。就好像曾铣一去,他建立的情报网,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周梦臣都有些后悔,后悔当时知道有李宽渊这个人的时候,就应该着手建立属于他的情报网。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而今虽然有一些临时抱佛脚,但也比继续拖下去好。 周梦臣也没有解释给李宽渊听,他问道:“如果让你安排几个人到板升,能不能做到。” 李宽渊说道:“大人,在下已经安插不少人在板升。” 周梦臣说道:“都在板升,没有能见到辛爱的吗?” 李宽渊说道:“回禀大人,这,在下无能为力。力有不及。”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那你回去吧。多收集那边的情报。特别是这一次南征大军内部的成分,到底都有哪些部落参加,都有多少人,还有蒙古之中有名有姓的将领,都给登记造册。” 李宽渊说道:“在下明白。” 周梦臣等李宽渊走了之后,对徐渭说道:“徐先生,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徐渭说道:“大人可是要用间。”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知我者先生也,只是这人不好找啊?” 徐渭说道:“想来普通的细作,让李宽渊去办便是了。大人特别留我说话,想找的人自然不简单。” 周梦臣说道:“自古以来都是上智者方能为间,而我这一次要的人也特别不同。必须是功名的读书人。” 徐渭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整个大明范围之内,有功名的读书人。都是很值钱的,而且因为地域的不一样。值钱程度也不一样,一些秀才功名在江南等文风鼎盛的地方,其实是有一些贬值的。原因无他,物以稀为贵。 而大同这里文风不盛,有一个举人秀才就是非常稀罕的人物。大家都比较尊重。 要让一个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舍弃家业名声,去鞑子那边做细作,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徐渭说道:“大人想做的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刚刚你也听了,你觉得辛爱能容得下白莲教?” 徐渭说道:“这个不好说,就要看两方的情况发展了。有时间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周梦臣说道:“不错,辛爱是想,却未必敢做,毕竟白莲教已经尾大不掉了。但是我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有动手的勇气?” 徐渭说道:“大人的意思离间白莲教与辛爱?” “治天下需用读书人。这是千年不变之理。”周梦臣说道:“白莲教那种鬼神之说,从来不是治天下之正道,我就是让辛爱意思到这一点而已,剩下的不过顺势而为之。” 徐渭听了,忍不住说道:“大人高明。” 虽然儒学承受了不知道多少骂名,但是有一点,谁也不能承认,儒学是第一流的统治术。在很多方面,都是有益的。特别是对蒙古这样的体制。 白莲教在蒙古内部坐大,本质上就是汉人的组织体制对蒙古人的体制的侵蛀。 达延汗虽然中兴蒙古,但是他也将原本的蒙古帝国变成了蒙古部落联盟。当然了,这或许是适应当时情况的做法。但是也让蒙古内部的凝聚力大为不足,虽然汉人不断的迁入蒙古,白莲教作为汉人的代表,掌控所有丰州滩汉人的力量,自然水涨船高。 而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来应付? 自然是用汉人成熟的体制来应对。 要知道即便是辽国所谓的南院大王下面管的也是州县,并不是他的世袭领地。 这其实是阳谋。 如果辛爱真能做成这一件事情,蒙古必然实力大增,真的能让辛爱成为蒙古中兴之主。甚至超过达延汗与父亲俺答汗,但是周梦臣压根都不觉得辛爱真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历史上任何一次变法,都不是简简单单推行,甚至是一次内部矛盾的激化。 必然有得利者与失利者,如果不让变法成为党争的开始,如果不让变法激起叛乱,这都是需要很高明的手腕。否则就只能是失败。 这些东西,中国历史上已经有很多例子了。 周梦臣压根不觉得辛爱能成为俺答一般的雄主。如果他是的话,他根本不可能任用白莲教扩张到如此地步,但是他也知道,辛爱绝对不会这样认为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死间 第四十七章 死间 很多人对自己的判断与别人是不一样的。自知之明是一个很难得的东西。 而辛爱,在周梦臣看来,是有些飘了。既然如此,就让他更飘一些吧。 一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人,去做一件高难度的事情,将事情搞砸的概率太高了。 而且即便退一万步说,周梦臣真看走了眼,辛爱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他也需要时间,这个就是周梦臣想要的东西,只需两三年时间,周梦臣有信心让大同尽复旧观,甚至远胜周尚文时代。 到时候就不是鞑子南下了,而是周梦臣北上了。 不过,如此一来。这个人选就特别难找了。 首先,要有功名在身,这是板上钉钉的。 无他,大明的功名在中华文化圈任何地方都能吃得开,也包括了蒙古。 有功名在身,就是自带敲门砖。让辛爱高看一眼。不要看萧芹这么厉害,但其实也没有功名在身。虽然蒙古掳去了很多人,但是真正公开为鞑子效力的读书人。根本没有。 毕竟在很多人都看出来,蒙古人只能横行一时,这天下还是大明的。他们才不会选错的。 此刻一个有功名的人去投靠鞑子,分量就比较重了。 其次,这个人要有才能,精通一定的政务,了解大明官府的运作机理。另外要随机应变之能。毕竟这年头,信息传播这么慢,放出去的间谍,真与风筝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风筝,风筝还有一根线在手,而这个时候连这个线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的发挥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忠诚。 作为间谍如果没有忠诚,那还不如不用。但是保持一个人的忠诚有什么办法?按照周梦臣的计划,不管这事情成与不成,这个间谍都会在蒙古享受荣华富贵。而一旦蒙古灭亡,他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大明的官位,一个坑后面不知道等着多少萝卜。再加上他将蒙古搞灭国,也算是亡国之臣。朝廷上下,也不会重用的。顶多给一点钱财赏赐便是了。 不是聪明人,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而但凡是聪明人,谁愿意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徐渭感叹一声,说道:“这个人不好找啊。” 周梦臣说道:“所以这一件事情要拜托先生去做了。” 徐渭起身缓缓踱步,沉吟了一阵子,说道:“说起来,我到是有几个人选。” 周梦臣说道:“几个?”徐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鞑子南下,杀戮深厚 ,有很多人全家被杀,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至于其他的都不在意,如果能灭了蒙古,杀了辛爱让俺答断子绝孙。他们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包括自己的命。” “其中就有读书人。也只有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了。” “报仇雪恨,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了。” 周梦臣沉默一阵子,叹息一声,说道:“民生多艰。你去找他们过来吧。对了,要保密,不准任何人知道。” 仇恨也是一种力量。只是周梦臣只觉得心中有愧。 很快徐渭就带着三个戴着斗笠的人进入巡抚衙门,斗笠垂下的幕布,挡住了斗笠下面的容颜。 在周梦臣面前,才露出了真面容。 “马邑张惠,见过大人。”为首的一个人年纪稍大,面色沉静如水,不起波澜。 “怀仁孙廷美,见过大人。”这个人稍稍年轻一点,眼神坚定,一丝恨意在眼底浮现,自然不是对周梦臣的。而是对鞑子的。 “大同王浩,见过大人。”这个人年轻最轻,连上根本藏不住话,一副想要上战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态度。 周梦臣看了之后,心中对张惠比较满意。但是对其他两个人却有些担心。 当间谍这样的事情,从来是要心机城府一样不缺才行。而后两人明显是有些不足。 周梦臣说道:“知道,我要你们做什么事情?” 三人齐声说道:“明白。” 周梦臣说道:“不过,张惠留下来,你们两个回去吧。” 孙廷美与王浩大吃一惊,说道:“大人,这是为什么?” 周梦臣而今也暗暗有些后悔。估计是这个时代情报工作都是比较简陋的。所以徐渭也没有怎么在意。居然让三个人一起过来。但是周梦臣又一想,这三个人即便到了鞑子那边,也是要互相配合的。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周梦臣说道:“做此事之人,必须沉得住气,即便杀父仇人在前,也要不露分毫。而你们养气功夫稍欠妥当。还是留在大同,你们也放心。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埋没你们的。” “大人,请大人准许我们参加这一次行动。”王浩跪在地面之上,重重的磕头,几乎要磕的额头见血。说道:“大人,请您开恩,让我去吧。” 周梦臣不知道,王浩是何等苦大仇深,但也知道,这里面定然有一些悲惨的往事,但问题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王浩过去,因为这太不冷静了。 “大人,此去难以大同通消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是需要几个帮手才行。”张惠说道:“还请大人开恩,让他们两个人去吧。” 周梦臣说道:“正是因为次去,全靠你自己。我才不放心。你们三个人性命相连。一个不妥当,就是三个性命不保。” 张惠说道:“我信得过两位。” 周梦臣还想说什么。 徐渭上前在周梦臣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一时间也只能找到这三个人。而且此去鞑子那边。不能通过李宽渊那一条线,最好的办法,是让鞑子将他们掳去,是有一定风险性的,很有可能第一波全部折损了。总要多派几个人,一个风险太大了。” “他们就是过河的卒子。” 周梦臣说道:“好吧。不过徐渭你教教他们,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心绪,不能外露。而且将我与你商量过的东西,给他们详细讲解。一定要让他们理解他们要做的事情。一心一意为辛爱办事。” 徐渭说道:“臣明白。” 周梦臣还是不放心,又将杨继盛叫来了。 于是,杨继盛教授他们具体的施政手段,比如屯田,组织民夫修建城池,挖水渠等具体办法。周梦臣将对如何一心一意的帮辛爱集权的前因后果。而徐渭更是传授他们一些很心机手腕,与江湖手段。还有白莲教一些内情。方便他们到了那边行事。 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秋风起了。 鞑子的游骑出没日益频繁。大战的气息,越发浓郁起来。 很多老农都蹲在田间地头,看着麦子一点点的变黄。等待最后的成熟。也等待即将到来的厮杀。 周梦臣微服将三人送到了御河边上,说道:“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一切保重。记住一定要先保全有用之身,再图后举。” 张惠作为三人之首,说道:“在下明白,请大人放心。我张惠一日不死,鞑子一日不得安。” 周梦臣说道:“不,你不能这么想,你现在忘记什么仇恨,什么任务,你只是一心要让辛爱归于圣教。让蒙古人用汉制。” 所谓路线错,知识越多越反动。放在这里也是适用。 蒙古人部落联盟整体,是基于蒙古草原的经济上,蒙古人用汉人制度,用的越多,死的越快。而且儒学放之四海皆准,这是这个时代主流思想体系,很多蒙古人一知半解,反而更崇尚所谓圣学之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鞑子南下 第四十八章 鞑子南下 秋风起,草原之上正是一年之中最富饶的时候,马肥膘壮,草盛兔飞。 也是鞑子一年之中,最有力量的时候。甚至他们的力量已经有些过剩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草原之上最为残酷的冬季来临。 到了那个时候,现在都长膘的牛羊,不仅仅不是正资产,反而是负资产,因为在冬天,每一口牲口自己都会消耗热量。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不将大量牛羊杀了,草原上拥有的食物总量会大量减少。如果大量杀牛羊,在这个季节是很难保存的。 到了深冬依然没有吃的。 如果要考虑明年的牲口繁衍,就要保留更多的牲口,又是一个很大的消耗。 总之。 秋天的时候,进行大规模军事活动,对鞑子来说,负担一点不重,甚至正合适。从南方劫掠的重重生活物资,特别是粮食。是他们能够渡过这个残酷冬季的重要筹码。 当然了。而今随着丰州滩的开垦。 蒙古人的物资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有了更多的选择权。 只是南下劫掠已经成为习惯了。 这也让萧芹花了没有花了多少功夫,就征集各部骑兵,总共有三万五千骑上下。 浩浩荡荡的向大同而来。 萧芹没有杀胡口杀入。而是从大同正北方向杀了过来。 就在边墙以北二百里左右,大军浩浩荡荡的通过,忽然看见周围一处小山坡冒出了滚滚浓烟。 不过。萧芹吩咐,就有一队蒙古骑兵杀了过去。 萧芹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丘富说道:“教主,这是第四个了。” 萧芹说道:“周梦臣果然厉害。居然将夜不收放到这里了。” 丘富说道:“大人那来的话,这些人不过是来送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萧芹说道:“正因为是明知必死的之事,还有人来,这才是周梦臣的可贵之处,我记得即便是周尚文也没有将夜不收放出二百里外。” 每一道狼烟都是数名夜不收的性命。 他们一般是二三到四人一个小组,带着足够潜伏一个月或者半个月粮食,在草原深处隐藏下来。并收集可燃物,等鞑子大军路过,点燃狼烟。向后面报信,在他们十几里外,会有另外的观察小组,同样也是潜伏小组,当这里将消息报出来的时候,他们将也会点燃狼烟将这些消息传递到边墙去。 只是夜不收,死伤太过惨重了。 无他,这样发出消息。几话将自己暴露在鞑子大军之下,很难有活下去的可能。 而且这种将夜不收放在二百里外的举动,边军已经很少做了。无他,这对士卒考验特别大。因为在外面潜伏,这全靠自觉。草原上这么大的地方,又是事先找好的潜伏地点,如果他们不自爆。鞑子很难发现的。 不发出信号,回去之后,说没有遇见。只要统一口风,后面也很难查证的。 所以在这里的潜伏的夜不收,必须忠诚而且有能力。毕竟而今野外猛兽不少,能在野外宿营十几日到一个月,能力也是要过硬的。 即便是周尚文也没有这样大规模运用夜不收。 萧芹随即冷笑一声,说道:“以为这样就能知道大军所在,传令下去,抽出千骑,拉网过去,凡是遇见明军夜不收皆杀之,然后将他们的狼烟点燃。我倒也看看,周梦臣有什么办法的。” “是。”身后一个人立即答应一声。随即下去传令。 于是,大同北方百里的宽面之上,一道道烽烟就好像是通天的柱子,悬挂在天边。 整个大同呼吸都紧张起来了。 谁都知道鞑子来了。 周梦臣与大同的文武官员在城头上聚集。远远看着天边的烽火。 马芳眼中带着血丝,咬着牙说道:“怪我。” 周梦臣说道:“这不怪你,这个计划是戚继光提出的,我同意的,你派人执行的。有今日局面,没有任何人可以怪。不过,将士的牺牲并没有白费,最少搞清楚一件事情,鞑子的主攻方向已经确定了。” 所有夜不收都派出去也是不够的,所以临时从马芳的马队之中抽调了一两人,分成近百个小组。而今看来,这一场战事之中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不过,正如周梦臣所言,鞑子主攻方向已经确定了。 而今鞑子不可能临时转变方向。只能从大同正面方向突破了。 这就能让周梦臣开始应手了。 周梦臣目光扫过眼前的将领。 又有新来的两位,一位是蓟州游击周益昌。一位是山西游击刘浃。周梦臣也看过他们的兵马,虽然号称三千,但是实际上每部都有两千多人。都不满编,这在大明也是正常情况,满编才是不正常的。 好在,周梦臣毕竟简在帝心的人物,上面又有兵部尚书聂豹照看。各地不敢怠慢。不敢说派来的都是各地的王牌部队,但也过得去。敢打敢拼。这样的军队在各镇也不是太多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鞑子南下方向已经明确,那么我们也不能在大同待着了。传令下去,各部立即收拾行装,立刻北上。” “周益昌,刘浃,你们两位跟随中军行动。”周梦臣说道。 “是。”两人立即行礼说道。 周梦臣说道:“马芳,你率部立即北上,驻守边墙一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缠住鞑子主力,等大军上来。” 马芳说道:“末将领命。时间紧急,末将这就去了。” 随即重重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周梦臣看着他,内心之中充满了担心。但也无可奈何。 周梦臣认可两支援军的成色,但也明白,根本不能指望这些援军为大同拼命。这也是必然的。比起后世的军队一体化,大明体系之内,各地军队之间重重矛盾从来不少。 而且周梦臣也不大好将两位游击调到马芳麾下。 这两位在周梦臣这里不敢放肆,但是到了马芳那边可就不一定了。马芳的资历还是太浅薄了一点。这两位都是老将,算起资历来说,周益昌仅仅比周尚文稍稍欠缺一点。而刘浃也是四十多岁,在军中混了大半辈子了。 他们还没有到总兵一职,马芳就已经后来居上了。这让他们如何服气。 如果有时间的话,周梦臣也能让他们磨合一下,而今却没有时间了。安排他们与马芳一起行动,情况未必有多好。甚至有反作用。 而且周梦臣这里也需要骑兵。 不是周梦臣想要分兵。 而是不得不分兵。 无他,是双方速度的差距。 周梦臣收刮了六千匹各色马匹的,但是与战马相比,还是差了一节。不可能跟随骑兵一起行动。强行将双方拉在一起,反而限制了马芳所部的速度。而能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周梦臣中军六千骑马步兵,分别是李儒部,与戚继光部。如果与骑兵遭遇的话。也是需要骑兵护卫的。 周梦臣也就将这五千骑兵留在身边了。 鞑子三万余骑,而明军出动了两万人上下,看似势均力敌。但是在机动性上,双方差距非常大。 周梦臣说道:“麻禄。” “末将在。”麻禄说道。 周梦臣说道:“大同就交给你了,你带领本部人马与大同留守各部,不仅仅要保卫大同,也要保卫秋收,这是大家的口粮,万万不能出错。” 麻禄说道:“大人,末将遵命。” 麻禄能说的仅仅是遵命而已。 毕竟而今的局面,麻禄很难给出更多的保证。 此刻,城门下滚滚的马蹄之上传了上来,马芳已经带着本部人马离开了大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秋收的开端 第四十九章 秋收的开端 周梦臣带着中军,准备明日离开大同。沿着御河北上。 而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与杨继盛说道:“情况你也知道,除却大同之外,其他各地坚壁清野的命令,已经下去了。你一定要督促好这一件事情,不管怎么说,人才是第一位的。而大同这里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提前收割。” “实在不行,我卖了我这张老脸去北京哭诉,总是能搞一点粮食的。” 而今地方小麦已经接近成熟的,就是那种青色的小麦,如果将小麦摘下来,剥开之后,可以直接放在嘴里吃,还有一丝甜味的。 提前收割的小麦,也是能充饥的。 但是一来,产量不高。二来就是不能长期储存了。 但是真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做了。毕竟比起被鞑子一把火烧了,颗粒无收相比。能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损失了,即便不能长期储存,也能让百姓支撑一段时间。 周梦臣也知道,他的老脸在京师可不是那么好卖的。 甚至如果他在大同打了败仗,在京师徐阶能不能护住他。还是一个未知数的。但是而今却只能减轻负担,不能在增加负担了。 杨继盛这一段时间,也一直在忙。忙着清理户口,平息匪患,将一个个坞堡重新归到朝廷治下。征收赋税等等。可以说,如果说周梦臣大刀阔斧的将大同镇原来的政治体系给砸了烂。那杨继盛就是自己小心翼翼一点点的建立起全新的体系。 “你放心吧,坚壁清野的事情。已经在做了。”杨继盛说道:“鞑子去岁南下,大同周边几乎一片白地,而你又将人口都聚集在大同附近,其他地方的百姓本来就不多。而且早就有了藏身之地。所以坚壁清野并不是太难的。只是大同周围形式不妙,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周梦臣说道:“我是大同巡抚,不是大同城的守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此之前,周梦臣详细权衡过攻守之策。 如果他留在大同,重兵沿着御河一带布置,说不得能够护住大同周围的农田。但是他鞑子不敢进攻大同周围,不代表他们不敢进攻其他地方,比如宣府,越过桑干河攻打,应州,马邑,山阴,朔州。等等地方,或者干脆越过宣府在居庸关外面晃一晃。 要知道,大明朝廷经过了去年城下一战,几乎都成为了惊弓之鸟。一旦鞑子再扣关,定然十分紧张。他这个大同巡抚,也是要吃挂落的。 甚至在朝廷看来,大同镇打败仗不要紧,要紧的是将鞑子拖在大同境内,不能让鞑子去骚扰北京贵人的安危,这才是大同巡抚最最紧要的差事。 攻守两道都是难以万全。周梦臣只能选最有可能的事情去做了。 至于成败?只能听天由命了。 杨继盛也是知道的,只能他更知道,以大同所谓的民壮,再加上留守的一万多正兵,是很难守住这十几万顷耕地的。而这都是杨继盛的心血,招徕民户,打井抗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而今很大可能要成为残垣断壁了。 让他如何愿意? 有的只是一阵沉默。 第二天一早。 周梦臣带着万余人马出了城。 城中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百姓。一个个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骑在马上的人。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只是能不能回应这期盼,周梦臣并不知道。 这让他下意思的回避这些目光。 就在周梦臣出城的时候。 马芳这里也得到了最新情报。 “鞑子在阳和口?”马芳问道。 “正是,我们指挥使请大人速速支援,阳和口守军只有千人,时间长了也就守不住了。”这求援的士卒急切的说道。 马芳一摆手说道:“容我想想。” 阳和口在阳和卫西北方向,听名字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乃是燕山山脉最西边。再往西就是大片丘陵山地。然后到御河以西的阴山余脉山脉。 马芳看到这个位置第一个感觉是,这个地方太偏了一点。 前文说过,大同北边这一个缺口大概有一百里宽,阳和口就是最东边。当然了这个所谓的缺口,是与其他地方的边墙相比的,其他地方的边墙都是沿山而建,险峻无比,这一段缺口,也不是都是平地,但是山势丘陵都不如其他地方陡峭。 阳和口就控制了一条比较容易通过的道路。 但是距离大同太远了一些。 马芳心中暗道:“莫非我们的估计错了?鞑子南下的目标不是大同,而是其他地方?” “大人,还请速速发兵。阳和卫与高山卫本来就没有什么人马,再打下去,真要打光了。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这个求救的士卒连连磕头。 大同的军队普遍缺编。如果两位按原本的人数,有一万多人,根本不需要马芳去救。但是奈何而今两卫能有二千多人就不错了。 马芳说道:“起来说话,我没有说不救。” 马芳立即下令说道:“传令各部准备,立即向阳和口进发,另外将这里的消息传给周大人。” 随即在马芳带领之下,骑兵滚滚而东,想阳和口而去。 很快周梦臣也得到了消息。 周梦臣更是悚然而惊,心中暗道:“莫非,萧芹之心,不在战场,而在朝堂之上。”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一破阳和口,鞑子向东攻宣府,比攻大同镇更加顺手。甚至周梦臣更加担心,鞑子如果直接到居庸关外调戏一下居庸关守紧张的神经,大同宣府的边军很可能会迎来一场政治风暴。 这样的招数,一般鞑子将领是用不出来的。因为他们缺乏对大明政治生态的理解。但是萧芹并不是一般人。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也变得紧张起来。也改变了行军路线。向东而去。 而此刻的杨继盛似乎不顾形象,蹲在田埂上,目光炯炯的看着麦穗。麦子的叶子已经有一点的发黄了,但是麦穗还是绿色的。与现代的麦穗看起来,并不饱满,甚至可以说是干瘦,但已经是整个大同所有人的希望了。 杨继盛不信鬼神,但是此刻他内心之中,不断的祈祷,祈祷这粮食成熟的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 最后而今就成熟了,立即就收割,一两日之内收割完毕。 一旦粮食收割完毕,大同军就有更多的活动范围。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了。 只是粮食成熟自有规律。 不会因为整个大同人都在盼着成熟,而提前成熟,也不会因为鞑子要来了,而推迟成熟的时间,只是而这他们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成长着。 杨继盛身后的大同城中,无数人都在磨着自己的镰刀,都在等待成熟的时刻。 只是战事的消息却提前一不到来了。 杨继盛看了之后,也就放在一边了。战场尚在一百多里外,情况发展尚在可控之中。他不会多操心。他只是再次传令道:“让所有人都准备好收割。该做的事情,都做好。还有一些旱田是不是已经可以提前收了,立即收了。早一点入仓,早一点安心。” 今年本来就旱田,旱田之中的粮食收成更少。但是即便再少也是粮食啊。 旱田的庄稼因为缺少而减产,但也因为缺少而早熟。甚至可以说越旱越容易早熟,而今早熟的小麦还不多,但也意味着嘉靖三十年的秋收开始了。 而在零零碎碎的秋收开始的时候,阳和口战事正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阳和口外 第五十章 阳和口外 阳和口上很是狼狈。 守关的士卒死伤惨重。如果不是这里有几门小炮,阳和口都支撑不到了今日。 不得不承认,周梦臣的大清洗是卓有成效的。 大同周围的土地都分给百姓耕种了,并将这些百姓列入军籍之中,也就是未来的大同左右中前后五卫。而其余的各地卫所之中,没收的土地全部一部分给一些军官分润,大部分却给了士卒。也是因为大量士卒逃亡,大同本质上是人少地多,只是军户对于军官好如奴隶一般。 但而今被周梦臣一番清理。 家家户户都有了自己的土地。当然了在名义上,这些土地还是卫所的。不是某一个人的。但是他只要给卫所缴纳种子粮之外,其余都是自己的,与是自己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一来,与是自己的没有什么区别。 诚然,刚刚分到自己手中的土地,还没有产出,第一季粮食都还没有成熟。但是军心士气已经截然不同了。 依旧是老弱,依旧是缺乏训练,甚至可以说与百姓相差不大的。 但是士气的不同,让他们把守阳和口的,有非同一般的坚韧与勇气。 从阳和口城上向北看去,却见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见边际的蒙古营地,根本不知道有多少。要是之前,看见这样的情况,早就跑了。怎么还有坚持下来。 不过,他们的坚持终于来了转机。 只听阳和口南边,有扬尘。很快一支马队过来了。 却是马芳。马芳将大队人马丢在后面,自己带了千骑先行过来。登上阳和口之上,二话不说,拿着千里镜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看出不一样了。 在城下进攻的人手,马芳一眼就看出,那是白莲教的人马。对此马芳并不感觉意外,因为蒙古人多以白莲教的人承攻坚任务,反正死了也不心疼。 他也看出来,战事打的很激烈。 看见了鞑子在城下丢了三四架云梯,还有盾车,洞车等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看上死伤在千人上下。只是有一天他有一些奇怪,那就是鞑子营地太大了一点。 因为他通过情报已经知道了,鞑子骑兵在三万到四万之间,这营地看上去说有五万骑兵,也说得过来。数字上对不上号。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情报不大准确。 这也是很正常的,这个年头情报能有一个大概数字已经不错。说鞑子有三到四万,而今有五万,也不能说误差太大。但是如此一来,让马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因为他留了心眼,才看出不对,忍不住问身边的说道:“鞑子来了几日了?” 身边的军官说道:“昨天早上来的。” “一直攻的都是白莲教的人马?”马芳说道。 “都是。”身边的军官说道。 马芳眼睛一缩,看见一群飞鸟从鞑子营地之中飞了出来。密密麻麻大概有数百只。这样的鸟群,并不奇怪。甚至战争也会引来很多食腐鸟类在附近徘徊。但这飞鸟从敌人营地之中出来,就非常奇怪了。 马芳顿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心中暗道:“如果在阳和口外是一个座空营的话,那么鞑子在什么地方?鞑子的目标是大同,还是大人?” 那一个都不是马芳想要的。 一瞬间他死死盯着阳和口的守将,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个守将还不明就里,说道:“总兵大人,您这是?” 这种蠢不自知的人,有什么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责怪,这个军官没有看出来鞑子的虚实,但是看关头上少说战死了数百人,甚至还有一两次肉搏的痕迹,可见这个将领也算是尽力了。 这让马芳更是无名火起,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发。 这个年代很多中下级军官都没有什么文化,更不要说熟读兵书了。这种军官其实才是常态。 马芳也没有功夫与他计较了,厉声说道:“开城门。” “大人,你这是何意?”这个军官说道。 “我让你开城门就开城门。”马芳也没有解释,随即下城墙。召集跟随他来的千余骑兵。 这些骑兵一路奔驰而来,而今已经很累,都在吃干粮喝水。很多人额头上的汗都还没有落下。喘息都还没有平息。 马芳到此一声令下道:“上马,随我出战。” 这些骑兵二话没说,纷纷准备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准备停当了。 马芳带着千余骑兵,陡然从阳和口城门口杀了出来。一时间杀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正在准备攻城的白莲教徒们万万没有想到,明军会突然杀出来,一时间手忙脚乱,被杀的人仰马翻。 马芳随即杀透鞑子军阵,直接杀进鞑子营地之中。 一路上遇见的抵抗并不强,甚至可以说轻微,等马芳杀进敌营之中一瞧,正如马芳所估计的一样,这是一座空营。敌人不在这里。 马芳二话不说,翻身杀了回去。 一场厮杀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才算是平静下来。 马芳估计鞑子留在阳和口的人马并不多,也就两千人多一点,为了保证攻势,他们战死不少人手。而今正伤亡惨重的时候,还要维持大军在此的架势。已经是攻势乏力了。 这也是为什么卫所兵能够守住的另外一个原因。 也正因为还剩下一千多人,马芳带来的人也不过这个数字,再加上人困马乏,所以不能迅速的结束战斗,纠缠了一阵子,才算全部拿下。抓到手中一百多个俘虏。 马芳立即拔刀在手,放俘虏的脖子上,问道:“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这个俘虏说道。 马芳一听,居然是大同口音,心中更加厌恶。其实白莲教徒们大多都是边镇的人。甚至有一些还是前边军。都是活不下去,或者被掳过去的。 不过马芳才没有心思去品读这些人身后的悲惨故事。就好像谁的身世不悲惨一般,马芳的身世就不让人唏嘘吗?马芳内心之中只有对鞑子刻骨的恨意。对汉奸的恨意,更胜鞑子。长刀在俘虏脖子上一抽。 刀刃切入大动脉,瞬间就死了。 马芳将带血的长刀,放在第二俘虏的脖子上说道:“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 “我我我----真不,真不知道啊?”第二个俘虏问道。 马芳随手一划,直接鲜血喷出的滋滋声,随即又传来尸体到底的声音。 “鞑子在哪?”马芳的长刀放在第三个俘虏脖子上。 “大人我真不知道,我知道鞑子是昨天中午向西边进发的。由国师带领,至于到底是去什么地方?我真的不知道啊。求大人开恩,要不,大人您问别的,我知道的我一定说。”第三个俘虏显然是吓坏了,唯恐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有什么说什么。知道的不知道。统统说了出来。 马芳一听时间,心中默默一估算。顺手一抽。在第三个俘虏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子,不过仅仅是皮肉伤,死不了人。 马芳说道:“将这些人丢给阳和口的人继续审问,立即给大传信,说鞑子昨日中午已经不在这里,去向不明。我估计,此刻他们越过了边墙。请他万分小心。” “是。”立即有一个人士卒听令,立即翻身上马去传信了。 随即马芳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说道:“让下面人将伤员留在阳和口,并向后续部队传令,让他们不要再阳和口了,原地休息,等我过去汇合。” “是。”随即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行军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抉择 第五十一章 抉择 “什么?”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鞑子已经越过边墙了。在什么地方越过的,现在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能回到周梦臣的问题。 周梦臣也知道,而今局势都在变化之中,双方军队都在相对运动,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是此刻他压力山大。他之前也知道依靠早已不成体系的长城挡住鞑子南下,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在此之前,依旧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而今希望破灭。 鞑子很有可能在直奔大同的路上,大同城外的粮食很可能会付之一炬。周梦臣一年的心血,很可能毁于一旦。甚至周梦臣的政治生涯也将遇到极大的挫折,严嵩等周梦臣的把柄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还不快去查?”周梦臣怒喝道。愤怒的表情好像是要吃人一般。 “是。”下面的人第一次看见周梦臣发这么大的火气,连忙答应一声,各路人马加派了一倍的探马,专心寻找鞑子的主力。 好歹是内线作战。 周梦臣这一年对大同的经营,也不是白给的。 一些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来,首先已经确定了鞑子潜越的长城。就孤山以东二十里左右。周梦臣一听这个位置,立即说道:“如此说来,鞑子而今在我们后面?” “是。”从鞑子行军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向大同附近,而今应该在白登山附近。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头一晕,几乎要站不稳了。 鞑子大军这一次的迂回穿插,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已经穿插到了周梦臣所部之西,周梦臣所部与大同之间的位置上。 周梦臣苦笑说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大家都会回军。” 此刻,周梦臣一点心气都没有了。 他不是不能承受挫折,也不是不能接受失败。 而是他无法面对大同几十万百姓。而今大同周围的粮食定然是保不住了。这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性命所系。一瞬间,周梦臣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冲动。 所有将领都退出去了,戚继光留了下来,说道:“老师,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今局面大家都知道老师已经尽力了,这根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局面未定,一切都有可能,下面人都指望老师的。还请老师保重。” 周梦臣面上有一丝丝挥不去的苦涩,说道:“我知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事已如此,除非萧芹自己犯傻。否则今日一战已败局已定。不过,你放心,一两次失败还打不到我,我会让萧芹知道,有我周梦臣在,大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周梦臣脸色坚毅,显然不容动摇的。戚继光只能告退。 他其实有些话没有说,在他看来,事情不是没有转机的。只是见周梦臣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下面人也将遭遇明军夜不收,没有杀光,跑了一个,大军的位置已经泄露的消息传到了萧芹的耳朵之中。萧芹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手中的麦穗。问道:“大家都说了不少了。各自的意见也都分明了。我说两句。” “我知道,大人都不想焚烧这里的粮食。看样子丰收在即,我派人预估过,大同周围的粮食少说也在二百万石上下,我们能抢上一笔。今年冬天就好过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动西就在这里,还没有成熟,我估计也就两三日之内的事情了。但是周梦臣不会等我们两三日。” “我估计明日明军就会向我们而来。难道我们这一次南下,就是来大同收麦子的。” “如果,周梦臣在城中,我们自然是没有办法的。而今抬头自不量力的出城作战。我们岂能不成全了?只需杀了周梦臣的,这里的一切还不是我们予取予求?” “且不可本末倒置。” “只要打了胜仗,什么没有?何必念大同外面的粮食。” 戚继光说的就是周梦臣做错的一个预判。那就是鞑子南下,会烧了良田。将成熟的麦子烧到地里。 其实这不然。 倒不是说,鞑子不会烧杀劫掠。他们是会的。但是他们主要目的还是获得战利品。这个战利品也是优先级的。粮食固然重要,但是粮食不好运输,靠着马驮能将多少粮食拉回去?根本不多。 于是鞑子将运不走的粮食给烧了。这也是常用的事情。 而今,却不一样,整个大同北部,除非大同周围田地之外,其他各部都坚壁清野,当然了,这种工作做的并不是太到位,但奈何去年鞑子蹂躏的太厉害,而今还没有恢复元气。不坚壁清野也没有多少东西。 也就说,这一次南下,鞑子想要有收获。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继续深入,深入到之前没有到过的地方劫掠,这样才会有收获。另外一个就是盯死大同的粮食,劫一批粮食回去。虽然收获不算太大,但是总比没有好。 鞑子很可能不会烧了农田,而是在成熟之后,抢收一批粮食,剩下的才放火烧了。 只是戚继光对于这个判断也不是太自信的。 其实,就萧芹本人来说,他是看不上大同的麦子的。原因无他,丰州滩上的屯田都是萧芹主持的。也就是蒙古人粮食大权都在萧芹手中,就粮食这方面,萧芹才是富翁。 这些东西运回去,对萧芹来说,价值不大。他其实也想一把火给烧了。 但问题是,萧芹也要考虑很多人的意见。 这一支军队,不是萧芹的一言堂,而是一支联军。其他蒙古部落跟随萧芹南下,固然一部分是辛爱这个大汗的面子,更重要的是想从这一次南下中,狠狠的捞上一笔。 所以,面对大同坚壁清野的情况,这个战利品分量就重了。 没错。仗还没有打完,这些蒙古人已经将大同城外的粮食当成自己的战利品了。 而萧芹考虑的与他们不一样。 他这一次来可不是仅仅为了在大同城外放一把火,而是为了削弱大同镇的实力,什么是削弱大同镇最好的办法,不是别的,就是击败大同镇,最好覆灭大同镇的主力,杀了周梦臣。 特别是杀了周梦臣这一件事情,会给萧芹带来很大的政治声望。毕竟杀了周梦臣就是为俺答报仇。 这一件的优先级,远远在烧大同田之上。 于是萧芹的选择也就理所当然了。 在周梦臣发现他的同时,他也大概察觉了周梦臣部与马芳部的相对位置,更是发现了周梦臣居然与马芳分开的。在他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有了刚刚那一番话。萧芹继续说道:“只要杀了周梦臣,大同城外的粮食是我们的。大同镇的主力不存在,我们也能在明境多待几个月,更深入一段。少不了大家的好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番话激起了所有蒙古人兴趣,一个个都放下了对大同粮田的渴望。 一个蒙古将领问道:“这么说,我们明天不向大同城,而是调转向东?攻周梦臣。” “对。”萧芹说道:“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有一个明军夜不收跑了,估计这个时候,周梦臣也得到了消息,他明日必然前来,倒是我们在半路之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给老汗报仇雪恨。” “对,给老汗报仇雪恨。”一时间蒙古人群情激奋。 俺答在蒙古各部的声望还是非常高的。特别很多蒙古人的受过俺答的恩惠。为老汗报仇,这个口号足以激发底层蒙古人的士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白登山下 第五十二章 白登山下 如果说,双方对这一战事没有心理准备的话,那是假话。 但是这一战的仓促与突然,还是大大出乎双方的预料。、 周梦臣担心大同周围即将成熟的粮食,这个问题一直悬在周梦臣心头。为了争取最后的转机。不惜一切代价包围粮食。周梦臣冒着极大的风险,下令再次分兵。 就是周益昌与刘浃两部骑兵先行出发,不惜一切代价纠缠住鞑子主力。他又派人绕道传令,让麻禄整顿军队白登山进发。一定要在此地与鞑子决战。 又传令给马芳不惜一切代价,奔赴战场。 对于这个命令,周梦臣其实知道其中有太多的不妥当的地方。本来就少于对手,又被鞑子骑兵拉扯开来,分成数部,而今在分兵,很容易让鞑子各个击破。但是没有办法。 这一季粮食如果能保住,明年大同的元气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不敢说扩军十万,但是恢复到周尚文时代的兵力,却是有希望的。 但是如果这一季粮食保不住,明年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大饥荒之中。这是他宁死也不愿意看到的。 周梦臣这个举动,就好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 而周梦臣这个不理智的举动,恰恰打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鞑子多年对明军作战,士气日骄。虽然萧芹说周梦臣很厉害,但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仇鸾带领大军,根本没有鞑子怎么交战,一直在后面护送而已。即便有敢进攻鞑子的,也是磨磨蹭蹭的,不集中优势兵力,是绝对不敢的。 在鞑子得知周梦臣手中的兵力还没有他们多的时候,他们第一个判断,就是周梦臣绝对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但问题,他们误判了。 于是就在白登山东南方向,双方骑兵就此遭遇。 白登山上,是不是困住汉高祖的白登山已经不好说了。不过总体上来说,白登山并不高大。否则也不可能让屯兵于山,不过这样却遮挡了双方的视野,让骑兵在此经过的时候,都要沿着白登山山麓转过去。 只是双方高速机动之中,放出的探马回报速度也很有限。 当双方都发现对方的时候。已经到了战斗距离之内。 周益昌果然是老将,他先发制人。根本没有停下来,而是先行纵马杀入鞑子军阵之中。第一时间得了先手,刘浃也不甘示弱。与周益昌一起,与鞑子在白登山下展开厮杀。 随即向周梦臣回报情况。 周梦臣一行人都是骑马步兵,除却周梦臣亲卫百余人之外,已经没有真正的骑兵。在行军速度上,要慢过两位将军。 得到消息之后,周梦臣虽然有些吃惊,但也有所预料,甚至精神抖擞起来。心中暗道:“敌人来打我了,这说明他们没有将心思放在粮食上,这是一个好消息。”这个念头仅仅在周梦臣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周梦臣要有更多的精力放在眼前的局面之上。 周梦臣立即问戚继光道:“而今怎么办?” 戚继光咬牙说道:“而今我军兵少且散,敌军兵多而多骑兵。于我不军不利,此刻当先求不败而求胜。以弟子看,当抢占白登山,依山列阵。收揽两位将军余部,与鞑子在此对峙。” 周梦臣对周益昌与刘浃两人今日的表现也是大为吃惊的。甚至要远远好过的他的预期,可见这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兵部尚书聂豹看着,各镇不敢将鱼腩派过来。 别的不说。这种在敌数倍于我的时候,依然敢发起进攻的勇气,就是大多数明军将领难能可贵的。 周梦臣说道:“就按你的来吧。” 周梦臣根本没有费心思就下定了决心。 戚继光心中感动非常,说道:“弟子愿意为先锋。” 周梦臣说道:“去吧。” 戚继光一马当先,离开了中军,来到了军前。随即全军加快了速度,这种速度根本不指望身下的驮马在这一次行动之后,还有存活的可能。 但是实力相差太大了。 周益昌与刘浃两位将领也是良将。 历史上,周益昌颇有将声,最后官至总兵,死于任上。而刘浃却是悲惨一些,在历史上几年之后,鞑子攻打大同桑干河以南州县。他授命救援,然来源各部接不敢与鞑子交战,唯独他冲杀在前,随即鏖战三日,援军不进一步,最后战死。 但是即便他们也算良将,但是总就不能扭转敌众我寡的局面。 特别是在蒙古骑兵缓过劲来,大队骑兵压来。 周益昌与刘浃只能且战且退了。 当周梦臣大军刚刚已经到了白登山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白登山已经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梦了。因为他们到了白登山下的时候,同样看见了周刘两位将军退下的军队。 鞑子骑兵就在眼前了。 好在在最前的是戚继光。 戚继光当机立断,不去白登山上。而是在白登山以东看见一座无名高地,立即确立了这是全军的阵地,将自己本部人马安置在上面。一方安排各部立阵,一方面派人给周梦臣报信,督战后军快一点。又借周梦臣的命令,要两位将军,对鞑子反击,最少坚持一刻钟。 幸好,周梦臣跟着很紧,没有真到一刻钟之后到达战场。否则这两部五千骑兵,非要拼光不可。 即便如此,周梦臣来到这里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在鞑子数万骑兵之下,奋力厮杀的两部骑兵。 周梦臣到底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鸣金收兵。 周益昌与刘浃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阵前退了下来 只是撤退是非常高难度的军事动作。更不要说在劣势的时候,从阵前撤下来。刚刚在阵前坚持的时候,这两部骑兵尚且能够维持,但是此刻,却一下子崩溃了。被鞑子骑兵赶着向戚继光刚刚建立起来的军阵倒冲过去。 戚继光脸色顿时铁青起来,不等周梦臣的命令,就站在第一线,手中长剑高高地举起来,吸引了前线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都知道,当戚继光的长剑向前一指,就是射击的时候,至于他们射击的对象,到底是敌人,还是倒冲到阵前的败兵。 都不会放过。 周梦臣手心捏了一把汗。 如果今日之战能够胜利,首功之臣,定然是周益昌与刘浃两位。而且两部骑兵都是客兵,而今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周梦臣本不想做更多的要求。但是奈何,战场上是最严苛的游戏。严苛到赢家通吃,胜利者拿走所有的砝码。这与失败者表现如何?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残酷,周梦臣才能视如不见。即便是有功之臣,犯了军法,也是杀无赦。 “大人,我去接应一下。为大军缓一口气。只需稍稍缓一口气,情况就大为不同了。”麻锦抓着周梦臣的缰绳说道。 周梦臣手中只有这百余骑兵的护卫,他却仅仅是沉思片刻说道:“好,速去。” 他不是对麻锦有多大的希望,而是一个很冷酷的事实。周梦臣对自己的亲信护卫很好,这些人大多是将门子弟,麻家两个兄弟都在其中,各级将官与下面优秀的士卒也在其中。 甚至马芳对于这一件事情,也是耿耿于怀。认为自己的结婚太晚,以至于而今孩子还没有长大,不能在周梦臣亲卫之中任职,让这好处白白给了麻家两兄弟。 这一支亲卫固然重要。但是比前眼前的五千骑兵,却一点也不重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无名高坡 第五十三章 无名高坡 这百余亲卫正因为这样的来临,如果在战场之上折损太过,在大同内外也是会有怨言的。 但问题是,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今日这一战,如果打不好,那就没有以后了。 而今最重要的是这五千骑兵,虽然而今剩下来的不足五千,但是依然是战场上很重要的一支力量。说实话,客军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但是奈何周梦臣依仗的第一骑将,马芳不在身边。 能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即便有严密的阵型,也是需要骑兵护卫侧翼的。 一旦真出现,溃兵倒冲军阵,被火铳乱枪打死一批人。诚然这是在执行军法,但是奈何,人心不是条例。倒是这些客军之中,定然是有怨言的。一时如何配合作战。 所以,周梦臣竭力要挽回这个局面。但是他手中,而今也没有什么筹码?既然亲卫派出去,或许有一点点的用处,那就毫不犹豫地砸进去。 慈不掌兵,这个时候,不是心疼死人多少的时候。 而是保持冷静,保持战力。 麻锦得令之后,二话不说带着百余亲卫骑兵冲入了战场。 不得不说,这些由将门子弟,优秀基层军官组成的亲卫队,战斗力也是相当可观的。 说起来卫所制度之下,几乎每一个军官都是将门子弟。但是将门子弟也是与将门子弟有差别的。在周梦臣清理之下,留下来的军官都是有能力的。不敢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的。但是父亲能真刀真枪的上阵杀敌,见识过了战场的残酷,更明白,他们军户子弟的命运,在对于子弟的教育之下,从来不会放松。 甚至可以说更为严苛。 这些将门子弟,不敢说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最少从小经历过专门的军事教育。吃得好,练得也有章法。对于军阵也熟悉,厮杀起来,更是在麻锦,麻贵两兄弟的带领之下,摆出一个标准的锋矢阵,麻家两兄弟作为箭头,顿时杀进鞑子之中。 麻锦看得分明,也不恋战,大声喊道:“从两边撤退,从两边撤退。” 正如麻贵所言,周益昌与刘浃两部,也算是山西镇与蓟州镇的精华,本身不该犯这样低级错误的,实在是太疲劳太累了,死的人太多了。一时间乱了方寸,此刻麻贵猛地出击,借着生力军的气力,倒是给了鞑子追得最紧一拨追兵一个狠的。也给撤退的两部有一点点的回旋余地。 于是在麻贵的提醒下来。 周益昌与刘浃一左一右,带着部下,绕过军阵撤退。 而鞑子追得太狠了。几乎仅仅落后十几个马身。 从鞑子的视角来看,几乎是眼前一晃,两军左右闪开,明军的步阵,就在眼前了。 让鞑子们固然一惊,但随即来了伏下身子,重重的对坐骑挥鞭,将速度提得更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双方骑兵追逐战,都在高速移动之中,他们后面还有大量的骑兵跟随,他们一旦停下来,将会不知道多少人撞倒,一旦落马估计就是一团肉泥,什么也不会剩下来的。 而今戚继光为了给两部骑兵更多时间,在蒙古骑兵发现军阵的时候,已经是阵前五十步左右了。 这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他们觉得,而今调动,或者做出其他躲避的动作,还不如直接冲上去,硬生生冲破敌阵比较好。 只是戚继光面无表情,冷冷的将手中的长剑挥下来。、 “砰”的一声,大量硝烟喷了出来,不用戚继光的指挥,火铳手的阵列就开始轮转起来。片刻之间,硝烟覆盖了战场。 只是,太近了。 即便是在如此火力打击之下,依然有蒙古骑兵冲出硝烟杀入军阵之中。 不过,对此戚继光早有准备。 他列在最前面的军队,是戚继光到了大同之后,在大同重新组建的军队。如果将京营的人马放在这里,估计就崩溃了。但是对大同出身的军队,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这一支军队之中有很多都是与鞑子有杀父杀母杀妻杀满门的血仇。再加上长期以来军镇的军事传统,与几乎不间断的战争,让他们成为最适应战争的人。 这种骨子里的素质,在这场厮杀之中表现出来了。虽然前后有上百骑冲进军阵之中。但是如果听火铳射击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紊乱,唯独多了几声喊杀之声。被战马撞死的士卒躺在地面上,身体成不正常的扭曲状,而后面的士卒,脚几乎踩在袍泽的脸上,站在死去袍泽的位置上继续射击。而闯进去军阵的骑兵,更是被不知道多少柄刺刀。连人带马都刺成了血窟窿。 甚至有些士卒,见敌人冲进来,就不要手中的火铳,而是一拥而上,抱着敌人就从战马上滚了下来,虽然这个鞑子就无数枪托给拍死了。 虽然在后世很多人印象中,刺刀似乎是很厉害的武器。但是对于真正冷兵器时代的人来说,刺刀在白刃战之中,其实很鸡肋的。长度了。重心了,打起来其实很不舒服。这也是很多大同籍的士卒,一旦打起白刃战,都习惯将手中的火铳扔了,拔刀作战。 只是这一路急行军,一直在轻装。只带着干粮,水,还有火统,弹丸,火药。至于其他东西,乃至于副武器都扔到一边去了。 这就是大同兵马甲天下的原因,不是说大同百姓就不用训练就能成为精兵,但是训练成本太低了,再加上戚继光本身就很有练兵天赋,又经过多次练兵实践,或许不如历史上大后期的戚继光,但是在练兵之上,已经有了独到之处。 经过戚继光训练的,本来就很有底子的大同兵。而今更是十几了得。不要看他们是火铳兵,就以为他们肉搏不行了。 恰恰相反,他们之所以是火铳兵,是周梦臣的战略思想。想要以火铳兵,方便训练,易于成军的特点,迅速训练一批有战斗力的军队,说白了也就是便于扩军。至于让这些大同兵来说,他们一个个都想骑兵。 压根就瞧不上火铳兵。 不过,今日之战。或许会让他们改观一二。 戚继光一直在关注战场。感觉敌人进攻频率不对,这才下令停止射击。 随即战场忽然静了下来。 之前的战场上,密集的枪声压倒了一切,强奸了所有人的耳朵,让大家都只能听到枪声。而今这个霸占所有人声域的声音一去。 各种声音随着风传了过来,呻吟声,马嘶声,惨叫声,如丝丝缕缕的秋风,轻轻的环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成为战场的背景音。 当硝烟散去之后,战场之上的一切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个位置是戚继光占据的一个小高地,根本没有名字。或许将来也没有名字,有一天就会以为人为或者天然变动,而消失在地面之上,太小了,坡度不高,骑马冲上去毫无压力。唯一有一点点感觉是在上坡,大概更费一点马力而已。 而今阵地之前,大概一里的范围之内,密密麻麻的堆积了满了不知道多少尸体。看上去铺满了整个高坡。 当然了,看上去壮观,但是实际上伤亡人数并没有那么夸张,因为有人有马,最多几百人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也非振奋人心。特别是很多火铳手,握着火铳的手微微一紧,心中忽然觉得,手中的烧火棍,变得可人起来。只能更有效率的杀敌。用什么并不重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战场间歇 第五十四章 战场间歇 面对这个局面。双方都战时没有动手的意思,相隔数里,一上一下,遥遥的对峙。 不管对于那一方来说,都到了喘口气的时候了。 古代的战场与现代战场与大的不同。 是后勤的不同。 现代的战场后勤是弹药油料等等东西,人力消耗是很低的,而在这个时代,后勤就是人吃马嚼的。 所以战斗节奏与后世完全不同。 人的体力是一切战斗最重要的因素。如果是骑兵,还需要注意马力。 对于鞑子来说,在白登山下与明军遭遇,一直追杀到了这里,谈不上人困马乏,但也还休息一下。而对于周梦臣来说,今日一系列猝不及防,让他与麾下的将士都消耗了大量的心力与体力,还有物资。不信请看,从周梦臣昨日的宿营地到这里,一路上都有特殊的坐标,那就是被跑死的马。 整个大同,周梦臣掌控的马匹,满打满算,不过五万多匹,而这一路上就倒下了数百匹,如果真这样消耗下去,这一战打完了,周梦臣手中各色马匹数量恐怕还要再减少不少。 马已经这样了,人难道不累? 骑马其实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很多人骑一天马下来,大腿内侧都要磨破一层皮。 经过这样的赶路,军中上下的体力其实不多了。 这其实就能看出火铳的好处,火铳杀敌并不依靠体力。真要陷入肉搏战之战,周梦臣这边,或许能逞一时之能。但是后续乏力。 所以,而今都非常默契地舔着彼此的伤口,恢复将士的体力。等下一场战事的爆发。 周梦臣此刻也在安抚军心,他来到周益昌与刘浃军中,而今他们连同伤员在一起,也满打满算三千人上下,几乎去了一半,当然了,这一半未必都被杀了,或许有人的被俘虏了,或许有人的见厮杀太惨烈的。逃走了。有的人没有跟随大队转战,跟丢了。 等等。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兵家以聚散如常为上。这就是组织能力。 很多时候军队一派出,就好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周梦臣走在刚刚回来喘息未定的将士身边,看着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将士,有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去几个人,将阵前的死马全部拖过来。今日给将士们加餐。” 徐渭立即说道:“这一件事情来办。”这一件事情,其实不好办。 一路轻装下来,除却武器,干粮,水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带。又是在野外,即便是有肉,也未必有时间将他搞熟,不管是用什么办法。 徐渭却也知道而今是气可鼓而不可泄。 不管怎么样的困难,也让将士们吃上一口马肉,这不仅仅在于迅速恢复体力,还在于,这很可能是这些将士的最后一顿饭了。 刚刚那一场厮杀,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周梦臣在周益昌与刘浃两部之中巡视了一番,最后有与两人商议了一下,将他们一南一北放在步阵的两翼,无须接敌,只需在敌人败退时候追击,或者在敌人迂回侧翼的时候,为大军变阵的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两人立即答应就不去说了。 只是周梦臣依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从两部出来之后,问徐渭说道:“我怎么觉得两位将军看我的眼神,似乎在担心什么?” 徐渭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在下看来,他是担心大人先走。” 周梦臣说道;“走,往哪里走啊?” 徐渭说道:“总是有办法的。而且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的。” 文官之中,固然有文武双全的文帅,也有那种意志不坚定,到了战场之上就慌了手脚的文官。这种人大战未开,就丢下军队跑了的事情,未必没有。甚至很多都上下遮掩过去了。 今日局面不好,但是周益昌与刘浃都是打得了苦战,硬仗的。不敢说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但是今日这损失让他们伤筋动骨,但还没有动摇他们的战斗意志。毕竟如果算上陈尸火铳前的鞑子骑兵,这也真不好说,今日一场遭遇战谁更吃亏一点。 而今局面尚且能够支撑,但是一旦周梦臣胆怯了,丢下军队跑了。 这局面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徐渭的话,让周梦臣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周梦臣不是不爱惜生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的。自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宝贵无比。但是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了而今的地步,周梦臣也做了身首异处的准备了。 毕竟战场这个大赌场中,周梦臣自己就是其中一个筹码。 既然已经上了赌桌,虽然也想要大杀四方,通吃。但也准备好损失所有筹码的心理准备,这所有筹码之中,也有周梦臣的性命。 周梦臣的骄傲,让他绝对不会在兵败之后求生,也不会在俘虏之后有辱祖宗。周梦臣此刻身上一直挂着一柄长剑,这可不是用来杀敌的,毕竟长剑早就不是战场上的武器,是用来自杀的。 下面的人如此怀疑周梦臣,自然十分好笑。 但是周梦臣实在笑不出来,毕竟在大战之前,上下相疑,这不是一件好事。 “总就不是自己的兵。”周梦臣心中暗道。 如果这些兵都是大同镇的,是直属周梦臣麾下的,就没有这么多猜忌了。 周梦臣思忖片刻说道:“让各位将领来我这里,我宣布一件事情。” “是。”片刻之后。周梦臣将所有人都叫来了,毕竟这一片空地本来就不大。小一万人早就将这里站满了。 周梦臣对过来几十个将领说道:“今日一战,不胜的话。我不敢有辱先人,失陛下之望,唯有一死,希望陛下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对我的妻儿从轻发落。所以,如果兵败此地就是我的死地。而你们是什么下场?就不用说。” 兵败令主将身死,下面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干系。罢官免职都是好下场了,一个不好就是跟随周梦臣而去。 “去岁大同是什么情况,诸位也都知道,今日官府各家的粮仓都见底了,如果靠存粮,今年冬天就过不去,除非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去。今日打败鞑子,不让鞑子祸害庄稼,我们今年冬天虽然艰难些,但也能过去。但是如果我们败了,那么明年是一个什么局面?” “大饥,人相食。能活下来多少,也就不知道了。” “诸位很多都不是大同人,但是而今都在大同镇这一条船上,这样大饥荒,谁能幸免于难啊?不要指望朝廷,朝廷而今各种窟窿很多,根本挤不出钱来赈灾。等大家饿死的差不多了,朝廷也不会来赈灾的。” 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但也是事实。 一来是,朝廷的运作缓慢,很难及时反应过来。二来,刚刚受灾的话,人数太多,朝廷也管不过来的。等过一段时间,老弱都死光了,活下来的都是青壮,在赈灾效率会好得多。 “要想不面对这样的局面,今日一战,只能胜利,拼的一腔头颅血,将鞑子给打痛,打残。我们才会有更多的回旋余地的。” 周梦臣声音忽然提高了声调,说道:“麻锦。” 麻锦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周梦臣说道:“亲兵卫一分为二,分别有你与麻贵统领,不必在我身前了,分别跟随周将军与刘将军。” “大人,如此一来,您身边就没有人护卫了?这怎么能行?”麻锦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第五十五章 壮志饥餐胡虏肉 周梦臣说道:“不用了,我就在大军护卫之下,还要什么护卫。另外将我那匹马儿牵过来。” 虽然不明白周梦臣是何意,但是还是有人将周梦臣的坐骑牵过来了。 周梦臣的坐骑是一匹温顺的母马,并不是战马。但也很有灵性,牵到周梦臣身边之后,它用头去拱周梦臣。 周梦臣轻轻摸着马鬃,低声说道:“对不起了。” 随即拔剑在手,一剑刺进了这匹马胸膛之上,马儿只来得及惨叫之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会忽然翻脸,就已经栽倒在地。 周梦臣心中微微有些心疼,但是也顾不得了。今日麾下将士不知道要战死多少,甚至包括了他。哪里有心思去管一匹马啊。 周梦臣说道:“我今日用不上这畜生了,特地给将士们加餐。” 谁都知道,马肉数量是定然是有不足的,但一匹马多不了什么,更多是周梦臣一种决心的表示,他今日在此,与大军同存亡,绝不逃走。 随即周梦臣说道:“今日简陋,鞑子虽然可能进攻,就不留诸位了。”徐渭立即吩咐将马肉分了下去。 燃料不足,虽然徐渭极力筹措了,甚至还冒险让人离开军阵砍了几颗树过来,但是依然不足,所以这马肉的火候很浅,肉里面还带着血丝,很多马肉外面还有一些焦黑炭色。 周梦臣拿了一块,三下五除二就吃了。 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马肉的血腥味,烤糊的味道,再加上一些盐味等等,仅仅是能吃而已。甚至周梦臣觉得有一点地方,根本就没有烤熟,与生肉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士卒与百姓来说,一年能吃一顿肉就是极好的了。 周梦臣吃过马肉,轻轻的抿了一口水。 这也是周梦臣另外一个担心的地方,这个无名高坡上,并没有水源。 这其实也很正常,这毕竟不是高山,甚至不能说起丘陵。只是地势微微有起伏而已。虽然每一个人都带了水,但是时间长了,还真成为问题。从周梦臣这里都要开始节约用水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打多长时间,或许今天就结束了。或许三日之后,一未必结束。 但是周梦臣知道一点,那就是时间越长,对他越好。 这个时候周梦臣忽然觉得“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未必是夸张,因为很多时候在极端的战场环境下,最容易得到的食物与水,大概就是敌人的血肉与自己的血肉。 他内心之中暗暗嘀咕:“马芳,你在什么地方?” 而今的马芳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说周梦臣本部与鞑子在白登山东南方向鏖战。 只是在此之前,一直火急火燎的马芳,听到消息之后。反而沉寂起来了。 “将军,周大人正在哪里鏖战,我们怎么能停下来啊?”下面的将领们纷纷说道。 马芳所部,可以说是周梦臣的嫡系。 周梦臣在对骑兵上的倾斜,还有周尚文与周梦臣的关系,也让这一支军队自觉打上了周梦臣的标签。 所以对周梦臣的命令执行最积极的,就是马芳部了。 马芳说道:“我们从大同出来,先到这阳和口,然后又调转过来,这二日的功夫,已经跑了三四百里了。你们不累吗?” 下面说道:“不累,我们还能再跑三四百里。” 马芳喝骂道:“胡闹。你以为我不想救周大人,我也是周大人一手提拔的,还是周大人的学生。但是我更知道,周大人而今没有什么危险,戚继光的步阵,不敢说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却也不是鞑子两三个时辰就可以攻克的。” “你们一个胡吹的大气,什么再跑三四百里,你们能受的了,你们的马能受得了?鞑子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这才是他们能神出鬼没的原因。我们学不了,就老老实实的。爱惜马力是骑兵第一原则。” “还有,不要以为我们跑过去,就万事大吉了,跑过去之后,才是鏖战的开始。如果人困马乏过去,能有什么用处?所以我们首要任务是睡觉,抱着你的马,就好像抱着你老婆一样,去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马芳不敢太靠近战场。因为鞑子不是傻子,他们也会派探马警戒的。越靠近核心越探马越多,在这里马芳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还能躲避鞑子探马,但是在靠近一些都不大行了。 一个时辰之后,就是下午,等他们大举奔袭到战场之上,还有一个多时辰就是天黑,马芳想的就是在天黑之前爆发最强战力,一锤将鞑子给打散,如果是白天,他们还有一重新组织的机会,但是到了晚上,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在晚上,夜战都很难打,更不要说在溃败之后,重新组织。所以鞑子很有可能一败凃地,退到长城以北才能修整。 这种战事,自然不如一口吞下鞑子那么痛快,但问题是,而今大同镇的实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只能退而求其次打一场击溃战了。 马芳的想法是好,但是他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些担心的。那就是是拿周梦臣部作为诱饵,在消磨鞑子的实力,然后给马芳一击必杀的机会。是将周梦臣至于险地。而他反而在安全的地方了。 这可是官场大忌。 马芳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更知道,他如果提前出现在战场之上,很可能将这一战打成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混战。倒是鞑子游兵散勇到处都是,说不定庄稼就要遭殃,而大同最重要的力量,也就是骑兵,也会受到很大的损失,这得不偿失。 在马芳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骑兵本位的思想,也就说在马芳心中骑兵的重要性远远胜过什么步兵,炮兵等等,是最重要的。在他看来,用步卒与鞑子骑兵对耗,就是以下驷对彼上驷。 是很高明的策略。 马芳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去与周梦臣取得联系,只是周梦臣其实已经被包围了,周围看似空空荡荡的,但是有大量鞑子游骑出没。派人送信的成功率,几乎为零。如果被鞑子截获情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想来想去,唯一这个办法了。只是一来,他内心之中难免不安。只能在心中暗道:“周大人向来宽宏大度,想来不会因为这一件事情责罚我的。”只是马芳内心之中虽然这样想。但是依然有些忐忑不安。 只是不管他内心之中如何忐忑。他依旧咬着牙决定这样做了。 因为他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他对鞑子的恨意,远超过了对升官发财的渴望。今日这一件事情就是明证。他宁可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也要争取对鞑子的最大的杀伤。 马芳在为今日一战,做最后的准备的时候。 第二轮战事已经开启了。 中间的战场间歇时间并不长,倒不是周梦臣想打。而萧芹要打,萧芹将一直在后面的一支鞑子骑兵派上阵来,似乎想用强大的兵力优势,轮番上阵,一举压垮周梦臣部。 不过,首先来的不是弓矢,而是一个人。 却见一个骑着马来到军阵百步外,扯着嗓子喊道:“周大人,你是天下名臣,朱家朝廷昏庸无道,民不聊生。而我大汗英明神武,蒙古势力如日方升,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只要大人愿意弃暗投明,我家大汗定以王爵待之。” 不等周梦臣发话,就有几个神射手射了过去,让来人落荒而逃,此人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我乃大同王号,周梦臣你听着,终有一日,我必报此仇,啊-----” 似乎是中箭了。被马带着逃回鞑子阵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兵初交 第五十七章 兵初交 周梦臣听见王浩的话语,内心暗骂道:“轻佻,有这么做事的吗?” 诚然,周梦臣也担心,他派出的暗间,还没有到鞑子之中,就已经被杀了,死在不知名的地方,甚至多少年后,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常见。 周梦臣也希望能有消息传来了。但是绝对不是这样,王浩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传递消息,看似高明。但真以为对面的鞑子都是死人吗?如果鞑子都这么好对付的话。朝廷也不会如此费心了。 但是心中暗骂是一回事,内心之中更是充满了担心。 只是担心也没有什么用。 王浩回到鞑子本阵之中,就被引来见萧芹。 萧芹笑道:“王兄,将自己的底细报给明军,就不怕报复吗?” 王浩说道;“明虽为父母之邦,然父不慈,子奔外国,这也是常有之事,既然选择效忠大汗,自然当一心一意,不存二念。” 萧芹说道:“好一个投名状。不过,王兄在大同难道没有家人了吗?” 王浩咬牙切齿说道:“周梦臣乃酷吏也,想我王家在在大同也算是殷实人家,结果周梦臣栽赃陷害,小题大作,为一己之私欲,诛杀大同就将,父亲也忧虑而死,家中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不如此,我也不会投奔大汗。” 萧芹叹息一声,说道:“明之无道,一至与斯,王兄的心意我也是知道了。回去之后,定然会向大汗推荐王兄。” 汪浩一听,就知道萧芹与他的谈话结束了。立即行礼说道:“在下就不耽搁大人主持作战,祝大人,一击击溃官军,阵斩周梦臣。” “谢你吉言。”萧芹微微一笑道。 萧芹看王浩离开之后,脸色微微一变,对身边的丘富说道:“派人去查查,这个王浩的底细。” 丘富说道:“教主可是觉得此人有诈?” “总觉的不对的,”萧芹说道:“不过,动作小一点,好歹是第一个有大明功名的人要投奔大汗,即便是千金市马骨,也不可怠慢了。即便是真是明人的细作,也要让他将戏演完了,再处置不迟。” 萧芹非常明白,士林风向在大明是多重要。 读书人在大明的地位有多高,有一个读书人投靠,哪怕是为了他这一张皮,也要好生款待。要向天下读书人显示他们的诚意。 这个目的最为重要,其余的就可以放一放了。 丘富说道:“属下明白。” 萧芹说道:“传令下去,开始吧。” 随即这萧芹的一声令下,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马蹄声就好像是密集的鼓声,掀起了一层层黄沙。 按照早已布置好的方略开始了进攻。 首先不是进攻,而是大约有万骑游曳在外,将周梦臣这个小高坡死死的围住。看样子,虽然要从后面冲了上来。 周梦臣只能临阵变阵,前面以戚继光部把守,后面以李儒部把守,两侧是以周益昌,刘浃部镇守。 萧芹这一手,虽然不是进攻,但却给了周梦臣很大的压力,完全发挥了兵力优势。让周梦臣本来薄弱的兵力分到四个方面。分薄了每一面的军力。这也是为什么戚继光一开始要抢占白登山的原因一样。 虽然白登山也不是什么高山。但到底是山。寻找一个后面骑兵冲不上来的地方,列阵还是可以的。但是这个高坡,却是四面漏风。只是分兵抵挡。 随即鞑子骑兵冲了上来,这一次进攻,根本没有区别,大概两万骑从四面八方冲杀上来。 周梦臣站在高坡最高处,脚下叠了好几块大石头,让周梦臣能战得高,看得远。他抽出千里镜,细细看过去。 首先是戚继光那边,这是周梦臣完全不同担心的地方。虽然,周梦臣千里镜之中,看不真切战阵上的情况,只能通过层层硝烟后面,看到一个个人骑兵被火铳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随即,周梦臣看向周益昌部。周益昌此刻也是横刀立马,白须飘飘,留下一半军队在下马列阵,带着剩下的骑兵冲下去发起短促的突击。 因为列战在高处。鞑子仰攻,马匹的速度提不起来,而周益昌部,就居高临下,一并杀出,自然将鞑子打了下去。而看道刘浃那边也与这边相差不多。 周梦臣而今的军阵,大体上是一个长方形。戚继光与李儒所部占据的阵势比较宽,而其他两部骑兵,占据的只是一个缝隙而已,特别是他们还能受到两侧戚继光部与李儒部的火力支持。一时间还能坚持下去。 不过,这并不能让周梦臣高兴。 因为他将目光放到了京营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而今最大的软肋就是京营士卒。 比起大同士卒,一个个与鞑子苦大仇深。势不两立。让周梦臣从来不担心,这一支军队会崩溃。 或许在面对其他敌人的时候,在力不能支的时候,这一支军队的时候也是会崩溃的。但是在面对鞑子的时候,却是根本不可能的。甚至周梦臣怀疑,他们可能会被歼灭,却不会被击溃。 但是李儒这边就不一样了。 李儒麾下的士卒都是北京城中,或者附近的百姓。这些人说他们被富贵泡软了,有些过分。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生活质量在这个时代,要名列前茅,北京毕竟是大明最大几个城市之一。 这些人未必真有战到一兵一卒的勇气。 而李儒到底行不行,周梦臣也是存疑的。 特别是呈现在周梦臣千里镜之中,很多士卒脸色苍白,腿在发抖。一个个面如纸色,让周梦臣更加担心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必须对现状进行调整。” 似乎萧芹与周梦臣心意相通。 几乎在这个时候,呜呜的号角之声响起,鞑子留下几百具尸体之后,就退了下去。 周梦臣心中陡然一动,暗道:“这是试探。试探我的弱点。” 周梦臣说道:“传令给周益昌与刘浃,让他们退入军阵之中。传给了戚继光让他分兵接管左右两翼。如果他有余力的话,将剩余的兵力交给我,作为总预备队。”随即将手中的长剑拿了下来,递给徐渭,说道:“你亲自去交给李儒。就说。”他微微一顿,说道:“茂国公少时为将,从征漠北,靖难为先锋,战无不克,从征漠北,鞑子胆寒,镇守安南,安南俯首,丰国公为四朝元老,镇守南京二十余年,天下以为柱石之臣,不下定兴郡王,请世子念祖宗之声名,贵阀之清誉,善自珍重。” 徐渭听了。就知道周梦臣言外之意。 茂国公乃是第一代丰城侯李彬,丰国公乃是第二代丰城侯李贤,都是声威隆于天下的名臣宿将。定兴郡王,就是指英国公张辅。 周梦臣这个时候说这个,意思就是一句。让李儒珍重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祖宗打下来的名声。不要搞出什么丰城侯之后被俘,或者投降笑话来,也就是说,如果在事不可为的时候,请李儒以此剑自杀。 这就是逼李儒死战到底。 对于一般人,周梦臣可以下死命令。但是李儒到底不是一般人。与周梦臣多年朋友,身份尊贵。 不过,以周梦臣对李儒的了解,李儒不像是将门出身,骨子里有一股书生气。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更为有效。 派人徐渭去,就是徐渭一张嘴,能气死人不偿命,这种激将之法,更为有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血染袍 第五十七章 血染袍 很快,周梦臣命令就得到了反馈。 戚继光手中人马本就不多,接管三面之后,依旧将手中一个哨交给了周梦臣。 这让周梦臣内心微微感动,随即又有一丝担心,说道:“你家将军那里没有问题吧?” 回报的亲兵说道:“大人放心,我家将军说了,三面之地,不管有多少,他都能挡住。只是请大人小心,鞑子从东杀过来。” 东侧也就是丰城侯李儒把守的方向。 戚继光的判断,正是周梦臣的担心。 其实京营这一支人马说起来也算不错了。能跟随行军。列阵都很合格。但是周梦臣与戚继光都担心这些士卒骨子不耐苦战。因为这种品行,很多时候是很难看出来的,只有在战场上才知道,在伤亡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的时候,他们还能不能坚持。 而今今日却很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很快,徐渭也回来了。 他手中也拿着一柄长剑,递给周梦臣说道:“这位世子说了,大人的剑用的顺手。不过大人既然将剑给了他,他就将这柄剑送给大人,也请大人善自珍重。” 周梦臣不由哈哈一笑,将长剑抽出来。只见剑鞘朴实无华,而剑光却流水,比寻常宝剑厚重的多。一看就是能在战场上用的长剑。毕竟丰城侯府可是将门,府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名贵兵器。 这长剑不知道有什么来历。 周梦臣说道:“好剑,这买卖,李儒可是亏了。我那把剑不过是军器监打造的,不值几两银子,这一柄剑百两未必能拿下来。” 此刻周梦臣反而定了神。 从一开始交战的紧张,忐忑之中走了出来。 对于周梦臣该做的决定都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就是咬着牙坚持下去,胜活,败死。至于其他的他都抛到脑后,如此反而轻松起来。 只是,战场的间歇是非常短的。 几乎在周梦臣这边变阵结束之后,鞑子那边就再次出动了。 这一次不是漫山遍野的进攻。而是其他方面围住,骑兵就在阵前一百多步的地方歇马,一个个就好像不是打仗一般,坐在地面之上,任战马优哉游哉的吃草。 但是谁都知道,这种放松内里却是绷着的。 一旦明军这里有一点点的松动,眨眼之间,这里的骑兵就会会纷纷上马,冲了上来。也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 所以,面对鞑子悠哉的样子,明军只能保持阵型,随着准备开铳,甚至火绳都不能熄灭。 这种警戒也是需要体力与精力的。 看似平平无奇的战场之上,其实是体力,精力,意志力的对耗。 而真正的战场却是别的地方。 没错,就是李儒这里。 刚刚一番试探,周梦臣这里的强弱就被一下子试探出来了。真正进攻点也就确定了。 却见李儒这边攻势如潮。 第一波鞑子就顶着枪林弹雨的冲了上来。 李儒作战第一线,一阵排枪给打了下去。鞑子死伤不少。 不过第二阵就大为不同了。 鞑子分散成零零碎碎的队形,大体是十人为一队,冲到阵前,用手中的弓箭向军阵之中射击。引明军开火,如果不开火的话,这十人就敢直接冲进明军军阵之中,只要大乱军阵一两分钟,下面骑兵就冲上来了。 李儒别无他法,也只能让下面火铳手,以百人为一队,对这些马队射击。 只是弹药就成为一个问题了。 火铳每一发,铅子加上火药的分量,大概在这一两上下。十发就一斤,一百发就十斤了。再加上身上的衣甲,长刀,火铳,食物,水等等装备下来。每一个人能带的火药子弹数量大概在三百发上下。这还是因为他们都骑马行军,马承担了一部分负重。否则的话,每一个士卒最多带一百五十发弹药。 所以,不可能有无限子弹。 三百多分子弹,看起来很多。但是如果这样空耗下去。 也是不可以的。 这还是他们用的火铳是军器监铳用料实在,质量很好,否则的话,不要说带了三百发弹药,即便是一百五十发,估计也打不完。因为还没有打完,就先炸膛了。 萧芹派出的骑兵都是骑术非常好的蒙古骑马,他们在阵前就好像马术表演一般,来去纵横,时不时射出一箭,再加上明军的密集阵型,很容易被射中。 当然了,鞑子也不是没有伤亡。很多骑兵在集火之下,也就一命呜呼了。但是骑兵快速机动之中,除非一起齐射,这种用百支火铳齐射的情况,效果并不是太好。 周梦臣看了,心中暗道:“糟糕。” 他将周益昌与刘浃叫到身边,说道:“你们准备好,等我一声令下,就杀出去。” 这两位也看出情况不妙了。立即点头称是。 周梦臣举起千里镜继续看向去,心中暗道:“今日如果十几门小炮,决计不至于这个样子。” 如果有十几门,能让鞑子骑兵准备的距离更远一点,也就给明军更多的反应时间,即便鞑子真冲进军阵,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甚至还能派出已方骑兵与鞑子这些小队骑兵纠缠。 而今却不行了。 因为一旦周梦臣派出这边的骑兵,很可能鞑子就敢大举压上,到时候,开火不开火,不开火,军阵失守,开火的话,就是连自己人一起打,太伤士气了。 “果然,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周梦臣咬着牙说道。 他算是明白而今这个战场了。 虽然是冷兵器向热-兵器转换的之中,但是真正决定胜负依旧是肉搏战,火器在一些地方虽然起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但是真以为觉得用火器就不用肉搏了,就是大错特错了。 这个时间,真正决定胜负的一定是肉搏战。 甚至速射武器发展起来之前,这个趋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很快局面就发生了变化。 在明军死伤百余人左右,而鞑子也折在阵前一两百骑之后,一队骑兵抓住了一个机会,一下子撞进了明军阵列之中。顿时撞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七八名骑兵奋力厮杀。明军阵列顿时混乱了一块。 仅仅是一小片,但是对于鞑子来说他依旧足够了。 顿时在萧芹的指挥之下,白莲教的骑兵全部冲了上去。 也让萧芹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不要看蒙古人死的不多,但死的都是好手。在敌前整活,不仅仅要马术好,弓术也要好,甚至对火铳也要懂,只要懂才知道该如何躲。这样的人,在蒙古人之中也不是太多的。 而且没有人会愿意送死。 他召集来的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白莲教的人,其余才是萧芹逼过来的蒙古其他各部的人马。 再死下去,人都不大好找了。 白莲教骑兵等待这个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此刻一出发,明军阵势其他方向,也纷纷开火射击,想要将这些人挡住。但是弹丸嗖嗖的从空中划过。不住有人落马。 但是萧芹既然下令了决心,不管死多少人都毫无动摇。 白莲教徒以非常密集的,近乎送死的一般冲了上来,即便被明军火铳打死一批。依然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七八名鞑子骑兵仅仅争取了一会儿功夫,就被无数根刺刀给捅死了。 刚刚捅死这几个骑兵之后,明军陡然发现,鞑子下一拨骑兵,就在眼前了。却见一名白莲教徒,一勒缰绳,连人带马飞跃而起,重重的砸进了明军军阵之中,顿时砸死好几个士卒。 同时马也被不知道多少刺刀给刺死了。 这骑兵翻身下马,手握着长刀开始步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杀气腾 第五十八章, 杀气腾 “杀。” 这不是鞑子喊的,而是周益昌与刘浃两部骑兵从军阵两侧绕过,想要截断敌军后续人马。 周梦臣早就担心出现这个样的情况。 所以,一见事情不对,就立即下了命令。 只是而今周益昌与刘浃两部骑兵鏖战连连,损兵折将,甚至周,刘两人身上都带伤的。已经强弩之末了。未必真能做到这个任务。 不过,周梦臣更担心的是京营本身的韧性,能不能在鞑子骑兵的冲击之下,维持住阵型。 周梦臣手中只有戚继光给他挤出来的五百士卒,是不是要在这个时候砸进战场之上。一时间周梦臣额头上青筋爆出,面目之中,有一丝狰狞的意味。心中暗道:“再等等,再等等,距离天黑还早。” 而今更长远的东西,周梦臣已经不想了。他只想一件事情,那就是等天黑。到了天黑,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作战了。 能给他更多的喘息之机。 而这个时候,萧芹对身边的所谓蒙古将领说道:“诸位,而今我白莲死伤惨重,已经给你们打开缺口了,是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只要拿下周梦臣人头,回到草原之上,大汗必定重重有赏。” 蒙古各部首领见状,也说道:“请国师放心,骨头都让你啃了,这吃肉的事情,我们定然做好。” 他们对明军的步卒从来存了轻视。 大明国初能硬抗骑兵冲击的步阵,已经不在了。最少而今蒙古骑兵对付步阵,眼前已经是最难缠了,凭借的依旧是火器,而且他们的火器都废了。岂能在坚持下去。 于是,各部鞑子抽调万余精锐一举投入这一片战场中。 白莲教派人缠住明军骑兵。 一时间,京营营地之中厮杀进入白热化。 此刻的李儒才有几分将门虎子的威风。 周梦臣看得不错,李儒有一种硬气,说他的是死脑筋也好,说他是固执也好。在周梦臣一番激将之后,他就别无他想,不过是秉承的绝对不能给祖宗丢脸的心思。手一直按在长剑之上。 此刻他长剑上已经染血了。 不是敌人的血,而是逃兵的血。 京营士卒说起来都是新兵,今日还是他们的第一战,第一战就陷入如此血战之中,立即有一些人动摇。李儒更是毫不客气,亲手诛杀,随即令人将人头挂在旗杆之上,派人喊话说道:“我等家都在京师,我已经派人去了京师,今日之战,敢退后者一步者,必杀之,并牵连家小。我丰城侯府说到做到。而今日只要打赢了,每人授田百亩。进则重伤,败者家小皆诛。” 只有京城的人,才知道勋贵在京师的影响力。 如果在别的地方,朝廷的触角可能找不到人,但是京师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萧芹这种严酷的军令之下。 京营士卒终于稳住阵脚了。在混战之中,勉强稳定了阵型。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加残酷的在后面。 其实就真正的步战来说,蒙古人是比不上明军的。这是由很多因素约束的。 首先是身高,蒙古人比汉人要矮,还有蒙古人长期骑马,都是罗圈腿,等等这样的因素,不利于在地上搏杀。而京营士卒是戚继光一手训练出来的。不敢说多杰出,但是基本功还是有的。 双方咬住了厮杀一时间不分胜负。 这个时候,丰城侯家将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李儒在外带兵,丰城侯怕出意外,将府中的家将都派出来了,人数不多,也就百十个。毕竟多年没有大规模战争,丰城侯在外代表的规模也不大,用不了那么家将,也没有那么多家将来源。 丰城侯的家将是怎么来的?不会以为丰城侯府是勋贵就有传下来的家将,这个自然是有的。但问题是,丰城侯要这些世代相传的家将有什么用?真正的战场的武艺,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 这些太平惯的家将上了战场,能有多少作用? 也是难说的紧。 这些将军都是丰城侯在外带兵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事之中挑出来的骁勇之士。对于他们来说,除却一身武艺什么也没有,在下面也升不了官。而且大字也不识一个,升了官也带不了兵。对于他们来说,投身侯府作为家将。各种待遇要在军队中好太多了。即便出去了也倍有面子,遇见了什么事情也能有侯府撑腰。 甚至真要有意官场,在丰城侯府厮混几年,在侯爷面前混个眼神,立一下功劳,说不定就被侯爷安排到某地当军官。这可比他们从底层一层层爬上来容易的多。 丰城侯如果没有在外打过仗,这些家将也未必有。 而且皇帝对勋贵们养家将,其实也是有些注意的。丰城侯自然不敢多养,这一百多号人,个个都是精锐,说以一敌十,有些过了。但是真打起来,三五个不能近身,却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这百号家将分散在军中,形成一个有力的军官团。 在列阵放铳的时候,还不显眼。毕竟这些人厮杀厉害,对火铳就不是太懂了。而且火铳阵势也显不出来一两个人如何。 但是而今陷入混战之中,这些人就一个显露出来了。要么以自己丰富的搏杀经验厮杀在前,要么以就指挥麾下的密集阵型,对方对上去了。 周梦臣死死握着拳头,只觉得厮杀之声越来越近,他甚至不用千里镜都能看见鞑子狰狞的脸色。 “怎么办?怎么办?”周梦臣心中暗道:“我手中还有五百人,这五百人一旦投入,可就真的无能为了,而且这五百人,真能将敌人打下去吗?” 周梦臣心急如焚,忍不住走了几步。却一脚踢在一个东西上面。 他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包裹,一个装火药的包裹。 随即他又看见一片的马匹,心中顿时有了想法,立即对一边的五百人说道:“我需要五十个敢死之人。” “我愿意。”为首的哨长大声说道。 在他身后的大同士卒纷纷说道:“我们都愿意。” 周梦臣说道:“好,我先将任务说到前面,看见那里的火药包没有。一共有五十个,我要选五十个人,带着火药包冲进鞑子人群之中点燃。现在还有没有人敢做?” 一阵沉默。 喊杀之声越发响亮,而周梦臣也听到了戚继光把守的三面都响起了火铳之声。 这五十包火药,是带来的火炮备用的火药。数量也不多,多都已经被轻装,丢到后面了。本来这一次出来,周梦臣还带了十几门小炮,结果急行军的时候,实在是负担太重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火炮丢在后面了,但是这些火药反而带来了。 反正当时兵荒马乱的什么都有可能。 挑选敢死之人,但是谁都知道,所谓敢死任务未必会死。但是而今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任务必死无疑。 “我愿意。”那个哨长咬着牙说道。 周梦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杀仇。”这个哨长说道。 这个人就是马芳当时来大同时候遇见的周尚文旧部。只是他当时拒绝了马芳,后来马芳来召集旧部的时候,就不好意思过去。也担心得罪了马芳,在周梦臣招兵的时候,就投了步卒。不过,因为他的资历与能力,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一个哨长。 也算是重要的中级军官了。 周梦臣说道:“我会记得你的名字的。” 王杀仇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记得,只要不让鞑子好过就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谈笑渴饮匈奴血 第五十九章 谈笑渴饮匈奴血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为这一场厮杀画上一个顿号。 鞑子万万没有想到,明军敢这样弄。 倒不是说,这种以命搏命的方式有什么问题,其实,萧芹令那些精锐骑兵在明军阵前转悠的时候,这些人都自己大概是死定了。特别是冲进明军军阵之中第一批人,更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在战场之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性命。 死得人多了,仅仅是数字而已。 而是这种拼命的方法,让鞑子有些不习惯。 每一个人抱着几十斤的火药,在战友的护卫之上,冲进鞑子人群之中,一古脑带走几百人。基本鞑子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样的伤亡。一下子被打懵了。 这才退了下去。 如果可以周梦臣也不想这样做。 他有一个让他苦笑不得的结果,那就是而今,对火药威力最大化的方式,就是万人敌,这种堆积火药点燃爆炸类武器,而派人将这样的火药弹送进鞑子人群之中,也是最好的杀伤方式。 至于什么火炮,火铳,比这个方式都差了许多。 很多时候,只要打过一仗。才知道战场之上,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手榴-弹。 如果有一批手榴-弹在,何至于让情况发展成这个样子。而且火炮毕竟笨重。基本是再轻的火炮,在行军之中都是一个负担,而手榴-弹却不一样,每一个装上几没,不管是跑成什么样子,都能用。 这是血的教训。 周梦臣顿时明白,为什么在西方有一段时间,有一个专门的兵种,叫做掷弹兵。 实在是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这东西比火炮与火铳要好用的多。 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 只是其中技术含量也不低。 首先火药。黑-火药手榴-弹威力太低了,要想保证威力,体积就太大了,根本不能及远。再有就是燧发装置,毕竟周梦臣可不想弄什么点了火,才能扔的手榴-弹。 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内心之中,不过是一闪而过。 周梦臣将更多精力放在眼前。 一场厮杀。京营三千人残了。 战死千人上下,至于伤员,更是人人带伤,连李儒身上都有一个大口子。这个书生也上阵厮杀了一阵子。 真正没有上阵的也只有周梦臣与徐渭两个人了。 周梦臣没有来得及清点人数,但是想来,集合周益昌部刘浃部戚继光部李儒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出头,可以说一日之内折损过半了。当然了,周梦臣敢肯定鞑子伤亡不想下于他们的。 甚至还有几百个俘虏,都是因为有伤,鞑子撤退的时候,没有带下去的人。 周梦臣着急几个将领说道:“戚继光,你全权负责对外防御,京营的人马一并归为你麾下指挥。这一战就交给你了。” 这是周梦臣对戚继光的信任,也是周梦臣的无可奈何。 其他各部都残了。唯独戚继光部还保持相对完整。不依赖戚继光依赖谁。 戚继光说道:“末将遵命。” 周梦臣随即又调整命令,整个军阵缩水了一大圈,将伤员,战马都放在里面。戚继光整合京营之后,大概有四千多可战之兵,分到每一边只有千余士卒,而且是京营士卒临时混编。 打到这个地步,周梦臣其实知道,这一支军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一系列安排,是周梦臣能做最好的安排了。 周梦臣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徐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水。行军的时候,每人只带一袋水,而今都已经用完了。” 听徐渭这么一说,周梦臣也感觉到嘴巴干渴之极。忍不住舔舔嘴唇,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唇都干裂开了。 周梦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拼杀在第一线的战士,或者大量失血的伤员了。 只是周梦臣的水袋之中,已经没有水了。他从什么地方搞水啊。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杀马,将除却战马之外所有的马都杀了,喝马血。” 周梦臣知道马对大同镇来说,有多珍贵,但问题是,比起马更重要的就是这一战中能坚持下来的战士。数日这只剩下五千多人了,而大同镇中只有四千多人。但是这些人都是经过如此血战淬炼出来的。都是足以信任的种子,最少大规模扩军的时候,是可以信任的军官。 “大人。”李儒说道:“顺便将那百余俘虏给杀了吧。不管马血人血都是血。这个时候,难道还养着他们。”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发展大多数人对这个建议并没有什么意见。 一方面双方的刻骨仇恨,周梦臣就是想留俘虏,未必能留下来。另外一方面对于很多将领,他们其实是心疼马匹的。却不心疼鞑子。如果说多用鞑子血,他们双手双脚赞同。 马是能干活的?鞑子能做什么?而今还没有到吃鞑子肉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周梦臣说道:“好吧。” 于是,人血混着马血,每一个士卒都灌了一袋,是他们厮杀半日以来唯一接触到的解渴饮料。 而这个时候,萧芹也很为难。 无他,萧芹部下不全是他的本部。 虽然这一场场厮杀。白莲教承担了主要伤亡,但是即便如此蒙古各部也伤亡不小。对于蒙古各部来说,这已经有一些得不偿失了。 无他,对于蒙古各部来说,最宝贵的是什么? 不是粮食,不是铁器,不是马匹,不是牛羊,而是部众。 部众,人口才是一个部落的根本。 死伤这么多人,对于周梦臣来说,他只要回去,不出三个月,都能补上,这还是算上训练时间的。毕竟他训练了十万民兵,可以有大量的候补兵源。这还是大同一地,如果算上大明各地人丁,这一点伤亡可就不算什么了。 但是对于蒙古人来说,蒙古各部,不管在辛爱治下,不在辛爱治下的蒙古人,总共才几百万,辛爱治下能有一半就算多了。分到各部,能有数万丁就是一个相当大的部落了,大部分部落都是在几千部众到一万之间。 这也是一个草场能容纳的人口。 这个人口,对于大明不过是几个庄子的人口而已。 所以对他们来说,今日阵亡几千人,分摊到每一个部落之中,都要死伤百余人。对于蒙古部落来说,都是一个不小数字。 当然了,打到这个样子,不是不能打。 而萧芹没有那个威望。 如果今日是俺答在,或者是辛爱在,他们是蒙古大汗,虽然威望有差距,但是蒙古人还是乐于服从,如果两人强令继续进攻,下面也不敢反抗。但是萧芹是什么人,一个人汉人,一个所谓的国师。 在蒙古人看来,是外人。 他想让各部继续进攻,却是难了。 如果可以的话,萧芹也想让白莲教独自进攻,奈何这一战,白莲教伤亡是最大的,折损了小两千人,对于白莲教来说损失绝对不少。即便萧芹明知道,周梦臣而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也知道,如果继续进攻,将这一支骑兵打完了,想要重建也不是太容易的。 甚至还会遇见额外的阻力。 萧芹说道:“诸位,而今再加把力气,周梦臣的人头就是我们的了。” “国师,我看明军没有水,已经开始杀马喝血了,要不,我们围困他们吧,只要围困三日,他们绝对支撑不住的。”一个部落首领说道。顿时迎来一片赞同之声,说道“对,对,对,这样最好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雄风清角劲 第六十章 雄风清角劲 “诸位,不要忘记了,马芳这厮不在这里。”萧芹说道:“马芳在什么地方?我一时间还弄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他定然在不远之处,这一个人是一定要提防的。而今一鼓作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将周梦臣给覆灭了。马芳的事情就不是问题了。但是如果还这样纠缠下去。局面可就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了。” “这样吧,这一次南下,我分文不取。只要诸位助我拿下周梦臣的人头,衣甲,火器,人丁,粮食,都归诸位所有。” 萧芹这一番话,让他们议论纷纷,一个蒙古将领说道:“国师,此言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芹说道。 “好,那就听国师的。”下面的蒙古将领纷纷表示。 也不知道是马芳的威胁让他们提高了警惕,还是萧芹让出的蛋糕,让他们满意。 很可能是后者,毕竟马芳在什么地方,都是虚的。而且即便马芳真赶过来,他们也不觉得能怎么样?毕竟即便马芳投入战场之中,还是蒙古人占据优势。不管前面打成什么样子,萧芹一直留在外面警戒的人马不动。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仗打到这个地步,在很多蒙古人眼中,胜负已分。周梦臣困在这个没有水源的高坡之上,不出三日,就必死无疑。到时候大同镇兵力一空,这一次他们未必要去打北京,但是向南打山西,也可以吃得满嘴流油的。 萧芹分出来的利益,是相当大的一块肥肉。 不过,萧芹倒是是目光高远。不在一点点小钱上面。不提将大同镇重新打残对蒙古人来说的战略意义,单单是诛杀周梦臣,这个杀死老汗凶手,与带领大军取得一场大胜的政治意义,对萧芹来说就已经够了。 蒙古人政治模式就是这样,服从于强者,而什么是强者,自然是谁能打仗,谁是强者了? 这边商议一定,立即重振旗鼓,将前番与明军交战的各部撤下来,将刚刚在外警戒的生力军派上去。 随即萧芹故技重施。但发现不大好用了。 因为他发现明军不再用火铳还击,反而用弓箭。 甚至有些弓箭都是蒙古人留在明军军阵之中的战利品。 戚继光面对这种骚扰,从军中挑选出来善于弓箭的人手。以牙还牙。 这样的人手,在京营之中根本挑不出来。毕竟京营士卒都是北京城中,或者附近的。他们生活技能,或许是去京师之中打些散工。但是大同百姓却是一样的,大同百姓从来是在战乱之中成长出来的。 在入伍之前,很多人都是与鞑子干过的。弓箭刀兵都是用过的。只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区别,而没有会用与不会用的差距。 弓箭在杀伤力,止动性上,有很多地方都不如火铳,但是准头上,却是大大超过了。甚至戚继光也身先士卒,手中一张步弓,不管鞑子骑兵做出各种假动作,在他看来,不过是靶子而已。 几乎一个人封锁近百米的横面,让鞑子骑兵小队,根本不敢冒头。 不过,鞑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有一名鞑子出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两军阵前。戚继光一箭射过去,被这鞑子一把抓住,随手将弓箭射了回来。 戚继光下意思一低头,只听“当”的一声,这一根本长箭射在戚继光头盔上的红缨之中。与铁尖重重的撞在一起。 让戚继光觉得好像有木棍重重的敲了一下。一时间头有些晕。 戚继光的部下立即用身体,将戚继光遮掩住了。 戚继光回过神来,让左右退开,说道:“你们不是对手,这是鞑子的射雕手。我来对付。” 戚继光与对面的神箭手,你来我往,固然是精彩纷呈。双方都不落下风。 但是戚继光并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武夫,只是想将时间拖下去而已。 今日一战打到这里,周梦臣各部一个接着一个打残拼光,剩下的核心也就是戚继光部下,三千大同火铳手了。再一来一场鏖战,固然不怕鞑子,但是人都拼光了,下面的仗就不知道怎么打了。 拖一点时间,就多一点机会。 而今戚继光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戚继光这边仅仅是这样。而其他三面却不一样了。 鞑子故技重施效果虽然不大好,但也算有所成效,数骑自杀性撞进了军阵之中。 不过大同兵比京营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熟悉战争,即便有鞑子冲进阵中,火铳射击一刻也没有停,如果说上一次突击京营,必须付出近千人的伤亡,才能将战事转向到肉搏战的话,而今就不一样,即便一半军阵都处于混乱之中,军阵其他士卒,依然能冷静的保持自己的战斗节奏。 从两侧封锁鞑子后路。即便不能封死,也让鞑子付出足够的伤亡才能冲进阵中。知道混乱进一步扩大,这才停止射击,操家伙上。 这很多东西,都不是训练出来的,都是大同男儿百年战争历练出来的素质。 毕竟,从大明开国打到现在,几乎每一代大同人都会或多或少的经历一场或者两场战争。甚至如而今,一直都处于战争之中。 双方战事进入焦灼之中。 周梦臣身批了一身甲胄,也换下了宝剑,握着一柄长刀。 周梦臣一般情况下,从来不穿甲胄的。因为在他感觉之中,到了他都要亲自上阵的时候,战事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而且周梦臣虽然锻炼身体,但是从来没有锻炼过刀兵。即便是上阵杀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不知道是去杀人,还是送人头。 不过,而今周梦臣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手中的预备队也就千余骑兵了,其他人都在鏖战之中,虽然看上去鞑子一时间冲不上来。周梦臣也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周梦臣微微抬起头。看着太阳在白登山方向一点点下落。今日这一天,过得好生漫长。 周梦臣没有看到的是,白登山方向。 马芳牵着马,走在大军最前面。身边有几个鞑子探马,却都已经是尸体了。 白登山附近地势并不平坦,否则就没有周梦臣坚守的小高坡了。同样也没有马芳选择走的这一条路了。 这是一条干涸的河床。 地势比周梦臣所在的小高坡低上很多。但是这种落差。让人牵着马走在河床上,距离十里外的战场上,却是看不见的。这也就给马芳悄悄逼近战场的机会,至于外面环绕的鞑子探马。 马芳亲自挑选了十几个好手,全部灭口,战斗之中,不是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生。但是毕竟距离有一点远,即便有一点点声音,也不至于传到战场之上,而且战场本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好像是一把火炬一般,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里,周围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在意了。 马芳说道:“诸位,废话不多说了。于公,这一战不赢,明年大同的父老乡亲,都要饿死。于私,我马某有今日,全靠周大人提携,如果不能救出周大人,我又有何面目站于天地之间。诸位兄弟,也是战场老手,我就不做任何指挥,等一会儿,就一道命令,敌人在哪里,就杀向哪里,不杀尽鞑子,绝不收兵。” 马芳一摆手。几十个骑兵忽然跃出河道。举起号角,一起吹响了。 “呜呜呜”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马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即万余骑兵就好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落日大旗红 第六十二章 落日大旗红 这个突然变化,惊动了战场之上所有人。 周梦臣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变化。 他举起千里镜看向西偏北的方向,落日的余晖让周梦臣有些晃眼,看不真切。但是一面面招展的红旗,却让周梦臣眼睛瞬间湿润了。 这是大明的红旗。 不能怪周梦臣没有自制力。实在是战场是所有情绪的放大器,是让勇敢者更勇敢,胆怯者更胆怯的地方。周梦臣不是英雄。他给自己的定下的计划,从来没有战死在这里的选项。 但是在困在这里,局面越发恶化的时候。周梦臣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好被杀,或者这自杀。 这个时候,马芳的出现。让周梦臣从这样的危局之中拯救出来。 这样大的情绪落差,让周梦臣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好在,他微微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忍不住低声骂道:“混蛋,你还知道来啊?” 虽然被困这几个时辰之内,周梦臣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马芳所部,原因无他,想与不想都没有用。而今他只能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多想再多都是无用之功。 只是理智是理智,现实是现实。 周梦臣怎么可不能不去念叨马芳到了什么地方。一次又一次计算马芳出发地与行进速度,为什么还没有来到战场。 周梦臣的情绪稍稍一爆发,立即收敛过来,对周益昌与刘浃两位,说道:“就拜托两位将军,再冲杀一阵了。” 一战之中,最惨的就是这部人马,几乎折损殆尽了。 周梦臣留他们做预备队,其实也知道,这一支人马已经不能用了。毕竟很少有军队在折损这么多人之后,还保持战斗力。他们的士气已经接近崩溃了。还好两位将军能镇得住场子,否则出现溃逃,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而今不一样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马芳所部一到,说一定会大获全胜,却是未必。但是最少不会沦落到全军覆没下场。 自然又有了勇气。 两位将军答应一声,各自带着本部人马,再次冲了出来。这一次的目的也很明确,尽最大可能拖着鞑子,给马芳更多的时间。 几乎在两位将军出击的时候,萧芹也有了决断。 他下令道:“令警戒各部,不惜一切代价拖住马芳,然后各部扯下来,先攻马芳,再来围攻周梦臣。” 在萧芹看来,马芳的出现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是毫无准备的。 外围警戒人马,虽然有万余人,但是分布在各个不同的方向。临时聚集的大概有数千人,但问题是,骑兵交战一时间很难分出胜负,只需让他们拖住马芳一会儿,各部骑兵到齐,一并围攻马芳。先将马芳打跑了。然后再来对付周梦臣。 毕竟周梦臣而今连马都杀了,根本不能跑了。 不过是一个先后次序调整而已。 只是情况真是这样吗? 鞑子外围骑兵一部,大概有四五千人,聚集起来。正挡在马芳前进的道路上。 按理来说,马芳从阳和口过来,是从东南方向而来。而且却暗暗到了西北方向,才突然发起进攻。这是有原因的。 第一个原因,是地势的原因。 这里是大同盆地北侧,也就呈现出北高南低的趋势,而在局部,因为白登山的存在,更是西北高,而东南低,诚然到了周梦臣驻守的高坡附近,有所改变。但是大部分时间这个规律是不变的。 骑兵冲锋,借助地势,可以节约马力。提高速度。 第二个原因,是阳光的原因。 这个时候是下午时分,距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太阳已经西斜的厉害,阳光可以助马芳一臂之力。 于是,鞑子骑兵们面对的就是气势汹汹冲下来的马芳所部。 因为这两个优势,再加上马芳早有预谋。鞑子骑兵仓促迎战。还没有交战,这一战的局面就已经确定了。只是马芳要的不是一场拥有大比例优势的混战,而是一场压倒性的速战速决。 马芳又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马芳一马当先,大喊道:“云中骑,向我靠拢。” 一时间,身边的骑兵快速奔驰之中转变阵型,一个个靠在马芳两侧,与马芳相距不过半步的距离,虽然没有那种膝盖碰着膝盖的密集,但也不可能让任何一名骑兵从这个缝隙之中钻过去。 甚至为了这一阵势,马芳还放慢了速度。 要知道速度是骑兵最重要的因素。 这番操作让鞑子有些看不懂。 但是不敢看懂与看不懂,双方的马匹已经停止不了脚步了。 几乎一瞬间,烟尘四起,人仰马翻。 本来骑兵对冲,是双方交错而过,或者降低速度变成混战的。但是而今却变成了出车祸现场。 一匹匹马以最高速度撞在一起,人都被撞飞了过去。而马更是瘫软在地面之上,骨断筋折。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 从上空看,本来完整的一字阵型,瞬间多了好几个缺口。 不用,马芳指挥,云中骑就自动向中间靠拢。速度一点也不减,继续冲了下去。 但是他们的对手,可没有这种视死如归,或者同归于尽的勇气。 很多骑兵在他们阵前居然犹豫了,转弯了。想后撤了。 这可不是给他们靶子吗?几乎一瞬间马刀弓弩火铳,一并高举,将这些骑兵给打翻在地,接下来也就局面就变成了追逐战,诚然还有一些蒙古人,努力想冲断阵线,挽回局势。但一一失败之后,鞑子们更多的是调转马头,转头就跑。 马芳想过云中骑的威力很大,但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他本来还感觉云中骑一条战线,太过于单薄了,今后要多训练士卒,排数道,甚至数十道骑兵阵列,就好像连环马一般,来回冲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鞑子就这么不经打? 其实也不是鞑子不经打。 首先这一些鞑子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士气有些低落。 其次,就是这个阵势,形成了一种局部的以多敌少。 是。看上去双方兵力虽然相差不少,但是一般交战,在局部上并体现不出来。比如在小巷子里面只能并排三个人的情况下,不管派多少人来打架,真正能打起来的也就是那三个人。 而今却不一样,云中骑密集队形,虽然速度有一点慢。但是在单位空间之内,已经将骑兵数量堆积到了最高了。而鞑子骑兵的松散队形,冲到一起的时候,每一个骑兵都陡然发现,自己似乎要同时面对三个,甚至五个敌人。 这怎么能打得过? 而且明军这边人人也知道,如果鞑子撞上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甚至会当场被撞死。但问题也是一眼,在他们看来,他们这多人都在一切,怎么可能自己那么倒霉?说不定就撞到了别人。 在双方心理上就很明显了。 明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个在感觉是:“完了,我必死无疑。”另外一方面的感觉是:“虽然有可能死,但或许我不是那个倒霉鬼啊。” 这反馈到各自骑兵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云中骑河边,虽然是近乎同归于尽的打发,但是每一个都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当然了上战场哪里有不死人的,死了也是勇气不好。 而且鞑子这边,或许有一些骑兵真正能做到视死如归。但问题大部分鞑子南下,都是为了抢劫,可没有要拼命的觉悟。更没有想过,用自己的性命给别人抢东西的想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横戈决生死 第六十二章 横戈决生死 人都是群体生物,当有一个承受不住这种必死的压力掉头逃窜的时候,鞑子骑兵也都纷纷退开了。 甚至这也算是鞑子骑兵的传统了。骑兵作战之中,其实追逐战,才是最重要的形式。蒙古人尤其擅长在追逐战之中反败为胜。 但问题是,这里不是草原。根本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这一支派去纠缠马芳的鞑子骑兵这种举动,一下子让萧芹坐蜡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芳所部已经进入战场之中。各路人马根本不用马芳指挥,就分兵开始厮杀,就好像是水银泻地一般,无所不至,特别是有很多鞑子还身陷与明军的混战之中,让马芳狠狠的一脚踹在屁股之上,一瞬间被打惨了。 萧芹不得不派将手中还没有集结好的人马,全部派出去。挽回这种局面。 其实不用他派出去,萧芹下面部队就已经乱了。 蒙古各部的政治体制,是蒙古人最大的软肋,鞑子各部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亲家,是同族,等等关系。马芳这突然出现,让战况急转直下。很多部落的人手都陷入岌岌可危的处境之中。 一方面自然要向萧芹求救,一方面却是向自己亲近的部落求救。 萧芹根本没有不救的可能。 只能派出人手去救,于是乎更是一场乱战。 明军的骑兵步兵与鞑子骑兵在这个小小的高坡之上,厮杀在一起,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马芳所部,乃是周尚文留下的精华,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这也是为什么马芳根本没有下达什么具体命令,因为他相信麾下的将士,会有最好的选择,特别是在周尚文死后,他们过得都很憋屈。 眼睁睁的看着鞑子在自己家乡横行无忌,看与马芳齐名的赵达,死在自己人手中。每一个心中都憋着一口恶气。 此刻这一口气总算是出了。 他们是主动求战,哪里有战机就往哪里打,根本不在乎什么队形,什么敌人有多少。 而鞑子交战一天,锐气已堕。 而今更是因为被动应付,一步错步步错,萧芹都不知道怎么了,局面就演变成了这个模样了。 这也显示出萧芹的一些弱点。 萧芹作为汉人领导蒙古人,蒙古人天然不服气。其次,萧芹虽然一心一意想要在军事上建立权威,但其实他与周梦臣一样,都是新手。说起这一战,周梦臣打的是漏洞百出,前后失节,被萧芹牵着鼻子走。似乎该犯的错误都犯了。只是咬着牙,凭借骨子里的韧劲僵持到现在。 而萧芹并不是没有错误的。 他的错误,就是将战场当做政坛了,政坛上很多事情,都可以商量的来,搞利益交换,但是战场之上却是不行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必须竖立起自己的威信,结果一旦乱局之中,下面的意见居然裹挟了萧芹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萧芹对这样以乱打乱,一团乱麻的战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兵书上对很多情况都做出了描述,萧芹一一研究过,还跟随俺答征战,参与过很多军事行动。可以说也算是有军事经验。但这样的乱局到底该怎么处理,萧芹还是很茫然。 他不知道。 当两兵交战泾渭分明的时候,萧芹能做出很精妙的策划。但是而今所有人都混战在一起,变量太多了。多到了萧芹根本无法控制。同时也因为下面军官的擅自行动,萧芹即便是有妙策,而今也用不了了。 萧芹在最关键的时候,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从而给了周梦臣机会。 这个时候戚继光已经从阵前下来,来到了周梦臣面前,说道:“老师,是时候反攻了?” 周梦臣说道:“反攻?” “对,”戚继光说道:“鞑子所部与马将军混战,鞑子兵多,马将军锐气十足,但是时间一长,胜负难料,这个时候不能等,要在马将军锐气最胜的时候,配合马将军一举击溃鞑子。” 周梦臣说道:“你的意思是,以步击骑?” 这样周梦臣有一种荒诞感,步兵追着骑兵打?怎么看怎么像开玩笑? 戚继光说道:“正是,而今双方的战马都跑不起来的,骑兵在这种混战之中,还不如步卒,而且各部也不用去肉搏,远远用火铳射马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猛地起身,用千里镜细细看了看。围绕着这一片小高坡,数万大军混战在一起,但是总体上来说,战场还是能分成三个部分的。其中最中间的,也就是周梦臣所在的地方。然后就是高坡上,鞑子骑兵与明军来解围的骑兵混战在一起。 这一部分鞑子骑兵本来就陷入步阵之中,速度几乎降低为零。再加上人多,明军一部骑兵冲过来之后,双方混战在一起,速度非常低。 最外围的就是马芳一部与鞑子骑兵在高坡外围的混战。除却马芳带着云中骑一直保持队形,横冲直撞外,其他各部都已经混战在一起了。只是在外围还是有空间的,有一点点速度。 周梦臣也知道,这种任务对单兵素质要求很高,他仅剩的数千步卒,参与进这个战场之中,很难列大阵平推,最多是小阵配合作战了。 周梦臣主要考虑两点,第一,就是效果如何?这一点,周梦臣想不出来。第二,就是如果现在发起进攻,那么军阵就无法维持了。周梦臣身边除却一些伤兵之外,一点护卫力量都没有了。 而且下面保持混战,很难说不会冲出来百十骑杀到山地。倒是仗打赢了,周梦臣的小命没有了,可就呜呼哀哉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你放手去做吧。按你的意思来办。” 最后周梦臣还是选择相信了戚继光。 戚继光大喜过望,随即一声令下,四千多士卒从高坡上杀了下来,那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几乎每一个鞑子都会几根火铳对着,一阵轰鸣过后,都被打倒在地。 是的,火铳是准头不好。但是对于几乎是贴着脸,轰击战马的行为,还是能得的准的。 当然了,在混战之中开铳,也难免有一些误伤。但是这个时候,误伤根本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能胜利。 很快鞑子们继续作战的勇气就没有了,很多鞑子开始向山下逃了。唯恐马速提不起来,就被火铳围着轰杀了。当然了,也有很多火铳手被鞑子骑兵所杀,甚至被自己人的战马给踩死了。 当时并不妨碍最后的解决。 戚继光这一次出击,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鞑子骑兵纷纷从山上逃了下来,明军骑兵追击下来。一时间溃逃成为了惯性。下面还在混战之中鞑子骑兵就坚持不住了。 萧芹见状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调转马头说道:“让各部撤吧。” 随即萧芹先走一步。 萧芹很明白,鞑子各部本来就不服他,这一场败仗之后,恐怕对萧芹怨声载道了。他不保持白莲教骑兵这一点点实力,说不定鞑子各部就会先火并了他。 而他如果为大军断后,好是好。但是逃走蒙古各部估计根本不会管他了。 说不定,到时候他就会被明军给吃了。 萧芹权衡利弊之后,自然选择了最利于他的方式,那就是先走为上。至于蒙古其他各部,就看自己他们自己的能耐了。不过蒙古各部骑兵一般来说,都是最擅长撤退的。想来也不会让他们有多少困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斩首三千 第六十三章 斩首三千 一日鏖战,以鞑子撤军为终结。 不过萧芹的判断不算错,鞑子骑兵要走的话,还真是不好追,而且夜色很快就要降临了,最后马芳也没有进行更多的追击. 这一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不过战事落下帷幕之后,很多事情事情都要周梦臣忙。 出发的时候,总共近两万多人,其中戚继光,李儒部各三千,周益昌,刘浃说是有六千人,实际上有五千人上下,有一千人的空饷。还有就是马芳部万余骑兵。 结果一仗打下来,戚继光部折损最少,大概有两三百人,李儒部折损一半,周益昌刘浃两部损失最惨重,他们连上伤员而今不足两千人,马芳选择的时机太好,一战下来,折损不过数百人而已。如此合计这一战,折损近五千人。 其中损失各色马匹大概有六千匹上下。 可以说,大同本来不多的马匹也雪上加霜了。 不过,这一战的战果也不少,斩首三千多级。 这已经是非常多的数量,简直可以称为大捷了。明中期的很多战事的斩首,不过数百级而已。 不过,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斩首多少,并不代表在战事之中,敌人就死了多少人。主要是明军的战事一般是防御作战,战斗的主动权在鞑子手中,鞑子先走就走,先留就留了。 再加上鞑子有一种制度,那就是死人的尸体带回来,可以继承死者的一切,包括妻子与儿子,而且各部落内部也有亲缘关系,不会让自己人暴尸荒野的,即便是周尚文与鞑子几战,也都是苦战之后,未必能控制的了战场。 鞑子撤退的时候,都会将尸体带走。 这样的情况下,有数百斩首已经不容易了。 而且却不一样,这是一场标准的野战,最后以鞑子的溃退为胜利的标准,将战场留给周梦臣。 周梦臣自然会有大把的斩首。 而且周梦臣判断这一战,鞑子死伤最少在五千,甚至更多。但之前鞑子交战占山风,中间休息的时候,也有人打着白旗来收尸。将军阵之外的鞑子尸体都抬走了。这一战,最后一场混战之中死伤的人数。 不过,有这三千斩首,周梦臣很多事情都好做多了。 而且这三千斩首,并不是周梦臣最大的战利品,周梦臣最大大战利品是马匹,鞑子骑兵都是有备马的。这三万骑兵南下,很可能带六七万匹战马。马芳的突击太过快速了。 以至于鞑子的备马都没有准备好,这些战马有很多在在附近看守,结果逃走的时候,没有人管,就留给这周梦臣。 数量不多,大概有一万三千多匹。 这让马芳高兴坏了。 他似乎看到了,明年自己会有更多骑兵。 不过,马芳还记得自己做的好事。再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清点战利品的时候,马芳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末将有罪,请大人责罚。” 周梦臣听了,说道:“今日一战,将军有功无过,这是哪里的话?” 马芳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在途中让下面人休息了一个时辰的话,说了出来。随即再次向周梦臣请罪。 周梦臣听了,心中忍不住一丝怒火中烧。 诚然,周梦臣其实也理解马芳的理由。为了取得更大的胜利,很多时候是需要做出必要的牺牲的。如果没有鞑子在明军这阵前的苦战,估计马芳一冲,也不会那么催枯拉朽。 但是理智上理解,感觉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梦臣满心不是滋味。 其次,就是马芳挑选的时间。 马芳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所以他想趁着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将这一件事情说开了。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未必不是营造舆论。 在这么多将领面前,周梦臣哪里有第二个选择啊。总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而处罚立功的大将吧。 “罢罢罢。”周梦臣心中暗道:“成大事者要有大胸襟。”周梦臣内心本能的不舒服,被周梦臣压了下去,周梦臣上前搀扶起马芳说道:“将在外,君令尚且又所不受,更何况,你已经与大军失去联系了,你的任何决策都是没有问题的。只能能再有一场如此大胜,我就是再做一次诱饵又何妨?” “大人,神机妙算。以身作饵,引鞑子上勾。方才有今日大捷,今日首功自然是大人的。”马芳说道:“末将不过是效犬马之劳而已。”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明明是自己被萧芹牵着鼻子走,心中过于着急,以至于前后脱节。耐有今日之危局,但是在马芳说来,却好像是自己运筹帷幄。周梦臣说道:“过了。这一战的首功之臣,第一是高益昌,刘浃两位将军,两位将军为先锋,先敌交战,坚持到了最后一战,可以说打满全场。而且劳苦功高,折损最重。其次,就是李儒李将军,血战不退。挫动敌锋,第三就是戚继光,坚守阵地,最后下山出击。而你马芳列到第四,也算是补偿了诸位将军,当然了这些马匹一部分分给高,刘两位将军。剩下的都是你的。如何?” 高,刘两位是客兵,而打得最惨。自然要首功。马芳做的事情,的确是有些不地道,他虽然处于军事上的考虑,但是将中间休息了一个时辰,在这里不知道战死了多少将士。根本就是让别人啃骨头,他自己吃肉的行径。 所以,功劳不能不赏,所以给他的里子,最少能给他增加了小万匹的马匹。明年大同骑兵估计都要有两万骑了。但是有了里子,面子就不要多要了。所以功劳上排在最后。 李儒排在戚继光之前,也是有考虑的。 更多是考虑丰城侯。 京营一部,经过这一日的鏖战,这些伤员只有能活下来归队。将来就是一支劲旅。而且迎合丰城侯重建京营的意思,加上这个功劳,丰城侯定然是有些表示的。至于戚继光是自己的弟子,自己人。今日先委屈一下,将来有的用武的时候。 这些将领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齐声说道:“末将等谢过大人提携。” 周梦臣今日仅仅给出一个初步的处理意见。真正的赏赐要将禀报朝廷之后,让朝廷下发,不过一般来说,周梦臣既然拟了意见,朝廷也不会进行多少更改的。 第二日一早,马芳就带着本部人马沿着鞑子撤退的痕迹追了过去。 一口气追到了塞外百余里,零零星星又多了几十枚首级,三千匹战马,才算是回来了。不过这都扫尾的小战事了。 周梦臣却带着本部人马,在这里停了三日。传令附近卫所与城堡,送来棺材。最后还是有一部分棺材是现做的,大部分死去的士卒,都埋在这个他们最后奋斗的小高坡上面。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高坡,就成为忠魂坡。与白登山遥遥相对。 周梦臣大举祭奠之后,才带着军队缓缓南下,回到大同。还没有回到大同,就迎来了麻禄所部。麻禄所部当日也接到了周梦臣的命令,紧急出了大同城,但是走到了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胜利的消息。 让麻禄很是懊悔。 一场的大战下来,其他人都加官进爵。就他什么也没有?这让他情何以堪,不过,还好他的两个儿子,在战事之中表现的还算可圈可点。今日一战后,也不会在周梦臣亲卫之中,估计要外放当军官了。 具体怎么说,麻禄还不知道。但是内心之中,也稍稍找回一些平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秋收进行时 第六十四章 秋收进行时 不提麻禄心中是何等复杂,周梦臣见了麻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问道:“庄稼可有什么问题?” 麻禄说道:“末将从大同而来,看周围的土地,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鞑子或许有游兵散勇出没,但是没有遇见大队人马。” 麻禄这一番话,并不能给周梦臣带来多少安心。 虽然他还没有看见滚滚浓烟,但也知道,在这个季节,想要焚烧成熟的麦田,简直是一件不要太容易的事情。他要的是确切的答复。而不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周梦臣与麻禄部汇合之后,也没有停留,浩浩荡荡的向大同而去。 还没有到大同,就看向大面庄稼开始有人收割了。 却是远离河道的旱地上种植的庄稼,已经成熟了。这才能稍稍缓解一下,周梦臣焦灼的心。 周梦臣大胜而回,杨继盛自然远出几十里迎接。 周梦臣见了杨继盛第一句话,就问道:“秋收如何?” 杨继盛说道:“正在安排抢收,这一次只有大量一两千亩旱田,被鞑子骑兵或烧了,践踏了。总体上没有什么问题。旱田与水浇田都好好的。今年虽然不是丰年,但是也算是平年,明年的粮食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周梦臣长出一口气,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麦田,心中忽然一丝感动,直觉此刻,无数的牺牲都有了价值。自己冒险一搏,不管其中有多少险相还生,生死一线,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都不枉了。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 周梦臣让戚继光带着大队人马沿着管道继续前进,他与杨继盛百余骑兵来到了路边麦田。 周梦臣下马,抓了一把麦穗,用手一措,一把新麦出现在手中,用鼻子一闻,一个清新的麦香扑鼻而来,诚然,这个时代麦穗因为种子还有化肥等原因,远远不能与后世的庄稼相比。 即便最大的麦穗,也不过是比小指稍稍粗壮一点。仅仅有二十多个麦粒。 周梦臣将麦粒塞进嘴里,咯咯吧吧的咬了起来。这才让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之中缓解下来。心中暗道:“原来,我也能吃上新麦了。” 虽然战事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情,但是激烈厮杀,眼见成千上万的人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以命相搏,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直崩得一根弦,一直崩着,甚至有一种松不下来的感觉。 此刻才算是恢复了几分。 周梦臣忽然说道:“杨兄,为防止夜长梦多,军中没有伤势的人,全部去收麦,你我也下田试试?” 杨继盛说道:“周兄,既然有雅兴,我自当奉陪。” 于是,整个大同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只能能走到路的人,全部下田收麦。周梦臣也与杨继盛选了一个块麦田。亲自收割。 其实收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在没有联合收割机之前,每一个人都弯腰用镰刀一下一下的割麦。如果仅仅是一会儿,还是能坚持的。但是要整整弯腰一天,两天,甚至更多天。 一番劳作下来,你只会觉得,自己似乎本来就不会站直身体。腰更是疼得不像是自己的。 但是无论如何辛苦。周梦臣都甘之若饴。因为种种辛苦,都是胜利的苦恼,与丰收的辛苦。比起战事之中,周梦臣没有杀一兵一卒,但依旧心力憔悴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周梦臣这里正在秋收。但是报捷的红旗急报,已经传到了京师了。 “好。”聂豹正在兵部侍郎杨博说话。看了捷报之后,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我本以为徐华亭将宝压在周梦臣身上,是看走了眼,却不想这周梦臣真做到了。如果这是战的,那就是本朝第一大捷。足以告慰祖宗了。” 杨博也看了捷报,目光之中有些复杂,说道:“如果没有聂尚书鼎力支持,派出精兵强将。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自从去年之后,边事已经被朝廷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而且这徐阶因边事上位,在内阁之中专门负责这一块,更是要将这一件事情办好。不能让严嵩挑出毛病来。 于是乎徐阶在这一件事情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而今的杨博,就是徐阶挑出来的边臣。甚至在聂豹看来,这杨博在边事军略上的才华,应该当在周梦臣之上。毕竟周梦臣是因为北京城下一战成名。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一件事情难免是有一点点侥幸的意味,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周梦臣的勇气好,还是周梦臣的能力真的好。 而杨博不一样,他是嘉靖八年的进士。除却第一任为知县之外,一直在军事体系之内任职,先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后来跟随大学士翟鸾巡边,受到了翟鸾的提拔。当然了,也因为翟鸾下台之后,杨博也受到了牵连。 他前任官职是甘肃巡抚。与仇鸾有很多矛盾,后台也倒了。他母亲去世,他就回家服丧了。 徐阶遍选边臣。自然发现了他。将他召入京师,亲自询问,一问之下,果然有才华。就任命为兵部侍郎。协助聂豹处理好兵部事宜。 本来,想要外放的。 只是聂豹觉得周梦臣不靠谱。毕竟嘴上无-毛,办事不劳。大同关系重大,直面鞑子第一线,怎么能完全相信周梦臣。他一边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周梦臣一些照顾,但却没有全力支持。 另外一方面已经准备了代替周梦臣的人手。 不是别人,就是杨博。 只是杨博到大同任职有一个关隘之处,那就是杨博是山西人。一般来说,这种高官都是要回避的。杨博是山西人,怎么能到山西当巡抚啊?虽然大同巡抚管不到蒲州。所谓的蒲州就是现在的山西运城。 不过,总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到了事急从权的时候,也就不算什么了。但今日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吗。 聂豹欢喜过后,说道:“而今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总要核实一下首级,不能让下面人糊弄了。”虽然聂豹口中这样说,但是他并不觉得周梦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聂豹说道:“今年有此一战,也算太平了。这样我就不留你了。过年前你就去遵化上任吧,北京西北,有周梦臣,北京东北,有你在,京师就高枕无忧了。” 虽然俺答之死,鞑子分化更加厉害,蓟州镇正对着草原各部,渐渐已经不鸟辛爱了。而且俺答就是从蓟州镇入关的,所以蓟州镇这个二线军镇。受重视程度一下子不一样的。 聂豹一直想着派得力重臣去蓟州镇坐镇。 只是当时选的不是杨博。 杨博说道:“多谢聂大人提拔。” 杨博未必不知道聂豹之前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去大同。首先大同镇比蓟州镇重要多了,其次,杨博是晋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晋人。他家在运城,运城什么最有名?自然是盐。 而晋商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因盐运发家的。 杨博是晋商之中重要一员。作为晋商一员,垂涎边贸生意可不是一日两日。到了大同之后,他比周梦臣有更多的筹码与回旋的余地。毕竟而今晋商并非没有插手边贸之中。只不过有些人吃相太难看了,晋商不能借助地利吃上大头而已。 而今杨博这个念头落空了。他很能平衡心态。不过依旧对周梦臣有了极大的兴趣。 这兴趣不仅仅在于周梦臣会打仗,也在于周梦臣会赚钱。 “周梦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杨博心中暗道:“看来也要让家里人走一趟大同看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捷报传来 第六十五章 捷报传来 “皇爷。皇爷。”黄锦小心翼翼的叫醒了嘉靖。 嘉靖这才睁开双眼,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黄锦说道:“皇爷大喜。大喜啊。周大人在白登山东南与鞑子三万余骑狭路相逢,双方鏖战一日 ,周大人以少胜多,斩首三千五百七十三级。鞑子溃不成军。望风而逃。” 嘉靖一愣,猛地起身说道:“拿来。” 黄锦立即将军报递给了嘉靖。 嘉靖细细看了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今后朕就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黄锦说道:“这都是陛下慧眼识人,才将周大人简拔出来。没有陛下破格提拔,没有陛下撑腰,周大人也不会有今日。” 嘉靖说道:“没错,但是不能不赏。内阁的人在吗?” 黄锦说道:“严阁老与徐阁老送来捷报后,就在外面候着。” 嘉靖说道:“传。”随即一招手。 立即有太监宫女,如行云流水一般,将铜盆,毛巾,等各种洗漱工具拿来出来。嘉靖根本不用动一下手指头,下面的人都给服侍的妥妥当当的。 嘉靖清理过之后,从后面出来。却见严嵩与徐阶已经到了。 严嵩立即行礼说道:“老臣拜见陛下,老臣这一次来是向陛下请罪的。” 嘉靖说道:“首辅何罪之有?” 严嵩说道:“有能臣而不能用,就是老臣之罪,老臣没有想到周梦臣有如此天纵之才,用兵仿佛卫霍。老臣得到喜讯之后,后悔之极,如是早知周梦臣有如此用兵之才,老臣早就将他安排到边关了,也不会有去年之事。这都是老臣的罪。” 严嵩一番话,其实是给周梦臣上眼药。 严嵩一方面将周梦臣捧杀去,一方面暗示周梦臣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去年的危机,而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这才让朝廷陷入危局之中,然后再来力挽狂澜。 严嵩其实也知道,嘉靖未必会因为今日这一点事情去处置有功之臣。严嵩也没有想过将周梦臣怎么样?但是诋毁人,也是一个长长久久的事业。不要想一击必中。要时时刻刻不望这一件事情,水滴石穿,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乃至于三百次,四百次,嘉靖不相信,但是时间长了,总有相信的那一天。 当然了,这也是需要技巧的,需要让嘉靖听出来也不过一笑置之。 比如而今,其实这一番话,还是在拐弯抹角的拍嘉靖的马屁。 果然嘉靖虽然听出来,他是给周梦臣上眼药,但也轻轻一笑说道:“首辅何罪之有,周梦臣之才。不置于囊中,其锐谁知啊?” 这一句话,嘉靖是对别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也没有想到,周梦臣这么能打。 以步对骑,以少胜多,更何况有这么多斩首,已经胜过了嘉靖一朝以来所有的胜战,即便是刘天和的黑水大捷也比不过。 “陛下,赏不逾时,而今将士们浴血奋战,有此战之胜,朝廷也有些表示的。三千五百七十三级。自然要派人去检点,但赏赐的事情,也需要准备了。”徐阶说道。 嘉靖听了说道:“不错。”只是他说过之后,但是他一估算这是一笔大钱。以鞑子人头,一级五十两的悬赏,这一笔赏赐要小二十万两。 这可是一笔大钱,要知道整个大同镇一年的经费,将粮食都折合进去,才百万两一年了。 嘉靖问道:“户部可曾准备了?” 严嵩苦笑说道:“陛下,这消息来得太快太急了。臣还需要一定时间去筹措。” 嘉靖说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一笔钱绝对不能短了去。” 严嵩说道:“是。” 徐阶说道:“陛下,士卒的赏赐就可以定下来的。但是将领的赏赐怎么说?下面报上来,有功的大小将官有三十五人之多,至于战死的将领也有二十多人之多。其中,周益昌,刘浃,李儒,戚继光,马芳这五员将领,还是需要陛下御笔才是。” 嘉靖听了几个名字,微微皱眉,说道:“这周益昌,刘浃是什么人啊?” 徐阶做足了功课。 嘉靖一问,就将这些人的底细一五一十的说了。 嘉靖点头说道:“都是有功之臣,升一级,加世职,各赏白银千两。令有司重用之。不过,这李儒可是丰城侯家的那个?” 徐阶说道:“正是。” 嘉靖内心之中想着,这里有没有水分。是不是因为丰城侯世子的身份,让周梦臣给他虚报战功了。只是他内心之中这样想,口中却说道:“出息了,没有想到勋贵子弟之中,还能出几员战将。” 气可鼓而不可泄,嘉靖与京师勋贵之间虽然有很多矛盾,但是有一点却是没有错的。那就是嘉靖与勋贵之间的共同利益比矛盾要大得大,嘉靖其实也希望勋贵之中出现几个能打的将领,否则他怎么会一直从勋贵这个圈子里面挑出一些掌兵的大臣。 可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才华。 黄锦忽然说道:“皇爷,刚刚下面人说了,丰城侯就在外面求见。我本想议事之后,再禀报皇爷,不过而今是不是见见?” 嘉靖说道:“哦,让他进来吧。” 很快丰城侯就进来,行礼过后说道:“臣这一次来,是向陛下报喜的。” 嘉靖说道:“白登大捷吗?朕已经知道了。” 丰城侯说道:“陛下,臣报的不是白登大捷中周梦臣之功,而是京营将士之功。”随即双手将一本奏疏递了上去,黄锦将奏疏拿来交给嘉靖。嘉靖打开一看,却有一些不明就里。 上面都是有些人名,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张,从最开始的百户,什长,这总旗,小旗,到后面的都是大头兵。不过每一个人的履历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最开始都是北京,或者北京附近的人,而最后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战死白登山下。 前面的军官还有一些描述,比如与敌同亡,力挫敌锋而死等等。而最后只有一个“死”字。 嘉靖问道:“这是?” 丰城侯说道:“这是阵亡名录,周梦臣带了三千士卒去大同上任,这一战中,京营是中流砥柱,折算三一之数,依旧死战不退,不失京营之威风。故而臣请陛下赏赐抚恤京营将士。” 嘉靖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兵书还是读过的。尉缭子云: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次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尉缭子中这个“杀”,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杀人。可以理解为损失。一支军队强不强的,就要看他能承受多少损失。而今京营的士卒已经到了杀十三者的地步,这让嘉靖简直不敢相信。 京营是什么货色。嘉靖再明白不过了。 样子货而已。不管怎么训练。嘉靖都没有指望京营上过战场。未必不是对京营战斗力的深刻认知。 而今京营之中能出一支这样的军队,在嘉靖看来,比边军再打击个胜仗都高兴,立即说道:“好,赏,黄锦这事交给你负责。出内库金,一定要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随即转过头来说道:“丰城侯也是有功之臣,臣不会亏待丰城侯的。只要丰城侯能将京营整顿出来,朕有何惜区区一国公?” 丰城侯说道:“陛下,臣此来正是有一个想法,来禀报陛下。” 嘉靖听了,说道:“哦,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京营重建计划 第六十六章 京营重建计划 丰城侯看了一眼严嵩与徐阶,也知道这一件事情瞒谁也不能瞒他们两人。于是将他的借助大同镇重建京营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对于这一件事情 ,丰城侯也是思量再三的。 京营在北京,在嘉靖的眼皮底下。任何大举动都不可能瞒得过嘉靖。之前筹备阶段,还可以暗中进行,真要进行大规模军事交流,必须告诉嘉靖。所以丰城侯一直想什么时候告诉嘉靖。 毕竟这一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出格。 自然要选一个好时间,在嘉靖高兴的时候。 而今在丰城侯看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嘉靖听了,没有说话。陷入沉思之中。 嘉靖想不想让京营恢复战斗力,想是想,但是又不是那么想的。 为什么?因为恢复战斗力的京营,就是太阿剑,可以上斩浮云,下切黄泉。但不要忘记一个成语,那就是太阿捯持。 太阿剑自然是锋利无比,但问题是嘉靖能握住这一柄神兵利器不能?或者说,嘉靖自信能握住这一柄太阿剑,他的儿子孙子能不能握住。因为有这一支军队在,朝廷一定是勋贵主导的。 原因无他,京营在北京城中都有营地,距离宫城才几条街了。一个说不好,扶持一个皇帝那还不是简单之极。为了不让勋贵这样做,就一定要给掌兵勋贵们足够的地位。 国初勋贵压制文官的制度,似乎又要回来一部分了。 嘉靖想来想去,只觉得这事情关系重大,国防,政治结构,等等。 嘉靖问道:“严阁老,你是首辅?你说说看?” 严嵩沉吟一会儿,说道:“陛下,老臣对兵事一无所知,此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唯有陛下英明神武,明见万里。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嘉靖内心之中暗道:“老滑头。”不过,嘉靖也知道,他要的就是这个老滑头。一个三旨相公。他又问道:“徐阁老,你怎么看?” 徐阶内心之中想过无数念头,听嘉靖问。权衡了一下,说道:“陛下,去岁鞑子兵临城下,乃是本朝之奇耻大辱,而今万事以兵事为先。不可能重蹈覆辙。臣已以为这一件事情,也当以此料理。” 嘉靖想过的事情,徐阶也一一想到了。甚至比嘉靖多想几层。 就是今日如果反对的话,在嘉靖哪里会怎么想?而且他中心琢磨,丰城侯真能成功?还有即便成功,又能维持多长时间?他最后选择了赞同,一来,他觉得丰城侯或许能训练出一支可用的军队,但是这一支军队在京师,不出数年,估计就废了。更不要说更长远了。 二来,那一番话,的确是他的心理话。 徐阶已经嗅到了四方乱起的感觉。南边倭寇闹得越过分了,已经屡次上岸了。他是松江人,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了解到倭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感觉到倭寇这事情恐怕要闹大。 倒是各处都需要兵力。京营有几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也不是坏事。 嘉靖心中暗道:“不错,京营太强固然是一个烦恼。但是而今的京营是太强的问题,是太弱了。连保护北京城,都未必能做到,的确该好好的整顿一番了。” 嘉靖说道:“丰城侯,此事朕准了。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吧。” 丰城侯说道:“陛下,而今最大的问题是,大同地贫不足以养兵。陛下是不是增加一些大同的银饷?” 严嵩一听,叫苦连天,说道:“陛下,户部早已支撑不住了,京师刚刚地震过,南直隶,江西,河南有水灾,河北有旱灾。去大同的道路又非常难行,可以说,而今每送到前线的粮食,都是从灾民口中抠出来的,而今能维持住宣大正常的经费,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还请陛下明鉴。” “这饷银万万是加不得了。” “老臣也知道那些边镇的德行,今日加了容易,明日减的时候就不容易了。倒是朝廷开支越来越多,臣不敢开这个头。” 其实他哪里有不敢的。严嵩做过的事情,比这一件事情,严重一万倍的事情都有,可不见严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他不过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只是这个借口还真有几分道理,让人不能不多想。 “陛下,严阁老。你看如此行不行?”丰城侯说道:“这一笔钱直接将京营的经费挪过去。如此一来,不增加朝廷一分一毫的负担,这事情也能做成。陛下,两位阁老,你们看行不行?”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丰城侯,你真要这么样做吗?” 这一个办法很简单,简单到谁都能想到。 但是刚刚谁也没有说?一个个都宁愿额外加经费,也没有想过从京营经费之中压出来一些。是他们想不到的吗?不,是他们做不到。经费之中,只能加不能减,可不仅仅是边镇,京营同样是这样。 京营的利益早已被几十家勋贵,外戚,文官,太监瓜分的干干净净的,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京营之中搞出钱,定然将很多人都得罪死了。 到时候,对国家有利,对个人却是大害。 嘉靖即便有意这么做,但也找不到办事的人。也只能隔一段时间敲打一二,或者遇见朝廷的经济危机了,先克扣京营的钱财。但是大刀阔斧,连根拔起的整治,嘉靖想都没有想过了。 丰城侯也是这几十家勋贵的一员,而今这个说法,就是从勋贵整体利益之中挖肉,可有可能弄得里外不是人。 丰城侯说道:“只要于国有利,臣即便粉身碎骨又何妨?只要有陛下一封圣旨,这一件事情,臣就给陛下办来,从京营经费之中弄出四万兵额的,交给大同。不过全部要京师的士卒,将领也是京营出身。边境平定之后,也是要回来的。” 丰城侯没有他说的那么伟大。 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李儒的战绩。 诚然,在这个白登之役中,李儒的表现不能说多好,只能说是中规中锯。但这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李儒是未来的丰城侯,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领兵,其实并不需要多精通军事。只能不是不懂就行了。 毕竟勋贵领兵在明代也是祖制。 李儒的身份地位在哪里放着,只要不犯低级错误,呆板一点都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说到底,而今不是乱世。虽然大明日益衰落,但是真正的战事,也没有多大。如白登之战的兵危战急,也未必有几次。 李儒有这分成色,丰城侯就决定推李儒一把。让李儒成为未来的勋贵领袖。 丰城侯年纪大了,最近也感觉身体不好,他决定做完这一件事情,他就退下来。倒是嘉靖念他的功劳,也会好好歹李儒。而且李儒身后也是有一批人的,只要掌控了京营的兵权,今后京城勋贵一系的首领,为何一定是英国公一脉,须知当年被追封丰国公的李贤,年轻的时候名声一点也不让英国公张辅的。 嘉靖未必不知道,丰城侯内心之中有自己的算盘。但是这不重要。 只要丰城侯而今的做法,对嘉靖,对朝廷有好处。他都当成看不见。 嘉靖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我准备,两位阁老都会配合的,我会让锦衣卫与东厂跟随你走一趟的。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 丰城侯说道:“老臣想去大同一趟,总要与周梦臣好好商议一下。” “准。”嘉靖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封赏 第六十七章 封赏 丰城侯并没有立即去大同。 他要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他要做的。与英国公,成国公,武定侯,丰润伯,东宁伯,等大大小小几十家勋贵磋商,这四万兵额的饷银,要从什么地方挤出来,或者说要从谁的份子中挤出来。 总之,如果在此事之前,勋贵分裂,还是处于内部的话。而在这一件事情之后。已经是妇孺皆知了。甚至北京的街头巷尾都有传闻,传闻几家勋贵老爷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商量的着商量着,就动起刀子了。 说是剑拔弩张。 恨不得就血溅当场。 不过,丰城侯也知道,倒不至于弄得这个地步,但是拍桌子,踢板凳,摔碗筷,砸酒壶的事情,都是有一点。 总之即便英国公还想做和事老。但是丰城侯李家,与东宁伯焦家,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双方谈不上势不两立,但是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必须之间面皮都撕破了。 这让丰城侯有些唏嘘,虽然从小都面和心不和,彼此之间各种小手段不少,但还多从小一起长大,而今这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丰城侯终于将四万兵额的军饷钱粮准备妥当了。 这是多少钱?大概是五十两上下。而且是每年五十万两。一般来说朝廷养兵,每一个士卒月饷一钱,才能让士卒没有后顾之忧。当然了,不管是京营还是大同那边银子都没有那么多。原因很简单,是在当地分了土地。 士卒有土地。只需要月粮就行了,至于月粮一般几斗。也就是伙食费而已。 其实真要说起来,卫所士卒的待遇不低,只是大头都在土地上,当土地被军官侵占之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叫花子了。 而丰城侯想要京营的士卒能打仗,这一笔钱是必须的。不能少了。毕竟京营七十二卫所,比边军更早就没有土地了。 甚至这五十万两还省略了很多成本,兵器盔甲武器这些东西,也不便宜。 只是这一笔钱,已经是丰城侯的极限了。 其次,就要等周梦臣的赏赐。 军官,士卒的赏赐都有了。但是周梦臣作为主帅岂能不赏。最后,还是嘉靖拍板了。定了下来后。 丰城侯这才能成行。 丰城侯从紫荆关出关,一路到了大同。 一路上大为惊奇。 在丰城侯心目中,桑干河以南没有遭遇战火,即便不是山清水秀,但也不至于变成黑水了。让他有一种感觉,感觉桑干河不应该叫桑干河,而是叫黑水河。这一罢了。 他在应州准备乘船逆流而上,通过御河去大同的时候,更加了一个奇怪的船。 怎么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船。船不大。好像是一个铁王八,上面插了两个大烟囱,好像王八头,两侧有好像水车一般的轮桨,更像是王八爪。 而且不知道怎么了,呜呜呜的冒着黑烟。桑干河的水,似乎也是被这家伙污染的。 却是殷宗伊的实验一号船,此刻在水上出了鼓掌。殷宗伊正满头大汗寻找问题所在,根本不知道,丰城侯的船队从一边路过。 丰城侯身边的人,见丰城侯目光落在这艘怪船上, 问道:“侯爷,要不派人去问问?” 丰城侯说道:“不用了,应该是周梦臣的徒子徒孙,那个烟囱与水泥厂的一样。真不知道,周梦臣脑袋里面到底有一些什么东西?” 这仅仅是丰城侯到了大同路上,一个个小小的插曲。 丰城侯沿着御河北上,一路上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留下了不知道多远的麦茬。 这让丰城侯有些奇怪,鞑子已经南下了,看样子今年大同粮食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单单看御河两岸,大同已经恢复元气了,估计不下于河北一些府县了。丰城侯不知道,御河与十里坡两岸是周梦臣着重经营的地方。离开了这里,再看大同周围,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在大同南门外,周梦臣带领杨继盛,马芳,等一干人等早就等待丰城侯了。 将丰城侯来了,一番行礼问候就不用多说了。 将丰城侯迎到了巡抚衙门,丰城侯宣读圣旨,各级将领的升迁,已经士卒斩首的赏格。就不用说了。重点是周梦臣的封赏。 加副都御使,嘉议大夫,赏赐白银万两。追封周父资政大夫,母太夫人。李云珍夫人。连周梦臣的儿子,都荫锦衣卫百户。等等。 一下子给周梦臣的祖宗数代给追封了官职。如果按这个速度将来周梦臣十八代祖宗,都会因为周梦臣的功劳加封追赠,这就是所谓的光宗耀祖。 赏赐一下,一共赏出二十多万两,于是大同上下,无数颂圣之声,似乎往日不大顺眼的北京朝廷,也变得顺眼起来。 周梦臣对自己的赏赐心中有数,他的本职没有变,还是大同巡抚,除却那一万两是真的,其余的都是虚的,脸上波澜不惊,请丰城侯入内谈话。 丰城侯刚刚坐定说道:“克虏伯,这名号怎么样?” 周梦臣一愣,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毕竟这个名号在近代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的,德国克虏伯大炮吗?只是丰城侯为什么会说这个,难道-----。周梦臣小心翼翼的说道:“倒也雅信达。” 丰城侯思忖道:“雅,信,达。”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当仁不让。怎么没有当上克虏伯,心中不舒服?” 周梦臣内心之中松了一口气。显然这丰城侯不是穿越者。否则怎么对不上暗号。克虏伯是外国翻译的姓氏,而翻译的原则,就雅,信,达。随即他收起掌控的胡思乱想,说道:“可是严嵩又想给我封爵?” 老套路,周梦臣微微一想就知道了。 丰城侯说道:“正是。不过,陛下知道你的心思给你拒了,不过陛下也让我传话,请你放心,安心为朝廷做事,什么时候你致仕,倒是你的爵位一个不少,全部给你加上去,并且世袭罔顾,大明天下有一日,周家的富贵就有一日。” 周梦臣立即起身,向北京方向行礼,说道:“皇恩浩荡。” 他其实演给丰城侯看的。毕竟这样的举动,才是当代大明人的该做的事情。在周梦臣看来,这根本就是在画大饼而已。等他致仕的时候,嘉靖还在不在都是一个问题。倒是老皇帝的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不过,丰城侯已经将周梦臣看成未来勋贵的一员,即便周梦臣不是,他的儿子也定然是。 丰城侯说道:“我来的时候见过你家小子,好一大胖小子。我子嗣单薄,但是李儒有一个女儿,而今也三岁了,怎么样你我两家结秦晋之好如何?” 周梦臣一愣。心中很明白。 这一件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孩子的娃娃亲,而是政治联姻。 丰城侯在重建京营这一件事情,下了太大的功夫了,周梦臣作为最关键的人物之一,丰城侯觉得需要加紧双方的联系,绝对不能让周梦臣这个出问题。而且李儒而今虽然还没有继承侯爵,但是未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周梦臣也有了皇帝封爵的承诺。 也算是门当户对。 更重要的是加强双方的互信。 周梦臣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他也没有选择。在京营重建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如果连这一点点小事也不答应,如何让丰城侯安心?今后双方的合作就有了一丝阴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重提复套 第六十八章 重提复套 周梦臣内心之中泛起一丝苦笑。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不管是对于大同局势的发展,还是对于周梦臣自己来说。甚至对于朝廷来说,这一件事情都容不得他拒绝。 有更多的钱粮支持,再加上大同逐渐的恢复的元气。周梦臣才能进一步在战略上对鞑子,反守为攻。而周梦臣更是需要北京更多的支持,才能实现自己的想法。至于朝廷?如果京营真能够有一定的战斗力。 对整个大明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周梦臣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是,给儿子就这个样订下来儿媳。却也有一些对不住孩子的感觉。 不过,这个时代对男人太过宽容。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要联姻的是女儿,周梦臣内心之中抗拒就更多了。他只能在心中默道:“儿子,对不住了。”随即轻轻一笑说道:“李叔既然这么说,我还能不答应吗?不过,我总就是在大同。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让家里的相看便是了。反正这事情都是内宅的事情。” 丰城侯说道:“好,这些事情我们决断便是,剩下的事情,可不是内宅妇人之事。既然你我两家都是亲家了。有些心理话,我就直说了。” 周梦臣说道:“李叔请讲?” 丰城侯说道:“重建京营这一件事情,我将丰城侯几十年的经营,还有我这半条老命,都压上去了。白登大捷你打的很好,但是仅仅是这些却是不够的。必须让京营在外征战之中立下更多的功劳。这才能让我在朝中有话语权。也不要给我弄虚的,未来的京营一定要能打。只要你能做到这一件事情,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一件事情,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周梦臣说道:“李叔我明白。” 丰城侯说道:“你派你那个弟子,戚继光对吧,让他回京招募士卒,这四万人必须从北京周围招募。这是最根本的一点。其余都随你来办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真的做什么都行?” 丰城侯听了周梦臣这番话,有一点惊讶,似乎感受到不同寻常的东西,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周梦臣说道:“其实李叔也知道,京营士卒只能为步卒,真正是火铳手,让他们守城还行,但是真正与鞑子打野战,却是不大行的。”说到这里,周梦臣心中响起了那日高坡之上,大同士卒与北京士卒不同的表现。 就很难说明问题了。 面对真正残酷的厮杀。大同兵表现比京师士卒高了一不止一筹。生活越好,承受苦难的能力似乎就越差。这似乎是一个定律。即便是后世一段时间招兵,军中也不大喜欢城市兵。 觉得娇气。 而今北京兵也是一样的。并不是北京附近就没有能打的百姓,而是丰城侯一切努力都是为了重建京营,这种重建,就是建立在北京七十二卫所之上的。也就是丰城侯更希望京营人员变动不变,就在成祖皇帝迁都到北京时候,一并迁来的七十二个卫所的后人中挑选人员。当年几十万人丁,而今繁衍成以北京为中心数百万人口。 但是就征兵的人口基数来说,还是太少了一点。 即便丰城侯愿意加入一些外人,但是还是要保持这些人是主体。这不仅仅是丰城侯的意思,也是其他勋贵的意思,用这些人就是意味着传统勋贵,还能在京营之中保持影响力。 或许未必是丰城侯愿意如此,但是他不得不妥协。 如此一来,训练这些士卒成为与鞑子作战的主力兵种,也就是骑兵。简直事倍功半。不必大同当地百姓,很容易就能训练出来。京营的士卒,必须补上如何骑马,养马等基础课。 周梦臣内心之中的念头瞬间转过,他继续说道:“而鞑子早就知道我朝火器厉害,攻城不下,也就早早绝了攻城的想法。即便京营训练出来之后,也很难有什么战功。没有战功,叔父也不好在陛下面前说话不是?” 丰城侯越听越觉得,周梦臣所谋者大。 丰城侯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而今你我也是亲家,有些话,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周梦臣说道:“好。我想反守为攻。” 丰城侯大吃一惊,说道:“你想要复套,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知道,这两个字在陛下面前,是万万说不得的。” 周梦臣说道:“我自然知道,叔父你也太紧张了,反守为攻,可不仅仅是复套?” 周梦臣自然知道嘉靖对复套态度。嘉靖对复套的态度,就是他对夏言与曾铣的态度,一方面他不后悔拿下夏言,是因为他受不了夏言的跋扈与揽权。另外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夏言在任上做的不错。最少夏言在的时候,天下间并没有那么多烂事。 人们一提复套,就让嘉靖忍不住想一件事情,是不是自己错了。 而嘉靖却是一个绝对不会认错的人。他自然觉得说这个人的是别有用心。于是不惜重遣,周梦臣大胜之余提了一嘴,差一点到手的赏赐都没有了。 丰城侯思忖片刻,说道:“你要搜套?” 周梦臣说道:“搜套,治标不治本。而且一来,搜套之策,用不上京营士卒,二来,以而今大同骑兵的能力,搜套还差了一些。” 搜套战术乃是王越杰作。说白了,就是互相伤害。你鞑子不是南下劫掠吗?你敢来抢我,我不敢抢你吗?鞑子南下的时候,可以飘忽不定。让大明骑兵抓不住尾巴,但是草原上的草场也是有数的。 王越精简数千骑兵,出长城,攻鞑子老巢,红盐池大捷,就是这样打的,打得黄金家族都没有人了。才有满都海扶持小王子,也就是后来的达延汗主持大政。 但是时过境迁。 可以用于当时的战术,已经不能用于而今的。 当时蒙古人,或者说黄金家族已经到了极度黑暗之中,以至于大汗死了。只有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够继承汗位,要知道蒙古人可不如大明这样讲究传承有序。实实在在就引黄金家族嫡系一脉,也就是这忽必烈一脉,已经只有这一个了。 不过,不全是大明杀的。更多是瓦刺杀的。在正统之后,瓦刺横行草原,对黄金家族大加杀戮。后来实力渐渐衰落。黄金家族才恢复一点点的元气。但是实力一点也不大。 王越数千骑足以突袭敌人,然后全身而退。 但是如果而今再采取这个战术,可就太可笑了。 满都海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小丈夫装在箭囊之中,北击瓦剌,重振黄金家族。给达延汗打下深厚的基础,才有了达延汗之中的中兴,而今的蒙古经过达延汗之后三代积累,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大明早就不是宪宗时大明了。 如果再想做这样长驱直入攻鞑子老巢的战术,已经未必能够奏效了。鞑子已经建立起板升,他的老巢已经不是当初一捅就破了营地了。 很可能被伏击,然后全军覆没。 李如松就是这样死的。因为如果突袭的话,保持隐秘性,必然不能带多带人马,数千精骑已经是极限了。人太多难以隐瞒行踪。李如松之死,可以说他是轻敌犯险,但又何尝不是形势越发不利于这样战术。以至于这样突袭战术,风险越来越大。 这个想法,周梦臣又不是没有想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太冒险了,简直是孤注一掷,不是周梦臣的风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浅攻进筑 第六十九章 浅攻进筑 丰城侯说道:“你的想法是?” 周梦臣说道:“叔父还记得,宋如何攻西夏?” 不等丰城侯说话,说道:“宋夏之战,历经百年,仁宗神宗之际,战多败绩,损兵折将,沿边数路家家戴孝,而到了哲宗之际,反守为攻,屡挫西夏,夺西夏数城,最关键的就是章楶的浅攻进筑之策。” 丰城侯也是读过史书的,虽然印象没有那么深刻。但是被周梦臣这么一点,他心中也是有些印象的,说道:“你的意思也是用此策。” 周梦臣说道:“正是。” “我国之疆域,远迈于宋,人丁之多,骑兵之众,也远迈于宋。而鞑子居丰州一地,比之西夏尚有不足。不过是因骑兵长策之力,让我国处处受制。有力用不来了。用兵之道,扬长避短,鞑子之长,骑兵也。我之长,步卒营造也。而且丰州滩之地,乃是朝廷之旧地,尚有朝廷旧城,虽然多有倾颓,但也不是不能用的,这又省了好大的力气。” “且观丰州滩到大同一路,虽然不敢说水草丰盛之地,但也不是不毛之地,鞑子可以在丰州滩上屯垦,我们难道不能在这一线屯垦,丰州滩距离大同,不过三五百里,即便是三十里一城,不过二十余城,就能直掏丰州滩。二十余城,于天下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鞑子失丰州滩,就失去了根基之地,兵锋再想过边墙就难了。根本不可能惊扰圣驾了。” “这是我到任以来苦思冥想之策。” 丰城侯听了之后,沉思片刻,说道:“你大概没有看过五军都督府的旧挡,成祖时,将东胜五卫并同其他卫所,一共十几个卫所全部迁回关内,不是不知道这里不好。而是朝廷财力不足以支撑。这十几个卫所,小十万人,粮食都不足以自给,每年要运输几十万石粮食补贴,这一路上耗损,每年朝廷最少要多支出一百万石,这还是正常年景,一旦遇见了荒年,三五百万石打不住,根本就是流血不尽的窟窿。” “其实曾铣说复套,我也不是太赞同,原因就是这样,打下来就不容易。但是站不住脚话,这么多将士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周梦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原因。不过,他轻轻一笑,说道:“丰州滩那边也就不用说了。鞑子既然在丰州滩设板升,大增国力。即便真不如大同,想来也是有可取之处,再者,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也没有想过一口吃个胖子。但是却说边墙以北的城池中,却有几座城池,与大同气候几乎一个,不过多有山地,产粮的地方的确不多,但是据我所知,在宣宗,英宗前期,我大明百姓还常常出塞种田。在土木堡之后,这样的事情才渐渐少了。后来严厉边禁,百姓不得出关了。” “可见这里的水土并非不可以屯耕。” “而且我新得一物。”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给外面人打了一个招呼,很快就有一个人拿了一个玉米棒双手呈上。 周梦臣拿来之后,给了丰城侯。 这个玉米棒,比起后世的玉米棒小一大圈,在后世的农民看来,就好像是没有长开一般。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卖相比较好的了。 丰城侯看着手中的玉米棒,有些奇怪的说道:“这是?” 丰城侯不比杨继盛。 杨继盛是真正干过农活下过地的,虽然玉米在这个是比较偏门的庄稼,但是他都认识。丰城侯就不一样,他一辈子锦衣玉食,番麦这种粗粮是万万不可能进丰城侯的口。 他是真不认识。 不过他心中一转,说道:“这是番麦?”他却不是认出来的,而是他对周梦臣在大同城中一举一动都关注。自然知道周梦臣在大举推广番麦。 周梦臣说道:“正是。此物耐旱,而且可以在山地之中种植。从杀胡口之外,言之兔毛川,直到黄河多山。本不利于骑兵,只要我沿着兔毛川重修,玉林旧城,破虏旧城,直到黄河,然后沿着黄河与山陕相通,这一段黄河虽然多浅滩,但也不是不能通航的。再此建城,可以用山陕之粮。从此大军与鞑子水系相通,只需沿着黄河,几十里修建一城,直接修到丰州滩。我倒要看看,辛爱到底有什么办法。阻挡我朝大军。”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堂堂正正之兵,我想辛爱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远迁以避。只是办法是好办法。却是万万不可行的。” 周梦臣说道:“叔父觉得哪里不对。” 丰城侯说道:“没钱。为了京营养兵四万,我撕破脸才有了五十万两,而今你的这个办法,修城修路,又要增加戍守之兵,三五百万下不来。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钱,是啊,朝廷疆域之大,远迈前宋,士卒之多,骑兵之众也远迈前宋,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朝廷远远没有前宋有钱,浅攻进筑之法,也只有前宋能用得了,这不用看,就是花钱如流水的办法。” “杀了户部尚书,也用不起。” 周梦臣说道:“叔父,且听我说。自然要一口气做下如此大事,不说三五百万两,就再多几百万两,我也一点不惊讶。但是这只是一个画饼而已。画个上面看的。而且真要说起来,这钱未必有那么多。” “有了水泥,营造成本就大大降低,有了番麦,不敢说自给自足,但是需要运往前线的粮食也大大降低。而且有些话,我不好说,其实叔父也该知道。单单说大同吧。大同之前,每年需要朝廷补贴七十一万石粮食,再加上各种银两,足足要百万之众。而我今年保下之一季粮食,而今而没有完全清点入仓,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就是单单大同今年的粮食,朝廷补贴的七十一万石粮食,已经纯赚的了。” “在的朝廷看来,东胜五卫以及塞外十几卫都是无法维持。但是当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到底能不能维持,到时候再说。长远的就不用说了,而今的大同的钱粮,再加上叔父刚刚带来的一些钱粮,足够打一仗了,却欠缺的不过是士卒而已。” “这都是小事,只需一个冬天。这些都不会缺了。” 大明的卫所腐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以东胜五卫有代表这些塞外卫所,诚然有一些卫所是比较困难的,比如大宁卫,即便是太祖朝向大宁运输粮食,也费了好大功夫。但是有些卫所却不是这样的。 东胜卫建立之初,运输了一批粮食之外,维持了十几年都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了成祖宣宗之际,朝廷却不堪重负了。这其中有些事情,也是不好说的。不过而今已经是陈年旧事了。也不好追究了。 但是周梦臣自己揣测,这些卫所粮食自给能力大抵是有所欠缺的,但绝对不至于消耗那么大。 就好像大同一样,一进一出之间,几十万石粮食都出来了。 在边塞上只要有粮食,还怕没有吃粮食的人吗?即便大同人少,但是宣府,山西,甘陕从来不缺少敢打敢拼的人手。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只需一个冬天,周梦臣就能将缺额补上,甚至还有能力做其他的事情。 这些是周梦臣而今蠢蠢欲动,想要反守为攻最大的本钱。 有钱任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虚实之道 第七十章 虚实之道 周梦臣这一番话,说得丰城侯有些失态。 丰城侯坐立不安,忍不住将连喝两杯茶水,才将内心之中躁动给压制下来了。 丰城侯之所以如此,他有一股冲动,那就是将延边的这些指挥使什么的全部杀一遍。周梦臣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杀了四十多名将领而已,才有一个清白大同,让他随意涂抹,而在九边腹里,所有卫所,大同的情况是一个个例吗? 当然不是。 不是周梦臣种田的技术有多好。而是周梦臣敢下手杀人。 当然了,丰城侯想要全杀一遍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对朝廷有害,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丰城侯府太不尊重了。 对,丰城侯而今是所有勋贵之中数一数二地位,即便是英国公也要让一头的存在。他就是整个大明卫所体系最高领导人。按理说,你们在下面这么贪,不应该给上头上贡吗? 丰城侯就是这个体系的最高的一位,也没有见大同卫所体系的高官送多少钱啊? 你们一进一出贪污了近百万石粮食,连百分之一都不舍得给他这个大佬,还想让大佬给你扛雷,丰城侯有一种将大同这些将领复活之后,再杀一遍的冲动。早知道他们如此贪得无厌,当初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的心理活动了。 其实丰城侯有些误会这些人了。 即便将这些人复活于地下,从新算账,他们所有粮食生产加一起,也绝对不会有周梦臣手中这个数目。 这是周梦臣会魔法?一下子变出来的? 当然不是。 这是土地严重兼并的自然后果。 当这些卫所军官这利用自己的在职权,将几乎所有卫所屯田都变成自己的土地,将所有士卒都变成了自己佃户之后,本来待遇很好的卫所士卒,一下从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 逃亡就开始了,大规模逃亡,边防线就无法维持了。鞑子就打过来了。 百姓一看,在这里种田辛苦不说,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好处,傻子还在这里。形成了恶性循环,粮食产量种植面积越来越少。 随即因为屯田被侵占,本地粮食不足。奏请皇帝从后方运粮。这又弄出一个问题。对于大同驻军来说,从南边来的粮食简直是白给的,根本不在乎,于是大同本地粮食生产成本本来就高。而因为朝廷运粮成本转嫁给百姓,这种成本用粮食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于是千辛万苦都运来的粮食,进一步有压缩了本地的粮食利润空间。 这个恶性循环简直是急转直下。 当然了,不是没有大臣想扭转这个趋势,不过挣扎一下,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百姓种田更没有积极性了。 周梦臣对这一点感触并不深。他将所有土地都集中到自己的手中,是按照距离河道距离,便于灌溉等因素,重新规划。其实他并不知道,他也就多年不耕种的土地也重新开垦了。 毕竟都是熟田,重新开垦也不困难。而且周梦臣军事化管理屯耕百姓,并且明确告诉他们这一季粮食是他们明年的口粮。所以下面人都卖力气,即便有一些困难也没有说。 毕竟周梦臣给的支持也够了。 至于大同周围原来到底有多少土地开垦,反正官府数字,整个大同有屯田二万五千顷。那些隐藏不报的私田有多少,或许永远查不清楚了。 周梦臣也没有去查的想法。反正他手中的地契其实都是当年卫所土地的总和。 丰城侯说道:“你准备从什么地方下手?玉林旧城吗?” 周梦臣说道:“对,准备将浅攻进筑之策,广传天下,接着进驻玉林城,令京营一部留守,如果李叔放心的话,就如子文作为守将。只要留够了火药粮食,不管守多长时间都是没有问题的。” “最担心的就是鞑子切断后路。但是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吗?玉林旧城距离杀胡口不过四五十里,这还是走了弯路,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里,可以说是烽火相连。这区区一段路,我看鞑子怎么切断。当年曾公以车阵攻鞑子,我觉得有一点风险,但是用车阵运输粮食,我就要看看鞑子怎么劫粮,我手中骑兵不多,但是堪用的步卒,要多少有多少。如果辛爱肯,这三四十里的山谷,我敢用尸体填满,但是鞑子敢吗?” “如果鞑子不闻不问,那更好。今年一城,明年一城,不出三五年,就逼近了丰州滩。鞑子必须做出反应。” 丰城侯才明白周梦臣内心之中一些想法,说道:“浅攻进筑,不过是幌子。你根本的想法,是逼着鞑子来攻我朝之坚城?” 周梦臣说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用兵之道,存乎一心。” 丰城侯看着周梦臣,说道:“之前,宇内称你为名将,我口中不说,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过誉了。但是而今看来,你真有几分名将风范。”丰城侯沉吟片刻。说道:“这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鞑子不会围魏救赵,突入边墙之内。第二个问题,就是钱粮。即便不建到丰州滩上,也不是一笔小钱。” “够打玉林旧城,破虏旧城两地吗?” 丰城侯所说的打,不是攻克两地,因为两地根本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人把守。而是如果在这里建城之中,鞑子必然与朝廷反复争夺。这其中的花费够不够?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都还不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总要说到前面。我只能说,我今年冬天都不会闲着,具体局势变化,还要看明年鞑子如何反应。白登山一战,鞑子不可能没有反应。明年必然有一场苦战。不过,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鞑子也就那三板斧,三板斧过去之后,主动权就来到了我手中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在朝廷之上如何通过,却是要叔父想办法了。我毕竟在大同鞭长莫及。” 丰城侯点点头,说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些事情。” 周梦臣说道:“我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曾公,又怎么能忘记啊?” 在大明,军事问题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仅仅为了打胜仗,而忘记了政治问题,那么曾铣就是下场。不管周梦臣这里有多方完全的军事计划,但是面对这个军事计划,真正有决定权的还是北京。 即便是朝廷通过了,周梦臣也要留心,随时担心会出现反复的情况,时刻需要两手准备。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梦臣给自己设计的计划,之所以虚虚实实,其实未必是给鞑子给的,而是为北京政局变化而准备的,这个计划最大特点就是随即可以定。得一寸地,朝廷的战略优势就多出一寸,即便朝廷有了变故,已经到手的土地,也很难被放弃了。 不会出现将士们鏖战数年,一朝尽弃的下场。 也让周梦臣有灵活的身姿,随时准备应对北京来的种种乱命。 丰城侯说道:“这一件事物知道了。你该给徐阶吹风的吹风,不能光靠我一个人,还有就是你还是准备回京一趟吧。毕竟,这一件事情,干系重大,你陛下那里又是红人,你回京这一件事情比较好办。而且有些东西,你不时常维护,也会不在了。大明天下万方,重中之重就是北京。你不能疏忽了。” 周梦臣也明白。人与人的关系,远的香,近得臭,但是太远了。也就渐渐淡忘了。周梦臣为了维持他在嘉靖心中的位置,还是要在北京多多露面比较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丰收的喜悦 第七十一章 丰收的喜悦 丰城侯走了。 在与周梦臣将整个重建京营的计划推敲过之后,在周梦臣明示暗示,给京营体系之中的将领,这个将领很可能就是李儒子文一场大胜之后。也与周梦臣就很多小事进行了一点沟通。 其中大同水泥厂的事情敲定了,作为丰城侯千金的嫁妆,送给了周家。一切都由周梦臣代替他儿子做主。当然了,李家还是要留人为他们三岁的大小姐操心。 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周梦臣也不好对儿子说是什么了。心中暗道:“或许,儿子会喜欢富婆。” 周家的家底还是比不上丰城侯世代簪缨之家啊。 跟随丰城侯走的还有戚继光。戚继光担任京营选兵重任,并且在选兵之后,也要进行粗布的训练,然后同五十万两的饷银一并来到大同。周梦臣估计,虽然戚继光并不是一个人走的,还带了一批戚继光觉得合用中下级军官。但能将选兵,初步训练全部搞定,也是在明年年初了。 倒是大同镇就有四万新兵可以用。 不过,那是远水。 周梦臣真正要面对的是近渴。 白登山一战,大同正兵都被打残了。而且秋收之后,周梦臣一算手中宽裕了。那么扩军,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周梦臣击鼓聚将。 在巡抚衙门白虎节堂之上。 周梦臣在上首正坐。 杨继盛坐在左手最上,他之后是殷正茂。之后是大同知县,等大小官员。右手第一乃是马芳。马芳之后是李儒,然后麻禄等等。 文武官员坐定之后,周梦臣问道:“杨大人,秋收可是有了结果?” 杨继盛说道:“已经有了结果,这一次秋收是两部,一部分乃是,除却大同怀仁两县之外的其他各县的赋税,如往年旧例,大概有四万石上下。” 周梦臣点点头,心中明白,这是往年成例。 整个大同府即便加上大同,怀仁两县,也不过五万石上下。 至于为什么不加上这两县,原因很简单,这两县都是在大同镇附近,大同县就不用说了,就是大同府的附郭县,屯田大部分集中在大同城,也就是大同县的耕地几乎全部被占去了,剩下的也少之又少了。 怀仁比大同稍稍好一点,他在大同府东南方向,相距不远,县里的好地也都在这一次屯田之中,赋税根本就交不起,所以,杨继盛算的时候都没有数就进来。 杨继盛继续说道:“大人推行的屯田,共有二十万顷,总计有二百五十万石米,五十万石番麦。以及马草,棉花,麻,各------” 杨继盛话还没有说完,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将杨继盛说话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不是他们不吃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收成,三百万石粮食,听起来,比北京太仓之中的粮食都多。岂能不让他们高兴,大同从来是贫瘠之地,何曾有这么多粮食?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咳嗽几声,这才将下面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其实这么多粮食多吗? 一点都不多。 二十万顷,就是二千万亩地,才三百万石,平均下来,每亩都不足两斗的产量的。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二十万亩,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种粮食了,也是有相当一部分种植了经济作物,特别是棉花。 虽然吃的很重要。但是对于大同这样靠北的边镇来说,御寒也是相当重要的。大同在鞑子蹂躏之下,比一片白地也好不了多少。周梦臣总要保证每一个将士有一身棉衣吧。否则冬天就不大打仗了。 这还是最低要求。所以即便减去棉花以及其他经济作物的种植之外,平均亩产产量也不过三五斗上下。其中有旱灾的影响,同样也有大同土地的影响。如果大同粮食生产本来就是有劣势的。 周梦臣对杨继盛说道:“你继续说。不要说有多少,直接说可以用多少?” 杨继盛说道:“而今大同县,怀仁县,已经十七个卫所,总共丁口在五十万人以上,或许有些隐民,但是数量并不多,今年冬天,我准备走访一圈,让大同百姓重新回到朝廷治下。这地方,多为难民,按大人规定,给百姓全年口粮,并给士卒一年月粮。并百姓每人棉花五斤,士卒棉花十斤。一番计算下来。棉花一点都没有了。粮食还剩下五十万石。” 这一下子给了这些将领很多刺激。马芳忍不住说道:“大人这一下子发这么多粮食,不大好吧。我可是知道我下面的兵是什么样的,给了这东西,肯定给霍霍了。留不住的。” 周梦臣说道:“这也没有办法。朝廷的七十一万石粮食已经到了,再加上这五十万石粮食,大同城中已经没有地方了,百姓的粮食就不说的,军中的粮食都先分给各部,你们自己想办法储藏。不过,丑话说到前头了,给下面的,给你们。甚至该分给你们的土地,我是一点没有打折扣。如果我查出来,谁敢喝兵血,打折扣,就是想试试我周梦臣刀不利乎?” 诸将听了凛然从命,说道:“我等不敢。” 周梦臣也觉得,他们不敢。 如果说周梦臣刚来大同的权威是建立在杀人之上,下面人都怕周梦臣的辣手。而对周梦臣并么多少崇敬之意,但是而今周梦臣真的收了大同士卒与百姓之心。一方面是周梦臣打得胜仗。 诚然,周梦臣事后自我反省。觉得这一战各种错漏失误的地方,简直是数不胜数,最后,周梦臣只能说,是运气占在他这一边。但是在大同士卒与百姓心中可不是这样。 其实一场大战下来,即便很多参战的士卒也是不明白战事全貌是怎么样的?不知道是,周梦臣前后脱节,被人家堵住了。很多人事后分析,乃是周梦臣故意露出破绽,引鞑子来攻的。 毕竟对于大同士卒来说,与鞑子面对面厮杀,谁怕谁啊?最怕的是抓不住鞑子尾巴,一个劲在屁股后面追。吃灰都吃不上热乎的,一不留心就被吃掉了。 所以,能让鞑子不走,留下来厮杀的办法,就是好办法。 于是,周梦臣种种错漏都变成了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并且以身作则,以身为饵。何等大义凛然。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待遇问题。 大同士卒从嘉靖以来都是后娘养的,否则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兵变。在朝廷看来,固然是大同士卒桀骜不驯,骄兵悍将。但是真正说起来,谁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造反啊? 而且大同兵变甚至是拉开了大明后期各种兵变的序幕,绝对不是一个偶然现象。 说明士卒待遇被克扣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也让之后,明军打仗只能靠家丁了。 但是周梦臣到任以来,在别的方面抠抠搜搜的,但是给士卒发饷上从来没有短缺过,又有了而今这一次大丰收。虽然下面人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收了多少粮食。但抢收,几乎所有大同人都参与了,大家从各个角度都明白,这一次粮食绝对不少。 而且又听说话,好家伙一下子多发一年的月粮。在大明多少年来,只有欠饷的,哪里有提前发饷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两项加在一起,岂能不让百姓与士卒心服,在加上,周梦臣在大同的杀戮,自然让下面人又敬有怕,不敢有一丝丝的违逆,也不敢贪污一点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大扩军 第七十二章 大扩军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而今已经过了八月,鞑子吃了一记疼,想来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不过,马芳,你依旧不能掉以轻心,要派出夜不收,在边外一百里之内,安排好人手,只要鞑子一靠近边墙,立即传于我知。” 马芳说道:“末将准备。” 周梦臣这样做不过是有备无患,大同的天气虽然不是胡天八月即飞雪,但也马上要进入霜冻期,下不下雪不知道,但是天寒地冻的,的确不适合长久用兵在外,时间窗口也只有一个月上下,想来鞑子重整旗鼓,大军开拔,到大同,也就需要半个月了。 有时候战事结束的很快,比如之前周梦臣与萧芹打的那一战,从开始到结束,满打满算四五天的时间。但这种情况并不常见,这年头的军事行动,稍稍一延迟,就是以年为单位了。半个月,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鞑子这么有自信在十五天之内,打赢大同,然后满载而归。 反正周梦臣是不相信的。但是不相信归不相信,该防着也要防着。谁知道萧芹又弄出什么奇谋来。 周梦臣安顿了这一件事情,说道:“今年冬天,到明年春天,整个大同,我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扩军。”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将领都兴奋起来了。 对他们来说,扩军可是大好事。一旦扩军,就能升官了。说不定就百户升千户,千户升游击,等等。 而且对这一件事情,他们也有说预料。因为大同额兵五万,是完全没有满编的。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而今大同有了粮食,自然要将之前不满编的军队给填满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手笔之大。 周梦臣说道:“总体上来说,大同可以分为三道防线,第一道,就是延边各堡,也就是长城一线,这是极冲之地。第二道防线,就是玉林位,大同各卫,阳和卫,破虏卫,等十个卫所,都在长城以南几十里,包括大同在内,随时准备攻击突破长城的敌人,以及如果敌人突破长城,以各城为守,第三道防线,就是在内长城,雁门口,到马关等关卡外的县城,与州城,作为内长城的缓冲而存在。” “说来惭愧,第一道防线,荡然无存,第二道防线,勉强维持。去年那一战如果败了,而今鞑子就要攻破第三道防线,直接扣兵内长城。倒是号称雄关铁城的大同城,号称士马甲于天下的大明铁骑,才是无颜见天下人。” “去年一战,说是大胜,对外面可以说,甚至对朝廷也可以这样说。但是我们关上门上自己说,那一战胜负只有一线之隔。” “仅仅是侥幸而已。这之前也说过,我就不多说了。只是老天爷今日帮了我们一把,难道能寄希望于我们一支这么幸运?故而这一次扩军,重点,就是威远卫,平虏卫,玉林卫,云川卫,大同五卫,阳和卫,高山卫,镇虏卫,天成卫。等十三个卫所,额兵七万余,全部填满。” 这十三个卫所,沿着长城一线排开,其中大同五卫,有三个卫所是在大同城中的。也就是沿边的所有兵力。 除却在应州还有一个安东中屯卫专门负责屯田的之外,其他卫所都要满编。 周梦臣这么选择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真正将长城一线给充实起来。真要按周梦臣这个计划完成,只需将长城修缮一下,再增加一些关卡,城墙。就真是铜墙铁壁了。 这方面,他比戚继光权力大多了,戚继光在蓟州镇的时候,也想过练兵十万,守护千里边墙。结果北京就传闻,戚继光要造反了。最后只给了戚继光三万兵额。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了。 麻禄立即说道:“大人,卫所牵连众多,账目混乱,很多卫所连缺额都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卫所之兵,久不能战。这样即便是填满了。恐怕也不堪战吧?” 周梦臣说道:“不堪战,就让堪战的来。我也不计较各卫到底有多少兵额。传我军令,令卫所所有士卒都自射身份,原因为兵的。如果堪用就留下,如果不堪用,就放还为民。依旧可以在卫所当地生活。不过编为民户而已。” 很多人都以为卫所是存在的军事机构,其实不然,卫所还承担着一些民户管理。各卫所下面都有一些百姓,这个情况在辽东最为明显。开国之初,辽东其实也设过一阵子府县,只是兵太多,民太少,索性全部划给卫所了。当并不代表当地的百姓就全部编成军户,还是有民户,不过都是在卫所的管理之下而已。 麻禄目瞪口呆,说道:“大人,这根本就是从头建立十三个卫所啊。” 周梦臣说道:“正是。祖宗建立卫以卫边墙。而今既然不能守卫边墙,要之何用?而且,去岁大战,朝廷给近二十万赏银,诸位也都腰间黄金暗藏,不过升官发财。财有了,这官从什么地方出啊?” 周梦臣这么一说,下面很多将领。顿时眼睛放光。 一个个盘算起来。十三个卫所,会有十三个指挥使,乃至于千户,镇抚,等等。不知道多少军官。去岁参加白登山一战大同士卒,几乎要人人当官了,当然了,大多士卒大概只能当一个总旗,或者百户之类的。 毕竟这个时代,对低级军官要求不高,只要敢打敢冲就行了。 麻禄说道:“大人,这样不好吗?”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不好的,当然了,本官一视同仁,有功则赏,阳和卫与高山卫在去岁之战中,表现还算不错,这两个卫所指挥使让他们来大同述职,仍任指挥使。” 不过,不可能让他们留在阳和卫与高山卫了。 阳和卫与高山卫的人马就是守阳和口的人马,虽然他们闹出了一个大乌龙,但好歹没有望风而逃。坚守阵地,在一群卫所军中,这已经算不错了。 麻禄说得不错。周梦臣根本就是将大同十三个卫所重建成为,名为卫所军,但本质上完全不同的军队,或许唯一相同的就是番号了,原来叫什么卫,现在还叫什么卫。 周梦臣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做事要做彻底。 周梦臣到了大同之后,对卫所的军官的打压,可谓是大刀阔斧,血流成河。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不将这个顽疾搞定,让他们将来死灰复燃,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其次,周梦臣虽然是大同巡抚,但毕竟不是大同王,他上面还有一个朝廷,扩军这事情,是你说扩军就能扩军的吗?真当朝廷不存在。所以周梦臣用了这个手段,如此从纸面上来看,大同前后的兵力根本没有变化。 最后,周梦臣其实也想对卫所制度进行一定的改革。毕竟大明军事上的衰落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明军制已经彻底的崩溃了。卫所制度烂透了,就好像是僵尸一般,死而不僵,依旧占据着朝廷的资源。这也罢了,因为卫所军制是朝廷祖宗之制。即便已经不能永和,还死占着位置不放。不管是在后面搞出的家丁制,营兵制,募兵制等等。都被卫所制限制的。或者说根本就是多卫所制度的修修补补。如此一来,大明的军事内外上下都是一团糟糕,这样的情况之下,打一两次防御战的胜利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想要裂土开疆的大胜。几乎是不可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血税 第七十三章 血税 周梦臣对他这些部下还是很了解的。的确,他们或许有忠君爱国的想法,但是最根本的想法,还是升官发财。 对于什么大局啊?是祖制了,还有其他有的没的。并不是太在意了。 他们一品,如果不将十三个卫所推倒重建。那么他们最多升一个虚衔,想要带更多的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而今,他们之前一个千户,说不定就能直升指挥使了,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能够拒绝啊? 于是,他们纷纷说道;“大人所言极是。” 麻禄说道:“大人,百姓对军籍畏之如虎,恐怕招不满人吧?” 周梦臣说道:“无妨,我准备暂行新条例,即在卫所为兵还是民籍。凡是为兵,不仅仅有月粮,而且分田百亩。如果退役的话,这百亩田就必须课税,如果父子相承的话,就可以不课税。即便战死,也会免十八年赋税。” “这个待遇,所有正兵都有。不过,你们要想好了。如果要了田,饷银就会减少。如果不要田。饷银就会高一点。” “而且军官也会有专门的养廉田,具体的你们问杨大人便是了。与这个章程差不多。” 此言一出,下面的议论纷纷,不管是文官武将都在议论。 武将想的是自己的待遇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自己是要饷银,还是要土地。哎呀,好烦恼。 文官这边却觉得周梦臣的提议,惊世骇俗之极。这是要变更朝廷祖宗。这位周大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好了。”周梦臣说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下面之后,自己问。自己想,而且还算扩军的事情。各部都要抽调精兵强将,在大同城外,立十三座大营,树旗招兵。各部都负责训练。” “另外杨大人,麻将军。” 杨继盛与麻禄起身说道:“大人。” 周梦臣说道:“你派出人手,与麻禄一起巡视十三个卫所,将所有卫所的土地都登记造册。从此卫所的土地一律为民田。同样要纳税。军官与士卒一样无二。只要在服役的士卒,家中可以免税。这税吗,比照江南官田税。” 杨继盛听了,似乎有话说。但他也知道,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说道:“是。”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个赋税高了。 的确高了,江南官田的赋税是多少?三成,甚至有的到五成。即便最低的三成在这里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周梦臣盘算过,大同最好的土地,大概有十几万顷沿河的土地,他不会分出去的。作为朝廷直接掌管的屯田地,甚至他还建立几个屯田卫所,专门负责这些土地,这些土地是要供应全军的粮食命脉,虽然产量不如南方,但是毕竟免去了转运之苦。 这里的土地,最多也不过亩产一石,或者一石多一点,而且一年只能种一季。 其余土地,周梦臣估计都在亩产七斗,甚至七斗都未必能维持住。即便按七斗来算,一百亩也不过七十石,按照壮劳力日食一升,这是明朝朝廷给重劳力干活时候每日的口粮。 十升一斗,十斗一石。一升大概就是小两斤米。看起来很夸张。不过在人们没有足够的油水的时候。对碳水的消耗量就大增。这也算是比较正常的数字了。如此一来,一年四石粮食,就足够一个人吃了。 七十石粮食看似够十几个人吃了,但是帐不能这么算。百姓也不可能都种粮食,棉花,菜蔬,都要种的,再加上家中用度。一个人估计要十石粮食才能支撑一年。即便真有七十石粮食,也不过支撑,一个大家庭,父母两人,兄弟数人而已。甚至没有这么多人,根本不足以开垦一百亩土地。如果再征三成的税,恐怕根本不能支撑。 这其实也是周梦臣所想要的。 一方面大同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毕竟不多。特别是周梦臣决定养十几万军队,粮食总是不够的。另外一方面也是他在用经济做调节。这样的赋税,如果租种的话,根本不大可能有人种。毕竟这不是江南,江南官田的能租出去,是建立在江南土地平均亩产在三石,甚至个别好地能到六七石,甚至传说有极限亩产十石的。这么多产出,拿出还可以接受。 但是在大同,承担赋税之后,再承担田租,根本不可能维持下去。 但是如果免税的话,一家人就能活得好好的。 周梦臣的就是尽量让这些种田的家族都愿意出一个男丁在军队上,并且这土地不可交易,不可分割。以保证为了免税。兵源不断。而且在军队上也有月粮,几乎就是管吃管住。只是没有多少饷银而已,但是立功却有赏银。也算不错了。 可以说这土地征的是血税。 这个章程,与杨继盛商议过,杨继盛甚至也出了不少意见,这数值的确定,也是杨继盛计算的。因为也只有杨继盛才知道百姓到底有多苦,这个数字要在什么位置,才能让百姓心甘情愿地为朝廷买命。 只是杨继盛还是不大同意这么办法。 一方面这个方法对百姓来说太苦了一些,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即便是周梦臣这样设计的,但是在杨继盛看来,也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规避。这个办法或许能支撑十年,或者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是不出三代人,这个体系也必然分崩离析。就好像府兵制,卫所制一样,要知道,卫所制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非常能打的。太祖皇帝就是靠着这些兵打下天下的。 但到了宣宗皇帝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过,对周梦臣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几十年事情,科技的发展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但是朝廷有钱了,还至于有这个方法。毕竟这种方法其实都是朝廷没钱的替代政策。朝廷有钱。以大明的体量最少需要一百多万军队,拿卫所兵来说,额定三百万上下,换成募兵,一年开支三千六百万两。如果朝廷能拿出这个钱来,其实也是可以的。不比什么都强。即便士卒折中一下,也是一年两千万两银子,对于而今大明朝廷来说,自然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了解科技带来生产力爆炸发展来说,三千六百万两,还真不算多。 他不需要这个办法能用上几十年,他只希望这个办法能用上十几年,二十年上下,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执掌天下。 周梦臣忽略了杨继盛的表情,说道:“麻禄,你此去巡视十三个卫所,要考核卫所现存的所有军官,如果有能力的,都可以推荐到军中,本官说过,会一视同仁,但是如果不过不胜任,就放还为民,做一个富家翁,对谁都好。而如果不合格,还硬要用,推荐者会有连带责任,你要想清楚了。” 麻禄其实就是大同本地卫所军官的代表了,虽然他很能打的。 不过,周梦臣从头到尾就是对卫所体制去的,并不是对卫所体制上面依附的人。只要愿意听从命令,适应新的生活,或者干脆离开军队,周梦臣也是愿意给出路,给机会的。 但是前提是不能尸餐素位。 麻禄听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末将遵命。” 其实而今留任的卫所军官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本事,一点本事也没有,并残害士卒的军官,都在第一轮清洗之中咔嚓掉了。这是第二轮了。他们或许不能如周梦臣血战中历练出来的军官相比。但也是能胜任一些军官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十七万大军的野望 第七十四章 十七万大军的野望 “有一些话,我说在前面。”周梦臣说道:“诸位很多人都有了世职吧?从今天开始,在十三卫所之中的世职,全部不管用了,该多少俸禄,巡抚衙门早就支出,不过其他都虚的。” 此言一出,场面上有些冷。 周梦臣却很坚决。说道:“而今的世职也最多有一些俸禄而已。而且诸位都看着世职做什么?封爵才是好男儿想要的。” 话虽然如此说。 但是很多人还是有些不甘心。 大明爵位只有伯,侯,公。其实是缺少低级爵位的。只是大明真缺少低级爵位吗?不是,大明的低级爵位,就是世职。那种世袭百户,世袭千户,世袭指挥使,都可以视为大明的低级爵位。 这也是为什么说,勋贵们是卫所体系的总后台了。 因为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过,周梦臣说的也是现实,而今的世职不比当初了。当初卫所世袭是真世袭,那时候卫所指挥使父死子继,几乎将卫所当做自己家的土地,这也是为什么卫所崩坏如此之快的原因,但是而今却没有那么多世袭的空缺了。毕竟大明三百多卫所,去掉那些土卫所,也就是土司。毕竟努尔哈赤祖上就是世袭建州卫。也就二百多卫所,那个坑里面没有萝卜,让新来的去世袭,无非是挂一个名字,多领一分俸禄而已。 只是而今这十三个卫所都已经被清理过了,前面世袭的家族都已经被连根拔起了。很多人都想占住个新坑。 不过,听周梦臣这么说了,心中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想想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也就释然了。马芳带头说道:“大人说的是,封爵才是好男儿该想的。”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马将军所言极是。” 众人自然纷纷附和,这一件事情就过去了。 周梦臣绝对不会在世袭上面松口的,即便是闹到金銮殿上也是如此。 在周梦臣看来,卫所制度或许还一点点可以用的地方,但是世袭制度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拿清代的绿营兵来说,也是世兵制度,一旦入营,就划道兵籍之中,世代为兵。与军户制度相差不大。但是在军官的选用上,却直接由兵部负责,各级将领都采取回避制度,不准在本籍当官。于是绿营兵兴盛的时间,比卫所制度兴盛的时间要长一点,从康熙年到嘉庆年,都还堪用。最后完全不行了。 同样的情况,为什么清楚的绿营兵支撑了一百多年,而大明的卫所兵在土木堡之后就崩了。 周梦臣觉得军官的世袭制度绝对是一个问题。 周梦臣也不相信这些世袭的军官能有什么战斗力。 马芳说道:“大人,您扩编十三卫,那我们骑兵?我们骑兵怎么办?骑兵才是大同的骨干?您不能不管吧。” 周梦臣心中暗笑,没有想到马芳用意在此,周梦臣说道:“这一次所有俘获的马匹都归你了。等今冬练兵差不多的时候,由你从各营之中挑选骑兵,补足你两万骑兵的兵额。周老将军在的时候,大同铁骑足足有五万,我不想让周老将军专美于前,不过入冬前这一段时间,给我看好鞑子。” 马芳大喜过望。 如果按照周梦臣说法,那就是大同骑兵的数量将俩要补充到五万。 也就是他能统领五万骑兵。 这也是周梦臣扩军的终极目的。十四个卫所会次第偷梁换柱,成为精兵,加上五万骑兵,加上丰城侯支援的四万京营士卒,一共是十七万之众,诚然与大同镇兵力最高峰,十九万人,相比还是差了两万。但是这些军队都练成精兵,上过战阵,与鞑子厮杀过之后,就是周梦臣与鞑子摊牌的时候。 有这十七万军队,即便俺答全盛的时候来袭,周梦臣也丝毫不惧。 大明的问题从来是自己的问题。只要扫一扫家底,压都压死蒙古人了。 虽然,如此一来,大同的粮食估计又有一些紧张了,又会出现新的问题。倒是兵来将挡就是了。而且在周梦臣看来,大同粮食生产未必没有更大的潜力空间。 周梦臣说道:“周将军,刘将军。” 周益昌与刘浃都站了出来,行礼说道:“见过大人。” 周梦臣再说扩军的事情时候,这两位将领坐在一边,并没有参与的意思,毕竟他们不是大同镇的人。这些事情与他们无关。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行文兵部了,大同百废待兴。正是缺将领的时候,请兵部将两位调到大同来任职。兵部已经回文了,两位升为参将。而今给两位两个选择,一个是,作为马芳的副手,与马芳一并筹建骑兵扩编的时候,而担任一路参将,并兼某一指挥使,统一指挥两到三个卫所,独当一面。两位怎么看?” 周梦臣也是没有办法。 大扩军队周梦臣来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征兵的问题,也不是钱粮的问题,问是军官的问题。周梦臣而今军官来源有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周梦臣提拔的将领,也就是在白登之役表现良好的士卒与军官,大同原本遗留下来的军官,也就是以麻禄为首的军官,还有一批就是京营军官,李儒,曹世忠为首的勋贵子弟。 这才堪堪搭出一个架子。 要说这些军官有多合用,周梦臣自己都不相信。将来还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通过战争的筛选。至于高级将领就更缺了。 毕竟低级军官要求还低一点,但是高级军官却不能低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于是周梦臣就看中了两位。周益昌与刘浃,最少服从命令,对敌坚决,在战阵上也有一点的造诣。 这样的将领正是周梦臣所需要的。 周益昌与刘浃听了,心中一震,对视一眼,说道:“多谢大人提携,我等愿意听大人调遣。”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这刚刚过来,就知道迎奉上司了。 周梦臣说道:“周将军担任东路参将吧,而刘将军去骑兵中,为马将军的副手吧。” 在周梦臣看来,周益昌比刘浃的能力稍稍强一点。于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随即又与下面人商议了一些大练兵的细节问题,这样说吧,当初周梦臣到了大同之后。收拢了三万正兵,除却马芳部,除却京营李儒部之外,其余的军队几乎全部解散了,分布在十三座军营之中。 还好兵源早就确定了,就是之前收拢的难民。 可以说已经先期训练过了,而且大同百姓本身的素质,这种训练更多是大军的军阵演练,与士卒之间的配合,个人能力根本不需要怎么演练。 周梦臣随即又问殷正茂说道:“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 殷正茂叫苦不迭,说道:“大人,您这可不行,你催武器,就好像催命一般,朔州监刚刚建成,工匠都还没有找齐,你又是要农具,要兵器,要火铳,要火炮,而今又有一个新任务,要手雷。你一个个任务加上来,朔州监根本无从适从,十几万人的武器,哪里是一两月能打造出来的。想要火铳什么的,想都不想,倒是刀枪剑盾盔甲这样的兵器,在明年年初,能准备停当。在此中间,任何新增的任务都无法完成。这不是我推卸,大人总要让我们有一个喘口气,多增加一台高炉的时间吧?” 周梦臣听了,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殷正茂是他的嫡系部下,能做到绝对不知道推辞。定然是他压的担子太重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先斩后奏 第七十五章 先斩后奏 想想也是,大同百废待兴。需要的铁器不知道有多少,周梦臣将需求一股脑都塞给朔州监,毕竟朔州监成本低,几乎只要出一个铁矿石的价钱,与人工费用,比北方的铁器价格,压低了一倍不至。 没有办法,周梦臣就贪这个便宜。不要看周梦臣一下子有了粮食,但是支撑这么大一摊子,用钱地方也多,也没有多宽裕,不过是堪堪支起架子而已,自然是能省就省了。 如果给朔州监一年,哪怕是半年的营造时间,而今情况或许会好一点,但是在朔州监开始冒烟开始,各种任务都不断,层层叠叠的,殷正茂眼圈都黑了。 周梦臣笑道:“好吧,就先打造这些。不过你要在明年春耕之前,加急打造一批农具,明年开垦的田亩会更多的。” 殷正茂咬咬牙说道:“下面明白。” 不明白又怎么样啊?殷正茂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这个时候,殷正茂不支持周梦臣谁支持,他只能回去之后,想办法提高产能了。 周梦臣扫过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都下去准备的。具体做什么又不明白的,向徐先生询问。”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杨大人留一下。” 随即其他人鱼贯而出。 只剩下周梦臣与杨继盛,徐渭三个人了。 周梦臣说道:“杨兄,今日之事最劳烦的人就是你了。” 杨继盛说道:“你知道就好。” 是的,名义上是扩军,其实将卫所吞并了。将原本是军队的土地管理权,划到大同府治下。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庶务要忙活。再有给士卒分田。还有登记造册。这个册就是将来大同府的战争潜力。 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这事情,周梦臣一说不过是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但是对杨继盛来说,却是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不眠不休啊。 周梦臣说道:“我当然知道了,没有杨兄帮我,我也不敢如此大刀阔斧。” 杨继盛说道:“周兄,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大同民力已经到了极限,养这么多军队,几乎到了男战女耕,老弱扶犁的地步了。”杨继盛说者眼都有些微微湿润,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种丧气话,有些不对,我也知道,不打鞑子,大同一日不得太平。但是大同方遭大难,折了不知道多少人丁。一时间哪里能恢复元气啊。而今已经是大同的极限了,如果可以,能不能缓缓。你的步子有些大。” 周梦臣听了,也微微一叹,说道:“勾践报吴,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方能如愿。二十年那是一代人的时间,这才能恢复元气。大同也是如此。只有一代人的时间,才能让大同恢复当初的情况。只是,二十年,我能等。辛爱能等?一直被动等待,局面只会越来越差。” “而且大同只是江山一隅,对抗鞑子,又岂能仅仅用大同百姓之力?你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绝对不会轻掷民力。” 杨继盛叹息一声,说道:“希望如此吧。”他随即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今日做得太过了,不知道破除了多少条祖制,在朝廷上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事端。我不是劝你,先禀报陛下再做论处?” 周梦臣说道:“我有便宜行事之权。” 杨继盛说道:“便宜行事。便宜行事,你已经便宜行事了一次,便宜行事之权,可不是这样用的。” 周梦臣杀了四十多位卫所军官,差点被拉下马。杨继盛对周梦臣居然不吸取教训,有些烦躁。 徐渭说道:“杨大人你误会了。其实,这一件事情,是我建议大人这么做的?” 杨继盛看着徐渭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徐渭说道:“杨大人觉得,这一件事情捅到朝堂之上,朝廷会同意吗?” 杨继盛说道:“不可能,吵上十几年都不可能达成一致的。” 杨继盛太了解朝廷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的,特别是这一件是掺和进徐阶与严嵩之间的争斗,周梦臣作为徐阶的人,严嵩能让周梦臣过关才算怪。而且这一件事情的确是有多犯忌讳之处。 徐渭说道:“正因为如此,大人才先斩后奏。其实也算不上先斩后奏。虽然没有禀报朝廷,却禀报了陛下。” 杨继盛心中一凛,说道:“密揭奏事?” 周梦臣说道:“正是。” 杨继盛说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说他知道了。” 在这里周梦臣,稍稍做了艺术加工。嘉靖原文是:“知道了。”但是周梦臣在这里加了一个他,在杨继盛理解之中,要么写的是:“朕知道了。”或者是默许的态度。 不要小看着一个字,表达的情况截然不同。 “知道了。”是中立甚至敷衍的态度。在很多毫无意义奏疏上,比如请安了,问安了这样的奏疏。嘉靖就这样批。但是“朕知道了。”就是很明显的默许的态度,虽然没有说让你放手去干,言下之意,你可以试试。 而且周梦臣在上奏给嘉靖的时候,也是用了春秋笔法。 让嘉靖对事态范围与情况又一点点误判,而偏偏如果知道这一件事情之后,事后去对照着看周梦臣奏疏,却也挑不出周梦臣有隐瞒,或者敷衍的地方。这就是徐渭一手漂亮文章。已经到了化境。 至于而今做这一件事情,有周梦臣的坚持。周梦臣等不及了。他在大同大开杀机,别利刃以对盘根错节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大同的行事风格只能有一个,就是强势的推动下去。一来,大同的问题之多,容不得和风细雨。二来,大同作为边镇,对于文官们旁敲侧击,各种暗手不大熟悉,也不明白。他们只能认同这种强势的,类似于军中的行事办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梦臣只能入乡随俗。 不过,这时机却是徐渭给周梦臣挑选的。无他,就是利于刚刚有的战功。一场嘉靖以来第一战功。朝廷总不能周梦臣的功劳还没有焐热,下面就拿他下狱吧。所以这个时候,周梦臣先斩后奏,受到打压是最低的。 甚至如果他在北京活动好一点,是可以在嘉靖面前过关的。 只要能在嘉靖面前过关,下面的情况就好办多了。 杨继盛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劝你还是要回京一趟,在陛下面前好好的解释一番。” 周梦臣说道:“我正有此意,不过一时间走不开。而今还没有结霜,鞑子或许还有能南下,我如果走了,大同这里怎么办?我决定在十月之后,乘着冬天回京一趟,今日留下你,就是和你通个气,让你知道前后原委,等我走了,你要暂代我的职权。” 杨继盛说道:“这没有问题。只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继盛对这一件事情毫不在意,反正他暂代周梦臣职权,不是一次两次了。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你准备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啊?”杨继盛微微一问说道。他再轻车熟路也不是大同巡抚,而且周梦臣在大同的威望也不是一般大同巡抚可比的。很多事情他是代替不了杨继盛。 周梦臣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这一去有很多事情要办。我只能说最迟最迟在正旦之后,一定会回来,元宵之前,一定会在大同。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或许我会早点回来。只是这情况,谁能说啊?” 周梦臣此次入京,要做的事情很多。谁知道顺利不顺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雪中阅兵 第七十六章 雪中阅兵 嘉靖三十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较早。还不到十月中旬。就开始天寒地冻,连续冷了数日后,就在今日,小米一般的雪花,从天上细细的撒了下来,就好像是盐一般落地即融。 这也让周梦臣放松了一点。 虽然雪还没有下大,或许也不会下大。但是这一场雪后,就算提前进入冬天了,鞑子南下的可能性,无限期的接近于零。他也好安心去北京。 不过,再次之前,周梦臣要先看看练兵效果。 时间是之前早已确定的。即便是下雪之后。周梦臣并没有要取消的意思。 于是,在风雪之中,周梦臣站上了点将台,却见校场之上,无数将士站在雪中,鸦雀无声。即便有密集的雪花落在身上,已经有薄薄一层雪花。虽然很多人都已经穿了棉衣,但是面对这陡然的降温,还是有些打哆嗦。不过,在周梦臣的目光之下,他们还是坚持队形。所有队形就好像是刀切斧凿一般。 周梦臣站定说道:“开始吧。” 随即身边的传令兵一挥令旗,各部开始演练。因为他们都没有装备火器,都是演练传统的冷兵器军阵,长枪与刀盾手配合,各种阵势的阵型转换,进攻与撤退阵势的演变。 其实大明军队虽然没有一整套军事理论的书籍,但并不是说大明将士是不带脑子打仗,其实从大明开国以来,就有一定之规。只是这一定之规更多是各级勋贵的开家本事,也没有著书立传什么的。 就好像努尔哈赤,张献忠,李自成这些人,看他们的用兵之道,其实与大明官军的战法,是有很明显的承袭关系。 周梦臣而今看见到就是原汁原味的明军军阵。毕竟也就是边镇这样的地方,年年打仗,这种关于军事的知识才有完整的传承。至于腹里的卫所早就不行了,比如江南一代的卫所,也是汤和的旧部,当年攻克两广,也算劲旅,但是而今呵呵。 当然了,也不完全是。 那就是没有弓箭。 周梦臣从大同各卫之中,找到了弓几千张,数量虽然不少,但不足按照规定的编制装备军队,虽然大明军队没有如前宋军队,一支军队八九成都是弓箭手。但是在兵力配比之中,弓兵也在一定数量。 但是刀好打,枪也好打,但弓箭却不好打造。一把好弓箭,从备料,驯弓都一系列流程下来,打造三年都是少的了。 甚至有些弓箭打造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长时间。否则就不合用。 这也是大明步弓的威力要远远超过蒙古骑弓的原因。 所以朔州监那边也没有什么办法。倒是有一个工匠提出了打造铁胎弓。只是铁的韧性弹性不够。强度太大,实验打造了十几把,结果整个大同军中,能拉开了不超过三百人。 于是,就搁浅了。这一批弓箭反而成为很多将领的私人收藏。 在周梦臣看来,这一套练兵,用兵的办法,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大明能够做到实兵实饷。用这一套办法,足够包打任何敌人。当然了,这并不意味这一套方法就是十全十美的。 因为这一套军阵之中,缺少火器的位置。 即便成祖做出过改革,专门成立了神机营,每战以火器为先。但是整体上,还是交战之前,火器上前打上几轮,然后退出战场,剩下的人挥刀子上。 不过,用来练兵足够了。 只是不想,校阅中间,雪花忽然变大了。 纷纷撒撒犹如鹅毛一般,片刻之间,就将地面铺白了。 周梦臣见状,从点将台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前几步,拉到台子最前面,正是一个风口,只觉得风雪就好像一女子,忍不住的撞到了周梦臣的怀里,让周梦臣身子一晃,有些站不稳的感觉。浑身上下发冷。 周梦臣只觉得鼻子有些红,似乎有一些不通的地方。 不过,他依旧目光炯炯看着下面的士卒。 不用周梦臣说,这个演练还在风雪之中继续。 虽然因为风雪的影响,出了很多问题。比如说,很多士卒在演练的时候,摔倒在地面,一打滚就浑身变白,很是狼狈,还有因为寒冷的缘故,很多动作都变形了。总体上来,效果并不是太好。 不过,周梦臣还算满意。 毕竟,这才是训练一个多月的新兵。将来的成长性还是很长的。 校阅完之后,周梦臣回到巡抚衙门中,他对下面的将领一一吩咐道:“立即下去,给各营分发煤炭,记住告诉一下面的人注意通风,谁下面弄出了煤炭中毒,我找谁的麻烦。还有让军医下去看看,多备些药材,还有姜汤,不要弄出大规模生病来。” “是。”以麻禄为首的将领们纷纷点头。 此刻马芳还在北边长城上值守,他是大同第一道防线,也是第一道预警,一旦出了事情。必须为整个大同预警,并且给大同足够的准备时间。 不过,好在下雪了。骑兵与夜不收也都撤回来了,特别是夜不收。一个人,最多一组人,要在草原的荒野之中生活半个月到一个月,从而监视鞑子有没有出兵的迹象。 平日还好,而今下了大雪,那是要死人的。 周梦臣说道:“让马芳也撤回来吧。让将士们歇冬。不过,虽然人都撤回来了,但是各地也不能放松警惕,各卫先派出一些人手接管,各自整理好自己的辖区,边墙上哪里需要修整都要报上来,日常巡视绝不能断了。” “麻禄,这一件事情你负责。” 麻禄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这几日,我就要进京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对我说的。赶紧说,我走了,一切都听杨大人的。杨大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听清楚了吗?” 下面的将领都说道:“听清楚了。” 周梦臣交代了这些,一摆手让他们走了。随即徐渭亲自端上来一碗姜汤,又将一身干净衣服拿上来说道:“大人,快换了吧。你衣服都湿透了。” 周梦臣一看身上,湿透了到不至于,但是外套却真的湿了。他在风雪之中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左右,都觉得脚都不是自己了。他将外套换了,对着火盆烤火,说道:“真是苦寒之地啊。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要了那南方人的命。” 周梦臣是湖北人,徐渭是浙江人,对于大同的天气都非常不适应。 徐渭说道:“大人,我看你是需要一个贴己人,你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可不是怎么都不暖和。”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我要学学你,找一个大同婆娘。” 徐渭手中的折扇一敲,说道:“怎么大人想要吗。我来推荐。” 徐渭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啊。虽然一千两的年薪或许不是顶薪,但是脱脱的高收入人群,须知很多地方,一个丫鬟也不过十几两,这都是有好颜色的丫鬟了。至于寻常粗使,恐怕还不到十两银子,即便是秦淮河的,只有不是名妓,千金都是能买的。 徐渭这一年来,得周梦臣重用,也算是意气风发。大展拳脚,心中开怀之余,就有几分放荡形骸的名士风范了。身边岂能少了美女。扬州瘦马,大同婆娘。这都是大明鼎鼎的。 在周梦臣看来,扬州瘦马是因为盐商的豪富,但是大同婆娘却是因为战争的残酷。常年打仗的地方,都是女多男少,这些女子要怎么养活自己以及家人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萧芹的窘境 第七十七章 萧芹的窘境 再加上常年的战争,对士卒的刺激也很大,年年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搏功名富贵,哪里有什么长远之念。这些士卒有了钱都会霍霍了,大部分都会花在女人的肚皮上。 这就产生了畸形的大同婆娘。 周梦臣到任以来,虽然没有怎么整顿。毕竟这年头妓院是合法。但是并不是没有打压的。周梦臣在大同就抓两件事情,一是耕,一是战。除此之外,其他行业根本得不到什么发展空间。再加上大同元气大伤,百业凋零,这个行业自然也不大好。 当然了,不大好归不大好,还没有到维持不下去的时候。 倒是徐渭可以找了好几个大同有名的女子近身服侍,眠花醉柳。好不快活。 周梦臣虽然也觉得,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毕竟有一个女人与没有一个女人根本不一样。同样一件衣服,没有女人收拾,穿上去四面漏风,有女人收拾过之后,穿上去妥妥当当的。在冬天的时候,这个感悟特别深刻。 只是他也看不上什么扬州瘦马,大同婆娘。他不找更多是因为太忙了。 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 周梦臣说道:“我回京定然向伯母告上一状。” 徐渭说道:“请便,我娘根本不管我。” 徐渭将母亲留在了北京周府。毕竟这里兵危战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过周梦臣料错了徐渭母子的关系,徐渭母亲是婢女出身。虽然生了徐渭这个儿子,但是自己却没有什么底气。虽然徐渭尊重她,但是她也不敢管徐渭的事情,对徐渭找女人的事情,从来不过问,唯一想到是让徐渭赶紧娶一个续弦,将内宅管起来。 周梦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将事情引到正题之上,说道:“我此去京师,不准备带你回去。一来,朝廷顶层一些事情,你也不了解。二来,我担心杨继盛,杨兄乃是王佐之才,但是应变将略,非其所长,真要是有事了。你给他出出主意。” 杨继盛这个人是正人君子,但是略有古板。说实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固然值得敬佩。让他料民理政,设立法度,都是井井有条。但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的时候比得是谁更没有底线。很显然杨继盛未必能适应这样的局面。 这却是徐渭的强项。 徐渭说道:“没有问题,其实我更担心你去京师的事情,很多事情都不好办啊。大同反而不用太担心。”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啊?” 徐渭说道:“因为下雪了。大同下雪了,北京下不下雪,我不知道,但是丰州滩那边一定下雪了,大同雪下的这么大。现在是瑞雪兆丰年,再多一些,就要成灾了,而丰州滩那边一定已经成灾了,白灾。他还有什么精力难下。不过如果是真的明年恐怕不大好过啊。” 周梦臣一听,心中暗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冷空气都是从北方南下,没有道理大同下这么大的雪,丰州滩那边反而没有雪。 一旦下雪成灾,鞑子自然是自顾不暇。当然了。周梦臣也明白徐渭的说的意思。当雪灾给鞑子带来足够的伤害之后,鞑子为了转嫁伤害,就会更加疯狂的南下。 不过,那是明年的事情。 虽然一年的事情,但是明年的大同与今年的大同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正如徐渭所言,丰州滩这里下雪了。而且非同一般的大。 萧芹带着一行,并没有骑马。而是步行来到辛爱的营地之中,并不是他们不想骑马。而是而今的大雪已经有尺余高了,甚至有些地方雪,已经到了人腰出。马根本不走。 萧芹所在的板升,距离辛爱的营帐并不是太远的。 萧芹也就走过来了。 他面色有些忧心忡忡的。 就在徐渭担心这大雪再下下去,大同就会出现雪灾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雪灾了。 萧芹如此冒险而来,就是为了与辛爱商议这一件事情。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通报之后,居然传来辛爱的命令,让他在其他帐篷中先等等。 萧芹脸色更加难看了,说道:“请问大汗而今,在见谁?” 这个蒙古侍卫说道:“在见张先生。大汗说,他与张先生说话时候,任何人都不见。” 萧芹说道:“我知道了。” 这个蒙古侍卫走了周。 丘富说道:“教主,蒙古人欺人太甚。” 萧芹说道:“不要说了,谁叫我吃了败仗。” 这一段时间内,萧芹的日子很难熬。从辛爱成为大汗之后,白莲教突飞猛进的劲头在他一场大败之后,走到了尽头。 辛爱看似没有处罚萧芹的意思,甚至从自己的部落之中,拨出一些人丁,补偿损失惨重的几个部落。要知道,这一场大败,单单是明军那里就有斩首三千,而大明那边好歹有周梦臣建立起一个初步的医疗体系。 而蒙古这里有什么? 只有蒙古大夫。 所以回到丰州滩一核算,战死失踪的人手,已经到了一万二千人上下,其中有三分之一就是白莲教的骑兵。 这一下,萧芹本来在蒙古人那边不大好人缘一下子崩了。 首先,蒙古人对萧芹一直扩张势力,已经很不满了。 其次,蒙古人从来追随强者。不管什么原因,萧芹打了败仗,就不是强者。反而是周梦臣的名声一下子在鞑子这边打响了。毕竟除却周尚文与曾铣之外,还没有其他将领给鞑子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之前,鞑子认为周梦臣杀死老汗,不过时候偷袭。而今看来却是有真本事的。 至于萧芹的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几座板升交给辛爱,以补偿辛爱为他给其他各部的交代。 也是辛爱在政治上不够成熟,而今谁都知道,辛爱与萧芹的蜜月期已经过去了。萧芹身边的人都起了逆反心理了。 萧芹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个张先生是什么?” 丘富说道:“打听了,好像是马邑人。是一个秀才。这一次是主动投了大军,不过被蒙古人隐藏了,所以我们不知道。跟着着一并撤回来了。一个多月前,找了大汗妾室的门路,见到了大汗。从此得了大汗的宠信。是而今的新宠。” 如果周梦臣知道这个消息,定然大喜过望。因为他派出的暗间,从派出那一日起,就一点消息也没有,除却王浩在两军阵前那一嗓子外。 萧芹说道;“秀才,又是一个秀才。我们不是也有一个秀才?” “对。”丘富说道。 萧芹说道:“那个王浩底子料理清楚了没有?” 丘富说道:“天寒地冻,大同那边的消息,一时半会传不过来。不过我看王浩,是铁了心了。在我们这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给女人睡,给什么都用。不过也的确有些才能。下面很多人有矛盾了,都愿意找他评理。他处事倒也公正。” 这也是大明底层百姓的习惯了,皇权不下乡。很多小事都是找有学问的人处置。王浩秀才的功名不是假的。而且他在家乡的时候,也是做这样的事情,他很容易都适应。 萧芹说道:“看来也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这么吧。回去之后,找他来见我。大汗既然希望秀才,我们也要在大汗面前安排一个自己人才行。所以,----” 丘富立即明白,说道:“我先把他掌控到手中。” “对。”萧芹说道:“在老兄弟之中问问,看谁家有闺女。” 在他看来联姻才是最可靠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张惠说辛爱汗 第七十八章 张惠说辛爱汗 就在萧芹候见的时候。张惠正在大帐之中与辛爱说话。 大帐之中,火盆熊熊的燃烧,爆发出一股暖意。火光倒映在掐金走银的帐篷的金银线上,发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辛爱说道:“张先生,本汗继位以来,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如汉人一般强大?” 张惠神色平静,根本看不出来他心底的曾经转过多少个想杀辛爱的念头。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一来,他了解蒙古之后,就知道杀一个辛爱并不解决问题。其次,他看看辛爱,看看自己,就知道他未必能杀了辛爱。 辛爱虽然打仗上未必有俺答厉害。但也是地地道道的蒙古大汗。不管说胳膊上能跑马,真正冲锋陷阵的时候,辛爱也从不含糊,也算得上一员猛将。或许与马芳没有得比,但是寻常将领未必能在辛爱手中占了便宜。 张惠虽然也练了一两手剑术,但也仅仅是练了一两手而已。但想杀辛爱,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张惠说道:“汉人强盛之道,在三个字,大一统。” 辛爱说道:“大一统?” 张惠说道:“汉人也有一段时间,列国征战,自相残杀。杀人盈野,汉人大贤,无不日夜思考出路。最后得出春秋大义,何也。王正月,大一统也,天下将定于一,从此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汉人就本能寻求天下一统。这就是汉人强盛之道。” 辛爱说道:“如何说?” 张惠说道:“我听过蒙古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他有十个儿子。他临死之前,讲儿子们叫到身边,给他们每人一根筷子,他们都折断了。让给他们十根筷子,让他们折断,他们都不能折断。” 辛爱说道:“我知道。这是让兄弟友爱的。” 张惠说道;“这仅仅是这个吧,大明天下虽大,但也是有数的。如陕西,山西,直隶,辽东。如果各为一国,大人与之战,难道没有胜利的把握吗?” 辛爱微微抬头,说道:“那是自然,本汗必取之。只是可惜大明太大了。” 张惠说道:“这就是大一统的好处,大明体量如此之大。只要他自己不出问题,他就是天下之主。” 辛爱叹息说道:“这大一统是一个好东西,可惜本汗不能学啊。” 张惠说道:“大汗如何不能学?甚至大汗没有学。成吉思汗就已经学了。” 辛爱说道:“此话怎讲?” 张惠说道:“在蒙古之前,草原上有匈奴,鲜卑,柔然,突厥,但是这些部落都烟消云散了。是他们的人都死光了?非也,就拿匈奴来说,其实也只有匈奴单于。以及左右贤王等几个部落才是匈奴本部,其余部落不过是附从而已,故而,鲜卑处于匈奴,柔然出于鲜卑,突厥出于鲜卑,草原各部,其兴也勃,其亡也速。直到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设四十四万户,皆蒙古也,从此草原就是蒙古,蒙古就是草原。此本身就是大一统的手段。” “秦始皇,大一痛,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这才为后世大一统奠定了基础。” “成吉思汗,令草原同一制度,并创造蒙古文字。本身就是想将秦始皇做的事情,在蒙古人身上做一遍,如果没有成吉思汗做的这些,就没有后来的蒙古。即便而今的蒙古远不如初,但是大明也不敢将蒙古视为其他小邦。当成敌国来看。这就是成吉思汗的遗泽。” 辛爱听了,有些恍惚说道:“本汗,竟然不知道此事。张先生,本汗要遵从成吉思汗旧制,当如何做?” 张惠说道:“达延汗虽然是蒙古中兴之主,但是他做错一件事情,那就是将蒙古分为六万户,而今大汗手中,只有右翼蒙古三万户为本部,辽东很多部落根本不听大汗的。如果能将蒙古各部统一在一个旗帜之下,大汗旗帜所指,何人能敌?” 辛爱听了,微微憧憬了一下,就摇摇头说道:“可惜,这事情不能做。” 辛爱自然知道,他而今的实力地位不如俺答,而且蒙古左右翼是达延汗传下来的。他如果擅自破坏,会丧失在草原上的人心。人心向背虽然很虚,但是有时候还是有影响的。 他没有威望与能力做统一蒙古的事情,再加上大明虎视眈眈。他可不认为他不南下,大明就与他相安无事了。 张惠内心之中微微有一些失望。 他固然想掀起一场蒙古内战,这是大有利于朝廷,能给周大人争取更多的时间。不过他也明白辛爱不是傻子。他固然在政治上有些不敏感,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大汗英明。”张惠说道:“这一件事情的确不是现在能做的。不过,自古立志。求上得中,求中得下,大汗当竖立起这个念头。只有统一草原,将草原定为一,才能南下与大明争锋,否则就只能是纠缠于边境的小大小闹,去岁之事,可遇而不可求。大汗也不能超过老汗了。” 这一句话,说到了辛爱的内心深处。 其实辛爱内心之中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俺答为什么不确定他为继承人,如果确定了,他上位之后,就不会花了这么长时间了巩固地位。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来想想,未来该怎么走了。 辛爱说道:“而今本汗,该怎么做?还请先生指点。” 张惠说道:“不敢,我此次出关,就是为了将一身本领用于此地,也让大明天子看看我的本事。即便大汗不问,我也是要说的。” “欲求树之长远,必先固根本。秦灭六国,有六世之余烈,即便是达延汗,也有海都满十几年的栽培。大汗而今新登大位,外有强敌,内有跋扈之臣,此不可动兵之时,当求于根本之道。” 辛爱说道:“什么是根本之道?” 张惠说道:“汉制。” 辛爱说道:“汉制有什么好的?” 张惠说道:“有。汉制能最大的调动人力物力,单单说去今年秋天一战,以大汗之见,若蒙古各部皆奋力拼杀,不惜战死到最后一兵一卒,能否战胜周梦臣?” 辛爱说道:“大概能吧?” 辛爱毕竟是打过仗,他太清楚了。蒙古人以劫掠为目的,一旦觉得是会赔本,他们跑的比谁都快。让他们战死到一兵一卒,即便是大汗也不用。如果蒙古人真能做到这一点,秋天那一战,就不是今日的模样了。 张惠说道:“各部为何不尽力?是皆有私也。以部属为奇货,为自己追求利益,绝不会敢损失。如此一来,遇见真正的险恶局面,汉人如果出一二如周梦臣这样的将领,恐怕各部非聚集数倍之力,不能敌也。就如周尚文一样。” “而今明人多,而蒙古人少,还求数倍于明军,今后岂不是会更加被动。” 辛爱说道:“难倒汉制能让各部听话吗?” 张惠说道:“自然是能的。” 辛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看白莲教那边,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难倒要让蒙古人崇信白莲教?这是万万不能的。” 其实对于辛爱来说,如果让全部蒙古人崇信一个宗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但万万不能是白莲。不是因为白莲的教义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萧芹的势力已经威胁d到了他。他不可能容忍这白莲教再扩大影响力了。 张惠听了哈哈大笑,随即轻蔑的说道:“白莲,邪门歪道而已,哪里比得上儒家列代先贤?白莲的制度哪里是汉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雪中对 第七十九章 雪中对 张惠这番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在张惠看来,白莲教是什么?一群邪教,能成什么大事? 至于对国家制度的思考与实践,根本不能如儒家士大夫相比。甚至当时这个时代,任何学派都不能与儒家相比。实在是实践太多了。 辛爱说道:“愿闻其详。” 张惠说道:“我观白莲,还是教主以及各分坛那一套,各部都有自己的私心,比起朝廷官职。唐代大儒柳宗元有一篇文章,乃是《封建论》,大汗可以看看,其中就说的大汗面对的情况,各部首领世袭罔顾,只顾自己的私心。不肯为国家效力。百姓只知道有首领,不知道有大汗。大汗威严就在本部人马支持之上,一旦本部人马损失过多,就会担心其他各部取而代之,大汗纵然有二十万之众。但是每一次打仗,都不敢尽心竭力,唯恐胜于战前,败于战后。” “如此国力不可尽用,战力不可尽使。如此何以称雄于天下。” “唯有去封建,罢各部首领,选贤任能。命为长官,以令百姓,如此大汗能对大汗的百姓,如臂使指,在出战,大汗二十万之众,就不会瞻前顾后,各级将领的生死荣辱都在大汗,自然不会在战事保存实力。” “这是强国之正道。” 辛爱说道:“可惜依旧不是现在能做的。” 辛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明白通过做不到。真正说来,辛爱的本部估计有大军一半左右。而且蒙古贵族之中,毕竟关系复杂,并不是说辛爱本部人马中就没有蒙古贵族,恰恰相反,辛爱本身就是蒙古贵族的一员。 从贵族到皇帝,这一步看似简单,其实很难的。 张惠说道:“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可以做的。” 辛爱说道:“先生请讲。” 张惠说道:“就是汉民,而今汉民在丰州滩的板升,有近百座之多,共有二三十万人,如果以汉制治之,则一府之地也。编户齐民。令男子服兵役,则能得数万汉军。有数万汉军,与大汗本部一起,岂不能压制住其他部落,等大汗在治内,去封建,命官吏,修甲兵,待天时,则能东征西讨,合蒙古于一,然后四十万骑,侧策马而南,即便是大明又如何抵挡啊?” 说到这里,张惠似乎全心全意的为辛爱着想。 其实张惠如果不是与周梦臣谈过话,也不明白这个计策的恶毒之处。 这个计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经济基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不是这个时代人所能理解的。 辛爱如果能推行这个制度,他首先发现,自己没有足够的官员,其次他很快就会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官员。原因无他,蒙古人是全民皆兵。管民就是管兵。下面的官员一个个上马管兵,下马管民。这是什么? 这是军阀。 与部落首领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想下面的官员如此,他就派出官员相互制衡。于是他发现他养不起庞大的官僚集团了。 毕竟蒙古产出薄弱。一场天灾,就要南下劫掠才能生产。他又增加了这么多的脱产者,凭借草原上薄弱的经济怎么养得起啊? 而且他即便能勉强养起这个庞大的官僚体系,但是内部的互相制衡之下。就会影响到对外的战斗力。那时候的蒙古人的战力比腐败过的明军,估计也强不了多少。 总之,一句话。蒙古这么多大汗,也不是没有人杰的。最后还是选择了这种政治制度,不是他们见识不足。而且其中愚者根本不晓得其中奥妙,只是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而已,其中贤者有能力改变,却知道其中奥妙,知道在草原上行汉制,不过是一个画饼而已。 而辛爱的政治水平,是不足以堪破其中的道理。 于是他听了张惠的话,就好像刘备听了诸葛亮的隆中对。只觉得他未来几十年,该做什么已经毫无疑问了。 辛爱按下自己这内心中的激动,将远景计划先放下,说道:“其实,国师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张惠心中对萧芹闪过一丝杀意。 张惠敢说这样的计划,是他被周梦臣说服了说透了。他知道,他而今越是卖力的让辛爱实行大一统之制,就是让辛爱往死路上小跑快进。蒙古内乱的可能性就越大。至于会是什么样的内乱。张惠一时间也猜不到,但是一定是会有内乱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萧芹可没有这个认识。 “果然是狗汉奸。”张惠微笑的想道,随即轻轻一笑说道:“如此英雄所见略同。” 辛爱冷冷的说道:“他可没有说编户齐民。任命官员?” 张惠刚刚不敢说萧芹的坏话,是担心辛爱的态度,而今听辛爱的话,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心术不正啊。” 辛爱说道:“此话怎讲?” 张惠说道:“大汗没有想到吗?如果怎么做算人丁,其实草原上第一大部,不是蒙古六万户,而是白莲教。” 虽然达延汗当年分封的蒙古六万户,而今人丁兴旺,早已不是只有万户了。但是有没有白莲教拥有的人丁多,这也是没有算过的。嗯?以草原的治理水平,估计也是永远算不出来的。 张惠这一句话,正中辛爱的疑心处。 辛爱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变得难看了。 “大汗。”外面忽然有一个侍卫说道:“国师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是不是见一见?” 辛爱脸色更加难看,正要发作。张惠立即上前低声说道:“大汗,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看国师要说些什么吧。” 辛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缓,说道:“去请国师过来吧。” 片刻之后,萧芹过来了。 萧芹进了帐篷之中,忍不住跺跺脚。他在外面冻得够呛。辛爱的帐篷在取暖等方面,都是最高规格的。冻了谁也不可能冻了大汗。但是萧芹在外面等候时候待的小帐篷就不一样了。萧芹进去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空帐篷,连火盆都没有,虽然后来端来了火炮,但是保暖也不好,称得上是四处漏风,一点点的热气也不知道吹到什么地方了。 萧芹几乎觉得自己被冻成冰块了。而今进了辛爱的帐篷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辛爱说道:“国师冒雪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芹说道:“大雪连日,已经形成了雪灾,各地板升有不少房子都被压垮了。百姓死伤,牲口损失不在少数。” 辛爱听了,苦笑说道:“这个本汗已经知道了,不过草原上就这样,能有什么办法啊?” 萧芹说道:“大汗,臣是来请大汗赈灾的。” 辛爱说道:“赈灾?草原上从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其实是有的,在元代的时候,草原上出现了雪灾,当时的大元朝就赈济过,但是自从大元朝亡了之后,草原上就没有听过“赈灾”这两个字。有什么事情都是牧民自己熬着吧,能熬过就熬过了,熬不过就死。各部落从来不管的。也管不来。 萧芹说道:“大汗欲成大事,自然要爱惜百姓,每一个百姓都是大汗的子民与财富。而今各地百姓损失惨重,大汗不赈灾的话,明年损失定然会很巨大的。”萧芹目光一转,落在了张惠身上,说道:“这位张先生,听说有秀才功名,想来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没有为大人讲解‘仁者爱人之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修城垣 第八十章 修城垣 说起来辛爱还真有赈济的能力。 原因无他,虽然俺答死在北京城下了。但是劫掠的财富并没有留下来。而且明军也没有追击。几乎是安安稳稳的将大量的战利品带了回来了。其中有大量的粮食。但是赈灾却不是蒙古人的风格。 毕竟死在雪灾之中,会有大量的老弱。 草原上生存环境残酷,贵健壮,而轻老弱这个习俗一直是存在的。 如果用大量宝贵的物资,救下来大量老弱病残。只是加大了蒙古的负担。根本不划算。 虽然有些残酷,但这的确是蒙古人的生存逻辑。反正蒙古贵族虽然过得不如关内的富家翁,但是大体上生活水准还不算太差的。他们并不在乎下面的老人会怎么样。 张惠这一段时间在蒙古也不是白住的。 也算是深入考察过蒙古的情况。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他之所以没有给辛爱提赈灾这个茬,不是不知道这一件事情,而是知道说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用的。 不过,此刻在萧芹这一番话下,却不能无动于衷。 一来,他对这一件事情也有自己的计划,不过因为循序渐进的劝说辛爱,这个时候还没有提。二来,于他本人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儒家士大夫,爱民之心还是有的。纵然很多蒙古人他不在乎,但是丰州滩上还有很多汉人的。 被劫掠过来的汉人,在异国他乡之中,待遇更是等而下之,简直是活着的畜生。大雪之中最先死的人就是这些人。 其中有大同人,有宣府人,甚至还有一些是北京附近的人,都是故国父老,不可能无动于衷。 三来,张惠万万不想在萧芹面前露了怯。毕竟一方面他看不起萧芹的为人。另外一方面他也算是明白蒙古这里的一些斗争规则了。没有那么多含情脉脉。更多是赤裸裸的。今日在萧芹面前露了怯。不会有人想张惠别有想法,或者绵里藏针。暗有手段。而会认为张惠是不如萧芹,怕了萧芹。 张惠说道:“萧教主来的正好,其实我正与大汗商议这一件事情。” 萧芹有些疑问说道:“刚刚大汗说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啊?” 张惠说道:“正是因为没有这么方面的先例,在开先例的时候,就要格外留心才是。毕竟我朝可不如大明,真要如大同那般赈灾,什么样的家底也打不住的。但是如果不赈灾的话。又说不过去,所以才要慎之又慎。” 张惠一边说,一边看向辛爱。 辛爱一愣,有些不自然的配合张惠,说道:“是啊,本汗刚刚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萧芹自然看出其中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没有计较的意思。而是问道:“那么张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张惠说道:“小臣思来想去,终于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张惠转过头说道:“为政之先,当修城垣,立制度。先前大汗四处游牧不定,不立城垣也说的过去,而今大汗已经常驻丰州滩,纵然各部依然有迁徙草场的需要,但是本部人马已经不需要了,毕竟‘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丰州滩之地,就是古代敕勒川之地,是一块宝地。从老汗决定在此地立足,十数年来,未有大动,是应该思长远之事。安汉民之心。” 辛爱还有一些迷茫,不知道张惠言下之意是什么。但是萧芹已经听出来。他冷笑一声说道:“荒唐。你这是想在隆冬开工动土吗?” 张惠说道:“倒也未必不行。虽然冬季动工进度自然不好,但这本就有以工代赈的形式。而今只要打好基础,开春之后,就能迅速修建了。倒是大汗与各部首领都搬入城中安居,到了冬季,也可以让各部人马将人丁都迁入城中躲避风雪,将来即便是再有雪灾,情况也能好上许多。” “而且那个时候,大汗也能与各方首领多多亲近一些。” 辛爱听了,心中一动,这才揣摩出张惠的一些潜台词了。不是别的。就是想办法扩大辛爱在蒙古各部之中的影响力。草原因为纬度的原因,冬季长,夏季短。而冬季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很多时候,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猫冬。 当然了,这是对鞑子高层来说的。 对于下面的牧民都是生死一线的煎熬。 如果在分散在各个草场上,辛爱自然没有办法影响,但是如果都在一座城池之中,辛爱就可以想办法影响下面的牧民了。诚然,辛爱也知道,所有不可能都在一座城池之中,虽然蒙古人总共也没有多少人。但这还与草场有关系。 但是即便如此,让更多蒙古人投入他的怀抱,也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就辛爱本身来说,未必没有想要汉人贵人们享受。就是普通人发财了也想添一辆好车,换一换房子。更不要说堂堂大汗了。 辛爱在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坐稳的时候。而今还能保持艰苦奋斗的品质,与寻常蒙古将领一样,住蒙古包。但是内心之中已经在有些发痒了。毕竟他而今并非没有钱财。 有了这个想法,什么冬季施工困难,那都不算是,毕竟一座城池想来也不是一年修好的。 辛爱说道:“此事甚好。此事甚好。” 萧芹听了,脸色却有一些铁青。 辛爱只是听出了其中一些东西,而萧芹却听出背后的一些东西。 其实萧芹早有想修建一座城池了。但是这一座城池并不是蒙古的城池,是汉人的城池,或者说是白莲教的城池。 而今板升的数量大大小小已经超过一百座了。 其实所谓的板升,就是一个村庄而已,一百个村庄,每一个村庄几千人,大概合起来二十多万人丁。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必要修建一座城池了。毕竟这样的人口基数,放在大明朝廷之中,可以做一个大县,也可以成为一个散州,甚至有一些偏僻的地方,深在群山之中,偏偏地理位置重要。设一个府,但是人口未必有这么多。 特别是嘉靖二十九年那一战,突入北京城下,更是劫掠了大量的大明百姓,而今死了不少,但更多加入板升之中,更让板升强大起来。 这个时候,其实萧芹已经觉得,为了统合这么多村庄,就需要一座城池了。 一座板升城。 只是这一件事情,有些敏感。 无他,如果是寻常村落,鞑子骑兵冲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如果是一座城池,一旦有变,鞑子想要攻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城池攻防战持续多年都有的,所以这一件事情,萧芹想做,但一直没有计划,虽然今年秋天南下那一战大胜的话,萧芹或许就将这个要求提出来了。 但是而今情况却与萧芹估计的不同。 丰州滩这一带,虽然已经被开发了。但是依然容不下两座城池。 一旦城池修建好,必然辐射周围的板升,成为交通中心,商业中心,政治中心。如果这一座城池是大汗的。对辛爱来说,自然是一件集中全力的好事。但是对白莲教来说,却是一个极大地冲击。 甚至不用做什么动作,萧芹为首的白莲教对各地板升的统治,就有了动摇。 萧芹不知道张惠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都必须做出反应了,他立即说道:“老臣愿意为大汗出力,督造此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萧芹vs张惠 第八十一章 萧芹vs张惠 张惠怎么可能是无心的。 不得不承认。萧芹在谋略上,在战阵上,在情报上,等各个方面,都有不小建树。甚至可以说是一位大才。只是他在大明没有混出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萧芹在政治上,其实也不是太高明的。 萧芹投奔蒙古以来,两位蒙古国君都对萧芹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想法,未必全部是他们的问题,这里面固然有白莲教与蒙古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但未必不是萧芹不能用圆滑的政治手腕来化解这样的矛盾。 这才搞成这个样子。 在各个方面,张惠其实都差了萧芹一些。甚至为辛爱指明的这一条道路,也不是张惠一个人的成果,是周梦臣,徐渭,杨继盛,三个人商议过的。当然了,当时商议的仅仅是一个方向。毕竟相隔这么远,根本不可能提供适应所有情况的万全之策。必须又张惠自己的智慧进行加工。 这就是必须上智者为间的原因。 但是在政治手腕上,萧芹与张惠到底是差了一点。 或许这就是因为是野路子出身很,后来才不得不投了白莲。而张惠如果没有鞑子南下的话,说不定,就能以自己的功名当一个小官,算是一只脚踏入官场中的人。 这个时候,张惠怎么肯将这一件事情让给萧芹来做了。 这可是张惠为自己营造的踏入蒙古上层的绝好台阶。毕竟张惠而今即便辛爱说话之间,口称先生。但张惠在蒙古贵族眼中,就是一个闲客而已。 蒙古人只尊重实力。 张惠如果能营造好城池,并且今后为萧芹管理好城池,今后就能一跃而起,成为蒙古上层社会中的一员。毕竟蒙古人中懂营造的人少之又少,懂如何经营管理一座城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是张惠为自己打造的机会。 “大汗,国师乃国家重臣。这区区小事,就不劳国师动手了。”张惠说道:“小臣到了大汗帐下,得大汗殊遇,铭感五内,恨不能粉身碎骨浑不怕以报,今日得此计划,还请大汗允许。” 辛爱大事上不糊涂。 他可明白的很。 在他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一座城池,是他未来的居所。他怎么可能将城池交给萧芹来办。 辛爱说道:“好,既然张先生你有这个意思,这一件事情就由你来办吧。这样吧,下面各板升的人力物力,你都可以调用,需要什么都报上来,我没有不准的。” “各部牧民愿意来做工的,也分发口粮。” 说着,辛爱转过头来,对萧芹说道:“国师,怎么样?这算是赈灾了吧?” 萧芹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惠说道:“大汗英明。不过张先生初来乍到,也没有部属,这么多事情让他一个人办,未免太辛苦了一点,这样吧,我这里有新投的士人秀才王浩,也算有些才能,让他来协助张先生如何?” 张惠听了说道:“既然是秀才,那自然无不可。”张惠向辛爱行礼说道:“国师,大汗早就下令,要广纳人才,在草原秀才可不多。如果不是今天这一件事情,这个秀才国师要藏到什么时候?” 张惠对于让王浩与自己一起共事,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甚至能听到王浩这个名字,他就已经非常高兴。这说明,当初一起北上的三个人。至少还有一个活着,在这个步步杀机的地方,他还有一个同伴。 但是他不能丝毫表现出来。甚至脸上的肌肉都不抽动一下,不动声色的给萧芹上了眼药水。 萧芹听了,咬着牙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惠说道:“没什么意思。” “好了。”辛爱说道:“都别说了,一见面就吵,吵什么吵。国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一句话,是明显的送客之语。 萧芹自然听得明白。他强忍着怒气,语气放缓,说道:“臣此来,除却赈灾之事,还想与大汗商议一下对大同的战事。” “对大同的战事?”辛爱反问道。 虽然这话语之中,没有什么刺激的言语,但是在萧芹听来,却是赤裸裸的羞辱。不知道是萧芹太过敏感,还是辛爱真的话外有话,在他看来,言下之意就是,对大同的战事,还需要与你商量吗? 萧芹说道:“大汗,臣虽然在去年征战失利,丧师辱国。但是毕竟为大汗立下汗马功劳。即便是老汗在的时候,征战大事,无不与臣商议,言听计从,方有嘉靖二十九年破关而入之事,大汗以为此事,臣不当与闻吗?” 辛爱说道:“自然不是了。” 辛爱也知道,这与他看不看上萧芹无关,只要萧芹手中还握着白莲教,握着在丰州滩的汉人人口,很多事情都不能不与萧芹商议。绕不过去的。 萧芹说道:“那请大汗听臣一言。” 辛爱说道:“国师请讲。” 萧芹说道:“臣败于周梦臣。无话可说,但臣并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实在是周梦臣,此人非寻常之辈,嘉靖二十九年,大军在大同境内流连数月,与仇鸾的配合,几乎是洗地劫掠。大同周围百里范围之内,鸡犬不留。只剩下一些藏匿于深山坞堡之中的百姓,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当时臣就在想,如此的大同,十年之内,恢复不了元气。即便是有明廷大力扶持,在五六年之内,也是我蒙古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交地。” “但是周梦臣才去了几年,不,即便到了而今来算,周梦臣到大同也不足一年。一年之内,就以少胜多击败老臣,即便老臣初次统兵,但是麾下各部骑兵,岂无宿将?” “很多人看来,周梦臣不过又一周尚文而已,不,在臣看来,周梦臣要比周尚文可怕多了。” “周尚文不过一武夫,而周梦臣却可以出将入相。” 什么是交地,是孙子指出,两军你可以来,我可以往的地方。也是交通要地的地方。就是交地。 也就说,在萧芹原来的判断之中,大同第三层防线,也就是大同南部,桑干河以南的地方,或许才有明军的抵抗。而不是刚刚突破边墙,就与周梦臣来了一场生死赌局。 他这一番话,虽然有些为自己开脱的地方,但是有些却是实话。 周梦臣最可怕的不是领兵作战的能力,周梦臣的军事能力在一点点地成长,但是而今看来,不过是中人之资。最大的优点,并不是什么用兵手段,而是地位高,威信高,意志坚定,敢打敢拼。 这些话,对一个高级将领,未必全部是褒义词。 只是辛爱的修养还没有到不因人废言的地步。 一来,在他看来,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二来,他对萧芹的成见不轻。也不愿意听萧芹的话。所以辛爱听了,礼貌的一笑,说道:“国师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一件事情,兹事体大,你我也不好决断,这样吧,等开春的时候,召集各部首领一起,商议此事。到时候国师自然可以畅所欲言。而今咱们还是说说修城的事情吧。” “是。”萧芹眼睛之中有一些暗淡。 一般情况下,大会都不是重要的,小会才是重要的。 小会的内容决定了大会说什么。 辛爱这一番话,是对萧芹决策权的剥夺。这对萧芹的政治地位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不过,萧芹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辛爱,你以为蒙古人之中有什么智谋之士。早晚还是要听我的。”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张惠身上,却微微一紧。 是啊。蒙古人之中的人才更多是冲锋陷阵的将才,运筹帷幄的之才,不是蒙古人所能有的。但却是眼前这个人能有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情报网 第八十二章 情报网 不提萧芹与张惠之间的间隙日深。单单说,张惠接了修建城池的差事。 而王浩也被派到了张惠麾下。 张惠与王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屏退左右。单独谈话。 张惠厉声呵斥道:“这里的是我的地方,我做主。你小心身份。”随即用一根木棍在沙土上写着:“你情况如何?” 王浩冷笑道:“抱歉,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我只是来协助你的。如果想让我服从你的命令,还请去大汗那边讨一分手令,我自然无不从命。”王浩也用木棍写道:“没有问题,你怎么样?” 张惠说道:“放肆。”手上写道:“没有问题。不过,你知道孙廷美在哪里吗?” 王浩冷哼一声道:“大人有话就说话,吓唬谁啊?”王浩手微微一抖,用木棍在沙土中写道:“见过,在板升当马夫,我已经征调过来了。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吧。” 张惠说道:“王浩,不要以为你有人撑腰,就无法无天。”他手下写道:“马夫。” 王浩说道:“不知道是我无法无天,还是你无能。”王浩笔下写道:“不说这个了,我要走了。萧芹让我给你拆台,今年我们不好多见面。我走了。” 张惠怒气冲冲,呼吸非常之重,说道:“你------”随即将沙土上的字迹一抹,就平了。 王浩也抹掉自己的字迹,起身说道:“如果你准备说这些,那就不奉陪了。”随即一掀帘子走了。 王浩走后,辛爱给张惠配的下属都小心翼翼地进来,低声说道:“大人。” 张惠冷笑一声,说道:“没有张屠夫,就不吃带毛猪吗?这一件事情我处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张惠口中虽然这样说,心却已经飞到了孙廷美身上。当日他就寻了一个借口,骑马马到了孙廷美这里。 他第一眼看见孙廷美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 科举是有门槛的,最少在相貌上有门槛的。不求貌比潘安。但最少相貌堂堂吧。孙廷美名字起得好,相貌也是堂堂正正的,但是此刻,他脸上有好几道交错的伤痕,都已经结疤了。张惠看得出来,这是鞭痕。而走路更是一瘸一拐的,一条腿向外面拐,看样子是被生生地打断的。 张惠强忍着面部抖动。说道:“马夫,我的马马蹄铁松了。你这个能不能换?” 孙廷美转过身来,隐藏在疤痕下面的那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说道:“老爷,我这里不做这个了。我只是一个养马的。” 张惠用鞭子敲敲马儿的马蹄,说道:“你看看,这都松的不能骑了。我不知道你们伺候马的人,都会修马蹄铁。怎么看不起我?” “不敢。”孙廷美低声说道:“我这就给老爷看看。” 随即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张惠身边,小心翼翼地跪在地面上看马蹄铁的状况,因为他的腿,根本蹲不下来。 张惠只觉得鼻子一酸。他们三个人之前的交情不深,但是被选中执行这个任务。又一切培训了一段时间,早已接下一分生死交情。此刻见之前风度翩翩的孙廷美变成了这个样子。张惠城府再深一时间也有一些失态。 他强忍着声音之中的颤抖,对身边的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去一边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里看着,不能让这个瘸子将我的马儿弄坏了,这个大汗赐给我的。” 这些侍卫也没有多想,蒙古人都很爱马。不要修马蹄的时候,主人要在场,甚至马生孩子的时候,主人比自己生孩子都着急。也是常有的事情。 张惠蹲下来,看着马蹄铁。口中低声说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孙廷美目不转睛的看着马蹄铁,其实马蹄铁并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张惠做了一点手脚而已。孙廷美也看出来了,但是依旧细细检查,说道:“这不重要,你不该来。从今天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我之所以选择做马夫,是因为马夫可以放马。我要找时间与大同联系。我们三个中,你们两个地位高,关注的人也多。也就我能自由行动。记住我这里一支为你们备马。一旦遇见过不去的坎,就来找我。就可以南下。如果我与大同联系上了,我也会在外面挂一个茶幌。如果没有,就不挂。” 茶幌不是别的,就是茶水铺外面挂着那面写着“茶”字的旗帜。 孙廷美此刻已经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弯腰行礼,似乎因为腿脚的原因,他鞠躬很深,几乎要磕头的样子,说道:“老爷。只是卷了一些,用锤子敲敲就好了,不如老爷如果觉得不舒服,还是去找铁匠,小老儿这里没有工具。不能为老爷修。” 张惠说道:“那你就敲敲吧。” “是。”孙廷美一瘸一拐地去了一边的蒙古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锤子,在马蹄上轻轻敲击几下,就将马蹄铁修好了。 张惠上马,骑马走动两下,果然好了。他从怀中拿了一个钱袋,扔到底面上,轻蔑的说道:“看你也不容易赏你的。”随即一拉缰绳带着侍卫去了。 孙廷美好容易跪在地面上,才将钱袋捡起来,却发现装的都是金子,看似数量不多,但能抵上白银百两。 孙廷美充满伤疤的脸上轻轻一笑,看着张惠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张兄,谢了。” 比起张惠与王浩的顺风顺水,孙廷美却是一路艰险,不知道多少次险死还生。蒙古人对被俘的汉人,可不是那么温情脉脉。好容易才算是安顿下来,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有了这些钱,他很多事情都容易做了。 至此,周梦臣布置在蒙古的情报网,即便成型。只是这个消息,周梦臣估计要好几个月之后,才能知道。 一来,他此刻已经不在大同了。已经动身去京师了。二来,第二批派出的暗间还在挑选出来。而且大同与鞑子暗地里交通困难,双方联系上,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周梦臣在确定派出细作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这是一个单方面的情报网,就是他们可以觉得方便的话,可以将手中的情报传递出来。而大同方面绝对不会以任何理由指派任何命令。 他们始终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竭力让辛爱走上变法的道路上。其余的都要为这一件事情让步。 此刻的周梦臣已经入了居庸关。 不过,他没有直接去北京。而是在北京北面转了一个弯,进入深山之中。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勘探一下,桑干河下游的通航情况。 他站在高山之中,却看见千山飞雪,在一片雪白的山峰之中,一道流水蜿蜒而来,逐渐到了身边变成一汪流水。 周梦臣这个地方,与上一次他大同方面勘察的地方,不过几十里而已,也就是这几十里,却是最难以通航的地方,此刻他结合两边的情况,内心之中却是有底气了。 桑干河全线通航却是有可能的。不过,大概要修建两三个船闸。 船闸这东西,大明早就是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了。毕竟运河在山东一点段,号称闸河,据说一路上有十几个船闸,让运河节节向上流。 不过单单是船闸还解决不了桑干河的问题。 毕竟,船闸也是要用人才能操作的,纯人力的话,更是要不少人的。而这一片山区之中人烟稀少,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人。好在现在有蒸汽机在,能节省很多人力。 “走吧。”而今的情况,解了周梦臣心头一大患。他才能放心的入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叫他滚 第八十三章 叫他滚 周梦臣如寻常官员一般,进入了北京城。不,准备的来说,是北京外城。 一进城,就给周梦臣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里是周梦臣修的。他太清楚,刚刚修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以说大街两侧都是田地。而且两侧的房子,也是周梦臣建造了。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周家想要租出去的。 周梦臣刚刚离京的时候,还记得李云珍有些着急,因为很多房子都租不出去。 而今看来,生意很好吗。 一路看来,大部分店面都开了张。 只是卖得东西有些奇怪。周梦臣是从玄武门进城的。水泥作坊就在玄武门附近。而这里卖得东西,有水泥,铁器,煤,农具,玻璃。木料,等等乱七八糟的,让周梦臣忍不住想到了建材市场。 他摇摇头,将奇怪的联想放在一边。 他也看得出来,其实真正繁华起来也就这一道大街,周梦臣通过路口还能看出来,在这一条街后面就没有多少建筑物了,再远一点,就是田地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宫门外了。 外臣入京,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到宫门口递牌子请见。 一般大臣的牌子递出去,那是泥牛入海,等着吧。甚至要等几日才有答复,谁叫他们摊上一个嘉靖皇帝。嘉靖皇帝常居西苑,来朝廷政事近来都有一些懈怠,更不要说,这种述职,请见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请求。 更是懒得理会。 不过,周梦臣不是寻常大臣。他没有当外臣之前,进出皇宫那是家常便饭。但是而今是外臣,就不能不讲规矩了。否则他就直接进去了,反正进宫的腰牌还在家里。叫人去拿过来便是了。 他的请见很快来到嘉靖手中。 嘉靖此刻正在仔仔细细地看实验报告。他带着一副眼镜,身上却换了一身白大褂。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白大褂,与后世的白大褂有很多的不同。这衣服是周梦臣解剖时候做的衣服,后来在手术之中普及开来。 很快冯保做实验的时候,觉得这衣服比较方便。也就在实验室用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白大褂在很多人的加加减减的,甚至将自己的审美加入之后,已经更像是汉服长袍的一种变种。放到后世决计不会觉得与医生有什么关系的。 嘉靖这一段时间专心于自己的实验研究。冯保的实验室之中,已经不知道杀多少千年王八了,他手中就有非常详细的乌龟解剖图,已经各种生力分析。嘉靖似乎要从这字里行间堪破乌龟长生的密码秘密,从而复制到自己的身上。 黄锦说道:“皇爷,刚刚宫门那边传来消息,说周大人回京了。” 嘉靖头也不抬,似乎依旧在细细琢磨这乌龟血液,呼吸等等与人类的区别与差异。他随口问道:“哪个周大人?” 周也是大姓,满朝文武姓周的不在少数。 黄锦说道:“是大同巡抚周大人。周梦臣。” 嘉靖听了微微一顿,冷笑一声说道:“哟,朕的塞王,也敢回京了。” 塞王乃是太祖皇帝册封在边境的王爷,一共有九个,其中就有燕王朱棣。 当然了,嘉靖这里说塞王,不是真将周梦臣册封为王爷,自然是对周梦臣在大同很多作为的不满。甚至这个塞王,并不是嘉靖提出来的,而是下面的弹章之中的。 没错,周梦臣被弹劾了。 甚至也是因为这一次弹劾风波太大,周梦臣才有回京的机会。 外臣是不能随意回京的。必须有京师的命令才行,否则谁想回京就回京,岂不是乱套了。当然了,以周梦臣关系网弄一个兵部召见,述职的命令一点也不难。只是他在大同所作所为,一传到京师之中。 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言官弹劾周梦臣,即便是徐阶也压不住。 一方面有严嵩的推波助澜。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也的确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动摇了很多人的观念,根本挡不下来。 只是周梦臣不是没有帮手的。 周梦臣一些同年,在张居正的牵头之下,也上了本,却是为周梦臣辩护的。 嘉靖二十六年已经是四年前,四年的时间之内,周梦臣成为大同巡抚,而周梦臣的同年之中也各有各的发展,虽然说周梦臣,杨继盛,殷正茂,也就是说周梦臣这一系是毕竟瞩目的,但并不是说其他人就没有升官。 而今这一批进士虽然官不高,都是六七品的样子。但问题是,有好几个人已经混进了言官的行列。在这种弹章大战之中,言官因为特殊的权力,比一些大佬都好用。 一是弹章乱飞。居然成为嘉靖三十年秋冬之际一件大事了。 当然了,这一件事情在徐阶,张居正的压制下来,很快就歪楼了。 没错,张居正也明白,在舆论上,不要想着去压制去平息,而是要转移话题。反正朝廷的事情多得很,张居正随便捅出几个,就转移了视线。似乎没有人关注周梦臣了。 但是这事情并不意味过去了。 只是告一段落而已,才有了内阁召见周梦臣,让他回京述职的事情。 黄锦最明白嘉靖的心思,他知道嘉靖对周梦臣是有些生气的,但绝不至于要打要杀。正因为嘉靖生气,才会如此阴阳怪气,如果嘉靖真厌恶极了一个人,杀人之间,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那才是一点烟火气都不带。所以他心思一转,说道:“皇爷,周大人是有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皇爷也让他便宜行事吗?而且好歹是有功之臣,有了白登大捷,皇爷睡觉也好多了。” “那也不是他恃宠而骄的理由。”嘉靖将手中的报告合上,随手仍在桌子上,捏下眼镜,冷笑说道:“我不懂周梦臣的心思,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功劳,我不好处置他。就给我来这一出,嫌我这个不够乱的,简直是胡闹。” 黄锦明白,嘉靖无意之间说出了一个事实。是的,嘉靖就是宠信周梦臣。 对于一个看重,嘉靖才会生气,会抱怨。否则如果不在乎的话,嘉靖何曾看过一眼,嘉靖每年都要勾决死刑,哪个时候,不就是直接在人名下面用红笔打勾。一方面固然是刑部大理寺层层复核,嘉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另外一方面不就是,他对这每一个人名下面的爱恨情仇,丝毫不在乎吗? 所以,嘉靖越骂周梦臣。黄锦越不敢怠慢,更不会说周梦臣一句坏话,还要帮着劝解,说道:“皇爷,周大人是见还是不见。” 嘉靖冷哼一声,说道:“叫他滚。” 黄锦答应一声,出了玉熙宫,来到外面,将藤祥叫过来,说道:“你出去给周梦臣说,就说陛下觉得他风尘仆仆,儿子出生都没有见过,让他先回家休息两日,再进宫不迟。” 藤祥说道:“知道了。” 随即藤祥立即到了宫门之处,见了周梦臣,寒暄了几句之后,将黄锦的话转述给周梦臣。随即说道:“周兄,这可是皇恩浩荡,外臣进京,陛下从来没有答应这么快的。一般都是先公后私,你老兄必定要先住几天驿站不可。” 周梦臣在宫门外恭恭敬敬的的谢恩。毕竟这宫门处有很多人,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的。不过刚刚提到了出生的孩儿。周梦臣的心就乱了。 早就飞到了家里,飞到了孩子身边。行礼谢恩的时候,连嘴里说些什么,自己做了些什么都属于本能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真的有孩子了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回家了 第八十四章 回家了 当周梦臣抱着着这个小肉-团子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触动他的心神。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形容,好像是血脉相连,又好像灵魂深处的颤抖。对面两辈子第一个儿子,周梦臣根本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抱着稍稍紧一点,怕捏疼孩子,抱得稍稍松一点,又害怕孩子摔了。坐着抱着,怕憋屈了孩子,站起来抱又怕万一失手,摔着孩子。好像浑身上下无数汗毛都变成的牛毛针。随着周梦臣的呼吸,一点点的刺入皮肤之中,让周梦臣坐立不安,大脑里也变得空空如也,对李云珍说道:“这我儿子,这我儿子。我儿子。” 周梦臣似乎没有别的词汇了。只能反反复复的说些这个。 即便是在万军之前,也能咬着牙沉住气的周梦臣。被这个小小的五月多的孩子打败了。只觉得天下最贵重的东西,就在怀抱之中。一时间连其他乱糟糟的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李云珍见状,忍不住抿嘴笑说道:“真是傻子。” 周梦臣听了,好像没有听懂,依然在憨憨地笑的,似乎周梦臣真的变傻了。 不过,周大同这个胖大小子,对于夫妻两人的狗粮,表示相当的不满。于是,周梦臣自己只觉得身上一热。随即一股温暖的感觉从胸口扩散开来。周大同好像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似乎知道自己做坏事了,用手捂住眼睛,却又捂不严,目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周梦臣。似乎发现周梦臣在看大,随即挥舞的双手,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周梦臣忍不住骂道:“臭小子。” 李云珍连忙将孩子接过来,随即让小环带人给周梦臣换一件衣服。 周梦臣张开双臂,立即有丫鬟,将外衣去掉。从内到外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周梦臣换过衣服之后,忍不住来到周大同的身前,将食指第二关节,小心翼翼地刮着周大同的鼻子,说道:“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周大同刚刚开始的时候,被这么陌生大人这么摸鼻子还在笑,但是联系三次之后,却见小脸微微一滞,随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过头扑进了李云珍的肩上,放声大哭,声音洪亮之极,就好像放上一个大喇叭在房间里面不住的回荡。 李云珍给周梦臣一个白眼,只能去哄孩子了。 周梦臣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枪一样。僵持在哪里,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哄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哄了。 李云珍一边呜呜的拍着周大同,说道:“不要这坏爹爹了。他走了,他就走了,好了好了。”一边小声对周梦臣说道:“这里你别管了。你去外面陪母亲说说话吧。” 周梦臣这才一步三回头出了内室。 去见周母,父子两人数年没有见面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周母一心一意都在孙子上,他们母子三句两句都说到了周大同身上。忽然之间,周母话题一转,说道:“你这次回京,能待上几天?” 周梦臣说道:“看情况,不过年前应该会走。不会在京师过节的。” 周母一算,说道:“这不是没有多少天了,你在家里只能待一个月,这可不行,你不要在这里,去陪你老婆去吧。” 周梦臣说道“妈。你这是?” 周母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我只给你周家添了你一个。让周家血脉单薄。以至于我回老家,还有寄居在他人家中。” 周梦臣说道:“母亲何来此言?周家村都是我周家本家,哪里算是外人?” 周梦臣这一句话在大明这个时代,是非常正确的。即便周梦臣这一脉,从他祖父那一代就是单传,但是与周家村的族人依然算得上是一家人,更不要说而今,周梦臣做了周家十辈子都没有做到的大官,更是不对周母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简直比周梦臣对母亲还好。 周母说道:“老家人待我极好,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啊。我如果当初给你生了一个弟弟,你而今也不用在外面放马打仗,还操心我的事情。家里也没有一个可堪用的人。” “之前,我盼孙子对儿媳说话,有些严苛了一点,不过而今也证明了。不是儿媳的问题,你与儿媳就抓紧时间,多生几个。毕竟我周家血脉太单薄了。将来大同也是需要弟弟妹妹扶持的。” “快去,快去。” “让媳妇将大同抱来,我来带。你们就专心为我再添一个孙子吧。” 周梦臣有些无奈的出了房间。对于母亲一心一意的将心思放在子嗣繁衍之上有些无奈。却也理解这个时代多子多福的想法。 于是,他回到房间之轰,与李云珍几个月没有见面,自然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种种细节不在这里细表了。 只是云散雨收之后。自然有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两人清洗过后,周梦臣将李云珍抱在怀里,躺在暖阁之中,感受着暖阁之中滚滚热气,在这个冬日之中,甚至并不感到冷,反而感到有些热。 让他忍不住说道:“还是家里舒服啊。”的确,周梦臣对家里一些措施都进行过改善。所以,周梦臣这个宅子,看似不起眼,但在很多方面连皇宫也未必能及。比起大同的苦寒感受,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毕竟向来官不修衙。周梦臣刚刚到大同那副样子,他也没有心思在自己吃住上下功夫。只能生受着。 李云珍趴在周梦臣胸膛之上,似乎是怕冷。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有头发露在外面。她眼睛有些迷离,似乎没有听到周梦臣在说什么,或者只要能在周梦臣身边,她并不在乎周梦臣说些什么。 周梦臣轻轻一笑,抚摸着李云珍的头发问道:“最近京中有什么大事吗?” 李云珍说道:“大事,最大的事情,就是太子要成亲了。” 周梦臣说道:“太子?”他微微一顿,说道:“你与宫中的人关系维持的还好吗?” 这也许是周梦臣对这个时代衍生的变化之一。在历史上,嘉靖不立太子,只封了裕王与景王。不过既然嘉靖虽然封了太子。但是嘉靖对而今这位太子的关系,比之前的庄敬太子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一个是自己从小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一个是从小都没有怎么关心过的儿子。 虽然给太子相应的地位,但是待遇上与之前差别很大,而且景王也没有之藩,这让景王也是一些野心的。当然了,太子名分已经给了太子极大的领先优势。不过嘉靖朝的夺嫡暗潮,此刻也是若隐若现的。 这让周梦臣有两个感叹。 第一个感叹,就是嘉靖真的老了。 一个人的衰老标志很多时候都不是自己身上的,而是自己孩子身上,当自己孩子已经能担事了,已经长成了。对照着自己自然说感觉到老了。 第二个感叹,历史的惯性实在是大啊。 不过,周梦臣也理解嘉靖的心情。他担心如果他这个太子再立不住怎么办?他必须有一个替补。他这个举动未必是针对太子,但是无形之中,已经给了太子极大的压力。 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云珍说道:“还好吧。太子妃人不错。” 周梦臣说道:“太子妃是那家的人?” 李云珍说道:“听说是昌平卫一千户家中的。也算是符合帝室选妃的一惯标准。而且人贤良淑德-----” 周梦臣对这些家长里短并不感什么兴趣,更多为了与李云珍多说一些话。说道:“那是当然,那是未来国母。”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直到夜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日暮途穷,我将倒行逆施 第八十五章 日暮途穷,吾将倒行逆施。 久别胜新婚,周梦臣夫妇又是亲热,又是说话,反反复复折腾了半夜。周梦臣第二日起来,难免晚了一些。 刚刚起来,就听外面人说道:“张居正张大人,一大早就到了。而今在书房等着。” 周梦臣不由说道:“怎么不叫我?” 下面人说道:“是张大人不要打扰的。” 周梦臣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去了书房。 却见张居正在书桌之前,在宣纸上写下一首诗: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凤毛丛劲节,只上尽头竿。 周梦臣瞄了一眼,说道:“好一个咏竹诗。” 周梦臣在古代久了,作诗还拿不出手,但是鉴赏水平倒是有了一些,张居正这一首诗,虽然通篇不见一个“竹”字,却处处扣着竹写,可不是一篇咏竹诗。 张居正说道:“过奖,这一首诗,是我当年考秀才的时候写的,其实有些不合式,不过赖顾师青眼,勉强取了。所以我对这一首诗记忆很深刻,今日闲来无事就写出来推敲一二。”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果然神童啊。” 周梦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居正是十三岁中进士。 说实话,在周梦臣看来,张居正这一首诗,在水平之上,但是要说多好却是未必了。但是如果这一首诗,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联系在一起。给周梦臣的印象也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神童。 张居正说道:“不敢当。我现在觉得,这一首诗,最后一句有些不大妥当。太露锋芒了,却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我在荆州见过老竹,比一些树木都坚韧,但是这一杆尽头竿,却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根饱经岁月的老竹啊。” 周梦臣一听,算是明白了。 张居正文采很好,但是他从来不觉得文才是治政之要,同样他也知道周梦臣秉承的也是这个原则。当然了,因为周梦臣有一首送别。也算是名篇在外,让张居正对周梦臣的文采有些误判,觉得周梦臣的文采也是极好的。 当时,这个时候张居正绝对没有闲工夫来与周梦臣谈论什么诗词,还是一首,张居正十三岁写的诗 果然是有所指的。 周梦臣在大同的所作所为,可以称作凤毛丛劲节,只上尽头竿。 真是得了好大的风头,一举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陷于旋涡之中。 张居正作为朋友其实是在委婉的提醒周梦臣,你而今的这个做法有些不大妥当。 周梦臣微微一思索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我平生行事,仰慕文丞相。以文丞相绝命词自勉。遇见难决之事,就翻出了反复读,我有没有做到仁至义尽?可不可以庶几无愧?” “大同的事情,我敢肯定我做到了。” “叔大,你没有看过大同惨状,但凡有一个可以缓和一点的办法,我也不会这样做,我到大同的时候,可以用积重难返,残破不堪八个字来形容。谋国谋身之道,我又不是傻子,又岂能不知道?” “但是我是一条命,大同百姓是几十万条命。我一条命重,还是大同百姓几十条命重。很多事情是等不得的,一刻也等不得的。” “其实,你不来见我,我也是要见你的。叔大兄,你我从武昌一路走过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风风雨雨,天下之间,如果有一个人让我周梦臣托妻寄子,就是你张叔大。我说如果有一日,我也要在菜市口走一遭,我求你为我留下这一分骨血。” 周梦臣这一番话,却没有半句虚言。 很多影响是相互的。 周梦臣自己没有发现,他一心一意将科学在儒家门庭之中借壳上市,儒学很多东西,也在不知不觉浸透了他周梦臣。 周梦臣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思维其实一点点与古人同轨。 比如这一番话。在穿越来之前,周梦臣即便是知道文天祥,也不会将文天祥的遗言作为自己的人生格言。 也早就是深刻地了解了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痛苦,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与心灵的痛苦,让他反复拷问自己内心深处,反而很多儒学理念印入内心深处,比如文天祥的绝命词。 周梦臣托付的事情也是真的。 大同实在是一块险地。 四面八方的危险都汇集在这里。 因为嘉靖二十九年的事情,大同已经是嘉靖紧密关注的地方,超过对南方很多省份的关注。而嘉靖关注的地方,就是朝廷关注的要点,而朝廷关注的要点,就是党争的要害所在。 周梦臣不仅仅要对抗外部的敌人----鞑子,也要面对内部的敌人---严嵩以及很多顽固的反对派。同时还要面对大同残酷破碎的环境。 特别是白登山之战后,周梦臣一连做了很多次噩梦,都是他指挥大军与鞑子作战,鞑子的骑兵如山如海,麾下将领纷纷折损。最后他独自举着大明的红旗,被一名鞑子一刀枭首。 每一次,他就此醒来,都是大汗淋漓。 每一次梦都有细微的不同,无非是战场,兵力部属,等方面的不同,他或在长城之上,或在大同城中,或被鞑子困在塞外。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被一刀枭首。 还有一类梦,就是他突然被下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问,直接推到午门外斩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梦臣知道,他之所以一直做这样的梦,是内心深处的担心。而且这种担心一直存在。 之前大同局面困难之极,严嵩觉得周梦臣定然应付不了,或许不会出手。但是,特别是在大同局面一日好过一日的时候,严嵩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周梦臣眼前的路太过艰险,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周梦臣对张居正托妻寄子的话,也是真的。 毕竟张居正可以大明的就时丞相,如果他周某人真有一日,不惜死在战场之中,有张居正照顾,他最少能放心闭眼了。周大同定然能安全长大。至于长大之后,却不是他这个父亲可以安排的了。 张居正眼睛有些微红,说道:“周兄,何至于此。” 周梦臣说道:“日暮途穷,吾将倒行逆施。” 这是一个典故,当年伍子胥攻破楚国,鞭尸楚平王。伍子胥的好朋友,申包胥指责伍子胥做得太过分了。伍子胥当时的回答就是:“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伍子胥在这里的意思大概是我快要死了,所以也没有思考可顾忌了。 但是周梦臣言下之意,就是大明边事之急,已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不得不用违反常规的极端手段来挽救局面。 张居正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周兄,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老师。你今日的危局,也只有让老师出手,才有可能平安过关。只是老师那一关却是不大好过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自然是知道。我已经准备好过徐阁老这一关了。” 周梦臣知道,他要想在北京城中得到自己的目的,有两个人必须攻克,一个是嘉靖,一个徐阶。 不攻克嘉靖,不管任何努力。只要嘉靖不点头,就过不去。但是即便攻克了嘉靖,按嘉靖一贯作为,不会在臣子争斗之中掺和太多。只是控制烈度与范围而已。即便嘉靖点头了,严嵩在朝廷上给挡了,嘉靖也不会为周梦臣说话。 而今徐阶虽然在与严嵩的争斗之中,落于下风。但是能对付严嵩的,只有徐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见徐阶 第八十六章 见徐阶 徐阶也在等周梦臣来见。 无他,徐阶其实也知道,他一定要帮周梦臣过关,原因很简单,谁都知道,周梦臣是徐阶的人。即便不是徐阶的弟子,但是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却是瞒不过人的。 但是,徐阶对周梦臣也不满意。 无他,周梦臣很多事情都是自行其是。根本没有如徐阶商量过。 他们到底谁是谁的后台。徐阶觉得,周梦臣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徐阶甚至感觉,周梦臣有时间已经绑架他在边事上的立场。 徐阶对边事的立场也很简单。内修里政,外却蛮夷。 细细品味,就是徐阶觉得,大明作为整体上有太多的问题了, 而边事就是一个很大的流血伤口,对于边事的支出,已经成为大明朝廷第一大项了,甚至还要侵吞其他正常财政款项。 所以,徐阶的内心之中, 内重于外。正如他之前说的。大明这样的朝廷,只要内里做好自己的事情,所有外敌都不成问题。 他对周梦臣寄托就是,一个防御者,北京大门的守门员。只要将鞑子抵挡在内长城之外就行了。整个宣大都可以当成缓冲区。只要大明内修里政,钱粮渐广,到时候再谋恢复也不迟,反正大同,宣府很多雄城,是鞑子绝对打不下来的。 恢复的时候也很容易。 而有了周梦臣。徐阶在很多事情,不得不违心给周梦臣说话,一次两次还行,这都多少次了。 周梦臣会惹事,徐阶其实不怕。毕竟作为想要冲击大明首辅的人。自然知道,天下人有不同的人才,不同的人才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人才有不同的用法。周梦臣会惹事,会惹事的用法。 但是周梦臣与他不是一条心,这才最大的问题。 徐阶已经准备好,很很收拾一顿周梦臣。让周梦臣吃疼之余,再向他徐阶靠拢,虽然也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糖果的老套路。但是好用就行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却是他的好弟子张居正,将周梦臣带到他的身边。 这让徐阶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了。 张居正在徐阶身边好几年了,徐阶对张居正越了解,越觉得自己这个弟子是一块璞玉,是足以托付大事的人。徐阶内心深处,已经有将张居正作为托付后事的人选了。 徐阶心思最深沉缜密。他虽然还没有道首辅位置上,已经为了首辅位置退下来做准备了。 当然了,徐阶准备的人手,不仅仅是一个人,不过是他最欣赏张居正而已。 正因为这个原因。徐阶对张居正,就好像对眼珠子一般,保护得特别好。三年庶吉士散馆之后,直接是编修。而今太子就要成亲了。徐阶正在运作张居正为太子的老师之一。 他不给周梦臣面子,也要给张居正面子。 于是,他见了周梦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说道:“周大人稀客啊。” 虽然没有多言,但是言语之中的不满之意,即便是一个傻子都听得出来。 周梦臣说道:“徐阁老,我一直想见徐阁老,有关系到朝廷国运的大事禀报。” 徐阶说道:“这我可不敢当,真有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向陛下报告才是。” 周梦臣说道:“此事,在朝廷之中唯有能与阁老商议。”周梦臣不等徐阶反对,就对徐府的下人们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这个举动让人看来,估计会觉得这里不是徐府,而是周府。 徐府的下人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还是张居正给周梦臣打了圆场。张居正在徐府的地位不一般,徐阶与自己的儿子有些间隙。所以没有带自己的儿子在京师,张居正在徐府的地位,近乎少爷了。徐府的下人敢不给周梦臣面子,但不敢不给张居正面子。 周梦臣也没有追究,等人都出去了。房间里面只剩下周梦臣,徐阶,张居正之后。 周梦臣开始长篇大论了。说道:“大人可曾知道礼部尚书霍公在嘉靖初年受命清理天下皇庄的时候,查过旧档。洪武之初,天下田亩数在八百四十九万顷上下,而但到了弘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四百多万顷了。当时,霍公觉得朝廷是旧档年代久远,再加上有抄写窜脱之处,大抵是有误的。但是而今我可以告诉大人,这是没有一点错误的。” 霍公韬,乃是嘉靖初年的名臣之一,也算是想夏言的前辈,可惜死的有一点早。否下夏言的首辅就不可能当得那么安稳,根本不用严嵩出来制衡。 徐阶是嘉靖初年的进士,他中进士的时候,霍韬就是朝廷重臣。但好歹是见过的,打过交代。 徐阶又在翰林院待过很长时间,这整理旧档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翰林院的事情。被周梦臣隐隐约约一提,想起来觉得是有这一件事情。不过他与霍韬的想法一样,觉得国初到弘治,虽然有兼并土地的情况,但绝对不至于侵吞一半有余。 定然是档案出错了。毕竟古代这些机密档案都是靠手写的,有一个笔误也是很正常的。 此刻听周梦臣这么一说,他心中如何有一点想法了,说道:“你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没错,在我看来,消失的四百万顷,就是卫所屯田,也就是说,太祖虽然说养兵百万不费一钱,其实他费了天下之半。而今我们加的军费,其实在付出天下之半的基础之上,再次付出一次军费。这才是朝廷为什么入不敷出的原因。” “大同在案的屯田只有两万亩,但是我在大同清理出来的土地有五十万顷,当然了,其中很多都已经荒废了。但是如此算来天下卫所有四百多万亩土地一点也不多。” 徐阶听了一击掌说道:“原来如此。” 很多事情都是一层窗户纸。 一捅就破。 但是不捅的话,就一直想不明白。更不要说,大明田亩税收是一笔烂账,烂到不能算的账目。有一件很典型的事情,徽州有一个县,有一个好事的人,算了一些下夏里的账目,他发现都同样是徽州府的县,为什么自己县比其他县多出来六千两的赋税,而且很没有名目。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是年年要交的。 这个较真的人。就去查了。一直查到大明早年。一直在邻县征收丝绸,但是这一年邻县受灾了,但是这个也不免。当时的知府就做了一变通的方法,就是从本县支出六千两来支援一些邻县渡过这个难关。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政府部门的互相拆借而已。 但是后来,天灾过后。邻县丝绸还按时上交,而本县的六千两居然成为一项惯例继承下来。也就是说这个县本来借出六千两,不仅仅没有还回来,而且从那之后,要年年多缴纳六千两的赋税。 而这个错误,从县里,到府里,到南京,到北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将他当为常例执行了一百多年。 也就是这种混乱程度。出现档案与实际不符的情况下,大部分人第一个感觉不是自己这里出了问题,反而觉得是档案出了问题。 徐阶而今想明白之后,也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今即便想明白这些事情,又能够怎么样?在这上面动手,是要出乱子的。”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动手了,可见有什么乱子?” 徐阶一惊,联想起周梦臣之前做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废卫所 第八十七章 废卫所 周梦臣说道:“阁老,我在大同这一年,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大明的军制已经到了不梳理不行的地步,千户,镇抚,指挥使,守备,游击,参将,各种官职互不隶属,又要相互配合作战,根本就是乱七八糟。不好好梳理一下,如何能打胜仗。即便能一时打了胜仗,将来也是败掉的。” 小旗。总旗,百户,千户,镇抚,佥事,指挥使。 这是卫所体制的军官。 小旗,总旗,百户,守备,游击,参将,副将。 这是营兵体系之中的军官。 营兵算是卫所制度的补充 刚刚开始卫所兵力充沛的时候,一个卫所就是一个战斗单位。可以直接派上战场。但是虽然卫所制度的衰落。卫所都不满额,这样又怎么能上战场啊?于是营兵就出现了。 营兵是将好几个卫所能战的士卒拉出来,组建一个营,或者几个营,受到高级将领直接指挥。 大同骑兵就是典型的营兵。 一般来说,指挥营兵的都是高级将领,比如马芳指挥大同骑兵,他就是总兵官,能以总兵官的身份直接指挥下面的卫所,但问题是,两者内里并不是没有混乱与矛盾的。甚至卫所兵不堪用之后,连从卫所之中招募可战之兵的作用都没有了,朝廷早就允许营兵招募民壮了。 对,戚继光的戚家军,就是营兵。 但是营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营兵不是一个军事体制,只是一个补丁而已,弥补卫所制度不能战的缺陷。问题是,卫所整体烂掉了。区区一个补丁能有什么用处?营兵不成体系,就造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戚将军是营兵,北方的边军很多也是营兵编制,但是两者之间截然不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军事体制。这样的情况下,指望这种残缺不全,内部矛盾重重的体制,代替卫所体制,守卫大明想都不要想了。 徐阶这才明白周梦臣的想法,说道:“你要重立兵制?” 周梦臣说道:“阁老英明。” 徐阶厉声说道:“荒唐,等你坐了我这把交椅的时候,再说这个不迟。” 兵制乃是大明的根本,卫所制度不能战,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了。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是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时候,变法的措施如果错了,那还真不如不折腾的。 北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周梦臣说道:“徐阁老却是错了,我未必能坐到阁老的位置上,即便我坐到了,那个时候再改兵制已经迟了。我理解阁老,如此国家大事,必然慎之又慎。不可轻易决断。我如果是阁老也会慎重以待。” “如此大事,空口白牙,又怎么能在朝廷上说啊?不过是徒增人笑耳。唯有真真切切的做了出来。知道有效果,最少在一部分地方行得通。才能上朝廷讨论。其实阁老也明白,陛下为什么授我便宜行事之权。” 周梦臣最后一句话,让徐阶陷入深思之中。他内心之中暗暗琢磨,思忖:“是啊,陛下为什么让周梦臣额外的便宜行事之权。” 周梦臣的便宜行事之权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别人的便宜行事之权,更多是王命旗牌,代表这决断的权力,也就是常说的先斩后奏。当了,这面王命旗牌,周梦臣也是有的。而周梦臣的便宜行事,在群臣面前在皇帝口中请下来的。这个便宜行事到底有多便宜,适用范围有多大。 这是很模糊的东西。 似乎可以无限制扩大,也可以说就是王命旗牌代表的便宜行事? 不过,徐阶这个时候忍不住往深想了一层。毕竟他知道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嘉靖不是寻常君主,对嘉靖的心思,绝对不能只看表面。 徐阶想到这里,心中有了顾忌,也没有多问。说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周梦臣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废卫立县。” 徐阶一听,眉头就竖起来了。他觉得周梦臣太过轻佻了。废卫立县,说的简单。但实际上就是一场大裁军。大明军队虽然而今不能打了。但是依旧是国家柱石。绝对不能一下子砍掉。 周梦臣见状,立即解释说道:“当然了,并不是简单的废卫立县,我想以营兵体制为核心,重建大明军队,而今卫所不堪战,徒耗钱粮,不如改为县。清丈卫所土地增加赋税,国初的四百万顷,而今又是多少?这些天地如果都能收上赋税,又该是多少钱粮啊?” 徐阶听了这个,眉头微微软了下来。 虽然户部是严嵩手中的核心部门之一,但是财政问题已经成为大明最核心的问题之一了。徐阶也跟着烦恼。 徐阶根本没有细算,他仅仅将而今的赋税翻了一番,毕竟大明而今在册的田亩不过四百万顷。所以仅仅听周梦臣这样说,徐阶就感到一丝丝诱惑的感觉。 周梦臣见状,趁热打铁说道:“阁老,我不是没有想过,兵制该怎么办的。”随即将他在大同执行的制度一五一十的说了。分百亩地,血税等等。说道:“在我想来,天下百姓禀赋不同,如大同百姓,让他们读书考状元,却是为难他们了,但是让他们从军作战,却是天下少用的精锐之师,而江南百姓,让他们做生意赚钱,养蚕织布,自然是一把好手,但是让他们上阵杀敌却是要了他们的命。” “我意今后这种卫所改为县,不是普通县,而是边县,或者就是军事州。在这里知县有也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征兵。确定营制之后,圈定几个边县作为征兵范围,如果天下百姓有意投军,也可以去变边县投军。再将这征好的士卒,按照地方编组。比如在大同征召的,就叫大同军,下辖数营。朝廷用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征调全军,对外征伐。” “而内地很多不适合征兵的地方,就可以直接编为普通县,可以让其他地方,就好像大同,抽调一两个营到南方驻扎。” 徐阶有些疑惑地说道:“你这个与卫所制度有什么区别?” 周梦臣说道:“卫所制度是世兵制。而这个是募兵制度,当然了在边地征兵,用土地便宜一些。但并不是绝对的。前期可以让卫所士卒有一个过度,将来土地分发完了之后,就提高将士待遇,或者想其他办法。反正土地总是要征税。征收的赋税也能弥补财政缺口。” “其次,征兵在各县。各县掌控将士名册。” 徐阶听到这一句,内心一震,立即感觉到了周梦臣话少,事多。 而今大明文官对军事的掌控,一直处于一种隔靴挠痒的感觉。只能通过掌控影响将领方式掌控,其实对底层将士,大部分文官都影响不了,否则就不会有大量兵变将文官给杀了,还有周尚文这样的老将,就敢不鸟巡抚。 但是如果大明文官从征兵环节就介入军中。每一个士卒的花名册家庭背景都在文官掌控之中,他们还怕那些丘八造反吗?这是将勋贵重要一项权力给夺了过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方面是一个文官大佬都会同意。 如果不是周梦臣与严嵩有仇,塞给严嵩,严嵩未必不动心。 毕竟,没有人与利益过不去,特别是关系到文官整体利益的地方。 周梦臣见徐阶领会到了精神,也就没有细说,而是继续说道:“在我的计划之中,营兵只需服役十年,十年之后,就要退役,倒是在边地,比如云南,比如辽东,比如西北,分发一些土地,让他们去屯垦,也算是实边宽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大明新秩序 第八十八章 大明新秩序 实边宽乡。 在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个新词,那就是殖民。 对,就是殖民。 实边,就是充实边疆。宽乡就是从人口密集的地区将百姓迁徙出来。 周梦臣对大明人口数量估计不清,没错,他即便是混迹中枢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档案都看过,依然不清楚大明到底有多少人。而且周梦臣也敢肯定,就是大明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大明到底有多少人。 毕竟大明黄册体系早就不成样子,上面一句实话都没有。 或许有一句实话,是写在封面上的四个字而已。 但是虽然没有数据支持。但是周梦臣却知道,大明很多地方人口密度已经是非常惊人了。比如河南,河北,南直隶北部,山东等地,所在的黄淮海平原之上,流民从正统之后,有过数次大爆发。在嘉靖一朝,从来不少。 周梦臣从武昌到北京,是走的水路。如果他当时走的是陆路就知道流民情况到了什么地步。 据说,嘉靖二十年,嘉靖南巡的时候,一度被流民遮道。无法前行。 所以,大明上上下下都在粉饰太平。在有意无意的不将这些流民忽略了。 这个时候的流民是可以忽略的。他们虽然多,但是分散在城外,山野之中,就好像蜉蝣一般,或许一日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们与大明的体制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可以道计。 无非是冬日某个早上多找几个衙役,将城中城外的路倒清理一下而已。 北方的人口密度直接反应就是流民。而在南方却是两方面,一方面就是对山林不断的开垦,贵州土司终明一朝,都不是太安分的。西南一地,也是在明朝才算是成为中华真正的疆土,而不是羁縻之地。 另外一方面就是南方的城市,乡镇变得特别繁华,各种手工业发展迅速。 但是周梦臣在大同看到的却是满目狼藉。 大同雄镇,似乎仅仅是军事上的,在经济实力上,比不上一个江南大县。 这与大同有没有被鞑子蹂躏关系不大。因为即便大同没有被蹂躏之前,也是这样的。 而且周梦臣也打听过,这不仅仅是大同一个军镇的情况,宣府比大同好不了多少,至于甘肃,兰州,宁夏,西宁之地。 周梦臣有一种感觉,大明对蒙古的无力,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九边经济不行,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便周梦臣冒险将丰州滩给拿下了,没有后续的移民实边的巩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究是要放弃的。 而且周梦臣自然知道海外是一个什么样子。大明要想参与进入大航海时代,必须有一套有利于对外扩张的体制。如果还是大明而今的体制。根本无法完成对外殖民。 别的不说,就是台湾。 明末水师将领沈有容,大破荷兰人之后,就上了台湾,巡视台湾。有在上面建立水寨,巩固海防的心思,但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军队驻守,民户迁徙,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大明初期,太祖年间,大规模迁徙百姓的事情,有很多次。但那都是依靠当时官员的执行力。但是而今的官员哪里有当初的执行力。让他们迁民,恐怕要弄出大暴乱不可。 如果军队招募退役成为一个流程。即便不以而今大明三百万军队来算,明军堪战的话,自然不需要这么大的数字。但是一百万人却是需要的。如此一来,一年大概有十万人退役。即便有一半人愿意拿边疆的土地。也就是对外新设一县的规模。 诚然,这个对外移民速度,周梦臣也并不是太满意的。但问题是大明不是西方。自有国情。很多情况是不能照搬的。 其实,周梦臣整个体制是模仿了很多日本的体制。比如按照府县集中征兵,编练成为军队,这就是与日本的师团制度有些相仿之处。周梦臣倒是想将大明军制,改为义务兵制。但是其中有太多的问题了。 所以,周梦臣只能进行折中,或许多年之后,不会限制府县征兵。而是成为全国征兵的。但是而今要限制一点好。 再有所谓退役军人实边。其实是日本在乡军人,中国的生产建设兵团都给周梦臣灵感。 总之,是一个大杂烩。 周梦臣其中很多想法,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阶。 徐阶一开始还能维持严肃的表情,但是时间一长,徐阶忍不住身体前倾,听周梦臣的长篇大论。还忍不住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问题,周梦臣没有想过,有些问题周梦臣却是想过的。 略一思考,几乎所有问题,周梦臣都能给出一个答案,或者是解决方案。当然了,这个答案与解决方案未必能入徐阶的眼了。 不过,徐阶对周梦臣更是高看一眼了。 徐阶很明白,周梦臣提出这一套,看似是要解决卫所制度,但实际上,解决了更多的问题。如果将卫所的土地纳入朝廷黄册之中,也就是成为可征税额。朝廷的收入定然会大大增加了。 其次,移民宽乡,也是可以缓解大明流民之患。 徐阶很明白而今的大明内忧外患。 周梦臣的办法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却是第一个向徐阶提出解决现在问题一个整体方案。 仅仅是这个,就让徐阶很重视。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发现。他在制度建设上有这天然的优势。 无他,他所借鉴的后世的方案,是不知道多少政治家,或者执行者,一点点的设计修改过来的。他拿出来的东西,在他的心中。不过是明摆着的东西,但是徐阶看来,就是很强大政治智慧,与政治创造力。 毕竟徐阶不是严嵩,徐阶还是很有政治抱负,有政治家的胸怀。作为一个政治家,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而是要为国家解决问题。徐阶与严嵩斗,固然是两人权力冲突,但未必没有在徐阶看来,严嵩就是大明最大的问题所在。 必须解决掉这个问题的原因。 只是徐阶内心之中,还是否定了周梦臣方案。 因为在他看来,周梦臣的方案太过激进了。在全国范围之内,废除卫所,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执行力的。 徐阶长叹一声,说道:“周梦臣,你给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而今朝廷内外对你在大同跋扈行为很是恼怒。你是帮不了你的。你这一套,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周梦臣说道:“阁老。很多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与不行啊?我的这些心思,没有宣之于众,仅仅是今日说给阁老听,就是请阁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验证我的所做所为。” “如果,此事真的不行,我甘服国法。如果我所想的东西,有一二可取之处,能振奋大同,大破鞑子。我也不求阁老为这个计划发声,只求阁老在权衡国家大事上,也要想想我这个方案。” “如此,我死而无悔。” 周梦臣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话。 周梦臣当时在大同的时候,又没有想过为大明设计一套军制的想法,未必有。他只是将他对大同的计划,微微改动一下,扩充了一个全国版而已。其中有多少条款与细节上的问题,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他之所以将大同方案,改头换面为大明军制方案,正是对症下药。 同一件事情,对不同的人来说,就要有不同的方案。对徐阶这样的人来说,就必须如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徐阶松口 第八十九章 徐阶松口 要从徐阶这里过关。 首先要知道徐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阶是一个保守,严谨,有足够的政治智慧的传统士大夫。 徐阶这样的人,他最关心的从不是大同如何如何,他关心是天下如何如何? 即便徐阶这个人,还没有登上大明首辅的宝座,还没有完全掌控国家权力,但是他对国家的现状与未来,也是有足够的思考于思索的。徐阶在历史上首辅任上,好像没有什么作为。那是徐阶对自己的政治定位。 他认为经过严嵩乱政之后,朝廷需要的是拨乱反正,完全清楚严嵩的余毒。 徐阶是这样想到,也是这样做的。他在平息严嵩留下的政治乱相,重新理顺内阁与皇帝的关系,等等政治构架方面有很杰出的贡献,也是徐阶为高拱,张居正打下了基础。 当然了,这也与徐阶内心之中有这保守与谨慎的一面有关系,在变法上,反而不能放开手脚。但并不是说,徐阶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徐阶想过很多很多。 如果周梦臣将问题局限于大同一地,徐阶对周梦臣的作为不会太感兴趣的。但是如果周梦臣将大同所有变革,当成为大明军制改革的先声的话,那么徐阶就要从更深远,更宏观的维度来去权衡周梦臣的问题,从来判断自己要不要插手。 当然了,周梦臣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周梦臣在边境走了一圈之后,已经确定大明不进行兵制上的改革,将来依旧是亡国可期,甚至在周梦臣推动了科技发展之后,更加可期了。 原因无他,在周梦臣的努力之下,很多新技术要么在形成中,要么在酝酿之中。但是可以预见,在未来随着周梦臣弟子们的成熟,定然会有一个爆发期,到时候战场上要面对于冷兵器完全不一样的新武器的冲击。 倒是战场逻辑,战争逻辑,就会有一个很大的变化。 大明军队能不能抓住这种变化? 不可能的。甚至即便有个别大明军官感受到这种变化,参与到这种变化之中,而完全已经死去的大明军制也会阻止这种变化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为了某个外敌,某个起义军,反而先掌握了这种军事革命的脉络,反而比之前更快速的灭了大明。 这可不是周梦臣想看见的。 所以,周梦臣内心之中也在酝酿着军制改革,只是而今这个方案,只能是第一版的草案,远远没有达到周梦臣心中的完美。 徐阶说道:“周大人严重了。不过,你的事情未必是无解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松。就知道徐阶终于松口。 周梦臣从来不觉得这个问题无解。但是怎么解决,却也是需要窍门的。让他去抱着皇帝大腿,让皇帝出面,那也是要消耗与皇帝之间的情分的。伴君如伴虎,这一句话,周梦臣永远不敢忘记。 他知道,徐阶从一开始就是有办法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下官请阁老指点迷津。” 徐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他其实也知道,他被周梦臣拿捏住了。却没有办法。他并不是对周梦臣的方案满意,而是他算了一下大明能主持军事改革的人选。 首先武将排除。 文官还没有死光的时候,这一件事情就不可能让武将掌管。这也是戚继光想在蓟州镇进行军事改革,被文官打压的原因。军事改革这个权力绝对不能让给别人。那怕戚继光与张居正关系密切也不行。 其次,那些没有上过战场,或者没有显著战绩的文官也排除。 这一点就排除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文官了。到徐阶手中的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了。周梦臣,唐顺之,杨博,张经等人,在徐阶看来不超过十个。 再三,得不到皇帝信任的人排除。 军事上的事情,是重之又重的事情,如果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这一件事情万万做不成的。这一点又是很玄妙,或许有一个人将来忽然被皇帝欣赏了也说不定。但是而今仅仅以圣眷而论,周梦臣是最合适的。 然后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大明军事需要改革吗? 太需要了。 边事就不用说,周梦臣白登之役,也算是缓解了边事危急的状态,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明财政十之七八都要养军。大明而今最严重的是财政问题,但是细细分析,看大明财政的走向,就知道财政问题乃是大明军事问题衍生的次生问题。 须知大同一镇一年百万两,大明有九个边镇。除却边镇之外,京营,西南的平叛战争,也是都需要钱的。 军费已经将大明的血给喝干了。 徐阶现在受制于严嵩,即便主管兵部,但也仅仅是修修补补,不可能在框架上动手。而且徐阶更明白,他即便想动手,一没有那个军中威望,二也不知道该怎么动手的。 看徐阶的履历就知道,他其实对军事上的问题也不是是专家。 对于这一点,徐阶也是明白的。 所以徐阶的施政方案之中,一开始就没有军事改革这一项。不是不重要,是太重要。而且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所以给去掉了。 在面对周梦臣这个几乎是而今唯一人选的时候,徐阶内心之中难免有为国惜才的心思占了上风,他说道:“其实以你的圣眷,这一次风波也伤不到你,很可能是你升迁的契机。” 这也是徐阶不想出手的原因之一,周梦臣有先前的战功,顺势升迁到别的地方。或许明迁暗降,但也不会有太多的处罚。徐阶觉得让周梦臣吃吃苦头也未尝不好。不过而今听了周梦臣这番话,自然不能这样做了。 周梦臣听了,顿时一愣,说道:“阁老,你是知道,而今我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大同的。否则前功尽弃。” 徐阶淡淡说道:“那就让别人来大同。”他看着周梦臣说道:“你知道,你在大同最错的事情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下官愚钝。” 徐阶说道:“四十三名将官,取死有道,对卫所的整顿,虽然惹了很多怨恨,但是你占了大义名分,整顿卫所吗。不知道有多少老臣想做,都没有你做的那么干脆利索。虽然毁誉参半,但也绝不是而今这么多人弹劾你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坏了规矩。” 周梦臣说道:“规矩,什么规矩?” 徐阶说道:“大小相制。” 周梦臣听了,恍然大悟。 大明内部充满着无处不在的制衡。内阁大学士有内廷的制衡,也有六部的制衡。而今在嘉靖抬高内阁地位之后,就演变成为了内阁内部的制衡,就是嘉靖的平衡之术。 严嵩身为大明首辅,眼前尚且有一个处处碍眼的徐阶在。 周梦臣在大同为了办事效率,大刀阔斧,将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又将自己的得力下属,全部调了回来,占据要害之位。上上下下犹如一体,这是他战胜鞑子的重要因素。 诚然。白登之役有些侥幸,但是没有周梦臣统领下凝聚成一个整体的大同镇在,即便是上天垂青。周梦臣也不可能抓住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很得嘉靖宠信,有久任约定在前,依然有调任的风声传出看来。就是因为,周梦臣将大同搞成了一言堂,上上下下都服他。头上也挂着都察院的官职,在大同的御史,也是他的下属,根本不可能有监督作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中官监军 第九十章 中官监军 要知道之前的大同巡抚,面对强势总兵官,也是相当不舒服的。嘉靖一朝还是好的,因为嘉靖召回了所有的中官。要知道在大明其他皇帝那里,一个军镇有总兵官,镇守太监,巡抚,三个头头。 即便在地方上,巡抚与下面布政司之间,也不是一个系统的。 总之,各地地方官,无不充满着制衡。除非是偏远地方一小县令。否则这个环,谁也跳不出来。 而周梦臣却跳出来了。 这也罢了。 周梦臣毕竟是宠臣,是有特权的。但问题是,周梦臣依然不间断的加强大同的兵力。这就触动很多人的敏感神经了。 这才是周梦臣这一次最难过的关卡了。 只是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很不舒服。他并没有什么想要造反的心思,而且大明已经近二百年,根基深厚,绝非周梦臣可以撼动的。但是周梦臣不想造反,却想做事啊。 谁都知道,只要上上下下如臂使指的情况下,才会达到最好的做事效率。 如果,周梦臣在这上面妥协了。让周梦臣做些什么事情,就会有无数掣肘。这会让习惯一言即出,下面人马上去执行的周梦臣,感到很不舒服。也会大大降低他的做事效率。 周梦臣暗道:“罢罢罢,有些时候,也是要有些取舍的。” 周梦臣说道:“阁老,那该如何做才行,请都察院派一人在大同常驻?” 徐阶说道:“如果你这样做,我可以告诉你,将会去的人是谁?赵文华。” 周梦臣一愣,说道:“赵文华?不可以是别人吗?” 赵文华作为严嵩的义子之一,是严党骨干,而且是那种非常活跃,非常没有底线,非常不要脸的底线。 说实话,刚刚开始跟随严嵩的党羽,底线还没有那么低,他们跟随严嵩仅仅是因为政治上好处而已。毕竟跟随严嵩能升官。有这个好处,给严嵩阿谀奉承几句,在国家大事上,给严嵩站队,摇旗呐喊也就罢了。 除却这些之外,很多严嵩党羽还是有底线,有些能做事的能臣。 但是虽然严嵩上位,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国家大事太过忙碌,而且严嵩毕竟年纪大了,也就给严世蕃加了更多担子,严嵩常年在宫中伺候,对于宫外的党羽的联络,大多都交给严世蕃。 只是严世蕃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投严世蕃所好。很多官员脱颖而出。都是一个赛一个无耻。一个赛一个没有底线的。只要能从严世蕃这里得到好处,是什么原则,什么面子,什么体统都不顾了。 赵文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做了很多没有底线的事情,为严世蕃后宫扩充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然了,令周梦臣印象深刻的事情,不是赵文华已经做过的事情,而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赵文华弄死张经之事。现在想想,张经当时总督江南六省,权力之大,势顷东南。这样的情况下,赵文华作为严嵩心腹忽然到了江南祭海神。恐怕也有监督江南战事的使命。 只是赵文华取而代之的手段太过龌龊了。 周梦臣一想到赵文华就要与自己达班子,就有一些头大。忽然有一些理解张经的处境了。赵文华到大同之后,身负监督大权,周梦臣不可能对赵文华怎么样?无他,弄了赵文华容易,让京师怎么理解? 如此一来,赵文华身上就有了不败金身。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怕赵文华,他毕竟不是张经,在京师一点根基都没有。只是如果他留着心思与张经斗法,哪里有精力投入对鞑子的做战之中? 周梦臣问道:“阁老,难道不能是您的人吗?” 徐阶说道:“你是我的人,杨淑山是我的人?你说还可以派吗?” 周梦臣微微苦笑,心中暗道:“果然不能派了。” 在周梦臣看来,自己与徐阶之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但是在外人却不这样看。在外人看来,周梦臣就是徐阶的人。杨继盛更是徐阶的好学生,大同镇就是徐阶的自留地。 遇见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派徐阶的人。严嵩是决计不同意的。 周梦臣说道:“阁老,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徐阶说道:“而今有一个办法,对别人来说就是致命的毒药,但是对你却是最合适的办法。” 周梦臣说道:“阁老请讲。” 徐阶说道:“请中官监军。如此可以安陛下之心,陛下既然安心了,其他的事情就是小节了。” 这个办法果然对别人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对周梦臣来说,却是很好的办法。 原因无他。 中官监军对其他文官来说,是比政治对手还难受。 盖因中官在宫中受尽了屈辱与贫寒,一出外,就奔着大捞一笔的心思去的。在很多事情上,从不讲吃相,下掠小民,中掠官员,上掠藩王,称得上,天高三尺,怨声载道。 正因为中官出外有这样的弊端。所以嘉靖登基之后,没有多少时间,就将在外的宦官全部撤销了,只留下一些不得不保留的宦官,比如江南织造。 政治对手都是文官,很多事情上,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但是太监们就没有多余大局观了,他眼睛珠子里面只有钱。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商量。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所谓宁与聪明人打架,不与蠢人说话,就是这个意思了。 再着这些太监,一般都能直达天听,可以依仗权力压过其他官员,成为无冕之王。这就让当地官员更加难受了。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中官监军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周梦臣在宫中有深刻的人脉,不管什么样的宦官到了大同,都不敢太过分。毕竟周梦臣一来也可以直达天听,二来,得罪了周梦臣,不仅仅在大同的日子不会好过,连回到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即便不说周梦臣结交的那些人脉。单单是因为给嘉靖做实验慢慢火起来的冯保,就是周梦臣的弟子,对于大多少太监来说,都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中官到了周梦臣这里,都必须老老实实。当然了,如果黄锦黄公公到了大同当监军,周梦臣也只能屈服了。不过这样的情况,用脚趾头想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且虽然嘉靖废除了所有中官监军,但是那是年轻时候的嘉靖,而今的嘉靖其实更相信太监与近臣。比如黄锦与陆炳。让中官监军,也让嘉靖更加放心他。 派了中官监军,什么赵文华之流也没有借口来了。 这果然是最好的办法。 周梦臣立即向徐阁老行礼说道:“阁老果然智慧如海。下官佩服之极。” 徐阶说道:“无须拍马,你的事情上,我也会发力的,不过陛下那边,需要你自己去说清楚了。而且,军制改革一事,要慎之又慎,大同当敌之锋,也是要小心的,凡是都要稳一点,宁可慢,不可败。我尽量在北京给你撑腰。” 周梦臣再次行礼说道:“多谢阁老。”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之后又说了一些闲话,周梦臣就告辞了。徐阶让张居正去送客自然不提。张居正送客回来之后,就看见徐阶在原来的座位上发呆。愣愣出神,一副神游四海的样子。 张居正说道:“老师,老师。” 徐阶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说道:“叔大啊。你与周梦臣是生死之交?” 张居正说道:“正是,相识于贫贱,周兄于我有提携之恩。” “哪---”徐阶说道:“你觉得周梦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师徒交心 第九十一章 师徒交心 张居正很熟悉这样的话,这又到了教学时间。 徐阶虽然不让张居正参与进朝廷争斗之中,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张居正都不会上本表明立场。几乎就是一个透明人。张居正最多能用自己的影响力,影响别人帮忙。这是徐阶给张居正订下铁律。 无他,保护张居正健康成长。 张居正而今是翰林院六品编修。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太子大婚之后,张居正要到詹事府任职,到时候再升一升,按这个速度,在嘉靖三十五六年左右,张居正就能六部九卿之中任副职,再过几年到了侍郎的位置上,就有对内阁发起冲锋的可能。 这就是徐阶给张居正铺的路,一路上顺风顺水成为朝廷大员。 当然了,成为朝廷大员之后,张居正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毕竟,徐阶再厉害,在入阁之事上,也只能帮忙。没有决定权。这就要看张居正自己的表现了。 张居正的路线与周梦臣截然不同。 周梦臣一下子跳了寻常官员十年的路,但是而今周梦臣每一步升迁,都会别人用放大镜观察。很多人都想让周梦臣在巡抚任上熬十几年,当然了,未必让周梦臣一直当大同巡抚。反正大明这么多巡抚,可以慢慢来的。 徐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看到太多好苗子,早早就被残酷的官场争斗给磨灭了。 张居正的路线,徐阶可以保证,只要他不出茬子。到入阁之前,应该是可以保证的。而周梦臣的未来徐阶就十分不看好了。周梦臣未来能不被下狱论死,在徐阶看来,就是好的了。 不过,张居正的路线看似没有风波,但是徐阶也明白,如果不提高张居正的能力,如此培养出来的不过是温室之中的花朵,这不是徐阶想要的。 所以,在朝中大小事务,徐阶面对各种局面。他都用来考教张居正。将张居正当自己的谋士来用,有些事情,徐阶按张居正的意思来办,固然弄出问题来,让张居正知道,自己哪里想错,哪里想对了。 从而全方面培养张居正的能力。 所以这样的考教,非常频繁。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周兄,非常之人。” 徐阶颇有意味的问道:“怎么说?” 张居正说道:“我与周兄相交日久,才了解他。周兄简直是全才,历算,天文,机械,营造,兵法,医术,音律,简直无所不通。在很多问题上都有见地,而且这不从俗流。看似圆滑,其实心坚如铁,有自己的坚持,至死方休。” “才是人间一流之才。德亦不逊色于古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贪一文,不恋一毫。临阵之际,亦有慷慨赴死之心,白登之役,若非周兄,阵前斩马,誓与士卒同生死,则大事去矣,而今为官之人,有几人能如周兄?” “倘若,天下边臣皆如周兄,鞑子何足道哉?” 徐阶说道:“你觉得,他的变法的想法如何?” 张居正再次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说道:“吾不如也。” 徐阶说道:“哪里不如。” 张居正说道:“看问题的角度不如周梦臣,周兄目光,简直是,简直是-----”张居正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汇,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简直是天纵之才,洞察古今,如掌纹。弟子之前也私下写了一篇文章,论而今的时势。” 徐阶说道:“哦,说来听听。” 张居正说道:“草稿未就,不过老师想听,待弟子背出来。”随即,张居正闭目沉思片刻道:“朝廷有臃肿痿痹之病五,曰:宗室骄横,庶官久旷,吏治因循,边备未修,财用大亏-----” 张居正这一片文章,叫论时势疏。是张居正在徐阶的指导之下,站在徐阶身旁,通过所有内阁才能见到的机密资料,最后得出的结论。总结出这五个问题。下面就是详细的分析。 张居正的文章很好,很多评论一针见血。但是最后依旧是想请皇帝广纳良言,大开言路,进贤理政云云。 徐阶听了说道:“好文章。” 张居正苦笑说道:“老师过奖了。我岂能不知道我这文章,根本是浮光掠影一观而已,根本没有深入大明肌理之内,好似有人有病,我用的针灸之术,作用于外。而周兄之策,就是深入五腑六脏之内,用力于内。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徐阶摇摇头说道:“错了,我说你文章好,并不是说你观点有多好,而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当局之人,比如严嵩,比如你老师我?” 张居正微微一愣,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大明有今日,不是一个人之过,也不可能是一人之过。”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你的那些师兄弟能将心思放宽就好,日日要除严嵩,似乎一除严嵩,天下就变好,不知是幼稚,还是一心想当官,觉得我这个老师提携的太慢了。 你存着这分公心,才是最好的。” 张居正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安慰之意说道:“老师莫要多想,想来师兄弟们只是嫉恶如仇而已。周梦臣也是以事论事,从不涉及其余。如果写下来,也是一篇好文章。弟子不如也。” “好文章?”徐阶说道:“如果你两篇文章,放在陛下面前,你觉得陛下要选谁?”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概谁也不会选。” 徐阶说道:“如果非要选一个。” 张居正说道:“大概是我的吧。” 徐阶说道:“为什么?” 张居正说道:“我-----”张居正其实心中明白,却说不出口。 徐阶说道:“就好像你说的,你的办法是针灸之术,而周梦臣是外科之术。当年曹阿瞒也遇见这个问题了,有人告诉他,能开颅切除病患,之后就能根除。这个人什么下场。” 张居正说道:“华佗死于狱中。” 徐阶说道:“不为良相,就为良医。这治国与治人一样,有些时候,最大的不治之症,就是讳疾忌医。周梦臣方子,真虎狼之药,他看似以事论事,但其实将勋贵,兵部,边军,大明几乎所有的军队都给无视了,就好像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好生轻松。让他来做这一件事情,他即便功成,未必能够身退了。” “所以,要告诉你,你的文章才是好文章。谋国谋身之道,需要让想一辈子的。你也要好好想想。周梦臣虽然是你的好友。但是这一点,你不要学他。”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师,弟子其实之前也说过周兄,但是周兄说,日暮穷途,吾将倒行逆施。其实,我也与周兄谈论过,周兄说过一个定律,叫做王朝周期律,很多王朝如果不变法度的话,都活不过三百年。而今大明也近二百年了,而且等朝廷最后几十年,都已经是积重难返了。想要变法,也是无从下手了。” “留给大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虽然不大相信,”张居正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黯然。说道:“但是我在老师身边,这几年。我的确看出了一些亡国气象。民困,国穷,兵疲,陛下殆政,子嗣不昌。官吏如狼似虎。权臣在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一样不是亡国气象。” 徐阶听了,厉声说道:“慎言。” 张居正苦笑说道:“老师,而今的局面哪里是我慎言就可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王朝周期律 第九十二章 王朝周期律 “小儿辈,杞人忧天!我大明二祖开创,恩泽深远,得国之正,远迈前朝。必将延绵长远。你何出此言。”徐阶勃然大怒道。 这是张居正少见徐阶的失态的时候。 可以人在局中,有时候很难看清楚的。 即便是徐阶这样第一流的政治家也是如此,他从来没有想过大明会在什么时候衰亡,以什么样的姿态衰弱。其实正如周梦臣对张居正私下谈的,嘉靖朝看似距离明亡很远,其实并不远。 万历驾崩的时候,距离明亡也就二十多年了。 张居正的儿子之中。第五子,活到了八十岁,在崇祯十七年为张献忠抓住,要他投降,张允修不肯,自杀。最惨烈的是张居住的长子之长孙。清兵逼近桂林,永历帝逃窜。瞿景淳的孙子瞿式耜。时为首辅。他再次之前打退了鞑子三次对桂林的进攻,但是这一次大势已去。左右都劝他走,瞿式耜知道明逃入云南,已经不可复兴,决计徇死。张同敞时为权兵部侍郎总督广西各路人马抗清,弹尽粮绝,部属散尽,闻瞿式耜仍在桂林,孤身泅水入瞿式耜同死。旋为清兵所杀。 徐阶也不知道,因为他善于保身的缘故,徐门之后,不像张门之后,子孙凋零。死于国难的徐念祖,徐孚远,徐敬远,徐本高,等十几人。但也软骨头,但是不管怎么说,松江徐家在明清之后,就雨打风吹去了。 徐阶知道,天下之间,没空不亡之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大明会亡得这么早。也不知道。他家的后嗣有这么悲惨的际遇。 其实周梦臣也不知道。 他所只是简简单单计算了一下明亡的时间表。但是即便如此,他这个时间表,对他来说,都充满了紧迫感。毕竟周梦臣如果当活上百岁,说不定还能见见崇祯皇帝。这对周梦臣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刺激了。 更无暇去想,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时代,对昔日的宰相门第,是何等残酷。 那是生难,死亦难的时代。 时代的一粒沙尘落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更不要说整个时代的山崩地坼。对每一个人又是怎么样的局面。 这也是周梦臣越发觉得当仁不让的。 只是别人没有这个想法,张居正即便对徐阶这样说了。也更多是忧患之心作祟,并不觉得周梦臣说的是真的。而徐阶一直以来以太平丞相自诩。这不仅仅是徐阶的政治纲领,也是徐阶对自己的期许。 在施政上作为太平丞相,自然不会用什么极端的手段。最好是和风细雨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徐阶也承认,大明情况是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徐阶并没有对大明深入改革的想法,而今想让偏离正道的大明,拨回太平的正道之上。 徐阶仅仅拨乱反正之想法。 所以,对张居正计算大明什么时候亡国的说法,他非常愤怒,愤怒之余,又有忌讳,根本不想说这个话题。 所谓愤怒,是觉得张居正这是在诅咒国运,如果凡夫俗子也就罢了。张居正可是翰林编修,未来的国家重臣,可以说承受了皇恩浩荡,别人能这样说,你能这样说的。 但是徐阶也知道,张居正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 其实张居正知道的东西,徐阶都知道,甚至张居正不知道一些东西,徐阶也知道,虽然徐阶对张居正很是栽培,几乎将所有徐阶能看到的官方文书,都让张居正看。但是徐阶毕竟是大学士。一些很机密的东西,是不能带出皇宫的。 徐阶毕竟不是严嵩,也不是夏言。做不出,将机密公文带到家里办公的事情。更不要说,徐阶是扎扎实实做过地方官的人。镇压过矿工起义,张居正一直在翰林院。不大了解地方的情况。 诚然,朝廷之上,争斗纷纭。但是徐阶更知道,真具有亡国气象的,就是底层。 徐阶之前,没有往这里想过。只是觉得下面有一些乱。不抓紧处置,将来或许会大事。但是从来没有从亡国气象这个角度来看。此刻被张居正一提醒。心中越发觉得好像是对的。 越是如此,徐阶越不想深想下去。 这是他不可能接受的现实。 徐阶说道:“我说周梦臣吧。”徐阶匆匆的话题拉了过来,说道:“周梦臣是一柄神兵利器。天下有难题,用此剑斩之,无有不利,是一位能臣。将来也是嘉靖名臣之列。但是他锋芒太露,一点不知道和光同尘之道,却不知道,这正是内阁第一要义。” “所以他根本不适合内阁。以他的性子,在内阁,非弄得一团糟糕不可。”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你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我就不多说了。今后要好好维系,他将是你一辈子的臂膀。不过,你不要学他,你毕竟是要做大学士。他的手段,太露骨了。” 张居正立即行礼说道:“弟子明白。” 张居正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徐阶已经开口了,说道:“你没事回家休息吧。” 张居正自然知道,是恩师送客的意思。他只能行礼告退了。 张居正走了之后,徐阶陷入沉思之中,仆人们都不敢来打扰,静静的书房之中,唯有日光在地面上轻轻地爬行,不惊动任何人。过了一阵子,大概日光也觉得这种爬行很是无趣,于是也悄悄地走了。 这个时候才有了敲门之声。 “咚咚。”外面一个女声说道:“老爷,天已经黑了,是不是用膳了?” 徐阶蓦然惊醒,只觉得额头在冬天里,竟然微微见汗。听见外面的声音,这才轻松了一点,说道;“你们自己吃吧,把我的饭菜送到书房就是了。” 外面的女声只能答应一声道:“是。” 徐阶亲手点上灯,举着灯,放在一边的书柜上,举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将上面一摞又摞,一匣子,又一匣子的书给搬到了书桌之上,一会工夫,就将书桌堆满了大半。 其实如果用现代的书,虽然不少。但也不会整整一座,盖因古代装订印刷等原因,一部书其实也没有多少文章,只是站得地方很大。 徐阶拿下的书籍,说起来也不过是。《史记》《汉书》《后汉书》《新唐史》《旧唐史》《宋史》而已。今日他一直在思考的其实也就五个字:“王朝周期律” 中国文章的博大精深就在这里。徐阶这等在饱读诗书的人,不用张居正解释周梦臣所谓的王朝周期律的具体内容,自己也能填充的七七八八的。当然了,徐阶出发的观点,与周梦臣出发的观点,很可能相差太大。 如果将两人的观点都写下来,放在一起,定然是大相径庭的。但都是从这自己的角度来诠释王朝周期律各种原因与因素。各朝何以兴亡其实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话题。但是更多时候,都是单独论,汉论秦亡之教训,唐论隋亡之教训,明开国之初,也没有少议论元亡教训,但是将这些王朝兴亡结合起来。找出总体性规律这个做学问的方向,却是徐阶没有想到的。 这也是今日准备深入研究与思考的。 他要思考的不仅仅是所谓的王朝周期律了,还要结合他所了解的现实,去思考大明到底走到了那一步,在什么阶段之上。或者说,周梦臣说的对于不对? 只是,这么大的问题,徐阶也不可能一会儿就想明白。恐怕这位老人家,要大伤脑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宜春宫中 第九十三章 宜春宫中 宜春宫,周梦臣还是第一次来。 宜春宫的位置在玉熙宫西边。 宫殿比玉熙宫大多了,三层结构,红砖绿瓦,金碧辉煌。一副皇家做派。 但是周梦臣看得有些怒气。 因为周梦臣督造过应天阁,而且他门下的外门弟子之后,就有相当一部分在周梦臣门下学习之后,重新投入到了营造之中,并且成为北京营造中的好手,甚至超过了一些老工匠。 其中就以徐杲为代表。 周梦臣多余的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 宜春宫总价五十万两,据说原本准备八十万两的。皇帝陛下,悲天悯人,觉得生民太苦了,就大笔一划,砍下三十万两,表示他只要五十万两就行了。 这实在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不知道如何吐槽。 同样的五十万两,丰城侯为了从京营之中压缩出来,已经与很多人你来我往打了好几个回合了。勋贵之中的分裂已经成为鸿沟了。但是嘉靖这边花五十万两,眼睛不带眨一下的。 想起他在大同,为了老百姓明年有一口饭吃,几乎自己拔剑与鞑子白刃相向的。而这里五十万两,能卖好多粮食的五十万两,却变成了一座毫无用处的宫殿。而且以周梦臣对工程这一端的黑幕理解。这五十万两之中,最少有一半都肥了经手人员。 只是周梦臣内心之中再不甘,此刻也要调整情绪。不能在嘉靖面前露出半分来。 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是当初的周梦臣了,也是那能被嘉靖一眼看的人了。 “周大人。请,皇爷与老祖宗已经在里面了。”一个小太监说道。 周梦臣点头,随即进了宜春宫。 一进宜春宫,顿时感觉,这宜春果然宜春。里面简直是温暖如春。周梦臣目光一扫,第一眼没有看出来端倪,但是第二眼看出了端倪,大殿之中最外面的浮雕,与宫殿中见,仙鹤,龙凤的图案中,其实暗暗藏了水管。 是锅炉供暖。 其实蒸汽机就是一个大锅炉。 而今蒸汽机应用还有很多问题,但是做一个供暖的锅炉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周梦臣行礼过后。嘉靖问道:“周卿,这几日在家里休息的可好?” 周梦臣恭恭敬敬的谢恩说道:“臣谢陛下天恩,如果没有陛下恩准,臣也不能在家里享这么多天清净,也不可与小儿多待几日。” 嘉靖目光瞄了一眼黄锦。黄锦的身子立即躬下去几分。 嘉靖冷哼一声,也就没有多说话了。 他其实也没有多责怪周梦臣的意思,只是这让周梦臣回家的话,是黄锦擅作主张,而周梦臣却当真了。嘉靖本来以为周梦臣吃一个闭门羹之后,会立即想办法再次求见,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真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了。 嘉靖说道:“周卿,大同正当敌锋,乃是北京之门户。白登大捷之后,我就想要召见你。给朕说说,你是如何打赢白登大捷的。” 周梦臣说道:“是。”他心中微微一顿,计上心头。说道:“请允许臣从一个人说起,这个姓王,原名臣也不知道。不过臣知道他叫王杀仇。臣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却是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 周梦臣讲故事很有技巧。将情况不徐不疾的娓娓道来。也夹杂着很多大同的大事,比如王杀仇是如果跟随赵达出击鞑子,如果被仇鸾闭门不纳,如何绕着大同城厮杀到了最后适合。赵达又如何遣散部众,慷慨就死。 这些事情本来就很有故事性。周梦臣又做了一丢丢的艺术加工。更是引人入胜。 嘉靖听了,忍不住说道:“赵达可惜了,在周老将军军中,与马芳齐名,如果能在今日,朕岂不是再得一骁将,黄锦去问问,赵达身后封荫如何?” 周梦臣说道:“臣代赵将军谢过陛下。” 嘉靖说道:“其实朕也在奏疏上看过赵达的名字,只是没有想到-----” 奏疏上对很多事情叙述只有短短一两行字,却不知道这一两行字之中,有多少鲜血与牺牲。 周梦臣又说到马芳邀请王杀仇为朝廷效力,王杀仇断然拒绝。带着乡野之中的百姓与鞑子交战。 黄锦忍不住说道:“此人也太猖狂了吧。” 嘉靖摆摆手说道:“无妨,天下间事,无非忠孝,或移忠做孝,或移孝做忠,都是好男儿。接下来怎么说。” 周梦臣说道:“臣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却是臣到大同赴任的时候了。那时候的大同,可以用一首诗来形容:百里人烟绝,平沙入望遥,春深无寸苗,风动有惊涛,两税终年纳,千家计日逃,穷民何以答,遮马诉嗷嗷。” “臣更是在驿站的墙壁上看见过这样的句子:“不惜恩情长弃捐,出门唯尚卖儿难。” “大同户口本就不多,几乎逃散殆尽,是军亦逃,民亦逃,官亦逃,大同几乎成为空城一座,臣清点仓储,校阅人马,也发现是粮亦空,军亦空,大同兵额卫所加营兵,共有十三万有奇,臣手中只有区区一万四千有骑,其中还有四千是臣从京营带来的。” “如此局面臣心焦如焚,夜不能寐,臣生死是小,如果再出现去年之事,臣百死莫恕。” “如果大同是内地省份,臣定然要休养生息,徐徐养足元气,再论其他。但是大同与丰州滩。山峦相连,锋矢相接,臣不知道鞑子什么时候南下,但是臣知道,不管鞑子什么时候南下,臣都必须将他拦下来。故而臣只有一个办法了。” 嘉靖听了,脸色也有几分缓和说道:“于是,你就弄出了一个饶阳王谋反案,杀了四十三员将领,顺便将饶阳王弄入高墙之中,并让代王挪了一下地方?” 周梦臣知道,而今这个问题。他知道答应一声,就是可以治他的罪。这一件件一桩桩放在朝廷之上就是罪名。但是周梦臣依然说道:“圣明不过陛下。臣就是这做的。不过,臣并没有枉杀。臣先是圈定人员,然后将他们下狱拷问。有选出了罪有应得的四十三人。”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嘉靖语气变冷,说道:“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周梦臣说道:“臣受陛下之隆恩,百思报答,陛下当有命,臣不敢有辱使命,陛下使臣守大同,则鞑子越大同而南下,就是臣死于马蹄之下的时候,至于其他,兵危战急之际,没有时间去想。” 周梦臣说这番话,其实就是想将自己的苦衷与原委一点点告诉嘉靖。 嘉靖也明白这一点,才愿意听周梦臣讲故事。 其实嘉靖这态度,也就是周梦臣圣眷之隆的才有的。毕竟嘉靖见大臣的次数越来越少的,寻常大臣,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嘉靖面前自辩。毕竟他们愿意讲,嘉靖还不愿意听的。 而且周梦臣很明白,嘉靖骨子其实不在乎任何条条框框的。有一种横行无忌,肆无忌惮的狂傲。 这样的话,告诉其他皇帝。或许必然受到贬谪,但是在嘉靖这里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的不说,严世蕃办的那些破事,嘉靖即便不是全知道,但也不会一件也不知道。只是不动而已。 将对严世蕃的无视,当成了对严嵩的嘉奖。 而今日,对周梦臣也是一样的。嘉靖直在乎一件事情有没有做好,至于其中有什么合规不合规,甚至有没有无辜的人被杀了。这根本不在嘉靖的考虑之内,这位大明圣天子,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事急从权 第九十四章 事急从权 周梦臣哪怕做了不知道多少恶事,但是周梦臣做到了,让鞑子不能越大同而南下,仅仅在这一点,嘉靖就会包容。 果然,嘉靖脸色稍缓,说道:“我知道下面的人办事是很难的。左也是难,右也是难,朕掌控天下,左手有左手的主意,右手有右手的想法,朕也难。这一件事情朕就不追究了。当做不知道了。你继续讲王杀仇的故事吧。” 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算是过了一关。” 其实周梦臣也知道,这一关并不难过。毕竟当时那一场风波已经过去了。就表示嘉靖不当回事。但是嘉靖有权力将任何事情都不当回事。周梦臣却没有这个权力,在能解释的时候,也要给嘉靖一些解释。 周梦臣说道:“民以食为天,于是臣一力屯田。”于是周梦臣将他屯田理民的种种措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特别强调了其中的军事色彩。随即话题一转,说到了王杀仇身上。 周梦臣说道:“鞑子大军随时可以来,臣手中兵马不够用。于是臣开始招兵,也因为马匹不足,只能招募步卒,而在招募步卒的时候,臣从花名册上见到了王杀仇。” “臣当时有些好奇。问道:‘你当时不是想从军。’” “王杀仇说道;‘当时当官军不杀鞑子,而我不愿意为仇鸾狗贼之下,而今陛下圣明,诛杀此獠,我自然愿意从军。’” 其实周梦臣根本没有见过。他与王杀仇仅有的一面,也是在战阵之上。 毕竟周梦臣忙得很,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低级军官的心理活动。这番话,不过是杜撰出来。说给嘉靖听的。 嘉靖未必不了解这一点。但是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随即周梦臣话题一跳,说到了白登之役。 在这一点上,周梦臣丝毫没有夸奖自己的意思,将整个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夜不收如何拼死获得情报,说骑兵与骑马步卒为何分批出发,说如果中了鞑子奸计,说大同周边的粮食的重要性。 说自己如何遇鞑子遭遇。 更是双方如何交战,特别是在无名高地上的血战。 周梦臣而今说这一番话,更多是想嘉靖谅解自己。为自己分辨。但是说着说着,周梦臣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当时战场上的一幕幕似乎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无数将士拼死厮杀。落马而死,被骑兵撞死的,各种厮杀,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放手的,周梦臣自己开始着甲拔剑,准备上阵等等。 周梦臣又提到了王杀仇,他说道:“当时,臣手中各方面支撑不住了,京营损失惨重,即将崩溃,周,刘位将军各部都是伤兵,臣不得向戚继光再次要来一批人手,过来的就是王杀仇。” “臣当时只能说,让他们每人抱着火药包,冲入鞑子之中点燃。” “王杀仇第一个领命。他说道:‘他的名字不需要任何人记住,他只要不让鞑子好过就行。于是他们五十个人,冲入鞑子人群之中,瓦解了这一次攻势。’” 周梦臣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之间,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他浑然不觉,依然说道:“之后,马芳终于感到,突然出击,打溃了鞑子。才有了白登大胜。” “即便朝廷上下,都称臣为国朝名将,但是臣与陛下说心里话,这一战太侥幸了,那一日但凡有一个闪失,陛下只会听到 周梦臣丧师辱国的消息,臣死不足惜,臣的家人亦死不足惜,但是大同镇本来就残破,如果再来一次大败,让鞑子深入扣关。百姓怎么办,朝廷怎么办?陛下的声威怎么办?” “在此之战后,臣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扩充大同的兵额,将大同边墙扩建成铜墙铁壁。这样的战事,臣不想再打第二次了。” 周梦臣说着说着,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嘉靖听了,也很震撼。 第一个震撼于战场的血腥。 说实话,嘉靖召见过的大小臣子,真正在战争第一线厮杀过的并不多,丰城侯,仇鸾,这些将领更多是在后面指挥,面对敌人很弱的时候,以多打少,以强凌弱的时候,也不需要他们靠战争多近。 周梦臣或许嘉靖见过距离战场最近一位将领的。当日在高坡之上,鞑子冲得厉害的时候,距离周梦臣不超过一百步。 第二个震撼,震撼于周梦臣哭。 周梦臣并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痛哭流涕。更没有各种哽咽之类的声音。有的只有静静流淌的泪水,这是情绪极其压抑且平静,但依然忍受不住的悲痛。 是的,其实比起古代人,现代的人心更软一些。 这是因为生活条件决定的。现代的人,死一只猫都能伤心很久,但是以古代的生育率,每一个成年男丁,或许都要经历一次自己弟弟妹妹或者哥哥姐姐夭折,然后再经历一次自己儿子或者女儿的夭折。 这还一方面,至于饥荒卖儿女,到儿女都卖不出去,只能易子而食的惨剧,更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种对苦难的承受力,是现代人所不能及的。 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见过高坡血战的场面。一瞬间刚刚一个个高喊周大人的将士,就已经身首异处了。有些稚嫩的犹如孩子的战士,已经与鞑子同归于尽了。 周梦臣晚上起来巡营,缺发现帐篷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那种残酷的意味,深深的刺入了周梦臣的内心之中。让他每次想起来,都有锥心之痛。 嘉靖不是没有见过有人在他面前哭过。但是但凡是国家重臣都是很重体面的,也有很强情绪控制能力。周梦臣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哭的国家重臣。 嘉靖忽然心中一松,想起了周梦臣刚刚到了京师的故作聪明的样子,心中一酸,暗道:“到底还是年轻啊。”嘉靖对黄锦说道:“给周卿一面手帕。” 立即有太监拿了一面手帕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将眼泪擦去。立即行礼说道:“臣失态了。请陛下责罚。” 嘉靖说道:“算了,你也是有心了。爱兵如子。朕能理解。沙场征战苦。朕也是今日才知道如此彻透。” 周梦臣很想说,你才知道哪里去了。真正的沙场之苦,不在于临阵搏命,因为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在待遇不够的情况下,穿着单薄的衣服,食不果腹的情况之下,还有与敌人作战。 这其实是大多数与鞑子对峙的边军现状。 这才是真正的苦楚。 如果让边军来选的,他们宁愿在周梦臣这样的将领,在苦战恶战,也不愿意在什么都克扣的将领手下,打胜仗。 只是,这些话,周梦臣知道这个时候说,是绝对不合时宜的。 “陛下,这也是臣为什么在大同大动干戈的原因,大同边墙从山西镇到宣府镇,绵延千里。臣要想保全境内,必须派兵把守,但是这一道边墙处处把守的话,需要一支最少十万人的大同军。臣也知道朝廷是不可能给臣这么多兵额。” “臣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卫所本来就是国家经制之军,是国家根本制度。朝廷拔那么多土地给卫所,本质上就是军费支出,而今各卫所都不堪战,别的地方臣管不了,但是在臣治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卫所如果不能打,就应该将土地交给朝廷,分给愿意为大明效死的将士们。这也是臣能给将士们做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过关 第九十五章 过关 对付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说辞。 对付徐阶,要往大了说。往对朝廷的意义上说,这样徐阶才更往深里考虑。 但是对于嘉靖,是万万不可以这样说的。甚至不会有正面效果,反而有负面的反馈。原因很简单。 嘉靖不是徐阶。 徐阶是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心。但是嘉靖早就没有这个心思了。嘉靖年纪越大,殆政的心思也越明显,他的心思越发想安安分分将日子过下,只要不折腾就行了。也不要什么重开盛世的想法了。 所以如果周梦臣给嘉靖说,我有这个心思。嘉靖第一个想法或许很激动,但是时间长了,他就会想这一件事情能不能成功,如果不成功岂不是一个烂摊子了? 然后就动摇了,一旦动摇被敌人,比如严嵩窥见了破绽,对周梦臣来说,可不是好事。 没错,这就是嘉靖在面对曾铣复套计划时候的心理路程。 而今嘉靖殆政,求安稳的心思,越发多了起来了。 所以,周梦臣对徐阶是往大了说,对于嘉靖那是往小了说了。 对于嘉靖来说,周梦臣一时间在大同横行霸道,只要能守住大同,不让鞑子南下,那就是大功一件,也都是可以允许的。 嘉靖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我堂堂天朝,疆域远胜蒙古,人口远胜蒙古,每一次打仗,让鞑子以多打少,朕脸上都不好看。难为你为朝廷着想,你的事情,朕当做不知道,朝廷上的事情,你自己搞定就行了。” “徐阶怎么说的?” 周梦臣立即知道,这是嘉靖的敲打。 周梦臣与徐阶私下会面。嘉靖绝对是知道的。当然了,徐阶毕竟是大学士,身边也不是那么好混入的,徐阶与周梦臣的详细谈话,却不是嘉靖所知道的。 周梦臣说道:“阁老说了,我其实是坏了规矩,坏了大小相制的规矩。”周梦臣向嘉靖再次行礼道:“陛下也知道,我对官场上的东西,并不是很明了的,不过而今既然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臣自然也是想办法解决的。” 嘉靖说道:“你想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其实臣本想请一位御史常驻大同,总督粮草。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在面对鞑子的时候,实在不想大同镇内再起纷争了,而且大同的日子太苦了,臣也担心有些人过不了苦日子。” 嘉靖一听,就知道周梦臣再说谁。 说严党的人。 嘉靖心中也暗暗摇头,对严嵩这一点有些不满。 严嵩自己贪点也就贪点吧,在嘉靖看来,就当是对严嵩的赏赐。但是严嵩引进来的有一个人算一个人,几乎都不怎么清廉,或者干脆就是贪财恶鬼,吃相太难看了。 徐阶自己守身很正,只是家里人有些不像话。 不过,徐阶自己还不知道。嘉靖也不知道徐阶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过都无所谓。毕竟徐阶自己引进的人才之中,有不少都是很清廉的。这一点要比严党好上太多了。 嘉靖也知道,不能再派徐党的人去大同,一点用都没有。但是周梦臣也暗示拒绝严党派人。嘉靖也好奇了,周梦臣想让谁去? 周梦臣也不敢卖关子立即说道:“臣请陛下派中官监军。” 嘉靖听了,微微皱眉说道:“朕已经下过诏书,中官监军永不复用。” 说实话,嘉靖没有了年轻时候那一股干劲了。但是对年轻时候一些政绩还是爱惜。比如罢中官监军。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与寻常官员不一样,臣得陛下知遇。万事都不敢隐瞒陛下,只是大同与朝廷之间,到底是隔了很多东西,臣担心三人成虎。唯有有人能将臣的苦楚与心思告诉陛下,臣在外才能心安。而且以陛下之知遇,中官定然不敢对臣混乱插手。如此陛下可以安心,臣也可以安心。陛下当初刚刚登基,中官猖獗。陛下天纵神武,下辣手处置。而今此一时彼一时也。中官在陛下的教导之下,已经都温顺守礼,有时候也可以用一用。” 嘉靖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黄大伴,你怎么看?” 黄锦能怎么看?他是绝对不会丢下周梦臣这个橄榄枝的。对,在黄锦看来,就是周梦臣再向他们示好。 其实宫中太监们早已憋屈很。无数太监想要外放,重建前朝的威严。 只是嘉靖在这里硬按着。 此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黄锦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只是他不好直接答应,显得吃相太难看,也太执着,只是说道:“陛下,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问老奴,老奴从来是陛下想做什么,老奴就做什么,唯陛下之命是从。” 嘉靖听了,说道:“那就这样的定了,你这个老祖宗给挑选一个好儿子或者好孙子,让他去大同帮朕看着周梦臣这个毛头小子,别再打朕一个措手不及。” 黄锦说道:“奴婢遵命。” 周梦臣也行礼说道:“臣谢过陛下恩典。臣还有一个想法。此策一成,陛下再也不用担心大同的安危了。” 嘉靖说道:“什么事?” 周梦臣说道:“修通桑干河水道,从此大明的粮船,就可以直接到大同城下,如此大同再也没有粮草之缺,鞑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嘉靖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你哪里是想什么办法,你分明就是来打秋风的。桑干河的工程岂是哪里容易建成的。多少想过这上面的人,耗费太大了,而且水流不多。朝廷而今也没有那个钱。” 桑干河通航工程,自然不是周梦臣第一个提出来的。 除却通过太行山落差太大,施工难度大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水少。北方大多数河流都是季节性的河流。夏秋水量大,秋冬恨不得干涸。也就是即便修成了,也是一个季节性的运河。一旦了秋冬时候。估计所有水闸都不能用了。 周梦臣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朝廷有了一个重要的新材料,才可以试试。” 嘉靖听到了新材料,说道:“你的意思是,水泥。”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臣正是此意,臣可以用水泥在桑干河上修建几座船闸,抬高桑干河上游水位,如此一来就可以一路通航了。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调节水量。” “桑干河下面就是永定河。永定河时常水淹两岸,在天子脚下有如此水患恐怕不是天朝气象。如果船闸修成,夏秋之季可以拦截河水,秋冬之季,也可以放出河水,如此一来永定河的水患不敢说全部平息,但也能平息很多。” 没错,周梦臣设计的通航计划,有一定的水库功能。发挥出后世官厅水库一些功能。当然了,倒是能发挥出几分。周梦臣也不大清楚的。毕竟他现在仅仅是规划。并没有落实。 规划再好,也需要施工人员,将规划实现才行。 周梦臣也不知道,他这个规划,施工人员能实行几分。不过,他也知道即便实行到百分百,也不可能与官厅水库相比。通航能力也不能与运河相比,但是已经足够了。 此河一成,从北京运输到大同的粮食成本迅速降低,而且大同的物资运输到北京也降低很多成本。 周梦臣就会有更多军事物资储备,用来对付鞑子。 嘉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朕原则上不反对,但是这需要你去找工部的人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说道:“臣谢过陛下恩典。” 工部,他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工部尚书 第九十六章 工部尚书 周梦臣以为自己对工部很熟悉,但是只是他来到工部的时候,见到老上司李士翰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一样。 李士翰对周梦臣到来还是很高兴,说道:“难为你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来看我了。” 李士翰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在李士儒麾下任过职。也算是有一些香火情。 周梦臣问道:“大人,您这是----?” 李士翰看了看自己的值房,说道:“没什么。只是这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将来不是我的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大人。你要高升了?” 李士翰哈哈一笑,说道:“我要是高升,就不是而今这个样子了。是要致仕了。” 周梦臣一看就知道,李士翰的致仕不是自愿的。否则他就不会是而今的状态,周梦臣说道:“难道徐阁老也不能?” 李士翰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疏离说道:“他有他的难处。我也不指望他了。” 在周梦臣追问之下,李士翰也没有细说,只是说严嵩已经定下了接任工部尚书位置的人了,叫胡松。至于本人如何,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周梦臣听李士翰说,这个胡松是走了赵文华的门路,才上来的。 就知道定然不是一个好东西。 周梦臣心中有几分警惕。 他不在京师了。对朝廷的掌控其实也出了一些偏差。最少工部尚书易主的事情,周梦臣要不是听李士翰说起,他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即便之前不知道,而今听了三言两语,内心之中也有一些领悟。 李士翰对徐阶有怨气,很有可能。这一次李士翰被迫致仕,是徐阶没有抗住严嵩的压力,或者说是徐阶放弃了李士翰。 而徐阶看似绵柔,但是却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轻易向严嵩投诚。可以想象的是,要么是严嵩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徐阶无能为力。要么就是严嵩与徐阶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总之,在周梦臣在边疆血战的时候,京师这一次战场龙争虎斗从来也没有平息过。只是这里的胜负,不像是与鞑子交战一般,或胜或败,不出数日天下皆知。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局外人都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有一种无力之感。不过他很清楚,这一处战场,还不是他能够涉足的。他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李士翰说道:“说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英明。我刚刚从陛下哪里得了一件差事。就来请大人帮忙了。” 周梦臣随即将桑干河工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士翰眼睛一转,说道:“你说从陛下哪里得了一见差事。拿圣旨来。” 周梦臣说道:“我这里是口谕。不信大人可以与我一起去见陛下。” “好啊。”李士翰说道:“正好借你这个大红人的光,我也见一下陛下。” 这让周梦臣抓瞎了。 他想扯嘉靖的虎皮被戳穿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李士翰微微一笑,说道:“这种事情我见多了,只是很多时候,不过是担心万一而已。今日官位不保,明日就是江南一散人,我自然不在乎这些了。” 周梦臣讪讪笑着,正想着该如何挽回局面的时候。 李士翰说道:“你的方案,我就不看了,户部小金库里面有十七万两银子,全部拨给你。你自己做这一件事情,或者你找人做一件事情,我可以安排一个工部占主事的官职。不过要快。一切都要在三天之内完成。迟了,我可就管不了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李士翰冷笑一声,说道:“胡松这个人我不大了解,但是赵文华却是大名鼎鼎的,胡松走了他的门路起复,定然是大出血,岂能不捞回本钱。而这一笔钱,是我一点点的节省下来的。衙门里有一笔小帐,户部都不知道。这银子留给他,我可不信他能用在正事。今日你如果不来,这笔钱,我准备发给南河郎中,与北河郎中。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过,漕运上,说金山银海也不为过,看不上这一点钱。桑干河工程,我也知道其中重要性。桑干河如何能行舟,大同耗损能降下数成,那可是大好事。既然这样,就给你了。不过你快点。”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这种小金库,即便在后世还有的。而且明代管理比后世更松懈。甚至于李士翰将这一笔带走,也没有人说些什么。但是李士翰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能恼怒的突击花钱。 周梦臣心中也有些庆幸,如果不遇见今日这情况,这一件事情恐怕还不大容易说通。毕竟如果李士翰还执掌工部,这十几万两银子,就是李士翰的底气,是他应付未来最糟糕局面的筹码,万万不可能如此轻易给拨出去的。 周梦臣说道:“谢过大人。我定然在三日之内,将一切手续人选敲定。” 李士翰点点头,说道:“去吧。” 周梦臣立即走了。 李士翰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严嵩,你以为这工部是什么废差吗?还有这胡松。你真想来做工部尚书,就看看工部是怎么样的火药桶吧。” 胡松面对的的确确是火药桶。 一半是而今局势所致,朝廷没钱。而朝廷还要大兴土木。在宫中嘉靖要修宫殿。在外面,内长城都要重新修整。毕竟一方面勋贵们的水泥是要卖的。另外一方面,嘉靖二十九年的事情,的确让北京很多达官贵人们夏了一跳,觉得有必要修缮一些北京的防卫体系。 只是活多钱少。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问题,李士翰也算是有能力的。也弄得焦头烂额。如果正规路径行得通。李士翰吃饱了撑着,要弄什么小金库啊? 另外一半,就是李士翰为胡松埋得坑。 说李士翰贪恋权位,却也未必。但问题是,谁被这样扫地出门,都满腹怨气。李士翰不给他埋些绊子,都觉得念头不通达。 如此一来。胡松座上这个工部尚书,屁股下面的椅子,不是火药桶,也变成火药桶了。 当然了,李士翰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一来,他不想让这个火药桶炸到自己。另外就是李士翰到底不是因私情而害国事的。他设计的各种陷阱,都是有办法结局的,无非是苦点,累点,多费一点钱,质量好一点而已。 不提,为了工部尚书宝座,严嵩与徐阶如何勾心斗角。各出奇招,赵文华,胡松,李士翰有得愿意为棋子,有的不愿意为棋子,各有各的手脚。 单单说,周梦臣欢欢喜喜的出了工部大门之后,心中一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就是总督桑干河工程的总负责人要谁来做? 周梦臣自己是有自信的。但是周梦臣不可能放下大同去做修河的事情。徐杲。周梦臣是有些怀疑的。因为徐杲的特长是营造,而不是水利,诚然两者之间是有一些交汇的地方,但是毕竟不是一回事。 再加上徐杲之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周梦臣也有一些不放心。他沉吟片刻。暗道:“不管了,如果是实在找不到人,就是徐杲了。毕竟谁都会有第一次。”就在周梦臣决定提携一把自己的弟子的时候,却不想徐杲却不愿意做这一件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潘季驯 第九十七章 潘季驯 “老师,不是我不想做这一件事情。而是我实在是没有把握。”徐杲苦笑着脸说道:“桑干河冲决太行山而出。我得了老师的书信,也去勘探过地形,甚至亲自登过一次山。越看越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于我来说,只要根基稳固,什么样的建筑我都能修建出来。但是在太行山中,最大的问题,不仅仅是山上复杂,地下也很复杂。我只是看了看就觉得头大。同样是石头,有些石头看上去很坚硬,但其实就是薄薄一层,根本不能承压。有些什么看似零碎,却可以抵挡流水。总之,千奇百怪,弟子不敢推托此事。只是弟子担心,有一个万一,实在是,实在是----” 徐杲说道这里,已经组织不好语言了。 周梦臣说道:“好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徐杲能保证自己的修建的大坝船闸是合格的,但是他不能保证,在桑干河河道上修建这些东西之后,会不引起其他地质上的变化。这是徐杲所不具备的知识。 周梦臣倒是看过刘天和留下关于水利的手稿,有些地方讲了一些地质学的知识,但是都不成体系。很多情况,不实地考察,是不能确定各地的地质情况的。 周梦臣说道:“京师之中,可有谁在水利上享有盛名?” 徐杲摇摇头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不知道。”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你亲自跑一趟,你张师叔家里,让他帮我问问,如果没有人选的话,就给我找一份工部低级官员的花名册。” “是。”徐杲说道。 徐杲快去快回,很快就拿了一个册子回来。 周梦臣一看,就知道这一件事情,张居正也没有什么好推荐的人手。不过想想也是。张居正虽然官升上去了,但一直在翰林院之中,对于这些实务上的人才,自然是不知道的。 周梦臣二话不说,那这工部低级官员的履历看了起来。 他准备在工部之中找一个内行的人。周梦臣亲自上门考教一番,如果合格这事情就交给他了。 只是周梦臣眼睛一瞄,立即看到了一个人名,立即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治水。这个人就是潘季驯。 周梦臣想了想,才想起四个字:“束水攻沙。”这就是那个明代挑出束水攻沙之策的治水名臣。 周梦臣一拍桌子说道:“就他了。备车,我去拜访他。” 周梦臣一声令下,下面的人立即去准备了。徐杲看着潘季驯的履历,一点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选这个人。因为无论将来潘季驯的治水之能,有多么夸张。但是此刻的潘季驯的履历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潘季驯比周梦臣大上几岁,又比周梦臣小上一科。初任九江推官,似乎是因为出色的政绩,调入京官,本来要当御史的,结果御史言官作为严嵩与徐阶双方争斗白热化的地带。潘季驯不是严嵩的人,也不是徐阶的人。自然不能当言官了。被调到了工部。刚刚到任,屁股还没有坐热,更不要说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政绩了。 这让徐杲百思不得其解。暗道:“师傅了看重了姓潘的那一点了?” 不管徐杲怎么想。都不能改变周梦臣的决断。 周梦臣打听了潘季驯的住处。很快就找了上门。 潘季驯在北京的住处很是简陋,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似乎还没有收拾好,里面有一半枯枝烂叶已经收拾好了,另外一半还没有收拾。可见潘季驯是刚刚选了住所。 毕竟不是谁都像周梦臣一样,一到京师先住官房,后住赐第。 周梦臣见了潘季驯说道:“请问可是潘先生。” 潘季驯有些奇怪的问道:“我是潘季驯,不知道阁下是?” 周梦臣说道:“区区武昌周飞熊。见过潘先生。” 潘季驯听了,口中暗暗嘀咕道:“武昌周飞熊。”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可是北京城下击毙俺答,新近又有白登大捷,周长亭,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不才正是区区。” 潘季驯立即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下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说完就想往里面请,却想起了家里的一片狼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见谅,在下刚刚租了房子,还不能待客。” 两次大战,周梦臣的名声已经广播天下,或许谈不上妇孺皆知,但是士大夫阶层都已经知道了,都将周梦臣当成为大明未来三十年的文帅,北方边疆的定海神针。 其实潘季驯为人有些不好相处。但是这也要看是谁? 纵然潘季驯脾气有些不好,面对突然来访的周梦臣,就好像某些人在街上忽然见到自己的偶像一般,自然也变得客气起来。 周梦臣说道:“无妨,我们出去谈。我是找你有事。这里附近有一家店,我当年刚刚来京的时候,也是常去的,今日也让你尝一尝北京风味。” 周梦臣选的店,就是便宜坊。 周梦臣对便宜坊情有独钟。甚至他在北京的时候,在便宜坊一直留这一个雅间。让便宜坊的老板以此为荣。毕竟真要说起来,此事的便宜坊真算不上什么高级酒楼。而且有周梦臣这个常客,一些敲诈拉索,也不敢来了。留一张桌子算什么啊。 周梦臣一到便宜坊。便宜坊的老板立即迎了出来,说道:“周大人,您总算来了。我听说您回京,一直盼着您能光顾小店,这不雅间又给您留出来了。” 周梦臣笑道:“今后不比了,我毕竟不是京官了。过几日也要回大同。” 便宜坊老板说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在大同杀了多少鞑子,为北京附近的百姓报仇雪恨。单单是这一点,不要说这一张桌子了,就是将整个店送给大人,也算不了什么。” 周梦臣说道:“这个使不得,岂不是凭空污我清白吗?” 便宜坊老板也笑着轻轻给自己一个耳光,说道:“我的错,我的错。周大人从来不收分毫。我们大家都知道。” “大人”“大人 ”“大人。”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还有几个噗噗通通的跪倒在地面之上。 周梦臣有些奇怪。看着便宜坊的老板。 明代跪礼自然是存在的。但并不想象的那么多。一般来说,不是正式场合见官,未必要跪。 就好像便宜坊老板见了周梦臣,也是行礼了。但并没有下跪。也不算失礼。 便宜坊老板说道:“这些都是外城的人。他们得了大人您的恩典,这才能活下来,你在喜欢吃小店的鸭子也传出去了,很多人都喜欢攒钱来吃一顿,看看大人爱吃的鸭子是什么样子的。” 周梦臣看了这几个衣着破烂,身形激动之极,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跪在地面上磕头的人。心中忽然想到了当年修建北京外城的时候,想到他去大同,无数百姓相送的人。 忽然心头一暖。 人生在事,做一件事情,或许会被人忘记。被人忽视。但是一直做下去,绝对不会一直被忘记,一直被忽视的。 周梦臣对便宜坊的老板说道:“让他们起来吧。”周梦臣知道他真要与他们亲切交谈,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他们也未必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们想象的周大人,与自己或许不是一个人。 于是,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带着潘季驯去了二楼雅间之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桑干河工程开始 第九十八章 桑干河工程开始 不用周梦臣吩咐,便宜坊的人就按照周梦臣的口味,将鸭子送上来的。 周梦臣与潘季驯用过餐之后,让店家将一桌子狼藉清理之后,周梦臣就正式与潘季驯说事了。 周梦臣客气道:“怎么样?这小店还算正宗吧?” 潘季驯摇摇头说道:“不正宗,虽然别有滋味,但是南京的烤鸭,并不是这个味道。” 这才是潘季驯的本性。 有着一种技术官僚的耿直。 的确,北京烤鸭其实就是南京烤鸭演变而来的,只是在几百年之后,双方的差距已经大到了是两种菜。但是这个时代,北京烤鸭才迁过来一百多年,虽然有了不少改进,但是毕竟之间的渊源还没有斩断。特别是对于潘季驯来说。 一口就吃出来了。 潘季驯是湖州人,靠举人就是在南京考的,读书交游,在南京时间很长,吃不出来才是问题。 不过,潘季驯虽然耿直,但并不是傻瓜。很多时候他不会去迁就别人。但是在潘季驯看来,周梦臣可不是别人。是声威赫赫的国家柱石之臣。有功于朝廷,有功于天下。 潘季驯立即开始补救说道:“不是,这个----” 只是一时间好像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么将前面的话圆回来。 周梦臣可不是来看潘季驯难看的,微微一笑,也就岔开了话题,将一卷图纸在桌子上铺开了。潘季驯一看,眼睛就挪不开了。说道:“这是?” 周梦臣说道:“这是桑干河穿行太行山这几十里的地图。”随即周梦臣将上面一些特别的标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潘季驯忍不住说道:“真是好地图。” 这可是钦天监派人专门绘制的。这一副地图几乎是大明乃至是整个世界地图的最高水准了,精准之极。 周梦臣随即将桑干河通航的意义说给潘季驯听。说道:“怎么样?你敢不敢承担这一件事情?” 潘季驯皱眉说道:“这一件事情不好办。在我看来,最大难处就是施工难度。有修建船闸,就要修建拦河坝。而修建拦河坝,一般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平行于河道挖一条河道,等修建好之后,再恢复过来。另外就是在枯水期,先截断河道,然后一鼓做气修建好。只是在这里两种办法都不行。首先,河道是硬生生从太行山中冲决出来。根本不可能在群山之中,再挖掘出第二条这样的河道。而仅仅看转运之难,两岸河道平地很少,供应不了太多的工人,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修建一道拦河石梯,并修建出船闸。估计不是一两年的时间。总不能修到一半,被洪水冲决了吧。” 周梦臣说道:“仅仅是这样吗?” 潘季驯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麻烦了。” 周梦臣说道:“你可知道水泥?” 潘季驯说道:“用水泥?这个?可以吗?” 对于新材料,潘季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不是修别的,是修水利,一个不好。就不是为天下谋利,而是人工制造一场洪水,所以,他更倾向于可靠的东西,而不是一些新材料。 周梦臣说道:“这水泥,是我弟子徐杲发明的。而且在一直改进之中,这一个工程,我准备让他跟着。有什么问题,他都可以解决的。” 潘季驯没有说话。看上去内心之中,还是不放心。 周梦臣说道:“其实,我设想过用大坝在山中拦住水流,在汛期蓄水,在旱期放水,从而浇灌下游农田,不过你也是水利的行家。自然知道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拦河用的大坝的坚固性,而今的夯土与石砌都太费时间了,也未必坚固。我这个想法,也仅仅是想法。但是未来总不能一直是想法。你也知道如果真能做成了,这其中的厉害有多大。能减少多少洪灾与旱灾。” “我们总要试一试的。” 潘季驯说道:“大人的胸怀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周梦臣说道;“我要你主持这个工程。” 潘季驯大吃一惊,说道:“大人,这不好吧。我在工部根本就是一个新人。这样重要的工程怎么能交给我负责?” 诚然潘季驯喜爱水利,在水利上也有一定的造诣。但是他毕竟不是几十年后,四修河道的名臣。而今他才当了二年官,一点都没有碰水利。而水利这东西,总是需要实际操作的。毕竟不管理论基础再好,没有实际做过,很多问题也是搞不清楚的。 周梦臣说道:“我信得过你。而今工部上下是什么风气,你也知道,我不放心其他人。” 潘季驯也立即周梦臣的意思。 工程款是贪污的重灾区。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周梦臣也见识过,太监们怎么将工程价码层层加工。然后让皇帝报效的。周梦臣从不觉得文官的底线比太监多多少,不过,周梦臣知道,文官更多是在乎吃相而已。 潘季驯在工部是一个新人,人际关系简单。 潘季驯已经有些不明白,说道:“大人,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在家乡是薄有名声。为家乡父老修了几道渠,但是在京师,我从来没有说起过,您是怎么知道,我在水利上有一点点造诣。” 如果潘季驯如果直接问后面的话,周梦臣还要想想,但是潘季驯说了前面的话,周梦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了他答案,说道:“我有一个至交好友,而今在我幕中,徐渭徐文长。你见过吗?” 潘季驯小声说道:“原来是他。”随即回答周梦臣话说道:“未曾蒙面,却有神交。” 的确,徐渭在整个江南都是大名鼎鼎大名士。虽然是绍兴人。但是也在南直隶活动过,在太仓住过一段时间。潘季驯就是湖州人。他组织家乡父老修建几道河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自然也没有要隐瞒的事情。 只是北京与江南相距太远。很多事情也传不远的。 在潘季驯看来,他没有见过徐渭,但是渡过徐渭的文章。而徐渭没有见过自己,却也听说过,说不定实地看过自己修的河渠,否则也不会想周梦臣推荐他。自然称得上是神交已久。 潘季驯随即说道:“既然大人,如此看得起我。我就当仁不让了。” 周梦臣说道:“好。”随即向外面招呼一声,将徐杲给交了进来。 立即商议起方略了。 周梦臣与潘季驯,徐杲从易于修建,便于操作船闸,还有通航的要求等十几个方面出发,在地面上圈定了十几个或许可能用的位置。剩下的就是原地考察一一排除了。 周梦臣随即代着潘季驯去见了李士翰。李士翰根本没有一点点为难周梦臣意思,立即让加潘季驯工部主事衔,并主持桑干河工程,将工程款,已经各项人手,都给潘季驯搭建起来。 于是。在李士翰卸任之前,工程的整个框架都已经搭建出来了。 而潘季驯在考察过水泥厂以及水泥的性能之后,信心大增,二话不说,就要去原地考察,不顾已经是天寒地冻了。徐杲只能跟着 周梦臣派了一队士卒去保护他们。毕竟这个时候的太行山中,豺狼虎豹可是不少的。 到了这个地步,对于周梦臣来说,桑干河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有等结果了。至于这个结果是在今年,还是明年传来,就要看进度了。 “来京各种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周梦臣说道:“该回大同了。” 忽然周梦臣内心之中生出一丝不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京营与离京 第九十九章 京营与离京 周梦臣即便再不舍,也不得不准备离开的行程了。 因为他知道大同离不开他。而今杨继盛还不能代替他坐镇大同。鞑子还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去打倒,无数将士都在等待着他的号令。 周梦臣即便再放不下家里的爱妻娇子,也只能在腊月之中。踏上回大同的路程。 不过,来的时候,周梦臣加上随行的护卫,大体百余人上下。这里毕竟是大明境内,有百余精骑护卫,足够他在遇见大军围剿的情况下逃生了。但是回去的时候,却不是这些人了。 而是增加了大批军队。 不是别的,正是丰城侯整理出的四万京营士卒。 不得不说,丰城侯对这些士卒算是下了血本。 吃穿用度,远远比大同军好,而且好上不只一筹。 戚继光专门带人来训练,在周梦臣看来,军伍阵列也是像回事。 不过周梦臣还是问了一下戚继光。 戚继光苦笑说道:“老师,这都花架子。”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戚继光跟随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绝对比戚继光在历史上相同时间成长的快。当然了,戚继光在历史崭露头角是在嘉靖三十四年开始的。而今的戚继光指挥作战的能力,有多少尚且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周梦臣长期让戚继光练兵,而今戚继光在练兵之道上,简直是行家里手。 周梦臣对京营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但是听见连戚继光都否定了,也是大吃一惊。 戚继光说道:“杂人太多,似乎是李大人在白登大捷上立功了。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在战争上功劳就好像捡的一样。所有有很一些勋贵子弟想要投军。建功立业。也罢了,这些吃不得苦,也吃不得委屈。一个个都要当军官,训练的时候,从不训练。好像他只需上战场领功就行了。其余的事情都不需要他们来。” “有这些人在,这京营士卒都不即可能训练好了。” 周梦臣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将这些人给踢了?” 戚继光说道:“他们一个个都有背景,而且丰城侯也来打过招呼,如果可以就尽量让他们过。我不想让师傅您为难。” 周梦臣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丰城侯还想要左右逢源。” 周梦臣对勋贵子弟还是有些了解的。真正有出息,或者说想要在军事上所成就的勋贵子弟,而今都已经在大同书院之中学习了,这些人估计就是之前中立或者对立的人,看到了周梦臣白登大捷,已经丰城侯世子立功受赏,这样下去,说不好,丰城侯的爵位就要动一动了。 所以有很多人想要投机丰城侯。但是丰城侯抹不开面子。毕竟抬手不打笑脸人吗? 只是给周梦臣弄得很不舒服。不将这些人踢出去,军队根本没有办法训练。但是将这些人踢出去,得罪这些人背后的人。 周梦臣可不在乎这些人。但也觉得有些不舒服。觉得丰城侯算计太过了。只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说道:“你有心了。只是有时间,你的心思最好能单纯一点。我最需要的是一支能打的大军。你最需要考虑的也是这个。而不是别的。” “这些人,你只需一视同仁,觉得谁不合适,就将赶回去,谁找你麻烦,让他来找我。”随即微微一顿,周梦臣说道:“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回大同,他们想找也找不到了。” 戚继光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看着戚继光的目光有一些幽深,他不知道这是戚继光的优点,还是缺点。戚继光有相当敏锐的政治敏感度。也就是他如果不当武将,去混文官,也未必吃不开。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戚继光在很多时候,想得就有一点多了。 这让周梦臣感觉复杂。 一方面,周梦臣对于军人,更喜欢马芳这样单纯打仗的将领。在政治上不要乱参与进去。但是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也明白,一个单纯的军人在大明朝廷是绝对没有前途的。历史上,戚继光之所以成就远超与之齐名的俞大猷,除却两人各种差距之外,后台也很重要,俞大猷根本没有一个坚固的后台。而戚继光后面就是张居正。可以说是成也张居正,败也张居正。 戚继光能感觉到周梦臣看他。但没有感觉到周梦臣如此复杂的心思。硬着头皮说道:“老师,即便是将这些赶走,这些人也未必有多少战斗力。他们的心智不坚,又各怀心思。一旦遇见恶战,根本支撑不下来。城市之中浮游之兵,就是这样的。” “而且里面还有一些看似有一两手功夫的老卒,其实都是一些兵油子。滑溜之极。弟子恨不得大开杀戒。” 周梦臣说道:“加大训练也不行?回到大同之后,继续加训。” 戚继光说道:“或许能,但是得不偿失,要改变一群人骨子里的秉性,很难做到。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些军队只能壮壮行色而已。”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心中暗道:“京营不限制征兵的范围之前,恐怕任何改革都有问题,毕竟从兵源来说,这些人都不行。但是真正要打破京营七十二卫,恐怕也是对勋贵们的致命打击。” “这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做。” “恐怕之前的京营,还有那一批将领,是京营仅存的一些精华了。” 之前周梦臣没有感觉。而今听戚继光讲这些京营士卒真正的底子,内心才有一种感觉。却说起来京营步卒在高坡上打得不错,已经胜过不少边军了。 周梦臣对戚继光说道:“没有办法,你多加留心。这些兵马还是需要用到大同的。不管是后勤辎重,还是站岗放哨。人中是有地方用的。我不信这一点小事他们都做不好。” 戚继光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这一次你与我一起带着这四万士卒一起回大同,正好我就要看看着些兵要烂到什么地步。” 这一次周梦臣离开北京,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只有京营在外城的军营一下子空了,外城的主干道被士卒给封锁了,四万京营沿着主干道,从玄武门出了城门。他上了前往大同的旅程。 不得不说,戚继光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也是有些成果了,最少面子光。如果单单看,绵延数里大军队,缓缓的行进,谁又敢相信戚继光之前是这样的评价他们的。 虽然周梦臣没有想要惊动谁,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几乎谁都瞒不下去。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其实他在嘉靖面前说的那些话,也是有效果的。否则京营这四万士卒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调动。 是嘉靖觉得大同兵力不足,这才暗中帮了一点小忙,丰城侯才能运作的那么容易。 周梦臣站在外城北门外面。看着城楼。眼神却没有聚焦在城楼之上。 这北京城中有太多他怀念的人了。想念的事情,这里几乎是周梦臣在大明的第二故乡了。 而这个年代上战场,死亡的几率太高了,战死,病死,落马摔死,被野兽攻击,等等等,即便周梦臣是主帅,有些东西也不能幸免的。 对此,周梦臣也是知道的。每一次出征,都必须拿出必死的态度。才能有一些活下来的几率。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眷恋北京,眷恋家中的孩子,与孩子他妈。想起几日前李云珍郑重其事宣布允许周梦臣在大同纳妾,就轻轻一笑,一拉缰绳,沿着京营士卒行军路线,一路向北而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嘉靖三十一年 第一百章 嘉靖三十一年 大军腊月从北京出发。 周梦臣本想着能在大同过年。但是问题是,正如戚继光所料,京营这四万人,能搭起一个架子就不错了。在残酷的行军之中,就露出本来面目。 当然了,也不能全部怪京营。实在是北国的冬季,实在是太冷了,更不要说,整个明清都处于明清小冰期,本来就比寻常年份要冷得多。这种偏冷的气候,在崇祯前后达到了高峰。 不过即便如此,冬季行军。依然称得上是考验。 不管穿怎么样的衣服,多厚的衣服,一天行军下来,都觉得自己穿着不是衣服,是一整块大冰块。 在野外宿营更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京营士卒都有些不适应,特别是有很大一批富贵兵,更是不适应。 这样的寒冷,对于很多从乡村出来的士卒,虽然难以接受,却也习惯了。毕竟他们无数冬天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们所拥有的取暖措施,甚至只是一堆稻草而已。 但是这些京营士卒,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北京城中或者北京附近生活的,祖上又是跟随成祖迁到北京,或者干脆就是原来燕王三护卫出身的。这些人几乎是大明的统治集团内部的。 不信,请看而今的太子妃,乃是昌平卫一千户的女儿。往上数大明皇后,出自京营七十二卫中低军官家庭数不胜数。 不要以为大明皇后是不取大家之女,就以为大明皇后都是小家子出身。一个世袭千户家庭,在大明体制之中,自然是芝麻绿豆一般的官。但是在平头百姓看来,那也是大户人家了。 所以,这些京营士卒在寒冷之中,愿意与不愿意都不得不拖延行军速度,而且有了非战斗伤亡。 让周梦臣感到焦头烂额。 等大军到了大同之后,已经过了正月初一了。嘉靖三十一年已经悄悄地来临了。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衙门封衙,大家放假。周梦臣安顿了京营士卒,只是翻看他离开大同这一段时间的资料,也没有多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也让上上下下过一个轻松的年。 毕竟去年一年过的并不轻松,今年一年。周梦臣估计也很难轻松。 周梦臣只能在这个时候给大家多放一点假,毕竟,而今年虽然过了,冰雪也有融化的迹象。但是春天的脚步还是步履蹒跚,或许要晚到一段时间,这个时候鞑子也不会出动的。又是农闲季节。 也没有什么事情。一旦过二月二,就要筹备春耕了。随着天气回暖,在冬季冰封了一个冬季的西北豺狼们,也未必会安分下去。 到时候可就没有什么假期了。 当然了,别人休假。周梦臣却一在闭门思索。又将大同书院的老师与学生,一并过来商讨,不知道在讨论一些什么。 春风来到丰州滩的时间,比到大同的时间好更迟一些。 此刻,辛爱带着很多人来到了一座城池之前。 这一座城池并不大,在大明也不过是一个稍稍大一点的县城而已。不过在草原之上,却已经是一座宏伟的城池了。甚至在汉人眼中,这根本不算城池,而是一个大围子。因为在城墙里面,并没有房屋。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即便如此,辛爱已经很满意了。他看着这一座城池,说道:“张先生能建立这一座城池,是有大功于国,就命他为此城的城主吧。” 萧芹冷笑一声,说道:“不过,垒土浇水的冰城而已,而今开春,这土墙一推就倒,算什么功劳?” 土木营造之术上,蒙古与大明差了十万八千里。冬季施工又是难点之中的难点。即便是周梦臣在这上面也是吃了一些苦头的。更不要说张惠了。要知道营造这一件事情,不仅仅考验设计者的奇思妙想,也考验施工者的能力与手段。 周梦臣麾下是有大明最顶尖的工匠支持,张惠手下有什么,即便一些汉人工匠,放在大明,在北京那一批工匠面前,当弟子都没有资格。 张惠又怎么能在寒冬腊月,硬生生修建出一座城池。自然是有了垒土浇水成冰的手段,几乎是短短数日之内,就让这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张惠轻轻一笑说道:“国师此言差矣。我承认,这一座城池开春之后,很多城墙都会崩塌。但是一时之用,有一时之功,足矣。去岁大寒,这座城池庇护了不知道是多少满汉百姓,这就我一点小小的贡献惭愧。” 萧芹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的确,虽然一座城池空荡荡看似什么也没有。但是有这四面城墙,就已经遮挡住了很多寒风。要知道大雪茫茫,很多背风的地方,都堆积了不知道多深的雪,很多牧民的帐篷都不足以对抗大风雪的。 帐篷被吹翻,人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这一座城池,虽然很急就章,但也可以为不少部落挡住了大风雪。有十几万牧民挤在城池中。艰难的熬过了这一场大雪灾。即便而今,这一座急就章的城池已经不能用了。但是也不能否认张翰的功劳。 张翰随即向辛爱行礼说道:“大汗。臣以为大汗当正名位。臣为大汗之臣子,不应该受城主这样的名号。” 辛爱说道:“那么先生以为当以何职?” 张翰说道:“臣以为当效仿的阿明,为知府。此城为大汗居所,臣以为当为西京府。” 辛爱听了,微微一琢磨,说道:“好,就是西京府。张先生就是朕的西京知府了。” 总体来说,辛爱而今在蒙古之中最大的敌人,就是盘踞在东北一带的蒙古其他部落。如果能征服这些部落,在东北一带也建立一座城池,自然是东京府了。 张翰说道:“臣谢大汗隆恩。” 辛爱说道:“无妨,对了,此城今年春夏就会废了。如果新修建城池,当如何做?” 经过这一个冬天,辛爱彻底决定要在草原上建造一座城池了。不仅仅是辛爱想要在草原上拥有汉人的享受,也是辛爱发现。其实在躲避雪灾,乃至于暴风雪的时候。城池其实有很大的作用。 很多时候,不是游牧民族不知道城池的好处。而是负担不起。以至于形成了思维定式,不觉城池有什么好处了。但是今日一尝,啊,真香。即便不说别的好处,单单是大风雪来临的时候,城墙能挡上一挡,不至于直接将帐篷给卷走,就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张翰说道:“其实,臣在修建此城的时候,已经做过准备了。大汗请跟我来了。” 随即张翰带着辛爱一行人来到了城墙内部。却发现城墙内里有一道深深的壕沟,大约深一人高。最少是人下去,很难上来,边边角角也是很齐整的。 张翰说道:“大汗,臣当日取土的时候,就专门规定了从这里取土。而且这一点段时间,一有时间也让下面人修整。其实这就收集城池的根基。只需加上数层夯土,就能夯实地基,然后一层层夯土铺上,就是城墙了。” “而外面那一堵墙,即便是倒了,也可以修缮一下,作为城墙的羊马墙存在。” 羊马墙是城墙外面一道矮墙,是防守在成外地最后一道屏障。似乎很多蒙古人都不懂这些。不过,这也正常,不要说蒙古人,就大明将领之中,也很少有人真打上几场城池攻防战了。再加上火器的加入,很多战争逻辑都不一样了。 羊马墙到底有没有用,张翰心中没底。这也是张翰为什么要修建羊马墙的原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青城奠基 第一百零一章 青城奠基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几层地基,应该是用大石头作为根基。这样才稳固。 但问题是,开采石料,运输石料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些,不是蒙古人的国力可以负担得起的。张翰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代替。如果做好了话,其实坚固程度不下石头。 只是可惜,张翰觉得接下来修建也好不到什么地步。 并不是张翰藏私。其实所谓版筑法修建城池,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毕竟原始社会都有的技术了。 不过这个技术虽然原始社会都有了,但是发展到这个时代,也是增加了很多东西的。在具体施工之中,如果让夯土更结实,也是有很多窍门的,需要很多材料,在各地都有不同。比方说,南方修建城墙喜欢将贝壳碾碎之后,掺在土里,北方喜欢用三合土,而具体三合土配方也不相同。 不过总体上来说,就是那几样材料的增减而已。 只是而今这些技术都没有用到了。 一方面,蒙古底子薄,没有材料。 蒙古的强大都是基于武力,甚至可以说除却武力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哦,或许还有马。但是其他的东西,是真的没有准备的。如果一点点准备的话,非数年不可。 张翰一心一意以此建功,打响开门红。怎么可能将这个工程拖延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张翰毕竟不是一心一意为蒙古。有些细节的地方,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的,就当是为了蒙古人节约资源。 另外一方面,就是蒙古人了。 在张翰看来,就四个字:“笨手笨脚。” 倒不是他歧视蒙古人,实在是民族习惯与生产方式有关。就好像蒙古人不用怎么训练就是一个骑兵,因为他们放牧的时候,即便都骑在马上,小孩子七八岁都能骑在羊上,骑马行军打仗,对于蒙古人来说,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训练。 而土木工程方面,但凡一个老农种田,就少不了平整土地。挖沟引水,等等与土地有关系的活计。 再加上这个年代的很多工程,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挖土,夯土,堆土等工作而已。对于汉人百姓,只要说到了,根本不用教导。就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还有自己的窍门,但是蒙古人来做这些事情,就变得另外一个模样了。 纵然张翰已经抽调了板升很多汉人了。但是依然有很多蒙古人加入。在工艺上根本不可能达成最好的效果。 在张翰思量过数次。就决定将一些不必要的技术要求给去掉了。所以这一座城池的坚固程度,其实比内地一些县城都不如,自然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塞了。 不过,张翰为了防止自己暴露,决定自己将面子做得更好一点。继续说道:“臣准备在明年大量烧制砖石,将城墙外面包砖。如此一来,就更加威武非常了。” 包砖对城墙不是不好。如果不好的话,明代的城墙也不会有大量都是包砖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真正决定一个城墙坚固与否的,并不是外面的包砖,而是里面的夯土墙。 “好。”辛爱十分满意,说道:“开春之后,就立即准备这一件事情。我在今年看到一座真正的城池,真正的西京。” “大汗。”萧芹说道:“臣不反对大汗修建西京。只是这样有些太急了,去岁雪灾,各部损失不小,今年再大兴土木,恐怕钱粮有所不足,再者,周梦臣去岁猖狂,今岁不讨伐,明后必成祸害。南兵怯弱,不敢出塞数十年了。这城池,早修一阵子。晚修一阵子,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周梦臣在大同一日,大同就强上一分,此乃是刻不容缓之事,臣请大汗权衡利弊。以国事为重。” 辛爱听了有些不舒服,心中暗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事吗?” 辛爱问道:“张先生,你怎么看?” 张翰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汗,请恕此事,臣不敢与闻。” 辛爱说道:“为何?” 张翰说道:“大明父母之邦,臣为了一腔才华,不至于付之流水。投奔大汗,已经心有惭愧。用计于大同,无言见家乡父老,不用计于大同,又有愧于大汗知遇之恩。而且臣一身本领。从来不在征战之中,臣愿为大汗之萧何,而不是陈平,张良。臣也不知道该如何用兵。请大汗恕罪。” 这一番话,也是张翰在大同的时候,就商量好的。 其实,周梦臣本意,让张翰在鞑子这边,只要有利于情报工作,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但是张翰不肯,一来正如他所言,他下不去手。其次,就是张翰很清楚,他真在鞑子这边坏事做尽,为了未必能从鞑子这一滩污水之中全身而退。 与周梦臣商量过之后,才拟这一套说辞。 当然了,这也有周梦臣给张翰的首要命令,就是促进鞑子变法。而不是其他的。对于各种情报的需要是处于次要地位的。辛爱听了,说道:“是我为难先生了。” 什么是强大,就是价值观地输出。儒家的仁义忠孝之说,即便在蒙古人也是很吃得开的。蒙古人一边鄙视这些腐儒之言,但是内心之中,对于那些能够真正遵守这些东西的人,也认为是好汉子。 所以辛爱并没有真正的为难张翰。而是转过头来对身后蒙古将领说道:“伯颜,你怎么看?” 伯颜是辛爱培养出来一员蒙古将领,蒙古贵族出身,年纪不过三十岁,但是在战斗之中很是勇猛,也算是蒙古人中的后起之秀。 伯颜说道:“大汗,国师说的有几分道理,房子什么时候都能修,但是敌人不能不对付。而且一个冬天让儿郎们饥渴难耐,牲口物资消耗很多,如果不抢南边,估计有很多人要饿死。” “臣赞成南下。不过-----” 萧芹说道:“不过什么?” 伯颜说道:“不过,为什么要打大同?” 萧芹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大同周梦臣并非凡品。自然要早早对付,以绝后患。” 伯颜说道:“我问过很多参与去年一战的人,是的,周梦臣韧性之强,让我想到了周尚文。大同兵本来就耐苦战。又有周梦臣在肯定不好对付。而且嘉靖二十九年,嘉靖三十年,都是以大同为主攻方向的。虽然周梦臣有几分手段。但是恐怕一时间难以恢复元气。” “大汗。”伯颜说道:“放出猎犬,是为了抓住兔子,放出苍鹰,是为追住狐狸。身为大汗的战士,在战场之上自然当勇往直前。必要的时候,也不妨用虎皮作为炫耀自己的武功的标志。但是打猎的事情,却也是要对猛兽表示一定的尊重。否则就要折损猎犬与猎鹰的。” “臣赞同南下,但不赞同打大同。” 这就是蒙古人与萧芹对战争看法的截然不同的表达。 对于萧芹来说,南下的战争从来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并争霸天下的开端。他熊熊的野心每日都在跳动着。但是对于很多蒙古将领来说,打仗,与打猎差不多,都是获取好处的一种活动而已。 既然是活动就是讲究成本。不会知道硬骨头往上硬碰的。而且大同虽然恢复了几分元气,但是对蒙古人来说,却不怎么相信,毕竟大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了,是他们亲自做的。他们岂能不知道? 损伤到那种程度,岂是说恢复元气,就能恢复元气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新目标:山西 第一百零二章 新目标:山西 “伯颜将军,你就不担心周梦臣未来成为蒙古大患吗?”萧芹说道。 “国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老虎的敌人。即便周梦臣真有这潜质,那又如何?大明边境上,不是没有名臣的。只是他们最多待上数年,就会掉走,到时候他做的一切,都会被继任者推翻,明人会自己杀了自己的英雄。比如曾大人。我们只需等着他,避让几年就行了。何必花费儿郎们的性命,去搏一个无用的胜利?”伯颜语气不疾不徐,却说出来一段很有深度的话。 顿时让萧芹对他刮目相看。 都觉得蒙古人粗鄙。但是其中不乏粗中有细的人物,比如眼前被辛爱提拔的伯颜。 这一番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最少对战争有深刻的体悟,对大明朝政也是有很多的感悟。才能总结出这样的话。 以至于让萧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甚至不能反驳。 因为伯颜说的,很大程度上是对的。 大明军制的整体崩坏,造成了一个局面。就是不从根本上撼动军制本身,任何人的努力都是一时的,都是人亡政息的。当然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任何的政策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但是却不是这样的局面。 杨一清在的时候,西北安定,结果杨一清一去,不出数年边事就开始恶化了。 这种反复变化,根本不能以政策的生命周期来解释。只能用人亡政息来解释。 当然了,导致人亡政息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明中枢激烈的政争。夏言一死,严嵩就清算夏言的人。而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只是一次了,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 而且以大明体制,不会让一个官员在任何地方长长久久的任职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梦臣即便一直坚持,他最多在大同十年,也就是三任。这毕竟不是国初了,不会让一个人镇守一个地方十几年的。皇帝与勋臣之间的信任没有当初那么深了,更不要说周梦臣根本不是勋臣。 按伯颜说法,不管周梦臣多厉害,避他几年,能有什么作为,大明的大同巡抚,难道你能人人如周梦臣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还修什么西京城,早早的迁到漠北才是正理。 萧芹沉吟片刻,说道:“凡事有先易后难,有先难后易,今日避开周梦臣不打,虽然有一时之成效,但却有长远的损失,别的不说,伯颜将军应该知道,老汗打破长城而入,明人各地驻军都闻风丧胆,根本不敢抵抗。而今臣有愧,去岁折了大汗的威风,今日我等如果还避开周梦臣不打,大明其他边镇难免看轻我们,倒是即便打其他地方,恐怕也不是那么顺手了。” “而且我们正对的地方,无非宣府,大同,山西,榆林,宁夏这几镇,至于其他镇,距离就太远了一点,如果大军出外,就不担心马芳偷袭吗?就算没有偷袭,但从各地劫掠过来的东西,又有多少能带回来的?” “而大同则不然。只需破了大同军,大同南部,朔州,马邑,应州,灵丘等州县,还是有些油水的。而且一山之隔,就是山西,山西从来是大明北方重镇,那里可比西北要富多了。” “而且山西镇常年不被兵,兵马早就不堪为战了。只需打破边墙,其余的根本不足为虑。而且撤退的路线上,也只有大同一镇,只要大同不敢出兵。将收获带回家中,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将军以为如何?” 萧芹也不是好相与的,既然以劫掠而论。萧芹就从这个方向细细分析。说来说去,还是大同必须拿下来。 大明开国之时,山西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否则也不会有大槐树下的移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山西虽然比不上南方,但是在北方却比西北等地富裕一点,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山西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劫掠方向,毕竟山西在大同之难,不先将大同镇给打残了,根本不可能到山西去。 如果之前,伯颜也没有想过打残山西镇的事情。但是就好像伯颜不相信大同恢复元气一样,更不相信大同军能非常快的恢复过来。而且伯颜了解白登之役,更是明白明军胜的有多侥幸。 此战之败,更多是运气,而不是实力。 所以,在他的心中,大同是半残的。而今再加把力就能打残,打残之后,有这么大的好处。让伯颜也有一些心动,忍不住看了辛爱一眼。 辛爱立即懂了伯颜的意思。伯颜也心动。 辛爱虽然与萧芹的隔阂日深,但是不得不承认,萧芹的战略规划能力,是蒙古人无人能出奇右的存在。俺答数次南下路线,各种安排都是出自萧芹之手。而今萧芹这一副蓝图,也让辛爱很动心。 辛爱其实也想有一次决定性的军事胜利,向所有人证明,他并不比自己的父亲差。但是他很明白,想再次突破到北京城下,几乎是不可能了,无他,北京附近的长城几乎进行了全面的整修。安排了精兵强将。 想之前一般,轻松南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辛爱其实一直在想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而被萧芹一点,辛爱这才发现,山西不就是他最理想的突破口。 首先是山西太平太久了。 作为二线军镇,几乎不怎么参与与鞑子的大战,更多是作为大同,榆林的后方支撑。最多支援粮草,兵源等等。就好像刘浃就是山西镇派到大同的援军。但是对于大部分山西镇士卒来说,他们没有怎么见过战争。 太平久了的明军是什么样子。看看江南的明军,就知道了。 虽然山西镇士卒定然比江南卫所要强。但与鞑子精锐相比,就差了很多了。 当然了,山西表里河山,易守难攻。但问题是山西的白莲教根基也是非常雄厚的,雄厚的什么地步。嘉靖年间有名的白莲教张福案,当时的张福都混到了太原卫指挥使。可见白莲教在山西的潜势力。 如果他能攻入太原城下,即便不拿下太原城,也足以震动天下,让天下人不敢小窥自己了。 辛爱语气一下子变得缓和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亲热与客气,说道:“国师,打大同我不反对,但是该怎么打?国师可有万全之策?” 萧芹听到了辛爱这一句话,顿时心头一松,甚至有几分快意。心中暗道:“你这个时候知道,在丰州滩上,最离不开的是谁了吧?” 不过萧芹虽然心头快意,却也不愿意因为一点点快意而耽误大事,他立即谦虚的说道:“老臣败军之将,岂敢言勇。自然不敢说有什么万全之策。不过,老臣数日拙于战阵,但是临阵设谋的自信还是有一点的,而且老臣也与周梦臣正面交锋过。知道周梦臣的虚实。倒是有一些话,想对大汗说。” 辛爱心中暗道:“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说一句不客气话,萧芹如果能一直秉承这么态度,双方未必能走到这一步,不过而今几乎撕破脸。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辛爱不可能再如当初一样信任萧芹,虽然而今依然离不开他。辛爱带着几分客气说道:“国师,快快讲来。” 萧芹立即说道:“是。”随即微微一顿,说道:“周梦臣是理政之才,在军事上的表现其实并非完美无缺。不过我今日说的并不是周梦臣用兵如何,而是大明军队固有缺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南下总方略 第一百零三章 南下总方略 “第一缺马。”萧芹冷静的说道:“大同额定五万马军,如果按其他军队,马三步七的规格,一功有六七万骑兵之多。如果加上宣府定额,两镇联合,骑兵当在十几万之数。如果真是这样,我等自然不敢南下,但是真实情况如何?” “去年大同骑兵不超过两万,宣府比大同稍稍好一点,大抵在三万上下。整个九边都是这样,或两万或三万,真正有些军镇不过骑兵数千而已。更是不值一提。” “这也是我军最大优势。” “第二防区大。” “真要说起了大明九边骑兵都集结起来,大体也有十余万,但是这么多骑兵遍布整个九边,分散到一个地方就少之又少。同样,大同有两万骑,看似不少,但是分散到大同镇千里边墙上,又是少之又少了。” “这一点不仅仅适应骑兵,也适应明军一切军队。” “我攻,敌守。我们天然占据优势,可以从任何地方集结军队,但是明军却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我们也是有缺点的。” “首先是,人丁贵重。不如汉人多。不敢损失太多。” “第二,攻坚能力有限。不仅仅坚城,攻不下来。纵然是一些城堡,也未必能轻易拿下来。” “第三,总体上来说,不论大明那些卫所兵,我军的战斗力是比明军稍稍弱一点的。” 伯颜听了萧芹这一句话,有一些不服气,但是叹息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因为萧芹说的是实话。 总体上来说,大明精锐战兵的战斗力是大于蒙古人的。毕竟大明精锐战兵很多都是职业士卒,也就是未来家丁的雏形。而蒙古人士卒除却少数之外,其实都是牧民。但问题是大明精锐士卒太少了。而其他军队太多了。 蒙古人可以吊打,明军所有卫所军队,所有的民壮民兵等非正式军队。甚至大明精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些二等边镇的精锐,比如山西镇,就未必能比得上鞑子精锐。 这才是鞑子可以横行的原因。 萧芹见伯颜没有反对,就继续说了下去,说道:“既然如此,这一战就要扬长避短。如何扬长?利用骑兵之长,明军防区广泛的缺点,分兵大举南下。让明朝边境处处着烟,到处冒火,明军只有两万骑,看他怎么应付。” “同是还有避免两件事情,第一,避免攻城。第二避免与明军步卒交战。” “如此一来,周梦臣要么放弃边缘地带,镇守重点的地区。要么派马芳到处救火,各部骑兵见了马芳,不要与之交战,只一个字,跑。掉头就跑便是了。如果马芳敢追出边墙,我十万大军等着他。看看他到底有周尚文几分成色。” “如果马芳不来,也好,反正这种捉迷藏的游戏,玩得多了,我就不相信马芳战马受得了。” 伯颜看着萧芹,心中暗道:“好毒。” 战争是一种无规则对抗游戏,无规则就是最大的规则,也就说凡是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可以作为战斗工具来用。 这种时候,多别人一个思考维度,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 萧芹的思维,精准的就好像是手术刀,将大同兵马一刀刀切了下来。最后只有马芳所部的骑兵而已,已经不再是大军与大同的战事,而成为了蒙古骑兵与大同两万骑之间的战争。 而且真正决胜手段,也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而是战马的消耗。 众所周知,蒙古从来不缺战马,他们可以一人二马,甚至一人三马。但是大同骑兵却不一样了,能凑出来一人一马,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而骑兵的追逐战,很多时候也很难分出结果的。 骑兵交战之中,如果一心想逃,追上几百里才斩尽杀绝的战例并不少。而且伯颜看来,马芳是傻子才会追?只有一匹马,去追对方有两匹三匹马的敌人?更不要说蒙古人最拿手的不过是曼古歹战术,撤退之中忽然反击的战术。 而即便马芳不追,除非他不救援各地。那么马芳在高强度战斗之中,定然会将自己手中的战马资源消磨殆尽。 倒是马芳就是他们盘中的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到时候,大同镇除却大同之外,就由他们与取去求了。 同样明军如果龟缩在大同,虽然能保持实力,但依然是一样的结果。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与没有骑兵,又有多少区别啊。 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尽一切手段,打击对方最薄弱之处。又狠又毒。 “如果,周梦臣一心龟缩于大同,我们打破大同南边州县,或者说打破山西之后,撤回来的时候,周梦臣忽然出兵,该怎么办?”辛爱问道。 “大汗,我敢保证,以周梦臣的心高气傲,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其次,他如果真龟缩在大同城中。等我们回来。那就将这些累赘交给周梦臣,反正大军要携带的金银细软,都能放在马上带走。带不走的更多是人丁。都给周梦臣之后,从外围截断大同的粮食来源。增加了这么多人口,我看周梦臣能撑到几日,甚至不用这么麻烦。周梦臣敢龟缩不出,就可以安排人在北京弹劾。想来严阁老对此定然很感兴趣。”萧芹的语气之中,有几分阴森。 张惠听的内心之中噗通噗通乱跳。只觉得手心上已经微微见汗了。他今日才算是见识了萧芹的策划之能。 最少他一时间没有想出来什么破解之法。 张惠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而且要尽快。一定要尽快。” 此刻辛爱已经确定了这一件事情,说道:“那就这么样吧。雪化之后,就安排各部出击,让他们去抢南边,要将马芳的战马全部拖死,也是需要时间的。咱们早些动手。我亲提大军在后,等马芳露出破绽。” “不过,张先生。张先生。” 张惠有些出神,说道:“臣在。” 辛爱说道:“你留守西京,继续营造西京,板升乃至留守各部的物资都归你调配。” 张惠说道:“臣领命。” 辛爱对张惠刚刚的出神,还以为是张惠担心自己的家人,说道:“请张先生放心,我这就传令下去,寻访张先生的家人,遇见了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张先生不用担心。” 张惠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行礼道:“多谢大汗。”只是他微微低下头的时候,眼睛之中流漏出一丝杀意。 张惠从不担心他的家人。因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的父母,他的妻儿,都被鞑子杀了。 对于死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辛爱安排好这一切,就等于敲响了嘉靖三十一年战事的钟声,今年的烽火,绝对要比去年要多很多,很多。 张惠费劲了心思,才将消息传递到了孙廷美这里,而孙廷美又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与李宽渊在丰州滩的人手搭上线,才将这一封军情,快马送到了大同。 这是周梦臣派出细作传回的第一封情报。但是即便如此,也是迟了。 因为这一封书信到达大同的时候,边境的烽火,已经燃烧了不至一日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再好的王牌间谍,在战争之中的作用也是非常低的,这是由这个时代消息传播效率决定的,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做什么保密措施,距离就是最好的保密措施。 不过,这倒是能让周梦臣安心几分,知道自己种下的种子而今已经发芽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春天里的烽火 第一百零四章 春天里的烽火 杀胡口外,一场战事刚刚平息。 规模不大。不过是一场千余人的交锋。 麻锦作为千户。在这里抵御鞑子所部千余人进攻,一场厮杀下来,折了几十个兄弟。却只留下三颗首级。让麻锦十分无奈。 却也没有办法。 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即便麻锦觉得他最少射死射杀百余个鞑子。奈何鞑子滑溜得很。见情势不好,转身就跑,甚至能连尸体都绑在马身上,一并带走。这留下的三颗首级,还是被炮弹直接击中的倒霉蛋。肢体都残缺不全了。 一时间不好完整的弄到马上。 麻锦看着三个首级,说道:“不要追了,将首级上报巡抚大人。给诸位兄弟加餐。” 下面的将领纷纷大笑道:“谢千户大人。” 被火炮打死的首级,按理来说要归于火炮手。但全军只有这一点收获。如果给了火炮手。别的人会有怨气的。而且三颗首级,换成赏银,一百五十两,对一个来说,还挺多的。但是对一支军队来说,却未必了。 麻锦索性给军队加餐。 一百五十两在京师,不过是最上等的席面的价格。但是军中粗汉,自然不会吃那么奢侈。想来能让全军沾沾荤腥。 下面的士卒们兴高采烈。 毕竟而今大同底子还薄,军中供给根本不可能太宽裕。周梦臣能保证军中将士吃饱,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了。至于其他的。就不要想了。一顿好吃的,就让他们高兴不已。 但是麻锦不一样。 麻锦作为麻禄的儿子,曾经周梦臣的贴身护卫。而今虽然下放了,成为一个千户,但是人脉还在。即便不提他的父亲,单单在周梦臣身边这一段时间,也是结交了自己的朋友圈。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 他知道,他这样的战事,今年开春以来,可不是第一例。甚至不是第十例。 整个大同镇,从积雪融化那一天,就已经烽火不断了。从最杀胡口,临近大同的高山卫,每一处关卡,乃至是每一处敌台似乎都接敌了。而敌人也就是这样。没有拼命打的意思,好像是试探一下,能打下来就打下来,不能打下来,就撤。 当然了,并不是每一处都如他们这里防守严密。 诚然,去年大练兵,对大同十三个卫所,进行整顿。而今已经能做到实兵实额。但问题是,实兵实额就能打赢的。大明方面有这样的难题,第一火器数量不足。大同各卫遗留的火器并非不能用。但是士卒都不想用。毕竟这种火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使用者给弄死了。但是新式火器也不足用。在工部易主之后,新任工部尚书胡松,就对大同火器问题,做出了批示。说京师军器监责任重大,应当负责京营,宣府,蓟州镇。辽东镇的火器,至于大同,乃至于山西镇,陕西镇,宁夏镇,甘肃镇的,火器所需,应该又朔州监拨应。 好家伙。朔州监经过一年的经营。生产能力又所提升。但是供应大同一镇尚有不足。更不要说供应西边数个军镇的火器。 但是从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 无他,从运输的角度来考虑。朔州监在西边,不应该多支应西北军镇。不要忘记,说到底,朔州监是京师军器监的派出机构,虽然双方是平行机构。但是朔州监依旧不是地方机构,是中央派出机构。 工部尚书虽然不是他的直管领导。但作为部堂级别的大员,是可以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而且周梦臣听说了。严嵩觉得军器监作为一个独立衙门太小了。他很多业务都是与工部有关系的。觉得即便不重新并入工部,也应该让他接受工部尚书的领导。甚至暗示嘉靖,之前军器监独立出来,是对周梦臣的优待。而今周梦臣走了,是不是应该恢复旧观了? 徐阶也觉得严嵩说的其实有一点道理的。区区一个五品衙门。直接向内阁负责。有一点太过了。而且从业务上来看,军器监的很多事务都是附带于工部与兵部大事之中的。让军器监独立在外,其实不利于决策效率。 不过,敌人的建议正确。徐阶未必同意。他立即暗示兵部。随即兵部就跳出来的,公然说:“军器监能归工部尚书管,不应该归兵部尚书管吗?”兵部这边意见也很明确,各地军镇的火器拨给,都是兵部说了算了,军器监应该接受兵部的间接领导。而不是工部。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变得没有道理了。 其实军器监在工部间接领导,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毕竟之前军器监就是工部下属,甚至主官都是工部主事。而兵部也有自己的道理,军器监与兵部业务联系太紧密了。 总体来说,都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工部是严嵩的战利品,兵部是徐阶的后花园。这就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徐阶还是有手段了,这一次他略胜一筹。两边一争,军器监就保持原样了。但是工部尚书胡松的命令,也不得不遵从。周梦臣所有火器都必须从朔州监供应了。这就造成了,刚刚组建十三卫各军,都非常缺乏火器。 数量相当少。 第二,边备不修。 边备不修的事情,之前也都说过。虽然,周梦臣各卫兵马到驻地之后,进行过一些修缮。但问题是,这些修缮根本无法挽回多少年留下的积弊。很多处城墙都有大大小小的缺口。 当然了,如果鞑子出兵上万,这些缺口未必可以通过。 但问题,这一次蒙古骑兵数量不多,多则千余,少则数百。人少马多,见我即去。根本追不上, 他们自然能从这些缺口溜入大同边墙之内。 这让大同方面十分的被动。 第三,经验不足。 虽然大同对于整个大明来说,都是最好的兵源地。但即便再好的兵源,也不是一上来都能当好兵用的。而且不仅仅士卒经验不足,军官也经验不足。毕竟大扩军需要大量的军官。 周梦臣也找不出来。只能将之前立过战功的将士,全部提拔出来。 就好像麻锦,之前是周梦臣的一个护卫长,充其量算是一个百户。而今一跃为千户。连胜数级。要知道统兵百人,与统兵千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好在麻锦将门出身,自己又争气,才算是接下这个担子。 但问题是,其他军官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底气了。 如果说是跟随大军一起行动,这个缺陷还不是太明显。但是鞑子分散用兵,几乎等于将大军对决分在数十个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战场之上。每一个战场上只有千人级别,甚至是百人级别的战斗。 不管什么级别的战场,就意味着无数本来还很勉强的将领,被突击的按在主将的位置上。没有上级任何指令,下面都是新兵,都要他决断,而他之前几个月,还是一个听令杀敌的大头兵。 这局面想想就让人崩溃。 与鞑子带兵的都是跟随俺答打过好多年仗的老手相比,明军这一批军官质量实在没有办法比。 当然了,这一批军官并非没有优点的,优点就是他们都是杀敌上来的。胆气足,不怕死。敢打敢拼。而几百人级别的战斗,指挥难度也并不是太高。对于低级军官来说,有时候敢打敢拼也算是优点。 但是伤亡就有些重了。 麻锦想着今日的战事,又想起开春以来一系列战事,心中暗暗咒骂道:“骚鞑子都疯了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鱼与网 第一百零五章 鱼与网 “鞑子都疯了吗?”马芳冷冷地说道。 他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这是一个村子。一个新建没有多久的村庄。去岁从大同南部迁徙过来一些百姓。或者是当地流民。这些流民有一些是从大同这个跑到南边的,是战争难民。有的就是当地,乃至于太原一带的流民。 毕竟,山西作为北方人口稠密的地区,有很多人生活艰难,否则也不会有走西口的传统。山西山多地少,人口滋生之后,人地矛盾尤为突出。 这一批也是去年大胜之后,又听说了周梦臣一直以来招徕百姓授田的传说,这才过来的。 杨继盛将这些人编组在一起,给了农具,又指定几个破败的村落,让他们居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数年之后,他们就会在大同的土地上安居乐业。成为新的大同人。 只是鞑子忽然到来,摧毁了这一切。 因为新来的流民,没有得到之前周梦臣招兵的福利,也没有在大同耕种。他们一切都是新的,连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修建,那就是城墙,或者是围墙。或许他们觉得冬天里施工难度太大了,他们首要的任务,不是建立城墙,而是修缮房屋,让他们渡过要人命的冬天。等开春之后,再修围墙不迟。 毕竟,一般来说,鞑子南侵,都是要秋天。一开春是很少有的。 而且春天化冻之后,很多工程也都好做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一念之差,就造成了这个结果。 鞑子骑兵从御河东面一处城墙缺口流窜进来,面对那些有完整防御工事的村落,一般不敢动手。因为担心攻不下来,但是看见这个没有围墙,只有一些栅栏的村落,可不是喜出望外。 马芳得到消息之后,也是立即来堵截。 但还是迟了一步。 看见都已经满目尸体与血迹,一个几百人的村落,被杀的一干二净,一个活口都没有。更是将什么铁锅,农具,口粮,乃至于衣服,都洗劫得干干净净。 马芳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目光都是血色的。 因为每当他看见这一幕,就想起他孩童之时,被鞑子忽然杀尽村子。当他的面杀死了父母,已经族人。他被作为战利品带回了草原,成为奴隶。那时候,他每天晚上都会想起那一幕,这才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之下锤炼身体,练习马术,时刻准备的。才在十五岁那一年,杀人夺马,奔逃二百余里入关。投到了周尚文麾下,成为一名小卒。 到了那个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才少了很多。 此刻他已经是大同总兵了,去岁还打了一场大捷,大同在周梦臣带领之下,蒸蒸日上,在马芳开来,再有三五年鞑子想要越过边关南下,就是难之又难的事情了,他的遭遇,在大同最少再也不会有了。 只是没有想到,忽然之间,就这样残酷的呈现在他面前。 而且在马芳看来,这根本就是他的过失。 马芳咬着牙,说道:“周围有多少我们的人?” 身边的人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大概有两三个千户在。” 面对鞑子分散进攻,马芳不得已也分兵,将两万骑兵分为以千户为一队。堵截潜越到长城以南的鞑子游骑。但是一般来说,都是交锋数次,就演变成了漫长的追逐战,结果,只是看着鞑子犹有余力的样子,就知道怎么追都追不上了。人家有两匹三匹备马大有人在。 而大明骑兵只有一匹宝贝疙瘩。怎么舍得真将马给跑死啊? 马芳此刻真怒了,说道:“都召集起来。这一次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他们。” 马芳一声令下,召集了数千骑兵,浩浩荡荡地向北方追了过去。 只是鞑子提前走了好一阵子,即便马芳熟悉大队骑兵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最好才在长城附近摸到了他们的尾巴。 这一队鞑子骑兵大概五六百骑左右,他们一看大明骑兵追来了,二话不说,立即就跑。更让人生气的是,他们将战利品绑在备马上,一下人一千多匹马,速度一点也不比大明骑兵慢。 于是,马芳一路追出了长城之外。 因为鞑子善财难舍。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 甚至已经到了弓箭射击范围之内了。 马芳忽然感觉一丝心悸。 他极目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此刻冬季已经过去,春天还没有完全达到,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茫茫的草原之上,似乎隐藏不住敌人。但是马芳心中心跳越来越快。 他一挥手,说道:“停。” 数千骑缓缓地停了下来。 也许是前面那一队鞑子也跑累了,居然在一两里外,也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 “将军,为什么不追了?再加把劲,就能将这些鞑子给拿下来了。”身边的将领纷纷说道。 马芳说道:“撤。别问了快撤。” 马芳第一个带头,掉头就走。 其他骑兵不明就里。只能听从命令,跟随马芳后队转前队,原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几乎在马芳撤退的时候,两侧的马蹄声,滚滚而来。看掀起的烟尘,最少有两万骑之多。 纵然忍不住对马芳佩服之极。 不过,就好像马芳追不上鞑子骑兵一样,因为马芳并没有进入鞑子的伏击圈,所以鞑子虽然马多,但是起步的距离有些远,而且蒙古马本身短跑就不大行,但是耐力绝佳。 一时间,只能遥遥看着马芳逃入长城上一处关卡。 这一处关卡驻兵不多,但是也有一两千人之多,有完备的攻势,再加上马芳带来的骑兵。 蒙古将领伯颜见了,冷哼一声,说道:“真是滑不溜秋。” 虽然萧芹的总战略中,并没有要伏击马芳的意思。但是下面具体执行的将领,却可以有自己的发挥。 今年开春已经打了小一个月了。 作为辛爱的心腹,也是一战的主持者,对而今的情况十分不满意。 无他,他太低估大同的恢复水平了。 在去年冬天,周梦臣还没有回到大同的时候,杨继盛已经按照周梦臣的安排,将刚刚训练出来的卫所新军派了下去。七八万军队,分布长城一线,因为边防的残缺,并不能完全封堵住鞑子南下的道路。但是大明长城是无数军事家的结晶,可以说,每一处大路都有关卡,甚至光关卡还不够,在关卡之后,还有卫所的城池作为支撑。 即便边墙残破,只有卫所恢复过来,其实已经将很多大路给封堵死了。 这就很大的限制了鞑子骑兵对大同的渗透。 本来在伯颜的预计之中,他们各部骑兵一进大同,定然能深入,甚至一古脑冲到了桑干河以南的地区。但万万没有想到,各路人马,要么冲过边墙,要么冲进边墙之后,也没有什么收获,就被明军赶出来了。 不仅仅是明军的骑兵分成数拨,分别与鞑子交战,在数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打败。甚至他还发现明军一些步卒,居然敢在同数量骑兵面前列阵而战。甚至打得还不错。 而纠缠的时间稍稍一长。明军的骑马就会过来。 各路人马简直是处处受制,那种感觉,就好像进入渔网之中的雨,一个不小心,就出不来了。 这个情况让伯颜很不满意,他结合了萧芹只打骑兵的战略思维,已经他对马芳这个人的性格揣摩。已经各种情报,才设下了这个圈套,想一战斩杀马芳,摧折大同军的士气。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伯颜想道:“这种打发,持续了小一个月了,前前后后折损了小两千人马,虽然有一点点收获,但根本得不偿失。只破了几个庄子,粮食没有多少,铁器也没有多,这是一个蚀本买卖。” 这也是蒙古最大的问题。 不能与大明拼国力。 伯颜作为蒙古的高级将领,要时时刻刻的注意到这一点。 一遇见挫折,伯颜就要思考有没有别的办法。而不是坚定执行既定的战略。他本来想以斩杀马芳的方式,继续推进原本的计划,而今看来也不行了。 这其实也不能说伯颜作为一个将领,不够坚定。很多时候一个将军的抉择,并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而是受制于自己的国家实力。 伯颜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他心中暗道:“打山西,就一定要打大同,却是未必。” 伯颜对于未来的新方向了,有了一点点想法,但还不太具体。不过他此刻根本没有想要攻城的意思,一拉缰绳,带着本部人马缓缓地退回草原之上。 马芳站在城头,只觉得额头微微见汗。 他有些后怕。 在战场上的马芳,根本不知道怕是什么?或者说,在激烈的厮杀之中,任何人都没有心思分念去想我怕不怕?因为凡是敢这样做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了。只是在事后,想起战场上很多危险场合。很多人都会后怕。 而今马芳也是一样的。 马芳并不怕死。但是他却怕自己将手中的实力折在关外。无他,大同骑兵力量太薄弱了。他手中数千骑兵,蒙古人损失的起,大同骑兵损失不起。而今已经处处被动了,如果将仅有的这一点点骑兵给折进去,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好在,他在最后关头发现不对了。 “将军,给我们讲讲吧,你是怎么发现鞑子伏兵的?”一个将领说道。 “对。”下面将领纷纷说道。 马芳发现伏兵,根本多是凭借战场嗅觉,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多打老仗的将领都有。只是这些不好教给下属。他只能临时想了想说道:“要站在敌人的角度看问题。我马芳,自诩还是有一点名声的。鞑子见了我。居然不将战利品丢下,带着战利品逃走。而且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都要追上他们了,他们还一点不慌乱?为什么?” “我当时就怀疑了。于是我让大家停了一下。但是没有想到,鞑子也停,这分明就是诱饵了,我当时就确定了,这是有问题的。” “如果他们真是逃走的人,他们的马力比我们充沛,我们停下来,自然是他们逃走的大好机会。记住事有反常即为妖,就好像咱们周大人说的,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 下面的将领若有所悟。 马芳也不去想他们领悟没有,而是直接问道:“战马的情况怎么样?” 下面的将领纷纷有些暗淡,说道:“有好像马匹都不行了,只是而今还不知道具体数量。” 马芳说道:“走去看看。” 很快马芳就来到城中的马厩中,其实,很多马都在空地上,并没有专门到马厩之中。毕竟这个小城之中,也没有容纳数千战马的马厩。这里都一些状态不大好的马才来这里,还有随军的兽医。 马芳看着一批黑马已经倒在马厩里面。一个将士抱着马头,说道:“老黑,老黑,你挺住啊。” 这黑马的眼睛之中露出湿润的目光,还伸出舌头舔舔这个战士的手,但是随着马嘴张开,鲜血一股一股东马嘴之中流了出来,将战士的衣服都染红了。 马芳问一边的兽医说道:“怎么样?” 老兽医摇摇头,说道:“老样子跑炸肺。救不活的,给他一个痛快吧。” 马芳知道今日这一场追逐战,几乎是一场六十里左右的折返跑。特别是后半程,在鞑子追逐之上,根本顾不上马速了,有战马跑死,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谁也不动我的老黑。”这个战士听说老兽医的说法,顿时咆哮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上官在这里。 老兽医悠悠一叹,说道:“马是不行了,他内腑受创,特别是肺已经炸了。你留着他,只是看着他难受而已。即便你不杀他。它最早尽头,最晚后天,也是要断气的。我想就是它会说话,也想让你给一个解脱的。” 这个战士听了呜呜的哭了起来,最后从身上拔出匕首,另一只是去合老黑的眼睛,摸着老黑眼睛里滚动的热泪。这战士说道:“老黑,就一下子,就一下子就不疼了,要有来世,我给你做马,让你骑我。” 随即,朝着老黑胸口就是一刀。好一阵子,老黑才缓缓的不动了。 马芳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叹息一声,走出了马厩。这样的场景,他也见多了。骑兵与战马之间的羁绊,他也是知道的。老兽医跟着马芳一起出来,马芳问道:“今日有多少匹马不行了?” 老兽医说道:“有六十三匹,大部分都是这样跑炸肺了。还有一些是其他病,不过在我看来,还是最近跑的太多了,硬生生给累出来的。” 马芳说道:“我不是已经下令,全部用精料。” 老兽医说道:“我怎么不知道,现在马儿吃得都是精料。如果在大同的话,甚至还有一些鸡蛋。可以说,这些马吃的比人吃得都好。但问题是,马也是有极限的。不是光吃得好就行的。” 马芳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从今年春季这种反常的情况一开始,马芳就注意到了马力问题。就好像鸡蛋一样。而今的鸡蛋,对很多人来说不是什么?但是在没有工业化养殖之前,所有鸡蛋都是那种散养的鸡,数量是相当少的。 马芳为了给马料之中加鸡蛋,已经让整个大同城中就断绝了鸡蛋供应。保留周梦臣在内,都没有鸡蛋吃了。 即便这样,整个大同附近的鸡蛋,也未必够所有战马一马一个。 老兽医说的,比人吃得好,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将士们都少有荤腥。鸡蛋也是稀罕玩意。马粮都是各种炒豆子,再拌鸡蛋。很多将士都吃不到的。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马芳心中暗道:“自从开春以来,陆陆续续折了好几百匹战马了,而且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战马死亡数量将会大量攀升,到时候会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养了一冬天的战马,是有体能储备的。再加上大同方面用了一切力量来供应战马。而今死亡的战马只是零星的,不成规模。但随着战事持续下去,战马本来的体能耗尽,当超过临界点之后,很可能出现战马大批量死亡。 没有战马的骑兵,什么也不是。 马芳想了想,立即写了一封书信,派出人将书信送往大同。让周梦臣对而今的局面有一些了解。马芳也知道而今不能这样下去,但是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将解决这个问题希望,就寄希望于周梦臣身上了。 而马芳这一封书信到达周梦臣手中的时候,张惠示警的情报,这才转折到了周梦臣手中。 这让周梦臣而今局面的前因后果一目了然,但也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毕竟萧芹这一招又狠又毒,打到了大同军的七寸之上。一旦没有骑兵快速响应,大同军很容易被蒙古人分割开来。战场主动权拱手相让,都是非常棘手的麻烦。 知道归知道,明白归明白,但是该怎么办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周梦臣,杨继盛,徐渭三个人,相对而坐。都沉默的好像雕像一般。 萧芹这一招,将三个人都难住了。 迟疑一阵子,杨继盛说道:“我不管,丑话说到前面。即便是两万骑兵都打光,也不能让鞑子随意进出大同附近,马上要春耕了,大同气候只能种上一季,去年虽然有一些粮食,但绝对不够撑到明年秋收的。” “所以,不管骑兵有什么困难,春耕最重要。骑兵再困难,死的也是马,如果春耕不行的话,明年死的人,而且绝对不仅仅是两万人那么简单。” “大人。”徐渭也迟疑了一下,说道:“杨大人所言是正理,而今大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春耕重要。不过,而今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能不能向其他镇求援,让他支援一些骑兵。” 周梦臣苦笑一声,说道:“没有用的。一来今年鞑子的攻势,其实不局限于我们,宣大那里也有一部分游骑,榆林那边也有。” 徐渭有些迟疑说道:“大人有些不对,我看了最近的战报,我军与鞑子交手前后十三战,互有折损,总计有斩首三百人。我方战死千余。其中职位最高的是一位千户。” “我计算过对面鞑子军队,以及马将军在塞外遇见的鞑子,总计最少有五万骑兵。而今正是春天,鞑子马力也不行,甚至还不如我们。他们不可能全军出动。这五万骑兵几乎是极限了,其他各部即便有,数量也不会太多的。” 周梦臣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知道。” 徐渭说的他也计算过。 特别是对于战马。 其实真要说起来,蒙古那边战马的体质还不如明军的战马,好歹明军有能力供应战马精料。即便在冬天里面,不会全部喂精料,但是隔三差五,也要喂一些豆子,让战马不掉膘。 但是鞑子那边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 可以说,战马在冬天都要靠自己的熬的。所以到了春天都是瘦骨嶙峋的。奈何,鞑子的马多,即便是冬天受了雪灾,战马依旧是大同的几倍,乃至于几十倍之多。 即便这样说,周梦臣估计鞑子那边的战马减员,其实数量也不少。这就是为什么包括周梦臣在内很多人,都没有想到鞑子会一开春就干仗的原因。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损耗,鞑子承受得起。 这也是鞑子对大明仅有的优势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去年有一件事情做的孟浪了。我觉得走了兵部的关系,事情就办妥了,却不想恶了山西镇与蓟州镇。同时有了一个坏名声,其他军镇未必想派人来支援。” 这也是周梦臣的忽略。 在周梦臣想来,都是大明的军队,在山西镇在蓟州镇,又有什么区别啊?都是为大明效力吗? 但是这是大明。 大明军队看似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叫做官军。但是你真以为大明官军是一个整体,就是你自己在搞笑了。 大同军,与宣府军,有着醒目的差别,其实他们两个军镇还好了,常年在宣大总督指挥下作战,也称为宣大军。与其他军镇之间关系更复杂,反正是各算各的。 周梦臣去年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可恶之极。 将他们派出支援的精兵强将打光了不说,居然将最后一点人马给吞并了。而且直接给兵部打了招呼,根本没有走他们的门路。这简直是在打脸了。 再加上周梦臣在大同的所做所为,本来就不得那些卫所军官的人心。故而这种情况下,各镇推波助澜。周梦臣有一点后知后觉的被人孤立了。 徐渭听了,立即说道:“大人,这是我的错,我身为幕僚没有提醒大人。实在是不该。”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说这些做什么?还是看眼前的事情吧。” 周梦臣也知道,徐渭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在江南的时候,就是目无余子,让他做低声下气的事情,自然有一些强人所难。而且周梦臣也知道,这个根子在自己身上。 周梦臣本来就想将卫所世袭军官这个阶级扫进历史垃圾堆中,没有想要讨好的意思。 出现这个样的情况,不过是早晚而已。 徐渭说道:“而今只有权衡利弊了。”他微微一顿,将一个茶杯放在桌子中间,说道:“重中之重,是春耕。而不是战事。为了这一点什么都可以放弃,大人以觉得是不是?” 周梦臣沉默片刻,说道:“是。” 即便今后大同骑兵只剩下几千,再也难以恢复元气。但是如果春耕不成,局面将会更加险恶,而今的军事体系,指望北京的拨款,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徐渭说道:“第二,那就是大同骑兵,骑兵是诸军之首,重中之重。可以损失,但绝对不可以损失如此之重。所以必要的时候,也要保全一二。大人觉得是不是?” 周梦臣说道:“当然。” 徐渭说道:“那么眼前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收缩防卫,不再纠缠在长城一线,将骑兵布置在大同周围,确保今年春耕顺利,传令给各卫所,让他们起到守土有责的责任。积极主动的与鞑子交锋。不轻易让鞑子越过边墙。” 周梦臣听了徐渭的话,一时间没有说话。 杨继盛却叹息一声,说道:“这是要死很多人的。” 徐渭的办法,很简单。 就是以重要性来分配谁可以被牺牲。 春耕不能,骑兵不能。那只能让步卒为主的卫所军去承担拦截鞑子骑兵的重任了。 的确,以骑兵的速度,步卒去拦截,很难做到。甚至一出城,就会陷入被动之中。要知道卫所各军,只有最基础的冷兵器。火器,弓箭都不是很充足的。能不能成功拦截不知道?但是伤亡一定很大。 甚至在徐渭的办法之中,也是没有指望能够全部拦截,在大同周围鞑子骑兵骚扰,还是要马芳的骑兵,已经大同驻军来搞定的。 在这个计划之中,确保春耕这四个字,需要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去浇灌。 徐渭说道:“这就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周梦臣闭目沉思片刻。 他此刻深刻知道了什么叫做慈不掌兵。因为将领,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什么两全其美,只有抉择,选择让人活,让谁死。而且让那一支军队活下来,那让那一支军队去死。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自己人。很多人都在期盼着后方为能为他们撑腰,为他们解决问题。 但是手中的资源就那么一点。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 这才是战场上的真实,没有那么多奇谋妙策,更多是人命筹码的取舍而已。 理智上,这是虽然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情感上,这些难道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以伟大的名义让人去死,与亲手杀人又有多少区别? 而且这样的抉择,做慢了都不行。 狐疑乃是三军之大害。做最坏的决定,也好过不做决定。想让自己有一丝丝心软都不行,越是心软,越是有更多的人死在自己的决策之下。 周梦臣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徐先生,按你的意思来吧。” 徐渭说道:“是。我这就去拟令。”随即徐渭退了下去。 周梦臣想要起来,忽然有一些头晕。杨继盛立即扶住了他说道:“周兄,你感觉怎么样?”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觉得我死之后,大同百姓怎么看我?我又拿什么来还他们父兄?”杨继盛刚刚想劝解一二,周梦臣却已经轻轻摇头了,说道:“知夫子说的好啊?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监军藤祥 第一百零八章 监军藤祥 不管周梦臣的心有多累。该做的工作却一点也不能耽搁。 周梦臣刚刚让杨继盛去筹备春耕之后,就听下人回报,监军来了。 周梦臣只能振作精神,说道:“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藤祥面色带笑的过来了,说道:“周兄,是不是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的确有一些事情。正要告诉你的。” 随即周梦臣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藤祥。藤祥听了之后,也面带忧色,说道:“大同今年很难熬吗?” 周梦臣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而今局面还不好说,但是-----” 藤祥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给陛下上书,给干爹写信,让干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周梦臣说道:“谢过藤兄了。” 藤祥说道:“周兄,你我多年交情,有些话,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放心,我在大同当监军,定然不会拆你的台,而干爹派我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吗,该有的东西,我这个监军也是有的。你不能什么事情都让我在事后知道。这让我在陛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你说是吧。”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藤兄说的对,是我不对,是我疏忽了,今后再有议事。我就派人去监军府上请你。” 周梦臣还没有适应有一个监军的日子。而且周梦臣内心之中其实也没有太在保护藤祥这个监军。只是藤祥今日这话,说得不软不硬,让他忽然明白。而今这一件事情可大可小。 而今他远离京师,对于大内的人。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了。 本来就不算太差的关系,还是要继续维系下才是。 藤祥说道:“不必了。就请周兄在巡抚衙门之中,给我打扫出一个房间。我没事就来这个待着便是了。周兄找我也方便多了。” 周梦臣感觉不大舒服。 藤祥摆明了给嘉靖当耳朵与眼睛的。周梦臣虽然觉得自己所做所为,没有什么不能给嘉靖说的。但是被人如此监视,依旧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知道,这就是藤祥的职责。而且即便不将藤祥放进来,大同的事情,就真能瞒过北京吗? 未必,真以为陆炳是吃干饭的。 虽然陆炳在很多事情,有一种让人忘记的沉默。但是一旦遇见大案要案,嘉靖最信任的还是陆炳。周梦臣可不觉得,陆炳没有在大同府安插眼线,或许周梦臣对于大同的清洗,将很多锦衣卫的耳目给废了。但是陆炳想要往大同安排人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别的不说,京营以及京营将领之中,难免没有锦衣卫的暗桩? 锦衣卫对外情报能力还剩下几分功力,周梦臣不知道。但是锦衣卫对内监察,特别是对嘉靖感兴趣的人监察能力,却还是很强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藤兄有意,那就委屈了藤兄。我这安排下去,几日之内,一定将藤兄的值房安排好,就在我的旁边,藤祥以为如何?” 藤祥说道:“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了吗?”周梦臣虽然与藤祥的关系还过得去,但是监督者与被监督者之间,有天然的矛盾。周梦臣一方面不得不向藤祥 放开某些权限。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在乎藤祥,也要在乎黄锦,嘉靖。 另外一方面,周梦臣又不能让他得寸进尺。否则大同说话算数的人是谁?即便不到这个地步,如果让藤祥自觉有身份有地位,是可以指手画脚的话。对于周梦臣将来办事,也是一个阻碍。 周梦臣心中一转,说道:“藤兄对大同军政事务很感兴趣?” 藤祥说道:“倒不是。只是我总要知道大同的情况,否则如果有一日陛下问起来。我来个一问三不知,那可就不大好了。” 周梦臣说道:“说的对。是我想差了,这样吧。如果藤兄有空的话。我今日办公,藤兄就在一边看着吧。有什么想法,虽然可以问我。” 藤祥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周梦臣还是很识趣的吧。”一时间,他内心之中闪过了汪直的名字。当然了,这个汪直,并不是在江南沿海渐渐有了声势的五峰船主。而是成化朝大太监,西厂都督汪直。 这位西厂都督在军功上有很多的成就。甚至汪直最后能在风口浪尖上退下来,甚至能安享晚年,与他的军功也有很大关系。 汪直的军功其实都依仗于王越。因为他就是王越的监军。王越有多少军功,都要分给汪直一份。 藤祥也是这想的。他无意去夺周梦臣的权,一来两人关系还过得去,不想走到撕破脸的地步。二来,藤祥觉得,如果真撕破脸了,真正倒霉的不是周梦臣,而是他自己。三来,即便夺了周梦臣的权,让他自己去打鞑子,他能打赢吗? 但是不想夺权。并不代表藤祥不想在大同军中有自己的话语权。毕竟没有话语权将来分功劳的时候,这功劳真能分到他头上,却是未必的。 周梦臣能让藤祥看着他办公。就意味着,大同镇上上下下所有的文书,乃至于军情机要,藤祥都能过目了。这对藤祥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周梦臣说道:“请藤祥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藤祥有些吃惊说道:“走?周兄不在大同办公?” 周梦臣说道:“这倒不是。我在大同办公。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盯着,是不放心的。只是不在巡抚衙门办公而已。” 藤祥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外面乱糟糟的。鞑子与官军交战各有胜负。藤祥也担心自己出城,遇见了鞑子怎么办?只要在城里,他就放心了。藤祥说道:“不用收拾。” 周梦臣说道:“好走吧。” 周梦臣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居然在一行人的护卫之下,走出巡抚大门了。 藤祥见状,不由有些吃惊,说道:“你不骑马吗?” 周梦臣说道:“而今马力紧缺,春耕在即,所有的畜力都要用在春耕之上,其余的能省就省,如果出城的话,我也是会骑马的。”周梦臣并不是给他装样子。其实这也是有几分无奈。 马是可以用来耕地的。虽然可能没有牛耕效果好,但是而今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有一大批马匹是作为文官,还有大同城内军官的坐骑存在的。周梦臣一收刮,还有几百匹。在春耕之中,多一匹马有多一点效率。 周梦臣自然要将这些马暂时借用出来。 但是这时代的官员,又不是人民公仆,这样的事情,放在他们哪里他们未必愿意。周梦臣只能或者必须,先将自己的马借了出去。下面的工作才好推动吗。 藤祥听了周梦臣的话,看着自己从京师骑过来的御马。只能说道:“罢了。我也不骑了。” 周梦臣说道:“藤兄,好觉悟。来人将监军大人的马,送到杨大人那里。” 藤祥一时间一愣,说道:“周兄----”藤祥仅仅是觉得周梦臣都不骑马,自己反而骑马,有些太不知道上下下尊卑了,可没有想将马匹借出去的意思。 周梦臣说道:“放心,仅仅是借用。春耕之后,就会还给你的。” 藤祥说道:“好吧。” 周梦臣都说到这份上了,藤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他从宫中挑选出来的御马,一匹高大威武的白马,被拉去下地拖犁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大同书院的项目 第一百零九章 大同书院项目 周梦臣健步如飞,不会儿就到了大同书院外面。 周梦臣在经历过战事之后,就有意的锻炼身体。能不能让三五个人近不得身,还不知道。但是身体要比之前好了不少。而且真个大同城,在后世的目光看,其实也不大。本来就没有几道街。 周梦臣走的有一些急,到了这里不过呼吸有一点喘而已。但是藤祥就不一样了。 他也就是在当小太监的时候,这样快步急行过。让他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道:“周兄-----”大声的喘息之声,打断了他说话的声音。“周兄,我们不能坐轿吗?” 周梦臣说道:“坐轿并不会快,甚至还会慢。而且太祖皇帝说了,坐轿是以人为畜,吾不为也。” 周梦臣说完也没有等他的。大步走进了大同书院之中。 藤祥被两个士卒搀扶着,喘息了一会儿,他仔细回想一下,在他印象之中,周梦臣更多是骑马,好像没有见过周梦臣坐轿。藤祥摇摇头,说道:“真是一个怪人。” 随即一咬牙推开两边的士卒,说道:“我能行。” 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些,他刚刚到了大同书院里面,就听见周梦臣与十几个身着白衣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一件房间走。 藤祥只能依稀听到周梦臣在问:“已经有成功了。” 跟在周梦臣身后的人,藤祥认得的,是周梦臣大弟子程大位。程大位说道:“多亏了冯师弟的温度计。很好用的。” 周梦臣说道:“多少度?” 程大位说道:“比人的体温稍稍高。大概在三十七度与三十八度之间。” 周梦臣说道:“不错。这一件事情对骑兵来说很重要的。对百姓来说也很重要。” 程大位说道:“老师,这一件事情并不是我直接管的。你也知道,我不耐烦这些事情,倒是我在大同书院之中找到了两个好苗子。就是他们两个。来,见过祖师。” 两个十五六的少年,立即行礼说道:“见过祖师。” 程大位说道:“老师。他们大的叫王素,小的叫王朴。” 周梦臣说道:“你都收弟子了?” 程大位苦笑说道:“老师布置的事情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我兴趣所在,所以就选了几个弟子栽培一二,也算是为老师分忧。” 周梦臣知道,程大位这个学生只对数学感兴趣。对于一些具体的实验,并不感兴趣。只是而今,周梦臣手下缺人。只能让程大位挑大梁了。 周梦臣说道:“难为你了。有时间带他们来见我。” 程大位大喜道:“还不快快谢过祖师。” 两个孩子连忙说道:“谢过祖师。”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三十岁,居然已经有三代弟子。这实在让人无奈。而且周梦臣不收还不行。虽然周梦臣没有敝帚自珍的封建思想。但周围的人有。 周梦臣广传学问,对外门弟子也不做保留。但是周梦臣讲课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今接近于无,给外门弟子讲课的权力到了他几个弟子手中,就变味了。 当然该教的基础知识,依然毫无保留。毕竟,他们也看出来,做事情上都是需要人手。特别是经过对数学物理等方面初步教育的人。 但是更进一步的知识,乃至于资源。就不会给外人了。 就好像是这个一次周梦臣给大同书院布置的项目。程大位自己不想做,也不愿意将这些事情交给外人。必须是师门中人才行。 才有了这两个弟子。 周梦臣如果不认的话,程大位很大可能不再指点他们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你们是主要做事的。你们两个过来讲解。” 王素与王朴大喜过望。王素说道:“是。这一个项目是我做的。师祖请。”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个土坯房面前,推开门,顿时感到里面热气蒸腾。在早春时节忽然感到夏天的温度,让很多人承受不住。 周梦臣早有准备,走了进去。却见一个暖炕。上面铺着一层稻草,还有几十枚鸡蛋,有三五只小鸡,已经出来,在一边及叽叽喳喳的叫着。 藤祥一时间忘记了炎热,看着这几只小鸡,听着王素非常有条理讲述实验步骤,遇见的种种问题,以及这些问题是怎么解决的。藤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错乱,居然可以不用母鸡就能将小鸡孵化?一时间有一些三观破裂的感觉。 周梦臣听了之后,给他们挑了一些错误,最后总结说道:“不错,我想到会成功,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对了,给马受精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周梦臣在发觉马匹面对困境的时候,就布置了这两个项目。一个是为了让大同有更多的鸡蛋。在周梦臣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大同也不是小了。但是整个大同流通到市面上的鸡蛋 ,每天不过几千枚而已。 这甚至还没有后世一个菜市场的鸡蛋多。 以至于周梦臣为战马加餐,就要弄得全城百姓都没有鸡蛋吃。 不过,细细想来却也是正常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鸡都是散养的,鸡生的蛋本来就不多,更不要说,这些鸡蛋大多少都是自己吃了,拿出来卖的人并不算太多,这也算是小农经济了。而且大同周围的人都是刚刚安定下来的。一家家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养鸡。 毕竟这年头小鸡都是母鸡孵化的。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扩充这么多。 周梦臣想起冯保其实已经搞定温度计了,虽然没有那么精准。孵化小鸡几乎没有什么技术瓶颈。只能能完成这个项目,就能改变大同周围养鸡的数量。虽然这个提升,远远比不上后世工业化养鸡,但是周梦臣却能保证,大同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养鸡。一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二来也是可以提供更多的鸡蛋给战马。 至于马匹的人工受精,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看来,也没有多少人技术瓶颈。更多是实验。 而这个办法,却能极大的提高马匹孳生的数量。 虽然有些缓不应急。但是要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下。大明养育战马数量太少。几乎全靠外部输入,一旦打仗,根本拼不起消耗。这个缺陷今日暴露无疑。 而且大同周围也不是没有合适养马的地方,大同在古代也是养马地。周梦臣不相信,他狠下心来,就不能养马这一件事情搞好。 而马的人工受精,却是最重要的一步。 只是周梦臣这个问题,让气氛有些冷场。程大位好久才说道:“老师,这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眉头一挑,说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做?” “祖师。”王朴说道:“师傅将这一件事情交给我。是我没有用心做。还请师祖责罚。” 周梦臣看了一眼程大位说道:“责罚什么?说为什么?” 王朴说道:“师祖,其实我们有一点不明。我们投入师门之中,只学了一些实用之学,这些实用之学,不是说不好。只是我不明白,本门的大道是什么?还请师祖指点。” 周梦臣问道:“你没有问过你师傅?” 王朴说道:“已经问过了,只是师傅让我来问你。” 周梦臣心中有了几分了然。这一件事情不想做,更多是心态上的问题。毕竟让一个读书人去给牲口做那种事情,大多数人都不愿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本门大道 第一百一十章 本门大道 周梦臣从听到这两个孩子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否则不会取出这样的名字。而且大同书院到而今不过是第一年。程大位居然特别将他们收为弟子,这就说明。 他们已经学习了很多基础课程。 或许他们是天才,但是周梦臣更认可他们是有底子的,否则不可能学习这么快。 很可能祖辈都是读书人。难免沾染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臭脾气。好高骛远。一上来就想要闻大道,最好是一顿悟,就成为大儒了。心学在江南流行,与这种浮躁的学风未必没有关系。 甚至也说不清楚,是这种浮躁的学风成就了心学,而是心学让学风变得更浮躁了。 所以对他们来说,孵化小鸡还勉强做一下,毕竟很有趣。但是给马弄那个,还是算了吧。 周梦臣说道:“本门乃是儒门嫡传。根本在两个字,一个理,一个气。我今日就简单说说,一个是气在理先,天地都是气循环变化。而这种变化是有规律的,这种规律就是理。舍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一番话,说得两个孩子有些茫然。 无他。高深的哲学思想,如何联系现实。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周梦臣说道:“直接说吧。天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本门认为天理就是天道。本门一心一意秉承荀子的制天道而用之的理念。比如刚刚你们做的这个实验,鸡蛋在一定的温度之下,必然会孵化。这就是我们找出的天理。而我们利用这个天理,我们可以得到数以千万计的小鸡,从此让大明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养鸡补贴家用。” “而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如果我们真能破解万物流转的规律,我们就能点石成金,呵气为粮,让天下百姓再也没有饥馑。” “这就是本门的大道所在。” 不仅仅是两个孩子都听傻了。身边听到的人也都听傻了。 程大位下意思的问道:“这真的能实现吗?” 周梦臣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在用这种办法孵化小鸡之前,你们谁能想到?至于真正能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因为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不过真不能实现。知道为什么不能实现,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周梦臣转过头看向王素与王朴,说道:“本门从来秉承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做学问的。不过事情要一件件做的,我现在做的就是为生民立命。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你们还小,有些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不过,记住我今日的话,你会发现你们脚下这一条路,是一条走不到头的通天大道。” 周梦臣其实也在内心之中思考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毕竟,儒学本质上是一门政治学说。儒学任何一脉都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在北京的时候,周梦臣担心太过嚣张,被打压。所以一直不敢说,来到大同本就有发展气学的想法。奈何大同的局面太差了,差到了几乎不能放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这样的局势下。周梦臣的原计划,只能放一放了,但是。 放一放,并不等于。周梦臣没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应对。 周梦臣今日这一番话,将气学。或者说周氏气学的道统,从荀子,张载,王廷相这一脉梳理下来的。也就说,周梦臣几乎完全的将而今理学所谓的道统。因为而今的理学道统,是朱熹提出来的,乃至是孔子传孟子,孟子传子思,而后又有韩愈,二程,到朱熹。一脉相承。 其实孟子在宋之前,地位并不是太高的。即便是在当时孟子与荀子之间的谁上谁下,也是众说纷纭的。孟子的地位更多是宋儒将孟子抬上去的。 周梦臣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小心翼翼的心态就丢了几分。毕竟除死无大事,真正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的人,回想起自己当初恐惧的,害怕的东西,只会感到可笑。 周梦臣才敢公然说出,这种几乎与理学决裂的学术理论。 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的很多想法,却不是而今这些人能听明白的。无他,程大位虽然只是周梦臣的弟子,但是偏科太严重了,一心一意学数学。对儒学的门道一点也不在乎。王素,王朴两兄弟,虽然家教不错,但是到底年纪小。 不明白其中深意。 至于藤祥更是一个太监,他懂什么四书五经。 唯一听明白的,是吴国赏。吴国赏听得目瞪口呆,恐慌之余,隐隐约约有一种兴奋之感。为什么恐慌不说,这学说有一些太离经叛道了,兴奋之感,却是似乎找到了一条出路。 理学的僵化并失去了生命力。这一件事情大儒们都明白。否则大明这些大儒可以说大明最聪明且有信仰的人。为什么不在理学上深耕,而是另辟学说,不是因为他们想当祖师爷,而是他们都感觉到了理学其实已经死了。 他们都在寻找出路,其实嘉靖时代还不明显。但是到了明末这种感觉更明显,心学,气学,实学,引进的西学,甚至有回回学者,将回回教与儒学结合,简直是五花八门。各种想法都有。思想极其活跃。至于在辛亥革命的时候,将明末的思想,挖出来,吹吹上面的土,就能成为对抗清廷最好的思想武器。 气学本质也是这样的。 吴国赏从周梦臣一系列话感受到虽然架构简单,但是有一种勃勃的生命力在里面。他心中暗道:“或许,要请父亲来大同一趟。” 周梦臣也无心在这里面多做纠缠。说道:“给马受精的事情,你们下去之后,立即抓起来。不过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忘记吧。” 程大位立即说道:“没忘,绝对没有忘,我与殷师弟联手这一件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师傅你也看过样品了。不过,问题是而今来不及组装了。”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 程大位带着周梦臣来到了后院,虽然拿来一个手榴-弹。不,在这个时代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掌心雷。 毕竟入乡随俗,要符合这个时代的取名习惯。这个时代,各种炸弹,又叫雷的,比如什么震天雷,又叫炮的,比如海底龙王平炮的。但是很少有叫弹的。所以,手榴-弹这个名字就不合时宜了。 周梦臣也没有在名字上多计较。只要能杀鞑子,叫什么都无所谓。 正如程大位所言,这周梦臣已经看过了样品。此刻周梦臣看到的是生产出来的成品。样式上是带木柄的那种。弹壳上都有深深的凹痕。毕竟这年头的火药威力并不大。如果弹壳太结实了,或许就会变成抗战时期的手榴-弹。一声响,只有炸成两半。 周梦臣熟练的将绳子一拉,将手榴-弹扔出几十米外。只听“轰”的一声,手榴-弹炸开了。 周梦臣上前看了看,虽然破片不多,但是最少不至于只有三两个,最少在十片以上,对此周梦臣就很满意了。 周梦臣问道:“你们试过这个引火装置点活率,怎么样?” 程大位说道:“师傅,您放心,就这引火装置,殷师弟忙了好几个月,才决定用钢片打火。点火率在八成左右。” 周梦臣说道:“八成就八成吧。” 这也是无奈。后世谁生产的手榴-弹。十枚之中,有两枚炸不响,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但是而今周梦臣对八成的发火率只能认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拼命郎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拼命郎君 周梦臣说道:“朔州那边生产了多少?”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程大位也是周梦臣的幕僚。要为周梦臣做一些额外的事情。 程大位说道:“自从开战之后,我就一直在催那边交货,今天刚刚到了一批,只是有些------” 周梦臣说道:“只是怎么?” 程大位说道:“师傅,您来看看吧。”随即程大位亲手将一个木箱给打开了。让周梦臣看里面的货物。 周梦臣一看,却发现立即不是完整的掌心雷。而是半个。 只有弹体,还有发火装置,下面的木柄与火药都没有。 周梦臣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大位说道:“这是殷监正给您的书信。” 周梦臣打开一看,立即皱起眉头。 因为殷正茂在书信之中说明了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那就是而今的朔州监不是北京。北京那边有专门的火药厂,火药生产数量非常之大,从来不用为火药发愁,但是朔州监这里是百废待兴。火药厂还没有修建好。而今即便修建好了,产量也未必能比得上北京。 掌心雷的设计,是周梦臣去年就布置下的项目。当然了,周梦臣将总体设计都设计好了。唯一搞不定的就是发火装置。在殷宗伊的努力之下,这个问题终于被攻克。 所以周梦臣回到大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直接给殷正茂下命令,要一批手榴-弹,不,掌心雷,数量不多,也就十万枚。在后来战事爆发之后,周梦臣为了弥补前线火器不足的缺陷,一直在催殷正茂尽快交货。 殷正茂在书信之中说明情况。他说明,对于朔州监来说,弹体是最好做的。发火装置是比较难的,但是毕竟毕竟小。很多人赶工还是能完成的。但是下面的东西,却是他们赶工都完不成的。 首先是木柄。 他们木材加工厂并没有建立起来。如果有京师军器监的木工车间在,这么多木柄处理下来,也不过几日功夫。但是而今朔州监的一切重心都是围绕着钢铁来修建的。 然后是火药,大批量火药要从其他地方地方采买才行。如果等这些都弄好,估计还要一两个月。 做好殷正茂建议,将这些零件直接发到军前。 这样做是最快的速度。 首先,前文说过,木工作为大明百姓必备的生活技能。几乎每一个成年男丁都是会一两手的。为手榴-弹装木柄,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其次火药,前线都一些备用的火药。卫所也有。甚至原本一些卫所还承担着造火药的重任。 毕竟鞑子对火药其实并不感兴趣。 虽然这些火药的质量要打上一个问号,但是火药还是火药,而且是现成的火药。 将这些东西直接发下去,让各部自己组装。这是最快的办法。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就这样吧。”他随即叫来一个人,吩咐几句,就让他去找徐渭了。 有了周梦臣的指示,徐渭定然能让这一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周梦臣最后强调了给马受精的重要性,随即离开了这里。 不知不觉之间,大同书院在周梦臣的影响之下,成为了而今大明天下书院之中的异类,虽然还有一些人在大同书院之中读书考科举。但是更多大同书院的学生,慢慢了解到周梦臣所说的话,也明白他们的努力对打败鞑子,有非常积极的作用之后。有很多人都投入了各种研究之后。 后世浓墨重彩大同学派,也在缓慢的形成之中。 周梦臣出来大同书院看了看天色。转身就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藤祥本以为周梦臣要回巡抚衙门,但是一看方向不对。藤祥立即说道:“周兄,周大人,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周梦臣说道:“去知府衙门看看,看看杨大人做的春耕计划怎么样了?” 藤祥说道:“我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难道还继续走下去?” 周梦臣说道:“没几步路。用不着那么麻烦。马上就到了。” 如果说,周梦臣刚刚开始的时候,有几分给藤祥教训的意思。但是而今周梦臣早就没有这个心思了。其实他本来是没有去知府衙门的计划。毕竟有什么事情,杨继盛是会向自己汇报的。 但是春耕这一件事情,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的,周梦臣根本放不下心来。 藤祥只能跟着周梦臣一起走了。 周梦臣说得不错,知府衙门与原来的代王府都在一条街上,而且大同书院就是原本的代王别院,距离并不是太远的。 周梦臣进知府衙门,自然没有敢拦着。他一路畅通无阻,见了杨继盛。杨继盛看了一眼跟在周梦臣后面的藤祥,随即就好像没有看见一般。 周梦臣问道:“春耕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杨继盛说道:“我已经询问过很多本地人,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我将春耕的时间提前了几日,不过,已经不可能再提前了。即便如此,也在一旬之后。” 周梦臣说道:“一旬之后。”他问道:“人手够吗?” 杨继盛说道:“怎么够啊?根本不可能够,我已经清点大同所有人丁了,只要是喘气的都给下地。保留我自己。” 周梦臣说道:“也包括我。这一件事情,我也参加。不过,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啊?” 杨继盛说道:“而今只能靠马芳,已经前线各卫了。能不能让鞑子在未来的二十天之内,不破关而入。”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在核算一下计划吧。准备的越充,春耕就越快。春耕完成之后,我们也不用那么被动了。” 杨继盛说道:“好吧。既然你有意如此。我就奉陪吧。” 于是,杨继盛与周梦臣两人相对而坐,对着各方报上来春耕数字,计划,已经刚刚清点过的人手,不管是男丁还是妇孺。他们这里忙得飞起。 藤祥却在一边坐着发呆。时间长了,就好像钓鱼一般。 忽然藤祥头猛地栽了下去,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这才猛地起身,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周梦臣与杨继盛身边点了好几盏灯,依然在重新批一边各敌报上来关于春耕的文书。 藤祥一时间悲从中来,心中暗道:“周梦臣,你即便是折腾我,也该有一个头吧,不能一直这样啊。” 刚刚开始的时候,藤祥还没有感觉。但是时间长了,藤祥也就猜出了几分。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他本来还有一点生气,但是而今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甚至还有一些恐惧,想自己打自己嘴巴。是什么给他的勇气,敢监督周梦臣的工作。 这周梦臣那是工作啊? 根本就是在拼命。 不,不是拼命,根本就是自杀,即便是拼命也不是这种拼法。 他藤某人可不想奉陪。 藤祥虽然有各种不靠谱,但是却说对了周梦臣而今的状态。 周梦臣就是在拼命。毕竟,他实在不能对前线将士的伤亡无动于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工作做道尽善尽美,不能让前线的鲜血白流,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梦臣其实还不是太成熟的。 最少,他并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而今的内外压力,自己给的,别人给的,敌人给的压力,已经让周梦臣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拼命工作的做法,未必不是周梦臣内心情绪的一种发泄。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才能入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雷 周梦臣的命令,压力总是传导到最前线。 马芳看了周梦臣的手令,整个人都是颤抖着。 他愣愣的坐在马鞍之上,内心之中一股郁闷之气,几乎压抑不住。就要喷涌而出。想要杀人。却不知道要杀谁? 他一眼就看出来,周梦臣命令之中的不靠谱之处。但是他更明白的是,什么叫做不得已而为之。 以步兵阻拦骑兵,本来就是处于非常被动之中。除非是以自己为饵,让鞑子感觉到,消灭这一支暴露在野地里的明军,非常划算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有可能与明军纠缠在一起。 毕竟鞑子从来是做生意的思维来思考战事的。他们也觉得大明今日的边防与之前大有不同,如果在长城附近,就有足够的收获。那么他们也不想太深入。万一被人堵住怎么办? 这就要让出击各部,既要表现得羸弱不堪。让鞑子觉得能一举拿下,又要长期坚持下去。而且没有援军。 因为一旦有了援军,鞑子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停留。 这种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胜算的战事。 马芳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想过打这样的死仗,对一开始结局就是死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自然是在觉得打不赢的时候,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而今却硬挺的等死。 如果不是周梦臣在书信之中,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马芳听,马芳绝对会骂娘。 马芳愣了好一会儿,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在他看来,而今最好的办法,就如同去年一样,与鞑子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决战。以而今明军的实力,或许打不赢,但是打一个两败具伤,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奈何,鞑子的主力就在长城外面徘徊。除却接应从长城以南逃回来的鞑子人马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做。 甚至还在不断的分兵。 让马芳握紧的拳头,只能打在空气之中。至于冒险出击塞外。寻找鞑子主力决战。马芳倒是真想过,却知道也是不能的。 “将军,将军。”将是书信送到马芳手中的传令兵小声说道。 马芳从自己情绪挣脱出来,脸色依旧不好看。说道:“大同还有什么交代?” 这个传令兵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大同要送十万个掌心雷配件给各卫,并通知延边各路军官,每一个人都送上几个样品。想来大人也应该有一个。”随即从自己马后面的袋子里面,翻来覆去找了一个木盒子,交给了马芳。 马芳看着木盒子简陋之极,也没有放在心上。上面用钉子封死了。但是对马芳来说,根本不用动用工具。在马上,用匕首一别,就打开了。然后看见里面的东西,一个弹体,一个发火装置。还有一封书信。 马芳打开之后,就知道这封书信,其实类似于说明书一般的东西,详细说明了这东西的用法。 马芳没有看那个铁块一般的弹壳。而是拿些发火装置。用手一拉绳子,却见钢片一碰,一阵火星冒了出来。如果这里面挂了火绳,此刻已经点燃了。 马芳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拉着,这个发火装置。不过十几下,只听磕巴一声,这发火装置,被他拉坏了。 这也不怪殷宗伊。他知道这东西是一次性的,也没有多用心。而且降低质量,可以保证数量。上面催得急,他也没有想过多次使用。 不过马芳也被这东西惊醒了。立即对那个传令兵说道:“东西还有没有了?” 这个传来兵说道:“我这个有的都是样品,是要送给前面几个卫的指挥使的。” 马芳才不与他废话,说道:“拿来。” 传令兵浑身一颤,脸上满是抗拒,但又不得不将自己的整个口袋递给马芳。马芳打开一看,的确是样品。只有四五个。但是四五个就够。马芳要验证自己一个想法。 马芳翻身下马,对自己的侍卫们说道:“去,找一点火药来。” 这个时候,在行军之中。骑兵装备中火药需要不多,倒是军官们都有手铳,好歹有一些火药。 马芳寻了一个罐子,将火药塞进去。没有用掌心雷的弹体。而是将发火装置上按了火绳。然后,固定在火药罐子上面。随即将火药罐子埋在地下。他自己走到数丈之外,随即用力一拉。 片刻之后,轰得一声。火药罐轰然爆炸开来。 掀了马芳一脸土。 马芳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掌心雷是什么鬼东西,这个东西才是宝贝。” 马芳一时间豁然开朗。觉得有此物在。今日的局面就有办法应对了。 首先,周梦臣面对的最大问题,是边墙残破,有的是年久失修。有的是被鞑子人为破坏,如此才有了一个个口子。让鞑子进出自如。但本质上,这些可以容鞑子进出的地方,虽然多,但绝对不是没有数的。 掌心雷什么的,马芳不在乎。但是地雷却是当务之急。 只要用十万颗地雷,将这几十上百条可以进出的道路封锁住,鞑子一时间根本不能南下了。 马芳唯一担心的是,布置地雷是需要时间的。 而今鞑子的骚扰还在继续的话,这时间很难达成。 即便一切快马加鞭,日夜赶工,没有十几天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布置。所以而今一刻也耽搁不得。 马芳想了片刻,说道:“你们原地扎营,军中事务由周将军,刘将军协商解决。我这就去大同。”、 马芳要让周梦臣收回成命。 就在马芳担心,时间够不够用的时候。关外的伯颜却降低了对关内骚扰的频率。并不是他有意放水,而是之前打得仗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有了更改战略方向的想法。但是这样的大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故而他就送了一封书信到青城。 此刻他在等青城的消息。 而因为道路的原因。辛爱此刻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辛爱并没有太着急的。他觉得主动权在我。故而他想思忖的更周全一点,根本没有想到,他在权衡利弊的时候,时机飞快的从鞑子手中溜走。 他思忖两日,决定这一件事情还是要与萧芹商议一二。 萧芹得到了消息,立即来到辛爱的宫殿之中。修建西京府的工程还在继续之中,但是最先修好的就是辛爱的宫殿的。虽然比不上大明,但是好歹也像一个样子了。 辛爱将伯颜的书信给萧芹看,说道:“国师,你觉得伯颜的想法怎么样?” 萧芹看了之后,陷入思考之中。他虽然一心一意打大同,报仇雪恨,也为蒙古消除将来的威胁。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伯颜的计划看上来是很不错的。对蒙古人来说,是性价比最好的方案。但问题是,对一个国家来说,一直做最容易的事情,是一件好事吗? 不过,他无法否定伯颜的智慧,说道:“大汗,伯颜将军说道佯攻大同,实攻偏关。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规划。只是其中有几点要注意,山西镇固然不如大同,宣府这些一线边镇。但是也不是没有能打仗的军队,而这些军队,都在偏关,甚至可以说,山西镇就是偏关镇,而今要从偏关而下,其中遇见的难度并不小。” “甚至一旦太原方面反应过来,恐怕就要顿兵于坚城之下。” “其中风险,大汗不能不三思。” 辛爱说道:“本汗已经三思过了。觉得这些难题,不是不能解决的。特别是有国师在,应该不是一个难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决策效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决策效率 萧芹心中一动,说道:“大汗的意思是?” 辛爱说道:“白莲教在太原根深蒂固,国师难道不能让一二兵丁献关?” 萧芹苦笑说道:“大汗,哪里有那么容易啊?白莲教在太原是有根基,但也不可能影响军队。让他们献关啊?” 说一句不客气话,如果白莲教真能做到这一点,何必来投奔鞑子? 辛爱说道:“国师,你时候理解错了我的心思。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说服偏关守将开关。而是我大军突至偏关城下,给偏关守军极大的压力,倒是你想办法勾连一些白莲教信徒放开一段城墙,这个难度应该不高吧?” 萧芹听了,陷入沉思之中。 他发现这个难度真的不高。 其实而今大明军队中下层之中,有着广泛的白莲教徒。 这也是有原因,大明军队内部种种残酷的压迫,让下层士卒不得不抱团取暖,就有了很多乱七八糟教派生存的空间。而今或许也就是大同军中白莲教最少了。倒不是周梦臣重拳打击白莲教,也不是白莲教大同坛投靠了周梦臣。而是周梦臣能保证下面足食足饷。因为是新军队,内部的腐败与阶层还没有多形成。士卒一跃而起成为军官的案例还有不少。 有在周梦臣看来,正常的生活环境。这些邪门歪道的生产空间,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了,白莲教内部也是纷乱不一。从根本上来说,根本没有一个全国性的白莲教。不过大家都有些香火情,再加上白莲教从来不是大明朝廷的顺民,这件事情未必做不成。 辛爱见萧芹没有反驳,就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同既然这么难啃,而今就不打大同了。让大同周梦臣干等着吧。” “大汗。”萧芹说道:“即便是要打偏关。大同那边也不能放松。偏关毕竟是大明雄关之一。恐怕不好打。所以打偏关,不能硬打,如果硬打的话,臣恐怕得不偿失。所以要智取。臣联络关内的白莲教是一部分。也要严格保密,甚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要打大同。这样我军忽然打到偏关之下,才会让官军手足无措。到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取胜之机。” 萧芹心中暗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能给周梦臣一个狠狠的教训,周梦臣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南边攻入大同。到时候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辛爱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倒也有礼。而今才三月,等大军筹备停当,大概要在五月末六月初,在此之前,这几个月,要让伯颜一刻也不停的骚扰大同,传令给伯颜以及以下各部,在大同的收获,汗廷分文不取,全部归他们自己。” 辛爱作为大汗,自然要从战利品之中抽份子。即便这一次伯颜带的人马中。辛爱的嫡系并不是太多的。但是该给大汗的份子,还是要有的。 辛爱这也是出了大本钱的。毕竟蒙古的财政极其畸形,真要说起来,对关内的劫掠,估计占了蒙古财政的大半。 萧芹不管愿意不愿意,此刻只能说:“大汗英明。” 就在辛爱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将自己的命令传给前线的时候。 周梦臣也被马芳的奇思妙想的更征服了。 马芳带着护卫,狂奔一夜,直入大同城内,直接在巡抚衙门堵住了周梦臣,将他的想法说给周梦臣听。 周梦臣只觉得醍醐灌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暗道:“我怎么将这个防守利器给忘记了。”他立即起身,说道:“走,让我看看你的地雷。” 马芳也不废话,立即在大同城内,原样造出一个地雷。 周梦臣看了,说道:“这还是要用拉得?” 马芳说道:“的确,只要事先埋好,只需埋伏几个夜不收就行了。即便挡不住鞑子大队人马,但也可以拦一阵子的。用来拖延时间是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个钢片发火器。其实这个技术,还有周梦臣几分功劳。因为周梦臣为了加工钟表,研究了很多钢材。才有了而今越来越小的钟表。 周梦臣想到这里,说道:“这太简单了。” 周梦臣之前是没有想到而已。被马芳一提醒。立即给马芳展示出绊雷,定时雷,等等数种雷的布置方法。 绊雷最简单,不过是将拉火的绳子延长,并在地面上拦出一道高出地面一寸左右的细线,等人走过,将细线扯断,就拉动火绳。让地雷爆炸。至于定时雷,有线香是最简单的。还有其他高级办法。但是总体上来说,都是土办法。最不土的办法,就是将一个座钟埋进去。 一时间马芳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样子。说道:“大人,您之前想过这些?” 周梦臣说道:“之前琢磨过,不过没有你的提醒我险些不记得了。” 马芳说道:“大人。我大同千里边防各有不同。西北有阴山余脉,从西北入大同,不过沿十里行军,道路并不是太多的。是守有余,而东边与宣大相邻。大同与宣府多年邻居,总不能见鞑子入寇什么也不做吧。大人这里不是还有一些京军人马吗?让他们去。我看宣府军怎么办?” “最艰难的还是大同北方,这百余里的缺口,先前朝廷在这一带,连续修了七八个城堡,但是比起这么大的宽面,还是有一点点少。所以这里是最难的。以我之见,大同东西两侧都不要放骑兵了。所有骑兵都留一半,一半在大同,一半留给我,还有这十万发地雷,我一定让鞑子寸步难行。” “末将愿意立军令状。” 周梦臣听了。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周梦臣到底不是真正从下面一步步走上来的将军。对于他来说,他最大缺陷,就是战术层面的。战略层面决断,周梦臣觉得自己足以胜任。比如马芳所说的意思,与之前周梦臣做出的决断,并没有太多的区别。本质上,都是确保春耕。但是具体到每个地方怎么安排。情况就大有不同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今后关于战争的决断,身边一定要有一个将领在身边。” 戚继光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泡在京营四万人之中训练。毕竟烽烟一起,大同军几乎所有人都上阵了。唯独京营军四万人一直在大同训练再训练。 即便这些人没有什么想法,戚继光却有一些急了。他也知道,而今的京营想要上战场,实在是差了不少了。而今战事紧急的情况下,一旦要用到京营人马。戚继光担心这些人上了战场就撒丫子了。 他们自己的生死事小,耽搁了军国大事事大。 再加上,戚继光在京师训练他们的时候,有不少场外因素干扰。再加上戚继光比较圆滑,所以很多训练都没有下狠手。而今却不一样了,这些京营士卒在大同,可是叫天天不亮,叫地地不灵。 即便告到了周梦臣这里。周梦臣会有什么决断可想而知。 周梦臣从内心之中,并不是太认可那种地源兵种论的。比如大同兵马甲天下这种说法。他认可任何地方都可以出精兵,前提是通过严格的训练。奈何正德想要引入外军壮大京营失败之后。京营想要振作,只能靠自己自强了。 所以周梦臣对京营训练,周梦臣与丰城侯一样看重。 缺少了戚继光,周梦臣对战术层面的把握就缺了一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地雷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地雷阵 周梦臣说道:“马将军,军令状不用立,我信的过你。这一战按你的想法来打。不过,你要记住,你身后的是大同百万父老乡亲的口粮。是百万大同父老的命。” 马芳呼吸都沉重起来,说道:“末将明白。” 周梦臣立即调整命令。 其实调整的并不是太多的。整个大同防线,分为三段,西路有副总兵麻禄负责。负责杀胡口,大同右卫,等数个卫所的城墙。中路也就是马芳特别强调的这个缺口,由总兵马芳负责。而东路做出一些调整了,原本是周天佑负责的。 周天佑守孝结束,直接起复,再加上周尚文的余荫。还有周梦臣这里缺兵少将的影响。不过几个月功夫。就列为参将。 而今调整的并不多,战斗还是有周天佑负责。不过曹世忠派过去当周天佑的副手。他主要任务是发挥自己东宁伯世子的优势,想办法找关系,让宣府军不能坐视鞑子骚扰,不求宣府大多的支援,最少协助周天佑巩固靠近宣府这一段边墙。 而且所有守将他们的命令都不是死的。而是动态的。不执着于边墙。只求在自己的辖区之内,拖住鞑子即可。 马芳当天中午,就再次骑马出发。 大同镇的战术调整用了三十六个小时,不到一天半,后一道命令作为前一道命令的补充命令下发。而伯颜在上一战之后,想要调整战略,从发信到辛爱抉择,到辛爱下定了决心,最后这命令再次到了伯颜手中。 前后有了十天有余。 这固然是因为大同与前线的距离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咫尺之远,反而是在边墙外的伯颜军,与青城有一段距离。但是更多是,周梦臣这里已经将神经绷紧到不能在绷紧。再绷紧就要断了。 而辛爱,乃至于蒙古从来将这一战当成关乎生死存亡的一战。这种节奏是他们寻常的节奏。 有时候,胜负之机,不仅仅在第一线的战斗之中。还在决策速度之中。 三日之后。伯颜接到了辛爱的命令。他虽然对这个命令,并不是太满意,但是已经加强了对大同的骚扰。一时间,又有几十队鞑子,从各缺口南下。只是伯颜却没有想到很快就受到了各部伤亡惨重的消息。 除却少数几支人马,毫发无损的通过边墙的缺口进入大同镇内部,其余很多部都在通过边墙的是,受到了明军的炮击。而且这种炮击,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发炮的。仿佛鬼神一般。 伯颜顿时大怒,训斥下面道:“什么仿佛鬼神一般,与明军打了多少年的教导交道了。难道不知道明军的火器厉害,无法是火器而已,扯什么鬼神不鬼神的。” “将军,他们说的是真的。被炸死了好些人。我也查看了,是火器炸死的没错。但是方圆数里之内,我都没有发现一个明军的影子,这不是见鬼了又是什么?”一个蒙古首领颤颤巍巍的说道。 这样的话,如何让伯颜满意。伯颜顿时大怒,抽出马鞭,狠狠的抽了这个蒙古首领一顿。随即决定,他要去看看情况。 很快伯颜带着万余骑兵来到了这个关口。 这其实也不算是关口,不过是一段被推倒的城墙,前后都有深深的壕沟,不过一半被多年的风吹雨打给填满了,一半被城墙倾倒下的碎石乱砖给铺平,而且鞑子骑兵进出次数也不少。似乎在这一片废墟之上,硬生生走出一条路。 伯颜到了这里并没有鲁莽的前进。而是问道:“就是这里吧?” 身后的蒙古将领立即点头。伯颜逃出千里镜,细细看了这一段距离,忽然他心中一动,叫来一个侍卫,说道:“你走过去,看见地面上有一根横着的绳索,你去看看是什么,将那东西给我拿过来。” “是。”这个侍卫答应一声,立即走了过去。 他动作很粗放。根本没有细看,走到那一个好像绊马索一般的绳子前,有些疑惑。这绳子作为绊马索太细了,马一踢就断了。不过他没有细想。一把抓住就开始收绳子,只是他用力一扯,这根绳子转了几弯,将大路最中间的地雷给引爆了。随即轰鸣之声。这个侍卫就好像一块石头一般倒了下来。 而今明军的地雷都是急就章。 所谓在威力上还是有待加强的。所以这个鞑子侍卫还留了一个全尸。而没有尸骨无存。 就在这侍卫死的时候。伯颜身后的鞑子将领纷纷说道:“就是这个样子,周围根本没有明军的火炮,就这样死了。是不是鬼神诅咒啊?” “长生天保佑。” “要不请萨满来做法?” “请什么萨满?要请就请活佛。” 而今长生天的威能在草原上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藏传佛教。已经可见一斑了。蒙古人其实比汉人还信奉鬼神之说,特别是在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都归之为鬼神。 “好了。”伯颜说道:“什么鬼神。不过是自犯火神机而已。曾铣曾经就用过。不是什么鬼神不鬼神的。” 伯颜还是识货的人。 地雷这东西,在明代其实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了。在此之前,不仅仅是有曾铣用过,很多人都用过。不过,一般来说,这地雷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保证敌人经过的时候能爆炸。 一般来说都用引火之物暗藏在内。等敌人过的时候,拉动让暗火暴露出来。 但是这样做的缺点也很明显,第一暗火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长,即便是暗火也要烧完。必须隔一段时间再次挖出来,换一下暗火才行。其次,就是安全性,有暗火在内,很可能还不到时间,他们就自己爆炸了。 还有生产批次问题。 其实,周梦臣对大明火器最大贡献,并不是研发了什么火器,而是形成了一套详细的生产文件与生产体系。在此之前大明的火枪是纯手工的。生产质量不大好保证,而且生产数量也不能保证。 地雷在这里面也算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东西了。 一般都不会大规模生产。而且他们大批量生产,与军器监生产体系下大规模生产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所以,这地雷也很精贵的。很少用于这种封锁道路。更多是两军交战,或者埋伏对方时候用的,等敌人进入埋伏圈内之中引爆而已。 伯颜说道:“找一些汉人奴隶,让他们将这些东西给挖了。” 伯颜身边的蒙古将领,将信将疑。但依然找了一些汉人奴隶,去挖地雷。 在一声声爆炸之中。很快就有了成果。 毕竟这年头地雷没有大批量使用,不仅仅面对者没有什么经验,连使用者也没有是经验。故而地雷埋下的位置,也没有多做隐藏。炸死几个人之后,下面的人都摸出了经验。 于是慢慢的启出了几个地雷。送到了伯颜手中。伯颜让人将火药倒出来之后,才拆开来细细的看,最后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就是一个非常精巧的机关,轻轻一拉,在另外一端就能打出火星出来。 更重要的是,伯颜将好几个地雷之中拆出来的部件,放在一起看。简直是一模一样,分不出来那一个才是他刚刚看见的那一个。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他说不清楚这种压力从什么地方而来。只是觉得这一模一样的精巧无比的机关,本身就代表着一股力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火中的春耕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战火中的春耕 伯颜说不明白的力量,或许就是工业的力量。 周梦臣创建的军器监体系,还不能真正说是工业,但无益是具备了工业一切雏形。甚至朔州监真正完成建设之后,就是一个煤铁联合体的雏形了。伯颜作为辛爱提拔的年轻将领,在蒙古人之中,也算是人杰了。 他还不明白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但却已经感觉到了这些东西带来的危险。 伯颜收起这几个发火装置。用一张牛皮纸包了。让身边的人收起来。对身后的蒙古将领说道;“这道路,已经给你们打通了。该怎么做,你们也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也不用我说了吧。” 这些蒙古将领立即说道:“我等明白。” 随即这些人带着自己的人马,迅速通过了这个缺口,进入关内。 而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无休无止的地雷。 而今整个大同北部所有卫所的人都在做一件事情,在生产地雷。 各地卫所之中所有的火药都被取用了,而地雷容器也各有不同,什么坛子,木箱,铁罐,等等。几乎所有能装火药的东西,都被用做地雷的容器。而且周梦臣与马芳无意之间,弄出一个全新的生产方式。让生产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什么生产方式,就是精密部件由大工厂生产,而且其他东西都是由家庭式的小作坊来生产。比如而今这个时候,朔州监只需生产关键的发火装置就行了。有合格的发火装置就有地雷。而且这发火装置并不大,当然了,与后世精密之极的零件相比,倒是有些傻大笨粗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很精巧,甚至不用马车运输,用驮马就能用上一大批。 至于火药,对各地卫所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不就是熬硝而已。 总之,不过十几日功夫,十万枚发火装置都已经变成了地雷。以至于将北方所有卫所的火药,乃至于大同火药库存狠狠的消耗了一批。马芳更是带着骑兵到处游走,如果能堵住鞑子骑兵自然最好了不过,堵不住也不管,只是在道路上埋下地雷。 大同附近毕竟不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甚至在华北平原之上,这土地也不是完全平整,还是有起伏的。而今坐火车看到的一望无际的田野,是建国之后的成果。 既然地势有起伏,自然就有道路。 这道路,有些是官府修建的官道,还有一些就是人走出来的道路。当然了,并不是说不走路,就不能走了。但问题是,路之所以成路,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觉从这个地方走最方便的。 而鞑子也是这样想。 于是乎,鞑子本来以为通报边墙的地雷,仅仅是一个结束,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开始。 以至于他们处处碰壁。还没有劫掠到什么东西,就死了好些人了。后来学聪明了。都不走路,但是问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与明军骑兵进行追击战,在明军骑兵有意无意之间,就将鞑子骑兵引入,或者赶入雷区之中。 稀里哗啦就死了一票人。 而且同时出击的也不仅仅是骑兵。各卫所都派出以千人为规模的军队,安置在各交通要点之上,一来在鞑子骑兵经过的时候,列阵抵挡,甚至于滞留一段时间。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维护周围的雷区。与鞑子交战的时候,也可以以雷区为掩护。实在不行,可以通过雷区撤退。 毕竟这地雷都是他们自己埋的。自然知道哪里可以走,哪里不可走。而且步兵总是要比骑兵灵活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有些恼怒鞑子与步卒厮杀的时候,也给了步卒很大的杀伤,毕竟各卫所军队的火器配置不多。更多的是冷兵器。长矛与大刀盾牌等等。连弓箭都不多,这些东西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很是吃力。 不管怎么说,马芳兜住了最大的压力,不让鞑子骚扰到春耕。 如此快速生产这么多地雷。这就是工业化的威力,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这么大批量的生产。否则地雷不形成规模,很难发挥出多少威力。 不过即便如此,总体上来说,地雷的数量还是不够的。想要形成一道遮拦这百余里缺口的地雷区域,非百万枚,甚至更多是不行的。十万枚只能照顾重点区域而已。既然有重点区域,就有漏网之鱼。 鞑子慢慢学聪明了。 慢慢的学会了怎么识别雷区。毕竟大规模埋下地雷之后,明军也必须照顾到自己人。不能误伤。再加上而今地雷埋的比较粗放,总之是有痕迹的。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穿越边墙进入大同劫掠彻底成为了赔本生意。 一时间,蒙古各部的积极性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这让伯颜恼怒非常。此刻他也顾不上之前制定的战略了。他只知道,而今如果灰溜溜的回去,这定然是一场败仗。而蒙古人从来服从强者,萧芹那么厚的根基,一场败仗之后,还是要受人白眼。 更不要说他了。 伯颜心中暗道:“我一定要找回场子。” 至于怎么找回场子,伯颜陷入深深才沉思之中。 而与此同时。 周梦臣接到前线战报,暗暗松了一口气,随手递给了杨继盛。杨继盛看了之后,说都:“周兄,你说几句吧。” 周梦臣目光扫过站在他眼前的人,青壮仅仅站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还有妇女。一个个都穿着短打的衣服。周梦臣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我想大家都知道我是谁,我就不多说了,刚刚接到战报,鞑子马将军手中吃了暗亏。损失不小。不过,各卫所多多少少都有所损失。而今父兄子弟们都在前面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今年我们能种下庄稼,今年秋天能有收成。明年我们都有口粮。”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种番麦。不知道这番麦好不好种,收成如何?去年我们种了不少番麦。这些东西,你们互相问问,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样,到了秋天,番麦可以长很高,鞑子骑兵不能闯入番麦地里面,即便是闯进去了,他的速度,视线也都受到了影响,我们可以干他娘的。就这一点,是小麦万万不能比的。” “所以,为了父兄子弟,为了杀鞑子,从今年开始,整个大同只需种番麦。” “其他话不说了,都开工吧。” 周梦臣三下午除二,将自己的外衣给脱了,露出结实的肩膀,杨继盛也是如此,不过,他将一块布放在肩膀上面,又将另一块布放在周梦臣肩膀上面。 杨继盛与周梦臣一并穿着草鞋下了地,一人一根绳子,拉着一口犁,努力的向前走的。 即便是周梦臣拼命的筹集牲口,但是元气大伤的大同,依然不可能有太多的牲口。所以,这一次春耕之中,必须有大量人拉着犁地。为了尽快完成春耕,周梦臣也要以身作则。与杨继盛一并拉犁。 只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远远比不上杨继盛。他两辈子都没有干过这种活,在大同两年,反而将前世没有干活的农活都给补上了。 如果将镜头拉高,就会看见大同城以东,御河以西大片的土地之上,无数小的好像是蚂蚁一般的人,在努力的耕耘着土地。 前线是一场战争,而这里也是一场战争。 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周梦臣青纱帐计划慢慢的成为了现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池鱼之殃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池鱼之殃 春耕持续了半个月时间。 这已经是周梦臣竭力推进的结果。大同大部分壮丁,都在前线。甚至在大同部属的军队,也都在外围警戒。努力保卫御河,十里河沿岸最好的耕地。确保这些地方的春耕顺利。 周梦臣一边在地里拖犁。休息的时候,就翻阅前线的战报。如之前的一样,大决战没有,小规模的战斗每日都有,烈度也越来越大。双方破有打出真火的意味。人从来不是理性的生物。 之前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也在明军手中吃了一些亏,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占据了战略主动权。 但是而今在地雷上吃了不小的亏。 甚至有一些部落首领,不明不白的死在地雷之下。很多人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于是恼怒非常,遇见明军步卒,更是朝死里打。似乎是因为在边墙以南,连行军都是危险的。与其在道路上,不明不白的炸死。还不如与明军真刀真枪地拼个死活。 如此一来,让分布在保安堡,助马堡,拒门堡,拒墙堡,等七八个城堡各军,几乎都与鞑子骑兵血战一番。 周梦臣没有亲临一线,但是看战报,就已经是触目惊心。 无他,出现了大量的军官伤亡。 这固然是大批军官不合格,很多军官根本就是从下级军官提拔起来,根本没有适应自己的指挥岗位,一旦打得激烈起来,他们就抄刀子上了。一以至于一连阵亡了五六个千户,甚至最高指挥官都阵亡了。 这也是大同军。大同百姓军民与鞑子有血海深仇。很多将士根本不需要上面命令,只想杀敌。 上面军官战死之后,也能坚持战斗。 当然了,有溃散的士卒。但是绝对没有投降的士卒。如此情况之下,鞑子也伤亡不小。 以至于战事有了戏剧化的转变。 嘉靖三月二十日,鞑子破阳和口。阳和口守备战没。让周梦臣大吃一惊,正想办法挽回局面的时候。却接到消息,鞑子根本没有向大同方向开进,而是虚晃一枪,绕过大同各部,奔袭百余里,直接攻入宣府。 一时间,让周梦臣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梦臣细细想了想,微微苦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今年开春以来,没有一次伤亡数千的大战,但是陆陆续续的战事,积少成多,大同各卫伤亡非小,已经伤筋动骨了。而鞑子在战事之中,并没有任何一战有绝对优势。 所以开春以来一系列战事,从这个角度来看,是标准的消耗战。 大同镇与伯颜部,彼此砍得对方一身伤。当然了,从根本上来说,是大同军伤亡更重一点。毕竟骑兵限制使用之后,各军更像是在一条战线上各自为战,如果不是大量的地雷让鞑子心惊肉跳。不敢轻易尝试南下,担心被炸了。 其实,如果他们不惜伤亡的南下。从边墙到大同城下,是有路的。 毕竟,周梦臣手中的地雷还没有多到这个地步。但是在鞑子眼中却不一样了。战争之中,对方的虚实,是很难判断。更不要说伤亡这么大,没有太多的收获,下面的将士早就有怨言了。 在蒙古人之中,或许萧芹对大同镇有执念。但是大部分蒙古将领,对打大同,还是打宣府,甚至打陕西,打山西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胜利,是有战利品。 所以。伯颜玩了一手漂亮的骑兵迂回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直以来有几分作壁上观的宣府军,一下子坐蜡。 本来是看戏的。怎么导演还没有通知,就让我上台了。 不过宣府军,还是有几分实力的。毕竟自从嘉靖二十九年之后,得到加强的不仅仅是大同镇。只是宣府军与大同军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同已经具备初步的造血功能了。 每年数百万石粮食,虽然分给大同军民百姓做口粮,再加上人吃马嚼之后,留给周梦臣手中的数量也是想相当少的。但问题是,有朝廷给得每年百万两上下的军费啊。 本质上,周梦臣是拿了双份的军费。毕竟,他将原来的卫所土地给清理出来的。再加上周梦臣大清洗,血迹未干,大同上下不敢说没有腐败,最少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 宣府军,原额十五万之众,比大同镇少不了多少。但是就好像周梦臣刚刚来到大同的情况一般无二。能打的就三五万军队,而且宣府地方比大同战略纵深还要浅,以至于宣府军要派军队驻守各地,万万不能让鞑子骚扰京师。 能派出的机动力量,也不过一二万之多。 这也是为什么宣府军不支援大同的原因,实在是他们自己的实力就相当有限的。 当鞑子冲进宣府之后,宣府本来还想抵抗一二。但是被伯颜吃了一两千骑军队。宣府上下都老实了。龟缩在城池之中,将城外的控制权,全部让给了鞑子。甚至一度让狼烟传递到了京师。 只能说,好生狼狈。 周梦臣虽然同情宣府百姓。但是他毕竟是大同巡抚,要为自己治下的百姓着想。有这一段时间。周梦臣可以积蓄更多的地雷,甚至开始用大同水泥作坊生产出来一些水泥。修补一下边墙。让以后不这么被动。 这个水泥作坊,就是周梦臣儿媳的嫁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修建,而今也算是有产出了。 总之,积蓄力量以待将来。 只是,宣府哪里坐不住了。 一连数道求救的公文,随即又有宣大总督苏佑的命令,随即又有兵部尚书的公文,然后再有徐阶的书信,甚至有丰城侯的书信。总之无数官面上的催促,与私下的交情,各种压力一股闹的压到了周梦臣这里。 让周梦臣不得不有所行动。 但是该如何行动?周梦臣一时间也拿捏不准。 只是他不动手。于公于私都交代不过去。 毕竟而今边事上面总负责人是徐阶,真要闹出大篓子,徐阶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平白给严嵩一个好大的把柄。倒是对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周梦臣也知道,而今能派上用场的兵马,也只有两万骑兵。 只是周梦臣自己的骑兵都不够用。甚至这两万骑兵,已经是疲惫之极。很多战马的情况都不大好。如果下面这个时候报给周梦臣,说下面的战马。成批成批的死亡。周梦臣一点也不意外。 周梦臣思来想去,与徐渭商量之后,下令道:“让马芳带着本部万骑走一趟宣府,记住,他是去救援的。不要越俎代庖。这是宣府的事情,之后,应该还有蓟州镇,京营的援军,让他不要出风头。” 一时间,周梦臣似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周梦臣之前就讨厌各镇对大同镇的支援不够给力,存在门户之见。但是而今让周梦臣放在救援的位置上,却不能不体谅这种想法。毕竟大同军的士卒战死在宣府,即便朝廷有抚恤。但也不会有补充的。需要周梦臣自己招兵补充到各部。 且不说战马之精贵。单单说,而今大同的人口比例,已经是男少女多了。大同民力使用已经快到了极限了。 周梦臣虽然慈不掌兵。但是每每看见大同街上,都女人与孩子。壮年男丁见到的不多,他总不能让大同百姓打绝种了吧?所以,这种战事,周梦臣只能与其他军镇的想法一来。悠着点,保存实力。不求有什么大胜。只求将下面的将士,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便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酝酿 第一百一十七章 酝酿 嘉靖三十一年四月末。 马芳风尘仆仆地从宣府回来了。 伯颜在宣府滞留了月余,在明军,数镇人马支援之下,带着劫掠的东西,扬长而去。宣府民生再次遭受重创。甚至马芳这一次回来,居然带来不少宣府百姓,愿意迁入大同。 毕竟今春的战事,大同军与宣府军的差距可是相当大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马芳到了大同之后,立即被周梦臣叫了过去。 马芳在周梦臣面前将宣府战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鞑子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重创?” 马芳脸色微微抽搐,说道:“正是,各部都怯战不前。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与鞑子交战两次。鞑子这才吃痛,又觉得周围明军越来越大,这才遁去。甚至没有走远,就在宣府正北的草原上放牧。距离边墙不过几十里而已。” 周梦臣说道:“也是如此?大同正北草原上也有鞑子放牧。” 马芳眼睛一吊,冷声说道:“请大人放心,我就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条命。” 几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已经是非常近了。 如果太过深入边墙之外,即便是马芳也不敢太冒险了。但是就在边墙以北几十里的地方。在马芳看来,简直手到擒来。只要边墙上放了重兵接应,纵然有千军万马,马芳也敢走一遭,更不要说,是一些放牧的。 甚至在马芳看来,这是一个抢马的好机会。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能让鞑子好过,我算看清楚了,鞑子好过了,就是我们不好过。而今正好有精力,不给鞑子一个好看的。鞑子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同的元气就一直没有办法恢复。所以,我们不知道一直这样被动挨打。” 马芳听了,心中一喜,说道:“大人,你准备怎么打?” 周梦臣本来还想将这个计划推迟一段时间。毕竟大同的底子还薄,如果能修养一两年,周梦臣就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推行这个计划。但是经过今年春天一战后,周梦臣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安安静静的种田,那就要看鞑子有没有被打疼。 否则鞑子铁骑随时准备南下这种局面下,周梦臣拿什么去种田? 一旦鞑子南下,整个大同什么事情都要耽搁,一切人力物力,往军事上转移。正常的农业生产都受到了强烈影响。更不要说其他产业了。周梦臣根本无从下手。 周梦臣说道:“我之前与你商议过,这一次我准备重建玉林卫城。” 马芳听了,浑身一动,说道:“大人,真要这样打吗?这样打的话,消耗太大了。根本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大同的底子恐怕撑不住。”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说道:“我计算过,虽然玉林旧城还有根基,但是有多处倾颓。想要一举建城,必须有数万大军在玉林卫驻扎一月。只要也要长期维持五千人在玉林旧城。从大同到玉林旧城,可以沿着十里河,逆流而上,不过从十里河弃船登陆之后,就是一路的山路。山路艰险,我们托马不足,需要独轮车运输。这长达百里的运输线,特别是从杀胡口到玉林旧城这一段路。暴露在鞑子攻击之下。如果我们不能将粮食运输到玉林城下。鞑子或许攻不下玉林城,但是长久围困之下,玉林城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是一场消耗战,甚至我都不知道要耗损多少。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同镇的底子薄弱,但是鞑子比我们的底子更薄弱。” “打战事要选时机,但是什么时候时机成熟。永远不会有真正成熟的时机。” “今日打这一战,是我难,敌也难。” “我就要看看,是他辛爱先撑不住,还是我周梦臣先撑不住。” “马芳,你是大同武将之首,今日给我说实话。你觉得这一战能不能打?” 马芳听了,迟疑了好一阵子。 马芳看着挂在墙上的舆图,慢慢的双眼失去了焦聚。他心中明白。暗道;“这是一场决战。” 马芳最痛恨鞑子一点就是,鞑子不肯与他们交战。反而发动骑兵数量,战马数量的优势,打成了乱战。如果鞑子真敢与大同军,来一场堂堂正正之战,一场男子汉的对决。马芳还真不惧他们。 而今周梦臣所有战略意图,就是这一点,逼得鞑子不得不应战。 看上去很不错。但马芳知道其中有多少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周梦臣赌得太大了。玉林卫争夺战,很可能一年结束不了,要好几年才能分出胜负来。 这并不奇怪。玉林卫城地理位置不算关键,但是却代表着大明有向青城进军的意图。 马芳最担心的是,大同最后支持不住。 计毒莫过绝粮,马芳知道一旦大同底子撑不住消耗是一个什么样子。不管再能征善战的军队,饿着肚子是打不了胜战的。倒是就是一路伏尸的下场。是要折损不知道多少将士。 饶是马芳在打仗的时候,从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此刻也思忖良久,说不出一个行。或者不行来。 周梦臣岂能不理解马芳。他其实也知道而今这一战赌得太大了。 不过,他敢如此下手。也是有原因的。马芳并不知道,鞑子再次出兵骚扰居庸关外,弄得北京一夕三惊,让徐阶压力很大。徐阶必须做出一些事情来挽回局面。如果不行的话,兵部尚书聂豹,徐阶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有人负责吧。 所以,此刻徐阶迫切需要一场大捷。 平日里徐阶是对边关的政策从来是保守的。只要能将鞑子驱赶走。不弄出什么大事,即便吃一点小亏。徐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在徐阶看来大明的问题,在内不在外。 周梦臣之前与丰城侯通过气。丰城侯虽然在京营之中举足轻重。但是在朝廷上,话语权并不是太大的。必须让朝廷上有大佬支持。 徐阶平日里绝对不会支持这样的战事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机会难得。错过了这个机会,周梦臣就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周梦臣可以先斩后奏。但是周梦臣也知道,他有过好几次前科了。再加上身边有藤祥在,很多事情都不好做。但是有了徐阶背书就不一样了。 所以在这一件事情上,军事上的条件,或许有些仓促。但是在政治上的条件却是成熟了。 还有,就是辛爱正式修建青城的消息传到了周梦臣耳朵之中。 周梦臣在此之前最担心的是什么? 担心的是辛爱不应招,根本不管你,避周梦臣之锋芒。保存实力,就好像是成祖北伐一般。各路蒙古人撒丫子跑了。弄得成祖皇帝也是没脾气。而今周梦臣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毕竟辛爱前脚刚刚修好城池,屁股还没有坐热的。后脚不与明军交手,就将这座城池送给明朝了。且不说辛爱舍得不舍得。单单说辛爱的政治威望,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辛爱必然与大明打上一场才会跑的。 周梦臣不怕辛爱打,就怕他不打。只要能逼得鞑子交手,就是一件好事。 周梦臣见马芳一时间想不明白,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这一件事情还不急,不过万万不能外传。” 马芳行礼说道:“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动嘉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动嘉靖 马芳走了之后。 藤祥就来了。 周梦臣说道:“藤兄,你怎么来了?” 藤祥跟着周梦臣数日,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周梦臣这牲口。最后决定搬回了自己的监军府。只是派了一些文书,在巡抚衙门办公。将巡抚衙门所有命令的副本抄了一份给藤祥。 至于藤祥看不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了,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也做出了一些妥协。 首先,藤祥麾下有直属人马。不多五百人。其中有一百骑兵。让藤祥享受起了朝廷大员的待遇,这五百士卒只有一个就是护卫藤祥。藤祥甚至将自己家族的人安排在军中。在周梦臣的照拂之下,也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当然了,周梦臣也明说了,是会给藤祥这些三姑六婆的机会。但是真不中用的话,就挂了一个高衔让他们在监军府保护藤祥了。 藤祥对此也很满意。 毕竟而今他在宫中的地位还不高,也没有那么多的非分之想。藤祥的藤家,本来是贫寒之极的门户。毕竟如果不是家里穷到了一定程度,也不会让家里的男丁去挨上那一刀的。 而今给他们安排的军官,也不高。但是在藤家看来也是很不错了。毕竟是吃上官粮了。 周梦臣给了藤祥面子。藤祥也投桃报李。也没有那么想在大同军政事务上发表意见了,甚至有几分像吉祥物。一面充当嘉靖的耳目,将大同的情况,不打折扣的报给宫中知道。另外一方面当周梦臣的眼线,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藤祥也给周梦臣说。 所以,今日周梦臣见藤祥一来。心中就有了几分计较。应该是宫中,或者北京有什么变化。 藤祥说道:“周兄,我这一次是代陛下来问话的。” 周梦臣立即起身,颇有几分君臣对答的姿态。藤祥连忙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毕竟陛下也不在这里,咱们坐着说话便是了。” 周梦臣与藤祥坐定之后,这一次周梦臣将藤祥让到了上首。因为藤祥是代表皇帝来的。 藤祥说道:“陛下问:徐阁老的浅攻进筑之策,是你提出的吧。” 周梦臣说道:“回陛下。正是。” 藤祥说道:“陛下问:你胆大包天。朕早就不许提复套之事,而今你脑袋不想要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虽有复套之心,却无复套之力。不过而今千里边防,处处受制。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臣是想以复套之名,逼得鞑子不得不与我交战。让战场的主动权到我朝手中。否则,我朝有百万大军,也被鞑子牵制鼻子走,今后几年,烽烟传京师之事,估计时有发生。主辱臣死。臣岂敢让陛下一辱再辱,方出此下策。” 藤祥说道:“陛下问:能胜否?” 周梦臣说道:“不敢言胜,只能说,即便有败,也不会大败。” 藤祥说道:“陛下只有这三问。剩下是老祖宗想让我问你的。都在书信之中。”随即藤祥从身上逃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看了之后,黄锦暗暗叮嘱了一番话。又将嘉靖对烽烟传到北京的恼怒。宫中人人自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介绍清楚。最后千叮嘱万嘱咐的指出,如果周梦臣没有把握的话,最后不要轻启此战,一战此战失利。周梦臣的下场就非常堪忧了。 周梦臣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仇鸾之死,并不是死于嘉靖二十九年的兵临城下。而是死在嘉靖三十一年。仇鸾的很多事情,嘉靖未必不知道。但是嘉靖之所以容忍仇鸾活了两年,就是看中了仇鸾打仗的本事。 当然了,嘉靖并不知道,仇鸾所有的胜战都是纸面上的,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仇鸾是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仇鸾为了响应嘉靖这种期许,在嘉靖二十九年后,每年都喊的调门很高,比如北伐鞑子,比如怎么应敌。等等。 但问题是,真正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吗,仇鸾就怂了。 让嘉靖不耐烦之极,一连好几次催促,那种感觉,就快比得上宋高宗给岳飞的金牌了。当然了,一个要进军,一个是要退兵。仇鸾牛皮吹出去了,但是他很明白自己有几分几两,一旦出兵,必败无疑。最后仇鸾才自杀的。 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一连打了两个胜仗。一个是北京城下之战,一个是白登之役。所以嘉靖心中的心气更高。 对这一战有默许的意思。 从嘉靖的问话之中,就能看出来。 看似问周梦臣脑袋,但是最后一问,暴露了嘉靖之心。“能胜否?”可见嘉靖还是期盼有一场胜仗。能让他一雪前辱的。 只是,既然嘉靖想胜利了。那么如果周梦臣真打败了之后,情况就非常危险了。周梦臣多年的圣眷,可能一扫而空,皇帝本来就是这样无情的政治生物。而嘉靖皇帝又是所有的皇帝之中最典型的刻薄无情。 黄锦也是念在周梦臣一点旧情,给周梦臣一点提醒。 周梦臣看了之后,心中一凛。内心之中带着几分苦笑。心中暗道:“从今之后,恐怕我只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了。毕竟嘉靖皇帝,对失败者尤其没有耐心。” 周梦臣可不敢将自己的一家人的性命都寄托在嘉靖念旧情不念旧情上面。 不仅仅是眼前这一战,今后所有战事都是一样的,许胜不许败。 周梦臣神情平缓,说道:“请你转告黄公公,就说周梦臣感谢他的提点。” 藤祥说道:“其实外面的文官都视我等为洪水猛兽,却不知道对皇家的忠诚,任何人都比不了我们。干爹之所以提醒大人,也是看外面的官,也就是周大人你,一心一意地做事。其他人十分心思之中三分在做事上,就很了不得了。大部分都是一心一意的做官。”藤祥语气微微一顿,说道:“这是干爹的原话。” 周梦臣明知道黄锦这样说,未必没有拉近双方关系的心思。但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是有几分感动,他说道:“黄公公谬赞了,如果能一心一意做事,就再好不过了,我也不过是五成心思做官,五成心思做事吧。” 不用心做官,没有了权力与地位,根本不能做事。不用心做事,周梦臣也不知道他这个官职要来何用? 藤祥说道:“周兄,我看你还是写封书信,给陛下多诉诉苦,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看你有密揭之权,也不见你怎么用?别的官员如果有如此大权,早就每天三封。要维系与陛下的关系了。还有干爹哪里。干爹都给你写信了。你不多来往一下。” 周梦臣说道:“藤祥说的是,我这就去写。” 周梦臣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但是他干得都是些先斩后奏的勾搭。怎么给嘉靖上书,上书的话说不说。他来大同未必没有逃嘉靖的意思。有心在大同放开手脚来做事。 自然不愿意让北京多干预。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也要加把力。 于是,周梦臣熬了一夜,写了一封奏疏,是密揭专奏。另外还有一封信是给黄锦的。还有丰城侯,张居正,徐阶等人的书信,也就是说,周梦臣已经发动了他所有的人脉,就想让这一件事情通过朝廷决议。 做完这一件事之后,周梦臣还按照之前的规划,与大同高级将领,一个个谈话,谈的就是重建玉林卫城的战略战术上各种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父犬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父犬子 宜春宫中。 嘉靖细细地看了手中的密揭。看完之后,将密揭扔到了桌子上,说道:“大伴,你说这周梦臣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黄锦说道:“陛下,周梦臣这孩子,是您一手提拔。他什么心思,能逃过您的法眼?” 嘉靖悠悠地说道:“未必,自从他一心一意离开京师之后,朕拿不准他的心思,他是一心一意想当于少保,还是想做王阳明第二。好像都不像啊。就拿他今日的做法,推动重建玉林卫,还要朝廷放出复套的风声,到底是真想与鞑子打上一场,给朕挣些脸面,还是想给夏言曾铣翻案啊?” 黄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于少保,王阳明,这两个人都是大名鼎鼎大臣。只是真要说起来,两人的下场都算不上好。 嘉靖特别拿这两个人与周梦臣相提并论。不知道是抬举周梦臣,还是暗示了对周梦臣的不满。 黄锦能看在双方的交情上给周梦臣美言一两句已经够了。但是嘉靖说到这个份上,他却是一句话也不敢接。 嘉靖也没有想让黄锦回答,说道:“周梦臣在大同都做过一些什么?藤祥有回报没有?” 黄锦说道:“待奴婢找找。”片刻之后,黄锦就从一边拿出一来叠文书。嘉靖拿过来细细看了看。上面写着是周梦臣今年数月以来说所做的种种大事,嘉靖没有细看,但是仅仅翻翻就觉得头疼,一连写了好几张纸。 要知道,藤祥选得都是大事。可见周梦臣的工作量。 内里外面各种事情,都是需要周梦臣安排的。 嘉靖内心之中,有些动摇,心中暗道:“莫非周梦臣真想为朕挣些脸面?” 嘉靖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考虑过边境的民生。不明白,周梦臣为了有一段太平日子,宁肯与鞑子打上一仗的决心。故而他一直迷惑不解。 “陛下,太子来了。”黄锦说道。 嘉靖将手中的文书一收,说道:“叫太子来吧。” 太子缓缓进来,行礼说道:“儿臣见过父皇。” 嘉靖微微皱眉。对这个太子很不满意。无他,嘉靖身材保持的很好,全真教的养生法,一直坚持练着,如果穿起道袍,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那中从内到外的气质,不是谁都有的。 但是太子却不一样。 太子有点胖。 脖子上有很明显的二下巴。当然了,太子的胖还没有到痴肥的地步。但是一胖毁所有。嘉靖虽然不以自己的相貌为荣。但是四十多岁的嘉靖,即便放在人堆里,也能称得上帅老头。 但是太子在人群之中,也能被一眼认出来。却是因为胖。 现在太子的样子,让嘉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二儿子,心中暗道:“如果老二还在,那该多好啊。” 嘉靖说道:“起来吧,今日高师傅教了你什么?” 太子说道:“今日高师傅教授我匈奴,鲜卑,突厥,蒙古列传。” 嘉靖听了之后,微微说道:“高拱也是有心了。既然你今日学的是这个,今日这一件事情,你看怎么处置?”随即嘉靖将关于周梦臣的一切资料都给了太子,让太子当殿阅读。 嘉靖随手拿起一册永乐大典细细读了起来。 好一阵子,嘉靖都读完了好几册书了。但是太子还是细细地看着这些资料。 嘉靖忍不住暗自摇头,他看得出来,太子的态度很端正。是非常仔细地看着些东西。但正是如此,让嘉靖才很无奈。他忍不住想,这孩子真是我的儿子吗? 嘉靖当初觉得老二,也就是庄敬太子不如他聪明。但是现在看来庄敬太子远远比太子要聪明太多太多了。这让嘉靖忍不住有些失望。嘉靖忽然想到了景王。忍不住摇摇头。景王还不如太子的。暗道:“难道我的儿子,就一个不如一个?”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被自己的父亲否定了好几次。 太子看完之后,起身说道:“孩儿看完了。” 嘉靖说道:“你对这一件事情怎么看,觉得该怎么决断?” 太子说道:“周大人忠君体国,父皇应该准。”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就这------” 太子闪着无辜大眼睛,说道:“父皇,难道有什么不对的?” 嘉靖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不是有什么不对的。而是从开始就没有对过啊? 下面人报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没有想过,你看的东西是有水分的。你没有想过看得很可能是一面之辞,你没有想过周梦臣有没有包藏祸心。 嘉靖忍不住再次确认。眼前这个人,真是自己的儿子吗? 嘉靖说道:“没有什么不对。你拿着这些去问你高师傅吧。” 太子说道:“是。” 太子这才起身告退。 嘉靖呆坐良久,叹息一声,说道:“我现在知道,儿女都是债。我记得徐阶想让他们的得意门生,到东宫去?” 黄锦连忙说道:“正有此事。” 嘉靖说道:“朕准了。同样让严嵩推荐一个得力人手。” 黄锦说道:“是。” 嘉靖说道:“另外,周梦臣这档子事情,朕准了。你将今日的情形传出去,记住一定要说是因为太子朕才同意的。” 黄锦说道:“陛下对太子的良苦用心,太子知道了,定然会感动之极。”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就他。估计一辈子都不知道朕为他做了什么。” 嘉靖今日彻底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儿子不是他。对于嘉靖来说,什么辅政大臣,什么元老重臣,都是阻碍,都是阻力。需要统统打倒。大权在握,才是嘉靖所想要的。 但是他这个儿子却不一样。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儿子,即便给他权力他也握不住。 所以,他才将调整而今的局面,将大明年轻一杯后起之秀,全部安排在太子麾下。高拱不用说了,是嘉靖千挑万选出来的,张居正,嘉靖没有怎么看,但是知道是徐阶的眼睛珠子,衣钵弟子,就知道水平一定不凡,毕竟徐阶早已证明了自己能力与眼光。 同样给严嵩一个推荐名额。一方面为了朝廷平衡,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严嵩而今占据朝廷半壁江山,岂能没有人才? 至于,周梦臣。 嘉靖不敢对周梦臣多少揣摩不透,想不明白。但是他对周梦臣评价其实也很高的。虽然,于少保与王阳明,下场都不算太好。但也不是人任何人都能与这两位相提并论的。 一来嘉靖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实在没有想明白,周梦臣这样做有什么暗手。二来嘉靖也想用今日这一件事情,为太子与周梦臣之间搭一个善缘。 经过嘉靖有意一宣扬。 朝中大臣都会知道,太子对周梦臣另眼相看。 如果将来没有事情也就算了,一旦有事,高拱,张居正,周梦臣,就可以成为太子的辅政班底。 历史即便二龙不相见,嘉靖对裕王,也安排了最顶尖的人才辅政。而今没有了二龙不相见的诅咒,嘉靖对太子的安排更加用心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正如嘉靖所言,估计以太子的水平,嘉靖为太子做的很多事情,太子一辈子都难以揣摩透吧。 生了这个儿子,也让聪明了一辈子的嘉靖,感到很无奈。 不过,有了太子的介入对于周梦臣也算是好事,毕竟没有太子这档子事情,嘉靖或许要多考虑一阵子,才会下定决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真作假时假作真 第二十章 真作假时假作真 北京的决断,很快就到了周梦臣手中。 这让周梦臣大喜过望。 他自然是高兴,他的计划终于落成,今后与鞑子交战之中,被动挨打的局面,或许不会全面缓解。但是最少,双方有攻有守了。让周梦臣训练的精锐士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 那就是复套这一件事情,有了许可证。 是,嘉靖答应了周梦臣的要求,放出风声。虽然没有圣旨,但是有兵部文书等等,都允许了周梦臣出塞作战。 很多时候,限制一放开,剩下的事情,就与后方无关了。 周梦臣从来不是老老实实的听令的人。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真要是有了机会,周梦臣绝对不会放着青城不打。反正周梦臣是文官。有底气,毕竟封还诏书这样的事情,不是只有宋代大臣能做,明代的大臣也有做的。 不过,周梦臣而今仅仅是存了一个念想。毕竟而今大同的物资积累,维持即将发起的玉林之战,都有一些吃力。更不要说更长远的事情了。但是最少这方面的限制,朝廷已经打开了。 是的。嘉靖知道,他只是放出一个风声。并没有真的复套的意思。兵部也知道,他们放出这个消息,更多是震慑鞑子,让鞑子与大同镇纠缠下去。而没有心思,再搞出今年春天的事情,让朝廷上上下下都没有脸。 但问题是,大部分百官不知道,百姓不知道,鞑子也不知道。 周梦臣如果一举攻下青城,将复套变成了现实。以嘉靖的性子,会大发雷霆,觉得周梦臣忤逆自己?还是顺坡下驴,承认之前的是真的,周梦臣的胜利,就成为了嘉靖的高瞻远瞩。英明神武。 到时候,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毕竟玩了嘉靖一手,嘉靖必定也会暗地里给一些教训。但是那只是暗地里的。毕竟朝廷的颜面还要维护,大明君臣和谐的大好局面也要保持。 如果真能复套成功,让大同百姓能够真正安定下来。周梦臣受一点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啊? 反正周梦臣就没有想做多大的官,无非是为了推广自己的学术。 周梦臣见朝廷这边打通关节了,二话不说下令道:“传令,大同文武官员都在巡抚衙门议事。” 大同巡抚衙门正堂中,三通鼓落定。 周梦臣从后堂出来。 下面文官官员分两排坐定,见周梦臣出来,立即起身,齐声行礼道:“参见巡抚大人。” 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孔雀图案。周梦臣也一连严肃,不言苟笑的样子。 这是一场大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有一点仪式感而已。因为周梦臣私下里已经与下面很多文官武将,进行了一对一的商谈。将这一件事情反复论述。可以说,这一件事情,对大同很多士卒来说,还是严格保密的。 但是对于大同上层将领来说,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周梦臣坐定之后,说道:“藤公公。有你来宣府兵部公文吧。” 藤祥坐得位置是独一格,在周梦臣之侧。与文武官员分开落座。显示出他独一无二的地位,藤祥说道:“是。”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上面盖着大红的兵部印章。藤祥举起来,示意一二。随即现场拆封。朗声读道:“兵部尚书聂令:今年鞑子南下宣府,骚然居庸关,烽火传至京师,震惊中外,陛下震怒。鞑子如此猖狂,不可不报,大同巡抚周梦臣,晓畅军事,先有北京大捷,后有白登之役,鞑子不敢越边墙而南,屡有大功,乃国家之柱石,朝廷之长城。今令,周梦臣摔本部人马,出塞攻虏,宣威于塞外。雪耻于中国。” 随即藤祥将书信翻开,左右公示,让所有人都看见上面大红的兵部印章,乃至于兵部尚书聂豹的私人印章。 其实聂豹还是向着周梦臣的。他模糊了给周梦臣的命令。 这一道命令,说起来可大可小。如果周梦臣有以搪塞,派马芳带千余骑,在草原上走一圈,然后带上几十个首级,也足以给朝廷交差了。但是如果周梦臣想要大干一场,这一道命令也可以用的。 只是周梦臣只能对聂豹的好意婉拒了。 周梦臣说道:“诸位都听见了吧。陛下对我们寄予厚望。这几年,鞑子数犯内长城,震动京师,甚至有一次打到了北京城下,国朝二百年,除却土木堡之变,何曾有如此奇耻大辱。我等受命驻守边疆,却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该死吗?” “没错,我一来大同就大开杀戒,斩杀大小将官四十三人,但是你们扪心自问,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同,宣府难道不应该有人负责吗?” “过去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大同百姓。想想去年秋收,今年春耕。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想过几年,大同的土地本来就贫瘠,在中原,一能丰收,能有三年之有。但是在大同有一年之用,就已经很了不得。万一,那一年,我们没有打好,鞑子直接冲到了各地大同附近。一把火烧了良田,明年大同就有饿死一大批人。” “幸天子圣明,下定决心,灭此朝食。今日是好男儿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诸位听令。” “在。”下面的人齐声说道。 周梦臣说道;“大同知府杨继盛。” “下官在。”杨继盛私下与周梦臣怎么亲密,而今都要公事公办。立即起身说道。 周梦臣说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次我欲出兵杀胡口,重建玉林旧城。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继盛说道:“禀报大人,已经筹集了粮食二十万石,屯在大同右卫。后又有十万石粮食,会陆陆续续的起运。臣可以保证,如果玉林旧卫屯兵五千人,能一次性供应一年之粮草。”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有心了。” 当然是有心了。整个粮草押送与储存工作,虽然是杨继盛一个人做的,但是周梦臣不知道检查了多少遍了。也幸好去年五十多万石的存粮还在,足够打上这一战了。 这就是周梦臣与曾铣最大的区别。 如果论军事才能,在战略上,周梦臣与曾铣谁高谁下,不大好说,在战术上,周梦臣远远比不上曾铣。周梦臣在鞑子手中打仗,总是束手束脚。毕竟鞑子骑兵多。机动性强。但是曾铣骑兵也不多,但是突袭鞑子,一打一个准,弄得鞑子不知道曾铣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鬼神莫测有一点夸张了。这种情报能力与战术预判,实在是周梦臣不能比的。 但是周梦臣胜过曾铣的地方,却是在内政上。或者说制度建设。 曾铣其实并没有对大明军制开刀,他的手法,无法是将西北各镇的精锐汇集到一起,形成了十几万精锐战兵。本质上就是营兵制度。对大明军制的各种弊端,并没有加之一指。 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 周梦臣其实已经将大同镇给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而且这种清理,不仅仅是一次而是两次,第一次斩杀四十三名军官,第二次就是推倒重建十三卫,本质上也是一种人事大调整。再加上各种制度改革。 而今的大同镇与数年前大同镇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 所以,发挥的力量也完全不同。 曾铣必须靠京师的物资供给,才能出战。但是周梦臣不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将起兮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将起兮 当然不是,周梦臣不要北京的物资。 北京每年运输到大同的各种物资,包括七十一万石粮食,已经其他物资,总共能折合一百万两上下。再加上维系京营的五十万两。周梦臣拿到了一百五十万两的经费。 如果没有这一百五十万两的经费,周梦臣也只能维持这个局面,什么反击不反击,那都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但问题,周梦臣额外屯田收入,虽然数百万石粮食大多成为军民的口粮,周梦臣调用的并不多。但本质上让周梦臣有了一笔数目庞大的小金库。否则没有财政上的支持。很多改革,周梦臣都不可能成功的。 在这上面就有了鲜明的差别。 曾铣必须要北京的大力支持,夏言必须为曾铣筹措大量的物资。并且因为运输的原因,这些物资的运费,甚至要超过物资本身的价值。以至于朝廷本来支撑不住的经济,根本不堪重负。但是周梦臣就没有这个需要的。 他需要的仅仅是北京不反对。 周梦臣说道:“朔州监殷正茂。” 殷正茂立即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各部武器缺口准备好了没有?” 殷正茂立即说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大人要重建玉林卫城,有水泥一千石,大炮三十六门,小炮二百门,地雷一万枚,火药三万斤,都已经准备妥当。另外大人要的发火机已经在竭力生产的。臣已经按照大人的方法。我们出零件,让朔州百姓在家里组装。一百万枚,在今年年底之前,可以完成。其中有二十万枚,已经完成了。就在大同城中,随时可以发货。” 周梦臣说道:“掌中雷有多少?” 殷正茂微微一愣,说道:“掌中雷只有三万枚,却是发火机全部供应给地雷了。” 周梦臣说道:“掌中雷也要重视。朔州监今明两年最大问题,就是扩大产能,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一定要军民结合。给百姓计件给钱。我先前已经拨给你十万两了,不够再拨。今后你就记得一件事情,就行了,生产,生产,再生产。” 殷正茂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说道:“沿边各位指挥使。” 武将之中有十三个刷得站了起来,说道:“末将在。” 周梦臣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加固边墙。有两种加固方式,一种就是将边墙重新修起来。需要水泥的直接给杨知府报告,杨知府核实之后,会给你们的。巡抚衙门也会拨工食钱。另外一种,就是地雷,对于那些一时间难以修补的缺口,用地雷给我封死。我要让鞑子看见外面敞开的关口,也不敢南下。” “需要的地雷,都要自己造。发火机来大同领,火药自己配。当然了,如果硝自己熬,木炭自己搞,倒是硫磺那个卫所有,那个卫所没有,都要报上来,由大同统一调配。” “当然了,我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边墙弄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年两年能修补好的。但是各指挥使在今年之内,务必勘探好各防区的长城,哪里有问题,都要给我报上来,巡抚衙门会统筹管理,等有时间了。全部统一修缮。” 其实周梦臣也知道,明军自己调配的火药,性能并不是太好的。但是周梦臣而今也没有时间却建立一座火药厂了。 只能先凑合着用。 这十几个指挥使听了,忍不住有些失望。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真正出风采的必然是留守玉林旧城的军队。 说起来,对而今的大同军队来说,与鞑子野战都未必怕了。守城只要粮草不缺,弹药不少。他们能守到天荒地老。 但是听周梦臣的安排,这最重要的事情,是没有他们的份。 “不知道大人准备派谁为主将收复玉林旧城?”一个指挥使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梦臣说道:“我准备亲提京营兵马,收复玉林旧城,待修缮好城池之后,留一部驻守。我坐镇大同右卫统领玉林卫后路。” 周梦臣亲自去,倒不是为了抢功。一方面是要好好看看玉林旧城的破损到什么程度,也要知道玉林旧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毕竟收复玉林旧城根本毫无难度,因为那是一座空城。但是在草原之上,维持玉林旧城的驻军存在。才是最大的困难。 只有细细勘探过之后,周梦臣才能评估玉林旧城守军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至于为什么带京营人马,一方面京营人马是生力军,之前一系列交战,延边各卫都损失不少,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补充兵员,并给家属抚恤。 周梦臣最担心这一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不仅仅亲自盯着,还让徐渭多次私下调查。看看有没有胆敢侵占阵亡士卒抚恤的。 其实大同财力不雄浑,抚恤的钱并不多,不过一两石谷子而已。再多就负担不起了。 所以周梦臣对各卫的战损都很清楚。而且更清楚的是,大同人力资源匮乏,这一次补充的兵源,很多都是桑干河南边州县招募的。当然了,并不是说大同民风会因为一条桑干河有太大的改变。但是毕竟桑干河以北,大多因为鞑子在嘉靖二十九年南下,有血仇。但是桑干河南边却没有了。 倒不是说一定要用仇恨来维护军心士气。但是不得不承认,因为有血仇,战士们根本就不用动员。而新近添加这些不同,就需要更长时间的修炼。 不过,总体上来说,大同军队的战斗力还是在提升的。 毕竟,大同各卫可以说都是新兵,但是经过这些一系列战事的交锋,胜负不用多说,最少都见血,杀了人。也算是老兵了。 “大人。”马芳说道:“我还是那一句话。大人千金之躯不可冒险。京营将士虽然不错,却不可寄托大人之生死,末将请命,带本部人马三千,跟随大人走一趟玉林旧卫。” 周梦臣说道:“无须马总兵,马总兵还要坐镇边墙,统合各位,一旦鞑子从北边来,定然要将他们阻挡在边墙之上。此事非马总兵不可。关乎大同百姓之生死存亡。此战成败得失,还请马总兵,勿失我望。” 周梦臣之所以坚定用京营,固然有丰城侯的因素。但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戚继光。 戚继光去年在北京就开始训练京营。到了而今,整整训练了半年。就不说在北京的训练,在北京的训练戚继光还悠着点。但是到了大同,那才是下了狠手。直接向京营宣布训练死亡名额。 以至于嘉靖三十一这几个月来,京营训练死亡人数,已经有一百多人了。 戚继光如此狠手之下,终于让京营士卒成为戚继光眼中合格的士卒。当然了,在耐战,韧性上,未必能比得上大同精锐,但是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明军平均水平。毕竟真要说起来,大明其实也没有几支军队,能够真正做到全训半年,还是在戚继光这样的练兵圣手之下训练。 戚继光既然说了没问题,那一定是没有问题。 而且周梦臣还有一个隐藏的心思,大同的血流得够多了。再打下去,大同男人真要死光了。京营士卒多流一点血,也未必不可。 而且周梦臣最担心的就是蒙古人大迂回大穿插的骑兵战术,在古代几乎是没有什么解法的。如果周梦臣落子玉林,鞑子却直接从侧翼迂回到大同,然后端调明军在关内的后勤中心。周梦臣也抓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至青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至青城 所以周梦臣要留下来一员他最信任的大将守家。 这个大将自然是马芳了。 今年春天的战事也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由边墙,壕沟,城堡,地雷,共同组成的边墙方向。是有能力阻挡鞑子的。 而且春天的时候,地雷的数量还不够多。但是在此之后,军器监生产量最大的不是枪炮,而是发火机,就是一个小小的打火装置。而今地雷的数量,将会大大增加,甚至周梦臣如果有心的话,在两三年之内,让边墙附近成为一片地雷带。 当然了,周梦臣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地雷只是在边墙没有完全修缮好之前的,急就章布置的。毕竟地雷不长眼睛,不仅仅炸敌人,也炸自己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马芳还能说些什么? 他只能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说道:“李儒,戚继光,曹世忠,以及京营各级将官。” “末将在。”六七员将领,纷纷站了起来。 周梦臣说道:“尔等立即准备,三日之后,也就是五月初一,大军出大同。” “是。”这几员将领齐声说道。 周梦臣说道:“藤公公与我一起。我离开大同期间,一切事务都由杨大人暂代。有不能决断的送到前线。” “是。”杨继盛说道。 周梦臣之所以一定要将藤祥带走,其实就是担心藤祥在后方指手画脚。真要说起来,藤祥是与周梦臣同级别的。是与周梦臣平起平坐的,否则也不是所谓监军了。如果周梦臣不在大同,那么藤祥就应该掌控大权。 但是藤祥是什么人? 周梦臣倒不担心藤祥起什么坏心思,因为周梦臣知道藤祥不敢,毕竟只要嘉靖对周梦臣的意见没有太大的改变。那么藤祥也不可能对周梦臣表现出来多大的恶意。但周梦臣担心藤祥好心做坏事。 因为一个人的能力眼界不够的话,将他放在一定的高度,他只会越忙越乱。藤祥就是这样的。 杨继盛周梦臣好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很多事情都经手历练过了。但是藤祥做过什么?他在宫中做的事情,能与外面的军国大事相比吗?他在宫中那一些做事的经验,带到了外面。不但没用,反而有坏。 周梦臣可不敢将后路寄托在这样的人手中。 为了防止藤祥捣乱,只好带他上战场了。 毕竟在周梦臣身边,周梦臣敢保证藤祥是不敢炸刺的。 周梦臣说道:“今日就到了这里,都下去办事吧,得胜之后,在大同再会。” “是。”文武官员齐声说道。 周梦臣的玉林攻略在今日起,正式成为大同城中妇孺皆知的东西。 而就在同时,在周梦臣的授意之下,李宽渊也将这个情报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青城。 萧芹看了之后,心中一愣。随即有些欢喜。暗道:“看看吧,不听老人言,我一直说这周梦臣必须先除掉,各部都不肯出力,而今成为大患了吧。”他心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立即去辛爱的宫殿见辛爱。 辛爱看了这情报。说道:“这不可能?是不是看错了,南人他们怎么敢?” 辛爱出生在嘉靖年间,嘉靖初年与鞑子的战斗是比较少的,后来鞑子越来越强盛,明军虽然有几次大捷,如果细细看的话,大多都是防守性质的,即便曾铣的三次大捷,虽然是在关外,但也是边墙不远处打的。 即便如此,曾铣也是俺答的大危机。 所以,辛爱内心之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刻板印象。那就是明军不可能出击,特别是曾铣因为复套而死之后,复套这一件事情,在大明朝廷似乎成为了禁忌。更没有敢说,没有人敢提了。 辛爱内心之中这种刻板印象,更加根深蒂固了。 而今遇见周梦臣要重建玉林旧城的事情,他第一感觉不识趣想该怎么应对,而是觉得这一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千真万确。”萧芹说道:“臣不敢以此事欺瞒大汗,这一件事情的确是真的,臣受到不少情报,有大同的,京师的,还有其他白莲教通报的消息,这一件事情千真万确。” 辛爱随即皱眉说道:“他们重修玉林旧城做什么?不过是一个空城而已?” 萧芹说道:“很简单,他们想要复套。”随即萧芹用筷子当笔,在地面上划出河套一带的形式地形图。随即画出一条线,从杀胡口到玉林旧城,镇虏卫旧城。沿着兔毛川河道到了黄河,然后沿着黄河东岸,就来到了东胜卫旧城,然东胜卫旧城东北方向有一条河流入黄河,这一条河就是丰州滩赖以维系的黑河。也就是他们刚刚修建的西京城外用来取水的河流。 这一条路线,总体上来看,好像是匚字形。 当然了,如果从玉林旧城直接北上,那是最近的道路。但是问题最近的道路很多事情都不好走,不仅仅要冲破阴山余脉的阻拦。在冲破阴山余脉之后,还要面对大片大片的草原。 无依无靠的,于明军大军尤为不利。 但是这个“匚”字形的路线,就不一样了。一路上都是沿着河道行走的。兔毛川是比较小的河流,或许优势还不明显。但是到了黄河之中,这一段甚至是可以直接行舟的,水陆并进,不知道省了多少工夫。 鞑子想要攻击,也有河道作为依靠。 辛爱不是不懂兵事的人,他只一看着一条线,只觉得冷汗直冒。说道:“他竟然敢?” 萧芹说道:“有什么不敢的。臣早就说过,周梦臣是蒙古大患,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即便杀不了,也要让他吃几场败仗,从而从大同调走。不听臣言,而今就是下场。” 辛爱听得很不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认,萧芹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 辛爱说道:“国师,之前是朕的错,而今的局面。计将安出。” 萧芹说道:“臣有上中下三策。” 辛爱说道:“国师请讲。” 萧芹说道:“上策,不管他。继续准备偏关之战。突袭山西镇,他想重修玉林镇,让他修。无所谓。” 辛爱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能行?” 萧芹说道:“这就是战胜于朝廷。大明为什么放弃东胜卫,不就是因为在草原驻兵消耗太多了。以至于朝廷不堪重负。最后不得不撤兵。那么问题来了,朝廷都不能维持草原上的驻军,而今大明国力,远不及洪宣之际。大同镇又怎么能在草原上熬得住。” “只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派人看住。只要他们有出兵的迹象,就派兵阻拦便是了。” 萧芹这个上策,其实非常有眼光。他看出了明军最深层的结构,其实明军从来是能打的,只要将钱给够。但大明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给不够钱,在草原驻兵的消耗,并不是大明朝廷所能负担起来。 将战事拖入旷日持久之后,明军必然崩溃。 但是他千算万算,算错一个人。 那就是周梦臣。 周梦臣而今是以一镇之力与鞑子抗衡,朝廷根本没有给多余的经费。既然没有多余的经费,只要周梦臣自己能熬下去,那么朝廷那里也不会多管的。周梦臣能不能熬下去? 自然是能的。 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整个大同的生产体系已经在发生悄然而深刻的变化。说是工业革命,有一点过了。但绝对是工业革命的先声与铺垫。这是完全不同于传统大明农业生产的体系,再加上大同煤海的优势。而今还没有完成蜕变,已经开始发出闪耀的光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中下三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中下三策 如果没有朔州监为核心的,这个简陋的生产体系存在。没有以朔州监生产精密部件,各地分工生产普通部件,与组装。没有这种大工厂加大量家庭作坊的分工。周梦臣根本不可能在半年之内爆出这么多地雷出来。 没有这么多地雷的出现。今年春天大同就要遭受一场洗劫。至于下面的事情就更不要讨论了。 不能说萧芹智慧不足,而是找周梦臣的影响之下,社会变化太快了。这触及到了萧芹的知识盲区,更不要说,萧芹在大同的情报网已经在周梦臣手中了,当然了,以萧芹的智慧,不可能只布置一张网,但是即便如此。李宽渊这一张网,已经是他最重要的情报源。 在周梦臣示意之下,李宽渊给萧芹的情报,是简略版的,关于朔州监的一些事务,只有大概的描写,没有细致的说明。萧芹直接将他当成之前的官府的作坊。没有多想。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辛爱是无法了解萧芹看事情的角度的。自然也无法理解,怎么不去打南朝的军队,就能等南朝军队自己败?难不倒南边的嘉靖皇帝与严嵩严阁老,是我们的人?简直是荒谬。 这种话,辛爱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自然不会说出口来。 辛爱说道:“那请问中策?” 萧芹说道:“请大汗动员草原所有人。将周梦臣所部,困死在玉林旧城之中,他们携带的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一天,只要困死他们。一战歼灭数万明军。大明延边各镇定然胆寒。倒是大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辛爱有一丝心动。起身来回报踱步,好一阵子才说道:“国师,你觉得能一下子吃掉数万明军的,须知大同军队,与其他明军不一样。” 大同军队与其他明军不一样,这是蒙古将领这一两年对大同镇最深刻的体悟。大同军队的坚韧,顽强。超出了蒙古各部的预料,甚至在很多蒙古将领看来,而今的大同镇,比周尚文时期的大同镇,其实强上了不少,唯一的短板就是骑兵吧。 真因为如此,辛爱对一句吃掉数万大同军,有些怀疑。 如果能吃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正能吃掉吗?吃掉这数万大军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这都在辛爱的权衡利弊之中。 萧芹说道:“玉林旧城距离边墙只有一条路。有四十多里长,只要大军当道扎营。明军插翅难逃。” 辛爱说道:“那这一战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不相信周梦臣出塞,不会带足够的粮草,即便不多说,三个月,三个月的粮草也一定会有的。也就是说这一战要打到 四五个月,直接打到冬天了。” “你也知道我们底子薄。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今天冬天,各部定然要饿死人的,而且死的要比今年雪灾还多。” 三个月的粮草可不能只计算三个月。很简单,一旦发现被围困了,任何军官第一个动作,就是限制每个士卒的配额,再加上各种野菜,乃至牲口。带三个月的粮草,吃上四五个月,乃至更长时间,不是不可能的。 长达数个月的战事,明军困难,蒙古也未必能坚持下去。 这也是周梦臣在准备不大充分的情况下,毅然发动此战的原因,就是觉得,我军准备不充分,鞑子准备也不充分。 萧芹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战,大同镇士卒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等他脱离城池,大军发挥兵力优势一举覆灭大同军,甚至能将大同镇拿到手中。倒是区区青城,又算得了什么?平城,乃是大汗龙兴之地。” 辛爱听了,呼吸急促了几分。这一段时间,张惠一直在辛爱身边。也让辛爱懂了不少历史掌故,比如萧芹所说的这个平城。 平城就是大同。不过是大同的古称。北魏最开始的都城就是平城。北魏也是从平城起家,然后才迁到了洛阳,成为北朝最兴盛的王朝。 辛爱内心之中,不是没有这个野望的。只是他呼吸仅仅是急促了一会儿,就带着几丝不甘心,说道:“愿闻下策。” 因为在辛爱看来,萧芹这个中策,分明是一场豪赌,是压上辛爱所有实力的赌博,是的,这一场败了,蒙古也不会不存在。毕竟蒙古各部不仅仅是辛爱这里,但问题是,这一战如果败了,辛爱的汗位定然是不存在的。甚至如果伤亡太大,基本胜利了,辛爱未必能够享受战利品。 这一场赌局,辛爱迟疑不肯下场。只好问下策了。 萧芹有些失望。 一般来说,上中下三策。出计的人。更希望采用中策。萧芹其实也明白,辛爱根本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自然不会明白上策是意思。但是他希望辛爱选中策。毕竟这一战如果胜利了,辛爱入主大同。汉人的势力激增。即便有张惠与他分庭抗礼,白莲教的实力也会大增的。如果辛爱败了,为了维护统治,必须加大对汉人的依赖程度。毕竟蒙古贵族,很多都是孛儿只斤氏,也就是说都有继承汗位的可能。无非是血缘远近而已。 但是汉人在一定程度上。不可能夺得蒙古汗位的。 所以这一场赌局,萧芹是进退自如的。 萧芹语气低沉的说道:“下策,很简单,周梦臣不可能长期在玉林旧卫驻扎那么多人,等时间一场,他们自己会退兵,不过会留守一些人马。否则他们这一次出塞就白来了。” “与上策一来,派一支精骑截断交通。将玉林旧卫的人给困死。让他们知道草原并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只是派出的战将,必须是一个厉害角色。因为明军一定会派精兵强将为玉林旧卫输送物资的,很可能是马芳。所以怠慢不得。” 萧芹没有说的事情是,如果真要这样打的话,很可能这种战事,就变得长期化了。因为萧芹并不看好蒙古人能一下子截断这一支明军的后路,很可能是一场反复厮杀的战事。 这种战事,对蒙古人是不利的。 因为从杀胡口到玉林卫城是一道狭长的河谷,周围的山势虽然不能说高不可攀,但是整个谷道的空间是有限的,也就说,骑兵在这样的场合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而且蒙古人在萧芹的印象之中,就做不了这样阻击,封锁,防守的战事。 当然了,也不是蒙古人做不了,而是骑兵并不大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辛爱听了,说道:“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动用的人,也能给明军一个教训。” 萧芹说道:“那么已经准备这么多时间的偏关之战怎么办?” 辛爱沉吟片刻说道:“两个一起打。反正偏关南边,我亲提大军驻扎在玉林旧卫以西,想来山西镇也不会觉得,我是要打他。等时机成熟,一日夜直扑偏关城下,打山西镇一个措手不及。” “国师觉得如何?” 萧芹也知道辛爱说的时机成熟,大体是打赢了封锁兔毛川的战事。他虽然不觉得这一战会胜的很轻松,但也不想扫辛爱的性子,说道:“这么说,将伯颜撤回来?” 伯颜此刻还在大同宣府以北的草原上,酝酿着下一波南下袭击,开春那一战,在宣府吃了一顿,但也没有多少。再加上鞑子准备秋季的发动偏关之战,再次之前伯颜还负责一次佯攻。 辛爱沉思片刻说道:“撤回来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塞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塞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是西北塞外的景色,特别是嘉峪关外,周梦臣从朝廷邸报上看到,甘肃镇上报过数次,黄沙掩关,门为之不开,请求迁徙嘉峪关。但是朝廷哪里有那个钱,最少而今是没有批准的。 而大同塞外,虽然有长城这一道人为的阻隔。但本质上,双方的气候差别并不是太大的。特别是靠近长城这一线。在明初,常常有百姓出边墙开垦土地。 那时候,大明骑兵几乎年年烧边,也就是将长城以北的草地烧上三百里。诚然这样举动,给蒙古人带来极其深重的灾难。毕竟因为维度,以及横隔漠南漠北之间的瀚海存在。漠南最好的草原,其实也就是临近边墙的草原。 这些地方种地其实是有一些勉强。但是如果用来放牧,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一把火烧尽三百里,让胡儿无处放马。自然是凄惨之极。只是蒙古人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穿越三百里无人区,骚扰边境。毕竟鞑子骑兵高速机动的奥秘,其实是建立在蒙古马好养活的前提上。只需让这些蒙古马去吃草,就能解决大半的粮草问题。 但是蒙古马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奔袭三百里,一口草都不吃。 那时候,对大明边关百姓士卒来说,边墙是什么?就是一道壕沟,那时候连城墙都没有怎么修建。不过是在几个要点修建了几座城堡,放上几个百户,或者千户而已。 只是可惜,土木堡之后,这些政策都不能维系下去了。到了而今大明的将士不能保护大明百姓。 如果再往北一点,在阴山余脉北麓,那就是不一样的情况。但是而今从大同右卫开拔,到玉林旧城之间,还感受不到四百毫米降雨线导致的气候变化。 周梦臣沿着兔毛川北岸行军。 这一次行军,让他感受到了很多。 不得不承认,周梦臣之前感受不到什么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那是因为周梦臣用兵的地方,大多都是境内。一些必要的基础措施,还是比较完善的。并不是说,大明的交通体系都很完善到,不需要一点点修整了。而是士卒都是本地人,对本地人一草一木都是非常熟悉的。所以,他们都可以选择周围约定俗成的交通线来走。根本不用费那么多事情。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 大明小规模出塞一直都有。马芳就有越过边墙出击的经验。但问题是。马芳所部是骑兵,骑兵通行能力强。对道路的要求并不是太高。但是周梦臣这一次带了五万上下士卒,其中只有三千骑兵。由麻锦,麻禄,周大壮负责。每人各领一千。麻锦,麻贵一个在前开道,一个在后面殿后,周大壮则负责护卫中军。也就是周梦臣本部。 所谓一人得到鸡犬升天。 周大壮就是这样的。 周大壮虽然语迟。也不是太聪明的样子。但是似乎上天将他智力上的优势夺取之后,补偿了他身体上的优势,他长大膀大腰圆。运动神经极好。在大同一年多的事情,骑射练得极好,也上过阵杀过人。为人越发沉默少语,平日就好像是一根柱子一般跟着周梦臣。很多人下意思将他忽略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周大壮的能力决计不可能胜任一个千户的。他充其量是一个斗将。独当一面的局面,是应付不来的。但是周梦臣放在身边做护卫却是很安心的。 这也算是惯例了。 大将身边的亲兵将领都是自己家出身。要么就是子侄,就是关键时刻,即便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主将安危的那一种。在而今京营之中,表现得特别明显。特别是那些有爵位的将领,自己的亲兵,清一色府中家丁,经年老卒。在军中服役,领两份钱,一分是府里给的,一分是朝廷的给的。 其余的都是步卒。 不仅仅是步卒,还带了大量辎重。十万石粮食,数千石水泥。还有火炮火器弹药等等。 仅仅大车就有一万多辆,步卒之中,除却前后警戒大士卒之外,都去搞运输了。所以没有携带民夫。当然了,这也是大同人口底子太薄了,也没有太多民夫可带。 整个车队延绵数里之长。 这就对路面状况要求比较高了。而这里其实也是当初的官道,只是已经是一百多年的道路了。早已不成样子了。 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一天还走不了三十里,看样子,从这里到玉林旧卫需要三日功夫。 索性,周梦臣也不急,甚至不派人去抢占玉林旧城。他甚至希望鞑子真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城,与周梦臣打一场攻防战。 一路行军。周梦臣秉承了曾国藩的理念,就是结硬寨,打呆仗的。 周梦臣对路上临时的扎营地,很是看重。必须选地势开阔,又能扼守要津的地方。而且修建的营地也非常结实。甚至让士卒,下午就开始修建。规格非常高。周梦臣准备,今后在这两个扎营地进行加固之后,每一处放上一个千户。扼守后路。 而且兔毛川这一条河虽然不大。但是在千百年的冲刷之下,这河谷地也有很多是可以屯耕的,特别是邻近兔毛川的地方,周梦臣觉得,是能改造成水浇地的。虽然这因为地势的原因,这一片谷底狭长了一点。但让两个千户屯耕是足够的。更不要说,这一片山势,虽然是阴山余脉。但是余脉这两个字,其实就点出了这些山势的特征。并不是真的高不可攀。甚至附近好有几个开阔的谷口,是能容鞑子骑兵进出的。 毕竟,如果这一道河谷真的是一片完美的封闭地形。当初大明后撤,就不会将这一片河谷地给放弃了。 这些山坡地,种小麦谷子,大概只能产三四斗。但是玉米就要稍稍多一点了。毕竟玉米的耐旱性要好上太多了。 周梦臣一路走来,一直为这一片土地做规划。只要能真正占据这一片地方。对大同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并不是说新增的数千顷土地如何如何。而是这里成为新的前线,大同盆地西北角落,也就是杀胡口东南方向,那一片土地就没有了安全上的问题,就能够完全开垦了。当然了,这一片土地,比不上大同周围数水交汇的地理环境好,或许有很多都是旱田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田。虽然产粮食可能少一点。但是好歹多啊。 周梦臣正在做这方面的规划。却听徐渭进来说道:“大人。前锋麻锦来报。” 周梦臣说道:“让他进来。” 麻贵进来行礼说道;“大人,末将在前面,与鞑子游骑交锋数次,鞑子游骑一直在窥视大军。请恕末将无能,不能完整隔绝鞑子的视线。” 周梦臣说道:“无妨。你手中有几个几匹马,我岂能不知道。只要不让他们骚扰到行军便是了。真要是顶不住也要保存实力,只要提前报告一声便是了。” 麻贵说道:“末将谢大人见谅。末将不忿,亲自出马,抓了一个舌头。就在外面。” 周梦臣说道:“你问过了?” 麻贵说道:“问过了。” 周梦臣问道:“鞑子有什么动静?” 麻贵说道:“我反复问过,似乎鞑子没有什么动静,要说有的话,只有一个动静,那就是伯颜本部西移了。他们就在红房子。距离玉林旧城只有一山之隔。大人我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修复玉林卫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修复玉林卫城 红房子是什么地方? 就是后世的和林格尔县。 不过,和林格尔是清初定下的名字。 在元代,也在这里屯耕过。有振武城。但是后来随着元代的灭亡而烟消云散了。在明代又在这里修建了云川卫。当然了,也早就撤销了。但是旧城似乎还在。只是元代的振武城,与云川卫,看似在一个地方,其实上方位各有不同。 整体上来说,振武城更靠南一点。 如果说玉林旧卫是建在河谷地上,那么振武城就不一样,他就是阴山北麓,背后就是一往无际的大草原,在往后就是青城了。 其实在绝对的距离上来看,大同与青城之间,相距并不远,查一下现代大同到呼和浩特的高铁也不过是二个多小时而已。 这也是辛爱不得不应手的原因。 周梦臣对这个局面,早就有了考虑,说道:“敌不动,我不动。这一战,要看谁能坐得住。沉着住气。你是将门出身。熟读兵法。但是有些时候,要得不是打打杀杀,而是静气。” 麻锦是似懂非懂。 周梦臣说道:“你下去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到了玉林旧城了。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做的。” 麻锦说道:“末将遵命。” 周梦臣在麻锦走后,也很快沉沉睡去了。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剩下的就更看临阵决断了。所以周梦臣要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用来面对所有有可能的局面。很可能,一切顺利,他能顺顺利利的重修玉林旧城。再顺顺利利的撤出来。 也可能。在他进驻玉林旧城的时候,就是一场残酷战事的开始。 越是如此,周梦臣越是要休息。要睡觉。只是周梦臣虽然经历了很多大事,但依旧没有将自己的神经锤炼的如同钢铁一般,他虽然赶了一天路,身体非常疲倦。但是此刻依旧睡不着。 周梦臣只能闭目养神,将后勤,将领安排,扎营地方,乃至于对鞑子应对方案的推敲,以及因为鞑子不同应对方案,所衍生出来的a计划,b计划,c计划等等。 想着想着,思维就慢慢混沌起来,这才睡着了。 出塞第三日。周梦臣真正看到了玉林旧城。 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就改变了这一座城池的模样。整体看来,玉林卫城的轮廓还在,但是四个城门,一个也没有了。毕竟城门是木头的。而且是上好的木料。不管是上好的木料也不可能作为城门来使用,不管是当木材烧,还是用来做其他的事情,都是非常好的。 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弄走了。 而城中的房子,更是一座完整的没有。即便有几座看起来是毕竟完整的。但是推门一看,天光如水洒在屋中。根本没有办法住人。而且荒草到处疯长,不管是城中的废墟之中,还是城墙之上,都长着青色黄色的草。 青色的草,自然是今年的刚刚新生的草。但是黄色的草,就是去年留下的衰草。 特别是城墙上郁郁葱葱的就好像是一片飞到墙头的草原。这对城墙的伤害是非常大。夯土是熟土,本来不会长草,也不会多存水。只要保养好,只会越来越坚固,时间长了,真如铁石一般,抗日之中,用大炮轰不开县城的城墙也是时有发生。 但是如此没有人保养,就这种状态。不要说用大炮轰了。就是真让人推,都有推到的可能。 甚至已经有一段城墙,在大自然的力量之下,倒在地面上,留出数米,或者数十米的缺口。总之,这座城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废城。 不过,即便如此,也省了周梦臣好大功夫。 首先,地基是现成的。不用费工夫。 夯土地基是最为结实了。盗墓贼就用这法子来找墓穴。反正有夯土地面寸草不生的地方,下面就有东西。 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虽然将玉林卫城地面以上建筑弄得不成样子,但是对地基的损伤并不是太大。毕竟这是洪武年间的工程,即便是远在边塞,也没有官员敢糊弄皇帝。 其次,即便是城墙有了好些缺口,很多段城墙也不太稳当。但是维修总比重建要好多了。 而今周梦臣也不需要太坚固的城池,毕竟应对的对手不同。如果是应对同样攻坚能力非常强的汉人军队,周梦臣就不敢这么糊弄。但是对蒙古人吗?就可以随便一点了,等站稳脚跟之后,不要说重修城墙。就是外面再修建一道城墙,也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 毕竟完全修建一座城池的时间太长了。即便有水泥帮忙,也要好几个月。而大军在外屯驻好几个月消耗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周梦臣见而今的玉林卫城,一声令下。开始分派任务,数万士卒以玉林卫城为中心,分散扎营。并且开始对整个玉林卫城进维护。首先要做三件事情,第一,是将城中的废墟清理出来,修建房屋。第二件事情,是确定城墙的问题,能用的城墙维护,不能用的城墙推倒,用水泥重建。第三件事情,就是找水井。玉林卫城之中一定是有水井的。 毕竟当初大明也在这里驻扎了几十年。各种生活设施都是齐全的。 只是毕竟时间长了,以前是水井能不能用了,也不是太确定的。而守城,城中是绝对不可以没有水的。这都是必须要做的。 周梦臣与徐渭核算了一下,说道:“一个月,六月中,这一座城池就是完工。到时候就可以大军入关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个月。鞑子会不会做什么小动作。” 徐渭说道:“鞑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情报我们早就泄露出去了。鞑子要做早就做了。而今什么都不做,定然是等大军撤退之后,再做计较了。” 周梦臣说道:“这就看李儒能不能熬得住了。” 徐渭说道:“丰城侯可是下了血本了,李将军不善奇谋,但是为人方正,这玉林城定然是能守得住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希望如此吧。” 整个计划是去年就与丰城侯商量过的。丰城侯也各种斟酌,最后也下定决心,要为李儒搏下这功劳,只要李儒立下这功劳,就能确定,李儒就是勋贵之中下一代的首领人物。而不是如丰城侯一样。 丰城侯而今是勋贵首领人物,那是因为勋贵之中两个重量级人物,前武定侯郭勋,咸宁侯仇鸾,先后被嘉靖杀了。再加上英国公,成国公都很年轻,不足以维系勋贵集团。丰城侯才足以上位。 说白了,丰城侯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个替补与过渡人物。 在丰城侯死后,丰城侯家族也会打回原形。 但有了这一场战功。李儒就任丰城侯的时候,就有足够的权威压制其他勋贵,成为勋贵首领。 这也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 丰城侯虽然也觉得,以明军守城之能,再加上足够的火器粮食,就算是二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攻下一座城池。但是依然下了血本。大将不会调配。但是下面百户,总旗好调动。可以说将京营精锐都聚集在李儒麾下了。 再加上周梦臣也加了一把力气。李儒所带领的留守军队,待遇都是最好的。甚至到现在,一路上所有修桥开路,修建营地,而今修缮城池的活,都没有让他们做。就是要他们养精蓄锐,以待将来。 周梦臣做了十足的准备。但是战场总是有预料之外的。 周梦臣也未必能算全。一旦玉林卫城陷落。周梦臣损失就大了,不仅仅是五千士卒,还损失了政治一大奥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李儒留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李儒留守 只是到了这一步,想什么都是多想。 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打的已经是明牌了,就看对方应不应了,又应到什么地步。 而今伯颜在做什么? 伯颜在拆城池。 是的,拆城池。 其实草原上的废城不少,大明修建的卫所了城堡了,放弃的不少,而元代辽代的遗留下了的城池也不少。这些废城,一般来说都是废墟,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遇见了沙尘暴,或者雪灾等自然灾害,也是可以躲避一二的。 所以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也留着。 但是周梦臣做出这个举动,利用玉林旧城。直接变成了明军的前沿阵地。将边墙向北推进了几十里。 如果不是玉林旧卫距离边墙太近,近到了骑兵奔袭一日就能到了。而且拆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鞑子不善于土木工程,也就是既不善于修建城池,也不善于拆城。而且周梦臣虽然大鸣大放,根本没有丝毫隐藏的意图。但问题是,周梦臣动作一点也不慢,这里放出风声,还没有几日,这边就已经出发了。鞑子根本来不及对玉林旧城大动干戈。 但是吃一堑长一智。 鞑子又不是傻瓜。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鞑子岂能让周梦臣做第二次。 所以,伯颜一口气将靠近玉林旧卫的各种城池给拆干净了。坚决不能让周梦臣再次利用。周梦臣如果再想用这个办法前进,那么就要靠自己修建城池了。 伯颜将这些一件事情安排下去之后,自己也没有闲着,更是艺高人胆大。带着千余骑就在玉林旧卫不远处的山上,远远的眺望正在修建之中的玉林卫城。 周梦臣也发现了这一支鞑子骑兵,一来不知道鞑子主将就在此。二来周梦臣手中的骑兵并不多。不敢出击,他担心一出击。鞑子就会撤退,如果不追的话。等本部骑兵回营之后,鞑子骑兵会再次来的。而如果追击的时候,很可能有去无回,被鞑子的伏兵给吃下来。 周梦臣试探地让麻家两兄弟驱赶两次,见没有什么效果。也就不怎么管了。只是让骑兵在营外戒备。有一半士卒,枕戈待旦,虽然准备迎战。如此一来倒是拖慢了一些修建城池的进度。 不过,周梦臣准备的很充分。而且玉林城的情况,也派人先行勘探过了。不仅仅周梦臣,下面很多将领都心中有数。 所以工程量虽然多了一点,但是最后也是按时完成了。 周梦臣与李儒单独走在城墙之上。 今日的城墙与一个月前已经不同了,清一色水泥地。看上去崭新无比。固若金汤。但是周梦臣知道,虽然有一些城墙已经推倒重建的。但是推倒重建的毕竟少,更多是将草除了,将城墙上这一层土挖掉,重新夯了一层土。根基其实并不是太稳固了。 当然了,这里说的根基不稳固,并不说,这城墙会塌。而是城墙在面对攻城的时候,恐怕没有什么那么坚固。别的不说,而今如果有人在靠近城墙。很容易将城墙内外挖穿。 周梦臣说道:“而今玉林卫城。已经像个样子了。鞑子大军又不知道在做什么?最少从这里到杀胡口,这一线只有少数鞑子游骑出没,甚至连大同北边,马芳来报,已经半个月没有与鞑子骑兵交战了。” “这说明,那个方向。”周梦臣指着西北方向,说道:“有鞑子骑兵,不知道多少?最少有数万。就等着大军撤离的。我一走,他们就来了。你有什么准备?” 李儒说道:“自有章程,何须准备。”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子文兄,这话像你说的。” 李儒说道:“我从军数年,也明白了。如马芳鼻子一闻,就知道鞑子在什么方向。我是不能,如你大势压人的手段,我也用不了,甚至我连我那师侄都比不了。如果不是父亲的期望,我都觉得守这里的,应该是戚继光。如果守城的是他,你大概是不会担心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老友。因为他说的对,如果排除了政治因素,周梦臣一定安排戚继光。甚至周梦臣也可以将大军的指挥权下放到戚继光手中。由戚继光掌控大战的节奏,比如什么时候大军需要援兵? 但是周梦臣这么多年。早就觉悟了。 政治乃是人类最高斗争形式,先天主导一切斗争形式,包括战争。凡是说远离政治的人,都是傻瓜。因为即便夫妻之前,还有一个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人又怎么能离开政治了。 政治毕竟影响军事行动,毕竟军事是政治的延续。 李儒与周梦臣多年好友,如果李儒真正成为未来的勋贵首领。对周梦臣也是大有好处的。毕竟对蒙古的战争,虽然重要。但毕竟是大明政治生活一小部分。而不是全部。 周梦臣不仅仅要考虑打赢这一场战事,也要考虑打赢之后,该怎么办? 李儒说道:“你的放心吧,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只有死脑筋。你总结的各种守城条例,我都会遵守的。这城是死的,人也是死的。我计算过,你留下的粮食,能支撑到明年开春。我就给你打个包票,在粮食耗尽之前。这城池一定是大明的。至于粮食耗尽之后,我只能说我会将我这一条命压在这里。至于能不能守住,就要看太祖太宗是否保佑了。” 周梦臣说道:“不用那么夸张。你现在就可以开出清单,觉得这缺什么,我回去之后,立即会着手运输的。” “玉林卫不分出胜负之前,我是不会回大同城的。就在大同右卫坐镇,与这里相距不足百里,有缓急三日之内。只要你放出狼烟,三日之内必到。” 李儒说道:“我信得过你。” 周梦臣说道:“你也信得过你,我相信我们终于一日会在青城看着落日,不知道草原上的落日,比起这里的落日美不美。”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的向西方看过去,往西一两百里的距离,就是黄河了。只是而今日暮时分。泛起山岚。只见落日的光辉,落入这些山岚之中,就好像是晕散开来。大片大片的金辉,好像金色的湖泊倒映在天上,宛如一条黄金之路。落日入了地下,色彩立即就暗淡下来,本来是黄金之色的阳光,一点点的蜕变成了红色,血红色。暗红色。最后一丝不剩,就好像,一个人滚滚鲜血喷出,最开始是鲜红色,然后血液的颜色就暗淡下来,变成了血红色,暗红色。最后一点点的沉没到黑暗之中。 却又是一条鲜血之路。 第二日,号角齐鸣。玉林旧卫城门大开。在城池完工的时候,城外的营地都拆除了。这些扎营用的木材,全部堆积在城中。作为玉林卫城的柴火。毕竟这年头,柴薪也是军中必不可少的资源。而且今后玉林旧城,想要打柴,恐怕也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远远看了一眼在城头上送行的李儒,微微抱拳,就骑马走了。 李儒在城头站了好久,看着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自己本部人马五千人。还有一些辅助的人员,比如军医文吏等等数百人。整个城池就没有别的人了。李儒下达了他在玉林旧卫的第一道命令。 “检查物资,准备打仗。” 随即玉林卫城就好像一个战争机器缓缓地开始了运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围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围城 周梦臣前脚离开。伯颜的命令后脚就在草原上传开了。 草原各部立即开始集结。局面瞬息之间绷紧。 周梦臣回程的道路很顺利。毕竟他在后方修建了两个营地,一路省却了扎营的工作,真要急行军,步卒一天一夜之间,就能赶回杀胡口,不过,这毕竟是冷兵器时代,这里时候的军队,早已脱力,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局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任何将领都不会让自己的部下陷入集体脱力的局面之中。 周梦臣刚刚到了大同右卫。 杀胡口是一个小关口,根本不能驻扎大军。而稍稍后面一点的大同右卫城池不大,但是好歹也是一座城池。足够大军驻扎了。与大同之间的联系也很通畅。也方便周梦臣对后面的局势做出决策。 周梦臣在大同右卫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伯颜所部异动,似乎要包围玉林城。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终于来了。”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鞑子按照周梦臣的剧本登上了舞台。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好的开端,谁知道这个伯颜,是不是一个戏霸,会不会改戏。这就是周梦臣这个导演要面对的压力。努力让鞑子按照自己的局面走完这一次场戏。 玉林卫城下。 数万骑兵合围的结结实实的。 伯颜示了一个眼神,立即有一个汉人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城上的将士们。你们也被抛弃了,周梦臣将你们独自丢在草原之上,就是要置你们于死地啊。我国大军,已经封死各方道路,明军是不可能来援了。” “你们要为自己想想。大汗已经承诺了。只要你们投降,统统在草原上分田,每人两百亩。足够你们做一个富员外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伯颜的劝降,没有在城头引起任何波澜。 这也是李儒坐镇这里另外一个好处了。 这一支军队是京营之中优中选优出来的军队,战斗力什么不说,有一点遗留的特别多,那就是勋贵的影响力。 毕竟这很多人都是丰城侯挑选出来给自己儿子用的。都是丰城侯可以信任的人,也就是勋贵一脉的圈里人。这些人对勋贵力量很是信奉。自然也知道李儒是什么样的?是丰城侯家中独子,丰城侯家族很大,丰城侯如果不想将爵位传给侄子,就不可能让自己儿子至于死地。 而周梦臣是丰城侯一手提拔的。更不要让恩主的儿子,死在这里。什么没有援军,根本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看来,就是大同镇的军队都打光了,也不可能不援助这里。 再加上这些人都是北京人。 北京人是有傲气的。皇城根的人,即便是后世也有傲气的。大明绝大多数人都农民,但是偏偏京营这些士卒不是。他们要么就是职业士兵,父子相传,往上数几代都是吃着碗饭的。毕竟京营虽然不能打,但是吃京营饭的人可不见少。要么就是原来有军户身份,但是在北京城中讨生活的。 他们在北京都不种地。想要去草原上种地?根本不可能。 在北京人看来,天下最好的就是北京了。这一次派四万京营来到大同,京营内部未必没有怨言,不够都被戚继光的铁腕给镇压下来的。他们来大同都觉得这是发配了。更不要说去在他们看来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就是给他们一千亩土地,对他们来说,也是没有丝毫吸引力的。 所以,下面人说得再诱惑。对京营士卒没有丝毫触动。 甚至李儒也没有动手反制,比如找神箭手射箭什么的。反正在李儒看来,他要做的就是拖时间。虽然他觉得守城是非常有把握的。但是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所以能晚开战一会儿,就晚一会儿,急什么? 以至于劝降的人喊了一时辰,城头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伯颜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成功。不过他也不急。他也有自己的准备。 他不打算派遣蒙古本部人马进攻这一座城池,原因无他,伤亡太大了。但是他也有意训练一些攻城的手段。于是向青城借调了白莲教的步卒。还有一些被掳的汉人。准备用他们攻城。反正他想打的从来不是这一座城池,而是明军的援军。除非明军一下子来数万。否则他都决定将这一支援军吃掉,而如果明军真主力出动,就要问问辛爱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辛爱决定压上,那就打,不决定压上,那就撤,等他撤走之后再来一次便是了。 所以攻城这方面,蒙古人是慢条斯理的。 在骑兵的压制之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汉人带着一包包土,往城下扔去。 伯颜也没有想过用什么好办法,他想用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堆土成城。这个办法虽然有些慢,也有些笨,但是用来应付玉林卫城这个脸护城河都没有的小城,却是足够了。 等土堆上城墙,鞑子骑兵就能直接冲上城墙了。 不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李儒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派出火铳手向城下射击,一连打死很多人。但是蒙古这边一点都不顾惜,甚至人死在城下,将拿尸体当成建筑材料的一部分。反正只要能在城墙上堆出一道缓坡,到底是用土,还是有尸体,他并不在乎。 伯颜唯一觉得有些麻烦的是,这一次不能在大同就地取材,还有派人去别的边镇劫掠,然后带过来,比如黄河那边的榆林镇。 李儒其实也不在乎他能不能堆土上城,即便是伯颜能做到这一点,李儒堆几门炮过去,足够封锁这一条通道。 只是一般来说,最笨的办法,是最无解的。李儒种种反应,只能延缓堆土的进度,而不能瓦解这一次攻势。除非他派人出城,将这些土给清理了。想想就不大可能。 李儒默默估算,暗道:“即便我再怎么阻拦,一两个月之内,第一条能上城的通道,绝对能修建城。虽然一条上城通道,我不在乎,但是恐怕鞑子效仿。堆的多了,难免顾此失彼。三四个月之内,我估计就要求援了。” 李儒内心之中有几丝苦涩,暗道:“我果然不是当名将之才。” 李儒正在暗暗自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笨办法的时候,忽然听身边的将士说道;“将军,你看。” 李儒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烽烟冲天而起,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加急求援的信号。李儒立即说道:“谁点燃了烽火?” 下面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道;“大人,应该没有。我刚刚巡视过,各处烽火都储存得很好,而且这擅自燃烽火,虚报军情,是杀头的大罪,不会有人胆敢如此,我看,似乎是城外点燃的。” “城外?”李儒举起千里镜一看,果然是城外。他心中一动,就明白了鞑子是什么心思,他咬着牙说道:“卑鄙。这是要引援军来。” 虽然鞑子城外点燃烽火,与玉林卫城之中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数里的差距,在几十里外看,不细看是看不出来,只有明军烽火信号,早已不是秘密了。大明军队几百年来一直这样用,谈不上妇孺皆知,军中却是都知道的。不要忘记,板升哪里可是有很多明军的逃兵。 这烽火讯号,他们都是门情。 虽然李儒口中说卑鄙,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玉林右卫那边是怎么决断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战争迷雾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战争迷雾 “嗒,嗒-----”房间之中,雅雀无声。就好像没有人一般。但实际上,军中的高级将领都在这里。但是每一个都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有周梦臣缓慢踱步的声音。 周梦臣抬头,透过窗户还能看见从北方传递过来的狼烟。 一时间,内心之中有无数不解之处。心中暗道:“不应该啊?纵然李儒能力上有所欠缺,守不到明年开春,但是守几个月,最少一个月的本事也应该用吧?只有一个文官。按照制定好的条例,咬着牙不动摇。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李儒好歹在军中历练了这么多长时间了。这不知道连鞑子第一回合也撑不住吧。” 只是周梦臣看着外面的狼烟,是真实无疑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告诉他。 这也是这个时代战场迷雾。也是战争有很多赌博的因素的原因。因为每一个将领都不可能完全掌控战场上的各种因素。很多情况,只能靠自己的判断。判断对了。大获全胜。一招之差,即便不是满盘皆输,也会错失良机。 而今就是要考验周梦臣的时候了。 周梦臣思忖片刻,内心之中已经有了定计了。不过他问身边的幕僚与随从说道:“你们怎么看?” 徐渭说道:“大人。不管怎么说,必须出兵,一来须看在丰城侯的面子上。二来也给前线士卒信心。” 徐渭数日没有说,但是从他的言下之意,已经说明了。他绝对不相信,是前面守不住了,而且出了其他问题。 周梦臣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考虑过了。毕竟军事上的事情,再谨慎也不为过。如果是假的,自己当成真的了。不过是白跑一趟,万一是真的,自己当成了假的。那事情可就大了。 李儒一旦有事,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周梦臣继续问道:“元敬,你怎么看?” 戚继光说道:“老师,我们重建玉林卫是为了什么?”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为了不受制于鞑子。兵法之道,制人而不受致于人。” 这就是一个战略主动权的争夺,如果周梦臣不开辟玉林这个分战场。那么大同必将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之下,即便边墙完整,这样下来,也是久守必失。大同的生产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其实而今周梦臣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了。如果鞑子心大到,置之不理,周梦臣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而今他们既然来了,就说明了这里成为鞑子用兵的重心,其他地方鞑子兵力就薄弱多了。 周梦臣从不怕在这里与鞑子拼命。 说一句残酷事实。 如果鞑子南下,这种战争行为,对鞑子是纯赚,对明军是纯亏,而且束手束脚。不能放开手脚打。而且每一次在大同境内的战斗,都是对当地民生的一次摧残。从经济成本上,大同损失太大了。 但是在玉林卫这里打仗,是将敌人与自己拉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诚然,大同的血流得够多了。但是大同只是大明一角。周梦臣只要想办法,能将其他地方百姓搞到大同来当兵。还怕蒙古人对耗吗? 戚继光说道:“老师,弟子可不可以这样分析一下,老师出兵玉林卫的目的,不是图玉林一城,而是想让鞑子在我方的预设战场上开战,或者说决战。”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错,有这个目的。” 戚继光说道:“那么而今就大战之机,这一次的烽火,无非是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就是李将军哪里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撑不住了。这自然要救的。第二个可能,这烽火是鞑子放的。那么鞑子这样做,是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援。” “弟子勘探过从杀胡口到玉林卫之一路,虽然是山谷,但是两侧山峦有很多缺口,是可让骑兵进出。我军一般走兔毛川北岸,或者西岸。这一路最宽的时候,不过数里,最窄的地方,不过能并排通行两三辆马车而已。这样战场,鞑子骑兵很多战术都是施展不开。” “能做的不过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我大明没有怕过谁?” “老师,弟子请出战。” 周梦臣听了之后,内心之中豁然开朗。之前他的判断,仅仅是基于利益权衡,没有戚继光分析的明白。只是周梦臣有些犹豫,说道:“这样吧,我立即传令大同,令麻禄抽调大同中卫,后卫万人,奔赴前线,由你统领。” 戚继光说道:“老师不用。一来,弟子勘探过战场。从杀胡口到玉林卫,兔毛川又一个大弯,本来向北流,遇到阴山余脉之后,改向西流,而老师安置千户所,就在这个拐弯之处,兔毛川河道向西之后。兔毛川北岸开阔了不少,这定然是鞑子的预设战场。而在弟子看来,这一片战场。容不下太多人。一个营五千人。是最合适的。更多难免臃肿,指挥不变。太少了,有些招架不住。” “而今京营士卒,是弟子一手训练出来的。弟子信任他们。” “二来,弟子也担心一点,如果出兵太多,鞑子恐怕会放弃。五千不多也不少。” “更何况事不宜迟。从大同右卫到玉林卫,保持体力的话,需要三天。而如果再从大同调兵,又要数日。而如果李将军真熬不住了,恐怕撑不住这一段时间。” 周梦臣沉吟片刻,看着戚继光,说道:“你确定。” 戚继光说道:“弟子确定。” 周梦臣说道:“我信的过你。军中一切资源,只要有,而你需要的。你都可以调走。我会在你后面隔一日出发。即便遇见什么问题。你只要能稳得住,援军立即会到。” 周梦臣对戚继光还是有信心的。唯一担心的是京营士卒会不会掉链子。不过,既然戚继光这样说,他也没有意见。他相信戚继光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的。 戚继光说道:“末将遵命。” 随即整个大军都动了起来,刚刚从关外回来的大军,还没有休息几日,就开始了下一场行动。而戚继光准备的最快,挑选了他认为最信任的京营一营,又带了很多火器,从大同右卫出发,奔赴战场。 周梦臣在城头相送。 他预感这一战要空前的惨烈。毕竟这一次才是真正与鞑子主力交锋,很可能也是整个大同战局的转折点。这一次出关,不知道几人能活着回来,又有几日会被装进小木盒里送入关中。 戚继光对自己的举动并没有什么遮掩。鞑子探马也是重点关注杀胡口的动静,几乎在戚继光一出关。伯颜就知道了。 伯颜一听出关的只有五千人左右,冷笑一声,说道:“明人也太小看我了,之前龟缩在边墙之内,有诸多不便,这才没有覆军杀将。而今既然自己主动出关了,我就不客气了。传令下去,,留万骑与城下督战,虚张声势,不能让明人看出虚实。剩下分一部骚扰杀胡口到玉林卫一线,周梦臣不是留了两个千户吗?给我拔了。注意,都给我藏好了。我这里不动手,谁也不能动手。莫要惊动了我的猎物,谁先让明军发现。我要他好看。” “点起本部两万骑,与我一并打猎。” 伯颜命令一连串。下面人纷纷应答。不过片刻之后,鞑子营地就开始行动了。在趁着夜里,一队队骑兵出了大营,进入黑暗之中。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猎人与猎物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猎人与猎物 伯颜将戚继光当猎物,而戚继光也拿伯颜当成大鱼。猎人与猎物角色,而今而不能确定。只要在尘埃落定时候,才能确定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不过,戚继光一直准备着。 他虽然这一战已经确定以步战为主。但是依旧要了五百骑兵。这五百骑兵,更多不是要打仗,而是侦查,压制周围密集的鞑子探马,确保明军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 麻锦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他以千户的身份带着五百骑,在戚继光军队之前后,不断的侦查,确保大队骑兵不可能突兀的出现在戚继光面前,会留有一定的列阵时间。 似乎是麻锦防守严实,没有什么空子可以钻。也或许是伯颜仗着四倍于敌的兵力优势,而且他带领的乃是辛爱本部人马,再往上说,就是俺答一手打造的老班底。与当初白登之役的杂牌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在伯颜的刻板印象之中,明军步卒从来是鱼腩,即便而今大同步卒被说的很强,那是充了气的鱼腩。别人打不了,不代表自己打不了。 能对付蒙古骑兵的,只有大同铁骑。 如果今天来的是五千大同骑兵。伯颜绝对不会仅仅要四倍的兵力差距。他会聚集更多的兵力,以求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对付步卒,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伯颜根本没有做什么遮掩。 不用麻锦报告,戚继光就看见了。 首先南边的平静的河道上泛起丝丝的波澜。随即又看见北边的山峦之后,有高高的扬尘,这是大队骑兵奔袭的痕迹。片刻之后,鞑子骑兵绕过了山口,进入河谷之中。 下面的士卒都有一些惊魂失措。 一个个报告戚继光,道:“报将军,前方发现鞑子骑兵。”“报将军,后方发现鞑子骑兵。”“报将军,北边有鞑子骑兵。” 戚继光心中暗道:“到底是新兵。”他立即传令说道:“按计划布阵。” 戚继光之所以选京营士卒也是有底气。而今就是他的底气。 戚继光一声令下,京营士卒简直超水平发挥,立即在这里展开。排出一个横截面很宽的方阵。从天空上俯视的话,这个军阵就是一个南北窄,东西宽的长方形。最南边就是濒临兔毛川。最北边,就靠近了山峦了。虽然没有到山上,但是山脚下,已经有地势起伏了。 戚继光没有跟周梦臣客气,他这五千人之中,各种火炮准备不少,此刻火炮都东南西北四个角布置,突出在方阵之外。又一个百户护卫,还有数座车辆作为屏障。形成了一个小阵。 这也是地形狭窄的好处。 东南西北四个小阵,要么靠着河流。要么有高度优势。敌人想要攻下来是很难的。 整个阵型从行军序列,转变成为战斗序列,没有用几分钟,在鞑子眼中,就是他们从两端奔袭明军车队,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明军,在他们眼皮底下,变阵成功。 戚继光看了看一旁车上座钟,低声说道:“慢了。” 如果在训练之中,变阵速度还能提高不少。只是而今毕竟是战场,有一些人动作变形。 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从去岁秋天到今年夏天,这一支京营一直在训练之中。这在大明简直是一个奇葩。在大明从来没有这样训练过士卒,即便京营全胜的时候,三天一训,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其实,在丰城侯看来,当初训练了三四个月,已经差不多了。周梦臣又打发重新训练了好几个月。除却春天紧张的时候,京营也派出在大同附近保卫春耕之外,一直在训练。 这样强度的训练,放在现代也能够到全训的标准了。更不要说那个时代。再加上戚继光是庸才吗?不是。 如果这么长时间训练,戚继光还不能将一支军队脱胎换骨。那他也不是名震千古的戚继光了。 戚继光根本无视外面鞑子骑兵,他骑在马上,在军阵最中间的空地上,说道:“这位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很多都是京卫出身,祖上不是成祖的三护卫出身,就是当年打赢靖难的劲旅。要么, 就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南京京卫出身。我是登州卫出身,我父亲在的时候,他就说过,我戚家祖上也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老人。但是他老人家最遗憾的是,没有选入京卫。反而到了登州卫去了。” “那时候,举国上下莫不以京卫为荣。依为柱石。而今又是什么样子的?” “我来之前,就预料到鞑子一定会来攻的。但是巡抚大人说,要不要从大同调来一个卫所,他担心我们不能打?或许有些人觉得无所谓。但是有一件事情,你们一定要兴趣。陛下有意重振京营。将京营恢复到国初的模样,起到震慑天下宵小的作用。你们觉得对你们是好事吗?未必。陛下要的是一个能打的京营。而经营的名额也是铁的。如果有些人不能打,还想如同之前占着京营的位置不放,呵呵呵。你们觉得可能吗?反正我听说,巡抚大人一直苦恼大同缺人,如果你们一直扶不上墙。那么你们准备做大同人吧。” 此言一出,很多人呼吸都急促了。不过碍于军法,不敢多说话。 京营七十二卫,大概有三部分,一部分是成祖皇帝的三护卫已经当初北平附近的驻军,这是成祖皇帝的老班底了。另外一部分就是南京京卫,还有就是长城外的卫所迁到了北京。 但是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一百多年下来,这些京营士卒,生于北京,长于北京,死了也想葬于北京。让他们到大同,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发配。 “不过,大家也放心。只要按训练的时候打,鞑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戚继光说道:“我敢带你们来,就是有必胜的把握。只要打赢了这一战,让大同人知道。他们大同打不过的敌人,我京营能,我京营才是天下第一。陛下知道了,又怎么能让你们在外驻守啊?而且京营的赏赐历来比外军要多。想想白登之役中那些发财的人。对面哪里是鞑子,那是银子。” 戚继光一边说话,目光一直没有放过鞑子。 见鞑子发现突袭不成,稍稍整队,此刻已经整顿好了。已经准备发起进攻了。 戚继光自然不说了。不过戚继光一番话,已经将这一战的重要性说明了。京营士卒,要么这一战打赢了,凯旋回京,要么就长久的在大同驻扎下去吧。让京营士卒,一个个咬着牙,不敢有一丝丝的怠慢。 而此刻,鞑子那边也来了一人,大声喊道:“对面的明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而今大汗全线出击,你们听听。杀胡口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你们没有援军的。不如速速投降,大汗重重有赏,不降,必死无疑。” 戚继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在东南方向,有若隐若现的炮声响起。 戚继光心中暗道:“伯颜好大的胃口。他不仅仅想拿下我。还想将官军在杀胡口以北的布置一扫而空。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这在戚继光看来,是一个好消息。 诚然,戚继光看来,自己手下京营五千精锐,足够抗住大队骑兵的进攻。但还是有压力的,这样好了,鞑子分兵。戚继光所面对的压力就少多了。 戚继光也没有让他多说话的意思。示意下去。立即有几个弓箭手一阵乱箭,将这个喊话的人给赶了出去。 到这里,战事正式拉开帷幕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开战,兔毛川 第一百三十章 开战,兔毛川 此刻开始交战的地方,不仅仅是戚继光这里。周梦臣刚刚在关外的两个千户堡,都受到了进攻。 不过总体上来,这千户堡还能撑得住。这两个地方,虽然防御措施比不上玉林卫城,但是距离杀胡口比较近,几乎是点燃烽火,一日之内,就能得到增援。而且此刻都是生力军。鞑子根本啃不动。 周梦臣此刻就在杀胡口,本来准备出关。得到了前线各处线报。更是心急如焚。 虽然很多情报还没有核实,但是大体情况已经很明白了。 伯颜的主力想要吃下戚继光。即便周梦臣很信任戚继光,但是面对敌人数倍于己方战事。周梦臣心中也是砰砰乱跳。如果戚继光因为自己引起的历史变动,折在这里。周梦臣都不能原谅自己。 周梦臣决定不等了,按照原计划大军出关。 随即面对鞑子各种骚扰。 似乎是伯颜给他们的命令。一定要不能让明军顺利到达战场。 戚继光带走了五百骑,全军数万步卒,但只有二千五百骑。敌人有多少?一时间难以判断。但是最少有万骑以上。骑兵自然不是对手。有这些骑兵的骚扰,步卒的行军速度自然是不行的。 周梦臣也是无奈了。 而此刻伯颜与戚继光的第一轮较量也尘埃落定。 伯颜目光看着整个战场,嘴角有一丝抽搐,说道:“对面的将领叫什么?” 身边的人回答道:“白莲教那边的情报说,叫戚继光,世袭登州卫佥事,是周梦臣的弟子。擅长练兵。其余的都没有了。” 伯颜咬着牙说道:“戚继光,我记住了。” 由不得他不记住。 戚继光给他完美演示了,什么叫做火力网。 两侧突出本阵的火炮阵地,从两侧四十五度角向中间射击。直接覆盖了步卒之前一百步到三百步之间的空间,而进入一百步之后,就是明军火铳发言了。甚至可以说火铳就是干得一个收尾的活。 伯颜试探的千余骑兵,活着下来的不过一两百骑。 鞑子底子虽然薄,但是几百骑,还是损失的起的。但是要看是怎么损失了。就这样,白白死了。连敌人一根毫毛都没有伤。让伯颜根本无法接受。即便以伯颜的骄狂之心,今日也死死记住了戚继光这个名字。 不过,伯颜也看出戚继光难打。但是今日他也是绝对不会放弃。必定要分出一个胜负。原因无他。 看看兵力对比,二万大汗本部骑兵。五千明军京营士卒。众所周知,大明的京营早就不能打仗了,而辛爱赖以震慑草原的,就是他继承于俺答的部落与铁骑。 如果这样的兵力对比也打不赢的话。 辛爱必定威名扫地,毕竟辛爱本部满打满算也就十万出头,其余都是其他部落的人马。也就是辛爱以五分之一的兵力,居然吃不下明军区区五千人?真要出了这样的情况,会影响很多人心向背的。 伯颜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同样伯颜也觉得,今日一战虽然棘手,但并不是没有胜利的希望的。 伯颜目光一转。落在一个东北角的炮兵阵地上。虽然有大车环绕。但是为了更好的射击角度,与步兵本阵有一点点脱离,好像孤悬在外。伯颜也看出来,想要攻破明军军阵,首先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两个炮兵阵地。 伯颜立即调了两个千户,沿着北侧的山峦,直接冲向明军东北角的火炮阵地。 蒙古人也不是笨蛋。相反蒙古人的战斗方式是非常灵活的。他们先冲如山中,然后从山上冲了下来。即便这个炮兵阵地连续发炮,面对鞑子居高临下的冲击,一时间也未必能够全部拦住。 避免蒙古人这种冲击,固然是想要更好的速度,也是一种隐秘的督战。毕竟从山上向下冲容易。但是再逃到山中,却不容易了。 好在,炮兵阵地外面有一圈车阵,在鞑子靠近之后,一方面将所有的大炮换成散弹之后。还有很多搬运手等士卒,纷纷拿出了火铳。噼噼啪啪的打了起来。 说起来装备。经过周梦臣的加强之后,戚继光所部人数不多,但是在装备之上,堪称豪华。 首先就是五千多杆火铳。 人手一柄。即便是炮手也有。 要知道军器监的火铳还是很精贵的。而今朔州监的火器产量还处于产能爬坡之中,甚至因为周梦臣各种需要,今天要打农具,明天要打地雷,更是屡次中断进度,以至于京营的火铳全部是京师军器监出品。 即便如此四万京营士卒,也没有到一手一柄的地步。因为不需要。 除此之外,戚继光带了整整一个车队。鞑子以为这是送到玉林卫的后勤物资。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如果这些物资平平安安到了玉林卫,那自然是玉林卫的物资,但是半路遇见战斗,就不是。因为这些物资全部是弹药。各类弹药都有。可以说,戚继光在周梦臣门下学习也不是没有心得的。 周梦臣提出战场之上火力才是决定胜负关键。这句话进一步阐述就是火炮是战争之神了。但是周梦臣仅仅能提出理论。但是戚继光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一直在练兵,但是对于戚继光来说练兵本身就是一种沉淀与进步。 此刻他已经将这个理念完完全全渗透到了军事行动之中。 同样渗透进入的。还将数学引入军事之中。 炮兵阵地两侧布置,就是玩得交叉火力。 戚继光既然敢布置岂能没有想过,这里将士鞑子进攻的要点。 戚继光用望远镜看了,一点也不着急,对身后的将领说道:“曹游击,你去坐镇,记住不要打得太狠了,悠着点,一下子将鞑子打狠,他们跑了可怎么办?” 曹世忠立即行礼说道:“末将明白。” 随即过去了。 炮兵阵地与本阵之间,其实有一道通道。能容纳人员通过的。曹世忠没有去炮兵阵地,而是在这个通道处,一旦炮兵阵地那边告急,立即派人员接受炮兵阵地,将坚守在炮兵阵地上的人给换下来。 戚继光就不在关注这边了。 曹世忠作为勋贵的后起之秀,要说有什么天纵之才,不仅仅戚继光不相信,曹世忠自己也不相信。在戚继光看来,不过是中人之姿,家教不错,不是纨绔子弟而已。能学得进东西。 只是世界上有时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曹世忠仅仅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勋贵后起之秀,在丰城侯重点培养的名单之上。 不仅仅有当世一流的人物手把手教授。在战场之上,还特别有机会。坐镇接应的任务,任何一个军官都能做到,但是偏偏落在曹某人身上。 这边一开打,戚继光就感觉到了。火力过剩。 没错,他可以确定鞑子不要说两万,就是十万,在他带得火药没有用完之前,也不可能攻破。但这就尴尬了。鞑子长腿的,如果打得太狠了。鞑子掉头就走。这一次掉的大鱼岂不是要跑了。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可不是斩首几百的小胜,而是要打大鱼的。 只是该怎么办?才能将让这条大鱼咬饵? 一时间戚继光也想不出来是太好的办法。倒是京营士卒打了两轮,发现鞑子不过如此,一个个胆子都大了起来,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戚继光第一次觉得,火力太强居然是一种烦恼。这也是他刚刚让下面人悠着点的原因。惊了鱼,可就没有收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咬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咬饵 炮兵阵地这边的厮杀还在继续,明军也有了伤亡。 有鞑子骑术很好,居然能一跃过车阵,整个人撞进炮兵阵地之中,从马上跳下来,挥刀厮杀。如果这是大同军队,有的是好手,足够让这个鞑子落地成盒。但是京营士卒就差了一筹。 不过,戚继光近一年的训练可不是白给的。京营士卒四五个排出一个合击的阵势,一阵乱刀将这个鞑子砍成肉泥。这就是战场的真理,即便再厉害的好手,在战场之上,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当然了,这合击阵势,并不是鸳鸯阵。 毕竟戚继光是到了浙江才想起鸳鸯阵,也是受到了唐顺之的启发。但是而今戚继光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火器阵法上面。早就没有心思折腾传统的阵法了。他更想思考,怎么样的阵势,才能火力输出最大化。 不过,即便没有鸳鸯阵。大明军阵其实也有小规模战阵的战法,核心原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涌而上,不要造成脱节。那么慢一点,也不能让敌人破开彼此的联系。反正一个人一下子面对四面八方十几柄长刀,除非他能飞龙在天,否则怪怪的乱刃分尸。 除此之外,还有鞑子的箭矢远远的射了出来。有几个倒霉鬼,被射死。 总之明军的伤亡还智在接受范围之内,但是鞑子伤亡不小。却徒劳无功。 不,在伯颜看来,不是徒劳无功。而是有功劳的。这个功劳就是让这个炮兵阵地不能自由开火了。对伯颜一瞬间有了主意。他立即说道:“去将挑出五千匹备马来。在未必上涂上油脂。” 下面人不明就里,但是不敢违背伯颜的命令。 片刻之后准备好了。伯颜立即让所有备马一并点火,驱赶向明军阵地。他亲自带着队,准备一股作气冲进明军阵势之中,将战事推进到肉搏之战,只有在肉搏之战之中,才能最大的发挥出鞑子的数量优势。 而且他也看出来,京营火器厉害,但是肉搏上却是差了不少。 戚继光见状,心中冒出两个字:“豪横。”一匹马在大明十几两银子,如果上好战马,能卖到十八两,当然了不是没有更好的马,那就是宝马,已经是奢侈品的行列。不是军中能用的战马,故而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马价这么贵,也是周梦臣一直不能补充马匹的原因,买不起。而且周梦臣需要的不是一匹两匹,而是几千匹上万匹。一旦大规模采购马匹,马价立即会飙升的。绝对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也就是鞑子这一下子砸出了七八万两银子。 当然了,嘉靖坚决的拒绝与鞑子通商。这些马在鞑子那边也是卖不上价的。但是即便再卖不上价格。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鞑子很多小部落,整个部落也不过三五千匹战马而已。 可见伯颜也是急了。 戚继光心中急转,心中暗道:“打不打。” 如果说,戚继光严令前面打的话,虽然会有一点损失,但也绝对让鞑子占不了便宜,但是鞑子吃这个大亏之后,估计回改变战术。不在强攻了。毕竟鞑子最大优势,就是骑兵多,掌控战场主动权,想来就来想走。 但是戚继光不想他这样走了。 “我倒要看看,是鱼死还是网破。”戚继光心中暗道。他大声说道:“传令,各部击退火马之后,立即撤退,让鞑子冲进来。”随即周梦臣又有一系列命令传了出来。 如果从天上看的话,就会发现,明军除却最前线数排士卒之后,后面留下一个大大的空档。因为鞑子前后夹击的。此刻没有交战的西面,几乎也撤空了。只有外面一层士卒在装样子,没有后备兵力了。 不得不承认,京营士卒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同。但是在戚继光调教之下,变阵速度是一等一的快。如果没有这种如臂使指的变阵速度,戚继光也不敢如此大胆。 伯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关键时候,明军居然在变阵。 他也看不见。 他知道,他也不能再将五千匹马砸进去,所以这是他最强一击,也是最后一击,故而压上了他的所有。他自己亲自带队冲锋。黑压压超过万骑一个个都伏在马背之上,甚至还有一些鞍里藏身,跟随在火马的后面。 如果从明军这个角度来看,几乎都看不见一个人骑在马上。 蒙古人马术的确是一等一的厉害。 不过,明军的火器威力也是非常可以的。 虽然缺少一侧的火炮支援,另外一侧的火炮支援有一点点远。但是明军并不是只有这个,还有掌心雷。见马冲的太厉害,前面火铳射击,后面的士卒,一个个将手榴-弹。高高的抛起,越过人头,落在马群之中。 虽然这个时代的手榴-弹,威力相当有限,毕竟火炮配比并不是太合理的。但是能爆炸,就足够了。毕竟这年头大炮打出的去也是实心弹居多。虽然也有开花弹技术了。但是周梦臣一衡量,就知道不能用了,最少不能列装部队。只能少量使用,实在是太贵了。 能爆炸的火器总要比不能爆炸的火器要好用的多了。 但此刻的伯颜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明军到底用了什么了。 伯颜亲自冲阵,固然激起了鞑子的无限士气,一个个身先士卒,就好像不要命一般跟着火马冲。但是也带来一个坏处。那就是伯颜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全局如果,只能盲目的跟着大队人马冲。 他侧鞍藏身。将自己龟缩在马身上。还能听见耳边咻咻的弹丸飞过的身影,还有身边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道因何而起的爆炸之声。总之,他的五感乃至于直觉,都用在这战场之上如何活下去。 根本无暇观察明军。看看明军做了什么。 甚至而今的伯颜根本不敢抬头。他唯恐自己一抬头,就被飞来铅子打个正着。 忽然,伯颜听到火铳声一停。 他不明就里,不知道明军火铳为什么停了。不过他心中振奋无比,暗道:“定然是冲进明军军阵之中。”伯颜想到了这里,猛地翻身上马,抽刀在手,大声呼喝道:“长生天保佑,冲啊。” 他一边高喊着鼓励士气,一边快速的将目光扫过全场。一方面看自己的伤亡,一方面捕捉敌人弱点。 他首先看见,地面上大片片的马尸,几乎能铺出一条血路。他内心之中不由的黯然了几分。蒙古人对马是有感情的。如果有别的办法,伯颜也不会用这个办法。不过此刻不是伤感春秋的时候。 他目光扫过自己两侧。 跟随他冲锋的将士,都是他的亲兵护卫,也是他的老班底。他熟悉的很。他只是匆匆扫过,就确定一件事情,固然有马群在前阻挡明军的火器,但是依然伤亡不小,因为他有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他了解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蒙古勇士。在战场之上绝对不可能临阵脱逃的,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死了。 他略略估算一下,就知道伤亡绝对不小。甚至让不敢去计算的地步。 他根本来不及伤感。他眼中只有胜利。他的目光落在明军军阵之上,忽然瞳孔放大了,他愣住了。他看见明军在撤退。 对,是撤退。不是溃逃。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是是否是有组织。但是这让伯颜想不通,既然有组织,而且敢阵前撤军,就说明了还能战斗,既然能战斗为什么撤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鱼上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鱼上钩 不管伯颜此刻有多少疑窦。但是开工没有回头箭。 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再次调整进攻次序的能力,剩下的就是不管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只有一个应对方式,那就排山倒海地冲过去。 说实话,这种集团的密集的骑兵冲锋,无数马蹄敲击的大地,有一种地动山摇,山河破碎的感觉。以至于让不少京营士卒骇然失色,手脚发凉,动作变形。原本在训练场上完成很好的战术动作,都变得婆婆妈妈的。 以至于一百多人撤退速度不快,让后面的骑兵给硬生生地吞没了。 不过,这种情况更让鞑子相信,应该是明军崩溃,而不是撤退。 只是接下来峰回路转。 他看见一道齐胸高的障碍挡在他们前面,不是别的,就是车辆。 戚继光布下的阵势,一切都是为了火力输出,所以一般将领,将车辆作为抵挡骑兵的障碍物。但是戚继光偏偏将车辆放在军阵之中,毕竟在戚继光看来,这车中都是火药,万一被引爆了,会炸死自己人不说,也会让军中的火药储备变得非常少。 甚至决定战事胜负。 反而除非必要之外,反而将这些车辆放在核心位置。 不过为了方便进出,并不是一道整齐的车墙,而是中间有断口。但是即便如此,也让鞑子骑兵狠狠的吃上一壶。整个马车要比人稍稍低一点,从正面看,只能看见明军的军阵,而看不到后面的车阵,再加上这些缺口宽度非常有限的。 一瞬间就好像,本来在八车道上并排高速行驶的车辆,却遇见了路况瞬间变成了一车道。而因为加速的原因,已经来不及停了。而不要说他们后面还有大量的跟随着,即便他们马术精绝,远超寻常人。能在紧急关头,停下自己的马。也会被后面的骑兵踩成肉泥。 弹指间人仰马翻。无数骑兵撞得头破血流。 这些冲撞的力量之大,甚至一连掀翻了好几辆马车。硬生生撞出几个缺口。 骑兵作为古代兵种之中,冲击力最大的兵种。在此刻也显示出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气势,虽然自己伤亡惨重,却如同风卷残龙,依然挡不住这一波冲击。 伯颜更是骑术精妙之极,麾下的坐骑也是一等一的好马。他一提缰绳,虽然在非常仓促,没有助跑的情况下起跳,但是伯颜坐骑,依旧非常优雅地跳过了齐胸高的马车。直接冲进车阵后面。 在车阵之后,没有多少士卒,而是一片空地。 同时冲进来的鞑子骑兵有数百骑之多。这都是精锐。 只是此刻他才真正陷入了戚继光的绝杀。 当然了,戚继光这个绝杀,也是冒了非常的大地风险。一方面,军阵之中战略纵深很浅。这也是伯颜根本没有想到,戚继光有什么花样的原因,因为整个军阵是南北宽,东西窄。 戚继光让出这一片区域,已经将整个军阵的一半空间给让出去了。甚至戚继光背后,与西边鞑子骑兵对峙的火铳兵已经相距不远了。 如果伯颜还能保持那种悍不畏死的冲击的势头,很有可能硬生生将明军的步阵从中间凿穿。 另外一方面,戚继光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点高估了京营士卒。训练场上的表现,放在实战之中,有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戚继光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故而他一开始就是按这个角度来衡量京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京营在这场战斗之中发挥出来的实力,比训练场十分之一还不如。 京营中下级军官有很多参与过白登之役,也算是经验了,但是大部分士卒只能算是新兵。新兵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打顺风仗,遇见顺风仗,根本不知道怕。能打疯。但如果落到下风,却难以坚持。缺乏韧性。 此刻戚继光自然不能再考验这些士卒了。 他算准了,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鞑子骑兵冒死冲锋,强破车阵,已经将勇气与士气消耗得差不多了。 戚继光抽刀在手,说道:“开火,开炮,投弹。” 几乎一瞬间,枪炮之声大作。被戚继光压抑很久的火力优势一时间,迅速喷发而出。冲破车阵的这些骑兵,一瞬间硬生生地承受了一场钢铁风暴,最密集的是火铳齐射,然后就是散弹乱喷。当然了,炮弹多布置在四角,戚继光手中只有一些轻便的机动性好的小炮,甚至都是周梦臣当初主持军器监造的那些小炮,威力不能说太强悍。 更重要的是手榴-弹。 因为种种原因,手榴-弹的重量稍稍重一些。所以很多将士投弹的距离都比较近,全部砸在车阵附近了。一瞬间爆炸声,将鞑子骑兵从中间切断。似乎这薄薄的,断断续续的车阵,就变成了一道天堑,将鞑子骑兵分成了两半。 伯颜运气好,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他坐骑就不一样,不知道被什么伤到了。只来得及长嘶一声,就栽倒在地面之上。 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战场逻辑。 在这个时代,每一个将领穿得都很骚包,就是那种,即便有千万人,也能一眼将自己从千万人之中分辨出来的骚包。这也是为了让士卒在任何时候,都能看见自己的主将,从而稳定军心士气。 周梦臣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身大红官袍,醒目之极。 而今伯颜也是如此,一身蒙古盔甲,头上戴着蒙古人特有的圆铁帽,盔甲外面还裹着一身洁白的裘衣,不见一根杂毛的裘衣。毕竟蒙古尚白,在一群臭烘烘的鞑子之中分外醒目。 再加上身边的亲兵护卫,乃至于周围鞑子的反应。 戚继光立即明白,钓到大鱼了。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大鱼是谁。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而今最要做得是,不要让大雨给跑了。 戚继光大喝一声,说道:“所有人瞄准敌酋。射击。” 一瞬间,无数弹丸炮弹都打了过去。伯颜此刻面容失色,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之前是知道明军的火器厉害,但是万万没有想过明军的火器如此厉害,这哪里是火器,简直有天神之威。 “不可力敌。”伯颜内心之中暗道:“一定要告诉大汗,不要和明军大战,不要和明军大战。一定要发挥骑兵优势,不与明军正面交锋。绝对不能。” 伯颜想要找一个回去报信都找不到。 伯颜身为一员将领,还是有一些个人魅力的。他身边的士卒一个个都挡在他身前。在他眼前眼睁睁的被打成了血人。好容易有人牵来一匹马。让伯颜翻身上马。 只是伯颜一上马,就超过了无数用身体保护伯颜的人墙之外。 “崩”的一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正中伯颜胸口,伯颜仰面朝天,再次跌落在地面之上。 而此刻无数鞑子骑兵都下马,翻过了车阵,向伯颜冲了过去。看来鞑子是不惜一切代价将伯颜给救回去。 戚继光放下手中的弓箭。他觉得伯颜决计逃不过这一箭绝杀。即便而今没有咽气,也活不了,戚继光对自己手中的铁胎弓还是有自信的,这弓除却太重,戚继光自己也不能连续用之外,没有什么缺点。 但是他知道,他觉得没有用。大明军功只看首级。要是让鞑子让伯颜的尸首带回去,那可就是白忙活一场。 戚继光说道:“上刺刀,麻锦为先,夺回敌酋首级。” “虎,虎,虎。”京营士卒大声呼喊。随即将刺刀往枪口一塞一卡,冲了过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抢人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抢人头 刺刀这东西,只是一个机械结构。很容易搞定。 不过,周梦臣仅仅是搞出来而已。并没有就刺刀的战术动作,嗯,大概是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这刺刀该怎么用比较好。 前文就曾经说过,在冷兵器交战之中,其实刺刀并不占据优势。从长度,重量,重心,乃至于发力等等方面。火铳加刺刀,都比不上传统的冷兵器。 这也是在白登之役打成肉搏战局面时候,京营士卒屡屡被动。 戚继光是痛定思痛。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历史上的戚继光不仅仅是一位名将,而是一个武术上的大宗师。或许比同时代的俞大猷稍稍弱一点。但是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所以戚继光就根据刺刀的特点,搞了一套刺刀术。 这是明显的硬件不行,软件来配。 虽然戚继光觉得这一套刺刀术,还没有道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是却足以一战了。而且鞑子骑兵在马上自然是一等一的厉害。但是步战。 不是戚继光小看他们。这个时代鞑子,因为营养等原因,总体上燕赵大汉低一个头,再加上鞑子骑兵身上也就一个破棉袄,火铳兵虽然没有着甲,好歹有一套鸳鸯战袄,是那种军中发原材料,让自己家打造的,绝对没有掺假的。 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是好歹是有一些防御能力的。 于是,在戚继光一声令下,红衣如血,整齐的刺刀就要想雪崩一般,冲了过来。而麻锦更是不起马了,只是带着百余名骑兵下马冲在最前面。成为最锋利一把尖刀。 麻禄这两个儿子,是大同军中的后起之秀。已经是军中共识了。也不知道多少将领都羡慕老麻有这两个好儿子。可以保持家门不坠。他们就不行了。 麻禄也不愧于将门虎子,长枪在手,一步一杀。几乎瞬间就冲到了伯颜落马的地方。 但是这里也交锋最惨烈的地方。 伯颜是蒙古贵族,本身也是有自己的部落的,此刻拼命来救的,都是与伯颜血脉相连的族人,那是真的不要命。一心一意要将伯颜给救走。一个个与明军都是以命搏命。 一夫拼命,万夫难当。 即便京营士卒都打疯。在这里也遇见的阻塞。双方人手几乎一瞬间都成为地面上的尸体。而鞑子骑兵还源源不断冲了进来。 京营士卒毕竟缺乏大同士卒那股狠劲。一时间居然被挡住了。 麻锦也浑身浴血杀在最前方。他已经能看见,好几个蒙古人将一个人抬着往外面走。当然了,一时间也看不出来,这人是死是活。 双方相距不过几步,但是这几步却是麻锦难以逾越的天险。 “轰轰轰。”一系列炮声,从鞑子后面传了出来。在外面的鞑子骑兵顿时被密集的集火攻击,一瞬间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人。谁也不能在炮火之中硬挺着。特别是伯颜而今这个样子,后面鞑子士卒也失去了指挥。 顿时纷纷撤走了。 戚继光见状忍不住说道:“好。” 开炮的就是曹世忠,曹世忠并没有撤走。而是与一两百人一起留在炮兵阵地了。鞑子刚刚只是纠缠住了炮兵阵地,而没有拿下。特别是曹世忠坐镇指挥,这个是伯爵世子,这一套对大同士卒,就不会有太好的效果,盖因大同士卒不要说伯爵士子,就是伯爵亲自来了。大同士卒也不鸟他。但是京营士卒却不一样了,长期在北京生活的他们。自然知道伯爵府在北京有多大的影响力。 或许在朝廷最上层,觉得勋贵们整体上是失势。但是对平头老百姓来说,伯爵府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的所在。 所以他们自然拼命给曹世忠卖力,很快打退了这些骑兵,然后在曹世忠的命令下,倒转炮口,真正变成了从侧后的倒打,这种杀伤效力恐怖之极。 鞑子这边承受不住伤亡溃逃。 这边抢人头的战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明军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特别是士卒们都知道,这里有一个鞑子大官,不知道是什么大官,但是个个都知道,鞑子首级代表赏赐,鞑子大官的首级,代表着重重有赏。至于到底什么赏赐,这些士卒都不去多想了。 知道定然是很多很多的。 这也是白登之役的作用。 白登之役之中几十万两的赏赐,周梦臣没有从里面抽一毫,全部赏赐军队。白登之役活下来的士卒,那一个没有分几两银子。士卒之中最高的甚至能分到千两之多。当然了,军官更多。 而今日谁能夺下这个鞑子首级,估计就能有几百两上千两。 千两银子对普通士卒来说,那可不是小数字。可以说有这千两银子,一个京营士卒就能做到在北京卖房子,然后在置办一个铺子,或者在外县卖一些土地。可以说是改换门庭。更不要忘记,奖赏可不仅仅是钱财,还会有升官。 这怎么不让京营士卒忘记之前战死的同袍。一个个红了眼睛,往前冲。 不过,还是麻锦先一步冲了过去。杀了伯颜身边所有的人,一步来到身边,发现伯颜还活着,眼睛之中还是有神光的,只是说不了话了,胸前扎着一根箭矢,这一根箭矢似乎已经穿透了伯颜的身体,让血液流入肺中。只要他一开口,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鲜血漫过下巴,漫过侧脸,漫过狐裘,流在地上。 麻锦大喜过望,他也怕身边的士卒抢,毕竟伯颜的首级代表着荣华富贵。被刺激的红眼的京营士卒,说不得会下黑手。麻锦可是将门出身,这也的事情可是见多了。他二话不说,将长枪递给身后亲兵,将身手的解手刀拿出来,一只手按着伯颜的头,就好像是剁案板上的肉,一连砍了三刀,才将伯颜的人头砍下来。 随即高高举起,然后高喊道:“敌酋首级在此。” 随着麻锦这一句话,这一场抢人头才算是告一段落。 很快,这一颗首级就传到了戚继光手中。戚继光看了看,这个首级头上戴着很多金饰。然后看看牙口磨损程度,可以推断这个人生前,平时吃什么食物,推断他的身份。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主,而在蒙古残酷的自然环境之中,有如此生活水平的人。不是高官,戚继光都不相信。 只是戚继光也不认识这个人。说道:“找几个人俘虏,不要杀了,问问这个人是谁?” 很快下面人报上来,说时候伯颜。戚继光大喜过望。说道:“确定没错吗?是伯颜。” 伯颜是谁?可以说辛爱左右手,否则也不会负责方面之敌,在蒙古体系之中的地位,要比周梦臣大同巡抚要重很多。而且大明好久没有弄到这个有分量的首级了,上一次这么重要的首级,还是是刘天和黑水大捷,阵斩吉囊,那可是达延汗的亲孙子。 而今这个虽然不是孛儿只斤。但也是分量不轻。 戚继光已经感受到了他这一次回去,定然是重重有赏,武将只能打胜仗,那升官就好像坐飞机一般,完全没有文官那些条条框框。可以说戚继光而今面前一片光明。 不过,戚继光很快就将心思从升官上拔了出来,心思放在眼前的战局之中。心中暗道:“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鞑子没有了主将。” 一想到这里戚继光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他的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丝微光,说道:“传令下去,立即打扫战场。准备出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凯歌入玉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凯歌入玉林 很快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 斩首一千五百多级,并不是鞑子仅仅死了这么多人。而是在车阵之外,被炮火打死的首级,明军根本不可能收拾。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了。不过明军损失也不少,零零碎碎战死五百余人,大部分都是在最后关头争夺伯颜首级的时候阵亡的。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伤兵。大概有一百多个重伤。 很可能活不下去。 至于鞑子伤亡多少就不知道。 不过估计鞑子自己也没有心情知道,他们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伯颜折在这里,如何向青城方面交代。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意料之外的战利品,大批量的马肉,还几百匹无主的马匹,这对大同来说,才是好东西,多几百匹战马,就能多几百骑兵,对于大同骑兵来说,从来是骑兵多战马少的。 不过,对于戚继光最后的命令,下面的将领有些疑问,说道:“将军,我们刚刚血战一场,此刻一动,鞑子会不会追来。到时候我们在行军之中。” 戚继光说道:“折其主将,依然胆寒。鞑子不敢动了,而且行军的时候,鞑子就能冲上来吗?也太小看京营士卒了。” 这一战得胜,京营士卒心态平复了。 很多时候,恐惧比恐惧对象本身还要可怕,这些京营士卒第一战打了一次大胜仗,自然产生一种鞑子不过如此的感觉。此刻正是信心满溢的地步。一个个都赞成,即便行军队列鞑子也冲不上来。 于是,一声令下,大明军阵变阵。变成了行军队列。 一侧靠着兔毛川,兔毛川水流虽然不算湍急,甚至有一些地方能涉水而过。但问题也明显,骑兵如果涉水而过,水的阻力会让马慢下来。倒是就是明军的活靶子。 另外一侧就是长长的车阵。护卫着一侧,一些伤员也在车上面。 外围几百步的空间还有麻锦带的骑兵来回游荡。 就这样,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向西方而去,也就是玉林卫的方向。更不要说,这里还堵着万余鞑子骑兵。 这一支骑兵在刚刚激战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动作,但是伯颜给他们的命令,是牵制明军士卒,他们自然是牵制,做得就不够坚决,也没有撼动明军的阵势。此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明军绵长的队伍一点点的靠近自己的阵地,也看见好多火铳都已经举起来。车上甚至有几门炮已经瞄准了,只等一声令下了。 其实此刻,明军这边也是很紧张的。总体上来,行军序列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都达不到最高效率。 但是戚继光命令如此,他们只能遵从。 戚继光此刻也死死捏着缰绳。 他这是一场赌博。但是他觉得有必要赌一赌,赌鞑子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无所适从,赌他们面对这个局面还保守处理。看似是争一时之气。但是在军中士气,也是很重要的。 打仗的时候是有心理优势的。 在此之前,都是鞑子频频南下,大明对之毫无办法。还屡屡吃败仗。军中士卒都有一些谈虏色变的感觉,周梦臣对大同镇下了重手。可以说简直是推倒重建了。但是别的地方可就不一样了。 在历史上刘浃将军之死,就可见一斑,打之前,他劝当时山西巡抚不要轻敌,巡抚下令他必须冲击,刘将军无奈与鞑子接战,一打起来,其他各部都作壁上观,好像不是明军与鞑子交战,而是另外一个国家的军队在与鞑子交战一般。 大部分边军将士这个时候对鞑子是没有心理优势,即便是大同军也是一样,当然了没有心理优势与怯战是有一段距离的。 而戚继光这样做,不是求一时之胜负,是要京营士卒竖立起对鞑子的心理优势。只有这个时候,鞑子面对区区数千明军,也让开大道,不敢进攻,不说京营上下,单单是这五千士卒,有一个算一个,就不没有一个觉得鞑子可怕的。 对敌人有心理优势,打仗的时候是有加成的。 而鞑子真如戚继光所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他们根本没有伯颜战死的预案,谁也没有想到伯颜会死在这里,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戚继光手中。而明军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更让他们不理解。 看明军的样子不像是要进攻。但不是进攻,却一点点靠近他们? 打的话,伯颜已经演示了什么叫作前车之鉴。而且也没有上级命令?嗯,不,他们没有上级了。 不打,也不甘心这样放过明军。 但是很多事情与他们甘心不甘心没有关系。要尊重事实。 这个事实是,骑兵进攻明军步战,已经不可能胜利。 有时间承认自己不行,对方行,是非常困难的。 鞑子就是这样,鞑子骑兵就这样撤退不想,进攻不敢,僵持到了明军前列已经逼近骑兵百余步,火器火炮都准发射的时候,才不知道谁下了一道命令。随即鞑子都让开了道路。撤到了北边的山脚下。 于是他们在北边山脚下,眼睁睁地看着明军五千步卒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一时间鞑子这边气压低极了,似乎将空气都冷冻了。 很多鞑子将领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后该怎么办?没有了心理优势,面对大明堪称恐怖的体量,很多人忍不住的忧虑起来。 随即他们听到了明军之中高歌声:“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这一首诗是曹世忠开得头,很多诗都是可以唱的,但是这种技能却不是寻常百姓会的,也不是寻常士卒会的。不过作为东宁伯世子曹世忠,虽然不能说是文武双全,但是如何唱还是会的。此时此刻,曹世忠内心之中无限感慨,只是可惜自己的学习不认真,做不出一首好诗来了。于是,将李太白的作品搬了出来,他起头带着士卒们大声唱,而他自己唱得欢快。特别是最后几句“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更是不扯着喉咙大喊。 不过士卒们多不识字,对于这首诗中的很多东西都不能理解,更不要说唱了。不过是不想扰了曹世子的兴致而已。 戚继光听了也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有一首军歌,让下面士卒学着唱吧。” 于是声音一转,变成了戚继光新作凯歌:“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鞑虏兮,觅个封侯。” 这首军歌虽然没有李太白写得好,却是明军士卒可以听懂的,虽然明军士卒一个个嗓子也不好听,唱的时候也长长不在调子上,但是所有人一起合唱,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声音传到了一边旁观的鞑子眼中。 很多鞑子士卒眼睛之中没有仇恨。只有沮丧。 而声音传得更远。这里本来就与玉林卫相距不远了。戚继光大军人还没有到玉林城外,但是声音已经到了。虽然而今玉林城中稳如泰山,但是玉林城将士还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此刻听到远处的歌声。忍不住齐声相合。 将玉林城外大兵压境的气氛一下子冲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露布报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露布报捷 戚继光到底玉林城下的时候,似乎伯颜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鞑子没有决心与意志攻玉林城,将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放弃了。在戚继光眼皮底下撤退了。戚继光毫无阻碍地进入玉林城中。 随即鞑子撤军的消息也一路传一路,到了周梦臣的耳朵之中。 周梦臣一听大喜过望,随即按住了援军。毕竟四万一次军事行动,也是需要很多本钱的。既然而今已经没有必要了。就无须继续进军了。 周梦臣二话不说,道:“露布报捷,飞报京师。兔毛川大捷,斩首一千五百级,阵斩伯颜。” 立即有翻身上马,身后插着一面红旗,一边飞奔一边大喊道:“兔毛川大捷,阵斩一千五,斩杀伯颜。”凡是经过每一个城镇,他都要如此高喊。于是胜利的消息一浪接着一浪,奔向了北京。 周梦臣也高兴的手足无措,说道:“元敬,没有让我失望,大事定矣,大事定矣。” 这一战,对周梦臣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虽然在战术上,这一战依然是一次防守作战,但是从战略上来看,这根本就是一次成功的进攻。不仅仅稳固了玉林城,将大明边防线前出近百里,控制了阴山余脉一块百余里方圆的地区,甚至已经接触到了阴山北麓。也就是说,对鞑子有更多地理上的优势。 或许将来还会有一些反复,但是有一点已经确定了,从这一战起,战事更多是发生在边墙之外,而不是边墙之内,周梦臣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大同百姓也不用担心鞑子突兀的南下了。 周梦臣来大同,本来就是想将大同建立成气学根基之地。结果一直忙于战事, 并不是说战事不重要,但是周梦臣根本没有好好的种田。一直处于物资紧缺之中,各方面都紧巴巴的。 而今这个局势就要改变了。 这岂不让周梦臣高兴。 他没有想过一口吃个胖子,将鞑子给灭了。毕竟蒙古存在这么多年了,也是有原因的,但是只要给他一个和平的建设期,不用朝廷的支援,周梦臣就能用大同一镇之力,单挑了鞑子。 周梦臣对徐渭说道:“今年的战事,也就打得差不多了,下半年能安生了。” 徐渭说道:“的确,辛爱只要脑子没有被驴踢了。他下半年就不会折腾了。” 周梦臣说道:“有今日一战,我也算是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徐阁老,对得起丰城侯了。” 徐渭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徐渭微微一顿,说道:“藤祥此刻正在写密奏,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周梦臣说道:“藤祥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了,这一次的战报,就拜托徐先生如椽巨笔了。” 捷报与战报不一样,捷报更像是简讯,说明人物时间地点事情经过结果就行了。却要在第一时间上报,确保朝廷掌握第一手消息。但是战报就是稍稍拖后一点,要详细将事情情况说明,就好像今日兔毛川之战,洋洋洒洒写上数千言,绝对不过分。 徐渭说道:“写寻常文章,我徐某可以是要润笔的。但是写这样的战报,就是让我用血去写,我都心甘情愿。” 捷报飞传,八百里加急,不出三日功夫,红旗捷报就奔驰在北京大街之上。很快就传到了嘉靖的手中。 嘉靖手中正拿着一副解剖图,却不是人体解剖图,而是乌龟的解剖图,而且不是一个乌龟的解剖图,只看嘉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不知道多少副解剖图,都是乌龟。可以说大明境内乌龟,不管是海龟还水龟,这里都有。 嘉靖想从乌龟身上找长生之道,只是长生之道没有找到,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疑惑。那就是不同的乌龟之间,为什么有很多地方相似,又有很多地方不同。他们是同一种生物?还是不同的生物? 如果是或者不是?那又是为什么? 对于聪明人来说,科研是极其有魅力的,是人类最高级的智力游戏。 嘉靖聪明吗?自然聪明。即便觉得嘉靖的屁股坐得有一点歪,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嘉靖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而今这些疑问折磨着嘉靖的心,同时给嘉靖带来了从来没有过的乐趣。 或者这些乐趣,在嘉靖看来,就是窥道。 嘉靖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黄锦欢喜无比走了进来,说道:“奴婢为陛下贺。” 嘉靖说道:“何喜之有啊?” 黄锦将捷报双手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兔毛川大捷。” 嘉靖听了。接过捷报,撕开封条,手一抖,将捷报打开。一目十行,看过捷报,虽然将捷报卷成卷,抓在手中,负手在后,哈哈一笑,说道:“小儿辈已破贼矣。” 黄锦说道:“这也是陛下简拔栽培之功。没有陛下在朝廷上护着周梦臣,周梦臣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经此一战,鞑子也要消停了。” 嘉靖目光转过满墙的解剖图,说道:“消停了好。消停了好。朕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朕也过过安稳日子,鞑子被打老实了,可惜倭寇又闹了起来,你说,下面人一个个都不肯消停,如果都如周梦臣这般,能生事,也能平事,就省了朕多少工夫。” 这样敏感的话,黄锦可不敢接,只能顺着说:“陛下所的是。” 嘉靖三十一年,倭乱已经初见端倪。 周梦臣在大同消息难免有些不灵便,他并不知道,他的旧部卢镗此刻在江南又打了一个胜仗。但是随即倭寇又还以颜色,突袭定海。王直也在这些行动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凤阳地震,山西也有地震,其实大同那边是有震感的。但是震感不强,再加上战事紧急,根本顾不上。 但是周梦臣可以不管山西那边的地震,但是朝廷上不能不管。 可以说,嘉靖想要过安生日子的想法,一直没有达成。 其实嘉靖对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心中有一些数,但他并不在意。他所谓的太平日子,安生日子,绝对不是天下百姓的太平日子,与安生日子,而是各种事情都别来烦我,出了事情自己解决的太平日子。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事情给摆平。 所以,嘉靖对周梦臣大加赞赏,并不是周梦臣报效国家,安堵百姓,转变了大同的战略环境,而今有周梦臣这一击,多的不说,鞑子今明两年就要安分的舔伤口。不会打扰嘉靖皇帝陛下了。 嘉靖说道:“大伴,你说朕该如何赏赐周梦臣啊?” 黄锦说道:“如此大事,奴婢又怎么敢进言?” 嘉靖说道:“让你说,你就说?” 黄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爷。老奴觉得有本事的人都是脾气,再奴婢看来,这周梦臣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而且是怪脾气。别人削尖脑袋往京师钻,他偏偏要出外。想得与别人不一样,皇爷如果真的重视他,不如让他入京一趟,皇爷亲自问问。” 黄锦可是知道,嘉靖在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总是想起周梦臣,虽然嘉靖心思很重,但有时间也唠叨两句。黄锦这话,是投其所好。 嘉靖听了,说道:“也好,这孩子我也好久没有见,传令让周梦臣忙完边事立即回京。对了,将立功将士一并带来,朕要见他们,重重有赏。”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遵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鬼神之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鬼神之说 在京师因为露布报捷,从皇宫传播开来。 内阁之中,徐阶听了这个消息,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严嵩行礼说道:“首辅,今年又是一场大捷,朝廷也能松一口气,前线有此大胜,实在是朝廷天威,陛下恩德所致。还请首辅带着内阁诸位同僚一并去向陛下庆贺才对。” 严嵩听了这个消息一直保持一种淡然的 表情,此刻听了徐阶的话,目光囧囧的看着徐阶,缓缓的勾起嘴角,似乎带着几分高兴的色彩,温和的说道:“徐阁老所言极是。” 随即淡然一摆手说道:“请。” 徐阶微微行礼说道:“首辅乃是内阁之首,在下又怎么敢走在首辅前面。” 严嵩面容带笑,淡然说道:“阁老知道就好。”随即当仁不让的大踏步走在最前面。徐阶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严嵩的后面。 这一回合,徐阶虽然搬回一点局面。保住了兵部。但也仅仅是喘一口气而已。严嵩拿出当初对付夏言的手段,全方面的压制。如果不是嘉靖想要在内阁之中保持平衡。徐阶而今的地位,就是严嵩当初在夏言面前的位置。 否则徐阶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徐阶也慢慢参悟出这一点,他这才与严嵩的争斗软中有硬,很有分寸。他其实就想告诉严嵩,即便没有了他徐阶,这个位置也不会是他严嵩的。陛下不会让任何一朝臣独揽大权。所以徐阶要与严嵩保持默契,甚至不惜在某些方面示弱,但是又在某些地方给与强力的还击,让严嵩知道,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再说他徐某人也不是兔子。 以严嵩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徐阶的心思。一方面他也伸出橄榄枝,请徐阶参加他的寿宴,甚至而今还要商议成为儿女亲家,号称通家之好,甚至听闻徐阶有搬家的想法,拍胸脯保证,如果徐阶想从松江搬到江西,他一定给徐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另外一方面,找到破绽,毫不手软的将徐阶往死里整。 也是双方很是微妙的关系,除却高层文官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是下面的人越是不晓得两个顶头大佬到底是一个什么关系,反而将矛盾遮掩在层层迷雾之中,不是局外人能了解的。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严徐两人已经和好了。相忍为国。至于一些表现出来的小冲突,视为平常。毕竟就是夫妻为了三瓜两枣还有矛盾冲突,更不要说当朝廷这个大的家,没有矛盾才是有问题的。 且不说,严嵩与徐阶去向嘉靖贺喜,估计在朝廷还有一些祝捷仪式,比如告庙之类了。 却说这消息传到了丰城侯手中。 “好。好,好。”似乎是丰城侯情绪太过激动,连说三个字之后,就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从今年开始,丰城侯的身体就不大好。 或者说丰城侯的身体从一开始都不是太好的。否则丰城侯也不会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丰城侯这么急切的为李儒铺路,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什么。 兔毛川一战,丰城侯有一点点小失望,这个失望就是李儒并没有成为这一战的核心。没有给李儒身上晕染一层光环。但是不管怎么说,打赢这一战的核心,是京营士卒,而京营改革也是丰城侯一手推进的。 可以说,兔毛川一战,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仗,也是一场政治上的胜仗。有这一场胜战作为底气。丰城侯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他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将京营从大同调回来。即便不全部调回来,也将一部分经过实战的京营军官与士卒带回来,以这一部分士卒为核心,扩建成军。他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有一个小目标,将京营士卒扩建到十万。 有十万能战之军,丰城侯也觉得对得起朝廷了。 只能能做出这一点,他就能功成身退。毕竟他很清楚这一件事情,是一件非常得罪人的事情。要硬生生的从很多勋贵口中,扣出他们贪污的钱,最少每年百万两的经费。没有一百多万两,根本支撑不起这十万大军。 当然了,丰城侯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准备这一次将李儒给调回来。 让李儒在这一次扩军之中发挥出影响力,那么重建起来的经营,丰城侯府的影响力就能超过了成国公府,英国公府。成为勋贵之首,这就是子孙数代享用不尽的财富。 丰城侯强忍着病情,开始在书桌上写信,开始推行他的计划。 写完书信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随即叫来仆人,说道:“让老大媳妇带着孙女多去周巡抚家里走走。看看我那孙女婿到底怎么样?多带一些礼物,顺便让报给喜。让周夫人高兴高兴。” 下面仆人领命下去不提。 整个北京, 不,整个大明都觉得有今日之胜,鞑子就要消停一阵子了。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青城。 辛爱脸色铁青的坐在主座上,看着下面跪着一地的人。说道:“你们就这样撤军了?没有将伯颜的尸体带回来,面对数千士卒,居然不敢进攻?” “大汗,不是我们不敢。实在是不行,硬冲上去不过是送死而已。”一个蒙古贵族将领,跪在地面上,将头深深的埋在地面之上,不敢抬头,但此刻却不能不回答:“明军火器厉害,一旦发射,狂风暴雨,毫无停歇的时候,三百步之外,都在杀伤范围之内。不管冲上去多少人,都杀不了明人一个人,特别他们还有鬼神庇护,有一种木柄雷火,能在空中爆炸,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人都死了。根本不是火器,这是魔法。诅咒。必须请萨满驱邪才行。我们凡人绝对不是行的。” “只有请长生天或者活佛庇护才行。” 这些将领一个个都吓坏了,简直是语无伦次。 也不能说他们的素质太低,而是这个时代,很多人的理解能力就是这样的。动辄言及鬼神。连李自成攻开封城的时候,还搞出了阳门阵对阴-门阵的事情来。这些蒙古人平均文化水平,自然是比不上当时的两军。 蒙古人不是没有见识过火器,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火器的威力能大到这个地步上。甚至不愿意承认这是火器之力所致,毕竟如果是明军动用了超自然力量,他们也可请他们的超自然力量,长生天与藏传佛教的活佛。 但是如果明军动用的是实实在在的火器,意味着他们今后真的不可能打得过明军了。 所以,他们宁肯相信明军定然请了高人。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火器之威。 只是可惜,本文是历史文没有超自然的力量。这些只是他们在打击之下的妄想而已。 辛爱听了,脸色更是难看。他几步走到这个蒙古将领身前,说道:“你说的对。”瞬息之间,拔出腰刀,一刀从这个跪伏的蒙古将领背上刺下去。冷冷的说道:“就劳烦你去向长生天禀告一二了。” 这个蒙古将领还想说什么,但是根本来不及,只来得及咯咯两声,就伏地身亡了,鲜血从他的身下一点点的流淌出来。 见这个蒙古将领这个下场。其余蒙古将领身子微微颤抖,更不敢说话了。 辛爱目光扫过全场,冷冷的说道:“明军的火器,你们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今后再敢以什么鬼神之说,扰乱军心。以此为鉴。明白吗?” “我等明白。”下面的蒙古将领齐声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输不起的辛爱 第一百三十七章 输不起的辛爱 辛爱其实还不是太理解,仅仅是区区一两年之间。明军的火器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却不知道,这是周梦臣厚积薄发的结果。 从周梦臣执掌军器监那一日开始算,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周梦臣就开始对大明火器的优胜劣汰。整合归并。最后剩下的火器,都是周梦臣亲自参与设计的火器,这些火铳火炮不敢说有多厉害,威力多高。但是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皮实耐操。 周梦臣同时对射击与使用流程做出了一些改进。让火铳发生步骤大大减少。 但是这样一来,虽然让火器威力大增。但并不足以让鞑子束手无策。 毕竟军事指挥是一个整体,单个武器威力增加,如果不能有效的调整,反而有害于整体军事实力。 这个任务,让戚继光完成了。 虽然戚继光的答卷,还没有到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是可以已经是军事近代化,就是以人力为胜,马力为胜,开始向火力为胜方面转化了。 整个改革看似缓慢,前后用了好几年时间。到了今日才算是战场上一展雄风。告诉了整个时代,战争已经进入崭新的模式之中。 当然了,这仅仅是时代的先声。因为除却大同少数几支军队之外,大部分军队都还在冷兵器时代,包括大明也包括蒙古。 其中种种情由,实在是辛爱所不能理解的。 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万万不能让人将明军的火器附会上鬼神之说。因为蒙古人虔信鬼神,一旦这个说法流传开来。到时候,蒙古各部再次面对明军的火器,恐怕是没有进攻的勇气了。 这是万万不能的。 辛爱三令五申之后,传令侍卫,将这些伯颜的部下拉出去打鞭子。 这些蒙古将领反而松了一口气。 无他,失陷主将。不管在那一方的军队,都是死罪。只是蒙古的家底就这么多,再加上很多蒙古将领都是贵族,与很多部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真杀这么多人是万万不能的。 打他们鞭子,意味着他们仅仅需要吃一些皮肉之苦,这一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对于辛爱来说,是远远不能说过去的时候。 听着外面一声声清脆的鞭子响,还有人沉闷的哼声。 辛爱想了好一阵子,一跺脚说道:“国师,张先生,本汗尽起大军南下,与周梦臣决战。不管付出什么样的结果,都要杀了周梦臣,折了明人这股锐气。” 萧芹听了,立即说道:“大汗,还请三思。” 辛爱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劝我必杀周梦臣吗?” 萧芹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在此之前,我万万没有想到鞑子火器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臣之前以为大军南下,与周梦臣决战,胜负之数,我占七,敌占三。足以一战。但是而今看来-----。” 话虽然没有点明,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了。 这是实话。 萧芹一直以周梦臣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让辛爱全力进攻大同,诛杀周梦臣。消除周梦臣未来的威胁。 但是萧芹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时间尺度,似乎与周梦臣时间尺度不一样。在萧芹看来,大同元气大伤,想要恢复过来非三五年不可。等三五年后,大同恢复到了全盛之时,就周梦臣威胁到青城的时候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在大同履新不到两年。就能做出如此大事。 他之前以为一场决战,周梦臣定然不是对手。但是而今看来,却是未必了。 到了这个时候,萧芹反而缩起来。 “国师所言极是。”张惠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臣不通兵事,但数万骑兵围攻官军一部,反而折了主将,余部皆怯懦不敢战。臣以为已经可以说明了官军的实力。大汗这个时候南下,就是孤注一掷。胜自然是问题都没有。但是如果败了,大汗当何以自处?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兵家至理。臣请大汗三思。” 张惠说出这一番话,内心想的自然与口中说的不一样的。张惠对周梦臣对于大同的治理是很有信心的,他看得出来,只要给大同几年安稳日子。在周梦臣的带领之下,攻陷青城都未必不能。 前提是给大同时间。而不是这样无休止的打仗。 另外一方面,张惠到底不是军中之人,也不清楚大同军而今的战斗力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了。而且鞑子多年来对边军的强势,也让张惠担心,万一战败了,如果是这样,周梦臣作为败军之将,不可能在大同巡抚任上再待下去了。 所以,他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为辛爱担心,实际上是想为大同争取时间。 辛爱怅然一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们到底不是蒙古人,不知道蒙古人是怎么想的。我登上汗之后,一连两次战败,去岁还能说是国师的错,今岁又如何说?如果我不立即还以颜色,我的地位就会动摇。我必定要打一仗,不是对明,就是平叛。” “这一战,是必须的。谁也不能阻挡。凡是敢劝说者,本汗必杀之。” 不同民族之间,到底是有文化隔阂的。 大明上下并不是没有聪明的人。比如徐阶与严嵩,谁敢说他们不聪明。但是他们到底不是蒙古人,想当然的就以一个正常的国家来衡量蒙古人。但问题是蒙古人的政治生态与大明,不,与几乎所有的汉人王朝都不一样。 他们的生态就是由重健壮,轻老弱的根基上发展出来的。更类似于狼群的结构,当头狼能给大家带来好处的时候,所有狼都对头狼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以生命护卫头狼。但当头狼身体衰弱了。不足以带狼群取得胜利的时候,也就是要更换头狼了。 当然了,人与动物必将有一些不大一样的。 但问题是俺答死的仓促,辛爱为了汗卫将俺答子嗣之中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杀得杀,放逐的放逐,囚禁的囚禁。可以说,他的汗位的正统性是有缺失的。 当然了,蒙古人对这个并不是太看重的。但是俺答辉煌无比的战绩在前,辛爱惨不忍睹的战绩在后,很难不让人有其他的联想。 而且辛爱也感受到了威胁。 他了解伯颜,伯颜是他左膀右臂之一,在打仗上有自己的一手,骁勇善战,绝不贪生怕死。他带领四倍于敌的兵力,都没有吃下明军五千人。那么辛爱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够吃下来了。 辛爱在草原上能调动骑兵不过十几万而已,其中还有不少附庸。 如果明军的步卒都是这个实力,那么明军数万大军向青城开进,辛爱也觉得,他估计也未必能啃得下来。倒是青城怎么办?板升怎么办? 虽然辛爱本部还是骑兵为主,但是板升提供的粮食兵器,乃至其他物资,已经成为了蒙古重要的财政来源。是他万万不能放弃的。 今日一战,有太可怕的象征意义,让他忍不住想到了曾铣,与曾铣的复套计划。以及关于周梦臣情报中,周梦臣与曾铣夏言的关系。如果周梦臣大举复套,辛爱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必有一战,而且是胜算不大的一战。 既然如此,何必等周梦臣准备妥当。不如就趁着现在,趁着周梦臣还没有准备好,来分一个胜负生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战大同军,不战大同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战大同军,不战大同镇 萧芹听了,内心之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能说辛爱的决断错了。但是辛爱终究不是俺答。不知道是年轻气盛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沉不住气。能胜不能败,而人与人差别,并不在一个人在顺境之中怎么做?而在于一个人在逆境怎么做? 辛爱说的问题存在吗? 存在。 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未必?如果真按辛爱的办法,刘备与刘邦都是屡战屡败的主,但是人家部属早就造反了。虽然有文化基因不同,但道理并非完全不相同的。 有句话说得好。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辛爱如果能软下身段,长袖善舞,愿意与其他人分享权力。这危机未必能过去。 可惜,这种手段俺答还有几分。但是辛爱是绝对没有的。 他只会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回应。 萧芹不打算劝,一方面虽然而今大同实力今非昔比,但是蒙古未必没有自己的优势。所以大战之前,胜负未分。二来,南下一直是萧芹的主张,他从不怕蒙古与明军大大出手,最担心的是双方和平相处。再加上辛爱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 萧芹何必去触辛爱的眉头。 萧芹说道:“大汗既然这样说,老臣岂能不助是大汗一臂之力。” 辛爱脸色立即变了,变得亲切几分。虽然这笑容有一些假,但是也看得出来辛爱一直在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大汗。他说道:“国师何以教我?” 萧芹说道:“而今局势要想打败周梦臣,在大同周围,乃至于附近,都没有什么可能了,要么打成焦灼,如开春的时候,胜负难分。要么就是两败具伤,甚至如伯颜将军一样。” “所以,要想打败周梦臣。只有将他引出老巢。他们毕竟是步卒,长途行军之下,太依靠后勤支持了。我军多为骑兵,这才有可乘之机,不管怎么样的火器,没有了火药就是连烧火棍都不如。” 辛爱说道:“如此才能将周梦臣引出来?难不成等周梦臣进攻青城?” 萧芹说道:“自然不是。不过是打山西镇的计划稍稍变动一下而已。” 辛爱说道:“打山西镇?” 这个计划,辛爱已经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想要对付周梦臣。却不知道萧芹怎么又翻出来了。 萧芹说道:“对,大人觉得如果我们攻入山西镇之中,大明各军之中,是那一镇先到?” 辛爱说道:“不是大同,就是陕西。” 是大同的原因就不用说了,因为大同在山西以北,而且大同兵也是天下闻名的。之前各地有事都有抽调大同兵的传统,再加上供应大同七十一万石粮食,几十万粮,乃至于其他各种各样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从山西运来的。 这也是大明祖制之中,边关转运的就近原则。 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山东,这几个省都有对应支持各镇的义务。其中山东既有从海路支援辽东的义务,还有承担漕运维护运河的重役,以至于山东屡屡闹事,就是负担太重了。 关系到大同的钱粮,大同镇是不可能不当一回事。 而陕西镇的原因也很简单,距离近,与山西只有有一河之隔。而黄河在山西陕西沿线,固然有壶口瀑布这样不能通航的地段,但是大部分河道通航性都不差。可以泛舟而来。 萧芹说道:“陕西那边的兵马,又不是没有打过。只需给予重击,想来陕西那边不敢造次。只需做一些事情引大同军来追,大同军多为步卒。千里追击,人困马疲,辎重未必能跟得上,到时候,还不是任我们宰割吗?” 辛爱听了。先是大喜,随即有些迟疑,说道:“大明朝廷就能如此让我们如愿?” 萧芹说道:“臣请一笔钱,贿赂北京言官,倒是自然有人上奏,催促周梦臣速战。” “而且即便周梦臣真是缩头乌龟,臣也会想办法,让周梦臣声明大损,最好能调出大同。而且大汗不与周梦臣交锋,凭借破山西镇的大功,也能平息浮议一二。剩下的来日方长。” 辛爱派萧芹联系太原的白莲教。这个任务辛爱完成的很好。整个山西攻略。在萧芹的经营之下,不能说瓜熟蒂落,但也差不多。是有大的成功的可能。而且萧芹为了这一件事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给太原白莲教有很多许诺。 其实萧芹对于辛爱没有定性的做法,也是很不舒服,但是没奈何,遇见这样一个老板,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拐着弯将辛爱拉到他以为的正规之上。 辛爱沉吟片刻,拿不定主意。 以他的想法,最好干脆利落,直接推动到大同城下,与周梦臣决战。而不是这种太过复杂的计划,甚至辛爱也信不过萧芹,他这种太过复杂的计划,都很容易弄巧成拙。 但是他细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直接攻打大同,他就先攻边墙,边墙还是好对付的。毕竟大同的边墙还不算太完整。但问题是,边墙之后的东西怎么应付,不是别的就是地雷。这一段时间,周梦臣虽然将心力都投在玉林卫这一块,但并不是其他人都在闲着,无数士卒,沿着边墙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地雷,甚至出现了好几次地雷炸死自己人情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辛爱一想起这地雷阵势,就有一点点发憷。 但是攻别的地方,比如攻玉林卫,将这个明军在关外的钉子给拔了。辛爱仅仅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明军火器厉害,而今平地列阵都攻之不下。而他用脚趾头想,就知道玉林卫一定是有大量火器装备,还是那一句话,未必打不下来。但是伤亡怎么办?他并不是不敢付出代价。但是也做不到一场大战,战死数万。 以蒙古人的人口基数,这样一战,就是二十年恢复不了元气。 蒙古人的先天属性是打不了如此惨烈的战事的。 想来想去还真的取巧。 辛爱思忖良久,一咬牙,说道:“就安国师的来办。张先生为西京留守。为本汗掌管青城一切事务。” 张惠说道:“臣领命。” 辛爱的儿子还太小了。根本不能掌控权力。而张惠是一个汉人,在蒙古毫无根基。在辛爱看来,他只能一心一意的向效忠。而且张惠的办事能力,也得到了辛爱的信任。故而将如此重任给了张惠。 张惠心中一凛,还真有几分感动。张惠去年刚刚到了蒙古。一年之内,从俘虏到西京留守。这个固然是因为蒙古官职简陋。没有固定规矩,但也少不了辛爱的提拔与看重。 这种知遇之恩,分量不轻。 只是张惠一想到家乡父老惨死的摸样,心中的一切都淡了。 心中暗道:“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也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 门不当,户不对,是指辛爱非中国之君。恨不相逢未嫁时。却是知他先效忠大明,已经是明臣,自然不可能再效忠蒙古了。 张惠心思一定,就开始想办法,将这个情报传递出去。 只是可惜这一次萧芹特别强调突然性。要突击偏关,最好是一夜之内,到偏关城下。所以严格保密。诚然,这个时代所谓的严格保密,并不能与后世相比。但问题是这个时代信息交流的工具,也不可能与后世相比。 萧芹这一挡。又让情报失去了时效性。根本没有起到示警的功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吉凶双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吉凶双至 大同御河码头。 从南边来的人如果坐船的话,都会在这里下船,也是大同的交通要道,传说当年正德帝在大同,来得时候就是在这里下船的。本来繁华无比的码头,最近几年有些落幕了。 今日却张灯结彩。有无数文武官员等在这里,还有很多老百姓都远远的在看热闹,周梦臣等高官也在人群之中。 似乎在等人。 等得是周梦臣的老熟人。孟冲孟太监。 对于兔毛川一战的嘉奖,朝廷很快有了定论。于是派了太监孟冲来大同宣旨。 而圣旨还没有到大同,圣旨的内容,周梦臣就已经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首先,对于将士的奖赏,以赏不逾时的原则,让大同镇立即兑现。而户部照额拨给。 这让周梦臣有一丝丝不好的预感。去年赏赐是跟着宣旨的太监一并来了。而今却要让大同垫付,然后户部再补,说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问题是在官场之中混,不能不多想一点。 户部一直是严嵩的地盘。来这一手。这补却不知道补到猴年马月了。 说不定,这一笔账,就成为永远的欠账了。 当初户部能欠藩王俸禄数千万石。超过大明一年岁入,未必能欠大同镇。 毕竟朝廷经济紧张,不是一日两日了。户部有数不完的借口。 而周梦臣虽然担心,但也毫无办法。毕竟,周梦臣非常理解下面的士卒,他们才不管上面是什么原因,不发赏银。他们只会觉得是朝廷失信。下层士卒都不能要求太高的思想觉悟。大部分士卒拼命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大同籍的士卒,还有保家卫国的想法。但是京营恐怕连这个也没有。 一旦赏银发放不及时,下一次再想让士卒拼命,就难了。 周梦臣只能咬着牙从大同府库之中掏出十几万两。作为这一次斩首的赏赐。大同府库银子最多的时候也没有到百万两,这一下子支出十几万两,实在让周梦臣肉疼。 其次,就是召周梦臣与立功将士入京,陛下亲自接见。并接受赏赐。 所以,将领们的赏赐还没有确定。要去了北京才知道。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这一次进京,定然要将赏银的事情,好好与陛下说说,不能坑了大同镇,否则今后谁还敢打胜仗?” 周梦臣心中有事,但是其余人心中都没有事,不知道其中的暗潮,只知道要回京接受陛下接见。一时间都兴高采烈起来,戚继光,李儒,曹世忠,麻锦等大大小小军官都在巡抚衙门等待圣旨到来。 本来李儒这个人再不在功臣之列,是需要好好说说的。 李儒守玉林卫说有功劳,也是有功劳的。说没有功劳,也是没有功劳的。奈何人家有一个好爹。周梦臣只能将他塞进去了。 不管怎么说,每一个将领都翘首以盼宣旨的孟太监能快点来。连一行稳重的戚继光也有一些坐不住了。作为这一战的首功之臣。戚继光可以说一战成名。而今的戚继光颇有周梦臣刚刚打赢北京之役,在北京城下击毙俺答的名声差不多。 不过,武将与文官还是有差距的。戚继光毕竟没有进士出身,自然没有周梦臣的声望。同样所有人都记住戚继光是周梦臣的弟子。戚继光也深深的贴上了周梦臣的标签,这个标签是一辈子都撕不掉了。 此刻戚继光也忍不住问一边的人,说道:“孟公公到了哪里?” 下面立即有人说道:“快到了。也就一会工夫了。” 至于多大一会功夫,却不好说了,反正之前都是这样说的。也不知道是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还是戚继光激动之余算错了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冲了过来,甚至顾不上簇拥的人群,差点将几个乱跑的孩子给撞飞,还是一边站立的马芳,眼疾手快,一手抓住缰绳,硬生生的将马按倒在地。 不过,马芳一按之下,就知道不对。这马分明已经在力竭的边缘。马芳虽然神勇,力毙奔马,对他来说,并非不可能,但也是要看发挥的,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的。 而且在马摔倒的时候,马上的骑士根本一动不动,整个人滚到地面之上,瞬间头破血流。头破血流之后,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看见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也是人群之中仅有的。奋起扑了过去。被周大壮一下子挡住了。他将一封急报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周大人,紧急军情。” 他虽然竭力大喊,但是周梦臣听到的声音,依旧是嘶哑难听。就好像两块砂布摩擦一般,他的喉咙已经沙哑了。 周梦臣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立即接过军报之后。撕开一看,仅仅是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咬着牙说道:“怎么可能,山西镇都是猪吗?” 不是周梦臣口出恶言,实在是这上面写的匪夷所思。 偏关。与宁武关,雁门关齐名的偏关。居然被鞑子一夜而下。在周梦臣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偏关与宁武关,很多人可能不熟悉。但是雁门关却是大名鼎鼎的,以雁门关之险,可以说是天下知名。偏关能与雁门关齐名,就知道偏关之险,偏关一边是黄河,一边是山。中间只有一两里的空地。更是有城池相连。谈不上飞鸟难越,但是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更不要说,守军安兵额少说也要有两三万,即便是吃空额,有了几千士卒,也足以借助火器凭险据守。 太原方面也是很快会派出援军的。 怎么可能一举而下。 只是不管周梦臣觉得是多不可思议。此刻都已经是事实。 周梦臣立即开始推敲偏关失陷后的局面。他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山西镇危险了。 山西兵多年没有高强度的战事,都是太平兵,特别是偏关一夜而下,让周梦臣更是对山西明军的战斗力下调了好几个档次。周梦臣知道,山西镇与鞑子交接地方,也就一个偏关而已。 不管说精兵强将都在偏关。但是安置在偏关都是山西镇的精锐。结果打成了这个样子。周梦臣还能有什么指望? “大人,孟公公到了。”周梦臣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远远的看着大船过来。孟冲满面春风的站在船头,看着迎接他的人群。一时间内心之中有了决断。他说道:“请藤公公过来。” 藤祥就在一边,立即过来了。 周梦臣将军报让藤祥一看,藤祥顿时大惊失色。他在大同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是功劳,但是常识却有一点的。至少知道偏关是一个什么地方?藤祥语气颤抖的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周梦臣说道:“可能不可能,而今已经不用说了,我相信山西方面不敢谎报军情。想该怎么应对吧?” 藤祥连忙追问道:“那该怎么应对?”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应对。都有一个前提,而今我是不能离开大同了,所谓这一道圣旨,今天不适宜宣读了。还请藤公公去见孟公公,让他将宣读圣旨取消吧,就说他是代表陛下来慰问前线将士的。” 藤祥说道:“这不好吧?陛下的旨意岂能如此轻慢?” 周梦臣一只手拍在藤祥肩膀上,说道:“放心出了事情,我担着。”周梦臣似乎没有在意,但是藤祥却觉得肩膀上有千斤之重。周梦臣将话说到这份上了,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朔州监危情 第一百四十章 朔州监危情 只是即便藤祥敢担着,孟冲也不敢担着。 毕竟太监的根子在宫里,他们从来不在乎地方上有什么变局。在乎的是能不能完成宫里的任务,按理说这一次传旨的差事。又怎么能出现什么偏差。谁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冲倒是有几分镇定,在码头表现得非常稳定。与大同有头有脸的寒暄了几句。只是一上马车就将周梦臣请了上去。 旁人以为孟公公有什么给周梦臣交代的。也就没有在意。 却不知道在马车之中,孟冲再也崩不住脸了,小声哀求道:“周大人,偏关失陷,那是山西镇的事情,又不是你大同镇的事情,你有何不插手啊。要我说你赶紧跟我回京,即便再有什么事情,也牵扯不到您身上,我读书少,但是画蛇添足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 画蛇添足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不知道却是这个典故出自,战国策。却说楚国有一位将军,北上破魏连下八城。随即又想转兵攻齐,齐国派了说客以画蛇添足的故事,来劝说这位楚国将军。本意也就是如而今孟冲说周梦臣一般。周梦臣以兔毛川之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功臣了。现在跟孟冲回京,基本山西败了,也牵扯不到周梦臣身上。周梦臣升官发财,是一点也不受影响。但是而今压下圣旨,擅自出兵,不仅仅将自己陷入风险之中。而恶了朝廷。 周梦臣本来就在嫌疑之地,再弄出这样一出。恐怕今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周梦臣苦笑一声,说道:“孟公公有所不知。我这样跟你说吧。大同之兵,大体分为三部。有十卫人马沿着边墙布置,有三卫驻扎在太原与马芳直属的骑兵,乃是我能动用的机动兵力。还有京营一部分兵力。而内长城,也就是山西镇与大同交接一线,我没有布置一兵一卒。” 孟冲一愣。微微一惊,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大同镇有兵不布置在与鞑子对抗的第一线,反而布置内长城一线,北京早就怀疑周梦臣的用心了。 只是这种的布置,而今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周梦臣压低声音说道;“大同兵器火器都依赖于朔州监,而朔州监与偏关相距不过二百里。朔州监中集中了我大明最顶尖的工匠,一旦失陷,火器之秘,尽落入鞑子手中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周梦臣陡然色变,怎么也坐不住的原因。周梦臣可是知道,蒙古占据一片地方有什么? 鞑子的核心在青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地区,但是,并不是土默特部仅仅统治这一片地区,其实后世的内蒙古中部。都是土默特部,也就是俺答-辛爱这一部统治范围。 我们来清点这一片都有什么?我只说两个地方,鄂尔多斯,包头。 鄂尔多斯本身就是蒙古语,自然是蒙古人的地方。包头就在青城以西几百里。鄂尔多斯的煤,包头的铁。再将上朔州监的技术,特别注明,朔州监是有造蒸汽机的技术。 而且蒙古人可没有汉人那么多的历史包裹。说不定反而能轻装上阵。推进工业革命。 不要看蒙古人数不多,但问题英国进行工业革命的时候,英国也没有多少。 一想到这一点,周梦臣后都已经被冷汗打透了,那里顾得上其他了。他即便丢了大同巡抚,还是进士这个护身符,大不了回武昌老家做学问去。但是如果让鞑子得到了这些技术。周梦臣睡觉都睡不好。 孟冲未必知道这里有多严重。但是仅仅大明火器之秘,全部被鞑子掳去。就知道事关重大。但问题是,孟冲不敢作决定。周梦臣是文官,有圣眷,他封还圣旨,在朝廷那里未必有多怪罪,即便有怪罪。就如周梦臣所想,要不了周梦臣的命。 但孟冲就不一样。 在外面威风八面,但是本质上,不过一奴仆而已。他岂能代宫里做主。他是不要命了。但是他不答应周梦臣的话,今后会大大得罪这一位天子宠臣。而且真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皇帝在盛怒之下,连他一并杀了。 孟冲思来想去说道:“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梦臣以为孟冲答应了,说道;“多谢孟公公,等一会儿到了巡抚衙门,我就立即让人设宴,延请孟公公,孟公公只需一场酩酊大醉即可。拖上三五日,就有转机。我想山西镇也不会只向我求援,恐怕此时求援的人已经奔赴北京。三五日之内,定然有朝廷的新命令。” 孟冲说道:“希望如此吧。” 周梦臣见既然说法了孟冲。也就没有和孟冲坐一辆车的意思了。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的就是布置朔州监的防务,即便是朔州城丢了,朔州监都不能丢。 想想还是一堆麻烦事。特别是内长城。 内长城是一个防御北方的攻势。而大同就在山西之北。而且周梦臣虽然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总就不好直入山西镇,不接管内长城,大同对山西方面就是不设防的状态,处处都是漏洞。 因为这些漏洞,周梦臣自然要做一系列兵力的调整。先加强朔州监的防御,尽可能将北边的人马调入朔州监。 这些命令就是能早一分,就早一分。毕竟偏关失陷的消息,已经是一天前的。谁知道情况有了什么新变化。 就在周梦臣做出了一系列布置,让距离朔州监最近的平虏卫五千之众。立即南下,守卫朔州监,并让马芳去准备,等一会儿,应付了孟冲,就立即开拔,将两万骑兵放在朔州这边。 倒不是周梦臣不想立即出发。只是可惜,大军开拔是需要时间的。这还是因为朔州监在大同境内,可以直接从朔州府借调粮草,只需要准备数日干粮就行了。否则话,不准备一日,大军断然是不能开拔的。即便是这样,召集人马,发布命令,让将士们给家里留个信,也需要一两个时辰。 做完这一切,巡抚衙门就在眼前了。 只是让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孟冲掀开车帘,并没有直接下来。而是微微咬牙,做出一个跳车的举动,而且在半空中,将腿曲起来,硬生生砸在车把上,随即摔在地面之上,痛得孟冲满地打滚,脸上大汗淋漓,咬着牙发出“丝丝”的声音,说道:“我的腿断了,我的腿断了。” 孟冲在马车上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他如果醉酒不宣读圣旨,那是他喝酒误事。追究起来也是一个罪名。所以他下定决心了,太监就要对自己的狠一点,于是他硬生生地下车弄成了事故现场。 或许孟冲没有掌握好分寸,反正在周梦臣看来,他的脚尖与身体的角度都不对了,骨折是一定了。至于骨折到了什么程度。却要看郎中了。周梦臣心中忍不住佩服孟冲真豁得出去。 周梦臣只能大声招呼郎中。单单论外伤的话,大同外伤水平要胜过北京的。也算首屈一指。不担心孟冲的伤情好不了。 只是又让周梦臣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孟冲说道:“藤公公。今日是良辰吉日。我受伤事小,误了良辰吉日,耽搁了皇爷大事就不好了,藤公公也是宫里人。今日就代我传一趟圣旨吧。你看我就这样了。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请藤公公行个方便。” 藤祥眼睛瞪大,看了看孟冲,又看了看周梦臣。再看孟冲,宛如见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兵南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兵南下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孟冲居然来这么一手。他赶紧说道:“孟公公的伤势为重,以孟公公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下半生腿脚都不灵便。这是最不能耽搁的。快送孟公公去就医,其余的事情待会再说。” 孟冲一面装腔作势。好像他一直以宣旨这一件事情为重,但是身体却很诚实,被人重新搀扶上马车。送医去了。 藤祥这才知道,孟冲根本没有想要宣旨的意思,无非是想拉一个垫背的。如果将来陛下责难,藤祥也脱不了干系。 藤祥一想到这里,就暗暗咬牙。暗道:“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好一个孟冲。” 藤祥与孟冲都是黄锦的义子,按说是同一派系的。之前关系还过得去。但是今日一事,两人之间难免有了一些间隙。当然了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两人也是迟早要产生间隙的。 毕竟,黄锦的交椅只有一个。 黄锦的衣钵定然是要义子们传承的。但问题是谁能接黄锦的衣钵,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孟冲伤筋动骨,难免有一百天,虽然孟冲在病一直坚持,要国事为重。但是周梦臣却觉得孟冲身上带血,宣读圣旨难免有些不吉利,反正事情也不着急。让孟冲好好休养几日,即便不等腿好,最少等到结痂脱落之后,再宣旨不迟。 忠君爱国的孟公公,只好答应下来。 好在,三日之后。北京就传令了兵部尚书的命令,令周梦臣立即支援山西镇,不能任鞑子在山西镇肆虐。 周梦臣得了这个命令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带着四万步卒,其中万余大同军。三万京营士卒,从大同直接南下朔州监。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算是放心了。 在小小朔州云集了大同镇近一半的兵力,除却长城守边的军队之外,其余的军队都在这里的。计有大同军,大同前卫,大同后卫,这都是大同城的驻军,也是周梦臣留在手中的机动力量,也是大同军中最能战的步卒,多有老卒。平虏卫,平虏卫之前说过,是距离朔州监最近的卫所。共一万五千人。 这些人由副总兵麻禄率领。 京营三万,按京营编制分为六个营,不过这些军队都没有参加兔毛川之战的。这些军队又戚继光与李儒分别率领。 再有就是马芳的骑兵两万。这就不用说了。 不过。到了朔州之后。周梦臣也只能暂时停下来。一来收集粮草。二来探明敌情。 因为周梦臣一直在对付北边,所以几乎所有的粮食都囤积在大同,方便支援沿边卫所,南边各府县虽然是粮食产地,但是府库之中,并没有多少粮食,倒是民间有一些粮食。 但是即便周梦臣不花钱强征粮草,六万五千人,二万匹战马,以及数量不少于一万的驮马,以及驴骡这些牲口。所需的粮草绝对不在少数。强征都要一段时间,再加上周梦臣哪里能做到强征这样没品的事情,自然是用银子购买。 这个过程就更长了。 没个几天是不能安生的。 至于探明敌情更是非常有必要了,细细算起来,偏关失陷已经有十日了。这十日鞑子根本是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从现在报上来敌情,可以说太原府岢岚山脉西北,河曲县,保德州,岢岚州等地已经被攻陷了。甚至山西总兵上报的敌情之中,宁武关已经受到进攻了。 但是具体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却没有搞清楚。 无他,如果看军报,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在告急,所有人都在说,鞑子正在进攻他这里。但是周梦臣军事常识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不过是山西太平太久,以至于遇见鞑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唯恐自己求救不紧急,朝廷大军就去救别人了,一个个喊的嗓门山大。反而混淆了真正消息,让周梦臣无法作出判断,一定要派人去探查才行。 宁武关乃是山西镇的驻地。一旦宁武关被攻下,也就等于大同镇大同被攻下了,而且宁武关乃是太原北边的通道。只需攻克宁武关,鞑子就可以绕过岢岚山脉,进入太原盆地之内。 当然了,周梦臣对宁武关还是有一点点信心的。 山西镇再鱼腩,也不能让敌人将自己的老巢给攻克了吧。 其实,周梦臣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方向。 而是鞑子一路沿着黄河南下。 前文说过,黄河在陕西山西交接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是很方便渡河的。而黄河两岸,不能说多发达。但最少不都是山峦。但是有一些沿河地方还是适宜农业生产了。 没有山峦的阻隔,鞑子放马跑起来,估计不出数日,就能直接杀入平阳府境内。而且因为黄河易渡的原因,鞑子很可能过黄河杀入陕西。直接杀入延安。甚至突入关中。 一想起这一点。周梦臣就头皮发麻。 不知道沿途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山西总兵该死,山西巡抚也该死。 周梦臣正在为山西境内的局面而生气的时候。 辛爱也在思考周梦臣的行动。 辛爱此处出兵,就是为了周梦臣而来的。自然死死盯住了周梦臣,周梦臣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此刻辛爱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他问萧芹说道:“朔州监是一个什么所在?为什么周梦臣这么紧张?” 很多东西,不同人看来,价值是不一样的。 在周梦臣看来朔州监的技术,是国之瑰宝,可以决定一国兴衰的存在。是万万不可疏忽的。但是在辛爱这里却不是这样的。 首先辛爱根本不知道,蒸汽机,或许听说过这东西,但并没有认识到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深刻的意义,如果辛爱真认识到蒸汽机有什么作用,他的思想深度,根本不可能让周梦臣派张惠忽悠瘸了。 其次辛爱知道朔州监是造火器的地方。但是他也没有怎么在意。 无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让鞑子用火器。 原因很多,第一成本问题。对于不产火器的蒙古,每一杆火器都是天价。即便是拿火铳来说,周梦臣的单价,能压缩到五两,甚至五两以下,但是辛爱搞到手,最少几十两,遇见心黑的中间商。要一百两都有。 这么贵,根本用不起。倒是辛爱手中有一些收藏。但仅仅是收藏而已,连白莲教手中的火炮部队,也还局限于当初周梦臣守永宁关的规模。 第二,就是火铳在马上填装不便,即便是再简化步骤。火铳在马上填装也是不大可能。也就是火铳只能开一下。在很多蒙古人看来,还不如弓箭,再加上火铳本来准头都不行,在马上的射击环境更恶劣的。导致准头更不行。很可能两军交锋距离远了,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子,敌人一个人也没有死了。如果距离近了,你有火铳,我有连珠箭,谁怕谁啊? 所以没有必要。 还有其他原因,比如鞑子的骑射传统。从传统上抵制火器等等。 总之,辛爱知道朔州监是大明军器生产的重地,但是在辛爱看来,攻破朔州监,最多能让大同镇缺少兵器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这个作用也未必能起到了,毕竟没有了朔州监还是北京军器监。 朔州监没有了,很可能从北京军器监调武器。 所以,在辛爱看来,朔州监军事价值不大。只是他见周梦臣这么紧张,心中想不明白。但秉承敌人重视,我也一定要重视的原则。他此刻开始琢磨起朔州监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设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设套 萧芹对此也不是太熟悉的。再加上他在大同的主要的情报网被周梦臣控制,虽然有其他情报网,对朔州监的情况不大了解。但是依然将他知道的都说了。说道:“我只知道,朔州监建立不过两年,但是从朔州监建成那一日起,就黑烟滚滚。终日不熄,只见一车车的煤拉进去,然后有一车车的铁器拉出来,大同的铁器,都是这里供应的。” 辛爱说道:“铁器虽然珍贵,如果周梦臣觉得本汗只看见一点点铁器,总就是小看我了。” 这是辛爱并不知道朔州监的钢铁产量到底有多少?才有这个想法。如果他真知道,恐怕不会有这个想法了。周梦臣两年之内,将大同士卒扩充到了十万上下,虽然在周梦臣看来,在火器上还有很大的缺口,但是在冷兵器上面,却已经没有缺口了。刀枪盾甲等等,乃至于几十万人耕种的农具,还有各方面需要用铁的地方。、 可以说朔州监的钢铁产量,如果单单打造冷兵器。三五年的产量,就足够大明所有军队,也就是按照三百多个卫所军来算,全部换装。 当然了,能做到这一点,固然是产量大增。也是因为这年头大明军队都是冷兵器的话,其实也用不了多少铁。人均一二十斤铁就够了。毕竟刀并不重,枪只有枪尖,至于甲胄也多是鸳鸯战袄与棉甲。需要用铁的地方,不过是外面的铁钉与里面的铁丝而已。 但是这对鞑子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产量。 蒙古并非不产铁。 毕竟这早就不是汉代。汉代的时候,产铁还是前沿科技。但是而今产铁已经是很基础的配置了。甚至辽的契丹语意,就是镔铁。更不要说蒙古好歹承接了大元的一些遗产。太高段的东西都没有了,但是打铁这基础技能还是有的。 甚至而今辛爱对铁并不是多饥渴的。 原因有二,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打到北京城下那一次劫掠,给土默特部带来很多铁。再有就是大量板升之中,也有一定的产铁能力。虽然他们产铁的能力,更多是那种铁炉打铁。已经能保证蒙古人在生产生活之中的用铁。 所以,辛爱对铁没有太多的兴趣。当然了,如果劫掠的时候发现了铁,自然要带回去的。但是专门去打劫一处产铁之地,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辛爱接着问道:“朔州监的防御怎么样?” 萧芹说道:“朔州监不在朔州城中,我记得下面报上来说,朔州监去年匆匆修建了城池,只是很是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样子活,仅仅有了一个月就修建成了,中看不中用。” 辛爱听了,心中一动。说道:“我知道周梦臣为什么这么着急朔州监了。国师。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在朔州监上做做文章?” 萧芹心中有了一些想法,说道:“大汗的意思是?” 辛爱说道:“我想过想要大败周梦臣,必须攻其软肋。也就是骑兵。见了步卒就不要进攻,不合算。但是以周梦臣的心思又怎么会让骑兵单独行动,除非有他十分看重的东西,我进山西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就是什么东西能让周梦臣不顾一切去救援。山西镇,太原城?都未必。” “周梦臣在山西,毕竟都是客军,他没有守土的责任。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山西镇,太原府没有被攻下,谁也说不出来周梦臣的不事,而这两处要又岂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辛爱微微摇头。 他对蒙古人的攻坚能力是有很有自知之明的。 攻下偏关,那是用了白莲教内应。偏关本来就防御有些懈怠,见对辛爱驱使白莲教不惜代价的猛攻,一时间顾头不顾腚。再加上有白莲教内应,一下子打出一个缺口,让鞑子大军一拥而上。 下场可想而知了。 至于后面的州县卫所,那是根本没有想到偏关能失守?还没有来得及关城门,鞑子就冲进城中了。 一下子让鞑子吃了满嘴流油。 甚至辛爱只是将本部留在身边,让各部去跑马圈地,随便劫掠。反正他们劫掠过来的东西,都是要给辛爱一份的。如果单单说这一次南下的收获,而今已经收获不小,虽然比不上嘉靖二十九年那一次,但也足够鞑子过一个肥年了。 辛爱之所以不继续进攻,一方面固然是想算计周梦臣,另外一方面却是受限于山西的地形。山西有五个盆地组成。在周梦臣看来,鞑子也只有沿着黄河一线杀下去,然后转战陕西。 这个想法反过来就是,除却这一条路之外,其他的路都走不通。山西地形只要明军有备,死守几个谷口,鞑子很难冲进太原平原。 如果没有周梦臣的话,辛爱还敢打一打,而今周梦臣虎视眈眈,还冲进太原这种封闭地形之中,是想干什么?以大同军的防御能力,只需派一两个卫守住大军出盆地的必经之路,下面的事情就是瓮中之鳖。至于杀进陕西,直入关中。 辛爱又没有这么大的勇气。说起来容易,那是深入大明近千里。 而今辛爱面对仅仅是山西镇,大同镇之兵,甚至陕西镇还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辛爱真做到这个地步,固然能震动天下,甚至名声不让乃父。他将面对的压力也是极大的。不是而今这些士卒,而是的整个西北之兵。从甘肃,青海,宁夏,榆林,山西,大同,甚至南方湖广的士卒,都会参与围剿。 有时候能成非凡事业的人,首要有非凡的勇气,可惜辛爱没有这个勇气。故而他将这个选项也去掉了。 所以他去了其他想法,一心一意想办法除掉周梦臣,即便除不掉周梦臣,也要给大同军一个狠的,还以颜色。报伯颜战死之仇。 萧芹说道:“大汗的意思是围绕着朔州监做文章?” 辛爱说道:“对,我倒要看看,周梦臣大军深入山西之后,忽然发现后院起火了。他该怎么做?” 萧芹想了想,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就是蒙古骑兵最大优势,强大的机动能力,有选择战场的能力。 周梦臣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才逼定鞑子在兔毛川河谷之中大战。但是蒙古骑兵轻轻松松的就能做到这一点。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优势,那就是打不过可以走。 即便战事有所不利,鞑子也能仗着骑兵优势转身就走。 而即便周梦臣不回应也是可以,正好洗劫一些大同,减少大同的战争潜力,如果将大同变成无人区,倒是看看周梦臣怎么与蒙古抗衡。 萧芹说道:“大汗英明。” 事实证明辛爱在政治上或许有些幼稚与不成熟,但是战争上,还是有些手段的。他说道:“那就安排下去,我让各部抓紧时间,将物资从偏关撤回去,哪怕先撤到鄂尔多斯。其余的将来再说,还有国师,你当初答应我什么,都发动起来,我要周梦臣赶紧入山西。” “我等着看他扑空的样子了。” 萧芹说道:“是。臣这就安排,请大汗放心,不出三日,必有消息。” 其实,哪里需要三日,此刻周梦臣就已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山西总兵韩承庆不在宁武关带这,居然仅仅带了几个护卫,跑到了周梦臣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周梦臣的援军,似乎周梦臣一时不出援兵,宁武关就守不住了。鞑子就能打到太原府城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猪队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猪队友 周梦臣本不愿意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进山西镇。 倒不是周梦臣有观望避战的想法。他觉得拳头收回才能打人。如果立即投入山西镇,不知道鞑子主力在什么地方,很可能被鞑子牵着鼻子走。 只是李儒也过来求情了。 周梦臣说道:“你来做什么?那个韩总兵与你有什么关系?” 李儒有些小心翼翼说道:“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倒是与英国公府有些关系,而今的英国公与我年纪相当。大家都认识,这韩总兵也被英国公带着,来拜见过父亲。当时我作陪的。而且求到门前,我也不好不说话啊。当然了,我只是来说话,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管我?” 周梦臣听了,暗暗摇头。 不要以为京营在兔毛川之战中表现不错,就等于勋贵这个体系都很好。恰恰相反,这位韩总兵的表现才是勋贵一系的正常表现。好家伙,听他的话,鞑子都已经兵临城下,他居然敢将宁武关丢给部下去守,自己来这个求援。 周梦臣本以为宁武关倒是一座雄关,应该是能守住了。但是见了韩总兵这个奇葩。他反而觉得危险了。 也是这位韩总兵幸运,如果他不是在山西任职,而是在大同任职,少不了与那四十三员将领一般,身首异处。 周梦臣与丰城侯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怎么能将李儒的话,单纯当成耳旁风。再加上对韩总兵不信任。周梦臣还真怕宁武关丢了。局面就更恶化。无奈说道:“我刚刚接到京师的消息,有很多言官在弹劾我,纵敌玩寇。”周梦臣冷笑两声。说道:“纵敌完寇。这个词真好。看来我真不能不动了。” 随即周梦臣下令聚将。 很快周梦臣就布置好了任务。从京营之中抽出两营,一营驻守朔州监,一营驻守朔州城。倒不是周梦臣不想让两个营都驻守朔州监。而是朔州监城,本来就是一个急就章的工程。再加上产能的扩张,朔州监城之中,空间已经不多。所以不能驻守在这里。倒是朔州城距离朔州监城并不是太远的。两城互相支援,倒是更稳定一些。 随即大军就南下。直入宁武关。 宁武关也是内长城的一道关卡。因为山西镇的驻地就是在宁武关中,故而宁武关城规格是比较大。也有不少百姓聚居。不仅仅有对外防御的功能,也具有对内防御的功能了。历史上李自成在这里遇见攻入北京之前最后的抵抗,周遇吉战死之后。明军再也没有组织起强力的抵抗了。 周梦臣对后世的情况,并不是太了解的。但是即便如此,五万大军进入宁武关的时候,也忍不住叹道:“好一个雄关。” 宁武关不是一座关,而是一个完整的城堡体系。整个关口宽十几里,全部被城墙堵死,城高池深。还有一道河流横过,从正面进攻,周梦臣也觉得很棘手,除非周梦臣能搞到大炮轰击,否则周梦臣也不愿意强攻这座关城。 至于进入宁武关之后,宁武关之南,不远处就有一个城堡。 这里就是山西镇的驻地,也是山西总兵所在。只是周梦臣一看,却没有看见所谓的军情紧急,宁武关危在旦夕的情况。虽然有战事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周梦臣一眼就看得出来,鞑子骑兵不多,而且鞑子并没有准备攻城的手段。 毕竟一座城池,根本不可能凭空飞跃。谁能如郭靖那一般,左脚踩右脚飞到城墙之上,那就是神话了。所以不准备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攻城的。 周梦臣立即将韩总兵叫过来,说道:“这就是鞑子猛攻不已吗?” 韩承庆表现得很是丝滑,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周大人,还请周大人救命啊。偏关失陷,我已经是戴罪之身,如果不能尽快收复偏关,我的人头不保。还请周大人看在丰城侯的面子上,救我一救,速速进军,周大人英明神武,乃是本朝第一名将,鞑子定然望风而逃。只有周大人肯,不管提出什么条件,我韩某人就是卖儿卖女,也会周大人满意。” 周梦臣手中握着马鞭,恨不得狠狠抽韩承庆一鞭子。他冷冷的说道:“你说宁武关外有鞑子大军,是假的?” 韩承庆说道:“不是,之前真的有很多很多的鞑子。” 很多很多是多少?连一个最基本的数量估算都没有?他到底是用脑袋当山西总兵,还是用屁股当山西总兵的? 周梦臣忍不住一鞭子抽过去。但是最后关头收住了脾气,让鞭子仅仅从韩承庆的头上掠过。不是周梦臣不想抽他。而是鞭打朝廷命官,实在是太跋扈了一点,更不要说,韩承庆与周梦臣之间,没有隶属关系。 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简直是气炸了肺。 他本来就怀疑山西那边发回来的情报有大量掺假。这也罢。低下人不懂事。但是韩承庆,作为山西总兵官,是大同在山西最高的将领,也是如此。难道不知道军情的重要性。 不,韩承庆是知道的。但是他更知道。 不迅速挽回局面。他韩某人的人头不保。毕竟嘉靖二十九年之役,嘉靖大开杀戒之事,还是历历在目。上到侯爵,兵部尚书,下到各级将领,虽然没有四十三,但是从分量上,嘉靖一刀杀的人可不少,巡抚就好几个。 虽然嘉靖杀人,有些事情没有查清楚,比如王抒,难免有滥杀之意。但是震慑能力十足。韩承庆绝对不敢怠慢而今的局面。只是他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走关系,一定要将周梦臣给骗过来。这也算是周梦臣威名所致。 到了而今周梦臣已经打了数场胜战了。虽然永宁关之战,被遮掩过去了,但是北京城下之战,白登之役,兔毛川之战,都是天下闻名,周梦斩首数加起来,甚至超过了嘉靖三十年间大战斩首数量的总和。 周梦臣自然知道。自己一仗仗打的是怎么样步步惊心。死了多少脑细胞。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他们只是知道,被神话,被吹嘘出来的周梦臣,似乎周梦臣真是卫霍转世,常徐附体,他所在之地,鞑子就不战而逃了。反正韩承庆就是这样想的,什么都没有准备。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一场大战,需要准备什么? 在他看来,只要将周梦臣给搬过来,就万事大吉。只等大捷了。 “周大人,下面糊涂。还请周大人见谅。不过,的确是军情紧急,救人与救火,还请周大人秉承一丝仁心,出兵救山西百姓于水火之中吧。”一个老者身穿大红官袍,从一边出来,向周梦臣行礼说道。 周梦臣听了,很不是滋味。 什么秉承一丝仁心,感情他周梦臣就是畜生,一丝仁慈之心都没有?救民于水火?好大的高帽子啊。但问题是周梦臣不想出兵吗?是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敌人在什么地方?敌人有多少?这最即便的情报都搞不清楚,挤兑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周梦臣也能判断出,这个人是谁? 定然是山西巡抚白希绣。无他,整个山西官员没有几个能穿红袍,而且这个人隐隐约约有与周梦臣分庭抗礼的意思,自然是同级的官员。 周梦臣问道:“可是白大人。” 白希绣说道:“正是。周大人有什么条件,山西上下无不凛然听命。只求大人速速出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向西搜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向西搜索 周梦臣看来山西上下都烂透了。 他原本还想对山西镇做出一些整顿,最少让他眼前这些兵,像个样子。但是看见白巡抚过来,心中顿时清醒过来了。 其实,经过他整顿的大同镇的各种风气,才是官场的异类。而山西这里的情况。才是大明的普遍现象。而且周梦臣也只能依靠这些猪队友。毕竟,周梦臣仅仅是大同巡抚,不是山西巡抚。如果没有山西巡抚在。周梦臣或许仗着自己是文官,品阶高过山西总兵,能对山西镇的情况,指手画脚。但是而今山西巡抚已经到了。两人高下或有出入,但是总体上来说,谁也管不了谁。 周梦臣如果越过山西巡抚,直接管山西的事情,这太不符合官场规矩了。 而且这个山西巡抚在这里,山西总兵跑到 朔州求救,未必是山西总兵一个人的意思。或许是这位白大人的意思。 这个山西巡抚的意见也就不问可知了。 估计这个山西巡抚的心思与山西总兵,一心一意放在保全自己的官位上了。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打仗上,或者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战争到底该如何打的。 给他们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之中。周梦臣也没有与他们废话的心思了。 周梦臣说道:“立即准备大军粮草,准备犒劳大军的银两,还有熟悉偏关乃偏关以南黄河沿岸所有的地形向导。” 大军在外,一般都是要地方供给粮草。但问题是大明兵制崩坏。武贱文贵。以至于很多大军在地方上都得不到粮草供给。周梦臣带的粮草还是很充足的。但是入乡随俗,这一次动员大军南下,让大同府库几乎见底了,去年丰收的粮草,乃至于他积攒下的银两,支撑了开春战事,与兔毛川之战,这两场大战之后,都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再来这一战,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自然想从山西补贴一二。 白希绣立即说道:“已经准备好了。粮草十万石,白银十万两。至于向导,今日就准备好。”白希绣不懂打仗,但是很懂怎么做官。凡是周梦臣的要求统统答应。甚至还有些多余。 周梦臣心中暗道:“有这么一笔钱。大同的局面就又宽裕几分了。” 周梦臣说道:“那今日休息一夜。明日出发。” 军情如火,周梦臣从来不是反对进军,而是不想两眼一抹黑的进入战区,明明是自己的国土之中,弄得好像是在敌国之中一般。实在令人恼火之极。但是很多事情,即便你再怎么恼火,也要收拾这烂摊子的。 而且看山西官员的平均素质,周梦臣继续在宁武关待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结果。 既然毫无用处,还不如果先看看情况。 周梦臣说是第二日出发,其实在当天晚上,周梦臣与马芳商议过来,已经派出数十队夜不收。呈扇面西搜索。 第二大军向西开拔不久。周梦臣就得到了第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不是一个好消息,昨夜出发的一名夜不收,身中一箭,伏在马上,被战马驮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失血过度,至于与他同一个小组的夜不收,却都没有回来。 这至少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军周围有大量鞑子游骑出没。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周梦臣行军更是处于一种盲人骑瞎马的状态之中。面前一切都好平静。但是平静之中却蕴含着杀机。 周梦臣越发紧张,他手头这一些军队,可是他两年的心血。如果一旦葬送在这里,大同最少一两年恢复不了元气,特别是对大同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人口底子,更是雪上加霜。 周梦臣虽然也下令马芳加派探马。但是心里也知道。 在这方面,大明是打不过鞑子的。 斥候战,其实就是小规模的骑兵作战。明军夜不收的战斗力还在蒙古骑兵之上,奈何蒙古骑兵多,而大同所有骑兵不过两万。根本不可能将两万骑兵全部派出当夜不收,再加上夜不收的训练也是非常严格的。并不是每一个大明骑兵都能胜任夜不收。所有夜不收的数量是相当有限的。 在这方面,大同骑兵是走精品模式。而鞑子是走量的。说不上谁高谁下,但数量相差太多的事情,精兵也岂不上什么作用。 周梦臣只是非常谨慎的向西推进。 一日之后,在五寨堡下营。 五寨堡,也是大明军方的一个军堡。只是周梦臣到的事情,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五寨堡城门大开,空空如也。大军走进之后,不听鸡犬之声,仿佛是一座死城。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座死城。大片片的尸体在街道上,民居里,所有民居都被暴力打开了,里面翻箱倒柜的。不见一张完整的桌子。还有不少地方,还有烟火遗留下来的痕迹。 这所有尸体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妇女的裸尸,那情形更是不忍着笔。 很显然杀人放火,杀人放火。鞑子杀人之后,还想过放火。 周梦臣看了久久不语。 马芳走过来说道:“大人,看样子是二日之前,鞑子大部从这里撤走了。我看了痕迹,就在今天中午,还有一队鞑子在这里驻守。我们靠近这里才离开的。应该没有走远。” 周梦臣说道:“知道了。” 马芳说道:“大人要不要我去追一下?”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追什么追?鞑子最拿手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擅自出击,很可能被鞑子一下子合围了。我大同就这一点点骑兵,到时候一下子打残了,该怎么办?” 马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大人,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我觉得,即便有两万骑兵。纵然敌人有十几万之众,我亦可破之。” 周梦臣转过头来看着马芳。如果说这一句话的不是马芳。周梦臣根本不正眼看一眼。两万破十万,以为自己是李世民,还是张辽啊? 不过,既然是马芳。周梦臣就要另眼相待了。 周梦臣说道:“你真有把握?” 马芳说道:“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是五成把握还是有的。” 周梦臣看了看左右,已经将五寨堡的正堂清理出来了。周梦臣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里面细说。” 随即周梦臣与马芳在正堂之中坐定。左右有人送上来一碗水来。 周梦臣眼睛一瞄,发现墙壁上有一道血迹,很是醒目。他从这个角度立即还原了之前的现场。似乎有一个人就是在他这个位置上,被人一刀砍中大动脉,鲜血喷上了墙壁。 周梦臣鼻翼微微张合。心中暗道:“将不因怒而兴师。”随即将内心的情绪压制下去了。 他见五寨堡的惨状,并非周梦臣冷血了。而是周梦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任何情绪话的发泄,对现状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周梦臣端起一碗清水一饮而尽,说道:“说说吧。你到底想用什么战法?” 马芳说道:“其实,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当年在白登之役中,云中骑与鞑子骑兵一碰。简直是势如破竹。在此之后,我就一直训练这种战法。一年下来,而今大同骑兵几乎全部都学会了列阵冲锋。只要鞑子敢与我对阵。我必然让鞑子吃一个闷亏。” 周梦臣思考片刻,微微摇头说道:“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马芳的新战术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马芳的新战术 周梦臣并非不知道这种列阵而战的近代骑兵,在对冲的时候,有多大的优势。但问题是蒙古骑兵从来不是以列阵冲锋而闻名天下,前文说过的金朝的忠孝军。虽然规模不大。但是细细查忠孝军的战绩。可以看出,即便是全盛之际的蒙古骑兵,对忠孝军,也未必能占了多少便宜。 即便第一合冲锋,一下子将鞑子给打散了。 但问题是鞑子骑兵溃而不散。很多时候,你都分不清楚鞑子溃退,是真溃败了,还是诱敌之计。 马芳说道:“我知道,大人我发现掌心雷,特别适合我骑兵作战。我只要在列阵冲锋与敌人相接的时候,先投一轮,敌人根本承受不住。倒是再一冲,定然势如破竹,而且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战马其实受不住掌心雷的。”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周梦臣的印象之中,不管是鞑子战马还是明军的战马都有适应战场的训练,会适应各种火器的声音。否则一声大炮声,马都惊了,还怎么打仗? 马芳说道:“我细细想了,却是掌心雷与其他火器不一样。其他火器多为弹丸伤人,即便在城下有万人敌这样的爆炸伤人的火器。但是谁将战马赶到城墙下面打仗?” “是以,战马对掌心雷近距离爆炸其实是很不适应的。” “鞑子可以骗人,马是不会骗人的。” “而且我们的战马与鞑子战马几乎是一样的,甚至我们很多战马都是从鞑子哪里抢过来,也是因为我们这边战马稀少,在训练战马这方面,我们比鞑子细心多不了。故而我相信鞑子战马会比我们战马修炼的好,我们的战马都受不住,鞑子的战马更受不住了。” 周梦臣觉得马芳说得有理,说道:“我们的掌心雷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比如兔毛川之战的时候,为什么下面没有报告这情况?” 马芳说道:“那一战事以步击骑。很多步卒不会关系那么多。而且火马之下,有多少马是正常了,即便有几匹不正常的。估计也不会发现。”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有几匹?这么惊马几率到底有多少?” 马芳张口结舌,只能说道:“我没有怎么试,但是一定会有的。” 周梦臣立即马芳。在大同战马是多精贵的东西,而做这种试验,让手榴-弹,在马边近距离爆炸,一个不好就将马给炸死了。即便是马芳也不可能多做试验。不过,如此一来,周梦臣对马芳信誓旦旦地保证,就不能多相信了。 毕竟这是关系到大战胜负。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不可能凭借马芳一个保证就妄自下决定的。 不过周梦臣并没有打击马芳的积极性,说道:“这个事情,你下多调查一下。给我一个准确数字。我再考虑一下。” 马芳听了这话。有些失落地说道:“是。” 周梦臣对左右说道:“请诸位将军过来。” 不过片刻之后,麻禄,戚继光,李儒都到了。 周梦臣说道:“而今敌情一片模糊。大军当如何行止?” 徐渭说道:“大人,而今敌情不明。想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收复偏关。只需守住偏关已经沿线长城,鞑子比如是插翅难逃。鞑子定然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到时候鞑子反过来找我们,就是以逸待劳了。” 周梦臣听了,思索片刻。觉得是一个办法,问道:“诸位怎么看?” 一时间其他将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周梦臣的困境是两方面造成的。一方面是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另外一方面是对山西这边的情报,两眼一抹黑。连几天之前的情报都没有。让周梦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将敌人从迷雾之中逼出来的办法,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只是我为什么觉得,这个办法有问题?”戚继光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茫然。而今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办法,是有漏洞的,倒是是什么漏洞。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周梦臣见众人没有意见,就先敲定这个办法,休息一夜之后,大军向偏关方向进军。 第二到了八角所,距离偏关只有一两日路程。而这个时候,大明除却遇见了阴魂不散,就好像苍蝇一般的鞑子游骑之外,依然没有遇见任何鞑子主力,甚至也看不出鞑子主力出现的迹象。 让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丝丝不安。却不知道不安在什么地方。 他心中暗骂:“我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窝囊的仗。” 其实,虽然鞑子将这一带大量屠杀劫掠。但是山西人毕竟是本地人。遇见鞑子也是有大量的漏网之鱼的。不可能真正杀成了白地。但问题是,周梦臣严肃军纪,但是山西明军的军纪也就是那回事。 幸存的百姓见了大军出没,都是玩命的逃。根本不敢与大军接触。更不要说主动提供情报了。而周梦臣又没有山西布置情报网。出现这个局面,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说,在获取山西情报上面,萧芹加白莲教的组合,远远比山西总兵加山西巡抚好用多了。 而周梦臣的不安,印证在什么地方?就在朔州监。 几乎在这周梦臣从宁武关向西搜索的时候,辛爱也完成了自己的战略部署,他留一部分偏师,大概两三万,驻守偏关,一方面抓紧时间转运战利品,另外一方面加派探马,将周梦臣所有消息都封锁起来。 而辛爱带着主力人马,沿着内长城东进。随即从一处破关北上。直冲朔州而来。 朔州这一带,乃是大同南部重镇,特别是周梦臣将军器监安置在这里之后,更是如此。盛产的钢铁成为拳头产品,如果不是大同军方需要的数量太大,朔州监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此刻兴旺的朔州,一下子遭受了一场浩劫。 虽然周梦臣大军刚刚离开这里,当地百姓也都知道,鞑子攻到山西镇去了,虽然紧张,但都觉得,鞑子不大可能过来。准备不多,鞑子忽然出现,一时间损失惨重,纷纷躲在朔州城,已经朔州监城这两座城池,以及附近的一些坞堡之中。 不过,鞑子这一次并没有放手大杀。所有的劫掠,都是行军之中顺便的。辛爱根本没有大加劫掠的意思。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朔州监。 只是辛爱来到了朔州监城下,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说道:“这是朔州监?” 萧芹一时间也有一些愣住了,说道;“应该没有错的。”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辛爱与萧芹之前,也听说过朔州监如何如何。但是通过别人的转述,与文字,总就是隔了一层。而今真正看见了。都有一些不敢相信。因为他们首先看见的,是高炉。 对高炉虽然在城内。但是朔州监的工匠们,正在将炼铁炉越造越大。本来朔州监的城墙就不是太高。不过一二丈而已。而最新的炼铁炉的高度却远远超过二丈。自然一眼就看见了。 而且鞑子来的太突然了,此刻的炼钢炉还开着,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吞吐黑气的恶龙盘踞之地。在辛爱看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与力量。虽然他们说不清楚。但都看到得出来,这军器监非同一般。 辛爱说道:“我倒是有些明白,周梦臣为什么这么看重这里,敌人看重,就是我一定要拿下的。准备进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鞑子的进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鞑子的进步 随着辛爱的一声令下,鞑子开始进攻。 这一次打头阵的依然是白莲教军队。不过这一次鞑子进攻却是很有章法的。却是几辆盾车顶在前面,后面有人推着沉重的木箱缓慢的前进。 而军器监城头之上,殷正茂此刻将守军与工人全部动员起来。一时间常年光着膀子干活的工匠们都穿上了他们自己打造的甲衣,拿起来他们自己打造的武器,如果仅仅看体格,这些工人还真像是军中精锐。一个个体格健壮之极。 而且军器监是绝对不会缺少火器的。一门门火炮推上城头,舍命轰击下面的盾车。 一连轰碎了好几辆盾车。 但是这念头的火炮的准头也不是太准的。散弹虽然打得广。但是打不穿盾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盾车靠近了城边。 正当城头上的人已经将准备好的万人敌。准备点燃之后,扔到城下的时候。只听城下一声轰鸣。城头上的士卒,只觉得地动山摇。甚至城头上都出现了几分裂缝。 殷正茂也东倒西歪,差点站不住。 在爆炸声刚刚消散。殷正茂就出现在城头,看着下面。果然是鞑子搞得鬼。 殷正茂咬牙切齿地说道:“鞑子长本事了。” 周梦臣用火药的爆炸之力伤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是永宁关之战中,用成车的火药打了俺答一个措手不及。还是白登之役中,最后王杀仇等人同归于尽的冲锋。乃至于兔毛川一战的手榴-弹,发挥出来的作用。 这一次又一次。鞑子即便是笨蛋也被打醒了。在战争之中学习战争的,不仅仅是我方还有敌方。 辛爱这一次破偏关之后,简直是势如破竹。俘获了大量的物资,其中就有大量的火药。在草原上,火药保持也是很成问题的。于是乎,辛爱一下子全部带上了,准备在此以其人之道还于其人之身。 只是辛爱的手法还是不纯熟。他用火药炸城墙,仅仅是将大量火药堆在城下爆炸,固然对城墙有伤害。但是有大量爆炸物威力都浪费了。甚至还比不上李自成在城墙上挖洞埋火药的办法。 如果不是军器监城是一个急就章的产品,防御能力根本比不上洪武年间修建的城池。估计连一个裂缝都不带有的。 不过,有了这一次。殷正茂内心之中立即觉得不好了。他向外面一看,黑压压的都是鞑子骑兵,只留数道通道之外,根本是水泄不通。一眼看不到边。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鞑子。 在这种情况之下,城墙是他们最后的屏障。一旦城墙破损,剩下的事情,殷正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殷正茂问道:“求援的人派出去没有?” “派倒是派出去了。只是这种情况下?到底能不能将消息送出去------”身边的人没有将话说完。但是殷正茂已经明白了。殷正茂咬着牙说道:“继续派,每到夜里就派出一批人去。选回游泳的,想办法游出去。” 在军器监选址的时候,殷正茂就看重了这里有一条小河,能直通桑干河。而今这条河,估计是唯一的求援通道了。 只是殷正茂不知道。他派出的求援人马,已经到了周梦臣军中。 周梦臣立即接见了他。问清楚鞑子在军器监的种种之后,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使者一愣,说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周梦臣说道:“正如你之前说,鞑子有十几万之众。你如果单枪匹马。从鞑子之中杀出来的?” 这个使者声音有些发抖,说道:“大人,你怀疑我是细作?” 周梦臣说道:“好了,我不问了,带他下去。” 立即有人将这个使者带下去。 马芳问道:“大人,你为什么不问了?这个人居然能从鞑子十万骑包围之下杀出来。不是我小看他,我觉得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一个是我,一个是赵达。其余的将领,我都不觉得他能做到,而这个使臣,虽然有一膀力气,但是我一眼看出来,他厮杀经验并不丰富。” 周梦臣说道:“鞑子大有长进啊?他是故意将人放过来啊?我们营外就是鞑子游骑。不要说他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夜不收出去,也会有几场厮杀。你看他身上有血吗?” 戚继光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我知道之前我想到问题在哪里了?我被山西镇大同镇局限了,须知什么省界镇界,都是人为划分的。根本没有什么不可飞跃的。” 马芳也是一愣。说道:“大人,这怎么办?” 周梦臣眼神之中一丝幽深闪过。其实到了这一步,已经很简单了。不过是一道选择题,回援与不回援?而在回援之中。又有带着骑兵回援,还是带着大军缓缓的回援? 只是这个难题,却很难下。 还不等周梦臣下这个决定。又有人到了军中。这一次却不是一个人到的,而是有山西镇百余骑兵护卫着来到了周梦臣军中。 周梦臣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殷宗伊。 殷宗伊见了周梦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还请恩师立即回援,救父亲一命。” 周梦臣立即将殷宗伊说道:“起来说话。你怎么来了?” 殷宗伊说道:“我听鞑子到朔州,立即带着船队逆流而上,只是不敢靠岸,见到朔州监求援的文书,我就亲自带人送到老师手中。” 周梦臣再次打开求援文书,却见里面多了一些新内容,就是关于鞑子进攻朔州监的细节。 殷宗伊说道:“大人,你是知道,朔州监城根本不大合格,这样炸下去。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问殷宗伊说道:“你是怎么借到了山西镇人?” 殷宗伊说道:“弟子与晋商有一些往来。一起做些生意。毕竟有了一些交情,这才请杨家,张家出面,走了总兵府的门路,借来百余精兵。护送弟子来此,一路上也遇见数次搏杀。好在有惊无险。” “杨家?张家?”周梦臣其实对晋商这个团体很感兴趣,却不知道这个杨家与张家,到底是那几家。而且这个时候也不是问说这个的时间。 周梦臣将这个事情放在一边,对马芳说道:“而今就要验证你之前跟我说的对与不对了?” 马芳眉头一挑,不见畏惧,反而看到了兴奋,说道:“大人,这是准备回援了?” 周梦臣说道:“时不我待。戚继光。” 戚继光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周梦臣说道:“你临时统率大军,进攻偏关。记住,鞑子出击朔州监也可能是虚张声势。他的真正目的也很可能是将我军分开之后,各个击破。所以,你要小心,你们很可能面对鞑子主力的围攻。如果占据偏关之后,立即夺取内长城。将偏关这里的事情,交给山西镇,你沿着内长城进入边墙,做好将鞑子封死在边墙之呃内的准备。” 因为鞑子的种种诡异行为,周梦臣很担心。这些情报有一些虚构的成分。在他想来虚构的成分很有可能就是鞑子数量,所谓十几万鞑子骑兵,很有可能是虚的。毕竟没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很难判断敌人到底有多少。而且在军队人数少搞事情的计谋又那么多,什么增灶减灶,悬羊击鼓,饿马提铃。总之花样翻新,周梦臣都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识破。 更不要说殷正茂了。 他总要备上一手。 鞑子这一次给周梦臣一记狠,以周梦臣的心性,岂能不还以颜色。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援 周梦臣的这个规划,根本就是冲着将鞑子十几万骑一口气吞下来的想法。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将鞑子十几万人一口吞下,有些不大现实。但是取上得中,取中得下。而且未必不可能。 无他,大同西南方面的边墙,与内长城都是依靠形胜之地修建的。特别是内长城。之前也说,这一道长城最主要是防守北边,也就是从北边向南,犹如撞铜墙铁壁,但是从南边向北边攻,就容易多了。 鞑子虽然沿着内长城行军,毕竟长城除却防御功能之外,还有交通的功能。但是鞑子从来没有固守长城的想法。收复内长城并不难。而大同的边墙虽然还没有还没有完全修建好,但到底是有地雷的加成。并不是不能作为一个阻碍来用的。 再加上大同也是一个盆地,虽然这个盆地未必没有缺口,但也不是不能试试一下子吞并十几万骑兵。 当然了,大同损失这么大,战火波及之前一直太平的朔州。周梦臣不打上一场大胜仗。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大同百姓。 戚继光震撼于周梦臣大手笔,说道:“末将遵命。”他语气微微一顿,说道:“那大人准备怎么去什么地方?”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带着骑兵回援。” 戚继光说道:“大人,马将军麾下只有两万骑兵。鞑子很可能有十万之众,兵危战急,臣请大人坐镇军中,令马将军单独回援即可。” 马芳也说道:“大人,戚将军所言极是,这一战,太过冒险了,末将心中成算也不过是五五之数。到底打成什么样子,臣也不敢保证,朔州监虽然重要,却没有大人重要,大人犯不着以身犯险。” 周梦臣说道:“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别的不说,大同延边留守的兵力,其实还能抽调出几万出来。整个大同军政都需要我来统合,这事情马芳,你能做到了?” 马芳连连摇头。 其实周梦臣内心之中最根本的心思,却是军器监那一帮工匠。 这一帮工匠,是周梦臣在军器监带出来的人马。是他技术上最强班底。倒不是说,这些班底损失了,就恢复不过来了。自然不是,大明人杰地灵,真要说起来,也没有谁是不敢代替的。 但问题是需要多少时间,以及前文说过的技术扩散问题。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辛爱打得很有水准。一手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而且周梦臣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似乎太过独断专行了。有意无意之间,将马芳的权柄给侵占了不少,诚然了,朝廷以文御武的体制。马芳这个总兵自然要对巡抚俯首听命。更不要说周梦臣这样的强势巡抚了。 但问题是,好说歹说,马芳也是总兵官。也是大同将领之首,军事上应该是马芳总理才对。结果而已,马芳虽然是总兵,没有周梦臣的命令,能指挥到各卫所,能指挥到京营士卒,能指挥戚继光? 答案是不能。 马芳这个总兵官其实是骑兵统领。 所以,周梦臣说得也是事实,在这个紧急时刻。最好是他回到大同统领一切,才能让大同镇的潜力彻底发挥出来。 而且周梦臣之所以不等步卒回去,一方面是等不急了,从这里到朔州,步卒行军最少有三天到四天的时间,这还是急行军。倒是也失去了战斗力,周梦臣还担心,步卒这样强度的机动之后。还因为体力消耗太过,如果遭受了鞑子大军的进攻。那问题可就大了。 而明军在大同西北方向到朔州兵力,不过一两日光景,特别是大同右卫的一万多人,能很迅速地从北边投入战场。 周梦臣不求马芳一场大胜。只求将鞑子拖住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将各路兵力,乃至于山西镇的鱼腩兵,也要过来壮壮声势。将鞑子封堵在这朔州为中心的一小块盆地上,也就是大同盆地的西南角。 周梦臣说做就做,当日两万骑兵仅仅携带这干粮,就一路返回宁武关。 此刻的宁武关也聚集了两三万山西镇的人马。 这一些人马是从山西镇东边调过来的,一部分人马是从太原府调过来的。 并不是每一个军镇的调兵速度都能与常年备战,几乎一年三百六十日都在准备打仗的大同镇相比,这开战十几天了,才算是将第二梯队的军队聚集起来。至于第一梯队人马都已经被鞑子歼灭了。 当夜,大同骑兵仅仅在宁武关中休息了两个时辰。并不是担心人受不了,而是担心马受不了。 而周梦臣也没有闲着。他直接去见了白希绣。请让山西兵北上。 只是白希绣却有些担心,他说道:“周大人,我不是不帮你。实在是山西镇的人马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大人也应该清楚才是,让他们守守城池还行。至于其他的事情,是真的做不了了。”周梦臣也知道白希绣说的是真话,山西镇的兵,守偏关如此雄关,都能被一日而下,在周梦臣看来,何止是不能野战,连守城也是够呛之极。 周梦臣说道:“无须他们出战,只需他们出关安营扎寨,全部打我大同的旗帜。做疑兵就行了。”说到这里,周梦臣语气微微一重,说道:“白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鞑子是从你的辖区跑到的辖区的,而且我数万人马还在山西镇,你们我两镇真不想合作下去了吗?” 白希绣听了,心中一突。 他最关注的从来是偏关的收复。只要能收复偏关。他才不管鞑子又打到什么地方了。但是他也很清楚。而今偏关还在鞑子手中,让山西兵去打偏关,根本是开玩笑。恐怕只能等鞑子抢够了。然自己退出偏关之后,山西镇才能去收复。 只是这样的结果,却不是朝廷可以接受的。 特别是周梦臣连连打胜仗,也让朝廷对捷报的要求高了不少。 之前,斩首数百级,就是一场大捷。但是而今斩首不上千,朝廷都懒得动弹了,谁叫周梦臣一连打了两场斩首过千的大捷了。对捷报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对败报了。 周梦臣以一己之力,推高了朝廷对边镇的考核要求。让他们不得不卷起来。 白希绣估计,他真等到鞑子秋天主动退却的话,他就不需要再戴帽子了,因为他没有头了。 只是如果数万山西兵出关,被鞑子一古脑给打光了,对白希绣来说,更是不可能接受了。原因无他,山西镇是二线军镇,他的全部兵额不过五六万而已,按照这个时代吃空饷的习惯,能有三四万人就不少了。 而偏关之战,已经偏关后面一大片地方的沦陷,账面上折损已经在两万。他这聚集在宁武关的军队,已经是山西镇的全部了,再打光,山西镇可就真的没有兵了。 只是周梦臣话说到这份上了, 白希绣也没有办法。再想起他是皇帝的宠臣,徐阁老的嫡系。丰城侯府的姻亲。这背影硬的简直不能再硬了。他只能说道:“周大人,白某人将自己一条老命,就交到了周大人手中了。还请周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两句。” 周梦臣心中冷笑一声,不觉得白希绣有什么好美言之处,但是而今正是借重他的时候,一把抓住白希绣的手说道:“请白大人的放心,我一定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此战大胜,也会分白大人一份军功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犹疑 第一百四十八章 犹疑 朔州监城下。 硝烟弥漫。可以看见城墙上坑坑洼洼的。甚至有些裂缝已经是肉眼可见,最宽的地方,能塞进一个拳头。有些地方,也有了明显的倾斜感。整个朔州监城,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似乎只需加一把力气,就能将这城池硬生生的推倒。 只是就差这一口气。 殷正茂在这个一战中发挥出自己的能力。说实话,这样的守城之战,对于军事守将的军事素质要求并不是太高,更重要的是组织能力。在殷正茂的组织之下,整个城池没有一个闲人。而城中最多的就是工匠。 鞑子炸城不得法,虽然给城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问题是,比不上大量工匠修补的快。而这种夯土城墙修补的时候,也是很方便的,将大量泥浆灌入缝隙之中。在城墙后面加紧修建第二道城墙,用第二道墙体的力量来支撑前面的墙体。 即便是最后前面真支撑不住了。也有第二道城墙支撑着。 所以朔州监城,看似风雨飘摇,但实际上却是稳如泰山。 鞑子刚刚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此刻辛爱已经有一点品出味道来。心中暗道:“此城虽小,却不是能够速下的。”不过,他本来就没有一定要攻下此城,攻城的人,也是白莲教徒以及从附近收刮的壮丁。自己的本部人马,一直在养精蓄锐。 辛爱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城中派出了多少了求援的人?” 萧芹说道:“下面人说已经有七拨人了。” 辛爱说道:“算算时间,周梦臣也该有所举动?国师,你觉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萧芹说道:“应该在宁武关吧?” 辛爱感叹一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宁武关啊?”宁武关这三个字,代表着辛爱的无限感慨。此刻辛爱最担心的就是周梦臣止步不前。非要等大军上来,才来救援。如此的话,辛爱也只能引军而走了。 因为他很清楚,他吃不下大同数万步骑。 蒙古底子薄,这样无望全盛的战事,最好是不打。 “报。大同军约有六万,有两万骑兵从宁武关而出。”有一个探马从远处匆匆而来,跪倒在地面之上。 朔州就在宁武关西北方向。相距并不远。 而鞑子更是游骑出没,遍布方圆数十里之内,重点关注宁武关。 几乎在周梦臣纠结山西镇之兵,出宁武关向朔州方向而来的时候,在鞑子这里也立即得到了消息。 只是辛爱有些不敢相信,说道:“你确定?” 这个探马说道:“下面就是这样报的。奴才觉得不可能出太大的纰漏。” 辛爱也不觉得会出什么问题。派出的探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而且人多人少,是很容易分辨的,在驻扎的事情还可以做些遮掩,但是在行军的事情,总是要出来走路的。有多少人根本无法遮掩。 但是这个结果,辛爱根本不敢相信,说道:“一日百余里,骑兵我可以理解,步卒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飞回来?” 百里争利,必厥上将军。这是从孙子兵法时就提出的理论,也可以说是一个常识了。当然了孙子时代骑兵还没有大放异彩。固然这个规律说的是步卒。体力是战争胜负最重要的要素,堪比现代战争的石油。 任何时候都要保存体力。百里奔袭之下,士卒恐怕连刀剑都拿不稳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小孩子都能轻松杀一个甲士。如果奔袭百里之后,立即交战,根本是必败无疑。 辛爱不相信周梦臣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直觉的感受到这一战有猫腻。 但是他有什么猫腻,他一时间想不出来。 萧芹说道:“大汗,昨天刚刚报的消息,大同主力在山西八角堡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么而今这一件事情,就有两个解释了。第一个,就是周梦臣心急如火,才弄出这样的事情,而今大同步卒已经不能战的。第二个---”说到这里。萧芹声音微微一挑,说道:“就是疑兵之计。想要拖延时间,虚张声势而已。” 辛爱微微一愣,说道:“那这数万人马是从哪里来的?” 萧芹说道:“有很多可能,是山西镇兵,或者干脆是各县民团。总之不过是样子好看而已。” 辛爱心中犹疑不定。 周梦臣自己或许没有感觉,但是辛爱对周梦臣的态度早就有了三级跳。刚刚继承汗位的辛爱,根本没有将周梦臣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周梦臣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明朝的文臣。辛爱内心之中,甚至有一点点感谢周梦臣。因为没有周梦臣在北京城下的一炮。根本没有辛爱的现在。汗位也可能永远也落不到他手中。 但是在白登之役后,在辛爱看来,周梦臣已经是明朝的大将。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 到了兔毛川之战后,已经是让辛爱寝食难安的存在。真正他偶尔还有些没有出息的想道:“我是比不上阿玛的。而阿玛都死在周梦臣手中。我---,我能打赢周梦臣吗?”虽然辛爱每次都用力将这些念头给按下去。但是这一个念头却依旧在他的心底徘徊不去。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辛爱在面对周梦臣的时候,忍不住多想几层。唯恐中了周梦臣的招。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周梦臣还有什么牌,在今后数日这个时间窗口中。周梦臣是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支援了。 辛爱一咬牙,说道:“我意已决,国师在这里继续攻城。务必攻下此城,而我去会一会周梦臣。” 随即号角声连连,辛爱带着大队人马向东南方向而去了。不是别的方向,正是武宁关方向。 而此刻,周梦臣也接到一封情报,一时间让他进退两岸。不是别人,而是殷正茂发给周梦臣的。也是鞑子有意放水,才让朔州监城中能与外界交流消息。辛爱的本意,不过是借此逼迫周梦臣速速回援。但是此刻却起了反作用。 周梦臣反复看过书信,问道:“这可是殷大人本意?” “小人确定这封书信是殷大人交给我的。从殷大人手中到这里,小人都没有裁开过。”一个信使陪着小心说道。 周梦臣看着上面写的内容,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殷正茂保证,朔州监城能守上一个月,让周梦臣暂缓回援。并分析出鞑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这沛公就是周梦臣。 此刻周梦臣才发现其实殷正茂的军事能力相当不俗。在殷正茂这个位置上,他接受到的信息是相当有限的,他只知道周梦臣南下,不过数日,鞑子忽然从西边冒出来,杀到城下,之后就外面的消息就传不进去了。唯有鞑子放水,让城中的人可以出城送信。 殷正茂在这要的情况下,揣测出了鞑子的所有计划。虽然有些出入。但是大体不差。这就证明了殷正茂是用兵之才。 周梦臣之前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都不重要。周梦臣之后或许会培养殷正茂军事上的能力,但是此刻,周梦臣反复思考的就是,是不是按照殷正茂的意思,暂缓进军。 如果暂缓进军。等大军四面合围的时候,鞑子根本不会打的。到时候不过是相敬如宾的送客式追击。但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当然了这个前提就是殷正茂真能做到他说的。守住朔州监城半个月到一个月,给周梦臣充分的调兵时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买定离手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买定离手 这是一个比较稳健的办法。 但是这并不符合周梦臣的想法。如果鞑子单单祸害了山西镇也就算了。毕竟山西镇不归周梦臣管。但是朔州却不行,周梦臣身为大同巡抚,朔州是他的治下。他觉得他对朔州百姓负有责任。 怎么能让鞑子烧杀一遍,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周梦臣胸中一口恶气,出不来。 但是按照周梦臣之前的安排,而今一战,就好像是围棋之中的打劫。不是大胜就是大败。当然了,围棋之中还可以双活。而战争之中,没有这个局面,或许有两败俱伤。 一时间,周梦臣就好像上了赌场。手中捏着数万将军的性命压注,猜正反。 周梦臣心中也在犹疑,不知道这个决心该怎么下? 进退两字看似简单,却是身为名将的第一要义。何时当进?何时当退?这是一辈子都研究不完的课题。 “大人。”马芳说道:“我刚刚从后面过来,那些山西镇士卒已经走不动了。韩总兵向我求情,想要让他们就地休息?” 周梦臣一愣,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记得,我让他们装装样子,出来之前都轻装了,只带兵器还有数日干粮,除却这些什么都没有带?而今这才走了半日,他们走了一个上午,才走了十五里。这就要休息?” 周梦臣知道山西镇的兵不能打,但也没有想到如此不能打。一般来说,大军一日行程最短也要三十里。不过这都是带了大量辎重的情况下。不是人走不快,而是马车辎重走不快。而且这个时代。行军速度慢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扎营浪费时间。 天亮了就开拔,一般到下午三点左右,就停止行军了。要安营扎寨。修建营地,挖掘壕沟,也是需要时间的。 周梦臣让他们全部轻装的情况下,居然仅仅走了这么远。在周梦臣看来,这还不如春游的小学生的。 马芳脸上也有一些挂不住,说道:“正是。我也不相信,我下去看了。那些士卒老弱病残,最小身不过四尺。还有一些头发都花白了。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之前根本没有怎么训练过,连最基本握刀的手法都不对。伙食,也不成样子。我也担心这样下去。恐怕要死人的。” 周梦臣听了,说道:“这还是兵。这分明是一群百姓。”如果说之前他对徐阶说的兵制改革,有几分画大饼的意思,但是今日山西一行,越发坚定了必须进行军制改革。 周梦臣觉得大同镇烂,只要推到重建,殊不知,大同镇当了百余年边镇之首,即便在被鞑子重创之后,他的实力还是比一些小军镇强的。大同镇推倒重建,还有很多材料可以重新利用,比如大同将士的底蕴,很多大同将领还是很能打的。而今看来如果将山西镇推倒重建。恐怕连一点有用的人手都挑不出来了。 周梦臣无奈的说道:“让他们休息吧。” 面对这些动则死给你看的弱兵,周梦臣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只是周梦臣这个举动,很快传到了辛爱耳朵之中,辛爱听了眉头一挑,说道:“果然,这些步卒根本不是大同兵,如果是大同兵怎么可能怎么快就休息?传令各部跟紧我。”辛爱太清楚了大同兵的战斗力与行军能力,别的不说,单单说戚继光在兔毛川之战中,是打过仗之后,行军十余里才到了玉林城下。 戚继光还带了大量的辎重。 而今没有带辎重的大同军怎么可能,才走了十几里路就停歇了。 这让辛爱下定了决心。提高了马速径直向周梦臣本阵而来了。不得不说,辛爱最为大汗是有一些欠缺的。但是作为一员将领,还是有些能力的。最少敢为众军之先。让鞑子各部骑兵士气爆满。 这是要打周梦臣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周梦臣放在外围的夜不收也不吃素的。而且大军行军根本瞒不过。而辛爱也没有想要瞒得住。很快,周梦臣就看见远处滚滚的烟尘,地面上微微的颤抖。还有一声接着也一声爆开的信炮,都是在外围的夜不收用来报警的。 周梦臣见状,微微一想。就立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暗骂:“该死的山西兵。” 周梦臣本来想用疑兵之计,拖延一点时间的。毕竟拖得时间越长,对大明是越有利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山西兵的素质,连周梦臣所想的下限都达不到。连正常的行军任务都无法达成。 还没有半日就露馅了。 此刻周梦臣也不用选择了。鞑子已经替他选择了。 不过,这个局面。周梦臣瞬间有了判断。说道:“马芳,你之前不是说,你的新战术能打赢鞑子吗?而今证明你的机会来了。” 马芳说道:“请大人看我破敌。” 周梦臣说道:“不,我和你一起。” 马芳说道:“大人?” 周梦臣说道:“不用说了,而今敌众我寡。每一份兵力都是非常宝贵的。我留下来,你还要派人来保护我。我跟随大军一起冲锋,不过在阵后而已,此战若胜,也算我分了你的功劳,若败。马革裹尸,也好过在这里束手就擒。” 马芳还想说山西镇兵。只是一转头,就发现山西军中已经有零星的逃兵的,很多人都是两股战战。马芳一眼就看出来,山西兵的崩溃,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真是误听而逃为下勇,闻风而逃为中勇,见敌而逃为上勇。 山西军都是中上之勇。 马芳顿时觉得,让周梦臣去山西镇之中结营自保,还不如跟着他上战场的。 马芳说道:“既然大人这样说了,就请大人在后督战,看儿郎们破敌。” 至于山西镇兵,此刻没有管他们。 事不宜迟。骑兵最重要的是速度。所以马芳根本没有等敌人过来,就向西北方向冲了过去。 两万骑兵排出了密集队形。 马芳冲在第一列。第一列人数不多,只有一千骑。这一千骑就是之前所谓的云中骑。经过一年的训练,对这种如墙而进的骑兵战术,更加娴熟。此刻所有都保持一个人速度,齐刷刷的好像一条直线。 整体上来说,速度并不快。但是似乎连马儿的脚步,都是整齐划一的。故而有一种非常震撼的力量感。 而在马芳之后,相隔数米的空间,也是密集队形的骑兵。不过,他们训练的时间比较短,就不如云中骑那么配合默契整齐划一。也是因为云中骑压制整个骑兵冲锋的速度,让他们还有阵列可言。估计等一会儿打起来,这队形肯定扭曲的不成样子。 周梦臣并没有在最后一列。因为说是在倒数第二列。高大壮就在他的身后。没有拿任何武器,而是双手举起一根大旗,上面绣着“大同巡抚周”五个红底黑字的正楷大字。 这根大旗本来是应该插在车上,或者其他东西上的。此刻高大壮双手举着,在奔马之上,还显得平稳之极。却见周大壮的功力。 周梦臣骑在马上,一种豪勇之心,瞬间冲上心头。但是周梦臣知道自己的能耐。他虽然因为骑马次数太多了,也练出一身不俗的骑术。但是他所谓的不俗的骑术是在文官之中说的。在战场之上,根本不够看。仅仅能保持不掉队而已。 至于马上格斗,更是想都不要想了。比周梦臣更紧张的乃是徐渭。此刻徐渭也死死握紧了缰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与周梦臣一样,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看前面战事的胜负如何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掌心雷之威 第一百五十章 掌心雷之威 本来,辛爱准备在接战之前,换一次马。 因为长途奔袭是很消耗马力的。而且鞑子马多,换一匹备马。再冲杀不迟。但是此刻,马芳的这一次对冲,拿捏的恰到好处。打得辛爱很难受。如果不换马,就要面对马力较弱的局面。如果换马的话,就要避开马芳这一次冲击。 蒙古骑兵从来不在乎一战之得失。但大战之前,还是要注意士气的。 今日辛爱是存了一举覆灭大同骑兵的打算,甚至他看见周梦臣的大旗在骑兵之中,更是高兴无比。如果今日一战,能斩杀周梦臣,就一举覆灭了自己的心腹大患。此刻正是争胜之时,辛爱恨不得这两万骑兵一匹马都跑不了。 此刻争的就是一口气。辛爱岂能让了。 他也远远的看见了明军的阵势。如山如林,排山倒海而来。 但是辛爱也不畏惧,大喝一声,说道:“怯薛何在?” 怯薛军乃是元朝中央禁军的一支,乃是忽必烈亲自指挥的军队。待遇最好,战斗力也是极强的。当然了,这是指开国之时。后来也就不行了。而辛爱的怯薛军自然不是这那一支怯薛。乃是俺答的近卫亲军,是辛爱麾下最精锐的骑兵,辛爱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是辛爱最直属的部下。 也是装备最好,待遇最好。很多怯薛军的低级军官都是孛儿只斤出身。 也是辛爱轻易不示人的王牌。 当然了,这个怯薛也是辛爱自己喊喊而已,反正大明这边是绝对不这样记载的。毕竟如果写怯薛,就等于承认蒙古国继承元朝的道统。而实际上,大明官府记载之中,元朝早就灭亡了,而今蒙古各部,也起了新名字叫鞑靼。 怯薛军的阵势与马芳的阵势不同。他们也不过数千骑。分成两翼,似乎不想与大同骑兵硬拼。而是从两翼擦过,一个个都收拾弓箭,准备从两侧射击明军骑兵,这就是蒙古人拿手好戏,骑射功夫。 而且怯薛军也不仅仅会骑射。一旦明军两翼混乱了,他们会直接换刀,从两翼杀入,将明军骑兵阵势给撕开。 只是马芳丝毫不惧。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鞑子已经张开罗网,正等着自己投入。 他目光只有一个,那就是鞑子本阵。 此刻辛爱也放慢了马速,任无数鞑子骑兵从辛爱两侧杀出,准备与明军硬碰硬。他们这里只需挡明军一下,蒙古骑兵就能两翼杀出。就好像是一头巨蟒一般,将这明军吞入腹中。 马芳此刻马芳根本没有拔刀。而是扯开了胸前的袋子,却见有五枚掌心雷绑在胸前。冲在最前面的士卒,每一个人都只有五枚。 不要觉得这个数量很少。因为这个数量已经是周梦臣临时能筹集的全部了。 毕竟手榴-弹。作为最新的火器,生产效率一直是上不去。而且有一些也要大量供给给其他各方面的。一时间周梦臣只能从步卒那边抽调过来一些,才有一万枚。 马芳见敌人越来越近,大喝一声道:“投。” 随即自己手投出一枚,瞬息之间,一千枚掌心雷砸了出去,一时间连马蹄之声都压了下去。无数爆炸声在鞑子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中爆炸开来。一瞬间人仰马翻。 其实这个动作很危险。 无他,因为马在急速奔跑。掌心雷投掷的方式是同向的,而朔州监生产的手榴-弹。从现代的角度来说是不合格的。且不说有哑弹,连爆炸的时间都不确定,为了安全起见,尽量要迟一点。 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一落地就爆炸的。而是要等一会儿。至于等多长时间?就要看制造这枚手榴-弹的工匠的心情了。 所以,有很大几率。等明军冲过去的时候再爆炸,倒是就是炸自己了。 不过马芳作为一个将军,该狠心的时候,绝对不会心软,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毫不在意。只要能打胜仗,一些误伤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误伤这东西,从有战争开始,都没有少过,也不多今日这一次。 这种冒险的冲锋,效果却是很好的。 爆炸声在前,明军拔刀冲锋在后。两者衔接可以说的天衣无缝。 鞑子骑兵不是没有遇见过火器,但是这样冲锋的时候,一下子打出一千枚,一下子将他们打懵了。而且正如马芳预料那样,有不少鞑子的马惊了,反而扰乱了鞑子的队形。 鞑子骑兵的素质很好,如果给他们一点点时候,仅仅是一点点时间,就足够他们重振队形,或者做出一个简单的处置。从而保持战力。 但是马芳紧密的衔接,几乎可以说是踩着手榴-弹的炸点冲了过去。硝烟都还没有散去,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整排长刀如血,杀到面前。以整齐的骑兵阵势,面对慌乱的鞑子骑兵,一瞬间,就分出了胜负。 最前面数列鞑子骑兵,瞬间被杀干净了。本来就惊慌失措的鞑子骑兵,面对明军的密集阵型,一个人要面对好几把刀,不死何为? 而剩下的鞑子骑兵,顿时调转马头。 准备撤退。 这个选择不能称之为错。 因为这是鞑子的惯用战法,打不过就走。拖死你。 但是他们搞错一件事情,那就鞑子骑兵太多了。 辛爱虽然用兵不错,但是他很显然没有指挥过十万骑兵? 十万骑兵,分出数部之后。已经占据了大量空间,甚至分布在好几平方里之内,彼此之间的交流都成问题。辛爱更是没有办法指挥,而且这样一来,这个包围圈就太松散了,如果明军想要逃的话,很容易冲出去。 所以辛爱决定,既然明军用密集阵势,他也用。将大量骑兵密集的堆叠在明军正面。如果保持井然有序的时候,还看不出问题。而今一乱,秩序不存。根本没有退兵的路径。 不能说完全没有,在两侧的骑兵径直向两侧散开。但是中间很多骑兵都是前退不得。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向后面走。 后面是什么?是辛爱的本阵。 辛爱没有在后面。就是距离战场很近的地方督战。此刻前面溃退下来。就冲到了他的面前,这些鞑子骑兵倒是对大汗保持敬畏,绕道而行,不敢冲撞辛爱所在。只是如此一来,辛爱本部瞬间变成了最前面。 辛爱脸色苍白,咬着嘴唇流出血来。说道:“不可能。” 他根本无法理解而今的局面。 只是说时代已经变了。而辛爱还没有察觉。 火器代替冷兵器其实是一个时代趋势。即便没有周梦臣,在明清之际,明朝的火器装备数量,也在绝大部分。而周梦臣从数年前在军器监下功夫,到而今持续不断的改进,终于在今年突破了临界点。火器在战场上的作用,有了质的变化。 而这一切辛爱都是不明白的。多少年前蒙古人都就是用这一逃战术包打天下。甚至明军的骑兵战术与蒙古骑兵战术,简直是同出一辙。他承认,他今日战斗布置是有一些缺陷,没有到了尽善尽美的境界。但是如果有什么大错,却是没有的。 最少在传统骑兵战术之中,是没有大问题的。 如果苦战之后失败,他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如此脆败,简直是推倒了他的世界观。 辛爱本来就担心这一战大败,而败的如此稀里糊涂,不明不白,让他如何接受? 只是事实如此,他接受不接受都是这样的。时代已经变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势如破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势如破竹 马芳此刻也看见了辛爱的大旗,二话不说,长刀一指。马芳身边的亲卫,纷纷掏出手榴-弹。砸了过去。 辛爱还没有反应,他身边的护卫已经有了反应,二话不说,就带着辛爱向后面逃去。结果一轮保证下来,辛爱逃脱一劫,但是辛爱的将旗却倒了。 前文说过,十万骑兵的指挥,是一个难题。 不仅仅十万骑兵指挥是难题,任何军队到了十万这个数量级,在指挥上都是一个难题。甚至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指挥十万。周梦臣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或许曾铣有指挥十万人的能力,即便是戚继光或许将来有这个能力,而今却是没有的。 马芳能将数万骑兵玩的出神入化。就骑战之能。马芳几乎是天下第一的,远远在辛爱之上,但是马芳也未必能指挥得动十万骑兵。 这本来就是一个指挥难题了,而今指挥全军最重要的帅旗又倒了。很多蒙古将领都不知道辛爱是死是活。 军队最重要的是组织能力,失去组织能力的军队,等于不存在。在而今战场上就是,虽然鞑子人多,但是无法接受辛爱命令的军队,对于辛爱来说根本不存在。辛爱身边的人马也不少。但问题是,他挡不住马芳这三板斧。 这仗还怎么打? 计划赶不上变化。即便是马芳也没有想到,这一战居然如此顺利。顺利的让马芳以为是遇见了假鞑子,他本以为今日要厮杀终日,数进数出。这一次出战的两万骑兵,最少要折损一半。 结果,我还没有怎么用力,他就败了。 当然了,如果让辛爱重新竖起将旗,重新组织战斗,或许局面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但是马芳是何许人也。 在战场上,从来是人来疯,胆大包天。即便是在逆境之中,还有一股绝地反击的狠劲。更不要打得如此之顺。不管是马芳的新战术奏效也好,是辛爱失误也好,反正马芳已经占了上风。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他岂能让鞑子在翻盘。 于是更是死命冲杀。 咬着辛爱不放。辛爱逃到什么地方,他就追杀到什么地方。至于有人敢阻碍,自然是一顿手榴-弹开路。随即一阵冲杀。这种战术,看似很简单的,简单到了几乎手榴-弹炸过,骑兵冲。骑兵冲之前,先炸一波。 但就这样朴素无华,却难以破解。 当然了,也就明军临阵厮杀,本来就高过鞑子一线,而今这局面即便是肉搏之中,大同骑兵也发挥出一百二十分实力,废话,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谁不拼命,每一个鞑子首级都是五两,砍十几个二十个,就足够在北京卖房了。 他们谁不拼命,毕竟这种追杀鞑子的机会可是难得的很。 于是战场变得很奇怪。 马芳部咬着辛爱一路向西北方向追杀。而鞑子各部不知所措,有得追在马芳的后面,有得临阵撤退了。又得想绕到前面去拦截马芳部。总之做什么的都有的。而形不成合力。更是鞑子骑兵越打越散。 辛爱只能招纳一部分骑兵,与马芳一碰,就败了。然后再招纳一部,将一场大战变成了一系列小战,几乎是鞑子骑兵分别以弱过明军的实力,与明军交手,马芳自然是照单全收了。 最最神奇的是,山西军队都准备崩溃了。有很多人都已经先跑了。但他们发现从始至终,没有人攻击他们。 本来辛爱是有安排一支人马给山西军队一击,不过辛爱安排的不是什么精锐,是一支部落军,在他看来山西兵派谁打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一支部落军还没有开打,转头一看,辛爱的将旗已经不见了。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下去啊。 于是,一直准备跑的的山西军。终于有少数上勇坚持到了最后。 山西军这一战中伤亡都是自相践踏的死伤。甚至山西军还得了不少首级功。原因无他。骑兵交战的时候,不可能下去砍人头,都丢在战场之上了,而山西军又是距离战场最近的军队,自然是他们打扫战场了。 这是后话。 周梦臣一路跟随大军,追杀了十几里。 只杀到日暮时分,才算罢手。 一连追杀了三个时辰。 一方面马芳感到人困马乏。另外一方面辛爱也脱离了马芳的视线,马芳再也找不到马芳在什么地方了。于是只能收兵。 周梦臣一看已经到了朔州城附近,也就引兵到了朔州城下。朔州知州自然是打开城门,让大军进驻。而这个时候,马芳本部骑兵只有一万二千人了。虽然战死的不少,但也没有这么多。更多的是跑散了。 今日一战,总体上来说是节奏很快。交战各部,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情。 这不仅仅是鞑子会这样,明军各部也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甚至周梦臣就在追击的时候,与鞑子一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好在周梦臣非常重要,马芳专门安排了周益昌保护。这才有惊无险。 真要复盘的话,在辛爱帅旗倒下之后一段时间之内,敌我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混乱。唯一问题是,马芳掌控住了。但是辛爱是完全失控了。 奋战了一日。 马芳所部人困马乏,如何休息不去说了。 而周梦臣虽然今日将大腿内侧摸得通红,甚至有出血的迹象。但是他依然亢奋不已,在朔州城中发出十几道命令,最重要的两道,就是督促大同方面立即将南下,还有就是督促戚继光一定要封锁内长城以及大同边墙方向,想办法将鞑子困死在朔州一带。 如果之前这一战,周梦臣的设想,还有太多的理想化的因素。而今日一战,却有将这一战变成现实的可能。 至于从应州方面调集粮草,督促山西方面将答应的银两粮草兑现,安抚百姓,发布零星鞑子的赏格,号召大同百姓杀之。持头报告,朝廷重重有赏。等等。 毕竟而今这一战打到这里,周梦臣觉得,才是行到江中,这些事情做得好坏。直接影响到接下来的战事。 周梦臣在这里紧锣密鼓的准备下面的战事,而辛爱一直忙到了后半夜,才算是收拾了残兵败将。 在朔州城西北方向五十里左右,有一个叫乃河堡的小地方,此刻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不知道多少鞑子骑兵,一个个垂头丧气,还有人口中喃喃的说道:“魔鬼,魔鬼。” 甚至有人私下里交谈中,对周梦臣与马芳的称呼也变了,一个叫做周爷爷,一个叫马王爷。 至于打不过叫叫爹或爷,这种习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辛爱更是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今日一战,辛爱被保护的很好。就好像周梦臣一样,并没有受一点点的伤。但是辛爱的自信心一下子被打破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比父亲强,打赢了内战,更是绝对自己是蒙古第一名将了。 但是残酷的事实告诉了他。 他其实还不如萧芹,甚至不如伯颜。 萧芹白登之役也败了。但哪里败得这么惨。可以说鞑子从嘉靖二十年从黑水大捷之中恢复过来,一点点培养出来对大明优势,今日一战全部丧尽,甚至蒙古十年的元气也丧尽了。 军心士气精锐,全部折在这里了。 今后十年之内,蒙古再也组织不出这样大军,即便有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在同一面旗帜下如此凛然效命了。俺答一辈子的遗产,被辛爱全部败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单于夜遁逃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单于夜遁逃 辛爱羞愧地想要自杀。死死地抓住了刀柄。只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任什么样的英雄豪杰在生死之前,也要思忖再三,而辛爱仅仅是羞愧的想死,却没有勇气拔出长刀给自己一下。 好在这个时候,下面人来汇报情况。给了辛爱一点台阶。 辛爱问道:“收拢了多少人?” “有五万多,听下面人汇报,有一些人已经越过边墙逃了。” 辛爱心中估算,更是沮丧欲死。他估计这一战折损士卒在一万到一万五之间。因为是一场击溃战,甚至很多蒙古人都是糊里糊涂的败下阵来,故而损失并不是太多。但是辛爱却知道,战死的都是他的本部人马。 而不听他招呼,擅自翻越边墙而走的部落。即便辛爱回去,对这些部落的影响力也是大大降低了。 甚至辛爱还要多一个敌人。 “报。大汗,刚刚发现明军从偏关方向过来。欲劫我后路。”又有一个蒙古将领过来说道:“大汗,我们该怎么办?” 辛爱看着这些将领脸上的惶恐之色。他就知道他其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一场大败之后,军心士气哪里有那么容易收拾的。而今他手中虽然有数万大军。但却是惊弓之鸟。 根本不可能与明军交战。一个弄不好在战场上就崩溃了。 辛爱一败就已经将俺答留下来的声望败得差不多了,如果再败上一场,他即便不自己抹脖子,回去也要别人抹脖子了。此刻最重要的是汗位。辛爱说道:“周梦臣真是好胃口,想将大军一口吃下,本汗又怎么能让他如愿,今日之败,我必报此仇。”说话之间。从一边拔出一根箭矢,说道:“否则,犹如此箭。”随即干脆利落的将箭矢给折断。 而后说道:“不过,报仇之事,非一时一日可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怕没柴烧。先避一避明人的风头。” 听了辛爱的话,下面的将领纷纷松一口气。甚至有得面露喜色,纷纷答应一声。 辛爱见状,忍不住有些伤怀,在俺答手下,同样的将领,都是纷纷请战,简直是闻战则喜,而今却纷纷以能逃为上。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好像是一根刺一般刺入辛爱心中。 他迫切想改变这一切,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就是立即就走,于是乎不等天亮。大军就向西开拔,先突破内长城。也就是转入山西镇境内,然后又山西镇向西北,绕过大同镇驻守的的边墙,进入沿黄河地区。 一日一夜之后,才算是与明军脱离的接触。一路上也收拢残兵败卒,这才有了六七万士卒。 这个时候,有人问道:“大汗,要不要通知国师?” 辛爱听了吧,说道:“派个人去通知一声吧。” 其实辛爱之前撤退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最后想了想,还是不通知了。原因很简单。这个时间,军心士气全无,伤员又不少。再加上一路上多有上路,行军速度是快不去来的。辛爱很担心,如果明军发现了自己踪迹,不顾一切扑了上来,局面会是什么样的? 所以必须有人断后。 但是这种情况下断后的人,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辛爱的根基在蒙古诸部,他不可能让任何一部全部死在这里,这一战之后,他的声望本来就被削弱不少,如果在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自绝根基。 甚至各部也不会愿意的。 如果萧芹提前知道,萧芹也是不愿意的。想想就知道了,萧芹他虽然给辛爱做谋主,但是萧芹本身是什么忠臣孝子吗?会为了效忠辛爱,付出自己的性命吗?自然是不会的。 于是,辛爱思忖片刻,就决定当忘记这一件事情吧。 而且蒙古各部将领很默契都忘记了这一件事情。 而这个时候,他们都来到了安全地域了,这一件事情自然想起来了。毕竟明军骑兵比较少,在关墙之外,能得到步卒的配合。但是在关墙之外。就是骑兵对骑兵了。 很多战术都是第一次好用。 马芳也不能不承认,朔州之战,是仰仗新武器新战法之威,但也有一些侥幸心理的。如果这一战在边墙之外,马芳估计也没有这样的信心。 在塞外广阔天地,有足够的回旋空间,让马芳再来,不拖死他才怪。 出了边墙,蒙古将领们内心的安全感也回来了,才想起了那位国师大人。毕竟国师对蒙古也算是有些功劳。 就辛爱来说,他或许想要教训萧芹,但还真没有一定要在战场上将萧芹至于死地的意思。 今日不过形势使然。辛爱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而今既然到了安全地带,他也希望萧芹能回来。毕竟萧芹的部下也是蒙古实力的一种。 只是辛爱这个时候才想起关心萧芹,不是有些太迟了。 这一日一夜,辛爱在连夜逃遁。而周梦臣也没有闲着。 不过,周梦臣的反应比辛爱稍稍慢一些。毕竟周梦臣是胜利者,再加上昨日马芳与鞑子鏖战半日,人困马乏,周梦臣总要给将士休息的时间。于是在大战之后的第二日早上,周梦臣仅仅派出了大量探马联系各方,此刻辛爱也无暇顾及之前的信息封锁,很快各方消息都汇总到了周梦臣手中。 昨日跑散的士卒更是带来了不少战利品回来了。 其中最最珍贵的是约三万匹马。 这些战马大部分都是鞑子的备马。在交战之前,为了防止备马影响交战,鞑子总是将备马聚集在一处,本来是应该在大军之后。方便交战之中换马什么的。但昨日的战斗发生得太突然了。 以至于,蒙古人一切都乱。也正因为看见这么多马,又没有多少人看管了,这才让明军一个千户心中痒痒。甚至放弃了与大队主力汇合,全心全意却为夺取这些马的控制权。 最后一番激战之后,收拢马群,一部分跟着鞑子跑了,一部分跑散了。这一队骑兵,用了一个晚上收拢才搞到这三万匹马。为了控制这三万匹马,他们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这一下子让马芳高兴坏了。 他似乎看到了,大同骑兵能尽复旧观。能拥有周尚文时期的五万精骑。如果那样的话,大同的实力简直翻倍了。要知道周尚文时期,各卫所都是鱼腩。也就骑兵能打。而今骑兵虽然还是支柱。但是马芳可不敢小看各卫所的士卒。 不过,周梦臣也很快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鞑子大队人马连夜逃了,此刻已经进山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放弃了。 冒险可以一时,不可以一世。鞑子退走对周梦臣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现在实力不足。真要打一场鱼死网破的战事,周梦臣手中的这些军队非要打光不可。而且胜负也不好说。这并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周梦臣说道:“穷寇勿追。而且不是有没有跑的人?” 马芳立即会意说道:“你是说,萧芹部。” 周梦臣说道:“对。我大同镇不是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都来了,总要给我这个东道主,留下一些够分量的礼物吧。比如萧芹的项上人头。” 马芳对没有拿下辛爱的人头,很是遗憾,此刻凛然听命,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拿下萧芹的人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来不及反应的萧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来不及反应的萧芹 如果说,萧芹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对。 在大战那一天,有溃兵来到萧芹这里。萧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立即收拢人马。准备撤离。不过他毕竟是为人臣子。而且萧芹也知道,他很需要辛爱。如果辛爱还活着,他回到草原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如果辛爱死在这里。他回到草原上,就代表着一场冲突的爆发。 所以萧芹用了一夜的时间派人搜索辛爱的下落。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件好做的事情。 辛爱停留的那个城堡,在大战之前,辛爱都没有想过自己回在这里停留,甚至可以是慌不择路跑到这里的。萧芹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辛爱,第二日天光大亮终于知道了辛爱的行踪。却是已经进入山中,自然是准备翻越边墙而走。 萧芹知道之后,自然是暗骂一声。二话不说。收拢兵马拔腿就跑。 白莲教这一次出兵的人数也不足两万,骑兵不多。只有数千,有万余步卒。这是白莲教的主力,也是辛爱为什么让萧芹攻朔州监城的原因。他们自然是有坐骑的,可以骑着马赶路。 只是萧芹仅仅是迟了几个时辰。却错过了生机。 当天下午,萧芹一路撤到了乃河堡不远的将军堡。距离山中,已经不远了。结果就遇见了马芳的突击。同等数量下的鞑子骑兵根本不是明军骑兵的对手,而白莲教骑兵在冲阵之上,与大同骑兵居然不相上下。 更让马芳恼怒无比的是,这些白莲教骑兵,从战法到战斗细节上,无不显示出大同骑兵的风格。 诚然,大明骑兵战斗方式是从蒙古骑兵那里学过来的。但是大明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了自己的独特的风格。甚至明军之中,各镇的风格也有细微的差别。对于一般来人来说,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对马芳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 马芳怒火冲天,太阳穴上的青筋崩崩乱跳,怒喝道:“叛徒该死。” 对,这些白莲教骑兵本质上是边军逃兵组成的,其中以大同镇的逃兵为最多。 在马芳看来,边军辛苦,当逃兵不是不可以。毕竟,大明各军都有数量庞大的逃兵,存在就是有合理性的。马芳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大同军急速扩张之中,还有其他镇的士卒,孤身来投的。 毕竟经过周梦臣整顿的大同镇将来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而今却是不克扣饷银,不克扣月粮,甚至还分土地。下面的将领敢拼敢打。虽然有些太过莽撞,将自己莽死了,但是对很多士卒就服这样的军官,而上层军官,都是周梦臣亲手挑选与调教的,说多好有些过了。但是都在水准之内。所以外镇敢打的士卒都愿意来大同当兵。 在哪里打仗不是刀头舔血。大同的待遇好,自然愿意过来。 当然了,这些事情马芳是知道的。周梦臣是不知道。他只需知道招募了多少士卒,落户了多少流民,但是他却没有心思去搞清楚何些士卒,或者流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唯独投奔鞑子是绝对不行的。 因为大同百姓与鞑子有血海深仇。 投奔鞑子是出卖祖宗。 于是愤怒的马芳在优势兵力之下,鏖战两个时辰,让白莲教骑兵匹马不得还。 随即马芳带队直逼将军堡。 让萧芹不得不躲在军堡之中,不敢出来。 这一幕非常有戏剧化,似乎蒙古军与明军之间的角色,相互交换了。 不过马芳也没有督促进攻。毕竟骑兵是再宝贵不过了。怎么能消耗在这样的战事之中。在周梦臣督促之下,由朔州驻军,与大同派来的援军,一支总计有三万士卒的人马正在急速敢来。到时候大军到了。萧芹就是插翅难飞。 萧芹也没有闲着。 他固然不知道明军在做什么。但是猜也能猜到,明军觉得没有在睡大觉。当天夜里,萧芹就连夜突围,因为是夜战,马芳被打了一措手不及。随即马芳反应过来,经过一夜奋战,斩获三千余人。 细细审问才知道,中了萧芹的金蝉脱壳之计。 他是分两部突围的,先派出一部,让马芳发现,马芳出来截击之后,再从马芳出动的方向与位置重新布置突围方向。再加上这三千人之中。有一支狂热的白莲教人马,简直是死战不休。 于是拖延了马芳的时间。 马芳立即派出大量夜不收搜索。很快就确定了,萧芹的方位。随即留下一些人接应在后面的大军。然后马芳跟着萧芹的后面,转向山西镇。 只是这一条路并不是太好走的。这不是从山西镇到大同镇的大路。而山西镇与大同镇之间的大路,其实也就是宁武关与雁门关这两个关卡。经过多年的修缮,早就成为一条大路了。 而这里如果不是鞑子这一次从这里出击,周梦臣都未必清楚这里还有这样一条小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大部分道路的开辟,第一时间都是用在军事上。 萧芹在山中选一处险地,放下数百死士,就坚守了半日。让马芳不得寸进。 当然了,这也是马芳所部都是骑兵,在山中施展不来。还有一些就是马芳所部已经是疲兵。 这个疲兵,并不是说马芳所部都不能打仗了,更多是心态上的疲惫。朔州之战,作为一场骑兵会战,最近几年战果最大的一次。而参与这一战的所有骑兵,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奖赏。 他们估计,每一个都要分上几两银子。甚至有能领到百零甚至更多的赏钱。 一个个心思都在这上面的。 而白莲教徒一一个都想与人同归于尽的主。骑兵马上就有幸福的美好生活在招手,谁愿意与鞑子拼命啊?谁也不愿意?于是打起仗来,就没有那种果决了,甚至有一些束手束脚的。 马芳看出来了,但也无可奈何。 这是人之常情。 大明将士可没有那么多高尚情怀。都是为了升官发财。而今升官发财是必然之事,又何必拼命啊?马芳对下面的人也是爱护有加。也不愿意让很多将士,到手的赏银都没有摸一下,就死在这里的,那多亏啊? 从这个角度来看,赏不逾时,是非常重要的,不仅仅是信用问题。而是将士们心挂在这上面,根本无心打仗。是很影响战斗力的。 马芳只能心中暗道:“等后面的人过来就行了。” 骑兵这一战,可以说吃得满嘴流油。但是很多卫所军都还没有怎么打仗的。不打仗就没有功劳,没有功劳就没有赏钱,周梦臣在制定军制的时候,为了压缩成本,将士们的待遇其实并不高,唯独首级奖赏却没有变。 所有将士最大的发财机会,就是砍鞑子,一个鞑子首级五十两。可比吃死饷银要好太多了。 而今骑兵没有兴趣了,但是后面有不知道多少卫所军,等馋得嗷嗷直叫。等第二日,大同后卫过来,立即接替骑兵攻山,那个干脆利落,白莲教徒敢拼命,那么大同后卫的士卒就不敢拼命了。一场鏖战,不过一个时辰,就打通了道路。随即大军压上,跟着萧芹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只是如此一来,萧芹就拉开了一些段距离。 辛爱通过这一片区域,用了一天一夜,萧芹在追杀之下,一路丢盔弃甲,但是速度却并不比辛爱慢多少,大概一天一夜,就能冲出边墙来到草原之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芹之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芹之死 此刻萧芹看着远处的山峦,已经山峦之上,一道蜿蜒的灰线,不是别的,就是长城。 这是山西镇的长城,不过守军本来就是样子货,更是被他们摧残殆尽。此刻正处于无人值守的状态。 萧芹看着手中的书信,不是别的。正是辛爱假惺惺的通知他速速撤退的书信。萧芹面无表情。眼睛之中流漏出一丝杀意。他岂能不知道自己被辛爱摆了一道。自己被辛爱当成了替死鬼。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回去之后,定然要给辛爱一个好看。否则这一件事情就不是算过去。 还是眼前的事情为重。萧芹问道:“我问你,你刚刚越过长城的时候,可曾见过长城上有什么变动?” 这个信使立即说道:“没有,与之前一样。” 萧芹一摆手让人下去。随即后面传来消息,明军突破了封锁,追了上来。 萧芹长出一口气,悠悠一叹。任何一个组织之中,愿意为这个组织死的人都是少数的。白莲教之中也是一样的。萧芹这个教主对白莲教都不是那么虔诚,很多人都是借着白莲教这个虎皮在鞑子手下抱团取暖而已。 谁真在乎白莲教是什么? 但是还是有一些人是真相信白莲教,弥勒佛的。而这些人也都是跟随萧芹多年的老兄弟,是白莲教组织的骨干人员。今天一战一路上将这些骨干损失了一两千人。看似不多,但其实已经不少了。 白莲教虽然底子比较厚,但是真正的嫡系也没有多少啊? 如果有可能,萧芹也不愿意派这些老兄弟去堵。只是派其他人去担任这个任务,萧芹担心,这些人会直接投降了朝廷。到时候,局面非但不会改善,反而会更差。只是出此下策了。 只是一想到这里,萧芹都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萧芹说道:“大家都休息了一会儿,传令立即起身,再走上十几里,就出了边墙,在边墙外面,有大军接应,到那个时候,就安全了。” 在萧芹的督促之下,几天之内,走了数百里山路的士卒,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起身。缓缓地向边墙而去。 就在萧芹所部来到边墙下面,却看见一道长长的台阶,大概有数百级,直接通到长城之上,从这里可以直接登上城池,然后翻过长城,顺势下山,就可以了。 白莲教沿着长长的台阶行军,延绵数里,将整个台阶都占满了。 就在白莲教徒就要登上长城的时候,却见长城之上,忽然竖起了一面红旗。红旗上写着一个“戚”字。随即火铳之声大作,在前面的白莲教教徒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稀里哗啦倒了一片。 随即整个长城上都齐声高喊:“戚将军在此,尔等何不速速投降。” 声音在山峦之中,不住的回荡。 萧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说道:“偏关至此有二百余里。他是怎么飞到这里的?” 戚继光在城头上站立,顶盔掼甲好不威风。但是城上,去稀里哗啦地倒了一片的人,都是累的。 周梦臣从山西回军,算算而今不过第四日。就在周梦臣在作战的时候,戚继光也没有闲着,顶着鞑子骑兵的环视,一举攻下偏关。当然了,这与鞑子并没有死守偏关有关。从偏关沿着长城一路向东而来,一路上也没有闲着,恢复山西边墙的功能,并等待着山西镇来接防。 萧芹也知道戚继光在从偏关向这里赶。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也就是在三日之内狂奔了二百多里。而且是沿着长城挺进,上过长城的人都知道,长城上面虽然是平的。但有很多需要翻山越岭的地方,都要爬台阶。 这速度,在冷兵器时代正如飞一般。 戚继光到底不是别人,他一路上与士卒同甘共苦。才堪堪赶上,封锁了这里。此刻他更是亲自值守,让下面的士卒休息,先缓缓劲,等会儿再作战。 当然了,戚继光有这样的底气,也是看出了这个地势太有利于防守了。这一段长城只有这一段可以登上来的缺口,而这个缺口宽度不过三四米,弄容四人并排前向,而且台阶铺得很粗糙,是那一种就地取材,因陋就简的工程。所以这台阶宽度也是处于变动之中,似乎是地方大,就铺宽一点,地方小就铺窄一点。 这样的台阶根本不适合进攻,就是城墙之上,不用火铳,单单有弓箭,几十把弓箭都足够将这里封得死死的。更不要说,戚继光带来了大量的火铳手。数十名火统手将密密麻麻的枪口对准了下面。 一声令下,无数弹丸打了出来。 将很多白莲教士卒打翻在地,因为是在台阶之上,根本站不稳,随即稀里哗啦就好像打保龄球一般,砸在后面的白莲教士卒身上,一瞬间无数人被挤下了台阶。有的人还好一点,台阶外面还有一些空地。不过跌倒而已。但是有一些人就不行了。直接跌落山坡,一时间不知道是死是活。 萧芹见状,脸色苍白如纸,说道:“天亡我也。” 如此地形,如此局面,给他足够的时间,也未必能攻破。更不要说这个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逃生。萧芹隐隐约约听到了后面的厮杀之声,却是大同后卫从后面追上来了。 前文说过大同后卫是驻守大同的军队,是周梦臣手中的机动力量与总后备军。这一直军队从组建开始,周梦臣都是非常重视的。无他,作为总后备军,用到这些军队的时候,就是危急时刻,总后备军很大可能要承担力挽狂澜的任务,又驻扎在周梦臣眼皮底下,又怎么能不提高要求。所以在大同重新武装的十三个卫所之中。大同前中后三卫,作为大同驻军,都是精锐力量。 奈何,精锐归精锐。没有仗打。就等于他们没有奖金。只能吃死工资。虽然周梦臣不克扣粮饷。但是即便如此,那一点钱也只能维持生活,想暴富却是不可能,特别是大同后卫看见其他军队很多人领的奖金,特别的羡慕。 这一次南下作战,本想能打仗,却不想他驻守朔州城,鞑子去攻朔州监城。让他们只能坐困愁城。根本没有立功的机会。而今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于是拼了老命向前杀。 白莲教部众而今军心士气散尽了。 抵抗相当微弱,甚至有大量的士卒投降。 萧芹见状,更知道大局已定,拔剑在手,想起自己的一生,少年以为自己可以出将入相。奈何科举不中。经人推荐投入李瑾总兵门下,为他出谋划策。李总兵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为叛军所杀。结果朝廷为安抚叛军,却为李总兵身上泼脏水。萧芹不服,上报朝廷求一个公道,却被投入狱中,一待就数年。三餐不继,以虫鼠为生。最后得了白莲教前教主救了出来,妻之以女。他虽然内心瞧不起白莲教,却开始为白莲教出谋划策,才有出塞投奔俺答,筹划板升。劝俺答南下,令天下人知他萧某人。 而今想来,就好像是黄粱一梦。只是想起自己孩提时期,也想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就觉得好笑之极。 萧芹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长剑一横,鲜血的喷出。整个人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萧芹之死,为这个一场仓促的战事画上一个句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的挑战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的挑战 周梦臣正与殷正茂看朔州监城的损坏。 殷正茂说道:“虽然在战时屡次加固,但是朔州监城已经不堪之极了。我预计今年拆除。然重建一个更大的城墙。其实即便没有这一件事情,这城墙我也准备重建了,因为城中设备太多了。已经差不多都满了。我其实也没有想到,放开了搞,居然搞出这么多大家伙。” 周梦臣也知道,北京与大同是不同的。北京很多事情都会被限制。而大同却没有限制,在北京本质上人力是不缺的。而大同不一样,大同人口本来不多,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战之中,人口数量更是不多。 所以在大同,殷正茂不得不考虑人力成本。很多沉重的设备就有了用武之地。当然了,这并不仅仅是指蒸汽机。而是滑轮组,轨道推车,天车,甚至简陋的起重机等等。 总之,各种设备用的越多,人就用得越少。 这个时候,下面人送给周梦臣一个匣子。匣子上面有一封书信。周梦臣打开书信一看,先是冷学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殷兄,我看来,你这城墙就不用修了。” 殷正茂猜到有好消息,说道:“却是为何?” 周梦臣将匣子打开,说道:“殷兄,你看着是谁?” 殷正茂一看,皱眉片刻,说道:“是萧芹?” 周梦臣说道:“正是。此贼一去,断鞑子一臂。今日一战,鞑子斩首一万,从贼斩首六千,更有俘获数千人。这一场大胜下来,鞑子一两年之内,是不可能南下了。” 殷正茂说道:“那一两年之后?” 周梦臣说道:“一两年后,该担心的不是我?是鞑子。” 殷正茂说道:“恭喜,不过有一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梦臣说道:“你我之见,何必说这些?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殷正茂说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将这一场大胜,固然畅快淋漓,但是周兄,你觉得是福是祸?” 周梦臣微微皱眉,将心绪从喜悦之中挣脱出来。说道:“此言怎讲?” 殷正茂说道:“我知道周兄的想法,恐怕是一两年内,就要用兵鞑子,复套这两个字,时时刻刻都在周兄心上,不曾忘怀吧?但是朝廷上的事情,你真的想过吗?今日一战,陛下怎么看?严阁老怎么看?徐阁老怎么看?甚至丰城侯怎么看?” “这都需要细细思量的。” 周梦臣听了,就好像一头冷水从头浇下来。 这一战,对周梦臣来说,是意外之事,虽然在周梦臣的努力之下,转危为安,甚至转惊为喜,成为了周梦臣的意外的惊喜,但是本质上,这一战都不在周梦臣预料之外。 在周梦臣想来,对鞑子带有战略决战意味的战事,应该在明年,或者说后年,在周梦臣做好准备之后,出兵直奔青城,一场大战之后,将鞑子在河套的根基一扫而空,从此没有套虏这个名字了。 但是今天这一战,太得太早了。 周梦臣细细思索这一战的影响。首先没有对鞑子主力进行歼灭性地打击。鞑子主力尚存。而且周梦臣新武器新战法已经暴露在鞑子眼中,更更重要的是,鞑子对明军的那股狂傲之气被打消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可以说,嘉靖三十一年是一个转折的年份。在此之前都是鞑子压制明军打。而今年两战。给了鞑子沉重的教育。鞑子绝对不敢在明军面前再如此骄狂,甚至连再来大同劫掠的心思恐怕都不存在了。 这就是为什么周梦臣觉得朔州监已经不需要城墙了。 但是这也有坏得一面。而今周臣再出兵与鞑子交战,鞑子很容易避战,在草原上找鞑子主力,是一个相当痛苦的事情。 当然了,仅仅是鞑子那一面的。 更重要的影响是在朝廷之上。 周梦臣太了解嘉靖了,嘉靖从来没有想过覆灭辛爱,占据河套,他想要的就让鞑子安分下来。不要再南下劫掠了。今日一战后,这个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那么周梦臣还会不会在大同待下去了。 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徐阶意见是比较保守的。如果没有强力的支持力量,或者极大的利益。徐阶是不会唱嘉靖的反调的。 而严嵩会怎么样就不用说了。 严嵩与周梦臣的不愉快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是绝对不会想让周梦臣再次立功的。甚至周梦臣觉得,在严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给周梦臣封爵。不知道这一次准备的,还是克虏伯,还是平朔伯? 总之,严嵩将周梦臣打出文官行列,打入另册的心思,简直是毫无遮掩。 而丰城侯呢?周梦臣承认丰城侯与他关系紧密,但是丰城侯与周梦臣的利益却不是时时刻刻一致的,而今京营士卒已经训练出来了。大环境很可能不利于周梦臣。这个时候丰城侯还能坚持对周梦臣的支持吗? 这也是未知数。 周梦臣这细细一想,就发现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如果不作出处置的话。明年他就可能不是大同巡抚了。皇帝虽然说过,要让周梦臣在大同当足一任。但是这话,只要嘉靖不说,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去给嘉靖说,陛下你之前不是说过让周梦臣任满再迁的吗? 周梦臣并不是贪恋权威,而是大同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最大的问题是,周梦臣在大同做的一切都是非正常状态。是依赖于周梦臣的权威才维系下去。一旦周梦臣调走,他在大同做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过一直在大同待下去。毕竟他不看能做一辈子的大同巡抚。但是他必须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离开大同之后,大同的一切都能维系下去。 这也是周梦臣必须复套的原因。 河套是一片白纸,之前的所有成例都已经不存在了。有了河套这一片白纸。周梦臣才可能想办法,将自己的军制形成河套制度,从而保留下来,甚至因为河套的战功,已经周梦臣对河套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将大同体制也保留下来。 而今周梦臣的战功虽大,但还不足以竖立绝对的军事话语权。 周梦臣暗道:“没有想到一场朔州大捷,逼得我不得不打一场大同巡抚保卫战。”周梦臣也知道,他将大同经营得如此之好。肯定是有人眼红的。说不定现在就有不少人在跑关系。想办法来大同摘桃子。 周梦臣问道:“殷兄,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殷正茂说道:“我能有什么高见,无非是两点。第一,这一件事情,在大同是解决不了的。唯有回京才有解决的可能。第二,凡是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些事情不可挽回。最少大同这块地方,不能让给别人。” 殷正茂这样说,也是为自己着想。因为在殷正茂的支持之下,殷宗伊的事业已经在大同扎根了。这个时候,殷宗伊特别需要来自官面的支持。周梦臣在大同,根本不用周梦臣表示,只要知道殷宗伊是周梦臣的弟子,下面的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但是周梦臣走了,殷正茂也未必能留。殷家的事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周梦臣说道:“在下受教了。” 殷正茂说道:“有些人似乎你可以见一见?或许有用?” 周梦臣说道:“什么人?” 殷正茂说道:“晋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无处不在的晋商 第一章 无处不在的晋商 大同城,大同巡抚衙门。 周梦臣与麾下将士,毕恭毕敬的跪在院子里。一个声音回荡于在院子里。 却是藤祥双手持着圣旨,朗声宣读道:“由周梦臣,携兔毛川。朔州两战之功臣入京觐见,钦此。” 周梦臣立即行礼道:“臣周梦臣遵旨。”随即起身双手接过圣旨。请藤祥进内室坐定。 一边孟冲看着藤祥,羡慕之色,根本遮掩不住。只是他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断腿给挪过来。 这一封圣旨是在北京知道朔州大捷之后,加急发过来的。甚至根本没有派传旨太监,直接指定藤祥宣读。 周梦臣坐定之后,说道:“藤兄,赏赐大军的银两?朝廷可有什么说法?” 藤祥说道:“有是有?只是不是什么好消息。”随即藤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一看,眉头一挑,说道:“还是让大同垫付。这可怎么能行?鞑子首级五十两一个。这就是要五十万两,还有白莲教首级数千?” 藤祥咳嗽一声,说道:“注意,上面写了,白莲教首级,按内地乱匪论处。” 周梦臣一看,果然有这一句话。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白莲教只需一两万两就打发了?” 藤祥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甚至户部已经说了,鞑子首级的赏格一定要调整,否则朝廷根本不可能支撑。周兄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周梦臣虽然觉得很不是舒服,但也知道,这是必然。 很多东西都是随行就市的。 一枚首级五十两的时代,是建立在大明一场大捷,最多斩首数百人的时代。所以朝廷要多给钱,激励士气。而今一下子斩首过万。户部根本支撑不住。而且以大同将来打一场斩首十万大战。固然能让土默特部灭亡。毕竟斩首十万之后,土默特部就没有什么男丁了。但是同样能让大明灭亡,一下子出五百万两的赏赐,大明的财政非崩溃不可。 所以,周梦臣是户部尚书。也非压价不可。 只是周梦臣理解归理解。但不舒服还是不舒服。毕竟战士们领着微薄的月粮,他们的俸禄更多是家里可以免税的土地。月粮仅仅够一个人吃饱,稍稍有一些剩余而已。死了也是微薄的抚恤。不过是子弟的土地十八年可以免税。再有几两银子治丧费。 因为很多战士的尸首都是就地掩埋的,这几两银子就是不用治丧的治丧费了。 而鞑子首级的高价,是战士们唯有能有高回报的地方。但问题是,作为一个士卒,想要获得一个首级。就要冒着自己将首级送给鞑子的可能。去搏杀,甚至真杀了敌人,也未必能夺得首级。 是的,五十两一枚首级。对朝廷来说是沉重的负担。但是扪心自问,这种刀头舔血,以命换命的厮杀。五十两真的够吗? 而白莲教徒更是如此。 白莲教徒之中凶顽之辈,凶悍程度,甚至要超过了鞑子。特别是萧芹带来的白莲教老卒,更是一个个都是狂信徒,是那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这样的人,就因为不是鞑子。首级价格就按内地匪徒来轮,一枚给二三两银子就不错了。 有些钱不是这样省。只是朝廷的财政危机周梦臣也知道的。 周梦臣说道:“户部的事情今后再说,我不说以后,就说而今。而今这一战。六十万两的赏银。大同是决计拿不出来的。” 周梦臣说的是实话。兔毛川一战的赏赐,再加上作战的消耗,已经将大同底子消耗的差不多。甚至如果不是从山西镇搞过来,十万两银子,十万石粮食,大同的粮仓就要见底。 好在秋收将至。 今年的大同是有些旱的。好在番麦,也就是玉米的抗旱能力要强过谷子与麦子。今年春季虽然有骚扰。入夏之后。战事并没有影响到粮食。周梦臣找老农估算过了,今年依旧算一个平年。收成比去年稍稍多一点。 当然了,这种多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番麦比小麦高产。第二个原因,虽然在战火之中,但是今年春耕面积是超过去年的。 而今周梦臣都等着秋收续命的。哪里有什么钱垫付六十万赏银。 周梦臣满打满算能搞出二十万两就不错了,而且二十万两也不可能赏赐下去的。否则大同巡抚衙门,大同知府,下面州县卫所,还过不过日子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大同这么大的摊子,即便什么也不做,每个月也要好几千两。小万两银子。 什么书纸钱,下面的伙食银,给秀才的补贴。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有很多仪式,比如战死士卒的祭祀,对各路正神的祭祀,或许每一件小事,支出不多。大概一些果盘,纸钱之类的。但是汇总起来,就一二百两银子。只是每一项杂事加起来,如果不是周梦臣压缩费用,一个月一万两是绝对下不来的。要知道古代很多县衙,明面说不说什么。但是要维持衙役的开支,一年最少数千两银子。大同府可是有好几个州县已经卫所衙门。周梦臣能将情况压缩成这个地步,也是超长发挥了。还占了卫所都推倒重建的缘故,否则这开支绝对不至于这么少。 藤祥说道:“周大人,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一个传话的。这有户部一张帖子。请周大人去找晋商拆借一下。” 周梦臣呼吸为之一滞,说道:“藤兄,你我之间我就不客气了。这是不是那位东楼的圈套。” 东楼就是严世蕃。 周梦臣非常怀疑,严世蕃是不是想,周梦臣这里刚刚与晋商达成协议。后面户部就翻脸不认人。说实话,周梦臣对借钱并没有太大的想法。毕竟后世地方政府的负债有多少,周梦臣都习惯。比起那些负债,以大同的底子,区区六十万两债算得了什么? 只是他更担心的是,这一件事情的政治风险。 毕竟在明朝这种作法是犯忌讳的。 藤祥说道:“这一点请周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陛下是知道的。老祖宗也让我传话给你,说而今朝廷是真紧张。不过再紧张也不能短缺了将士们的赏银,这才出此下策。明年开春,户部开的第一笔款子,就是这一笔。” 周梦臣这才安心。说道:“而今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却也起了别的心思,他暗道:“这晋商简直是无处不在。不过说起来也对,晋商虽然是以盐业起家,但是边贸也是晋商的势力范围,大同估计也是他们布局的要点。这一两年我一心放在打仗上面了,没有关注商业。而今到可以看看。” 藤祥说道:“周兄,今日可不能如上一次了,孟冲要留在大同养病了,这是宫里的意思。周兄还是速速起身吧,否则我也要在大同养病了。” 孟冲的小伎俩,对宫中大佬来说,简直是一清二楚。虽然当时形势危急,嘉靖也能理解。但是太监作为皇帝的奴才。孟冲的小心思却不是多可取的。所以嘉靖给了一个小小的惩戒。 对于太监来说。宫里永远是最重要的。孟冲在大同养病这么长时间,回去之后,很多关系都要重新来过。对孟冲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周梦臣更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他必须立即起身进京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东望神京 第二章 东望神京 周梦臣说道:“请藤兄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藤祥这才放心。随即行礼说道:“我就不打扰了。今日大人定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置。” 藤祥猜得一点也不错。 周梦臣是有很多事情要做。送走藤祥之后。周梦臣让下人给他沏了一壶浓茶。立即见了杨继盛。 周梦臣说道:“我走之后,有三件大事,要交付给你。第一件事情,就是秋收,这一件事情重之又重,万万不可有失。” 杨继盛说道:“放心,这一件是事情我会做好的。” 周梦臣也相信杨继盛能做好这一件事情,毕竟杨继盛在治政上面的能力,甚至比周梦臣还强。这一件事情交给杨继盛是万万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赏银了。”周梦臣将藤祥刚刚给他的那一封书信递给了杨继盛说道:“这一件事情,本应该是我做的。只是我要回京,这一件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做了。记住要快。不要让士卒久等,先从府库之中抽出一部分钱,先发一部分。等晋商的钱过来了。再补充便是了。” 这一件事情其实是有政治风险的。杨继盛也知道。但是丝毫没有怀疑是周梦臣不想做,将这个烫手山芋塞给了。他立即说道:“这件事情也好办。我与杨博与老师也是有些交情的,无非让杨家作一个中人就行了。只是-----”杨继盛冷笑一声,说道:“六十万两,对一个人算多,对大明一个国家算多吗?天朝上国连士卒的赏银都发不下来了。这是太平盛世之相吗?这是宰相之过。” 杨继盛的所说的宰相,自然是严嵩了。 今年的财政困难,周梦臣是理解的。 首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夏言与嘉靖的矛盾激化,其中就有财政问题的影子。夏言为了支持复套,用了种种非常激进的财政正常,不惜将户部尚书一脚踹到雷州。 这一件事情本身就不正常的。虽然复套是大举用兵。但是细细数来曾铣准备用的兵马也不过十几万之数。诚然十几兵马并不少。但这样程度的兵马调动,不应该如此强烈地影响大明财政。 这就说明,大明的财政已经出了问题了。 其次,今年其实是江南倭乱扩大化的第一年。在此之前,江南倭乱被朱纨大杀一方。逼得葡萄牙人不得不离开了双屿,从直接下场变成了背后支持。但朱纨死后,局势的崩坏是次第发生的。并不是朱纨一死,下面就立即火山爆发了。 今年的倭乱严重影响了大明财政。毕竟大明近三分之一的赋税都是江南四府,与浙江北部平原地带供应的。而这里正是倭乱的发生的地方。 以至于很多该上解朝廷的经费,都挪用了。或者因为倭乱不能运输。 这才让朝廷特别窘迫。 周梦臣还知道,这种窘迫仅仅是开始。等倭乱闹得越来越大。大明朝廷才知道什么是穷。 虽然周梦臣对严嵩也没有好脸色。但是在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认为严嵩无能贪污,但是却不是财政问题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历史遗留问题。但问题是,严嵩明知道朝廷艰难如斯,却没有一点点收敛。 特别是严世蕃,简直大名传于天下,即便是周梦臣在大同,也是如雷贯耳的严东楼。的确是起到了雪上加霜的效果。 不过,周梦臣没有与杨继盛讨论这个问题的意思。继续说道:“第三件事情,就是联系那三个人。” 杨继盛心中一动,立即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三个人自然不会是别人。是潜伏在鞑子的暗间。周梦臣之前的原则,尽量不与之联系。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形式大变之下。周梦臣对鞑子局面也进行了深入地思考。 周梦臣说道:“如果两军对阵,你的对手是一个蹩脚的弓箭手。你可以一箭射死。你会怎么做?” 杨继盛说道:“自然杀了对手。” 周梦臣说道:“不,留着。毕竟杀了这个,下一个弓箭手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一个神箭手。” 杨继盛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你的意思是,辛爱是这个蹩脚的弓箭手。” 周梦臣说道:“大英雄也难免妻不贤,子不肖。俺答又岂能避免?而今看来,虽然父未必为虎,子却真是犬子。辛爱可用一将之才,以之为帅,已经不堪,更更何况为一国之主?” “当然了,辛爱虽然无才。但是还是有几分英武之姿,即便这一场大败之后,严重影响了他的威信,但以我看,还不能让他倒台。既然如此,就祝一臂之力。” 杨继盛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周梦臣说道:“让张惠想办法劝辛爱,对白莲教下手。如果将白莲教连根拔起之后,辛爱本部力量就有了很大恢复。” 杨继盛一拍手说道:“妙。辛爱拿下白莲教手中所有板升。自然会让张惠这个西京留守负责管理。这些人倒是鞑子人丁,还是朝廷户口,却在两可之间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有一点想得太多了。不过我想让张惠做的蹩脚一些。最好这一件事情要扩大化。我可没有让为鞑子扩大户口的想法。我只是看看白莲教会不会奋起反抗?” 杨继盛说道:“你想看鞑子内乱?” 周梦臣说道:“试试吧。” 其实周梦臣有一快一慢两个想法,快的想法就是如果鞑子真内乱了,而且规模很大。周梦臣就敢冒险从玉林卫直接翻越阴山。直插青城。如果这样不行的话。周梦臣只能用第二的办法了。也就是在大同耕耘数年。然后以绝对的优势压垮鞑子。 这两个做法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此去京师一定要保住大同巡抚的位置。 杨继盛说道:“明白,我会想办法通知那边的。” 周梦臣说道:“记得给他们说,顺势而为,不可强求。他们在鞑子那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做成什么,做不成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存自己。活下去。” 杨继盛点点头。 周梦臣说道:“这一次我带了很多将领回京。大同内外防务都交给麻禄,麻禄老将,四平八稳,有什么事情问他就行了,不会出什么纰漏,而且辛爱估计而今也是焦头烂额。无暇南下。总之,大同一切都交给你了。如果我此去京师,出了什么纰漏,大同巡抚的担子,还请你担着。” 这是周梦臣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实在不能留任大同,他也要将杨继盛推上去。想办法将大同的局面维持下去。 杨继盛也是知道。说道:“复套不仅仅是你周梦臣的愿望,也是我杨继盛的愿望,请你放心,陛下英明。定然不会做出如此行径。即便真有那一日。我也会将这一件事情做下去的。我不能留在大同,也有其他人做下去的。因为这也是大同百姓的心愿,天下人的心愿。” 周梦臣送杨继盛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周梦臣在院子里踱步。抬头一看,却见东南方向,猎户座在天空之中,分外醒目。周梦臣心中暗道:“参星是代表着我吗?”随即微微摇头而去。 参星就是指猎户座中间的三颗星,也就是三星正南就要过年的三颗星,但是这三颗星在古代天文之中代表中原的三位将军。而下面三颗星,被称呼为伐星,代表着边境的胡人。 参星与伐星都是参宿之中的星辰。 而在星宿分野之中。参宿代表就是河套九原附近的土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青城风云 第三章 青城风云 周梦臣信守诺言。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千余骑离开的大同,缓缓地向东而去。 这千余骑之中,将领比例特别多。都是去觐见陛下的。 而杨继盛的动作很快。几乎在周梦臣出京的前后脚,就将消息发给张惠了。而这个时候,特别容易与张惠他们联系,原因无他,朔州之战,鞑子丢盔弃甲,有很多人都跑散了,此刻每日都有一些人从各个方向回到青城。 而鞑子的管理又不如汉人那般细致。 自然容易混进去。但是过了这一段时间。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还没有到京师。张惠就接到了消息。 张惠心中一动,起身徘徊一会儿。思忖片刻,也觉得周梦臣的判断对。虽然辛爱这一次败得很惨。但是俺答给他留下的底子不错,再加上孛儿只斤氏作为草原的绝对主宰。 虽然辛爱这一次可能会失去很多权力,但是之前反对他很多蒙古贵族,反而会支持他。因为他们也姓孛儿只斤。 孛儿只斤家族之中,自然有想登上汗位的野心家,但更多孛儿只斤贵族,其实不喜欢一个强势的大汗。也知道自己的能力绝对不可能登上汗位,对他们来说,一个弱势,需要孛儿只斤家族支持的大汗,反而更好。 而且辛爱虽然在周梦臣看来不成器。但是辛爱的用兵手段,与政治手腕也慢慢的锻炼起来的。在鞑子之中虽然不能说最好,但也在前几名之列。再加上汗位的加成。蒙古内部能斗过辛爱的人还真不多。 所以,辛爱这一场败仗引起的风暴,看似很大,但不足以撼动辛爱的汗位。 既然如此,张惠决定按照周梦臣的意思来办。 张惠立即去求见辛爱。 张惠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了辛爱。 只是此刻见到了辛爱,张惠几乎不认识了。 辛爱形貌在蒙古中也算中上。更是有一股豪气,可以说是勃勃英姿。再加上,辛爱在此前并没有受到什么大挫折。更是有种自信。增添了辛爱的魅力。但是而今的辛爱却不一样了, 朔州之战,前后不过一个多月。 辛爱就瘦了十几斤,整个人形象大变,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苦意,抬头纹也多了不少,在张惠眼中,辛爱两鬓有奇怪的反光,一时间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长了白发。 辛爱见了张惠说道:“这几日事情多,没有见张先生。却是怠慢了。不过这也是张先生诸事停当。也不用我多费心。” 辛爱的声音也沙哑低沉多了。 张惠忽然行礼说道:“恭喜大汗。” 辛爱微微苦笑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张惠说道:“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大汗而今得了孟子之真义,岂不值得庆贺?” 辛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一段话什么意思?” 张惠微微一愣,只能给辛爱细细讲解了一番。 辛爱听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说道:“孟子实在是大贤。说的太对了,这今日,我坐立难安。就是这个道理。我这样就能成大事吗?” 张惠说道:“大汗今后常秉持忧患之心,定然有一番大作为,凡天下成大事者,谁人无败?汉高有舍妻弃子之时,魏武有割袍断须之日。大汗今日虽败,但是元气未伤,未尝没有东山再起。大破周梦臣之时。” 辛爱立即感兴趣了,身体微微前倾说道:“计将安出?” 其实这一段时间辛爱并没有闲着,他一直在忙。忙着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很多蒙古贵族谈。想获得他们的支持。他体形上的暴瘦,固然是焦虑所至,也有他一直忙碌的原因。 张惠说道:“大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错。”又担心辛爱不明白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又给辛爱解释了一番。 辛爱说道:“这个桑榆是什么地方?” 张惠说道:“是板升。国师殉国,臣也是很少伤心的。但是想来国师对大汗忠心耿耿。他一定希望会为国着想,将板升的管辖权交给大汗。当年世祖皇帝,就是借汉人军侯之力,夺得汗位的。而今板升虽小,但也有丁口数十万。只要编户齐民,大汗最少能得数万汉军。有数万汉军在手中。再加上大汗手中的精锐。蒙古各部谁又敢擅动。” “而且白莲教是何人?不读圣贤之书,最喜犯上,从大明开国到而今,作乱不断。这些乱臣贼子,不肯臣服于北京,就真肯臣服与大汗吗?不过是形势所迫。一旦形势有变,他们会怎么做?臣也不知道。而且臣打听过老汗旧人,老汗一直对白莲教有些担心,不惜引进喇嘛教。对抗白莲教。其中深意大汗也是明白的。而今是最好的机会。萧芹遇难,群龙无首。板升更是一盘散沙。这个局面之下,大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数万大军,数十万百姓。如果错过这个时候,等白莲教之中有能服众的人出现。大汗想要动手就迟了。” “正可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请大汗速速决断。” 辛爱听了张惠的话,内心之中也翻涌不已。 默默的思考这些话。 对于萧芹之死,辛爱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伤心,有感慨。有失落,有轻松。总之无数念头涌现,根本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正如萧芹与辛爱之间,亦师亦敌亦友亦君臣的复杂关系。 他之前一直安抚蒙古各部。毕竟蒙古各部伤亡不小,万余斩首,但是损伤绝对超过万人。而且以蒙古不靠谱的医疗方式。伤亡人数在数万,几乎一半人都带伤,鞑子元气大伤。 他并没有想过别的。 只是今日一想,心中暗道:“对啊。白莲教的损失更惨重。而且萧芹之死,不能说与我没有关系,一旦白莲教内部缓过劲,白莲教对我态度,还能与之前一样吗?” 辛爱一想到这里,就立即下定了决心。 不过,他心中也是有所顾虑的。原因无他。 而今的辛爱承受不住一次失败了,而今的局面下,一旦白莲教作乱。辛爱即便成功平叛,也是元气大伤。难以维系了。收获固然大,但是风险也非常大。 辛爱说道:“张先生,而今的局面之下,是万万不能再出茬子了。这一件事情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张惠心中暗道:“怎么能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要的就是问题,我要的就是出大问题。最好一场内乱,一场大战。如果真制造这一件事情,鞑子十年,不。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张惠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说道:“请大汗放心,臣愿意立军令状。” 对于张惠来说,如果真能做出如此大事,区区小命又算得了什么啊?如果军令状是一个合约。张惠一开始就奔着毁约去的。虽然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好。”辛爱说道:“本汗,就将身家性命压在张先生身上了,土默特本部之中。除我之下。都归张先生调度,只要张先生能做了这样的事情,张先生就是我蒙古的国师?不,太师。” 辛爱还是知道,不要看萧芹国师国师的叫的,对于正统的儒家弟子眼中,这个官职简直荒谬之极。给他是侮辱,太师却不一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今日方见惊弓之鸟 第四章 今日方见惊弓之鸟 太师是三公之首。在大明也是轻易不授的荣誉官衔。在草原上更有别的意味,要知道,瓦剌部在草原上的世袭官职就是太师。更是比其他三公三孤有特殊的地位。 张惠说道:“臣愧不敢当。请大汗等臣的好消息吧。” 就这样张惠接下了这个任务。 之后张惠只是将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透露给各板升。刺激白莲教。他想等白莲教自己出来反抗。除此之外,张惠就什么也不做了。在自己的院落之中,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儒袍,等乱起的时刻。 张惠自期必死。也不想假于人手。随身带了一柄长剑。自杀用的。 辛爱甚至派人来问过几次。都被张惠搪塞过去了。 这一日,辛爱忽然派人来请。 张惠心中一动,暗道:“大限将至。”心中思忖了等一会儿怒斥辛爱的话。并推敲了一下自己的绝命诗。觉得没有问题,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身儒袍长袖飘飘。穿了一双步履之外,在外面还套了一个木屐。是担心青城的路比较泥泞,还有各种牲口的粪便。污了他的鞋。 平日里,张惠并没有那么讲究。但是今日是他的大日子。要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地去。 只是他一进门,就看见辛爱满脸喜色。大步而来。张惠本想动手,但看了看辛爱的浑身肌肉,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正想义正言辞的说话。就被辛爱狠狠的抱住了。说道:“先生,你真是神机妙算。我之前听说三国,觉得诸葛亮这样大体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今日见了,我才相信,先生就是我的诸葛亮。” 张惠自己想说的话,顿时忘干干净净。似乎连推敲了好久的绝命诗也忘记了。一时间张惠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啊?” 不等张惠反应来,辛爱一把拉住了张惠的手。说道:“先生请看,他们都是来请降的。愿意编户齐民,缴纳赋税。” 张惠听了,浑身一个激灵。还好他在蒙古这一年,别的东西或许没有什么长进。但是城府算是历练出来。能做到处乱不惊。似乎他的大脑与他的脸是完全不想通的两套体系。 张惠内心中中狂风暴雨。混乱无比,根本理不清头绪。想不通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脸上却有一丝丝淡淡的笑容,似乎再说,本应如此。 张惠从这一群人之中看见了谁? 萧芹信重的丘福,在白莲教之中有威望的赵全,等等好像白莲教有头有脸的人物。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同僚王浩。好家伙,除却跟着萧芹出征没有回来的白莲教高层之外,都在这里了。 这些齐声行礼道:“我等见过太师。” 张惠下意思说道:“诸位错了。张某不是太师。” 辛爱说道:“张先生能为本汗立下如此大功,从今日起,就是蒙古太师。” 张惠沉默了一会儿,行礼说道:“臣谢大汗。” 虽然蒙古太师这个位置比较高。但本质上不过是一个人荣誉头衔而已。而此刻张惠也整理过思绪了。对为什么出现这个种情况,也有了几分揣测。内心暗道:“失算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辛爱对着些人说道:“从今日起,你们都归太师管理。” 这些前白莲教高层纷纷行礼说道;“是。” 辛爱一挥手,打发他们出去了。 等这些人出去之后,辛爱说道:“太师,我给你准备了千骑护卫。从今后,这些人直接听命于你。而整顿板升,编户齐民,让他们给本汗缴纳赋税。出丁出粮,就全靠太师了。” 张惠说道;“臣遵旨。” 辛爱说道:“太师的神机妙算。本汗佩服之极。只是能不能为我解惑。太师你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有做,仅仅透了一点点风声。就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张惠心中暗道:“这种情况不要说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不过张惠好歹能称得为上智者,刚刚不明白。但是而今有了结果,倒是能倒推出一些原因。他说道:“大汗可知惊弓之鸟?”随即将这个成语讲解了一番。 辛爱皱眉说道:“我常年打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鸟?空弦射猎?有些不可能?” 张惠说道:“今日不就是了吗?” 张惠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是萧芹太强,掩盖了白莲教本身很多问题。以至于很多人将萧芹等同于白莲教。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萧芹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投白莲教的。可以说萧芹这样的高端人才,白莲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白莲教本质上一群宗教骗子,如果白莲教之中有大量萧芹这个水平的人。白莲教也不至于被朝廷铲除了不知道多少次。 甚至可以说。萧芹这个人换一个平台的话,发展的只会更好。只是现实逼得他只能选择白莲教这个垃圾平台。 萧芹一死,白莲教的很多问题都暴露出来。 当然了,这也与死的不仅仅是萧芹一个人,还有大批白莲教精锐有关。毕竟萧芹南下之前,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留在大同,身首异处。 萧芹以及大批萧芹培养的白莲教精锐都没有了。白莲教就被人抽了骨头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大部分都是投机者。 本质上萧芹对白莲教的态度也是投机的。他根本不信。只是投机者与投机者的档次也不同。萧芹是用白莲教来实现自己报复大明。施展才华的平台。但是其他白莲教投机者是什么? 是流民,是逃兵, 是盲流。 他们都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投入白莲教的。但是他们都有本身的愿望,作为一个农民的愿望。就是有自己的土地。 而今这个条件已经实现了。 萧芹坐到了这一点。这也是板升所有人甘愿为萧芹所用,给白莲教当兵,哪怕伤亡惨重。 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土地是第一位的,白莲教是不知道多少位的。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土地,他们是比介意上面是白莲教,还是大汗。 当然了,这也是他们觉得,这里本来就是蒙古人的地盘。而且鞑子在大同积威多少年了。虽然而今吃了败仗。但是这种积威也不是一日两日就退去的。白莲教的组织架构本来就不行。而今还失去了。作为一盘散沙的他们。就做出了这个决断。 不要觉得,这样的决定不可能。想想南洋汉人一些故事。就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正常的。 张惠一边给辛爱讲解其中道理,一面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判断之错误,根本没有想到萧芹光环遮掩下的白莲教就是这德行? 张惠虽然是事后诸葛亮。但是在辛爱看来,却是神机妙算。他对张惠的态度更加和蔼了。说道:“太师。下面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做?” 张惠收拾心绪,思忖片刻说道:“清丈田亩,编写黄册,发放地契。让他们安心为大汗效力,然后再按照户口不同,地理不同,以万户为一县的标准。将草原上所有的板升都编为州县。为大汗所用。” 辛爱点点头说道:“那这些白莲教的旧人怎么办?” 张惠说道:“可以留用一部分。但也要调走一部分,不然下面的事情不好做。” 辛爱说道:“正是此理。丘富,赵全两人威望太高,就让他们在我身边的。不过,有一个人你要特别注意?” 张惠说道:“谁?” 辛爱脸色微微一冷,说道:“王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救王浩 第五章 救王浩 张惠内心一惊。他第一时间感觉。难道是王浩暴露了?张惠脸色没有一丝动容。他问道:“大汗,这王浩做了什么事情?” 辛爱冷笑说道:“一家之亡,尚有一二忠臣。白莲教之亡,岂能没有一个冥顽不灵之辈?而王浩就是此辈。我已经打听了。当这些人知道我要收回板升之地的时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言语,唯有王浩,建议起兵攻青城,诛杀了我。建立汉人的王国。” “此辈,我岂能容他。如果不是现在杀了。担心人心不稳。他今日就走不出这个大帐。” 张惠心中暗道:“是我害了王兄。” 张惠放出消息之后,自然暗中将自己的计划通知了王浩。王浩自然竭力配合。而王浩又不是张惠这种谨慎的性子,露出马脚也十分非常正常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落入了辛爱的眼中。 “不行,我要救他。”张惠心中琢磨。他立即说道:“大汗,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 辛爱说道:“那是知道,而今他们新投于我,不是动手的时候。” “不。”张惠说道:“大汗不旦不应该杀王浩,还有提拔王浩。” 辛爱一时间不理解说道:“这是为什么?” 张惠说道:“大汗可知道,汉高之封雍齿?” 辛爱自然摇摇头说不知道。 张惠说道:“当年汉高起于丰沛之间,使雍齿守丰邑,然雍齿献给了魏国,几乎让高祖成为了丧家之犬。高祖深恨之,天下大定。高祖欲封天下功臣。然功臣不皆骄兵悍将,很多人都有违于高祖。担心高祖算旧账。高祖不安,担心群臣反叛,问计于张良。张良献计封雍齿。群臣见连雍齿高祖都能容,其余群臣自然安心。今日之事,与高祖之时并无不同。白莲教十几万众,不发一矢归于陛下。此固陛下之厚德。然彼新降之辈,岂无不安之意?大汗可数王浩之过而宥之,白莲教众人见大汗连王浩都不追究了。自然心安。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且大汗,这些白莲教都是墙头草,毫无忠义之心。这王浩虽然从白莲教日浅,但却有报效之心,虽为敌对,但已经胜过很多人了。如果大汗能得其心。将来他必然对大汗忠心耿耿。” 辛爱听了。一拍大腿说道:“太师说得对。太师真是我的诸葛子房。” 辛爱说做就做了。立即传令将白莲教等人重新叫上来。 辛爱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王浩身上。厉声说道:“王浩,你可知罪?” 王浩心中一凛。心中暗道:“难道我暴露了。也好,今日就白虹贯日。”王浩上前几步看似跪倒在地,但是暗中准备发力。扑向辛爱。他的腰间有一柄小刀,是寻常时用来吃肉的刀子。而鞑子这边的宫禁几乎是没有的。他才能带着柄小刀来到这里。 辛爱并没有发觉,毕竟他也没有想到,有人这么大胆。他也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在战阵上,辛爱也是三五个人近身不得的猛将。 不过,辛爱没有发现这些细节。张惠却不可能没有发现。 张惠冷笑说道:“当日,不是你与众人说起兵偷袭青城。想要谋害大汗,东窗事发了。你还装什么装?诸位都是证人。” 张惠这番话看似是揭穿王浩的老底,但其实是安抚王浩,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关头。 王浩衣服下面的肌肉这才缓缓地平复下来。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缓缓行礼说道:“臣确有此言,死罪,死罪。” 王浩如此一说,气氛似乎一下子凝重了。 身后的白莲教的人,一个个屏住了呼吸,似乎觉得王浩就要死在当场了。 却不想辛爱哈哈大笑,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王浩,说道:“果然是好汉子。之前是各为其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正当的。而今都是一家人了。本汗最欣赏你这样的汉子。即便你当日真的发动了,本汗不幸死于你手,我也不怪你。” “来人上酒。” 随即立即有人将两碗酒送上来了。辛爱一把抓住了王浩的手,拔出一柄匕首,在王浩的指肚上切了一个小口,随即又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分别滴出一滴血,滴在两碗酒中,随即辛爱一碗塞给了王浩。一碗酒端在手上,说道:“今日喝了这一碗酒,你我之间以前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从今同心同德,共创大业。” “请。” 随即辛爱先干为敬,一饮而尽。 王浩愣了一下,这才双手举了酒碗也一饮而尽。 张惠见状,心中悠悠一叹。暗道:“辛爱大有长进。” 的确,辛爱一直在成长之中。在北京城下的时候辛爱很多事情还不清楚。说好听的是,对萧芹言听计从。说不好听的是,任萧芹摆布。但是这一两年之间,辛爱一点一点的成长。而今看来已经有几分枭雄气质了。 刚刚还要说要杀王浩。觉得张惠说得有道理。转过头来,就对王浩如此礼遇。这种前后转变,如斯顺滑。正说明了辛爱在政治上逐渐成熟。 辛爱这番举动,不仅仅王浩大受震撼。连白莲教众人也大为震撼。 这个主意虽然是张惠出的。但是辛爱将事情做道这个地步,却也是大出张惠意料之外。一时间张惠内心之中大为矛盾,一方面每一个如今士大夫都是为帝王师的愿望。辛爱虽然不是张惠的弟子。但是辛爱的很多东西,都是张惠教的。张惠也是有几分欣慰。另一方面。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见辛爱如此长进。张惠内心对辛爱的杀意就越重。 只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似乎是辛爱这个举动有了一些效果。白莲教中一个人大声说道:“大汗,臣有一计,可以扭转今日形式。” 辛爱一看,却是赵全。说道:“赵全,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赵全膝行几步,出列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大汗。朔州之败,损兵折将。内忧外患。我等为大汗心焦无比,想来想去,而今局面的根结,不在内而在外,只需摆平大明,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辛爱皱眉,说道:“就这-----” 辛爱如何不知道,只要将大明摆平,他的现在面对的局面立即缓解。但问题是,摆不平啊? 赵全说道:“大汗,对大明除却用武,还能用文。” 辛爱有些疑惑,说道:“用文?用什么文?” 赵全说道:“议和。” 辛爱微微摇头,说道:“老汗在的时候,一心想让大明放开通贡。而今这个局面下,大明怎么会答应啊?” 赵全说道:“会答应。只要大汗愿意称臣纳贡受王号。” 辛爱微微一愣。 俺答要的通贡更接近于两国之间的贸易。双方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具体到执行之中,其实鞑子更强势一些,无他兵强马壮。而今赵全给的议和方案,就近乎全方面对大明投降。 以臣子的身份向朝廷请求贸易。 这个方案辛爱之前没有想过。 毕竟当年觉得大明不过如此,再有萧芹更是南下派的首脑,辛爱也不能不考虑这萧芹的意见。说到底俺答父子都是比较务实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举灭明的狂想。 只是即便没有这样的狂想,但是在辛爱看来,黄金家族从来不比老朱家差。既然如此,为大明之臣,为大明纳贡称臣。这一件事情,辛爱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情愿。 不过,这是蒙古,不是大明。没有那种将面子看得大过天的想法。而今大败之余,丢些脸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使臣赵全 第六章 使臣赵全 用面子换里子,这个买卖到底划算不划算? 辛爱一时间拿不了主意。 毕竟通贡对蒙古这边是极大的利好。别的不说,单单是马匹。一匹战马在十几两左右,数千匹。数万两乃至于十万两以上。这笔钱从大明购粮食也好,还是其他紧要物资也好,都是一笔很多的财富。 但是战马在草原之上,仅仅是战马而已。 而且蒙古人手中的拳头产品也不仅仅是战马,还有更多其他的牲口。总之,任何军事乃至政治行动背后都要有财政的支持。只要能通贡。蒙古的财政能够立竿见影的好转。有了钱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辛爱虽然心动了,却也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利弊。 辛爱问道:“太师,你觉得此事如何?” 张惠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其实这个问题张惠早就思量过了。辛爱大败之余,对内要面对蒙古各部的不满情绪,对外要面对大同周梦臣的咄咄逼人之势。这个危机该怎么化解?最好的办法是先面对一方面的问题,想办法将另一个问题想办法搁置或者拖延。 议和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 不管是真议和,还是假议和。 拖延时间,等自己缓过劲来。 但张惠毕竟不是一心一意为蒙古着想的。故而他在这一件事情更多思考的是另外一个角度。那就是如果议和对大明如何?对大同镇如何? 这个问题才是张惠想不明白的事情。 天下人有很多人是一心一意想要复套,结束绵延的战争。但是有一些人却未必了。很多人支持复套这一件事情,也是想要结束战争。而不是想要丰州滩这几个县的土地。 所以,如果鞑子能够安安分分的。边境从此长治久安。那么和议也不是能接受的。 诚然,双方有血海深仇。张惠也从来想着报仇。但是张惠毕竟不是一般人。如果真能让双方太平相处。子孙数代不见兵戈之声。他的仇可以不报了。 毕竟人是要先前看的。虽然很痛苦。 张惠看得出来辛爱这一次和议,虽然是战败失利的情况之下提出的。但辛爱的性格,这个和议并非不能长久的维持下去。毕竟辛爱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地位,而不是战争。 如果通贡给辛爱带来足够的好处。能为他稳定蒙古起了大作用。那么打仗做什么? 只是张惠不知道,这个计划对周梦臣是好是坏? 张惠心思电转,说道:“大汗,这一件事情还是要大汗自己决断。毕竟有些事情不是臣子可以置喙的。” 辛爱也明白,其中去汗号,称臣,等等一些面子上的问题,受辱的是辛爱自己。 辛爱想了想,说道:“总要试一试。不然今年算了。大同快要秋收了。听说周梦臣也要回京了。但是明年是一个什么局面就不清楚了。特别是明年开春之后,大明说不定就有行动。” “总之,如果大明那么有诚意就好好谈谈。如果没有诚意的话。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赵全说道:“大汗英明。” 辛爱说道:“但是谁为使臣?”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为之一静。 蒙古使臣不好当。首先蒙古人普遍是勇武有余,智慧不足。蒙古人之中将领不少。但是可以承担使臣的人却少了。毕竟外交场合之中,更多是考验智慧。所以之前俺答派得使臣都是汉人出身,白莲教的人比较多。 但是大明做过一些很没品的事情,那就是杀使臣。 一方面是地方文官瞧不起鞑子,另外一方面却是白莲教乃是朝廷下了必杀令的。就好像美国派了红色通缉令名单的人作为美国大使,这个人抓不抓? 反正在大明官员来看,别以为你套了蒙古使臣的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分明是白莲教的某某。自己送上门了,我就不客气了。 所以,这些使臣立即下狱。秋后问斩。 当然了,这是当时俺答实力并不大的时候,当俺答大军兵临居庸关之后,大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 当时蒙古实力尚在,而今实力大损,非三五年不能缓过劲来。 明朝的官员会不会故态复萌?这真不好说。 赵全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臣愿意去。” 辛爱说道:“你不怕死?” 赵全说道:“臣为大汗效力,不惧生死。” 辛爱说道:“好。你就代我走一趟吧,不要去大同,绕道宣府,直接去北京。” 赵全说道:“具体条件还请大汗示下。” 辛爱说道:“无非是称臣,受封,通贡,这三条,你斟酌的谈便是了。你此去主要看明朝的诚意。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要和谈?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这些条件之后慢慢谈便是了。如果没有。今后也慢慢谈。” 从辛爱的话中,辛爱和谈的诚意还是有一些的。 有诚意之后的慢慢谈,就是想真谈的意思,没有诚意的慢慢谈,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赵全说道:“请大汗放心。臣定然摸清明人底细。” 辛爱说道:“我拨百余骑兵为你卫队。此去京师万万不能失了国体。我们虽然是请和的。但也不能让明人小瞧了。” 辛爱对这一件事情也是非常重视的。如是反复叮嘱了一番,最后问张惠,说道:“太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惠看着赵全,心中暗道:“萧芹死了,我在青城最大的敌人。估计就是这个赵全了。这个赵全,心思缜密,了解大明内情,而且胆子大,今日冒险就已经进了辛爱的法眼。今后定然是青城的风云人物。我可要小心了。” 张惠内心之中是如何想的。别人是不知道。只听张惠说道:“大汗该吩咐的都已经吩咐了,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剩下的无非是随机应变,不辱使命即可。” 一番议事到了这里,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散去。赵全更是觉得事不宜迟。稍稍整顿一下,带了一系人手,当天就准备出发了。 张惠的鞋子一尘不染,只是此刻他没有心思关心他自己的衣裳如何,大踏步走在青城的土地之中,他的鞋一瞬间就被染得乌黑。他心中着急的是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将和谈的消息赶快传出去。 这一件事情并不是太好办的。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之后的土地清丈与建立州县的事情上。如何尽可能地安插暗子,想办法让这些人多有自己的人。 这更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对于编户齐民等事情。张惠并不是太担心的。毕竟大明朝廷都有一定之规。他照搬便是了。唯独在安插人员上面却是一个难题,无他,虽然周梦臣在之后,也派出了一些暗间,但是总体上来说,依旧是大猫小猫两三个。甚至为了保密,很多是分开管理的。 张惠虽然地位很高,但是知道并不是太多的。 这一次设立州县。是安插人手的大好机会。张惠却缺乏人手安插。而他自己招揽的人手,是万万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要好维系对大汗忠心耿耿的角色,也筛选不出来。 这让张惠有些大伤脑筋。 这也算幸福的烦恼吧。 就在张惠的情报还在路上想办法向大同传递的时候,周梦臣带着大队人马才算是缓缓地来到了北京城外。当周梦臣看见熟悉的北京外城墙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北京已经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陛下不见 第七章 陛下不见 周梦臣照例递牌子求见。 别人的牌子根本到了不了嘉靖这里。但是周梦臣并不是其他人。黄锦立即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嘉靖。 嘉靖说道:“小儿辈回来了。内阁哪里有具体的意见吗?” 黄锦说道:“奴婢使人打听了,说严阁老与徐阁老已经谈过好几次了。都是谈不拢。这事情才一直僵着。” 嘉靖说道:“那么朕就不好见周梦臣。他一年没有见儿子了,让他回家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不过,周梦臣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但是下面那些将士不能委屈了,传令让兵部好生接待。你也去安排一下,抽个时间,朕要见见我大明的勇士。”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 黄锦立即让冯保将这一件事情告诉周梦臣。 冯保见了周梦臣一番行礼不用说了。 师徒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冯保在大街上找了一个雅间。才细细将朝廷局势说了出来。 “老师。这一段时间,你的朔州大捷,让严阁老与徐阁老顶起牛来了。内阁之中僵持不下。严阁老先说师傅你大功有国家,而且一战斩首一万余人。没有一个封爵恐怕不好交代,不足以服社稷人心。非要让老师封爵。徐阁老自然不肯。但是严阁老说退而求其次。要老师升入京师,为兵部侍郎。或者干脆为在三边总督,云贵总督,两广总督之中选上一个。但是徐阁老却犹豫不决。似乎准备同意。如果老师您点头了。您定然会在这四个职位之中选一个。弟子在这里提前恭喜老师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宣大总督?” 大明不是大清,总督其实不多。也就宣大,三边,两广,甚至云贵总督都不是常设的。只是贵州哪里老出乱子,才一直有人镇抚而已。 冯保细细一想,说道:“说来也奇怪,为什么没有宣大总督?” 冯保不明白,周梦臣岂能不明白。严嵩的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周梦臣从大同调出来。至于调到什么地方,就不在乎了。放在兵部侍郎是恶心聂豹的。估计严嵩下一部就要提名周梦臣去争一争兵部尚书了。 诚然,兵部是徐阶的根基。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不错。但毕竟是合作关系。哪里比得上与聂豹的君臣关系。而且周梦臣与聂豹的关系也是基于徐阶。他们两个人共事,未必能尿到一壶里。 无他,聂豹乃是阳明公的弟子。聂豹身上的心学色彩要比徐阶身上的心学色彩要浓重太多了。 而吴廷翰,也就是周梦臣的便宜老师。可不止一次与聂豹的师兄弟们论战。私下里对周梦臣话里也没有少贬低心学门人。具体言语就不说了。其实大儒骂起人来,那是又狠又毒。而且心学那边也不是善茬。不过为了双方的面子,某些脏话。只能口口相传,不立文字了。 所以,在政治上双方是盟友,合作是可以合作的。但是太靠近了,未必是好事。 总之,至于两广,云贵,三边。一个比一个远。周梦臣当大同巡抚的时候,可以每年都回京师晃荡一会儿,但是去这些地方任职,估计等他再回来,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嫌远,更多是对大同这里的事情,放不下。他而今一心想善始善终,不将大同的事情做完,他不想离开大同。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这一件事情之中,值得玩味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徐阶为什么犹豫?也就是说徐阶对于周梦臣留任是一个什么态度?第二处,就是嘉靖的态度。 嘉靖可不是那种一切由内阁来办的皇帝。甚至可以说,内阁的一切决策都是围绕着嘉靖的意思来办的。 怎么可能是嘉靖等内阁的意见,事情不应该是反过来吗?让内阁等嘉靖的意思? 周梦臣问道:“冯保。陛下对朔州大捷是什么态度?” 冯保说道:“陛下大喜,那一日特别在宫中赏了银子,连小太监都有一颗银珠子。”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有些发酸。将士们赏金都凑不齐。但嘉靖在宫中赏赐最少一两万两之多。这事情简直荒谬之极。 这一点点反应,周梦臣也揣测不出嘉靖到底对这一件事情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不过既然嘉靖让他享几日天伦之乐。他也就按照安排来。径直回家,闭门谢客不说。 周梦臣到京的消息也同样到了内阁之中。 严嵩特别请徐阶在自己的值房中喝茶。 其实文渊阁之中阁老的值房也不大。是文渊阁之中分割出来的小房间。外面有一些书架,一张桌子。而后面却被隔断。有一个小门。进去之后,是一张小床。如果有事情发生。要在宫中值守的话,阁老都在这里住。 各值房摆设大差不差。可以由自己的喜好做调整。唯一不一样的是排序。 严嵩是首辅,乃是东手第一间。这里之前也是夏言的房间。 虽然没有具体规定。按理来说,这些值房都是一样的。甚至还有几个空着的。但已经默认这个值房就是首辅的。 此刻严阁老与徐阶两人细细品茶。严嵩说道:“这茶如何?” 徐阶说道:“好茶。味道醇正,余味回甘,是上品。”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分宜老家的人送到,乃是家乡的老茶树,上了年纪之后,长得茶叶味道与寻常不同。不过也少。我总共才两三斤。要不我让你几两。” 徐阶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首辅抬爱,我徐某人愧不敢当。” 严嵩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你是国家功臣。朔州大捷,一雪前耻。有了这一场胜仗,在陛下面前说话,也有几分底气了。当年鞑子打到北京城下,而今还历历在目。想来惭愧万端。幸好有你。” 徐阶说道:“首辅哪里的话。这是前线将士用命,后方转运得力,又怎么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严嵩说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有些话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谁都说不许结党营私。但是天下这么多事情,你们在宫中那能看清楚,没有一些得力的人手帮忙,又怎么能行?都是为了朝廷办事,反而让那些清流之辈,觉得是大奸大恶。这交椅不是那么好坐的。周梦臣是你的人,你的人立功了,自然是你的功劳。我老头子虽然老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 严嵩说到这个地步,似乎真要敞开说了。徐阶也似乎放开了。说道:“老前辈说的是。周梦臣是一个有才的。不过这一战真不是我的功劳,兔毛川一战,我倒是用了一些力气。这一战纯粹是周梦臣随机应变之功。我愧不敢当。” 严嵩说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没有你在这里,他哪里能坐着在大同巡抚的位置上。我们在内阁最大的功劳就是用人啊。”严嵩这一句话,似乎是在开玩笑,似乎也是在警告。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在首辅下面办事。首辅也是在用我啊。”徐阶这一句话,将两人逐渐绷紧的气氛缓和起来了。 严嵩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徐阶也微微赔笑。片刻之后,笑声停了下来,严嵩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已经等急了,有些事情总要有一个说法吧。今日我们就细细说说,徐阁老,你有意让大同再打下去吗?或者说,徐阁老准备让大同打到什么程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周梦臣对严嵩最大威胁 第八章 周梦臣对严嵩最大威胁 徐阶听了严嵩的话,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首辅,这事情岂是我能定下来的?” 严嵩说道:“如何不能定下来。我明说,户部已经想尽办法在江南加税一百二十万两,而今江南百姓都在撮我严嵩的脊梁骨。说江南乱成这个样子了。卫所兵不堪一击,地方募兵没钱,好容易加征出来的钱,一分也没有留给当地,全部调到京师来。这是不顾他们的死活。” “但我有什么办法。北虏南倭。地方民变,水旱蝗震,修河修边墙,宫中开支。百官俸禄。等等,那一样不要钱。但是我大明有多少钱,你我都知道的。或许周梦臣觉得我在针对他。连赏银都他去借。他不知道,朝廷是真没钱了。” “对北边的战事,我就一个意见,能不打就不打,能不用钱就不用钱,周梦臣在大同做得好,该嘉奖,我正想消减大同饷银。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离开大同。” “不是,我对周梦臣有意见。如果你徐阶给我一个准话。说你能控制住他周某人,今后能老老实实按朝廷的意思来办。我已经向陛下进言,让他当宣大总督。但徐阁老,你敢说这个话吗?” 严嵩一番话,一个为朝廷忧心忡忡的忠臣形象似乎跃然纸上。但是如果不去了解,严东楼是怎么样将官员明码标价挂牌出售。还有江南百姓虽然在将银子调到京师这一件事情,没有给严嵩留情面。但最大的问题是,运回来一百二十万两,但是到底征收了多少钱,可是没有账目的。毕竟倭寇作乱。很多账目都被烧了,死无对证。 徐阶一时间也不能回应严嵩的话。 徐阶很明白,周梦臣是他不能控制的。本质上,周梦臣与徐阶之间是合作者。他不能保证周梦臣能按照朝廷的意思,老老实实的为大明守边,其余的什么一概不做。 徐阶虽然对严嵩话语内里的底色一清二楚。但是却也明白一件事情。夏言死后,大明财政正在加速崩溃之中。这固然是嘉靖前二十年励精图治的余荫散尽,也有严嵩很多作为所致。但本质上是朝廷体制之中的痼疾发作。 而今朝廷虽然不能说风雨飘摇,但是确实困难。这个时候,大同那边最好不要打仗了。 这一点徐阶也赞同的。 不过,徐阶也不相信严嵩这样做单单是因为大局。不过是借大局之势,讲自己的私利而已。周尚文一个武将。只要能打胜仗,就可以不鸟兵部甚至文官。更不要说周梦臣底子要比周尚文硬多了。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有战功在身的人说话都是硬气的。 严嵩是不愿意周梦臣再积攒战功。至于到了西南或者两广还是有仗打,不过这样的战事,更多治安战,天天钻山沟,困难不说,也不会有什么战功。反正对大明来说,贵州那边就没有太平过。 最好让周梦臣成为张岳第二。 徐阶说道:“首辅,您说我们内阁之中以用人为要,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只是这用人也是一门大学问。庸人听话,但做不成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周梦臣上任之前,大同是一个什么样子。周梦臣一去不过二年,三次报捷。即便是曾铣当年也不过如此了。” “就是因为大同镇顶住了鞑子的压力。我们才能在北京安稳度日。外城的各路勤王兵马,才能散去,仅仅是这一出就节省了不少钱。” “不是我一心要保周梦臣在宣大。我实在是担心。周梦臣离开这里,一旦出了事情,又能去指望谁?到时候,是我的问题,还是首辅您的问题?” 严嵩脸色有一丝难看。觉得这徐阶比夏言难对付多了。夏言从来是鼻孔看人,盛气凌人。但是徐阶真是能屈能伸。不遇见原则问题的时候,身子能软下去。一口一个老前辈。但是真遇见原则性问题,棉花之中藏的那一根针就出来了。 严嵩说道:“周梦臣都到京了,难不成而今还商量不出一个结果吗?” 徐阶说道:“首辅,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听圣裁吧。” 严嵩心中悠悠一叹,暗道:“我就怕陛下的心思在周梦臣那边?” 这也是严嵩处心积虑的想将周梦臣踹着远越好的原因。 因为严嵩越发感觉,嘉靖他不认识了。 严嵩对嘉靖是恭敬之极,甚至恭敬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严嵩对嘉靖的态度,简直不是老奴,是一条老狗。但问题是严嵩这一条老狗也跟不上嘉靖的神仙思路了。 对,严嵩觉得莫名其妙。 严嵩本身对神仙之术,未必喜欢。但是嘉靖喜欢,严嵩就要表现出自己喜欢。要成为嘉靖的修仙同道。只是这几年嘉靖在修仙之上的功夫越来越浅了。除却每日召见全真紫阳真人孙玄清,跟着孙真人练习动功静-功。据说能延年益寿。除此之外,什么炼丹,罗天大醮等等,都罢去了。 所以严嵩也一脚将天师教给踢了。随即请了全真龙门派的道士。学习全真道法。甚至每日都要陪着嘉靖晨练,交换一些修炼的心得。 不得不说,全真教是有些真功夫的。严嵩七十多岁的人,而今还有力气与徐阶吹胡子瞪眼的,全真教是有功劳的。 不过,严嵩与嘉靖的精神世界的交流也仅限于这些了,对很多东西他都插不上嘴了。 比如嘉靖时时刻刻在揣摩的,各种大大小小乌龟的解剖图。让严嵩根本无法欣赏。甚至暗地觉得陛下是不是疯了,这血淋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甚至地方上报上了玄龟,白龟都是一等一的祥瑞。如果在此之前,陛下是毕恭毕敬的养在宫中,让下面上青词。又要主持大蘸,供奉神仙。总之有一系列套路。 但是而今前脚进去,后脚就有解剖图出来了。 嗯,嘉靖从不在解剖现场,似乎秉承君子远庖厨的理念,他只是时时刻刻揣摩解剖图。 这对严嵩来说,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他能在政坛上长青不倒的原因,就是他对嘉靖的了解,对嘉靖心思的掌握。但是而今他掌握不住了。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严嵩来说是动摇根基的。 他唯一知道,就是嘉靖这一系列转变的背后,乃是周梦臣在作怪。以至于严嵩将周梦臣所有著作。甚至一些讲课的记录全部拿出来研究。刻苦的劲头,不下于考科举。周梦臣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个老学生。 只是可惜,不管严嵩少年多么聪慧。人上了年纪学新东西就慢。更不要说严嵩还要主持政务。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静心学习。所以他一直没有研究明白周梦臣天书。也就是那些数学书。也没有研究明白嘉靖是再做什么? 既然研究不透。严嵩就要做出防御性的措施。就是将周梦臣打发走。因为严嵩知道,周梦臣一定明白嘉靖在做什么。 这会严重影响严嵩的地位。 今日这一场会谈,还是以双方僵持不下,不欢而散结束。 只是徐阶对严嵩的话,未必没有赞同的地方。徐阶也不想再打下去了。边境最好能太平几年。只是周梦臣是怎么想的。严嵩无法把握,徐阶其实也不好把握。他回去之后,将张居正叫过来,说道:“你与周梦臣也算好友,有些话,我不好说。你去劝劝他吧。” 不用明说,张居正也明白徐阶的用意。说道:“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钱 第九章 钱 “认识爸爸吗?”周梦臣弯下腰,目光炯炯地看着周大同。 周大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周梦臣。好像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意思。伸出一只手,向周梦臣脸上摸去。 周梦臣连忙将脸靠过去。却不想周大同一把抓住周梦臣的胡子,小手死死地抓着,好像很有意思的东西。让周梦臣只能将头向前靠,说道:“大同,不能抓爸爸的胡子。” 周梦臣为了显得自己成熟,早就留了胡子。只是此刻成为致命的要害,被周大同抓在手中。说实话小孩子抓得并不是太紧的,只是周梦臣不敢去掰周大同的手指,怕伤了孩子。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话,放开。快放开。” “咯咯咯----”周大同非但不放开,反而笑了。一边笑,一边抓住周梦臣的胡子使劲地扯。让周梦臣忍不住吃疼。只能小心翼翼地掰开周大同的手。这才挣脱开来,随即看见掉落了几根胡子。摸着下巴上还有拔掉胡子的痕迹,还有一些痛苦的余味。 周梦臣说道:“你这孩子,这是不能拔的。” 周大同愣愣地看着周梦臣,又看着自己的小手,嘴巴微微一厥,随即大声哭了起来了。 周梦臣顿时手忙脚乱,这位让鞑子魂飞魄散的大将军,在自己儿子面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放。好容易将周大同抱起来,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似乎是听到了周大同的哭声。 李云珍赶紧进来,从周梦臣怀里接过周大同,呜呜的哄了一会儿,孩子才收了神通。李云珍一摸孩子的尿布,说道:“尿了。”一边让奶娘给孩子换尿布,说道:“张兄来了。你去见见吧。”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不知道徐阁老有什么话要给我。我这就去。” 李云珍说道:“等一下,你去换一件衣服再去。” 周梦臣茫然不知,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胸腹之间,有大团大团的水渍。不用想,就知道是周大同办得好事。周梦臣只能苦笑一声,去内室换了衣服。然后去见张居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梦臣已经将张居正当成一个老友,而不是历史上那位伟大的改革家。 倒不是说周梦臣不认可张居正的思想。周梦臣与张居正相交,一开始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张居正却是他少有能聊到一起去的人。张居正内心之中,也觉得大明而今的局面其实是很危险的。必然有所改变。与周梦臣讨论的是怎么改变而已。 周梦臣与张居正寒暄了几句。 张居正二话不说,将徐阶的心思和盘托出。说道:“这是老师的意思?按老师的想法,他想让你当宣大总督。前提是,你在大同修缮边墙。不让鞑子南下即可。其余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你非要做什么的?或许老师会改变主意。周兄你意下如何?” 周梦臣说道:“如果是别人我会说,悉尊上命。不过,对叔大你。我自然要说实话。那就是----”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不灭辛爱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大同的。”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张居正的意料之外,两人多年的好朋友了。太了解了。张居正观察周梦臣一些举动都能看出来。只是他不明白周梦臣为什么这么做?张居正问道:“为什么?而今大明之患,在内而不在外。外面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攘外必先安内,待朝廷刷新政治,厉兵秣马,出并塞外,即便谈不上手到擒来。也比你现在合适。上从陛下,内阁。下到百官,乃至于百姓,都没有大作征伐之意。你如果坚持要做,就是一意孤行。事倍功半。” “还有前车之鉴。” 周梦臣说道;“天下事一体两面,内事可以外治,外事可以内治。不错套虏之祸,本就是疥癣之疾,只是兵制不振才是心腹之患。而今大明之患,一曰财,二曰兵。这又是二而一,一而二的问题。我在大同所作所为都是便宜行事。我在尚好,不在必然人亡政息。最多不过十年之间,我今日的努力都付之东流。除非有社稷之功。令我的便宜之策,成为大明新政,即便不是新政。也是云大总督府的新规矩。” 张居正微微一些笑,说道:“云大总督?云中,大同。这地方都没有打下来,你名字都起好了。” 周梦臣说道:“叔大,你帮不帮我?”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按理说,你我的交情,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定然要助一笔之力的。我要事先问清楚。之前大同府粮草军饷折算在一起。有百万两。又有京营军饷五十万两。共一百五十万两。再加上截留大同府赋税,又你新增的屯田收入。大同一年军费在三百万两上下,别人看你周梦臣战功赫赫。在我张叔大看来,你周梦臣是理财圣手。有这个底子,才能有三战三捷。但是户部那边一直在督促,甚至想要将朝廷支给大同的一百五十两全部砍下来。这个情况下,你还能保证你能做到的事情?”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微微咬牙说道:“严嵩好狠。” 他以为严嵩即便砍掉一些银两。也不会太多。几十万两就行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要将京师转移给大同镇的所有赋税军饷给砍掉,好家伙,说起来,大同镇在建立起那一天,都没有自给自足的事情。倒是大同镇的前身,或者说不能说是前身,毕竟现在还有这个机构,不过已经变成闲置了。那就是大同行指挥司。管辖的地方,就是而今的大同镇包括东胜卫,一直到青城现在所在的地方。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周梦臣是有自知之明的。 周梦臣的军事指挥能力,从来不是太强的。他之所以打得鞑子没脾气。固然有火器上革新,以及其他方面的改革发挥出作用。但是这些作用都是锦上添花的作用。最根本的作用,是周梦臣做到了足兵,足粮。实实在在,将每一两银子都用到了刀尖上,实实在在养了十几万大军。没有这十几万大军,还是如之前面对鞑子绝对的数量优势,即便有千般妙计也用不出来。 也只有在相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周梦臣才能有一次又一次的大胜。 这一切都建立财力的宽裕上。 毕竟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今严嵩做的事情,就是釜底抽薪。 周梦臣毕竟不是大同王,大同具体细账,户部或许不大清楚。但是大账却是非常清楚的。 周梦臣说道:“徐阁老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说道:“如果你不在大同,这一件事情,老师一定要顶下来的。但是你如果在大同,这一件事情,老师或许就会默许的。毕竟,而今大同的情况,总体上是非常情况。” 周梦臣明白。周梦臣在大同可以保证土地也好,财政使用也好,即便不是绝对廉洁。但不可能出现大规模贪污。而且农业生产也是一件不好说的事情,不要看这两年大同是平年。就以为今后一直是平年,再加上大同毕竟是对抗鞑子的第一线。 还是宽裕一点好。 但是周梦臣在大同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可以用同样的钱。烧出不一样的效果。在徐阶看来,周梦臣就是这样的人。 给周梦臣这些钱,是周梦臣不安分的本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嘉靖是怎么想的? 第十章 嘉靖是怎么想的? 张居正不等周梦臣消化这个消息,就接着问道:“这已经是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你还坚持你之前的想法?而且你想过另外一个问题没有?君子不器,然在我等臣子在陛下眼中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接任宣大总督,今后数年驻扎宣大保边疆无忧,对朝廷自然是大功。但是对你自己就不好说了。很可能你一辈子都被打上边臣名将的标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告诉我,你还坚持吗?” 有时候一个人做某件事情太出色,也不是什么好事,这还让领导有一种此事非你不可的想法。所以有升迁的时候,也会想某事是离不开某人的。为了朝廷大事自然要委屈一二了。 在张居正看来,如果从个人政治前途方面来看,周梦臣而今立下大功立即就调走是最好的。 首先,证明了周梦臣在军事上的才能。这是加法项。但是如果一直待下去,就会被束缚在专门领域之中,反而不利于周梦臣将来更上一步领袖群伦。 其次,周梦臣而今胜利。但是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不要说,之前局势危机。嘉靖对边事高度重视。徐阶也一心力保,严嵩也不敢多扯周梦臣后腿。但是而今,鞑子残了。最少数年之内,不会有大举了。 嘉靖也放心了。注意力也不会多放在这上面了。 就好像严嵩想要一刀将京师拔给大同粮饷全部砍掉,为什么严嵩之前提都没有提?而现在却说了?自然是局势此一时彼一时也。 之前是顺势而为,大半个朝廷都在支持周梦臣。所以周梦臣并不怎么担心后方的事情,即便周梦臣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嘉靖也不过是罚酒三杯而已。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已经变成逆势而为了。 嘉靖贪图安稳,粉饰太平。严嵩视周梦臣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徐阶也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那就是将那越演越烈的倭乱。不想将朝廷仅有的一点钱都用在北边。 甚至在张居正看来,钱上的事情,还不是最困难的事情。 周梦臣沉吟片刻。起身踱步,负手在后,轻轻一叹。说道:“我在大同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完。” 张居正听周梦臣这么说,就知道周梦臣的意思了。说道:“好,我帮你,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叔大请讲。” 张居正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如果没有十成把握,就不要去做。我知道战场上胜负难料。但是而今大明的局面是承受不住任何一场败仗的。你也承受不住任何一场败仗的。” 周梦臣也听出来,其实张居正在这一件事情上的看法与徐阶相差不大。以大同百姓的视角来看,自然是报仇雪恨。但是在朝廷的视角来看,只要鞑子能相安无事。朝廷也就安心处理南边的乱子。甚至还想调一部分边军南下。 历史上倭乱闹得最大的时候,调过山西河南兵,调过广西狼兵。就是没有大规模调边军南下,其实不是不想调,而是不能调。因为鞑子闹得最大的时候,正是俺答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周梦臣其实已经改变历史了。最少北虏南倭的北虏与历史上的北虏已经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了。 但是即便如此,大明财政还是很脆弱的。江南乃是财赋之地,万万不能出问题的。可以预见的是,今后数年朝廷的关注点就是江南。而不是西北。以大明朝廷脆弱的财政,是万万支撑不了两场战事的。 而周梦臣在朝廷上下都不支持的情况下,发动战事。可以说是一意孤行。如果胜了,什么都好说,毕竟胜利者不受指责。但是如果败了。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将功补过那么简单。 不管从什么地方说,周梦臣选择这一条路,就要面对许胜不许败的事实。 周梦臣苦笑说道:“放心,我知道轻重。看来我周梦臣必须百战百胜了。” 张居正说道:“别人说这话,我觉得狂妄。不过,周大人乃大明第一兵家,岂不是自然之理?” 周梦臣与张居正相对一笑。笑罢。周梦臣说道:“叔大,我知道你有办法,我这一关怎么过?” 张居正说道:“其实,而今一起问题都在于陛下没有下定决心。” “而今看似是内阁相争,其实是陛下心中没有主意。你与陛下走得近,你也知道,陛下好名。未必没有开疆扩土之心,朔州之战,仅仅能说一刷兵临城下之辱,但是并不代表,陛下内心那一口气都出干净了。但是陛下又是一个不好麻烦了,他也看得出来,而今如果再支持你打下去事情,会很麻烦。更担心的是,万一你败了怎么办?” “这局面岂不是又崩了?” “这才陛下迟迟没有下决断的原因。” 周梦臣说道:“那如何解陛下之惑?” “在你。”张居正说道:“陛下对你还是非同寻常的。这一件事情要你与陛下亲自谈才行。” 周梦臣苦笑说道:“陛下而今不见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张居正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不见你?” 周梦臣思忖片刻,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居正说道:“却又要说到内阁了。你是老师的人。你在朔州之战,不仅仅是朔州之战,也是老师的功劳,也正因为这一战,老师敢在内阁与严阁老对峙不下。这个时候,你的行为。陛下都要多想一点,想你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徐阶?” “这是完全不同的角度。” 周梦臣喃喃自语说道:“原来如此?” 周梦臣一直与徐阶走得近,在朝廷上将周梦臣划为徐阶一派,周梦臣并不吃惊。他吃惊的是,他已经成为徐阶一派重要的支柱。以至于周梦臣的存在,能影响到了严嵩与徐阶之间的平衡。 成为左右局势的砝码。 周梦臣或许一直在想边疆的事情。但是嘉靖而今考虑周梦臣,绝对不能仅仅考虑边疆的战事。 这也是大明朝廷会出很多很傻的决策的原因之一,或许从现实角度来看很傻的决策,在平衡或者党争上面。却现在很精妙。 周梦臣说道:“叔大,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张居正说道:“什么也不做,沉得住气。你现在越急,陛下越觉得你或许别有用心。你越不着急,越坦然处之,陛下的疑心也就越少。而且你与老师之间的关系也要淡一些。还有一个人,你或许能够争取到。” 在官场混,就是这么无奈,既要立场坚决,又要八面玲珑。立场不坚决,各方面都会将你当为异类。但手腕如果不好,成为对方攻击的重点。很可能代其他人背锅。 具体在大明这里,周梦臣既要让嘉靖知道,自己对他的忠诚。又要想办法搞自己的势力,或者在文官之中站队。毕竟没有嘉靖的支持,很多事情周梦臣是做不来的。但是嘉靖毕竟不是万能的。没有徐阶的支持。很多事情周梦臣也是办不了的。偏偏这两者之间,并不能合二为一。 既然转换如风,又要让双方都能接受。最好能做到刘备那个地步,明明是几次反客为主。但是名声一点也没有坏掉。即便不去讨论刘皇叔真心如何,但这份手腕,实在让人佩服。但是周梦臣却是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沉住气 第十一章 沉住气 周梦臣问道:“何人?” 张居正说道:“丰城侯。兔毛川一战,京营大出风头,朝廷上下,包括陛下在内,都是大喜过望,而主持此事的丰城侯,更是威望很高,甚至有人说是丰国公在世。我跟很多同僚议论,都认为这丰城侯。即便生前不封国公,死了也追赠一个的。在京师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不能与两位阁老相比,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也是有他的权威的。特别是在边事上。” “毕竟,勋贵与皇家关系密切。虽然勋臣屡次出乱子。但是总体上来说,陛下还是相信勋臣一些。而且你与丰城侯家也算是儿女亲家。彼此之间有些话,也是好说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该怎么打动丰城侯啊?” 周梦臣与丰城侯家这个儿女亲家,八字还没有一撇的。要娶妻那个小子,今天还尿了他爹一身。这种儿女亲家,不过是口头上的。真要出什么事情,说取消,也就取消了。 所以,根本上还是利益。 只是这利益从什么地方来。 周梦臣一时间想不起来。 张居正见周梦臣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没有想在这里多留。说道:“对了,老师还让我传话,让你得空去一趟徐府。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听了,说道:“本来准备去的。但是张兄这番话,我岂能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请转告阁老,说周某人不得圣命,不敢结交大臣。” 张居正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事情,你看你自己怎么办了?而今也不是叙旧情的时候,我就告辞了。” 周梦臣也没有留。 今后几日局面。正如周梦臣所料。嘉靖少有的在西苑摆了一场宴会。马芳以下几十员将领参加。 嘉靖手腕何等厉害。在宴会上三言两语,将惹得这些将领纷纷效死。三两碗猫尿下肚,这些将领更是放荡形骸起来,甚至有一些将领,当殿脱去外衣,让嘉靖看他的伤口。 周梦臣在高级将领安排上或许有些私心。毕竟中上级将领安排必须要考虑政治因素。但是中下级将领安排上。却是从无私心的。可以说可以入京的这些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敢单骑冲鞑子骑兵好汉子,一刀一枪从下面杀上来的。伤痕累累都是轻的。 很多将领身上都有非常醒目的好像蜈蚣一般的伤疤,这都是缝合伤口留下的痕迹。 刚刚发展出的外科手术,还没有到考虑外形的时候,只要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嘉靖更是在宴会上赏赐出数万两银子,又是赐衣,封妻荫子云云。 可以说,一场宴会下来。嘉靖皇帝在这些将领眼中立即变得不同起来。之前大同籍的将领,私下里没有埋怨朝廷如何如何?甚至稍待上皇帝老儿。但是而今,他们一个个觉得,皇帝是好的,定然是有奸臣从中作梗。这个奸臣自然是严嵩了。 一场宴会下来,嘉靖尽收军心。 嘉靖自己也喝得很痛快,无他,这些将领都是粗人。即便马芳在战场上粗中有细,很是精明。但是在这种场合,他的脑袋也是不够用的。毕竟,嘉靖做皇帝的手腕很高,糊弄他们几乎是降维打击。再有就是皇帝在这个时代,简直自带降智光环。很多人被皇帝亲自宴请,只顾得高兴,也没有想背后的情由。 嘉靖也很喜欢这些人。无他,他们心眼如何,嘉靖一眼能看透。而那些如严嵩徐阶一般的聪明人就不一样了。 嗯。对了周梦臣也让被嘉靖划进这个行列之中了。与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太费心思了。 黄锦扶着他,颤颤巍巍的回到宫中。嘉靖说道:“都是我大明的好儿郎。比仇鸾之辈,强太多了。” 黄锦小声说道:“皇爷小心,皇爷小心脚下。” 好容易才将嘉靖扶到了床榻之上,立即轻轻的为嘉靖换衣服。嘉靖眼睛忽然睁大,问道:“周梦臣在干什么?” 黄锦说道:“周梦臣每日都到宫门抵牌子,然后就回家看儿子了。对了,奴婢似乎听说,他想要去看看西山运河的进展。” 嘉靖眼睛之中神光暗淡了一些,问道:“就这些?” 黄锦说道:“就这些。” 嘉靖口中喃喃地说道:“小儿辈长了狐狸尾巴了,就不可爱了。”声音很低好像自言自语。黄锦也没有听清楚,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只听嘉靖的鼾声大作,却已经是睡了。 黄锦连忙给嘉靖更衣,服侍嘉靖上床,并叫来两个宫女来暖被。这才悄悄地放下布幔,让几个太监在床脚站着伺候。他悄然退了出来,在外面的小房子里面也要眯上一会儿。 周梦臣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家老小,有几分秋游的意思,一路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之下,向北京西北方向行进。还没有到了山脚下。徐杲就出来迎接了。见了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弟子拜见恩师。”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徐杲说道:“已经安排妥了。老师是立即过去吗?” 周梦臣说道:“不急,先看看西山运河,到底弄得怎么样了。这一条运河关系到大同用兵后勤,是再重要不过的。我不亲自看看,我不放心的。” 徐杲说道:“弟子惭愧,辜负了老师。” 周梦臣说道:“何出此言。这毕竟是第一次。出问题是很正常的。这运河修上两三年都是正常的事情。我虽然觉得这运河越来修通越好。但是要尊重现实的客观规律。潘主事在吗?” 徐杲语气之中带着佩服,说道:“他今年一直在工地。几乎没有回过北京城。” 周梦臣说道:“去看看。” 从山脚下到第一道水闸,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好在为了修建运河,硬生生在桑干河,不,而今应该说是卢沟河岸边修出一条路,当然了,仅仅是平整了一下。仅仅能走马车而已。 桑干河与卢沟河,可以说是一条河不同河段的名字。 而桑干河与卢沟河的分界线,就是太行山。在太行山之东,是卢沟河,在太行山以西是桑干河。不过具体分界却没有怎么说。毕竟古代地理划分都是粗的,根本没有具体到那一个节点是卢沟河与桑干河的分界点。 而太行山中这一段河道,也少有人烟。怎么说的都有。 而北京人觉得这个运河在山中,就称之为西山运河。这个名字反而成为这个工程的定名。 下午时分,周梦臣才来到了,第一道水闸处。这里有一个卫所,叫做沿河口所。是一个百户所。而第一道水闸就称为沿河闸了。 周梦臣到这里一看,就知道选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沿河口所以东的河道都是比较宽的,两岸平地也不少。但是在沿河口这里,河道有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绕过了一座大山。河道收窄了近乎一半。 在军事上,在这里只需少许驻兵,就能封锁住沿河而下的敌军。在工程上,在这里修建堤坝,工程量会少得多。而且这座让河道不得不避开的大山,分明是一座石头山。根底结实。再这里修建的话。会不用担心河流从两侧分流。 当然了,设想是好的。问题是第一次修建这样的大工程。用得又是新材料。难免出问题。去年一个冬天,潘季驯与徐杲合力,才修建了这一道水闸。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西山运河 第十二章 西山运河 周梦臣来到沿河坝,并没有什么激动之意。这一道坝将水位抬高了十几米。也让从沿河坝向西北的方向几十里可以通行大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桑干河水并不多。秋冬之际,运河是没有办法运行的。 只是周梦臣没有什么激动之意,但是跟随周梦臣来得人却不是这样的。 这个水坝在周梦臣看来,几乎是一个乡村级别的水库。甚至连乡村级别的水坝也算不上,一看工艺就可以看出来,根本就是一颗颗巨石垒在一起,然后用水泥将缝隙填满。 周梦臣对这个建筑工艺感到有些不安。说道:“这不漏水吗?” 徐杲说道:“漏水,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就折腾了好几个月。地面本想用水泥浇灌。但是计算过土方量之后。发现造价太高了。根本不行,最后潘主事敲定。用石坝加水泥。” “好在这些石头,都是从一边的山头上炸出来的,省了好多事情,否则的话,单单是这些石料都要准备好长时间的。只是如此一来,时间就慢了下来。” 周梦臣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今从一侧登上了大坝。 从下面看大坝是一道,其实登上去才知道,大坝是两道。中间有一个空间。有前后有两道船闸。可以让船只进入中间的夹层。然后前面大坝放水,让船只逆流而上,然后面船闸放水,让下一批船只进来。 只是这个时候,这行运河还没有开通,根本没有船。而且调船闸的蒸汽机似乎也在调试之中。滚滚浓烟之下。蒸汽机的力道似乎并不是太大。不能将巨大的木制船闸给提起来。 周梦臣来到蒸汽机这里。却发现不仅仅潘季驯在,连殷宗伊也在。 周梦臣一到,两人纷纷行礼。 周梦臣说道:“宗伊你怎么在这里?” 殷宗伊说道:“弟子惭愧,这里的蒸汽机是弟子提供的。出了问题,弟子不得不从朔州赶过来看看。” 周梦臣并不知道,殷家的生意已经仅仅扩张起来。成为桑干河航运的老大。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有很多原因比如是蒸汽机船优势与殷家在大同官场上的影响力。当然更多的是桑干河河运本来就没有很大的商家,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大同,不是江南。大同这样的穷地方,哪里有那么船家。 如此一来,殷宗伊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桑干河的市场饱和了。 这种情况下,殷宗伊改变思路,从航运改变到对外卖蒸汽机。 殷宗伊还是有些实力的,这一段时间,他几乎一直跟船跑,凡是蒸汽机发生的问题,他第一时间解决。可以说在整个大明之内,不,在这个时代,殷宗伊就是第一流的蒸汽机专家。即便周梦臣也比不上。 此刻军器监的短处就暴露无遗。 周梦臣在军器监打造的蒸汽机。是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用在水泥厂做粉碎的工作,都是经过周梦臣修改过的。而这样的蒸汽机根本不可能用来吊船闸。如果用人力的话,不是不行,就需要这里最少有数百力夫随时待命。大大增加了成本。 徐杲本想让军器监修改设计。但是不可能。 殷正茂将军器监好工匠都带走了,军器监而今照着原来的工艺生产蒸汽机还行。要改进,门都没有。而且殷正茂带人走的事情,也得罪了原来的军器监。总之这里的门路没有走通。 徐杲只能想办法去求朔州监这边。 而朔州监这里的情况,更多的精力放在打造兵器上,对蒸汽机一来没有需要,二来没有精力,所以殷正茂就将这单生意给了自己的儿子。 殷宗伊听了之后,自然是义不容辞。 一方面,这工程是老师关注的。师兄来信了。他不可能不帮忙。二来,殷宗伊想卖出蒸汽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谁会买蒸汽机。须知蒸汽机的价格,即便是再压低,也不会少于一千两的。 非豪门大户,根本不可出这笔钱。而豪门大户对蒸汽机也没有需要。 可以说,西山运河上需要的蒸汽机,是殷宗伊第一单蒸汽机生意。殷宗伊岂能不重视,他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了。 运河上对蒸汽机有自己的要求。很多地方殷宗伊都要修改设计。 而蒸汽机不合用,也是工程推迟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周梦臣也没有多问,了解情况之后,站在一边看着殷宗伊将蒸汽机修好,将船闸拉了起来。 周梦臣也知道,他虽然了解蒸汽机的原理。但是一两年没有接触。殷宗伊却是一直在研究,殷宗伊在这方面的造诣估计已经超过自己的。周梦臣为此也感到高兴,毕竟工业门类太多,科学门类也不少,周梦臣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包打天下。弟子能有建树,对周梦臣来说,也是非常欣慰的事情。毕竟吾道不孤。 不过,殷宗伊却没有这个心思。在老师之前做这些事情,一种考试的感觉。让殷宗伊片刻之间都满头大汗,再加上身上的油污,实在是狼狈不堪。 好在殷宗伊得了周梦臣最后一句评价:“不错。”让殷宗伊好像一个孩子一般咧嘴笑了,露出他的满脸油污的黑脸,与两排洁白的牙齿。 周梦臣问潘季驯说道:“这一条运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通?” 潘季驯对周梦臣的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说道:“周师,按这样的进度,大概要到明年了,而今秋天,一来水多,根本不可能施工,二来,秋收在即,所有民夫都放他们回家了。” 周梦臣说道:“潘大人怎么叫我周师?” 潘季驯恭恭敬敬地说道:“周大人学究天人,后生小辈无知,先前怠慢,而今得周大人教诲良多,不敢不以师待之。” 技术官僚性子都是比较直的。之前潘季驯并不是太了解周梦臣,即便得周梦臣看重乃至于提携。但也仅仅是尊重而已,他在技术上有自己的傲气的。而与周梦臣的几个弟子相处,发现周梦臣的弟子所擅长的各有不同。而且周梦臣很多著作都能直接解决他在工程之中的问题。所以周梦臣在他眼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特别是周梦臣弟子各有所长,更是周梦臣一身学问深如大海,诸多弟子只能得其一二的明证。 周梦臣客气了几句,推脱不过。也就不推托了。不过他内心之中,并不觉得这一条运河明年能够成功。预计是一回事,实际上另外一回事。周梦臣估计嘉靖三十三年,也就是后年这个工程能够完工验收就不错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错,有一两年的缓冲也不错。” 北京是北方最大的城市,也是最大的商业中心。周梦臣打通大同与北京之间的联系之后,对大同有极大的好处。当然了,这必须是周梦臣事先有准备,否则这一条运河只能减轻一些物资转运的成本而已。 “大同有什么特色产业?”周梦臣心中暗暗思忖。 毕竟在张居正口中得知严嵩准备的大砍刀,周梦臣将搞钱的事情,再次提高到战略高度,而且他知道,单单靠农业是完全不可能弥补资金缺口的。毕竟一百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缺口。就打仗来说,近三百万两的军费还未必够,想要复套的话,这个数字再翻一翻也未必说够。 西山运河是一个很好的出口渠道,但是怎么利用好这个渠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钓鱼 第十三章 钓鱼 在沿河坝上一日忙碌不用说了。 第二日,周梦臣却没有忙碌了。 而是在一处幽静的河湾处,坐着一个小马扎。远远的将鱼钩给抛出去。片刻之后,一个老者也坐在这里钓鱼了,他咳嗽两声,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在京里说,非要来这里,让我老骨头要跑一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丰城侯。 周梦臣这一次来西山运河,不仅仅是来看进度的。而是要与丰城侯会面的。 周梦臣知道,他在京师见任何一个大臣,都瞒不过陛下的耳目的。只能在京外才行。 周梦臣今日所谋未必一点要避开嘉靖,但是嘉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周梦臣见了丰城侯,丰城侯身形消瘦多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就好像是老农一般,他说道:“李叔,你清瘦了。” 丰城侯说道:“有一群不省心的晚辈,我没有被折腾死就不错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以为丰城侯在说他。却不知道丰城侯这一番话,固然是说周梦臣,却也在说,京师勋贵后辈之中一些事情。如果勋贵集体摆烂,也就罢了,而且却是一批人在丰城侯的提携下,居然又行了。 这引起了勋贵之中很大波澜。 在勋贵这个盘子中,所有人一体摆烂,利益结构反而稳定。但是丰城侯带人雄起,就是将原来的利益结构打得稀烂。这很多人不愿意。别的不说。单单说一点,丰城侯想让丰城侯府世代掌管兵权,成为丰国公府,但是原来的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当何以自处? 所以各种小动作不断,让丰城侯很是难办。 周梦臣说道:“李叔,今日我是请你帮忙?” 丰城侯说道:“先说说,看我能不能帮?” 周梦臣说道:“李叔,兔毛川之战,我可给你办好了。你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丰城侯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不是也办好了,还将孙女许配给你家臭小子,怎么还不够?” 周梦臣说道:“李叔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严阁老说要将京师运到大同近一百五十万两的军资全部砍掉,我想了想,大同军费也就一百万两,其中五十我那两是京营的军饷,李叔是准备将京营全部调回了吗?” 丰城侯看着浮标,说道:“不是不可能。” 周梦臣说道:“李叔,我觉你这个想法就差了。精兵从来是打出来的。而想维持精兵的状态,就要打仗。不然不出数年,京营也就恢复原样了。以我看,李叔应该将京营一部长期在外驻守,定时轮换才好。” 丰城侯说道:“不错,不过为了不让各镇有意见,换别的军镇也行吧。比如蓟州镇,我看而今蓟州镇杨博也是一个能耐的。我派自己家的子弟去跟杨博学学也行。” 周梦臣苦笑说道:“李叔,侄儿那点得罪你了。非要如此吗?” 丰城侯说道:“没说实话。”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明说了,我想待在大同,我想复套。” 丰城侯点点头,说道:“然后?” 周梦臣说道:“我不是来请李叔帮忙?” 丰城侯听了,就开始收钓竿。 周梦臣说道:“李叔,这还没有钓到鱼就走啊?” 丰城侯说道:“贤侄,你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吗?” 周梦臣说道:“不,小侄是请李叔指点迷津。” 丰城侯说道:“好吧,你好歹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教教你,陛下延请诸将,赏赐不少,但是为什么官阶都没有动?” 周梦臣说道:“是因为我这里没有动。” 丰城侯说道:“那为什么你没有定下来,下面的人就不能定?” 周梦臣几乎下意思要说,我是上官,尊卑有序。但是随即一想,不对,这个说法逻辑不通。嘉靖是一个特别在乎程序的人吗?不是。周梦臣眼睛微微一眯说道:“是因为,如果我在大同,大同人员安排是一局面?我不在大同,大同人员安排是另外一个局面?” 丰城侯将鱼钩再次放下去,说道:“再说说,这两个局面有什么不一样?” 周梦臣微微带了一丝苦笑。说道:“如果我在大同,大同军就不用安排太多能战之将,但是我不在大同的话,就要将骨干留下来。” 丰城侯说道:“大明九边号称雄兵百万,但是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我也不知道。各部的账册上有多少在册,根本都是虚。但是我有一个估计,以最坏的估计,也不会少于三十万,最多的估计也不会多于八十万,这些军队分布在万里边墙之上。也不算多。而今你周梦臣手中有多少人马?你给我说说。” 周梦臣苦笑说道:“十三个实编卫所八万,四万京营,两万骑兵,已经一些杂七杂八的士卒,大体上有十五万之众。” 丰城侯说道:“对啊,实打实的十五万,曾铣都没有想过有这么多兵,而山西,宣府,蓟州镇,加上直隶,这一带所有可战之兵加起来,你说有没有十五万?” 周梦臣不说话。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陛下将你晾着都要先见马芳等吧?你手中的军队,是我大明第一。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周梦臣镇定下来,说道:“陛下要动我?” 丰城侯说道:“你以为陛下是那种无道昏君,容不得下面人立功?陛下要动的不是你,而是山西镇,陛下最终平衡。朔州一战,陛下知道,你的山西镇与其他各部根本不平衡了。故而山西镇一定要削弱的,这是原则问题。至于怎么削弱,却是另外一个问题的。你如果不想走,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朔州一战,斩首过万,如此大功,没有一个人封爵实在不合适。你为马芳请封吧。” 周梦臣听了立即明白,马芳封爵之后,绝对不会在大同。甚至不仅仅是马芳不在大同,很可能大同骑兵一部分跟着马芳要调走,最有可能的就是京营。马芳很可能在三大营中担任要职。 最有可能的是五军营。 三大营之一,神机营在丰城侯的主持下已经重建。五军营是骑兵,三千营虽然也是骑兵,但是是鞑子骑兵。在大明前期是有很多鞑兵鞑将的。马芳进入五军营更合适。 这也是保证将领对皇室的忠诚度。 马芳毕竟不是世袭军职出身,虽然卫所制已经不行了,但是世袭军职出身的军官依旧是皇室最信任的。马芳封爵之后,会先在京师待上数年,与皇室多接触,培养与保持对皇室的忠诚度。然后将来如果有战事的话,可以直接外放到某镇总兵。不过勋贵挂总兵印,与寻常总兵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仇鸾一般,可以压得文官巡抚没有脾气。 封爵一事,对周梦臣是毒药。但是对马芳来说,却是大好前程。 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是有悲有喜。悲的是,今后他恐怕很难与马芳共事了。即便再用兵,除非到了再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否则朝廷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就会下意思回避。 喜的是,马芳登上了武将最高峰,即便是一个伯爵。今后也算是改换门庭了。 只是如此,一来,复套大计,就缺了一员大将,这简直是砍了周梦臣左膀右臂。马芳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是有很重要的位置。马芳不在,周梦臣很多计划都要推倒重来。 周梦臣忍不住问道:“没有其他办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愿者上钩 第十四章 愿者上钩 “任何事情都是有办法的。”丰城侯淡淡地说道:“只是我劝你不要去做,有些人是留不得的。留来留去反成仇。武将封爵的难度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即便你真得复套,你真能保马芳一个伯爵? ”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战场上的情况,谁知道,也许马芳今后还有机会。也许,这是马芳一辈子唯一一次有可能封爵的时候。你拦了。今后何以面对马芳?” “而且马芳不封爵,你觉得谁会封爵?你吗?” 周梦臣冷静了一下,发现二选一的局面,已经成为定局。由不得周梦臣如何了。即便他还在大同镇,也会是一个被严重削弱的大同镇。周梦臣内心之中第一次有些动摇。 事到如今,真要坚持己见。真的将这一条路走下去吗?或者这一条路真的能走下去? 周梦臣陷入沉默之中,任鱼在水下数次咬钩,也恍如未觉。 他刚刚到大同的时候,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无一,念之断人肠。每每想到这些。周梦臣都有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他很清楚,如果他低一下头,以他的战功,必然是高升的。即便是有严嵩的阻挠,他也会有一个好位置。对他来说,有损失吗?没有的。但是继续在大同打下去。对他有好处吗?未必有。 朔州之战,就很好地说明了问题。 有时候战争胜利与政治上的很多东西是想相冲的。否则怎么会有养贼自重这个词? 甚至从周梦臣自己的利益来看,复套,修改大明边防线。整兵经武,让大明边军重新站立起来。恢复大明北方边境线最少三五十年的太平,从而给未来的内部改革,或者说工业革命一个平稳的外部环境。对周梦臣并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坏处。 但是如果一切都按照自己升官发财最有利的方案来做,那么周梦臣与寻常大明官僚有什么区别? 诚然马芳是天下第一流的名将。在骑兵作战上,号称天下第一也没有多少水分。但是没有马芳,周梦臣就不知道怎么打仗了吗?或许没有了马芳,但是次一等的骑兵将领,在大同车载斗量。周梦臣对军事上也渐渐熟悉了,也不是非要有名将辅佐才行。 事到如今,按陛下削弱大同镇平衡各方实力的想法。周梦臣大同镇必然有重大的削弱,但这并不是不做这一件事情的理由。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李叔愿不愿与我赌上一把。” 丰城侯说道:“赌什么?” 周梦臣说道:“赌丰城侯府能不能一门双侯。” 丰城侯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让子文兄担任大同总兵。一旦复套成功,如马芳之例,定然封爵。子文兄将来将次子袭承爵位便是了。如此一来,天下家除却魏国公徐家之外,也只有丰城侯府一门双爵。” 丰城侯不是没有欲望的。 丰城侯最大挂念就是家族。很多时候丰城侯所做的事情,考虑的都不是丰城侯自己的利益,而是丰城侯府的利益。 或许有人说,这两者有区别的? 是有的。丰城侯如果为自己,就不会去做一些在他有生之年没有什么用的事情。他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李儒,或者未来的子孙作为遗泽存在的。 虽然丰城侯府一门双爵是万万比不上,中山王徐家一门双国公。到底比武定侯郭家强,武定侯郭家一度也有定襄伯这个爵位,不过后来因为子嗣的原因,不传。 丰城侯微微一动,暗道:“即便不能成功复套,让子文跟着周梦臣打几次胜仗,将来我不在了,他可以直接回京继承我的爵位。我就不信两代丰城侯都掌管京营,将来这个位置还是被别家夺去不成?即便真夺取了,也是后辈无能,我也管不了了。” 丰城侯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我的心思,李叔也是知道的。你我叔侄之间,也不要太生分了。我只求李叔能在陛下面前为我分辨几句,能让我留在大同。还有就是既然子文兄不回京,那么四万京营精锐?” 李儒资历担任总兵官其实稍稍浅一点,但是毕竟有战功,后面还有丰城侯府,也是大明的苗根正红,即便是皇帝也高看一眼。区区资历上的欠缺也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在周梦臣看来,让李儒担任总兵官,对周梦臣也是有好处的。首先是京营士卒。、京营四万人,已经训练的不错了。可堪一用,最重要的是跟随京营而来的五十万两的军费。虽然只是在周梦臣这里过过手,但是周梦臣已经有很多办法沾光了。 当然不是克扣军饷。周梦臣还没有缺德到这个份上。但是不克扣不代表周梦臣就不能用别的办法沾光了。 虽然即便用上一些金融手段,周梦臣也弄不出多少钱,但是问题,周梦臣已经准备面对大同未来财政极端困难的局面。蚊子腿也是肉啊。 而且李儒与周梦臣多年好友,虽然李儒打仗不太好,但是对周梦臣言听计从。而今周梦臣最担心,如果未来按制衡原则,从外地调来一个资历深不好对付的老将,该如此处置? 李儒就不一样了,李儒的身份让朝廷与皇帝放心。 毕竟谁也不相信,世袭罔顾的丰城侯府世子会背叛朝廷?所以李儒在大同总兵任上,天然具有制衡与监军的作用。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丰城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件我只能敲敲边鼓,成与不成,全在陛下。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李儒在什么地方,京营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心中长出一口气,说道:“一言为定。” 丰城侯说道:“那是自然。” 周梦臣似乎感觉渔线动了动,将鱼竿提了起来,却发现鱼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空空如也。鱼饵早就不见了。 丰城侯见状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年轻人沉不下心来,你看我的。”丰城侯也提竿,却见一条鱼着渔线提了出来,不知道这鱼怎么挣扎的。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优美的曲线,再次落到了河里。 脱钩了。 一场尴尬的钓鱼,两人空手而回。 周梦臣在这里又待了一日,为了防止发现他与丰城侯之间的联系,至于丰城侯,不用周梦臣管,毕竟丰城侯作为北京的土著,如果没有办法避开宫中耳目,他就不是勋贵首领的。 周梦臣在这里也没有闲着,总算是将嘉靖的心思揣摩出来几分。将张居正的意见与丰城侯的想法汇总在一起,也就将嘉靖的心思拼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从各个角度来看,削弱大同镇都不可避免的。 在这个前提之下,如何给大同争取最好的条件。周梦臣想要的条件有二,第一更好的士卒,更多的钱粮。第二,却是更宽松的政策空间。最好有一个可以与鞑子交战的借口。或者权限。 前者还好说,没有的周梦臣可以去想办法。积累几年,周梦臣相信自己一定会积攒足够决战的物资。但是后者就不好说了。 先斩后奏也是有限度的。如果朝廷嘉靖真明确定下来,今后以守为主,没有政策上回旋的余地,周梦臣还真不好办。从这个角度来看,后者要比前者还重要。只是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政策空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反客为主 第十五章 反客为主 就在周梦臣从西山运河回来。来到家中。还不等坐定。徐渭就匆匆来见他。徐渭屏退左右,对周梦臣说道:“刚刚我通过锦衣卫经历沈炼,得到一个消息,一队鞑子使臣,已经从宣府入关了。正在来京师的路上。说是要议和?”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声,说道:“确定是新爱的使臣吗?” 徐渭说道:“如此大事,我又怎么不打听清楚?断断是不会有错的。而且这个消息也瞒不过人。而今内阁六部都知道了,再过一两日,恐怕北京城中妇孺皆知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周梦臣最担心的是,朝廷在政策上限定了他自由发挥的权力,也就是在此战之后,除非鞑子南下,周梦臣主动进攻鞑子,就是擅启边事。这已经够麻烦了。不过在周梦臣想来,不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是一时间没有办法而已。 无他,大明多年与鞑子打打停停。即便大明这边想要太平,鞑子就想了?未必,周梦臣将来总是会找到机会的。 但是而今鞑子居然想要议和。 一旦和议达成,以周梦臣对大明朝廷的了解,维护这个和议就会成为大局。周梦臣根本不可能再动兵。 周梦臣问道:“具体议和的条件,你知道吗?” 徐渭说道:“这个不清楚。只是想来鞑子败得这么惨。不会开什么不可能的条件。”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这如何是好啊?” 徐渭作为周梦臣的谋主,这一段时间没有参与到周梦臣与朝廷重臣的交涉中,也是因为徐渭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幕僚。很多场合,他是没有资格待一边的。比如周梦臣与丰城侯的密谈。 不过,周梦臣对徐渭也算信任,他内心之中谋算想法,从来没有向徐渭隐瞒过。当然了,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徐渭。不是有意隐瞒徐渭,还是觉得徐渭不大理解。比如关于气学的一些事情。 毕竟徐渭是江南人,在心学的熏陶下长大的。 徐渭说道:“大人,我在路上,也在想这一件事情。想来想去,我想到一着险棋。”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 徐渭说道:“反客为主。”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如何反客为主?” 徐渭说道:“大人进京以来处处不利,到底都有掣肘之处,无非是大人的想法,不入朝廷诸公之心。而议和这一件事情。大人以为朝廷诸公做如何想?” 周梦臣微微苦笑,说道:“举双手赞同,甚至以封贡之事,为大功。” 这一点就不用周梦臣猜,历史上张居正与高拱这个组合在隆庆年间一项功劳就是封贡。与俺答部达成了和平。从此边关有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在历史上也有很高的评价。 周梦臣不是说封贡不好,只是而今有余力为之。而今不做,不过遗患于后世。 清之初生,也就是横扫漠南,得了漠南蒙古之力,才逐渐壮大起来的。如果而今大明占据了漠南蒙古一部分,即便将来还有清朝。清朝在草原上的扩张,就必须与大明硬打几仗,而不是轻取林丹汗了。 而今朝廷上的诸公,更是因循守旧。严嵩与徐阶两人,是比不上张居正与高拱的。所以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们更是举双手赞同。甚至不惜将一些在战场上得到的利益放弃。 徐渭说道:“大人英明。这和议是必成的。但是这和议由谁达成,却是很重要的。大人何不争取此事?” 周梦臣一时间吃惊地说道:“我主持和议?”他并没有理清思绪,有些想不明白徐渭想说什么。 徐渭说道:“陛下还是有雄心的,又爱惜羽毛,自然是想要议和的。但不想失了朝廷的体面。所以,大人以战功之故,主持和议之事,想来鞑子也不能在大人手中讨了便宜,这一件事情,陛下并不会反对。” 周梦臣说道:“我如果要争取的话,真有几分能将此事情争取到手中。只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梦臣是最讨厌议和的人了。此刻要亲手达成和议之事。这事情听起来怎么这么荒谬? 徐渭说道:“大人,这就反客为主。大人想要留在大同,自然有很多不便,但是以主持和议之事留在大同,想来没有人反对。甚至陛下也会允许的。大人请放宽心,和议即便达成,也不是不能撕毁的。”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我大明又不是蕞尔小国,关于国家信义岂能出尔反尔?” 徐渭轻轻一笑,说道:“大人您误会我了。我大明岂能背信弃义,背信弃义的是鞑子无疑。至于为什么就要看大人主持和议的手段了。管子可以不战而下鲁楚,大人何不效仿之。” “鞑子不愿意反,就逼反。” 徐渭最后一句话,语气很轻,却很坚决。 一瞬间,周梦臣从徐渭身上看出几分毒士的风采。 不过,徐渭这个想法,实在让周梦臣心动。 周梦臣很清楚,不管鞑子议和有多少条件,有一个条件是必须谈的,那就谁通贡。毕竟蒙古人经济体系十分薄弱,几乎是依附在大明市场之上的。鞑子经济结构特点让他们不能缺少大明的物资。取物资的办法,要么是战争,要么是贸易。 而大明在经济体系之中的优势,有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了。 徐渭举的例子,就是管仲对付鲁国与楚国的手段。鲁国多生产丝绸。于是管仲以千金买之,鲁人人人织布,都不种粮食了。结果忽然管仲不要了,鲁国经济顿时崩溃了。对楚国也是同样的手段。高价买楚国的鹿皮,然后一下子不要,让楚国库存大量鹿皮,结果没有粮食。也是哀鸿遍野。 周梦臣心中更有很多经济战的案例。要搞得鞑子不得不用战争解决问题。简直是小菜一碟。 此刻周梦臣顿时豁然开朗。 只要他主持和议,将来负责与鞑子对接。等他觉得大同准备好了,这边一动,就让鞑子不得不起兵南下,到时候是鞑子破盟,与周梦臣毫无关系。周梦臣作为边臣,面对鞑子南下,自然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的权力。他不过是在防御战中,一个不小心追得有一点远了,把青城给拿下来。 皇帝知道了,还真拿他怎么样吗?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眼睛似乎在发光,嘴角带笑,说道:“徐先生之谋,鬼神难测。估计辛爱将来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这就进宫。与陛下说这一件事情。” 徐渭说道:“大人您不向陛下服软,你是进不了宫。” 周梦臣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为我写一封奏疏吧,核心就两点,为马芳请封。还有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天下虽大,列国有疆,苟能止干戈,岂在多杀伤?” 如果单单听周梦臣这番话,似乎是周梦臣转向一百八十度,一下子从一个必灭鞑子而后快的大臣,变成了一个和平爱好者。 这就是反客为主。顺势而为,掌控了主动权。剩下的剧本,周梦臣就有足够地发挥空间了。 徐阶更是深明周梦臣之意,二话不说,洋洋洒洒数千言。从白登之役说起起,一直说到朔州之战,一边为马芳诸将请功,特别为马芳请伯爵。另外对鞑子使臣到来这一件事情,发表了意见。表示大明内忧外患,不是大动干戈之时,只是国威不可损,将士的鲜血不可白流,议和可以。但是请朝廷记得当日北京城下之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宜春宫中 第十六章 宜春宫中 这一封奏疏按照流程先到了内阁。 严嵩先看了,他有些失望。他其实想让周梦臣一直与皇帝僵持下去。这对严嵩才是好事。最好能让嘉靖厌弃了周梦臣。可以周梦臣这么段的时间就服软了。 徐阶之后也知道了。他心中暗暗松一口气。他觉得周梦臣这一封奏疏大体在陛下哪里是过关的。虽然周梦臣不是他的嫡系,但是周梦臣已经是徐阶一派一个重要支柱。 最少现在,徐阶也不想让周梦臣出问题。 而今黄锦将周梦臣的奏疏读给嘉靖听。嘉靖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周梦臣,在大同不容易。不过他到底是宫里出去的人。知道为朕着想。他的心思朕不知道,不就是想要开疆扩土。收复河套。而今知道照我的意思来办,依然不错了。传他觐见。大丈夫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既然想通了。就不要待在内宅了。” 黄锦立即派人去传令不提。 周梦臣早就在家中等候,周家与皇宫相距非常近。所以得了圣旨,就立即过来。 周梦臣进入宜春宫中。行礼过后。嘉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梦臣,说道;“当年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还是单薄的很,而今看来,像是一位朝廷大员了。” 周梦臣连忙说道:“臣有今日,都是陛下栽培。” 嘉靖说道:“无须妄自菲薄。朕这一辈子不知道栽培了多少人。但是负朕者多,不肖者也多,得用的也不过数人而已。你就是其中一个。你有今日朕不过是顺水推舟。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马芳我也见了。是一员猛将。不在周尚文之下,封爵也是够的。你觉得该如何安排?” 周梦臣说道:“马芳乃是陛下之臣。而且马芳封爵之后,再在大同也不合适了。至于到何处,自然有陛下圣裁。” 嘉靖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传令礼部,封马芳为朔州伯。京中赐宅,另赐田千顷。”嘉靖微微一顿,说道:“世袭罔顾却有些过了,就暂且免了。只要马芳再立新功。朕也给他加上。” 黄锦立即答应道:“是。奴婢立即去办。” 周梦臣说道:“臣代马芳多谢陛下。” 嘉靖说道:“丰城侯一直想要重建三大营。而今神机营也有了一个模样,马芳就到五军营任一个副将吧。” 这一切都如周梦臣所料。周梦臣只能接受。 不过,似乎周梦臣在议和上的转变,让嘉靖不想做得太过,或者说,剩下的事情,并不需要嘉靖亲自去做。自然会有很多人按照嘉靖的意思办事。嘉靖三言两句结束了关于封赏的事情。说道:“你是在前线打过仗,鞑子使臣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说说吧。这一件事情如何处置才好?” 周梦臣说道:“陛下,按臣的原来的想法,定然是灭此朝食,令鞑子知道,犯我大明天威,虽远必诛。只是我在京城几日,也看到了朝廷的困难,简直是触目惊心。臣不知道,这才几年,天下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臣----,臣-----,”周梦臣做出一副震撼,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的神色。 这是他给严嵩上的眼药。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实际上是拐弯抹角的指责严嵩。 嘉靖是何等自负的人。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即便他真有错,他也觉得错得是全世界不是他。所以嘉靖听了周梦臣的话,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迅速想起了夏言。 诚然夏言跋扈,脾气不好。狂傲。但是夏言做这一切都是有本钱的。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夏言都是能摆平的。而不是如严嵩而今。鞑子是周梦臣搞定的。真要说起来是徐阶的功劳,而不是严嵩的功劳。倒是那边倭乱越演越烈。 看起来,就是严嵩的锅。 周梦臣也知道点到为止。他知道一次两次上眼药是万万不可能将严嵩扳倒的。而今不过是种下一个种子而已。他继续说道:“臣体量朝廷的难处。这几年就休养生息。与鞑子议和,也不是不行的。只是臣不肯见将士们的鲜血白流,朝廷之上诸公,他们在高堂之上,根本不知道前线战事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同将士与鞑子又是何等的血海深仇。即便是议和,也不能让此辈来议。” 周梦臣昂起头来说道:“陛下如果信任我,臣愿意重回大同。为陛下主持议和之事。定然不损朝廷分毫前提下,将鞑子安分下来。” 嘉靖听了,说道:“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周梦臣,你给朕说句实话,你不想复套了吗?”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自然是想的。一直都想。臣以为唯有复套,全有河套。重新建立朝廷的养马地。才能重震大明边军,不知道是现在这个模样。只是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之命,臣必然遵守。陛下不用担心臣会破会和议。” “只是臣也有一些担心,臣最担心的就是我等诚心议和,鞑子却狼心狗肺。说不定他这一次,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一旦朝廷上真以为边关无事,放松警惕。鞑子再大举南下,臣担心嘉靖二十九年的事情会重现。” “这才是臣最担心的事情。也是为什么臣想要主持和议的原因。不管鞑子是真心还是假意。臣都敢保证让鞑子真的也是真的,假的也谈成真的。” 嘉靖听了,心中暗道:“鞑子有什么信义可言?即便是和议之后,周梦臣在北边,朕才能安心。” 嘉靖说道:“朕准了。” 周梦臣说道:“谢陛下。关于具体和议,臣还是有一些想法。” 嘉靖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鞑子毫无信义,随时都可以撕毁和约。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臣担心如果在北京和谈,真要是有了什么问题,有碍陛下清誉。臣以为最好不要在北京谈判。毕竟鞑子而今不过,大明一臣属而已,何德何能,让礼部亲自与他们谈。” 嘉靖内心中思忖片刻,说道:“你你忠心可嘉。就按你的意思来办,具体的情况,你找内阁谈便是了。” 嘉靖也担心,这边刚刚谈好,后面鞑子就撕毁和约了。到时候受骗的就是整个大明朝廷,甚至是他这个皇帝。但是在边关上谈。事情就不一样了。不过是负责此事的官员负责。 所以,嘉靖才说周梦臣忠心可嘉。 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要看与嘉靖谈的一切顺利,如果没有之前做得这么多准备,哪里会这么顺利。而今有嘉靖这一番话,他与内阁谈的时候,就有底气了。很多事情他也好安排了。 嘉靖从来都不负责具体的细则。否则非要累死嘉靖不可。嘉靖只是定下了大原则。至于和谈之中,与鞑子谈什么,有什么底线。却是周梦臣这个具体谈判的人,去与内阁商议了。 甚至连周梦臣的官阶都没有提到。 其实周梦臣升官的几个方案,早就有了。不过是被嘉靖压着而已,而今说通了。周梦臣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前程了。 嘉靖说道:“政事谈完,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正好请教一下,你这个气学大宗师。” 周梦臣说道:“臣愧不敢当。陛下才是学究天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师。” 嘉靖说道:“你也会拍马屁了,只是太硬了。”嘉靖对黄锦说道:“黄大伴。将那些图纸都拿来,让周梦臣看,顺便将冯保也叫过来,让他来听他师傅教诲。”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就是派人去安排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指导方向 第十七章 指导方向 片刻之后,周梦臣看到了嘉靖口中的图纸。 一张一张的龟类生物的解剖图,而且有不同的剖面。还有编号。周梦臣细细一翻,厚厚一叠,少说有数百张之多。周梦臣暗道:“这乌龟算是倒霉了。” 皇帝的权力到底有多大,看着些图纸就知道了。 这些图纸看似简单,但是真要换算成钱,一张少说要几百两。 无他,一头乌龟从产地弄出来,一路运到京师。然后在意冯保为首的御用团队,详细解剖绘图。等一系列事情做出来。最后才有这一张图。如果每一个步骤都换算成钱。百两都未必能打住。 周梦臣还看见一些乌龟壳。看上面的圈痕,几乎都是百岁以上的乌龟。这样的乌龟,不谈他们本身的价值,单单是找出来都是很费事的,诚然这个时代比后世的环境要好。但是这些百岁的大乌龟也不是很容易找到的。 周梦臣细细看过这些图纸,还有一些实验总结资料。 冯保的功课做的还是比较细的。 他将所有乌龟都分类编号,并从乡民的口中大概推断这些乌龟的寿命。 总之,这一分资料周梦臣看来,还有很多缺少的地方,比如生活习性。毕竟没有深入大自然观察。冯保的笔记之中,缺少这部分。 周梦臣匆匆翻了一遍,心中暗道:“陛下想问什么?” 嘉靖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迷惑,说道:“朕之前听说,龟有千年之寿,但是而今看来却不是,虽然有百岁,乃至于二百岁的老龟,但是这样的乌龟都是很少,有很多乌龟最多能活五六十岁而已。而且乌龟与乌龟之间,也有很多不同,陆龟与海龟之间差异就很大,而海龟与海龟之间,陆龟与陆龟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这又是为什么?” 嘉靖是聪明人。他的智商从来是够的。 他刚刚研究这些乌龟的时候,更多是研究乌龟的寿命,想要知道乌龟何以长寿,如何能让人也像乌龟一样长寿。可想而知。嘉靖这个课题迟迟没有进展。但嘉靖收集到各种各样的乌龟越多。对乌龟了解的越全面。嘉靖内心之中的疑惑也就越多。 他从来没有发现乌龟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玄妙之处。 他之前也想自己研究,只是他越研究越不明白。最后不得不向周梦臣求教。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说道:“容臣思量一番。”他似乎又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乌龟的解剖图上了。其实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他没有想到嘉靖会问这个问题。乌龟为什么有这么多区别。这背后自然是有答案的。 达尔文的进化论。 虽然达尔文的进化论,即便是后世也有很多科学家反对。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并不重要。反正周梦臣也没有想过绝对正确。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真理。 周梦臣想得更多是要不要将嘉靖往达尔文进化论方向引导? 这个问题需要周梦臣细细思考。 因为达尔文的进化论,不仅仅是一个科学学说,也是一股社会思潮。而周梦臣更知道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嘉靖从来不是儒家信徒。即便周梦臣将嘉靖从迷信之中掰回来了。但是占据嘉靖思想的还是道家思想。 其实周梦臣觉得道家思想与达尔文的思想有相合之处,达尔文思想,是可以作天地不仁,万物自化这个两个概念的注脚的。天地之不仁,就是大仁。是一视同仁。万物可以在道的指引之下,各自自由发展。这两个稍稍推演一下,不就是天演论吗? 周梦臣需要思考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如果天演论是嘉靖研究出来的。那么嘉靖接下来会怎么做?他的思想会怎么改变?第二个方面,那就是天演论对大明社会有什么冲击? 这两个命题太大了,哪里是周梦臣一时间能想明白的东西。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决定。 他心中暗道:“任何革命都必须有思想革命作为先声。我一直在做的,其实就是想让科学的思想成为主导思想。只是我这样做见效太慢了。而进化论这种太过颠覆的思想。我又不能提出,否则我很可能被打成异端,但是嘉靖是不怕的。” “我虽然不能推算出,嘉靖提出进化论。有怎么石破天惊的变化。但是我觉得这个变化是向好的方面。不管是进化论冲击了儒家的观念。还是嘉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有了更进步或者更极端的想法。我都可以应对。” “大明思想界,其实缺少石破天惊的发现。毕竟不管是气学,还是心学,本质上都是理学派生出来的。” 周梦臣顿时很期待,嘉靖真研究出进化论的时候。 不过,周梦臣不准备直接告诉嘉靖,而是引导嘉靖自己找到答案。无他,周梦臣告诉嘉靖。嘉靖不会将这个思想当成自己的。唯独让嘉靖认为这个思想是自己的,他才有更多的动力去推广去传播。 周梦臣将手头的资料放下来,说道:“陛下,臣门下陛下也都接触过,知道臣门下,与其他各派不同。从来是讲究因材施教的。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臣虽然首创蒸汽机。但是这些年一心打仗。而今在蒸汽机上,已经比不上弟子殷宗伊了。而今也是一眼,在臣看来,单单是龟类动物的研究,陛下已经是天下第一,不作第二人想。而今陛下忽然问臣,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嘉靖听了,微微皱眉。说道:“你也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愚昧。这个答案恐怕只有陛下自己去寻了。不过臣也有一点点研究的心得,可以讲给陛下,让陛下少走一些弯路。”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臣常说,提出问题就是科研的第一步,能不能提出一个好问题。就是看出一个人资质如何?而陛下却已经提出了一个好问题。提出一个问题之后,下面就要研究这个问题是具有普遍性,还是特殊性,就拿陛下这个问题来说,陛下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单单是在乌龟这一种生物中出现。还是在其他生物上也都出现?我建议,陛下不要将放开研究对象,对猫,狗,蛇,鸟,鱼,等生物都进行一些细致地考证。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具有乌龟一样的问题。” 嘉靖沉默片刻,说道:“想来应该有的。” 周梦臣说道:“那就恭喜陛下了。陛下所研究其实是万物生化之理。” 嘉靖忽然一动,暗道:“对,这才是真正的造化之力,只要研究明白此中造化,才能真正知道长生之道。”嘉靖一想到这里,就涌现出无穷的动力。他本着求长生的目的,在生物这一条路上一路狂奔而去,至于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成果,就不知道了。 嘉靖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周卿,朕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周梦臣说道:“研究更多生物现象,从中提炼出道理来。然后尝试用此道理,来干预生物生长,看看是否能够验证。臣知道也只有这么多了。具体该怎么做,只能看陛下您了。” 嘉靖听了,默默点头,说道:“朕明白了。”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是真明白了假明白了,总之他谢恩之后,就出宫了。 只是他前脚刚刚离开,嘉靖就下令,将宫中养得各种生物,什么孔雀,老虎,鹿,一样挑一样都宰了。另外宫中更是向外界征召各种各样的动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内阁争锋 第十八章 内阁争锋 嘉靖的心思被周梦臣带偏了。也无心理会什么议和的事情了。在嘉靖看来,这都是小事了。并且只要周梦臣自己不想搞什么阳奉阴违的把戏,这一件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纰漏。 毕竟周梦臣的能力,嘉靖还是信的过的。打得能打赢。谈又怎么谈不赢? 嘉靖心思一心放在自然生化之大道上。想要从种种特异现象之中提取出普遍的规律。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嘉靖一句话,就完事了。 后面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首先,周梦臣与丰城侯的交易达成,马芳以朔州伯领五军营副将一职,当然了。总领五军营的乃是成国公。成国公而今几乎不怎么管事。再加上在与丰城侯的协议之中,马芳也是要从大同骑兵之中带走万余骑兵的。 这就是大同骑兵的一半。 当然了,在丰城侯的活动之下,兵部也做出了一些让步。首先,朔州之战所俘获的战马,就不用全部上缴朝廷的。 一般来说,各部战利品,都是各镇处置。但是朔州之战的战利品太多了,数万匹战马,说起来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原本兵部想将这些战马抽调一半以上,补充宣府,山西,蓟州镇等处骑兵。至于西北与辽东,各自都是有养马地的。虽然数量不多,但战马可以是比较宽裕的。 其次,就是李儒担任大同总兵官,成为大同武将之首。如此京营四万将士不用撤回京师。作为供养京营的经费五十万两银子,照旧拨给大同镇。不过虽然有四万京营士卒,但有一半都不一样了。 因为丰城侯将前线打过仗的,敢战之士撤回来好大一批,又从京中选拔一批将士补充到京营之中。 很明显是用大同镇来练兵。 周梦臣也同意了。 反正一时间,大同估计也没有什么大战了。周梦臣也有时间训练。戚继光已经总结出一种颇有成效的训练火器士卒的办法。有老兵带新兵,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多困难的。 只是严嵩终于一刀砍向了大同的财政,七十一万石粮食,以及几十万两的饷银。一项项,要么以缓解朝廷压力,要么以与民休息的想法,都一个个给砍掉了。 虽然这在预料之内,但也让周梦臣十分肉疼。 周梦臣也知道,别的不说,单单说运输到大同的七十一万石粮食,在路上的消耗,就有三倍甚至更多,也就是在大同的七十一万石粮食,需要供给大同府县,山西,北直隶一些府县总计支出二百多万,甚至三百万石粮食。 运输之中,有不知道多少民夫客死异乡。 这就是大明财政体系的奇葩之处。他们的供给并不是朝廷统一押送的。而是让各地交税的百姓,将自己要缴纳的赋税,运输到指定地方。其中路上的消耗,数倍于赋税本身。也是常有的事情。 即便还收税,让百姓本乡本县支取,或者运输到府里,都比运输到大同都要减轻了不知道多少负担。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束缚住。一下子得了缺血症,今后一两年内,不要说打仗了,就是十几万大军的军粮,战马所需的草料,等等开支。都是需要周梦臣好好规划了。 一个弄不好,大军就要饿肚子了。 其实严嵩这样做,未必没有想让周梦臣消减一些卫所。只需吃两三个卫所的空额。财政危机不能说迎刃而解。但能过得去了。 除此之外,就是周梦臣的职位了。 虽然周梦臣将朔州之战的功劳几乎全部推给了马芳,让马芳得以封伯,虽然没有世袭罔顾。但是马芳还年轻,今后再立一二功劳,得一个世袭罔顾的恩赐,也很轻松。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周梦臣无功。 即便周梦臣觉得无功。百官也不答应。 无他,这么多年以来,以文制武已经成为铁律了,诚然有一二将领,或仗着自己有战功。或者仗着自己有背景,不将文官看在眼里,但是这仅仅是个例,大部分武将在文官麾下是不敢造次的。 不管是功劳,首功都是运筹帷幄之功,有什么败仗。都是下面将士不肯尽心之过。 所以,他们不是为了周梦臣。是为了他们将来。所以这个规则不能破。 故而周梦臣以兵部侍郎担任大同巡抚,主持与封贡之事。 本来周梦臣以为自己能担任宣大总督,不知道是严嵩的手段,还是为了平衡局面。周梦臣与宣大总督失之交臂。在消减大同实力的同时,对宣府镇进行了加强,兵部给马数千,也有京营一支万余人的军队,进驻居庸关。 再加上宣府原本的力量,虽然不能与大同镇相比。但是似乎能让朝廷安心几分。 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周梦臣也没有在北京多待的心思。拜访了一些北京的重要人士,与嘉靖再见了一面,讨论了一下关于万物生化之理的探讨。周梦臣暗中与冯保暗示一些东西。冯保立即会意。 冯保比周梦臣会拍马屁。 嘉靖毕竟不是很多实验具体执行者。冯保自然会引导嘉靖往周梦臣想要的地方走。 当然了,周梦臣也说得模棱两可,不敢将话说死。说不过是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因为没有把握,才没有给皇帝说。让冯保验证一下。即便嘉靖知道了这些,有人抓不住周梦臣不妥之处。 玄武门外。 此刻已经入冬,寒风从北而来。 马芳躬身行礼,说道:“大人的恩德,马某没齿难忘,只是今后不能追随大人战场杀敌了。” 周梦臣说道:“你现在是国家勋贵,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当年周老将军将你托付给我,我总算是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托付,天下多事,正是将军用武之地,你临阵决断,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我从不担忧。但是你今后与之前也一样了。之前,你虽然是一军之主。但到底不是方面大将。但是而今你贵为朝廷伯爵,再有大战,朝廷定然拜将出征,到时候,一军之胜负,一地之死生,都寄于你手。万万不可怠慢,在京师这几年,也要好好琢磨这方面的事情。以备将来。” 周梦臣很清楚,古代其实很难有几年不打仗。即便不说他对付辛爱的战事,将来辽东战事,缅甸的不安分,云贵川的土司叛乱,广西安南的小摩擦。再有江南的倭乱,再远更有大名鼎鼎的万历三大征。 总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真是至理名言。 马芳作为周梦臣的部将。周梦臣用的很顺手。但是将来马芳能不能担任方面之将,成为这些战事的最高决策者,周梦臣却不是太有信心的。虽然周梦臣也知道,他今后很难与马芳在战场上合作了。 但是马芳到底是他手底下出来的大将。他可不想,将来听说马芳在战场大败亏输。 马芳凛然听命,说道:“请大人放心,今后几年,我在京师定然读书不倦。不负大人所托。” 周梦臣说道:“有缘再见吧。” 一行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阵马铃声传来,却见一队骑兵护送这一群骑马的人离开。周梦臣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鞑子。毕竟周梦臣与鞑子鏖战数次,还不清楚鞑子的旗帜。即便换了衣服,也改不了骨子里的东西。 就是将士们所说的,就是鞑子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骚-味。 周梦臣心中一动,对身边的人说道:“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封贡之始 第十九章 封贡之始 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这一行人就是鞑子使团。不过被礼部给拒绝了。遣送出京。这一队骑兵是宣府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鞑子在关内不知道有多少仇人。不护送的话,这个鞑子使团很可能走不出大明。 别的不说,如果四下无人。周梦臣麾下的将士都要杀了一群人的想法。 周梦臣还不觉得什么? 护送周梦臣的骑兵,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很多人将手都按在刀上了。 护送周梦臣来京的人,都是大同骑兵精锐,不少人都是跟着周尚文的老人,一辈子都在鞑子打交道,不过从来是用刀剑说话。几乎都有条件反射。遇见鞑子下意思拔刀。 此刻听了鞑子使臣被遣返,一个个都很高兴,说道:“就是,谈什么谈,又什么好谈的。” “一个,两个,三个----” “你数什么?” “人头啊,一个五十两,对面大概有两三千两银子,能看不能吃,实在是馋啊。” 周梦臣听了下面的议论,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头疼。 高兴是,大同骑兵在他的带领之下,数次大战斗有上佳的表现,已经养出了不少得胜之师的傲气。最少,这一支军队,即便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鞑子骑兵,也敢打了再说。但是和谈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 却不知道该如何抚平大同上下的军心士气。 这都是问题。 就在这边看鞑子使臣的时候。 赵全那边也看到了这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大同巡抚周梦臣回大同。赵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对方所有人,最后在一个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赵全心中暗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梦臣吧。” 他努力将周梦臣的相貌都记在心上。毕竟周梦臣很长时间都是他的对手。不,是整个蒙古的对手。 周梦臣却没有将心思放在鞑子使团之中某一个人身上,无他,周梦臣即便主持封贡之事,也不是他自己出面。原因很简单。身份不对等。所谓的和议,准确的来说是封贡。 鞑子想要与大明议和,前提条件必然是辛爱接受大明的王号。成为大明体系之中一员。 而周梦臣而今的身份,即便辛爱真成为大明亲王。也是不敢怠慢的。更不要说,辛爱这个王爷,在大明体系之中,到底有多少权力,辛爱自己都知道,他与周梦臣的政治地位才算堪堪对等。 也就是说,如果辛爱亲自出席谈判。 周梦臣才会出席。而辛爱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大同出现。赵全根本不是周梦臣要对付的人。故而周梦臣并没有多留心。只是周梦臣看见鞑子使臣,心中也不是没有感慨的。 周梦臣此刻才真切的感受到,与鞑子的战事进行到一个崭新的阶段了。 一月之后,大同城中。 殷正茂拍在桌子说道:“归化王,想就要,不想要就打,怎么大明亲王无不是亲藩。区区鞑子还想一字王。做梦吧。” 赵全说道:“殷大人此言差矣。我主战将如云,空弦百万。一言即出,天下无不相应。本应与南朝皇帝,分庭抗礼。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才愿意两国议和。纡尊降贵如此,区区归化王?如何能行?殷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两国休兵才是大局所在,不要为了一点点面子上的事情,让两边都不好过,不要只想着大同,也要想想北京。不是吗?” 殷正茂冷笑一声,说道:“贵使,既然这样想。可以去北京谈。” 随即殷正茂起身,甩手就走了。 而跟着殷正茂的十几个随员纷纷离开。 出去之后,殷正茂身边的随员说道:“大人,如此不大好吧。” 殷正茂冷笑一声,说道:“鞑子都是贱货。你给他三分面子,他能蹬鼻子上脸。什么北京不北京的。北京的事情,有我们周大人解决。眼前的事情,由我们来解决,大人既然定下归化王三个字,那就一个字都不能改,想他要朔王?置朔州伯于何地?也就是马将军不在这里,如果马将军在这里,这群鞑子,不够马将军一个人杀的。” 经过一个月的酝酿,大明与鞑子第一次谈判展开。 首先就是名号的问题。 赵全表示。一定要一字王,也就是亲王。要么就是朔方王,或者是九原王。 但是周梦臣大笔一挥,定下了归化王。爱要不要。 于是双方第一次矛盾爆发了。 毕竟王爵的称号,以古国名最先,诸多王号之中,秦晋赵魏韩楚齐燕吴越,这些古国名是最上。奈何大明亲王众多,这些美名几乎都占有了。即便没有占有的名字,比如燕王,鞑子敢要吗? 次一等的就是地名了。 青城所在之地,乃是古朔方。所以有朔王这个名字。 而归化王这个王号的归化,一看就知道给外族的,甚至与违命侯一般,未必有多少美意。所以赵全才咬着不放。 这边不欢而散之后。 赵全这边也有人异议,说道:“赵大人,来之前大汗并没有在名号上多做纠缠的意思,为了这一件事情就不欢而散,是不是有一点?” 赵全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而今刚刚开始谈,我们如果就表示着很软弱的话,将来还怎么谈?只要据理力争。一点点的与朝廷磨才行。你们也知道,大明中枢对这一件事情,是乐见其成的,而且严阁老的公子,也愿意与我们通一些消息。这一件事是由周梦臣主持的。这个又臭又硬,冥顽不灵。我们要做好准备,这一次有的谈。” 第一天的谈判不欢二散。 殷正茂自然要向周梦臣报告消息。 他来到巡抚衙门,一答应,周梦臣正在杨继盛谈话。殷正茂也就在外面喝茶慢慢等候了。 在距离殷正茂几十米外的院子里面。 周梦臣与杨继盛正在盘账。对,就是盘账。盘的不是别的。而是整个大同镇的账。 杨继盛说道:“今天秋收,有三百五十万石粮食,都是番麦。百姓其实有怨言的。周兄不用在意道,我而今一日三餐都吃番麦,也没有觉得怎么样?无非是有些人吃饱了。这番麦其实大有好处的。最好的地方,就是番麦杆,可以用来做马料。而今大同各类马匹有七八万之多,每日的马料消耗都不在少数。番麦杆作为马料比麦杆要好多了。单单这一项,今后即便要恢复种麦,也必须保留一部分土地种番麦。” 作为军镇。马料消耗也十分非常多的。 甚至草料要作为一项赋税向百姓征收。番麦也就是玉米,在旱田产量比小麦要高就不说,秸秆作为马料也比麦杆好用的多。这些特点,让杨继盛一下子从番麦种植的怀疑者,变成了支持者。 至于番麦不好吃? 其实也不能说不好吃吧?诚然窝窝头比不上白面好吃的。奈何这年头老百姓有几个奢侈的吃白面的。正如杨继盛所言,那些抱怨番麦不好吃的。大多都是能吃得起白面的。 老百姓只在乎能不能吃饱,谁在乎味道。 而且玉米也不是不好吃。只是作为新出的作物,百姓还没有掌握正确的烹饪方法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就好,对了青贮法,你知道吗?就是将番麦杆站碎人然后挖坑浇水密封发酵。等到了冬天可以让马儿吃。” 杨继盛听了,说道:“这办法能行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通贡与财政 第二十章 通贡与财政 周梦臣说道:“我从书上看到的。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我将这件事情作为课题发给大同书院,看看吧。” 杨继盛说道:“也行。” 周梦臣自己未必不能搞出来。但是他努力将一些容易实现的技术,都通过设立课题,让大同书院学生研究这个办法,推进科学研究体系的发展。时间长了,杨继盛也都习惯了。 特别是鸡蛋的人工孵化。与马的人工受精,这两个项目的成功。并在大同城外设立第一个人口孵化的孵蛋厂,以至于大同已经有了第一个特产,就是大同鸡。因为大同几乎家家户户养鸡。 虽然养鸡这一件事情,对大同财政并没有什么益处,但是让百姓多了几分元气。 东西多了,也就便宜了。 故而大同城中饭馆之中,很多都以鸡作为主打的菜肴。毕竟大同的消费主力就是军队,军队里面出来人,只管吃肉,不在乎吃什么肉,自然是什么肉便宜吃什么肉。于是大同鸡也就蔚然成风了。 在周梦臣看来,作法类似于大盘鸡。 杨继盛看在眼里,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这种作法,今年杨继盛也将两三个课题扔到大同书院,不过都是修建水渠的工程设计。 在大同镇之中,周梦臣主外,杨继盛主内。即便是周梦臣将几乎所有的人力物力投入战争之中,杨继盛在紧衣节食之余,依旧开工修建了两条水渠,诚然这水渠长不过数里。作用不大。 但是能多几亩水浇地,对大同都是好事。 周梦臣说道:“三百五十石。八万卫所军兵,每年月粮十二石,就是九十六万石,骑兵一人一马要按二个人算。今年有战马,我想扩军到定额五万骑兵。也就是一百二十万石,也已经是二百多万石了。再加上上下下官员的俸禄,打造兵器的消耗,额外开支。也就说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了。堪堪维持而已。” 杨继盛说道:“大人,大同府上下,大概有税银一万余两,粮八万石。” 周梦臣说道:“杯水车薪。即便再加上京营的五十万两。也远远不够用。我们必须要先办法开源。即便今年不想办法,明年也要想办法。” 杨继盛说道:“该怎么办?” 周梦臣思来想去说道:“想来想去,只要一个办法,尽快与鞑子达成协议。开关通贡。” 杨继盛说道:“鞑子不过一些马匹而已,他们也不可能拿出多少马来卖,朝廷定然是太仆寺派人来收马,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插一手。唯一可以的是,请朝廷下拨马匹。但是而今我们其实并不是太缺马了。” 的确,如果说大同镇不缺马,是假的。在周梦臣看来古代军队强大范本,应该是唐军,即便是步军也是人人有马,可以高速机动。而骑兵更是一人三马。如果有这样的装备,周梦臣就敢给你打下一个大大的蒙古,设一个漠北都指挥司。 以这个标准来看,大同镇永远缺马。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 五万骑兵已经能筹齐了,大同镇已经恢复到了他近百年来最强大的时候了。八万步卒,五万骑兵,四万京营。天下第一镇名副其实。而且养马也是很费钱的,从开支上来看,养一匹马几乎等于多养一个士卒。 这还是除却战时之外,对战马不用那么好,也不用喂太多精细的粮食。 否则马的胃口可比人大多了。 周梦臣说道:“你小看了通贡对鞑子的好处了。而今西去有两条路,一条是过甘肃镇,另外一条就是走草原一路,也就是古代的丝绸之路,而今西北残破,真要说起来,走西北,还不如走大同。在汉唐之时,长安富饶,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可以在长安采买一些物资,然后从西北出关。但是而今可西北能承担得起吗?” “已经不能了。而从大同出关,直接去西域。还是过漠北到俄罗斯。都是比西北方便。” “所以开关通贡,对鞑子来说,意义重大,这一条路一旦成了,就是一条黄金之路。” 周梦臣心中盘算了很久。 这一番话,周梦臣可不是胡说的。 不过却有些出入。因为这一条路是建立在俄罗斯东进的基础上,在清代的时候,晋商彻底打通了从大同道俄罗斯的商道。从大同出发,一路向北到买卖城,俄国人交易。 周梦臣只知道,俄罗斯人在明末清初这个时间段,到了北海一带。 至于现在俄罗斯的商路修建出来了没有?他不知道。 但是即便这一条商道没有修建好。但是从逻辑上,他的想法是行得通的。 无他,西北残破是真的。 且不说,甘肃一路上有黄沙侵袭,生态环境严重恶化。单单说而今很多物资都是江南采买的,江南才是大明的生产中心。而大同这里,可以通过运河一路运过来。到了北京再转为陆路。甚至如果西山运河打通之后,船能从江南,直接道大同城外的码头下货。而从嘉峪关出关之前,要走数千里的陆路。其中耗费之差,不用算,一看就知道了。 再加上,地球是圆的。在高纬度地区通过同样的经度,距离是不一样的。也就是从漠北这一条商道到莫斯科,其实比从西安一路向到莫斯科要近不少。 这里种种成本上的差距,周梦臣是从结构反推原因的。在周梦臣看来,是有几分事后诸葛亮。但是在而今却是惊人的预见能力。、 杨继盛听了,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在消耗周梦臣给他带来的信息量,好一阵子,他问道:“俄罗斯是哪个国家?” 其实而今的俄罗斯还是莫斯科大公国。杨继盛自然没有听过。 周梦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那是金帐汗国故地兴起的一个国家,俄罗斯这三个字,也是我音译的,口口相传,或许有误。不过知道此地在何处就行了。当年丝绸之路。令西域兴盛,而今重开。我也没有想能给大同带来多少金银,不过,总要试一试吧。” 杨继盛沉吟片刻,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我担心远水救不了近火。” 周梦臣说道:“自然要想其他办法,不过要一个一个的来。” 杨继盛说道:“也不知道殷正茂第一日与鞑子谈的怎么样了?” “大人。”一个仆人说道:“殷大人已经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周梦臣说道:“快请。” 片刻之后,殷正茂来到这里,微微行礼就落座了。在周梦臣询问下,殷正茂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最后说道:“周兄,杨兄,在我看来,鞑子恐怕别有心思,他们未必真有和谈的意思?或许是缓兵之计?” 周梦臣听了微微摇头,说道:“未必是缓兵之计。真要是缓兵之计,就不会在区区名头上,太过在乎了。嫌货才是买家。” 殷正茂说道:“那么周兄,这谈判接下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该怎么谈,就怎么谈?谈不拢就打。你直接告诉赵全,辛爱不想当归化王。恭顺王也可以,恭顺王不愿意,忠顺王也行,这不愿意,那不愿意,就请他与我会猎于城下,不管是青城下,还是大同城下,我都奉陪。倒是违命侯,都未必给他了。” “这一件事情,我信得过你。不要有负担。今日暂时是借调,但是如果此事有成。朝廷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其余的一切有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谈判条件 第二十一章 谈判条件 周梦臣特地选殷正茂作为谈判代表。其实也是对殷正茂的栽培。 这一场谈判下来,只要成功。殷正茂定然会升官。 周梦臣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升官太快,羽翼未成。为什么马芳被调走,周梦臣感到十分肉疼。固然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也是周梦臣在边关日浅,夹带中人少,板凳厚度不够。去一个主力,让周梦臣几乎找不到替补。即便能找到水平相差太远了。 如果周梦臣在边关深耕十余年,定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周梦臣痛定思痛。这才想提拔自己的嫡系。毕竟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人是不能放心托付的。而他升得快,他的心腹却未必能跟得上。别的不说,周梦臣而今想来,他幸好没有升宣大总督。因为他发现他即便升了宣大总督,宣大总督最重要的两个下属,一个是大同巡抚,一个是宣府巡抚。他估计都拿捏不住了。 周梦臣背景深厚,弄得宣大总督苏佑,好像没有这个人一般。苏佑当做看不见有大同镇,只当自己不是宣大总督,仅仅是宣府总督而已。但是周梦臣升任之后,也面临很尴尬的局面。杨继盛资历还是浅了一些,不足以担任大同巡抚,宣府巡抚定然也不是周梦臣自己人。 不知道要多少人事斗争,才能将这两个位置的大臣压死。特别是有严嵩在后背支持的时候,更是难办。 之所以这样,就是周梦臣没有足够的人去占位置。 周梦臣是高升的话,对继任者是有推荐权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梦臣可以将李儒推上大同总兵的位置上。对于有功之臣的推荐,朝廷也是要考虑的。可惜了,周梦臣有机会安插人,却不知道安插谁? 这就是所谓的根基浅薄。 看看所谓的文官大佬之中,那一个不是桃李满天下。只要一翻,有的是自己的党羽。周梦臣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们,而且即便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跟着周梦臣混了。 故而,周梦臣才决定下功夫提拔自己人。 准备将凌云翼从北京调任朔州军器监。然后让殷正茂高升。即便没有缺,也想资历功劳给刷刷。将来也好安排。 殷正茂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否则大明礼部,翰林院,乃至于兵部有多少人不能用。偏偏是他坐在这个容易立功的位置上。 殷正茂说道:“请周兄放心,我定然不会有辱国体。” 他微微一顿,说道:“今日虽然在封号之上争论不休。但是不是没有结果的。我最少摸清了谈判的几处要点。这一次谈判,封号与白莲教徒这两个前提条件。封号这边争执不下,但是白莲教那边已经有过暗示了。只要和议一成,鞑子就取缔白莲教,并愿意送一批白莲教徒给朝廷,以示与白莲教一刀两断。今后再有白莲教逃到草原上,他们绝对送还。” 杨继盛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好吃相。” 周梦臣自然知道,辛爱在草原做的事情。白莲教当初帮了俺答父子多少。而今却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张惠正在将板升百姓全部编户齐民,大概有数万户之多,分为数个县,当然了。或许为了鞑子所谓的西京府更好听一些,估计鞑子会在编制上扩大一些。比如将县叫成州。 做一些虚张声势的勾当。 这些送过来的白莲教徒,想来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莲教在草原兴盛这么多年。纵然骨干都死在朔州之战中。留守中上层全部叛变,但要说白莲教一个忠心的也没有,却是未必了。 辛爱正好将这一批人给清理了。 杨继盛对白莲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白莲教骨干到底是汉人,见白莲教的人如此被鞑子过河拆桥。吃得干净利落,心中无名火起。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梦臣说道:“萧芹如果知道今日之事,也不知道做何想法。算了,鞑子其他条件是什么?” 殷正茂说道:“我试探了一下,鞑子最在乎的其实还是通贡。对于通贡的数量,地点,物品种类说的最多,他们希望我们能卖出粮食与铁器,他们愿意用战马来换。” “大人,这方面如何决断?还有,大人觉得通贡的地点应该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斩钉截铁的说道:“玉林。就在玉林通贡。” 周梦臣之所以咬定要在玉林,就是因为玉林距离青城最近。如果将来周梦臣对青城动手,玉林就是大军出发地。所以对玉林的建设,周梦臣一直是上心的。可惜现在周梦臣没钱。而且和议达成在即,即便是有钱,也不好加固敏感地区的城防。 但是如果在玉林通贡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了。 大量人员聚集。即便不修路,人走多了,从杀胡口到玉林卫的这一段路程,自然而然就修缮了。而且玉林人多,各种配套设施,都会逐渐增加。周梦臣将来用兵的时候,都能用得上。 “至于铁与粮-----”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铁是要请示朝廷的。这样吧,我们可以用铁换马。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包括粮食都随行就市。不过,我会在玉林设集,凡是出入关的物资都要交税。” “这一点,你要提前说清楚。” 铁与粮,是最敏感的军事物资,周梦臣本身却不是太在乎。 首先,铁。朔州监一直在爆产量。周梦臣估计如果没有战事的话,嘉靖三十二年或者嘉靖三十三年,今明两年之间,朔州监的产量想达到一个高峰。倒是限制朔州监产量的,就是铁矿石数量。毕竟朔州监的铁矿石一直是浑源通过桑干河送过来的。 运输量是有上限的。 所以,大趋势是铁越来越便宜。 而且周梦臣也不在乎鞑子有足够的铁器。无他,即便不封锁,鞑子也有一定的铁器生产能力。毕竟之前封锁的再严实,也没有让鞑子骑兵用木棒上阵,还不如放开了。毕竟周梦臣准备在一两年之间,将大同镇所有的火器都装备齐,甚至燧发枪工艺很有可能有突破。 到时候铁已经不重要了,钢与火药才重要。 这都不是鞑子可以搞出来的。 不过铁太过敏感了。周梦臣如果说放开铁禁,北京言官定然是有异议的,所以周梦臣退一步,确定用铁换马。毕竟战马也是很敏感的军事物资。这对上对下,都能说得过去。 至于粮食,周梦臣自己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卖给鞑子。 不过,他不卖,有人愿意卖的话,周梦臣并不介意。 周梦臣决定控制住本地产的粮食,这些作为军需,发给将士。想来没有人愿意将口粮卖出去。即便有,也是少部分的。如此一来,想要有大量粮食,就要从外地运输过来。 如果很多鞑子的物资比如马羊牛这样的牲口都需要粮食交易,那么定然有很多粮食距离在大同。 市场调节之下,这些粮食越多价格就越低。 即便没有如周梦臣所愿,周梦臣也不在意,反正这些粮食在大同,等有朝一日,周梦臣准备与鞑子开战,先切断贸易。让这些粮食烂在商家手中,周梦臣就能将这些粮食作为军粮来用了。 什么,他们不愿意卖? 到时候,自然是非常时刻,非常处理了。 所以周梦臣算盘打得很响,至于将来能不能如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晋商的前世今生 第二十二章 晋商的前世今生 殷正茂将周梦臣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 周梦臣思忖片刻,说道:“另外什么质子,让辛爱入京朝见,等其他条款,按你的意思办。鞑子想拿乔,我们也要吓一吓他。不要担心谈崩了,而今担心谈崩的是辛爱,而不是我们。” 殷正茂说道:“遵命。” 周梦臣说道:“再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 殷正茂立即会意,起身告退。 周梦臣转过头,对杨继盛说道:“通贡这一件事情,估计有些波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想从通贡之中获利,还需要别的准备。” 杨继盛说道:“还需要什么准备?” 周梦臣说道:“之前,你与晋商接触过。你觉得他们头面人物如何?” 杨继盛沉吟片刻,说道:“我其实没有怎么与他们打交道,不过是借了蓟州巡抚杨博的名头而已。晋商之兴,都为盐商。以输边起家,多居于蒲州。问杨博作为蒲州望族之首,既是弘农杨氏之绪,又为而今蒲州臣工之首,对晋商是很有影响力的。不过,看张,王,杨家这些人财力雄厚,拆解几十万两银子,真是轻松写意。真是---” 杨继盛对国家无钱,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弄得地方与中央扯皮不断。为了对鞑子用兵,他与周梦臣恨不得一两银子,掰在两半花。几十万两银子,都足够周梦臣与鞑子再打一场兔毛川之战了。 但是在几个大商贾那边,似乎都是毛毛雨。 这样杨继盛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杨继盛本质上是农民出身的,他的思想感情之中,多占在普通百姓这一方。对于这种富的超乎了杨继盛想象的大商人,他不能理解。觉得这种情况,就不该存在。但另外一方面他作为朝廷命官。也找不出这些商人有什么大错。不可能不顾法度处置他们。 这让杨继盛很迷茫。 周梦臣却知道,这将来是大明的普遍现象。明末加得三饷,总共也不过一年不足千万两的赋税,就搞得天下鼎沸。但是明末中等布商一次交易最少要备几十万两现银。至于顶级大商人是多奢侈。就不好说了。 这其实很充分的说明了。大明的赋税制度,财政制度出了极大的问题。 晋商其实是开中法的受益者。 在国初,大明朝廷要为边关运输粮食,耗费巨大,于是就沿用了宋朝的开中法,也就是运输一定量的粮食到边关,能领盐引,然后到产盐地去盐售卖。总体上,就是用盐上的重利来弥补运输中的消耗。 但是开中法渐渐不行了。其中原因很多,皇帝滥发盐引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到了弘治年间,开中法就废除了。也就造成了边关粮食日益紧缺的原因。朝廷将银子直接拨给边关,倒是痛快。但是边关产粮不多,有银子没有粮食,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给下面发粮食,而不发银子的原因。一来他的银子少。二来,边关的粮价波动相当大。甚至大量外来的粮食,压制了本地的粮食生产的利润。同时一旦外来粮食断绝,粮价又能飞到天上去了。 总是弄出各种事情。 这才每月给粮,不是给银子。 一提道产盐地,人们直接能想到的就是两淮。但是实际上,中国最古老的产盐区不是两淮,而是山西运城,也就是蒲州。盐湖也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产盐区,晋商就开始贩盐起家,后来不满足于盐湖的盐,与徽商争夺扬州盐的主动权。这是后话。 而今的晋商已经全面发展,依靠同乡形成了一个很大的贸易网络。与南方的徽商也算是南北称雄了。 到了嘉靖时代,已经到了非家产数十万,不敢称豪商的地步了。几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是一个大数字,但是又不是一家出的。几家十几家凑凑就有了。 比起徽商更精打细算。晋商与官府走的更近一些。 从某种程度上,盐商都是吃得朝廷的饭。维系朝廷上的关系,才是他们第一生产力。这也是为什么?北京一发话。晋商就非常豪气的垫付了几十万两银子,给将士们发饷银。 这固然是晋商有钱。但也说明了他们与朝廷之上紧密的关系。他们根本无法拒绝。 周梦臣说道:“就请你为我引见一下吧。” 杨继盛说道:“这好办的很,何须引见,只需放出风声,有不知道多少人赶着上门。只是周兄,你可要想好了。不要一失足为千古恨。” 周梦臣听了,不由一笑,说道:“放心。这一件事情,我周某人虽然比不上这些豪商富。但是能收买我的人还没有出现。” 杨继盛判断的没有错。晋商的财富与官面上的很多人都有关系。他们也多维系一个比较好的官场关系非常看重。 周梦臣的风声传了出去。顿时引得各地晋商匆匆从各地而来。汇集在大同城中。 大同最繁华的街道一侧,有一座大院子。原本是某郡王的别院。只是周梦臣一心搞钱,对于这些不动产也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有人卖的人话,自然也买。甚至这些事情都到不了周梦臣案上,大同知县都处置了。 这里就是晋商买下来了。作为蒲州会所。 此刻,几十个人都在里面商议。 为首一个大商人捏着白须,说道:“贤婿,今日这周大人放出风声想要见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这些人到底不是读圣贤书的。其中有些关隘是不大清楚的。你今日就要入京感赶考,又是杨大人亲口赞许的后起之秀。你给大家说说吧。” 这个人名叫王恩。他本家之中,有一个大官叫王国光。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而今还在六部之中当主事。王国光似乎家中经商。对数字很敏感。也算是厚积薄发,在万历年间作为张居正在户部得力助手,完成了很多项关于钱粮的改革,还有大名鼎鼎的《万历会计录》,就是他的手笔。 不过随着张居正之死。他也被掀翻倒台,最后郁郁而终。 另外一个大商人说道:“子维。既然你岳父考教你,你就说说吧。”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允龄。他也是蒲州赫赫有名的大商人。足迹遍布天下,张家虽然父辈都在经商。但是将产业发展如今这么大的,却要从他与自己兄弟说起。不过,他最重要的功绩不是经商方面。 而今发觉作为大明商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想要有未来。就要作为从商人变成官僚。所以他下了大力气教授子弟读书,甚至资助很多贫困读书人。而他的儿子,就是他这个思想下,最得意的产品。 不仅仅读书上进,还与官宦人家接亲了。再加上他的妹婿,现在还在杭州当任知府的王崇古。让张家已经半个脚迈入了官宦人家的门槛。只要他的儿子能在今年考中进士。张家就不是商人家族。而是士林中人了。 而他这个最看重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张四维。 张四维虽然还没有中进士。但眼光卓绝,已经被很多人看重了。杨博就提携过这个家乡后辈。都觉得是凤凰儿。定然能出人投地。而张四维之所以来大同,却是本想去北京的。参加明年的科举。不过周梦臣发出消息要见晋商的头面人物。张四维非常好奇。而且张四维自信今年必中。只是名次不大好说。 如此一来,他就有心思关注其他的东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晋商派系 第二十三章 晋商派系 周梦臣这一两年,又是天下目光所在,可以说是风头正劲,是风口浪尖之上。张四维又怎么没有研究的。 张四维说道:“父亲,岳父。诸位叔叔伯伯。周公乃是天下名臣。乃是天下历算第一,医术营造创制火器,简直是智慧通天,无所不知。用兵之道,其实是周公冰山一角。所以诸位长辈,万万不可因为几次大胜,就将周公视为武夫。那是要吃大亏的。” “那是知道。”王恩说道:“你王叔寄过来一些周公的算学书籍,家中都是惊为天人。即便不说周公,就是周公弟子程先生创立的算决,也是我们难以望其项背的。” 下面人很多纷纷点头。 程大位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人。他的建树大多数都在数学之上。很多人都没有感觉。但其实程大位做出很多贡献,比如算盘的算诀。三下五除二,三七二十一这些口诀,本就是明代中后起风行的研究方向。很多数学家将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 程大位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时候,历史上的程大位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才开始从事这项工作。但是而今的程大位不过是将这一项工作,是作为一个餐后甜点,随手都解决了。 作为教授外门弟子的教材。 虽然程大位没有用力,但是凡是能冲周梦臣门下出师的外门弟子,都是一等一的账房。 对其他人还没有感觉。但是山西掌柜账房,那一个不是经商的班底心腹。这些人忽然发现市面上出现这样一批。岂能不惊为天人。甚至周梦臣都不知道情况下,他的外门弟子之中,已经有一些被晋商聘请过去了,做为老师教授家中子弟。 毕竟即便有能力,也未必能被重要。毕竟山西人都是比较保守的。账房的位置都不能给外人。但是作为老师就没有那么多说头了。 张四维说道:“其实,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周公心思不在经商之上,但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商人,诸位长辈有没有注意到北京外城营造工程。整个过程都是借鸡生蛋,无中生有。结果却能让各方面满意。其中关键就是他拿出的水泥一物,水泥一物简直是暴利。如果周公自己经营,未必不能为传家的产业。但是最后周公几乎是分文不取。可见周公的心思不在经商之上,而是一心为公。周家的产业而今也不过一个印刷作坊,几家店铺,还有朝廷赐几个庄子而已,加起来不过数万两。哪里能比得上水泥作坊的暴利。” “而朝廷与京中勋贵更是吃饱了,甚至传闻丰城侯的孙女已经与周公长子定亲了。可见周公为人还是不错。只要顺了他的意思,他其实不在乎一些小利,周公胸怀天下,更在乎的是天下大利,他不在乎的一些小利,就足够我们吃饱了。” 一行人听得很是入神。 张允龄说道:“子维你的意思是?” 张四维行了一礼说道:“父亲,我的意思也很简单。周公一心复套。他的心思朝廷很多人都知道,他虽然主持和议。但实际上朝廷之中对他也不放心,担心他再打仗。一口气砍了大同近百万两的军费。周公而今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孩儿觉得,不管今日周公说什么?我们一口答应下来便是了。” “子维。”张允龄说道:“你自己都说周公胸怀天下,他是做大事的,我们这几十家加起来,固然是身家亿万看似不少。但你也知道,这银子每一笔都有每一笔的用处。之前拿出几十万两,已经不少了。想要更多,恐怕不行了。” 很多人纷纷点头。 资产与流动资金是两码事。 整个晋商加起来,身家超过一亿两也不多。但是让晋商一口气拿出几百万两,却是不行的。那是要影响生意的。 对于大同这边来说,晋商想到更多是维护关系,不得罪周梦臣。至于更进一步,未必不好。但是付出代价太多。却不愿意了。从根底上来说,虽然周梦臣而今位高权重,但是晋商加起来影响力,也未必弱了周梦臣。 别的不说,而今在蓟州镇的杨博,虽然看上去弱了周梦臣一头。但也真要说起来,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他未必怕了周梦臣。 张四维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他而今不过是一个举人,还不是将来的大明首辅。在这里更多是一晚辈的身份发言,这些所谓长辈愿意听一听已经是给张四维面子了。难不成还能采纳不成? 张四维只能称是,然后退到一边。 不过等散去之后,张四维对父亲说道:“父亲我还是觉得,周公不会随意见我们,他既然要见我们,定然是有事的。而且观周公平生,也从来没有随意用人的意思,肯定是有回报的。” 张允龄说道:“我知道。” 张四维说道:“您知道还-----” 张允龄说道:“你知道不知道大同新兴起一家商家,就是朔州殷家,他当家的就是周公的弟子。殷宗伊操持的就是货运与蒸汽机,今年我估计他家能入账万两。” 张四维一听,说道:“万两?这么多?” 不要这边说几十万两的家私,就觉得万两就不多,须知张家的家产到而今是三代人的积累了。而殷宗伊从商才一两年的时间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万两。”张允龄说道:“周公有点金手。是能点石成金。朔州那里的露天煤,我家早就知道了,却不想能支撑一个军器监。我观朔州军器监,如果折算成钱,百万两下不来的。”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让家中将扬州,南京,杭州几个院子给卖出去,卖不出去想抵出去,再加上手中的现钱,大概能有十万两现银。” 张四维说道:“那父亲您刚刚还?” 张允龄说道:“子维,你读书好。前途远大,永远记住一句话。你最大的敌人,很可能就是你现在大的支持者。” 张四维立即心领神会。 周梦臣给的机会,是给晋商的机会。但是晋商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张家,王家。杨家,因为杨博的关系,是占据主导的一脉。但并不代表晋商之中就没有其他商人了。 他们这一帮人都是平阳府蒲州人。但太原介休这些地方就没有商人了?自然不是的。而今介休范家,其实已经有一席之地了。 即便是以杨溥为首一系列蒲州系的商人中,也未必没有什么三长两短。 所以,大家抱团在一起,构成外人看到的晋商团体。遇见不涉及根本利益的事情上,自然可以互相帮助。报团取暖。但是真要是遇见了关乎根本的大机会。却是未必了。 张四维行礼说道:“父亲,孩儿受教了。” 此刻他深深将这一幕印在他心中。很多时候,他人即地狱。当动手时就要动手。 张允龄说道:“子维,你是准备等有了结果,再去京师,还是现在就走?” 张四维说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周公不是别人。这一次父亲即便没有什么收获,也不用担心触犯了周公。我就先走了。毕竟对我来说,明年科举才是最重要的。本来我想应该很快出结果,今日一看却是未必了。” 他觉得很快出结果,是指周梦臣与晋商之间的事情。但今日未必,却是晋商内部争斗了。 对于前者他感兴趣,对于后者他不感兴趣。 张允龄点点头说道:“也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与晋商的谈判 第二十四章 与晋商的谈判 数日之后,十余名晋商进入了巡抚衙门。 徐渭引领他们到偏厅坐定喝茶。片刻之后。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就过来了。 周梦臣到了。晋商一行人纷纷起身行礼不提。 周梦臣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说道:“今日朔州大胜,将士们奋勇杀敌。斩首鞑子过万,从虏数千。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大胜。只是奖赏银两不足,幸有尔等义民,慷慨解囊,借给大同镇数十万两银子,这才算是渡过这个难关。本官在这里,代表将士们谢过诸位。” 随即端起茶杯,说道:“以茶代酒,请。” 周梦臣轻轻抿了一口茶。下面的晋商纷纷也举杯。 虽然他们对于巡抚衙门的茶叶并不是太喜欢的。毕竟而今到了的晋商,每一个都家产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生活奢侈之极。周梦臣喝的茶,在他们看来与刷锅水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此刻却不敢表露一点。 周梦臣放下茶杯说道:“而今我负责与鞑子商议通贡之事。诸位也是知道的吧。” 下面人纷纷点头。 毕竟与鞑子谈判是整个大同,不整个北方都关注的大事。 殷正茂与赵全已经拉锯了好几趟了,已经将王号,白莲教等条款都谈定了。对于鞑子派遣质子,还要辛爱朝见等事,殷正茂逼得赵全跳脚不已。但不得不让步。最后焦点都已经在通贡上了。 鞑子想要与之前一般,直接让使团带着贡品去北京,到时候朝廷会回赐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在北京发卖。但殷正茂坚决不允许。 而今双方也在僵持。 周梦臣说道:“尔等有助国事,朝廷不可不会有回报。我准备在边墙选一地开关,与鞑子直接交易。只要战马,铁器,粮食这三样,必须官府管控。其余的东西,都由你们与鞑子直接交易。不过朝廷在边关统一收税。十抽一。诸位觉得如何?” “大人,”一个商人说道:“各种商品是分家专卖,还是-----” 周梦臣说道:“没有专卖,各家都可以经营,不过具体你们自己怎么做?朝廷也不管,朝廷管的就是没有足够实力的商家,不能加入其中。” 周梦臣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收税。 周梦臣人手不够,如果放开了让所有商家参与进去。倒是收税成本大增。而确定几十家。哪怕每一家专门派人收税也多不了多少人。另外也是为了情报的封锁。毕竟,他可以确定,开关之后,这个关卡就是情报交流的要地。 如果,他不加以限制,说不定某一个商家就是鞑子的探子。虽然萧芹死了。但是周梦臣担心,鞑子情报系统不会因为萧芹的死,而不存在了。 但是放进去的都这种身家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商家。这些人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为鞑子当探子。 要知道这个时代,能容纳他们有数十万上百万两家产的政府,只有大明。如果这样的商家在鞑子那边,早就被劫掠一空了。 至于不限制专卖。周梦臣却没有多想。周梦臣是不习惯而已。 “大人,那么茶叶怎么说?”一个商人又说道。 “茶----?”周梦臣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 这也是周梦臣的思维漏洞。草原上有两样东西,是万万不能缺的,就是茶与大黄。这两样东西,是大明出口的拳头产品。茶能解腻。对于游牧民族常年吃肉的生活习惯有太大帮助了。而大黄是一味药材,是一味泻药。 而草原上因为主食是肉,很容易引起便秘。从而有各种并发症。从而要了人命。 而大黄是泻药之中的上品。几乎上草原上的得了病,都用大黄。将腹中清空。大半能活下来。大部分活不了。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那是长生天不保佑,能救下大半人就不错了。 甚至到了近代,大黄在出口之中还是有很大的比例的。 周梦臣说道:“茶叶交税之后,就可以正常交易。”周梦臣决定,对茶叶增收附加税。反正而今的他几乎是掉到了钱眼之中。只要能搞到钱,不怎么伤害民生,他都下手很毒。 各种问题一古脑都问了出来。 周梦臣能大部分都解答了,不能解答了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了。 周梦臣咳嗽了两声。说道:“但是有一些事情要说到前面。与鞑子通商,是何等重要。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即便是我也是要受牵连的。所以丑话说到前面,每一个人要进入通关的商家都要缴纳一批保证金。这个数目按照各家买卖的大小自行缴纳。不过,事情要说在前面。为了这一次通贡,我准备好好修缮通贡所在的关城。大概要这个数目。如果缴纳不够,我会增加商家。”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上伸出手来,五指张开。晃了一下。 周梦臣这么爱钱,也是不得已。 他盘算了数次,都有发现大同的财政只能维持的份,什么也做不了。即便周梦臣想要赚钱,也是要本钱的。想做什么事情也是要有启动资金的。 所以周梦臣准备用保证金的方式,从晋商这里刮上一笔钱。 周梦臣心中暗道:“纺织业是最赚钱的。只是大同大规模种植棉花到底好不好,还要论证。但是羊毛纺织却却未必不行。即便这些羊毛不行。也可做一些粗布东西,不贴身穿未必不好。而且羊毛更是我控制草原的经济锁链。五万两大概能搞好一个摊子了。” 周梦臣如此想。 但是大同商人们却不这样想。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看出了对付的想法。大抵是:“来了,来了。哪里有官员不爱钱的,这胃口真大,一下子要五十万两,我们到底给还是不给的啊?” 对于这个问题,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张允龄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心中暗道:“羊在草原上,几袋谷子就能换一头。但是在北京的话,非数两银子不可,即便减去成本耗损,也百分之两三百的利润。这还是仅此一项,草原上可以说是锅碗瓢盆都缺。而且大明与鞑子断贸易也有好几年,草原上中原物件的好价格都上天了。” “不过,这是一锤子买卖。毕竟通关时间长了,鞑子也没有那么多钱,价格都会回归正常。到时候有两三成利了。虽然不少,买卖也能做。五十万两的话,分摊到我家也不过四五万两上下,我现在有十万两现银。采购物资,明年开春就能组织第一批交易。明年秋天之前,就能赚过来,甚至有更多。” “而且子维也说了。这周梦臣前程远大。我也要在他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片刻之间,张允龄思忖定了,立即说道:“大人,保证金我张家出五万两。” 周梦臣一听,心中暗道:“不行,这个市场不能让张家包圆了。”周梦臣自然知道商人垄断了是什么情况,正要说话。 却听下面的商人一个个开始报价。三言两语之间,五十万的定额已经到齐了。 周梦臣这才知道,他远远低估了下面人的豪富。让他们一口气出五百万两,定然是不能的。但是搞五十万两,却不是太多的。 周梦心中立即有了底气,这五十万两在手。周梦臣就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了。当然了,这五十万两不是能立即到手的。这年头可没有银行转账。等五十万两银子到账也是过了年的事情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武装行商计划 第二十五章 武装行商计划 虽然如此,周梦臣也是很高兴的。 周梦臣说道:“好,诸位都是朝廷义民。而朝廷也不会仅仅向百姓索取好处。凡是缴纳保证金的商家。都有一个好处。就是在草原上行商的权力。” “草原行商的权力?”一时间很多商人都镇住了。 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张允龄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在草原上行商,如果能走下来,自然是暴利。蒙古人很多东西,在草原深处几乎不要钱,别的不说,还拿羊来举例吧。在几袋谷子就能换一头羊,甚至换羊的谷子甚至不用与羊等重。 为什么这样? 其中逻辑是,在草原上羊作为食物存在。是难以储存的。一袋谷子放上一年两年,只要注意不生虫。还是一袋谷子,但是一头羊,一旦到了冬天没有草料的时候,就是负担。 所以,牧民觉得又几袋谷子换羊,是可以接受的。 而这个价格是在边关交易时候的价格。 而如果深入草原之中。到了各部落交易的时候,一头羊根本不算什么? 都说蒙古人热情好客,其实也是生产生活一个影射。不管他们手中有多少牛羊,遇见白灾黑灾,死一大片,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这种不确定性,让蒙古人对财物不大看重。准确来说对牲口在乎又不在乎。 在乎是,牲口作为他赖以生存的物资,自然非常在乎。牲口死多了。他们也没有活路。 而不在乎,如果牲口足够,根本不在乎一两头。因为家财万贯带毛不算。有客人杀几头羊也是小事。反正不杀了吃了。谁能保证这东西能活到冬天?所以,真要能到部落之中。说不定几匹布,就能换好多东西。 这简直不是暴利可以形容的。 但是这其中风险太大了。需要在蒙古各部都有交情,而且手下要有能打的人。毕竟草原上行事,很多时候钱是没有用的。唯有刀枪才能说话。 张允龄心中暗道:“今日真赌对了。如果真能成,不要说五万两保证金,就是每年出五万两都行。只是这样做鞑子答应吗?” 张允龄担心鞑子不答应。 原因无他,这其实动了辛爱的蛋糕。 如果辛爱与朝廷通贡,其实是辛爱组织商队将物资运到交易的关口,而如果允许草原行商的话。辛爱会少很多利润的。 不用,张允龄问。就有其他人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大人,鞑子那边对此是什么想法?”一个人商人问道。 周梦臣说道:“不用管他们有什么想法?我已经将这一件事情确定为谈判条件之一了。他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为了诸位在草原上的安全,可以在大同招募护卫。如果大同军的士卒,愿意打一个零工,朝廷原则上是不干预的。不过,谁要是亏待了将士们。闹起来,我们都不好看了。” “诸位明白吗?” 此言一出,顿时给了这些人一颗定心丸。 其实是周梦臣默许用军队护送了。 周梦臣这样做,原因有三。 第一,正如周梦臣所说的,是给将士们寻一个外快。 毕竟大同将士太苦。大同将士每年十二石粮食。真要折合起来在内地也不过四五两银子而已。对于达官显贵还没有一顿饭钱。但是却要买将士一条命了。而且很多将士都是拖家带口的,纵然给了田地。但是旱田的收成并不是太多的。 与其让这些商人自己去寻找护卫。还不如这样吧,所谓的士卒们有空,其实是成建制的行动。当然了,商队的规模也不会太大,最多有一个百户护送就不错了。 第二,平息将士们的不满。 这个一点,与上一点,其实是二而一,一而二的。 前文就说了,大同将士对于鞑子谈判是相当不满的。一来是血海深仇,大家打了这么多年,谁没有沾鞑子的血,而鞑子又何尝没有沾大同百姓的血。对于这些将士,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只知道,杀过鞑子,不就了了吗? 当然了仇恨不能当饭吃。单单是仇恨没有利益,有时候也很能成事的,毕竟大多少人都是要过日子的。 但是与鞑子大战,其实是有利益的。 不信请看,白登,兔毛川,朔州三战下来,斩首近两万。朝廷发下赏赐加起来,有一百万两上下了。分到大军之中,虽然有多有少,有厚有薄,但是大家都看见了一条路,一条升官发财,改换门庭的道路。 毕竟,这是大同。让大同百姓读书考进士,实在是难为他们了。但是让他们上阵杀敌,杀出一前程来。就很合他们的胃口。 而马芳封爵这一件事情,也给了大同将士很大的刺激。 马芳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马芳从小被掳到草原,十五岁杀人夺马而还。从此跟随周尚文征战,而今也不过是十几年,就从一个奴隶到了伯爵。简直是现成了励志样本。 大家都在嗷嗷的想杀出一个前程。做下一个马芳。忽然朝廷说,不打了,议和了。 可以想想这些将士是什么感想。 或许底层将士是真不想打。但是中层将领却未必这样想了。 也是周梦臣威望高。如果换别人。兵变都未必没有。 这其实也是悖论。能打仗的军队,一般都是骄兵悍将。 周梦臣总是要给一些别的来钱的路子才行。 第三,也就是对草原的熟悉。毕竟将来总是要打仗的。再加上草原行商计划,几乎是重启丝绸之路计划的前置计划。毕竟周梦臣不可能放下身段去经商。总是要培养出来一些敢打敢杀敢冒险的商队来。 即便将来周梦臣夺取河套之后,这个计划也不会停留的。一方面利用经济利益将草原各部牢牢的绑在大明的战船之上。毕竟周梦臣很清楚。夺取河套是可以的。毕竟青城一带,是可以种植的。是能开发成农业区的。 但是其余草原却不可能作为农业区的。即便是有一些地方,也是零星的存在。 这就意味着以大明而今的统治模式是不可能统治草原的。那么该怎么尽可能统合草原,减少大明的边患。周梦臣有好几个想法。而今仅仅是想法而已。 以册封附庸加上商业控制。或者让草原各部提供雇佣兵。让晋商雇佣,向西开辟商道。将祸水西引。反正俄罗斯能将商道开辟过来,难道我大明就不能开辟过去。而草原各部也能在西进运动之中得到利益。 他们自然觉得抢谁不是抢,西边虽然穷了一点,破了一点。但是南边实在事情抢不动啊。 甚至这种模式,未必不能在复制到南边。 当然了,这是后话。 一番谈话之后,这些商人晕乎乎的走了出来。 王恩说道:“张兄?你觉得周大人说的靠谱不靠谱?” 张允龄说道:“其实在此之前,也有人在草原上行商,不过都是偷偷摸摸的而已。富贵险中求,今日朝廷开口子,即便我们不做,也是有人会做的。” 王恩说道:“张兄,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得是,周大人所言的有可能实现吗?” 张允龄说道:“我哪里知道啊?这种国家大事,我们这些人只听听响就行了。所以我才说富贵险中求,即便今日真谈好了,将来翻脸了,在草原上行商的人,也免不了遇见战事。哪里有真的安全。而今我们只能求谈判快点敲定下来,今后能维系的时间长一点了。” 随即两人相对一视,长长一叹。 在外人看来,他们身家百万,都是一等一的上层人士,但是他们才知道,他们在大明政坛都是不入流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言语已尽 第二十六章 言语已尽 随着周梦臣与晋商初步达成协议。 虽然说没有落于纸面之上,但是以这个时代的商人的信用,与官府的权威,他们也不敢失信。 随即周梦臣将很多与晋商商议好的条款都加入谈判之中。 连续三个月的谈判。 双方该谈的都谈,能妥协的都妥协了。 剩下的都是不能谈的东西,或者是赵全做不了主的事情。 殷正茂品着热茶,说道:“赵兄,该说的都说的。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消磨时间了。要我说。你还是回青城一趟,与贵上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答应,如果不能答应的话,趁着今冬休养生息,明年夏秋之际。咱们再谈不迟。” 殷正茂说的客气。 但是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为什么说明年夏秋之际再谈?春天与冬天是不大适合用兵,夏秋之季是最适合用兵的时候。可见殷正茂说的谈,不是如今日这般谈了。而是用刀剑火药发言了。 赵全还想反唇相讥。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来。 诚然,赵全口才或许比不上殷正茂。但并不是没有反驳的话语。奈何外交场合之中。双方说话的底气,是双方的实力,不管赵全如何说,鞑子朔州之败的伤口,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而今辛爱最多动用三五万部众南下。可以说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弱的时候了。 赵全没有底气放狠话。 赵全看着手中的文书,第一封归义王。第二交出白莲教,第三通贡。这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谈不下来的就是最后,通贡附加项之中,允许汉人商队带武器经商。青城方面不仅仅不能阻止并要保护的义务。其中保护义务特别说明。如果出现一支商队全部死亡的时候,大同会派人协同青城方面一通查清楚的。 另为了督促青城履行此项义务,大明会派一个官员在青城常驻。同样,允许青城方面派一个人在大同常驻。 还有册封一些细则,辛爱必须自己,或者派血亲去北京朝见陛下。也算是重申青城方面与北京方面的君臣义务。类似于质子。 这样大大小小,超出赵全权限的事情,还有不少。 赵全说道:“此事我须回青城一趟。还请殷大人见谅。” 殷正茂说道:“请吧。” 赵全随即起身,带着人离开了会场。 殷正茂端着手中的茶细细的品了一口,身边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些周大人也没有一定要他们答应。大人如此强硬,会不会导致谈不拢啊?” 殷正茂说道:“不用担心,该怕谈不拢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再者,我们在这里唱了白脸,大人才好唱红脸。放心,我有分寸。” 赵全并不知道殷正茂的心思。或许知道也没有办法。 无他,他手中的砝码太少了。 只能步步后退。根本无可奈何。 赵全也没有浪费时间,一连数日马上狂奔。来到了青城。见了辛爱,先行请罪说道:“属下无能。请大汗责罚。” 辛爱拿来具体的条件一看,顿时脸色难看之极,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文书扔在地面之上,散做一团,说道:“欺人太甚。” 张惠连忙将这些文书收起来,顺便将上面的条件浏览了一遍。他看了一遍,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既是解气,又是不甘。既想和议达成。又担心和议达成。 周梦臣的条件,简直是好不留情,在别人的眼中,鞑子与大明更多是敌国的存在。而周梦臣在谈判条件之中,分明是将鞑子当成藩属国来看待的,不,甚至从某秀待遇来看。朝鲜的待遇都比鞑子的好。 如果是鞑子愿意答应这个条件,从此关内关外长治久安,对大同百姓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在青城的时间,可能就无限期延长了。甚至他报仇雪恨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辛爱说道:“太师,你怎么看?” 张惠说道:“大汗,何须我说?大汗自己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吗?” 辛爱听了苦笑一声,说道:“是啊。今日这局面,是我咎由自取。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要认了。不过,周梦臣,我记住了。我黄金建筑,怎么能受此侮辱。”随即将匕首拔出来,再手上划了一道。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掌印,说道:“我必报此仇。” 张惠听了辛爱的话,内心之中闪过一丝杀意。口中却一丝不显,反而说道:“汉高有白登之围,唐宗有渭水之盟,自古成大事者,都是历经无数艰险。大汗有此卧薪尝胆之念,今后必能一展所报。” 辛爱说道:“太师不用安慰我了。不过这里一些条件,实在是不能答应。比如派人去京师朝见。我能派谁去?” 辛爱儿子还小,根本不顶事,他虽然有弟弟。但是有能力的弟弟已经被他杀了,没有能力的弟弟,他也不敢放出去,万一他的弟弟一到北京,就翻脸了。愿意投靠大明来对付自己。 须知这不是不看能,辛爱上位可是有一番腥风血雨的。他对自己的弟弟们可谈不上友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弟弟里,到底心中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不杀他们。并不是辛爱对之前杀的太多有所惭愧或者反省。而是他杀骨肉太多,影响自己的名声。 张惠说道:“大汗,臣看得出来。这里面这几条,其实故意为难我们的。其实还是有得谈的。以我看来,周梦臣最在乎的,应该是通贡一条。” 辛爱冷笑一声,说道:“这一条就更不可以答应了,通商自然是可以的。让商队来草原上也行。但是要我们保护商队?甚至于允许这些商队带兵器。摇身一变不就是军队吗?而且明人多少年没有来过草原之上,道路早已不熟了。他这番做,无非是想要探路。将来北上的时候,好轻车熟路。以我是傻子吗?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张惠说道:“大汗英明。只是大汗也看得出来,为了这一项。周梦臣是软硬兼施。硬的一手,就是让大汗朝见。软的一手,就通贡细则。大汗或许没有看过吧,除却铁与粮有所限制之外,其余的都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有银子,或者牛羊,他们都卖。这之前可不一样啊。还有周梦臣将通贡分为通与贡,所谓之通,就是开关。找了很多大商家,而贡,也就是给朝廷三千贡马之外,几件珍贵的皮毛之外,其他的都没有了。可以说宽松之极。大汗只要掌控通贡之权,不出数年,。就能恢复元气。” “周梦臣这是阳谋。” 辛爱再次拿起条件细细看了。不得不承认张惠说的对。 说到这里,就要说说朝贡贸易。 所谓的朝贡贸易,其实就是勘合贸易,每一受封的部落,身上有朝廷的官职,手中有勘合符印,都能来大明贸易。但是这种贸易是限定的,有定额的。每一道勘合可以有多少商品。都是定下来的。 这种限制,其实是用经济控制关外部落的方法,谁听话,多给勘合,谁不听话,就少给,或者不给。而草原部落,又少不了大明的物资。很多部落都看在勘合的份上,愿意为大明之臣。 不能说不对。但是很明显落后于时代了。 边关走私的加具,所谓的封锁线,根本名存实亡。勘合制度本身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很多勘合都毫无意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青城的决断 第二十七章 青城的决断 周梦臣而今的通贡条款之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是限额。这很明显,能限制鞑子的,只有他们自己的购买力。 周梦臣这样做本身就是为了开拓市场。为大同本身的发展创造机遇。 鞑子需要,其实都是大量生活必须品,没有什么质量要求,同样也没有技术要求,而为了降低成本的。最好是减少运输路途,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都在大同生产的话,对大同经济来说,就是极大的利好。 而且大同有大量的煤,也有生产蒸汽机的能力。而今又有了使用蒸汽机的需要。 所以,周梦臣并不是不知道,之前为什么对外贸易有限定的原因。但是而今周梦臣需要不是限定。而是更大的市场。工业革命一开始。生产的东西,比如布匹未必有江南百姓织得布好,但是对于关外的鞑子来说,他们才不在乎好坏,只在乎有无。 不要看鞑子那边有那么多牛羊,都以为底层牧民都可以用皮袄了,其实大错特错。因为大部分皮毛都是鞑子输入关内的拳头产品。怎么可能让下面的牧民们用啊? 所以,鞑子冬天冻死人不在少数。 整体来说,以蒙古人的购买力。对于整个大明来说,这个新增市场并不算大。但是以蒙古市场来孵化工业化的嫩芽,却未必不行。 当然了,这是周梦臣的用心。 这种用心,张惠都未必知道。他只是知道,这一次和议。大同方面希望他们促成而已。 不过,张惠说的也没有错。 这对辛爱来说,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辛爱如果答应下来,辛爱就能掌控这一条大明物资进入草原的通道,其余地方并不是没有通道的。只是朝廷命令禁止。纵然做不到,但也增加了很多成本,见光的生意,与不见光的生意。总就是不同的。 见光的生意只需打点小部分人。而不见光的生意,那是见者有份。 一旦这个通道打通之后。辛爱就类似于买办的角色。从进出口贸易之中,赚取利益,所有商品都要在辛爱这里周转一下,才能去草原上其他地方,这其中自然能给辛爱带来极大的好处。 甚至这些商品的背后,本身就代表着大明对辛爱的支持。 这股政治影响力,草原其他各部也不得不考虑一下。 辛爱听了,脸色更是狰狞。他自然是明白这些,让他更难以抉择。说道:“太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惠说道;“关于通贡的事情,一概答应。只有大军恢复过来,有空弦二十万,纵然大明知道漠南地形,又怎么敢轻启战端。” 辛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而今就看是我们恢复快,还是周梦臣先能搞定的大明朝廷了。赵全。” 赵全立即说道:“臣在。” 辛爱说道:“除却朝见一项,其余的我都答应了。至于朝见,我不去北京。他不是定在玉林开关吗?这样,你再去跑一趟大同。告诉周梦臣,我在玉林见他一面。也就表示我的诚意。如果他不愿意,也只能兵戎相见了。” 赵全立即说道:“是。” 很快,赵全就再次来到了大同。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了殷正茂。 殷正茂立即禀报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也不在意。毕竟既然辛爱已经在武装行商计划上,全部妥协了。至于朝见不朝见。本就不是太在乎。不过,既然辛爱说了要在玉林拜见周梦臣。定下君臣名分。周梦臣也就却之不恭。 周梦臣说道:“就这么定了,禀报朝廷。让下面却勘定地形。在玉林城外,选一个地方建筑高台。用来册封归义王。对了吩咐下去,令挑选各部精锐,一并去玉林城观礼。” 周梦臣相信,辛爱绝对不敢进玉林城的。也不敢孤身赴会,一定会带着大军来的。他也不敢怠慢。自然也要带精锐士卒前去。 如果一切顺利也就好。如果鞑子有什么别的心思,周梦臣也不介意将玉林会盟,变成玉林之战。 不过,周梦臣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大明是大国,大国是要讲信义,见体面的。今日诱杀一辛爱事小,今后何以服众? 所以那些鬼蜮伎俩。周梦臣只是防范。自己却不会用。 一封奏疏飞到朝廷。不仅仅嘉靖大喜过望。朝廷上下,也都欣喜无比。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封贡辛爱。就是本朝一大功绩,特别是在南边越闹越凶的时候,让鞑子老实下来,也是一件好事。甚至对周梦臣上报来的议和详细内容,根本没有怎么在意,就大笔一挥,全部准了。 周梦臣一些私货也没有在意。 对于嘉靖来说,周梦臣一些私心。他从来是知道的。就好像是严嵩父子从来不是清廉的官,嘉靖也是知道的。嘉靖多疑之余,在用人上也是用手段的。用人之长,不看人之短。 在嘉靖看来,严嵩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听话。而且有一定的手腕镇压住其他不听话的文官,这就是优点,可以用的。 而周梦臣,清廉能干。遇见什么难题,关门放周梦臣,就能解决了。但问题,这周梦臣脑袋里面不知道长了什么东西,与别人的想法总是不一样,嘉靖也摸不清周梦臣想要什么。 不过,按嘉靖用人原则。他不需要知道周梦臣想要什么?只要看周梦臣能做什么就行了。 既然周梦臣搞定了辛爱。安定了西北局面。周梦臣到底夹了多少私货。或者说从中捞了多少钱财。嘉靖也不是太在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至于什么事情,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一定要掌握的明明白白。什么事情,睁一眼闭一眼这就是帝王心术的奥妙之处了。 而徐阶之前就感受到了周梦臣与他之间的疏远。而徐阶与周梦臣之间是互相需要的。很难说,是徐阶更需要周梦臣,还是周梦臣更需要徐阶。而今徐阶自然表示支持。 而严嵩揣摩嘉靖的意思,自然不会与嘉靖唱反调。而赵全暗中也走了严世蕃的门路。给严世蕃塞了一笔银子,严世蕃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信用的。于是自然使出浑身解数让协议通过。 其实,朝廷之中,并非没有反对者。无他,周梦臣的协议很多地方都太离经叛道一些了。特别是通贡上,不设限额。甚至鼓励百姓出关经商。在儒家官僚看来,怎么看也不是正经路数。 不过反对的声音并不大。 一来是,上面的大佬们都统一了意见。二来,其实很多文官都有恐虏症,他们都非常渴望与鞑子和平。周梦臣当初一定要将谈判权拿到手中。也是拿对了。如果让礼部去谈,不知道谈成什么样子的。 在很多人看来,这协议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是能太平过日子,未必不能忍下来。 而且他们很多人不知道谈判具体情况。毕竟大同谈判的内情并不会那么快的传到京师。很多人都以为,这一次谈判,是鞑子难缠,殊不知是反过来的。觉得能谈成这个样子,不辱国体,已经是不错了。 于是,也就没有多闹事。 不过,十几日功夫,周梦臣奏疏到了京师,几乎马不停蹄从内阁到礼部,各部门走了一圈,形成有法律效力的圣旨,盖了玉玺之后,就发回大同了。 而此刻下面来报,玉林那边的准备也差不多了。与青城之间,来回几次通报消息之后。也敲定了会盟时间。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会盟之前 第二十八章 会盟之前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末。 从嘉靖三十一年秋,朔州之战后。才过了半年功夫。 大明与鞑子战略形态,就有了很大改变。 之前打打杀杀人马,此刻从各个方向玉林城进发,却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会盟。世情之变幻莫测实在让人难料。 周梦臣敲定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末。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去岁谈判一直谈到了冬天。看上去仅仅是几个大项而已,但是细细分解,就知道,其中有不知道多少细则要谈。再加上与青城之间的通信时间。三个月能谈下来,已经不慢了。 有些谈判,一谈谈上年余。也是有的。 最后确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冬了。 冬季不好用兵。 周梦臣自然挪到开春。但是春三月就有春耕。于是将时间提前一些。 毕竟会盟虽然重要。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再重要,也不能耽搁了春耕。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关乎着整个大同军民的肚子,特别是京师将大同的饷银砍掉大半,每年的春耕就更加重要了。 周梦臣存在在二月将会盟谈完。在三月之前。各军回到各军驻地,让将士们分批回家种地。 周梦臣第二次到了玉林城。 玉林城而今还在京营的掌控之下。曹世忠就是京营守将。带领五千人马驻守此处。 周梦臣带领步骑六万余。玉林城根本装不下来。于是在城外纷纷驻扎。没有等数日,却听号角连天。鞑子大军从西北方向而来,就好像远处滚来的沙尘暴一般,临近之后,才发现这些沙尘暴。才是滚滚而来大队骑兵。 人一过万,没边没沿。 数万骑兵队形散更散,占据面积更大,如此滚滚而来,真有几分撼天动地之感。 周梦臣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这数年来,大小战事参与了不少,对鞑子这个下马威,早已免役了。他正想喊马芳,让马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只是一想马芳已经在京师了。 不由有些怅然了。 也不想与鞑子作无谓之争。 毕竟这不是战事。如果是战事,锐气绝不能失,士气绝不能衰。与敌人相接第一战,必须取胜。而骑兵之中,马芳是最让他放心的。这事情自然交给马芳来做。但是而今,不过是一场会盟。 吃了亏的人,才会在想在场外找回面子。 周梦臣说道:“曹世忠。” 曹世忠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周梦臣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本地守将,敢不敢去鞑子大营之中,迎一迎本朝的归化王。好尽一些地主之谊。并与归化王约一下时间。” 曹世忠说道:“末将遵命。” 很快曹世忠就孤身一个人来到了鞑子大军之中。见了辛爱,也仅仅是拱手行礼说道:“下官京营参将,玉林守备参见归化王殿下。” 辛爱说道:“你所来何意?” 曹世忠说道:“下官奉巡抚大人之命,问归化王安,并与归化王约定册封大典的时间。” 辛爱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定的几日?” 曹世忠说道:“二月初一。” 辛爱说道:“二月初一就二月初一吧。周梦臣可来了?” 曹世忠说道:“巡抚大人已经在城中了。” 辛爱说道:“册封礼仪,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想在此之前,见一见周梦臣。不知道可否安排?” 这是辛爱长久以来的愿望。多少年来,他对周梦臣这个杀父仇人,只问其名,不见其人。在战场上,更是少有两王相对的时候,可以说辛爱想见周梦臣,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希望了。 而今双方相距这么近。 辛爱忽然想见一见周梦臣。见一见这个杀父仇人。见一见这个打败自己的人。 看看他到底有几条胳膊,几条腿,几个眼睛。 曹世忠愣住了,说道:“归化王殿下,此事只能禀报巡抚大人。至于巡抚大人意下如何,并不是下官可以预料的。” 辛爱也明白,说道:“那你速速去禀报吧。” 曹世忠行了一礼立即回来了。将这一件事情报给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眉头一挑,说道:“辛爱想要见我?” 曹世忠说道:“正是。” “大人,提防有诈。”徐渭说道:“而今大人身系大同十几万大军。不可轻易犯险。而且大人炮毙俺答,说起来也是辛爱的杀父仇人。辛爱有今日之局面,更是因为大人您。故而不可不防。” 周梦臣微微摇头,说道:“徐兄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能不去。而今我一举一动都代表的大明,我如果不敢赴约,天下人都谓大明无胆,所以,辛爱敢邀请,我就敢赴约了。当然了,胆气归胆气。谁也不是冤大头。徐兄,我答应与归义王见上一面。不过如何见?就请徐兄与鞑子来人好好谈谈了。” 徐渭听了,立即说道:“学生明白。” 片刻之后,徐渭回来了。说道:“已经谈妥了。就在两军之前。二百步之内,不许有人,唯有大人与辛爱。而且考虑到辛爱伸手,大人可以带一个护卫。” 周梦臣说道:“辛爱不带吗?” 徐渭微微一顿。周梦臣知道徐渭的意思了,说道:“双方公平起见,我带一个人,让辛爱也带一个人。朝廷不沾他便宜,”说道这里,周梦臣微微一点,说道:“我也想好好见见辛爱。” 这也是真话。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周梦臣手中虽然有不知道多少关于辛爱的资历,但是这些资料都是第二手的。而这个时代的画像,也是非常稀烂了。周梦臣虽然觉得自己很了解辛爱了。但是依旧没有见过辛爱。 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将来辨别辛爱人头的时候,少一些烦恼。周梦臣都想见一见辛爱,最好能谈一谈,好好摸清楚辛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为将来做准备。 两边都协商好之后,很快就安排好。 在玉林城的西北方位,清空一片土地。鞑子骑兵,与明军骑兵相距数百步遥遥相对,好像是战争之前的预热一般,甚至很多战马在这种气氛下,都变得兴奋起来。不住用自己的蹄子刨地,似乎随时都准备发起冲锋。 在这样的气氛下。有明军将一张桌子放在了两军中间,并摆上了两张椅子,与酒菜。 周梦臣带着戚继光骑马走出了军阵。 此刻的周梦臣一身大红官袍,在阳光之下还颇有官威,这年头衣服都很宽大,没有人看得出来,周梦臣在衣服里面套了三层锁子甲。而戚继光却是全副武装。一身铠甲,反射着阳光。长刀在腰,长弓在背,腰间还有好几柄手铳。长枪在手。随时都准备杀个七进七出。 这个时候的戚继光比周梦臣本人来紧张。 戚继光刚刚拜师的时候,对周梦臣虽然有些敬意,但却未必想从周梦臣身上学习多少知识,更多是想以师徒的名义拉关系。毕竟戚继光很清楚作为一个武将想发达,身后没有文官大佬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戚继光早就对周梦臣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周梦臣的学识深深折服了他。在他看来,他而今在兵法上取得的成就,都是在周梦臣的指导之下成功的。 特别是在大同巡抚任上周梦臣做出的事情。戚继光是最明白不过。这更让戚继光觉得天下不可无我,但不可无老师。今日他是拼得自己一死,也不会让周梦臣出意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倒计时 第二十九章 倒计时 几乎与此同时。 辛爱也出来了。 不得不说,辛爱为人豪气多了,他带了张惠。似乎觉得自己不欺负周梦臣一个文弱书生,他再带一个甲士反而占了便宜。于是也带一个文弱书生。 周梦臣看见辛爱带来是张惠。一瞬间有一个冲动,先将辛爱留在这里。 毕竟这是辛爱自己送上门的。 好容易周梦臣才按捺住这个想法。毕竟诱杀这事情,一个朝廷来做,太过跌份了。 辛爱与周梦臣在桌子上坐定。戚继光站在周梦臣身后,张惠站在辛爱身后。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吹过。 辛爱先拿起酒壶,对这酒壶嘴一口喝了大半壶,最后放下,说道:“软绵绵的酒,也只有汉人喝。”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是我口味浅,大汗不喜欢,可以不喝。” 辛爱死死盯着周梦臣,好像想将周梦臣这一张脸印进脑海深处,说道;“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我的杀父仇人,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小白脸。” 周梦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为了显得庄重。已经蓄须了。但是依然不能更改他原本的底色。他到底还是年轻,皮肤底子好。常年也是在房间之中工作,更没有怎么晒太阳。 小白脸这三个字。倒也贴切。 “大胆。”周梦臣没有觉得怎么样?戚继光已经大怒了,说道:“归化王请自重。” 辛爱抬头看了看戚继光,说道:“我已经你会带马芳来的。没有想到不是,却不知道这位是谁?” 周梦臣说道:“大汗应该听过,戚继光,阵斩伯颜的那位。” 辛爱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看着戚继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 周梦臣自顾自的动筷,说道:“大汗,这么急切的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有得好就说,册封礼仪上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敲定,我没有时间与大汗在这里闲聊。” 辛爱说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就想见见周大人,今日多见了一位戚将军,已经够了。” 周梦臣说道:“这么说了,就没事了。” 辛爱说道:“难不成本王不能请周大人喝杯水酒。” 周梦臣说道:“好意心领了。不过大汗是客,我是主。你要见我,我不好不招待一下,否则天下人以为我的大明无礼。不过,喝酒就算了。大汗忘记大同死伤了多少百姓,我没有忘记。” “既然大汗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告辞了。” 周梦臣将筷子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大汗,你现在还不是王爷,数日之后,册封过后才是。”、 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戚继光里面挡在周梦臣的身后,面对着辛爱缓缓的撤退。防止辛爱突然发难。 辛爱看着周梦臣越走越远,顿时发怒,一脚将眼前的桌子踹飞。说道:“太师,你看见了。这就是周梦臣的态度,这一次和谈,不过是他不得已为之。绝对不能依赖,我看不出数年,定会再次一决雌雄。” 张惠目光牢牢的锁定在周梦臣的背影之中,却是另外一种神采。 他投奔周梦臣做暗间的时候,正是白登之役前,那时候大同都有几分岌岌可危的样子,而今不过两年,坚持不下去的,不是大同而是鞑子。他在鞑子之中,更是清楚鞑子对周梦臣的态度。 一开始的无视,到后来的重视,然后是惊惧,再然后是无可奈何的恐慌。 甚至鞑子下层的将士,私下称呼周梦臣为周爷爷。 这都是周梦臣的威名所致。 或许大同百姓没有那么多的感受。而张惠在敌人的角度感受最深了。 这也是他们两人在两年之间,第一次见面,今后再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张惠看看周梦臣,再看看辛爱,往日里看还有几分成色的辛爱顿时不成器之极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大汗请放心,大同边关要地,巡抚岂能久任。想来不过数年,周梦臣不是高升,就是左迁,都不会在大同巡抚位置上了。倒是大汗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戒急用忍。” 辛爱冷笑一声,说道:“我会忍着的。” 死死看了一眼周梦臣。随即转身离去。 而此刻周梦臣已经回到了军阵之中。周梦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渭连忙上前,说道:“大人,何以发笑?” 周梦臣说道:“土默特部有大汗如此,大局已定。” 徐渭说道:“何以见得?” 周梦臣说道:“而今土默特部需要是一个能够耐得住寂寞,沉的住气的大汗。如果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辛爱都能忍下来,反而不好对付。但是今日看辛爱,区区一点小气,都忍不住。想激他起兵,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日还怕灭不了土默特部吗?” 虽然双方暂时和平了。 但是周梦臣无时无刻不想起兵灭此朝食,内立兵威以变法,外开疆土改变边关形势。 周梦臣很清楚,而今有两大困难,第一困难是大同家底不足。没有京师的支持,根本打不了仗,而且想要京师的支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周梦臣觉得养上几年就能解决了。第二问题,就是对内对外都站得住脚的借口。 周梦臣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明王朝的信用。借口这东西,虽然不要脸总能找到的。但是一个人不要脸,影响得仅仅是自己。而周梦臣如果不要脸的话,丢得却是整个大明的脸。 所以,周梦臣更希望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这就看辛爱配合不配合了。 辛爱如果真是那种打碎牙齿肚里吞,甚至周梦臣做些什么,他跑到京师去告御状。这就让周梦臣难办的很。而今,看来辛爱还是太年轻。是受不得委屈的。而今周梦臣就放心多了。 只要他在大同准备充足之后。随时就能找几家引得这位大汗,忍不住起兵对抗。 周梦臣也就能顺势平叛了。 对,不是征讨。是平叛。 或许是朝廷没有细看。还是压根没有人注意。周梦臣上报朝廷的细则之中,玩了一个花招。就是将归化王下辖的土地,划到了山西行指挥司下属。这种划分方式,就好像云贵一带,都指挥使有权力指挥下面的土司兵一样。将归化王定位于一个土司。 这也算援引朝廷旧例。 不能算错。 只是山西行指挥司,早已只有剩下一个招牌了,就在大同挂着。好巧不巧的是,周梦臣作为大同巡抚,总管大同一切军政事。而山西行指挥司就是周梦臣管着。在对外战争上,便宜行事之权,不是不能用。但是有些越权了。 但是在平叛这一件事情上。行便宜行事之权,谁也说不出来一个不是来。毕竟大家都知道很多叛乱不及时处置,那是有大麻烦的。 于是,周梦臣一个小花招,将对鞑子作战的性质,从对外战争,变成了对内平叛。一下子就到了周梦臣职权之内的事情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其实就是掩耳盗铃。 胜利了,自然没有人说什么。但是一旦失败,会有无数人搓破这个谎言。 所以而今唯一的问题,就是钱粮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一年,不。两年,不,三年,最多三年,我就让大同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足够支撑一场大战。” 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册封归化王的时候。好像一切都走向平静的时候。土默特部的倒计时正式开始转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正式开关 第三十章 正式开关 早已修建好的高台之上。 周梦臣手握圣旨,而辛爱。不,大明归义王一身大明郡王服色。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辛爱换了这一身行头。看上去果然大有中华斯文之风。 各种仪式都进行得差不多了,繁文缛节,不添笔墨。 而今是最后一项。 周梦臣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命中华,君临万邦,海内日月照临之地,无不臣妾也。今有漠北之土默特部------”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自然是以大明王朝的角度,对俺答辛爱父子所作所为进行了一番褒贬。最后说道:“赐孛儿只斤辛爱国姓,以顺天归义,封归义王。使长城内外,各得其所。大漠南北,承朕恩泽。钦哉。” 周梦臣读完之后,内心之中忍不住有一丝丝感叹。不知道内阁那一位的手笔,好在是翰林院之中谁的笔墨。增加赐朱姓。真是神来一笔,特别合周梦臣的口味。 周梦臣怀疑是张居正帮了一他把。 对于别人来说,赐国姓。是莫大的荣耀。就好像郑成功。后世尊称国姓爷。 但是对辛爱来说就不一样了。 孛儿只斤家族,成吉思汗之后,向来以自己血统自豪。自诩为黄金家族。孛儿只斤这个姓氏,也是辛爱能统治草原的重要筹码之一。赐国姓在明人看来,这是莫大的荣耀,但是在辛爱看来,却是莫大的侮辱。 果然,辛爱手微微颤抖。眼睛之中非常复杂,或许一身大明郡王服色,穿的辛爱很是不舒服,就好像是一张无形的罗网锁住了他的手脚。辛爱有一种抽刀在手,将眼前这个人与圣旨一起劈了的想法。 只是他不能。 这一场册封大典,看似热热闹闹,但是暗地里从来是剑拔弩张。 周梦臣从来不会相信鞑子的。而且他也不想自己在阴沟里翻船,所以在册封高台下面,有这无数将士,里三层外三层的侍立,说是观礼,以壮声色。但是他们都随时准备与鞑子再打一仗。 辛爱也不会相信周梦臣的。 周梦臣这样布置。辛爱暗地里自然也不敢放松。 可以说,辛爱而今一动手,玉林会盟就是玉林会战了。 只是辛爱自己知道自己。今日带来的人马,已经是他能动员的全部了。而周梦臣这里却仅仅带了大同镇三分之一的兵力。辛爱没有底气。 他只能颤颤巍巍的说道:“臣归义王遵旨。”然后从周梦臣手中接过圣旨。 周梦臣笑眯眯地说道:“归义王,今后我们同殿为臣,也要好好相处啊。” 辛爱努力挤出微笑,说道:“那是自然。” 只是一场册封大典过后,辛爱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几乎一下高台。辛爱就带着本部大军,好像风一样离开了,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不过,辛爱走了。但是册封大典后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那就是开关通贡。 就在玉林城外,修建了一个大围子。 虽然有四面夯土墙围着,但是工程实在太简陋了,简陋到了不能称之为城池。只能称之为围子,这个大围子有两个大门。一个是朝着玉林城,这是汉人商贩进出的地方。一个是朝着西北方向,那是鞑子进出的方向。 通贡细则之中规定。 所有交易都必须在这个围子之中进行。所有商贩在进入围子之前。都要交十税一的关税。 当然了。这仅仅是大明这边的。只有鞑子那边怎么算?就是那边的事情了。反正两个大门,一个是大明负责看管,一个是鞑子负责看管。 即便是出外行商的商队,也必须从这里走。交了税之后,就能离开玉林城,去草原上行商。 周梦臣带着周大壮,戚继光,徐渭等几个人。换了一身寻常衣服,来到这个围子之中。一进围子就闻到了非常熟悉的牲口味道,地面上到底都是绿色的,好像草青色还流着绿水的粪团。 这就是牲口的粪便。等时间一长,就变成黑色的了。 一时间让周梦臣觉得似乎是到了北京羊马市。 的确,鞑子那边能拿出来的商品,也不过是牲口,皮毛而已。所以鞑子交易的商品都是牛羊马。自然没有战马。一些皮毛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但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却很多,除却铁粮之中硬通货外。还有布匹,瓷器,陶器,等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蒙古贵族们特殊定制的东西。比如美人。 甚至出千金想搞一个中原美人。 周梦臣自然断然拒接。决计不能出现这种事情。 诚然,周梦臣也知道,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是怎么回事。大明内部这种人口买卖,周梦臣是杜绝不了。但是他决计不允许将人卖出大明。这是在太挑战周梦臣的底线了。 不过,好在这种需求并不是太高的。属于奢侈品之中小部分。 并不是太占份额的。 周梦臣忽然看见一大群马。从围子里面经过。周梦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战马。他眼睛一瞄马下面部分。冷笑一声,说道:“这也太小气了。好像不留种,就以为我们没有马群了。” 周梦臣记得很清楚,战马交易而今只有一笔,是三千匹贡马。 这三千匹马因为是贡马,直接送到京师。由京中太仆寺负责。周梦臣没有插手。只是他今日一看,才发现,这三千匹战马,是骟马,也就是被切了下边的公马。 这其实也是一种习惯了。 战马,特别是雄性战马。是很麻烦的。养过小动物的亲都知道,当你的猫或者狗发情了。你就会很苦恼。而战马也是一样。当公马发情了,在战场上就会出现不受控制的事情。甚至有人打过这样的战事。将母马的尿洒在固定位置。发情的公马到了这里,就不走了。自然被动挨打。 当然了,这种战马的天性虽然影响作战,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实际上,虽然战马骟了之后,会变得温顺,便于控制。但是也少了攻击性。毕竟战马是要在战场上争雄的。骑兵作战,战马骟与不骟,怎么做的都有。 就大同骑兵来说,周梦臣来到大同之后,就不许骟马了。这也是为了更好的选种。培养更优良的马匹。配合马匹的人工授精技术,更要培养战马,虽然不是一时间能见功效的。但是与鞑子长期战争。即便将来打败鞑子之后,骑兵在很长时间之内,也不会退出历史舞台的。自然要用心了。 但是蒙古人一般都是不骟马的。 原因无他,大同骑兵的战马是专业的战马。除却作战不做别的。但是鞑子的战马却不一样了。就好像鞑子骑兵本身就是牧民一般,鞑子骑兵的战马,其实在放牧之中,也是有用的。甚至马匹地繁衍的小马驹本身就是牧民的财产之一。 所以因为这种双重属性。鞑子骑兵虽然不是没有骟马,但并不是主流。 但是这一次贡给朝廷的三千匹战马全部都是骟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无非不想让大明得到种-马。可惜朔州之战,俘获战马数万,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能当种-马。这一点小家子气根本没用。 只是这也表现了双方深深隔阂。 周梦臣也不在意,反正这骟马很可能拨给京营。而不会给大同的。他来到一个摊位之前,看着层层叠叠的羊皮。似乎鞑子制皮工艺不大好。上面有一股皮子的味道,很难说是臭味,还是骚-味。 不过,周梦臣扫了一圈,并没有买皮子,而是问道:“店家,可有羊毛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羊毛上的学问 第三十一章 羊毛上的学问 “羊毛?”这个老者一口大同口音,说道:“客官要山羊绒的话,自然是没有的。蒙古老爷都要的。哪里有往外卖的。” 周梦臣说道:“山羊绒?” 周梦臣前世听过这个名字。只知道是一种极好衣料。但是具体好在什么地方?周梦臣却是不知道的。毕竟男人吗?只要不是攻读纺织专业的,谁会在乎什么衣服料子好,什么衣服料子不好啊? 老者带着怀疑的眼光,说道:“客官不知道?山羊绒乃是山羊身上长者一股绒毛,冬天长出御寒。到了春秋就会脱落,非常细小。一个人用一天的工夫,再山羊上拔绒,理顺。每天也不过那么一点点的。可以说价比黄金,其实丰州滩上这样的山羊绒不是没有。但是蒙古老爷要的,根本不可能往外卖的。不过,客官真想要的话,其实可以去兰州问问。天下山羊绒出产最多的就是兰州。甚至也叫兰绒,客官不知道吗?” 周梦臣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确定,这种羊毛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周梦臣知道,这种已经可以归属于奢侈品行列的布料。并不是他最好选择。无他产量太小了。 周梦臣要做毛纺生意,是想将大同靠近草原这种地理优势,让大同成为北方的毛纺中心。既然不能与松江的纺织业相比。但也能支撑起大同的民生。再加上羊毛供应关系,将草原经济成为大同的附属经济圈。 这种山羊绒,好不好,有多好。都不在周梦臣的选择范围之内。 周梦臣说道:“老人家误会了。我要的就是普通羊毛。”周梦臣拿着一张皮子,说道:“就是这种羊毛。” 老者说道:“客官。小老儿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卖这种羊毛的。这种羊,都是用来做皮裘的。纯白的皮毛。只要手艺够好。做出来毛色就好像雪花一般,人在雪中,就看出来是毛还是雪。狐裘,太贵。非达官显贵都穿不起。倒是这皮裘,寻常富家翁也能穿的起。只是这羊毛却不大好。” “一般来多,这些羊毛都不贴身。做一些帽上的装饰,衣服上的点缀。女孩子家袖口那些白毛,都是用这些羊毛。这毛倒是有。我一般都随着皮子送人一些。不要钱的,我这里倒是有十来斤。只是不能全给你。客官实在想要,一两银子,我卖给你十斤。” “不要小看这毛,做起来麻烦得很,要从绵羊身上剪下来,梳洗清理去油,然后一根根的固定在一起,方才在有了这些毛。” 老头一边说,一边从附近的桌子下面抱上来一个的包裹,一打开,膻腥味扑面而来。周梦臣忍不住皱眉。看起来,这老头没有那么下功夫。周梦臣还是上前看了看,手搓了一下,仅仅是一下,明显地感受到了粗细长短不一。 周梦臣问道:“老人家,这真不能做衣服吗?” 老头说道;“是有做衣服的。但是除却我们这些家破人亡的人,谁会穿啊。”随即老头将自己的衣服掀开,露出一个黑色的夹袄,说道:“这就是羊毛织成的。客官可以看看。” 周梦臣上前一看,原来羊毛的本色已经看不出来。老人家身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澡了。将羊毛都染黑了。 即便如此,周梦臣摸上去,还能明显的感到了凹凸不平,甚至有些羊毛很硬,好像一根针斜里扎出一般。周梦臣想想就觉得穿在身上不舒服。 周梦臣问道:“老人家这衣服能穿吗?” 老头微微一笑,说道:“劫后余生。还说什么啊?能保暖就行。而且穿的时间长了,磨好了,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徐渭说道:“这件褐衣的确不行。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羊毛都不能做衣服的。我家乡有太湖羊的毛要比这些好一些。江南有人将羊毛加入布料之中同织,具体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大体效果也不是太好的。”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 徐渭语气之中颇有几分骄傲地说道:“天下风尚看江南。如果真成功了,这种新布料定然会风行天下。岂能默默无闻?” 周梦臣并不知道,其实中国的羊毛都不大适合做衣料。属于粗羊毛不说,羊身上的毛,还不一样。属于异质毛,加工起来很费力。总之。不是古人没有尝试过用羊毛纺织。或者用羊毛做衣服。 而今经过很多努力之后。他们觉得羊毛作为纺织原材料之中的辅料,做一些地毯了,或者其他粗料的东西,或者在衣服上做一些装饰,比如毛茸茸的头饰,或者装饰品上的流苏等等东西,是羊毛的用处。 山羊绒也被推为绝品。 周梦臣正要买下这十斤羊毛,徐渭说道:“不过,即便是太湖羊,一年产毛加起来,不过值二两银子。这一点羊毛就要十两。你把我们当冤大头了?” 这个老头讪讪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周梦臣东拉西扯,又问了一些太外行的话。这个老头准备狠狠宰周梦臣一刀。 周梦臣听了,也没有在意。说道:“一两就一两吧。”随即让人拿了银子付账,让后面的随从拎着这十斤羊毛,说实话羊毛倒是不重。只是蓬松得很。 徐渭说道:“大人,您这是?” 周梦臣说道:“这个老头是大同人。看他的身上有不少旧伤。不知道在草原上受了多少苦。这是朝廷之过,区区一两银子的便宜就给他吧。”在老头将衣服掀开,让周梦臣看的时候。周梦臣就看出来这老头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有着一处又一处叠加在一起的伤痕。 徐渭说道:“大人,这不是你的错。你才来大同几年。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好几十年了。” 周梦臣说道:“我是大同巡抚。这事情就是我的。怎么真要学某些人。说什么都是上任留下的烂摊子。这样的事情,我周某人做不来。即便之前,与我没有关系,而现在已经与我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周梦臣忽然没有逛围子的兴趣了。 是的,而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周梦臣看来,鞑子压抑数年的购买力一下子爆发出来,今后一段时间,会出现一个交易的高峰期。很多人都在这种贸易上得利了。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是谁会去想,无数死在铁蹄下的百姓,死在刀锋下妇孺。 是的,一切是应该向前看。但是一切前提是先将旧账算好。才能向前看。而今不是自欺欺人的一笔勾销。你自己一笔勾销了。别人可未必这样觉得。 周梦臣说道:“元敬。你带人将所有摊位问一遍,将能买的羊毛都买上几斤。” 戚继光说道:“是。” 周梦臣随即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围子。 不过正如周梦臣判断的一样。今日的事情,不会因为周梦臣个人情绪好与不好,有什么变化。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围子的两个大门才算是缓缓地关闭了。各家都会去盘账了。 同样盘账的还有周梦臣。 殷正茂带着几十个小吏,将今天征收的赋税,一五一十的核算了一遍,最后报给周梦臣说道:“大人,今天一共收了七千两。” 徐渭说道:“不错,七千两不少了。” 七千两赋税,以十抽一的赋税,贸易总额大概在七八万两上。毕竟周梦臣布置收税的时候,定下的原则是宜粗不宜细。肯定有不少逃税进入围子的东西。故而估算的时候要多估算一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塞外兵备道 第三十二章 塞外兵备道 之所以定下来宜粗不宜细。并不是鼓励偷税。而是执行力的问题。 周梦臣在大同固然大刀阔斧的一番砍杀。但是本质上,并没有对文官体系怎么整顿。主要针对的是军队体系。但是文官体系也被周梦臣弄得惊惧非常,一个个都收敛爪牙。毕竟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位周大人,可是一位狠角色。一个不小心,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主。 他们怎么敢乱伸爪子。 这种建立在恐怖上的超强执行力,才是周梦臣将文官经费压制到了极致,将更多的钱用在打仗上面。 只是周梦臣知道,这个是不能持久的。 更明白这些具体执行收税小吏们的品行如何? 周梦臣如果确定要一分一毫都不少。下面的商人都不用做生意了。他们绝对要交超过正常十抽一的赋税。即便周梦臣确定宜粗不宜细,粗细之间的钱,很可能被下面的小吏给吞了。 只是,想来想去。还是维持好商业氛围比较好,至于其他的。就当是存在这些小吏的家里,过一段时间,周梦臣再找人来取便是了。或许还能有不错的利息。 不过,周梦臣不希望做到走到这一步。 周梦臣对殷正茂说道:“今天一天就有七千两银子。不过今天是第一天,今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了。但是我估计一年下来,这里的关税,大概有十几万到二十万两之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殷正茂说道:“这意味着这里是除却屯田之外,大同镇最大的进项。” 周梦臣说道:“对。屯田每年的数量或许有些增加。但是不会增加太多。最多三百万石到四百万石之间。但是这要养活整个大同镇的百姓。甚至随着分田数量的增加。巡抚衙门手中掌握的粮食,已经到了峰值。今后只能下降不可能增多了。除此之外,也就是数个县的赋税。不过银一万两上下,粮八万石。这其中自然是有猫腻的。不过,这些事情今后再说,这十几万二十万两银子,几乎是我手中能拿到的最多的银子了。事关整个大同镇的未来。这一件事情我交给别人不放心。只有交给你了。” “你今后就专任塞外兵备道。主持玉林通关大小事宜,玉林守备也归你节制。” 在军饷上,周梦臣走得是分田代饷的路子,这才能极限压缩大同镇的军费,这也是为什么南兵最少一年要十二两银子,而大同士卒一年只要十二石月粮,甚至困难的话,这月粮还有下降空间。因为之前边军的月粮最少的时候,能压到三斗上下,这月粮就真是口粮,够一个人吃,但是一石粮食,如果人家人口少的话,可以够一家人吃的。 大同的土地是有限的。 极限耕种面积不过五十万顷。其中还有大量的旱地。周梦臣即便今后加以开垦,一方面受限于人手。一方面受限于土地。开垦面积一定有一个峰值的。再加上大明将士分田。一顷一百亩。八万卫所军加上骑兵,周梦臣就要分出去十万顷。如果今后外来人口多,可以持续的开垦土地,那还好,如果外来人口受到了限制。那么三百万石几乎就是周梦臣控制的屯田产量的峰值。 当然了,周梦臣控制的粮食产量,与大同粮食总产量是有差距的。 周梦臣在大同附近,也就是大同盆地北部,桑干河以北就能搞出这样的局面。而桑干河以南这些州县,总共缴纳了一万两银子,八万石粮食,这里没有问题才怪。 周梦臣之前也知道。毕竟虽然张居正上位置后,有了大规模清丈。但小规模清丈,从嘉靖年间就有了。周梦臣自然也要清丈一下大同下面的州县。虽然不想强力压榨地方,但是该交的赋税是绝对不能少的。 殷正茂有些发愣,说道:“塞外兵备道?这个------”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奏请兵部了,新设的。包括玉林城。青城,东胜卫故地,嗯,说起来,节制归义王也是你的任何。你下面设一个经历官,驻地在青城。你要好好做事。” 道员,乃是巡抚的副手,或者挂着都察衔的官员总领的官职。在明代还不固定。兵备道就是诸多道的一种,设在要害之地。大同巡抚下辖四道。分领数县。或者总领卫所。 殷正茂本来在朔州分守一道。挂了道台衔。 不过,周梦臣觉得大同说到底只是一府之地,分设四道实在太多了。他准备将在前线的两个兵备道。阳和兵备道。与左卫兵备道保留。而大同南边的分巡道与分守道,合二为一。 而设塞外兵备道。 其实如果仅仅是玉林一地的话。塞外兵备道完全可以纳入左卫兵备道。 不过,周梦臣为了将来着想。这才如此做。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裁员不好办。特别是对文官来说,朝廷从来说官多缺少。你这里还要裁撤一个道。好几个实缺都没有了。 所以,经过周梦臣调整之后,大同下辖还是四道。只是很多人却不愿意来塞外兵备道上任,无他太危险了。 在玉林城还好,毕竟在大军护卫之下,算是大明的疆土。只是周梦臣说设在青城的经历官,却不是谁都有胆量上任的。 殷正茂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说道:“大人,别的都好说,就是青城经历一职。下官实在不知道该派谁过去?” 周梦臣听了。心中也犯难。 这个官不大,仅仅七品。但是责任重大。首先,他要在辛爱那里维护大明的利益,最主要的是维护大明商人在草原行商的权力。 其次,他要起到情报官的作用。不仅仅自己要在公开场合收集鞑子的情报,还要在关键时候,要为其他暗间的行动做掩护。 最最重要的,如果大明与鞑子决裂的话,他身陷敌手,能逃自己是好的。如果逃不掉,就要有取义成仁之心,上不辱国,下不辱身。 有气节有能力,官职又不高的官员。不要说殷正茂找不到,周梦臣也找不到。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才,周梦臣觉得仅仅让他担任区区一个小小的经历实在是屈才了。 比如周梦臣觉得,海瑞就挺符合的。 而海瑞这个时候正在参加嘉靖三十二年的科举考试。最后落榜。海瑞决定不再科举。在明年正式担任延平教谕。从而步入仕途。 想来让海瑞当这个七品官,倒是合适。只需等海瑞落榜之后,周梦臣一纸文书,想来必能招致。 只可惜,海瑞如此大才。周梦臣却不忍心将海瑞陷入如此险地。 毕竟明史失一海瑞,青史都要黯淡几分。 周梦臣说道:“朝廷对于这种官职,都是特别待遇,今日我也破格,凡是合适的,只要有功名---。不,即便是白身,都可以行权。不过,此任非智勇双全。对朝廷忠心耿耿之人,不可任。你细细寻访便是了。” 殷正茂说道:“是。” 殷正茂心中暗道:“如此之人一时间哪里去找,好在科举日近,就在今年三月。看看放榜之后,落地举人之中,有没有一二得力之人。可以任用。毕竟富贵险中求。” 即便是进士,也未必能上来就授七品的。而且此官关系重大。一旦抵定青城。连升数级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作为举人。即便授官连从七品都未必能任。就拿海瑞来说吧。他从教谕到知县,用了四年时间。而且这还是当地上级下级都受不了海瑞,全县官吏一起努力将海瑞给抬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走西口 第三十三章 走西口 周梦臣安排了这里的事情,也就没有在玉林多逗留。他先行回大同。毕竟今年刚刚将通贡定下来,即便要撕毁协议。也不是今年。周梦臣估计,今年要是一个太平年。 当然了,估计是估计。现实是现实。 周梦臣并没有将军队一切带回来。而是准备批次撤离。在春耕之前,将人撤走。最后在玉林留守万余步卒。毕竟这里是大同仅次于屯田的财源。 因为周梦臣特别注意,玉林到杀胡口之间的道路。兔毛川河谷地,已经成为一道交通要道。可以说一路上有大明城堡烽燧相连。如果周梦臣再加把力气。用城墙将这些城堡烽燧连在一起,那就是在外长城之外,又设立一道长城。 不过,周梦臣来的时候,唯有行军才用的道路。却有了人烟,甚至在即个城堡外面,有人搭建了棚子。似乎在这里招待过往客商。 城堡毕竟是军事设施,军中过望在城堡之中休息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过往商队想要在城堡之中休息,却是不能的。周梦臣有严令的。毕竟周梦臣可是对满清将派内应扮作商队入城。最后一举破城的勾当,可是很清楚的。 如果城堡在长城之内,也就算了。 毕竟同百姓,军与民有时候分不开。真不许百姓进入军堡,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但是在长城之外,却不一样。一旦城堡有失,很可能切断了玉林与后方的联系。所以这里绝对不允许军民混居的。 不过,既然有需求就有商机,自然有大胆的人,就在军堡外面建窝棚。招待过往客商。 这也是对周梦臣这几年治兵的信任。 毕竟大明军队的军纪并不是太好的。即便是本乡本土的士卒,却未必对百姓好。而周梦臣对军队的清理是最为彻底。周梦臣不管之前的明军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军纪就是战斗力。军队与百姓之间的区别,不就是在组织性上。 所以,周梦臣对军纪抓得很严。反正大官都杀的差不多了。下面犯事的小官小兵,周梦臣更不在乎。 于是其他大明军队的军纪如何,暂且不去说。但是大同军的军纪绝对是最好的。所以这些百姓才敢在军堡附近逗留。否则他们最该担心的是军堡之中的军爷勒索他们。 周梦臣随从人马虽然多。但在这里并不显眼。虽然这里好像很太平,但是毕竟是塞外啊。所有商队都是结伴而行的。军队调度也最少是以数百人为单位的。除却夜不收,根本没有孤身上路的。 所以,周梦臣并没有打自己的仪仗。周围也没有发现。大同巡抚与他们相距这么近。 周梦臣看着这些刚刚建立起的窝棚。虽然破烂不堪,甚至比不上关内的牲口棚。但是周梦臣却在这里看出了无限可能。如果他的计划最后能够达成的话,这些都是一个个城镇的雏形。 就好像是俄罗斯的东进建立起一系列城市一样。周梦臣的武装行商计划如果能够成功,沿着这里到青城。从青城向西向北,也会形成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城市。贯通欧亚大陆。 周梦臣不信,俄罗斯人能做到的。大明做不到。不就是武装吗?大同,不仅仅大同,九边各镇氛围之中培养出来的武士,绝对不次于任何地方的武士。 “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都要建立在覆灭土默特部。只有覆灭辛爱,才能在草原上有了立足点。只有覆灭辛爱,才能在草原上立威,大明才足够干预草原的能力,才能庇护大明商人在草原上的特权。”周梦臣眼中露出寒光。就算不提辛爱与大同,乃至与大明之间的国仇家恨。单单是这一条。周梦臣也会千方百计地将辛爱除掉。 兰芝当门,尚且不得不除。更何况,是仇人粪土。 就在周梦臣怀着这样的心情。进入杀胡口的时候,已经日暮时分。 周梦臣忽然听到,谁扯了一嗓子:“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只盼哥哥你早已回到大门口-------” 此刻暮色四合,日落荒关,残阳将天地渲染成一片伤心的颜色。而这个扯这嗓子的人,是一个粗狂的男声,这一口也很难说是歌曲,更近乎一种撕心裂肺的情感宣泄。 明明是男声,却喊着女角色的词。本来是很搞笑的事情,却在这种气氛下,让人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动人肺腑。 就是这一句,反反复复的嘶吼,没有什么音色也没有什么音调。 徐渭见周梦臣听得愣神,说道:“大人,我刚刚打听了,是一支正要去草原上行商的商队。是不是去告诫一二,不要他们这样喊了。” 周梦臣说道:“这是民声。岂能挡得住啊?不要去管了。” 虽然语不成声,曲不成调。周梦臣却知道自己听过,毕竟走西口这首民歌流传太广了。只是此刻听来,周梦臣却有一些暗自惭愧。 他的宏伟计划,建立在一个个山西百姓,背井离乡,用脚丈量大地一步步向西。不知道多少人会客死异乡。不知道多少人成为等到白发苍苍,也不可能从西口回来的哥哥。 历史的任何一颗尘埃,放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周梦臣能理解,这些即将迈向草原的商队,也理解他们的惶恐与不安 周梦臣很清楚。他的武装行商计划,不管有多少美好的说辞,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其实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活着回来,即便不谈疾病,意外这些事情。单单说,草原上的部落真杀了大明商人。 周梦臣还真能大举讨伐吗? 有些是可以的,有些是不可以的。 周梦臣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任何人满意。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如果非要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十全十美。干脆什么时候都不要做了。但是面对这样的民声,周梦臣忍不住一时伤神。 只是周梦臣忍不住低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周梦臣忍不住心中暗自问自己:“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我又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才能满足所有的期望? 或许,这一句诗翻译不是这样。但是周梦臣此刻却用自己一句来反复叩问自己。 而今而后,可以无愧乎?可以无悔乎? 周梦臣不知道。 这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插曲。周梦臣并没有在杀胡口多停留,甚至也没有与喊出这一句的人。有一句话的交流,也没有去问是什么人? 毕竟周梦臣能解决一个人怨气,但这样的事情。总就要有人做的。 周梦臣整顿思绪,回到大同之后,立即抖擞精神投入春耕之中。一年一度的春耕又来了。这是周梦臣绝对不能出纰漏的事情,毕竟一旦出了问题,大同就会陷入粮食短缺之中,大城有三年之储。周梦臣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好在,今年春耕不用如嘉靖三十,与嘉靖三十一年那样,不用非大杀四方之后,才能进行。也不用在战火之中推进。仅仅春耕这一件事情,说起来也轻车熟路了。还有很多军人帮忙。 虽然辛苦,并没有多少困难。周梦臣将心思更多放在未来大同发展计划上了。 用一两年间,将大同镇发展到能独立灭辛爱的地步,任重道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旱情蔓延 第三十四章 旱情蔓延 整个三月,大同都在忙碌之中。无数田间地头都能看见正在春耕的男女老少。 周梦臣与杨继盛骑着马,在一行人簇拥之下,走在田间的小路之上。 杨继盛脸色殊无笑意。说道:“周兄,今年不好过。今天开春以来。没有一场雨,去年冬天,也不是多冷的。少有雨雪。今年旱情已经初现了。甚至我大听过山西,陕西的情况。恐怕今年北方夏粮要少不少。” 周梦臣听了,看着田边的小渠,根本没有多少水。内心之中悠悠一叹。 “三年丰,三年歉,六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周梦臣悠悠一叹,说道:“老天爷够照顾我了。如果嘉靖三十年就有一场大灾,大同会成什么样子,总就是不好说的。好在而今我们还有一些余力,来赈灾了。” 杨继盛说道:“周兄,不好办啊。今年好些河都干涸了。大同附近的屯田,能够浇水的田地,范围急速缩小。我估计不过超过五万顷。今年虽然开垦了很多土地。但是产量估计不如去年,甚至一个不好,局面更难收拾-----”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杨兄的意思我知道。不就是想在屯田上下功夫吗?” 周梦臣要确定了今后几年大同发展的总计划。这一件事情或许,会给别人保密。但是不可能给杨继盛保密。毕竟杨继盛是他的得力助手,甚至可以说是左膀右臂。 只是两人之间在未来的计划上有一些分歧。 最大的分歧,就是对于农业的投入。 周梦臣心中很清楚。大同农业先天受限制。真要说起来,大同所有的地方都是雁门关外,在宋代都是属于塞外,因为维度的关系,在农业生产之上,并不占优势。 甚至真要说起来,桑干河两岸,要比大同这里更适合粮食生产。 周梦臣并没有想在粮食生产上投入太多的资源。 但是杨继盛却不一样。杨继盛是一个好官。传统意义上的好官,出身寒门,读书之前。放过牛,下过地,深知民间疾苦,清廉自守。这与周梦臣大有不同。周梦臣的清廉自守。建立周梦臣自己万贯家财上。周梦臣数万两银子的家私。放在现代,最少一个亿万富翁。虽然与真正的大佬不能比。但是周梦臣只要不想委屈了自己。一般的吃穿用度,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是杨继盛却不一样了。 杨继盛真是靠俸禄活着。身着布衣,一身最好的衣服,就是官服。这一身官服,还是周梦臣以朝廷配置下发的。如果让杨继盛自己买,是决计不会自己买的。所以,杨继盛几乎在任何场合都穿官服。 无他,除却官服之外,都是一些粗布衣裳。虽然不能说衣不蔽体。但是出门见人的话,有失朝廷体面。 周梦臣不是想给杨继盛一些资助。但是杨继盛断然拒绝。觉得自己不正,何以正人。一边压制下面的官员,自己却不靠俸禄生活,如果让下面的人清廉自守。他要让大同上下都知道。朝廷俸禄是低了一些。但是还是能够养一家数口的。俸禄低,不是贪赃枉法的借口。 周梦臣也无可奈何。 要给杨继盛加俸禄,就要给整个大同上下官吏都增加俸禄。这并不是现在周梦臣能负担的起的。不要看,周梦臣手中大概有五十几万两的银子。看似很多。但是真要投入大同的建设之中。却未必够。 更不要说增加大同官吏的收入了。 只能等之后大同发展的更好。或许可以增加一点。 在杨继盛这个传统好官心中。民以食为天,百业以农为主。一切的一切都以粮食生产为重。所以周梦臣一些举措,杨继盛不同意。这一次他领周梦臣出来,未必没有劝说的意思。 杨继盛说道:“正是,大同百姓有百万之众,而今通关以来,有不少百姓从山西河北而来,今后恐怕越来越多。仅仅是这些一年最少要三百万石粮食,这是最少的了。再加上牲口,还有其他的用途,可以说也是周兄大开杀戒,大举屯田之后,大同才算是自给自足了。” “而今万事以此为重,鞑子绝不可信任。一旦关内大饥。难道没有不肖之徒,引鞑子南下。倒是周兄辛苦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但是大同天然条件在这里。不客气的说,在大同修建完善的水利工程。甚至干脆截断桑干河。不许一滴水下流。能缓解大同的旱情。但是这需要多钱?没有二百万两,想都不要想了。而今我咬着牙才有这五十万两。这是仅有的本钱。万万不可投入水利之中。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本。” 杨继盛说道:“回本?天下以民为本,周兄,这也是你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言回本?” 周梦臣一时间无言。 的确一些工程,是注定无法回本的。但这是政府应该做的。这些观念,周梦臣也给杨继盛讨论过。 只是,甚至可以说,周梦臣从晋商那里弄来的五十万两,也不能说是大同镇的,不过是保证金。如果这些晋商不准备做边贸生意了。按周梦臣自己定下的章程。是要退还的。 当然了,也有新加入的玩家。自然会弥补这个保证金。 几乎等同于大同镇自己的资金了。 周梦臣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水利工程,他计算过,如果想要缓解大同周边的旱情,最好的办法,是在御河上修建一道拦河坝。在御河上找地方修建一处水库。这个工艺虽然不能说太成熟。但是在潘季驯与徐杲两人联手之下,这种水泥坝的技术,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如果用在南方,自然是万万不可。但是在大同这里却未必不行。无他。北方河流与南方河流水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周梦臣苦笑说道:“杨兄,不是不通实务的人,何必出言相激?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五十万两,是我唯一一把米。洒在这里,今后数年,我从什么地方搞第二把米啊?” “事有轻重缓急。” 杨继盛说道:“是有轻重缓急。不错。周兄,你难免没有想过,今年大同如果绝收,会怎么样吗?”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不至于吧?” 杨继盛说道:“我也知道想。但是周兄到底是官宦人家,从小住在武昌城中。大概见过最惨的不过路倒而已,但是我见过,大旱绝收的情况,不是我跟你争这一件事情,而今大同屯田为什么屡兴屡败,是前面的大同官僚都不如你我?显然不是的。大同实在是太缺水了,我觉得大同一些地方,甚至远远不如丰州滩。丰州滩好歹还靠着黄河?我们这里有什么?” “桑干河水流太少了。” “你也说前两年两个平年,是老天爷开眼了。但是老天爷不会一直开眼的。一旦一场大灾,大同该怎么办?”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不用杨继盛说,周梦臣其实也知道,他开垦的所谓荒地,其实都是原来耕地抛荒了。所以开垦的速度才能这么快。真要是生地,开垦成熟地,非要数年不可。 而大同屯田不行。固然有外患。也有在任官员贪得无厌。暴虐下民。但是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有自然条件的原因,大明官僚在内地的表现未必好过边地,那么为什么内地逃荒就没有这里那么严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心急了 第三十五章 心急了 就是自然环境的原因。太过薄弱的自然环境。一旦遇见旱情,很可能颗粒无收。这样的记载在大同历史上并不少见。残酷生态环境,与其他因素叠加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少量好地,最多不超过十万顷,被达官显贵占据。朝廷在这里占据的不过万顷。但是其他旱田劣地,没有完善的水利工程,百姓很难存活,自然各谋出路,逃入关内有之,逃出关外的有之,妻女成为享誉天下的大同婆娘,也有之。 周梦臣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真对大同百姓好。杨继盛的方案是对的。 大力增加水利工程。减少旱情对大同粮食生产的影响。这才保证大同成为塞上明珠的重要依靠。而这样做,其实对粮食生产增幅并不是太大。正如之前说的,屯田开垦其实已经走到了尽头。毕竟大同附近就那么多土地,大同在册百姓就那么多人。 所以杨继盛的办法,是增加了大同的底蕴,并不能直接增强大同的硬实力。 周梦臣看着周围劳作的百姓陷入沉思之中。心中暗道:“今后数年,我要提高大同的实力。那么大同的实力到底是什么?第一是粮。这是必然的。军事行动需要天量的粮草。再加上安堵青城百姓,我估计要有二三百万石粮食之多,几乎是大同一年的粮食产量的。我本来想紧衣节食。三年结余一年的粮食,而今看来未必了。第二就是银两。大兵一动,自然消耗非常多,没有一两百万两,是不可能的。其余就是各种其他资源,比如钢铁。比如火药,火器。比如水泥,等战略物资。而今看来,这粮食安全并不稳定。本来就要增加一些投入。只是如何做到两全其美,一分钱花出两分钱的作用。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杨兄,此事关系重大。你容我细细想想。” 杨继盛说道:“周兄,我觉得你太急了。” 周梦臣有些愣神说道:“我急了?” 杨继盛说道:“正是。复套一事,如果凭借朝廷之力,或许在二三年之内建功,但是如果想仅凭大同一镇之力,十年休息,十年生聚以不为过?甚至这才是根本。而你心中恐怕没有等那么长时间吧。” “欲速则不达。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不可不察,你这样的心态。实在有点-----” 周梦臣听了,正要开口反驳。 但是想来想去,周梦臣不得不承认杨继盛说的有道理。 杨继盛比周梦臣纯粹。 杨继盛作为周梦臣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下定决心要复套。他就一心一意想复套,从来没有在别的事情上分神,但是周梦臣却没有了。周梦臣与北京的政治-斗争牵连很多。很多事情周梦臣并不是棋手,但一定是重要的参与者。 而周梦臣人生理想,也不是为了区区复套。 复套只是他想要达成其他目的的一个手段而已。 周梦臣对复套是认真的。对大同百姓的感情也是真的。但是周梦臣很多事情要在复套成功之后做,甚至只有在复套成功的基础上,他才能做。所以。对于杨继盛来说,复套或许是他的终极目的,对周梦臣来说,这不过是面前一个关卡而已。 周梦臣看见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关卡。但是时间不等人。 周梦臣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他如果真在大同来一个十年生聚,他将来那有时间做别的。别的不说,十年之后,估计张居正就已经攀到了入阁的门槛之上,他还在大同吗? 这就是翰林出身的好处。外臣如果没有大功劳,一任数年。是很正常的。甚至有人没有后台,三任,也就是九年熬满资历之后,才能升迁。但是翰林院出身,几乎按步就班。 号称坐满十年冷板凳。也仅仅十年而已。 正因如此。周梦臣自己没有感觉。其实他有一点点着急了。毕竟总体上来说,土默特部的实力要在大同一镇之上。土默特的统治范围有多大?也就是内蒙古中部,几乎占据整个漠南蒙古。后世与河北,山西,陕西,宁夏接壤的内蒙古地区都是土默特部。而除却这些地区之外,土默特部还有广泛的影响力。 当然了,辛爱屡败,将俺答的声望打落。而今这声望不在了。 但是即便这样。这么大地域,还有丰州滩,黄河沿岸的农业区。又有大量游牧部落。土默特部于大明自然完全不能比。但是大同镇却比过土默特部。大同百姓加起来不过百万。单单是人丁上都比不过。其余资源上,甚至即便比农业资源。丰州滩乃至其他地方,真正开发出来,也是完胜大同镇的。 即便是推动工业革命,也是需要时间与沉淀的。 这都是急不得的东西。因为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常要别人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到了我自己反而有些受不住了。” 周梦臣向杨继盛行礼说道:“杨兄的教诲,周某铭记心间,给我一点时间。” 周梦臣回到了巡抚衙门。将他准备文书一项一项铺了桌子上,靠在太师椅上,脚勾着桌子,让椅子腿一根落地。随着脚一勾一松,整个都晃晃悠悠的。 这就是当初他读书时候,遇见难题的做法。 周梦臣想了好一阵子。随即起身,将这些文书全部叠在一起,取来一个火盆。扔了进去。片刻之间。他数个月的思考都化为飞灰了。 周梦臣心中苦笑。暗道:“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就该去旁听一下经济学。”周梦臣之前的所有计划,都建立在的粮食生产稳定上的。而今这个基础不在了,即便周梦臣不想将银子全部投入农业之中。这些计划也都要推倒重建了。 有些东西,就好像呼吸一样存在。大家都以为常的时候,就不觉得多宝贵。而一旦失去,才知道是多么宝贵。 周梦臣终究不敢去赌,未来数年没有一次大旱灾。 或者说今年的旱情会不会绵延整整一年。 周梦臣起身徘徊,心中暗道:“或许很多东西都是有联系,钢铁生产。水泥生产,乃至于火药生产,之前都是因为战争拉动。或许大同需要一项大工程。” 周梦臣之前的规划。是大举投入军器监。水泥作坊。将生产出来铁卖出去之后,收拢资金。将生产数来的水泥全部投入边墙的修缮。毕竟一个固若金汤的边墙,可以节省大量守边的兵力。 因为周梦臣也知道,大同的兵力已经到了极限了。 十四个卫所,五万骑兵。四万京营。其中京营是朝廷能够完全控制的。但是即便如此,这十几万大军。已经让朝廷对他有些敏感了。如果不是周梦臣让李儒当大同总兵,这个数目也未必有。 所以参与复套之战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起来,人数并不是太多的。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想要用更多工事与火器来代替人员。就是为了能让复套的时候,大同留守的军队越少,能投入战事的军队也就越多。 只是而今看来,周梦臣的原计划不行。不过,未必没有办法,将水利工程与周梦臣之前计划结合起来。在此之前,周梦臣必须去考察一下,大同水利计划有什么预案。 周梦臣之前设想截断桑干河水的大水库。自然是不可能的。投入太大了。其他工程。周梦臣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有一个地方知道。那就是大同书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同书院的学子们 第三十六章 大同书院的学子们 大同书院之中,本来就测绘的科目。 文武数医这四科之中,不过是武,还是数,都有测绘的科目。 再加上杨继盛对于水利非常关注。即便是再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也修缮推进了一些水利工程。更是以课题的形式提供大同书院资金,让大同书院出面对一些水利工程进行勘察。 所以周梦臣可以笃定,大同书院之中,一定有不少大同水文与地理资料。 周梦臣一到大同书院,吴国赏,程大位,王素,王朴等一些人都来迎接不提。周梦臣一提水文资料。 立即有人送了上来。 周梦臣只是浏览一番,就看见一个不错的项目。就是文莺湖项目。 文莺湖在大同城东,也是御河之东。是一片天然湖泊。是御河以及很多泉水河流汇集在一起形成的。只是这个湖泊与大同周围一些河流一样,都是季节性的。也就是夏秋这个湖泊是一个规模。到春冬又是一个规模。 周梦臣知道这个湖泊。却不是因为水利工程。因为这个湖泊,是大同周围一处消暑的去处,号称小东海。每到夏季,都会有大同的达官显贵去小东海消暑,甚至周梦臣记得在这个湖附近,还有代王修建的别院。 当然了,一并留给了周梦臣。 很多大同豪门也都有这样的别院。当然了,随着周梦臣将这些豪门斩尽杀绝。这些别院早就没有人去了。 周梦臣也没有在乎。倒是文莺湖附近,周围都是上好的良田。作为大同为数不多的水浇田区域,与御河沿岸,十里河沿岸的水浇田。周梦臣都是留心的。 周梦臣看文莺湖工程。本质上就是将文莺湖固定下来。成为一个水库。先掘深,然后控制文莺湖周围的河流,特别是御河。文莺湖是流入御河之中。而整个水利工程。在修缮文莺湖本身之外,就是御河的水流入文莺湖,等文莺湖满了之后,才能往下流。等旱季,可以引文莺湖水进入御河之中。从此灌溉御河两岸土地。 另外除此之外,文莺湖作为一个水源地,本身就能灌溉周围很多土地,如果多修建一些干渠,可以灌溉更多的土地,成为御河以东的水利枢纽。 当然了,这样的大工程。消耗也不少。 即便初步估算,这土方量非动摇十几万民夫,修建数月。经费什么的,也非数十万两不可。 至于到底多少万两,还在估算之中。 毕竟之前,谁也没有想过真要动工。 周梦臣看着图纸上的文莺湖,陷入沉思之中。一时间还不能下定决心。他自然知道,文莺湖一成,大同周围的水浇田,最少多出万顷。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同样这个工程一旦启动。大同财政崩得更紧。周梦臣根本不能做别的了。 周梦臣将文莺湖的图纸卷起来,放在袖中。准备实体考察一下,再下定决心。 “师叔。”一个小心翼翼的叫住了周梦臣。 周梦臣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在大同称呼周梦臣为师叔的。也只有吴廷翰的儿子吴国赏了。 周梦臣问道:“国赏有什么事情吗?” 吴国赏说道:“师叔,大同书院到了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有一批学子今年就要毕业了。正要请教师叔,这些学子该怎么安置?” 周梦臣听了,一阵恍惚。心中一算。的确,从嘉靖三十年来大同,而今嘉靖三十二年,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大同书院而今也有第一批学子了。 周梦臣说道;“有多少人?” 吴国赏说道:“四科总共有三百多人。” 周梦臣说道:“其中武科有多少?” 吴国赏说道:“没有武科,武科的学子都已经被提前征召入军了,嘉靖三十年一届的武科学子,有一百八十多人,据说所知,已经有二十多人战死沙场了。”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这么多?” 他知道,从嘉靖三十年开始,就在扩军。军官奇缺。武科学子,有多好未必。但是能进入武科最少是识文断字,弓马什么的。不敢说多好。但是过得去,这对当时正处于大扩军之时的大同军,足够拉过来当下层军官了。 周梦臣与鞑子连续数次大战,鞑子固然伤亡惨重。大同军何尝没有损失。 一百多人战死二十余人,仅仅是一个缩影。 吴国赏说道:“也可惜了,第一届而今官最大的已经是一个千户了。随着曹将军在玉林任职。其余百户,镇抚都不少。只是这二十多人,未必没有才华。只是战场上,有些时候说不清楚。哎------” 吴国赏不是一个官僚,作为一个老师。他还是称职的。对自己的学生,他总是有特别的感情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周梦臣知道,虽然说大同书院出身的学子一出来就能担任低级军官。但是千户已经不能算低级军官了。很多人一辈子也就一个千户而已。如果不说周梦臣从嘉靖三十年开始大扩军,从军才二三年的小辈,怎么可能就到了千户位置上。 最少等嘉靖三十一年,嘉靖三十二年的学子毕业,决计没有这么快的升迁速度。 周梦臣说道:“三百人之中,有多少文?多少数?多少医?” 文武数医,这是周梦臣当初定下来的分科。 吴国赏说道:“其实留下来大多文数,而且两科学子往往兼修。倒是医学生本来就不多,而今也没有留下来多少,很多人已经被预定了。” 大同书院医科不好吗?未必,医科直接通军医连接,可以说都是李时珍,薛九针的徒子徒孙。可以说,是大明最顶尖的医学院,能学到最尖端的医学知识,奈何,中医博大精深的同时,很多东西都根深蒂固了。那就是学医要从小学起,要跟着师傅学,这种教学式学医方式,本身就不被人认可。同样,李时珍等人都觉得医学生年限太短了。 恐怕学不到什么东西。 甚至医学生三年,不过是学一个基础,然后被教授他们的老师看中的话,就会推荐,拜入某位郎中门下学习。 这些医学生好歹系统打了基础,在去学习,也容易学习。所以也很受老师欢迎。当然了,并不是每一个郎中都欢迎这样的方式的。 因为打了基础的缘故,只需几年功夫,就能出师。但是很多郎中固守原来的师徒关系,将弟子当成自己的敛财的工具。非奴役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让出师。自然对这种医学学徒不感冒。 不过李时珍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医学生多半到大同军中作为军医的学徒,要么去北京,到惠民医院打下手。 还有一些本身就是有家传的医术,学习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家中。 总之,医学生本来就算,也不用安排。 需要安排的就是文数两课。这两科也是兼修最多的。无他,科举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每一个读书人谁没有想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所以即便是数科的学子未尝没有在学业之余偷偷的参加科举考试。 奈何大同实在不是文化兴盛的地区。在大同考秀才容易,但是考举人就难了,考进士,几乎不可能了。 这些文科学子,也就读圣贤书的学子,也不能不为留一条后路。为了避免将来科举落榜之后,学一些实用之学,也好养家糊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桃李不言 第三十七章 桃李不言 在周梦臣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之下,周梦臣的气学,也就是大明版的科学思想,已经渐渐成为了大同显学。 气学在大同的地位,已经如同心学在江南的地位了。 原因无他。 首先是周梦臣在大同威望如日中天。成为无数学子崇拜的对象。别人不知道,大同百姓感受最深,周梦臣来之前。嘉靖二十七年,二十八年,二十九年,鞑子是如何在大同蹂躏。 无数大同百姓的父母亲人死在鞑子铁蹄之下,很多人到处逃荒流浪。冻饿而死。 而周梦臣来了之后,这才是第三年,整个局面就已经改观了。鞑子不得不求和。 当然了,对求和这一件事情。很多大同学子都不理解。乃至于怨恨。毕竟双方血海深仇,就这样不打。 但是,奇怪的是,很多人对议和不爽,却没有人对周梦臣有怨气,似乎周梦臣的光环之下,很多人有意为周梦臣的开脱,觉得是朝廷的事情,而不是周梦臣有意如此。 周梦臣的威望到了这个地步。 在大同如果有人说,直呼周梦臣的名字。很多人都会不愿意。觉得太失礼了。必须称呼周公而不名。而且如果有人说周梦臣放屁都是香,估计也有人认同。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学问。自然被认同。 即便有人不认同,周围人都会说:“周大人难道有错吗?” 周大人自然没错的。 当然了,这也是大同文化并不兴盛,儒学各大派系,也没有在大同扎根。或者说很多人学问太浅,他们根本不知道儒学里面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还有周梦臣往大同投入了大量气学书籍。 不要忘记了周梦臣在北京可是有一座印刷坊的。 这座印刷坊印的书,与大医精诚,格物致知两大期刊。都在大同非常畅销,可以说,整个大明府一级别销售量,大同订购数量仅次于北京,南京,苏州这些百万人级别大城市后面。 当然了,周梦臣影响力虽然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仅仅是周梦臣的影响力,周梦臣的学问并没有什么底蕴的话,也不会发展到这个程度。 周梦臣的气学,其实就是现代科学理论套了一身古代的长袍而已。整个体系都是没有问题的。 而大同书院的学生,更是感受之极。比如鸡蛋。 别的项目。他们或许没有感受。但是鸡蛋这个项目是他们一点点的关注起来的。无他,吴国赏在孵化鸡蛋成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书院建立一个养鸡场。并且让这些学子们按时间义务照顾这些鸡。 毕竟这些鸡蛋与鸡肉都是学子加餐的。 这种模式在古代是极其寻常的。很多学子在书院之中,还有下地干活。为书院义务劳动。这些学子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将鸡蛋孵化工艺牢记在心,同时也明白整个过程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科目。 掌心雷,水利工程。乃至于火铳火炮的研发。等等等。 这些情况下,他们都确定了气学是实用之学。如果科举不成,在这里学到一些新本事,回乡之后,也是可以谋生的。 毕竟大同的经济基础与江南截然不同,在江南大书院之中,大部分学子都是家中豪富,根本不在乎一点点的收益。简直可以挥金如土。他们不在乎这些鸡蛋上的小钱,毕竟秦淮河的兴旺,就已经佐证了这一点。 但是大同不一样。 大同中上层。几乎被周梦臣杀尽了。再加上大同本来就穷,还有鞑子年年入侵极大的摧毁了大同的经济基础。大部分大同人过得都是野菜充饥的日子。即便周梦臣到了大同之后,情况有所改观。但问题是大同在打仗,一切人力物力心力都向战争倾斜。 大同的民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所以别的不说,一个学子如果熟练的掌握孵化鸡蛋的理论与工艺,回到家中,作为一技之长,不能说富贵,但是多吃几口饭还是可以的。再说了。学院里面很多课程也不是仅仅教这一点。 这一些思潮,周梦臣都没有怎么注意。 毕竟他一心在军政大事上。这些事情没有人报告给他,他自然不知道。 不过,他听到有三百学子要毕业了。内心之中也有些激荡的。心中暗道:“这是大同发展的种子。我一定要用好了。而且我也等了好久了。有些事情终于可以做了。” 做什么? 自然是在整个大同镇内进行清丈。 周梦臣对于大同三州六县,总共只有八万石粮食一万两银子的赋税从来是不满意的。他也承认,大明的赋税很低,这三州六县,估计也没有多少赋税。但问题是,没有多少赋税,也不应该这么一点点赋税。 周梦臣敢肯定这个赋税额度,不是太祖年间,就是成祖年间定下来的数目。已经二百年没有变了。 周梦臣而今缺钱缺的厉害。蚊子腿都是肉。更何况这些州县的赋税,未必是蚊子腿。 之前一直没有下手,是因为时机不到,之前一直在打仗。没有心思专心清丈。毕竟真要说起来,清丈的难度并不比一场大战低。还有就是没有可靠的人手。 任何政策都是要执行的。 周梦臣一个人能做什么事情?这么多事情,他总是要交给下面人来办的。但是下面的小吏,周梦臣从来不信任。靠他们清丈,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准确的素质。甚至他的力度越深,动作越大,给小吏们操作的空间也就越大。 张居正在清丈上名声这么坏,固然是动了很多人的蛋糕。但未必没有执行层面的问题。很多人之前都赞同清丈,甚至愿意主动清丈自己的土地。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就百弊丛生。 这些问题是大明的痼疾。不能全怪智在张居正头上。但是张居正作为首辅,又是推行者,自然将事情都推到了他身上。 周梦臣想要有一批自己能用的专业人员。 而今不是有了吗?这三百人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一个县一个县的清丈。周梦臣不相信了,就不能有一个完整而正确的数字。 周梦臣想了想,对吴国赏说道:“你放心,这些人既是大同书院的学生,也是我的学生,我定然会好好安排的。我会让徐师爷来给这些人上几课。你安排一下时间便是了。” 周梦臣担心这些学子们,太单纯,太过一张白纸。与那些胥吏们斗法的时候吃了亏,想让徐渭来一次业务培训。毕竟徐渭这个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那些胥吏的伎俩,徐渭比胥吏都熟悉。 也算岗前培训了。 “师叔。”吴国赏说道:“师叔,既然说了这些学子也是您的学生,可否请师叔,纡尊降贵,来书院给学子们上一趟课,他们仰慕师叔久矣。” 周梦臣说道:“上课啊-----”他沉吟片刻,说道:“好吧。不过时间再说吧,今日却是不行了。” 周梦臣从来没有忘记他离开京师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传播气学。传播科学,在一个思想禁锢薄弱的地方,发展自己的学说。之前战事太急,他没有时间,而今大战告一段落了,虽然还是事务繁多,但总就不是当初的兵危战急了。周梦臣或许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在这方面多发展一些。做做出一些指导。在周梦臣心中大同书院之中有很多好苗子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下自成蹊 第三十八章 下自成蹊 对于为学生们讲课。周梦臣虽然挂念在心,但是并没有过多准备。无他,周梦臣在北京的时候,对科学思想与古代学问这个课题的结合,已经下了很大的功夫。这两年虽然没有在这多下功夫。但是早就熟记于心。根本不用准备。 于是三日之后。周梦臣确定的讲课时间。 还没有等他出门。戚继光与徐渭,杨继盛等大小官员都找上门来了。一个个都没有穿官服。看样子要去听课。 周梦臣说道;“你们凑什么热闹?” 戚继光说道;“老师讲课,学生自然要去听的。” 杨继盛说道:“而今正是偃武修文之时,周兄有如此盛事,我又怎么能不支持啊?” 徐渭说道:“与大人相交数年,大人的书,其实徐某也读过,只是多有不解之处。之前事忙。今日恰逢盛事,岂能不参与之理?” 对戚继光来说,周梦臣在军事上的思想,比如火力代替人力成为战场主导。数学引进战争之中。等思想一直是戚继光改革的指导思想,他越是深入实践,越是对周梦臣顶礼膜拜。 觉得周梦臣知人所未知,发人所未见。觉得自己从周梦臣那里学到或许不足百一之数,却已经让他一辈子受用不尽。所以只恨一直打仗,不能在周梦臣身边朝夕请教。今日遇见周梦臣讲课,自然想多听一些。 杨继盛却没有在意周梦臣的私心。在一个传统文官心中,文治武功,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而今大同武事渐息。将精力转移到文事上,本来就是应该的。 只是一般来说,这个文事是提高当地考中进士的比例。 毕竟很多时候,每一个地方出进士多少。本身就代表着这个地方,在大明内部的话语权。虽然大同书院的一些内容。杨继盛觉得有些太琐碎了,不是圣人该学的。但到底是实用之学。也没有不赞同的意思。 至于徐渭,他虽然没有正式列位心学门墙之中。但是到底与心学中人联系非常深,自己受到心学的思想也非常深,他与周梦臣主客和睦。但这些事情多在事功上。至于学问上,其实两人并没有深谈过。 徐渭对气学并不是没有意见的。 但是徐渭也拎得清楚,他在周梦臣身边是为了建功立业。一展报复。而不是做学问的。而且徐渭在文学上,艺术上。乃至于军事上都有很高的造诣。但在经义上,却并没有听说有多深的造诣。徐渭为人也洒脱,不在乎什么条条框框的。故而,他虽然对周梦臣一些学说不大喜欢。这并不代表他要说出来。比如你对你老板的毕业论文嗤之以鼻。难道还要当着老板面一一道明吗? 当然了,当老板要做公开学术演讲的时候,去听一耳朵也不错。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好吧。既然有兴趣,就一起去吧。”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不请而来的人有这么多。 周梦臣在大同城中一般都不摆仪仗的。只是有十几个士卒前后护卫而已。但是今日却不行了。还没有到书院门口就一副人山人海的样子。 几乎大同城中大部分人都来了。 文官武将,凡是读书识字的人都蜂拥而至。至于大同书院之中,更是全部出动。本来周梦臣仅仅是对三百即将毕业的学子。来一个毕业演说,顺便宣讲一些气学。但是而今看来,整个大同书院,三年级再加上预科,大概有一千三五百人。几乎都想听周梦臣讲课。再加上外来的人员。一时间,简直满城争先看太守的样子。 毕竟这个时代,与后世不一样。 后世发达的传媒行业与科技。很多政要的脸都看吐了。但是这个时代,很多名字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即便是所谓的画像,也是失真的居多。 大同百姓对周梦臣是慕名已久,但是周梦臣除却在出兵,春耕等重大仪式上露面之外,其他的时候是很少出面的。 而且这样的场合,对人员限制很严苛的。比如出兵,不是军中人士,出兵的仪式,哪里能让你混进去。但是讲学就不一样了。一般来说讲学是非官方非正式的场合,对人员的要求就没有那么严格了。 大体上想听都能听。只是位置就要自己去抢了。 而大同这个文化底蕴薄弱的地方,哪里有那么多人对气学感兴趣,而是大部分人对周梦臣感兴趣而已。 一时间将大同书院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周梦臣到了之后,狠狠训斥了一番吴国赏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吴国赏在校场上讲学了。 因为大同书院之中有武科,故而书院中,也是有一片空地,供武科学士,骑马驰射练习体能演练阵法用的。古代的地不值钱,即便是在大同城中,也是如此。故而这一片空地并不小。 周梦臣只能占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之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对这讲台的人还好,都是大同书院的学生,除却前排临时加了一些人。也就是如杨继盛,戚继光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 这些人还是有秩序,有规矩的。 而两侧与后面,却不是这个样子的。几乎是密密麻麻的人。几乎没有坐着的,一来很多人都没有带凳子,另外就是即便有凳子在后面,也看不见前面的。甚至周梦臣看得清清楚楚。有好像人居然上树了。 让周梦臣一时间无语之极。 而且下面学子还好,最少不会乱说话,但是后面的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讲学是什么。兴奋的好像要看戏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听。或许他们自己不觉得,但是站在讲台上的周梦臣。只觉得眼前好像是不知道多少鸟雀,黑压压一片,振翅的声音几乎化作实质的嗡嗡的气团,向周梦臣扑了过来。 周梦臣不由的皱眉。 吴国赏见状,立即一个示意,顿时有几面大鼓敲响了。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这还是军鼓。三四通鼓过后,才算是这些噪音给压了下去。下面递上来一个铁皮喇叭。 就是那种不带任何电源。一面大口,一面小口的喇叭。 周梦臣虽然觉得拿着这个说话,有些太傻了。但是此刻见眼前,黑压压最少有三千人以上。也只能惜了这个念头。 周梦臣嗓门并不小。可以说,凡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即便是原来嗓门小,打过几仗嗓门就大了。毕竟通讯全靠喊时代。尽可将自己的声音传播的更远,这本身就是武将的一个课题。 但是周梦臣觉得嗓门大。但也不至于能覆盖这么远,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甚至手中这个家伙也未必有用。 不过,有用没用。而今都要用了。 周梦臣咳嗽两声,清了清嗓门,说道:“我来大同之后,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办,就先建立大同书院,是对这个书院寄予厚望的。即便是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动过大同书院的银两。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能掌控的仅仅是现在,而您们能够掌控的却是未来。” “我相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们这些勤学苦练的学子,将来定然是大同的栋梁之才。甚至不用将来,很多人现在本就是了,嘉靖三十年这一年入读大同书院的武科学子,一共有二十八人,分别战死在长城内外,桑干河两岸。” “今后还有更多。唯有大同书院培养出更多的将才,充实与鞑子征战的第一线,才能让鞑子永远不进入大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燃烧实验 第三十九章 燃烧实验 周梦臣说起鞑子,下面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鞑子南下,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痛苦的回忆。 周梦臣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今日周梦臣本来想,好好讲一讲气学。但是看今日这个架势。讲太深了也没有人听。讲太浅,这些学子在大同书院都是渡过的。于是只能化身为大同书院嘉靖三十年届毕业典礼,校长致词了。 说了一堆对学生的期望。 最后周梦臣收束到正题中,说道:“诚心正意格物致知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理学之要义,但是而今读书人。都是一心科举,求仕途进取。成则罢了。但是科举一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有,但是三年进士不过三百人。各省举人也是有数的。终究是落榜居多。而且,落榜的人就正不如考中的人,我看未必。科举是选官之道。未必任何人都适合做官的。但是我看很多科举失败之人,家徒四壁。形只影单,妻女难免冻饿之苦,老母也失其所养?这是圣人齐家治国之道?” “本门气学,传自张子。王浚川公,以气学为宗,以实用为要。我从来不觉得,读书人除却读书别无用处?孔子曰六艺,经义只是其中之一。今日我建立大同书院就是以此为要,我自然希望我的弟子,能为陛下效力,登于天子之堂。但是我更希望,不管一个人将来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名传天下,都能过好自己的一身,成为父母妻子的期望。而不是一赳赳大丈夫,却要妻女洗衣供养,在某人看是美谈,在我看来,宁不愧乎?”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一个人连自己家中的事情,都管不好,却汲汲于功名。本身就是本末倒置。这就是我为什么在大同书院之中,特别设数科的原因。是让诸位明天下之至理。即便不能登于天子之堂,扣而问之,也足以为一门之宗师,赡养父母,抚育儿女足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是本门弟子每一个人都要日日揣摩的话。但欲为生民立命,先让自己父母妻小,免于饥饿。欲为万世开太平,先过好自己的一生。” 周梦臣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再说了。 其实他这一番话,虽然没有说气学如何。但是本质上,也是要形成一种风气,那就是想要考进士的,最好一手理学,一手气学。以理学求功名。以气学养家小。如此一来,就能让气学成为仅次于理学的学问。 其实本质上,是一次与科举考试捆绑销售。 不过,周梦臣说的也是事实。 科举本身负担极重。南方比较富裕,能供给读书人就多。但是北方却不一样。北方几乎那一个读书人都是举族供给的。而当官之后,就要回报全族。至于母亲与妻子浆洗衣服供给读书的事情,不要太多了。 当然了效果如果。周梦臣只能看看,反正只要形成风气之后,穷苦书生,都会研究气学,希望能从中找一条生财之路。而气学本身内容,周梦臣从来没有藏私的意思,还有格物致知的这个期刊在,甚至不需要有人有什么成果变现,只要能发表在格物致知这个期刊之上,就会用银两。 周梦臣期望今后能围绕着气学形成一整套研发的产业链。而这个时代,对很多东西的研发,其实并不是太难的。 在周梦臣说话之后,下面的学生之中,有无数只手伸了起来。 周梦臣看向吴国赏。吴国赏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您事前不是说话了。可以让学子们提问的?” 周梦臣以为要讲学的人不过三百人,而今扩大了不下十倍。他今日也没有讲什么具体内容,却不知道他们要提问什么?不过,既然有人问了,周梦臣也没有怯场的意思。 周梦臣看见王素,说道:“王素。” 王素本来就是大同书院之中。好学生的代表。是程大位的得意门徒。所以他的位置是相当靠前。 王素立即起身,向行礼说道:“师祖。” 周梦臣说道:“你有什么问题?” 王素说道:“师祖,弟子看横渠先生,与太师祖的著作。都主张万物皆气。而师祖你的主张,一切道理都要以实际来验证。您又没有反驳,万物皆气,这万物皆气,该如何验证?” 周梦臣一愣,不由说道:“问的好。” 气学之所以是气学,就是主张万物皆气,世界万物都是因气的聚散而形成的。甚至衍生出气数之说。万物得气而生,气绝则亡。当然了,也是有一点神秘主义倾向的。但是比起心学,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要将科学嫁接在气学上,从而每想过嫁接在心学上,无他世界观的根底不同。 这作为气学根本要义,可以说一切气学的基础。而周梦臣提倡一切都要以实验来证明,又是实验科学的根本。这两者之前,是隐藏着矛盾的。如果说周梦臣不能用实验证明,万物皆气的观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周梦臣整个气学体系就会被打动摇。 这说明,王素读书真的读进去了。 周梦臣说道:“去拿来一根玻璃管,一根蜡烛过来。” 一身吩咐下来,立即有人将东西拿了过来。 玻璃工艺虽然在大明并不是太多,但是外科医术之中,对玻璃器皿要求多,而大同书院也是有医学院的,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的。而蜡烛在这书院里更是非常多。 周梦臣先用一个玻璃杯装上水。然后将蜡烛点燃,然后将玻璃管扣上去。随即蜡烛熄灭。玻璃管之中的水面上升。 周梦臣让人将这盘水端给王素,说道:“你看看。” 王素看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梦臣说道:“这证明了一件事情,燃烧需要一些空气参与进去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上去都是空荡荡的。其实是有物质的,这物质看不见摸不着。但并不代表不存在。至于这些物质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特性,需要你们去研究。” “但家都知道,水可以凝结为兵,温度高了,也可以为气。而今金属之中,也是有这样的特制。比如铁,可以融化为铁水。而沙子可以融化为液体玻璃。总之,我可以推论,物质有三态,气态液态固态,而这三态,其实都气凝聚程度与结构的不同。” “气是整个世界的根本要素,其他的东西都依附于气而存在,并没有脱离气之外的任何东西。最少我们无法证明,理在气上,一切理都在气的变化之中。” “当然了,这都是推论。是假说,而今我公务繁忙。有些东西无法验证。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们了。但是这一切都是可以验证的。” 周梦臣决定气论当成有中国特色的原子论。说实话,原子内部大部分结构都是空的。未必不能说气。而原子核也可以称之为气核。当然了,很多东西怎么称呼并不重要。重要是能与现实验证。 周梦臣知道,自己推导出来的东西。不是没有缪误的。但是他早就想过了,他提出一个完美无缺,但是无法验证的理论,还不如提出一个有瑕疵,但能验证的理论。反正科学的进步,很多时候都建立在学生打倒老师之上,周梦臣从不介意被推翻与打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大同学派的先声 第四十章 大同学派的先声 周梦臣这一番操作。很多人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一盆水,一根蜡烛,就能推到出这些东西。 但是也有懂的。比如吴国赏。吴国赏看着这一盆水,与水中的玻璃管与蜡烛,一时间呼吸急促了。 之后周梦臣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但是吴国赏根本没有在意。 等周梦臣下台之后,吴国赏连忙追了上去。甚至有些鲁莽的拦着周梦臣,说道:“师叔,我想起父亲来大同?” 周梦臣说道:“怎么回事?吴师兄的身体不是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让他长途跋涉?” 吴国赏说道:“如此大事,我不能不让父亲来大同。我想父亲如果知道今日发生地方事情,还没有让他过来,定然会打死我这个不孝子孙。” 周梦臣一愣,说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国赏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周梦臣说道:“师叔,今日不是你有意将这个实验推出来的吗?” 周梦臣一时间不明就里,什么有意无意的。 吴国赏这才知道周梦臣只是为了解答王素的问题,并没有往深里想。于是吴国赏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实话,就儒学修养上,吴国赏在大同书院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 周梦臣自己的儒学修养就不够,一直是一点点补课上来的。至于周梦臣的弟子们,更是在这上面缺乏。而吴国赏却不一样了,他是吴廷翰的儿子,从小就在吴廷翰的教导之下长大。对气学理论根基,乃至于儒家其他流派的学问,从来都是很了解的。 吴国赏太明白,刚刚那一个小小实验的威力了。 不同的实验,在不同思想体系之上。就有不同的作用。 比如,地球围绕着太阳转,这一件事情,在西方文化体系之中,就是渎神的大罪过,但是在中国文化体系之中,也就是那样。对嘉靖的印象,无非是将自己道号之中,加了东皇太一。 对这事情并不敏感。 同样这一件事情,气学与心学相争的背景之下。就显得尤其是重要。 无他,吴廷翰对气学为什么不如心学,有着深刻的反思。在气学与心学高深之处,吴廷翰从来不觉得气学不如心学。但是在最浅显的部分,气学显然不如心学。 心学最浅显的表达是什么?就是良心。这个词。这个词甚至已经深入到整个中华民族的骨子里。老百姓骂街都说良心被狗吃了。这就是心学的成功之处。不需要太高深的理论。就提出最根本的标准。做人不违背良心。这一句话,就与心学最高要义,想连通了。 心学好也罢,坏也罢。但是能兴盛发达,王阳明能成为儒家最后一个圣人,还是有东西的。 心学理论从内部完整性,层次性,等等方面其实要胜过气学的。王廷相虽然提出与继承了很多观念。其实气学内部,不同气学大佬之间,他们也是有矛盾的。形成不了统一理论。 而心学内部也是有矛盾。但是他们都统一在王阳明门下。只是王阳明理论不同方向的发展。 而气学就不行了,说什么万物皆气。很抱歉,很多人不懂这个,也不在乎这里。就好像现实生活,很多时候,不需要你考虑唯心与唯物。 周梦臣这个实验,证明了气学的根本理念,万物皆气。 虽然而今还是一个假设。但是理论上而今还没有找出问题。吴国赏忍不住想,如果说气学的根本理念能够证实,那么其余理念能不能证实,如果能够证实的话。那么气学就有一个简单浅显,又与最高奥义紧密相连的门槛。 那就是一切理论都可以证实。 从此气学的一切理论都以这个标准为核心再次排列,扬弃。就形成一套于高深之出,不让心学,于浅显之处,也可以引人入门的学问。 他看见了,气学战胜心学,成为天下显学的可能性。 周梦臣自己反而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有些迟钝。 毕竟,这也是知见障。 一个燃烧实验。周梦臣从小就知道,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也没有注意到世界不同。代表的意义也截然不同。 周梦臣听了吴国赏的话。一时间目瞪口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一直觉得,想要将气学与科学融合在一起,是很难的事情,需要有很多障碍要克服。但是而今觉得,之前的困难,就好像是纸老虎,周梦臣还没有用力,对面都倒下去了。 如果以吴国赏提出的。提出可以证实的标准来对气学所有内容进行重新的整合。那么气学与科学之间的差别在什么地方? 诚然,周梦臣可以想到,将来肯定会有非常奇葩的理论出现。或许气数这个概念,就会是未来气学学子殚精竭虑想要证实的东西。但无所谓,西方还玩过燃素,以太的。只要道路正确,出一点点小岔子,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周梦臣的终极目标,也就是这样。让科学理论借气学的壳,让大明学子容易接受。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步,并不是他完成的。而是吴国赏发现的。 周梦臣思忖片刻,终于明白一件事情。他想起薛已,又看见眼前的吴国赏。忽然知道。他一直忽略了什么。科学这名词,或许是周梦臣一个人的,但是真理本身却属于任何人的。 科学之所以成为后世的显学。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因为科学是对的。 而今也是一样。 周梦臣自己总以为自己要推行科学。殊不知真理这东西,对任何在黑暗之中求索的学者,都有致命的吸引力。薛已不是不信鬼神,他内心其实虔心鬼神,但依然愿意死无全尸。就是他比起鬼神,更相信真理。更相信外科手术本身是对的。是正确的。 同样,周梦臣投入气学,固然是种种原因。但本质上,也是一拍即合。如果不是吴廷翰看出了周梦臣学说之中与气学相合的一些特质。吴廷翰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将王门一脉衣钵传给周梦臣。 诚然,这个时候王廷相的王门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了。 他其实是高举火把,自然有无数向往真理的同行者。 一瞬间,周梦臣心头一暖,只是他还是担心吴廷翰的身体,说道:“必须让师兄来吗?” 吴国赏说道:“必须让父亲来,一来大同很多新状况,父亲不来,是不能明白的。二来,这种对气学内部的整合与扬弃,必须有足够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才行。否则其他人是不会认可的。必须父亲来做才行。” 周梦臣说道:“好吧,我这就派人将师兄接到大同来。” 吴国赏说道:“我亲自去吧。” 周梦臣说道:“也好。一路上千万小心,宁可慢一点,也要保重师兄的身体。” 吴国赏说道:“请师叔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周梦臣从私库拿出千两银子,又从军中抽调百余骑兵,一路南下去接吴廷翰了。 自此大同学派已经在历史上露出了半张脸了。等吴廷翰到了大同,与周梦臣,还有这么多气学后辈,一切完成了对整个气学理论的重新定义与删减。以全新面目站在历史的舞台之上,并兼容并蓄其他气学流派,让气学进入一个新阶段。 而大同也以气学大本营的姿态,形成气学之中一个非常独特的分支。从来自诩为气学正宗。与气学其他分支闹得好不愉快,当然了,这是后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文莺湖工程 第四十一章 文莺湖工程 一场讲学弄得周梦臣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将气学的各项理论,一条一条的列出来,然后周梦臣以科学的眼光,看看能不能证实或者证伪?但是身在其位,就要谋其职。 周梦臣很清楚,气学在大同这么发展状态,是建立在大同百姓信服周梦臣,而不是信服气学之上。 所以,周梦臣也不能将心思全部放在气学之上。必须兼顾本职。 而且周梦臣也必须考虑大同学子的就业问题。 总不能管杀不管埋吗? 大同书院出身的学生。与现代大学士相差太大,未必能比得上现代中学生的知识面。但问题是,他们的知识结构,在周梦臣有意调整之下,与后世学生已经很像了。 今日有三百人,周梦臣可以安排在清丈上。但是每年大概有这么多人。甚至将来只会多,不会少?周梦臣如果不预先准备的话,这些人将来恐怕都要毕业即失业。 因为传统大明社会,没有他们的位置,除非他们愿意回家当私塾先生。 周梦臣不反对这样的人,但是他知道,大部分学生都不想。毕竟虽然大同城在大明之中,排不上号,但是比起大同本地乡村来说,已经是非常繁华的地方了。见识过这里繁华的人,恐怕都不愿意回乡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或许将来这些大同书院学子,是周梦臣很多政策的坚定的拥护者,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周梦臣为他们保驾护航。 周梦臣很快与杨继盛摊牌了。 摊牌的内容,就是文莺湖工程。 整个工程需要加固数十里河堤,挖掘一条近十里的新河,并且规划有数条百里长的干渠。一下子将周围万顷土地从旱田变成了水浇田,但是预算也不低,杨继盛一看,吃惊道:“四十万两?这不可能,我算过的。” 周梦臣说道:“你算的多少?” 杨继盛说道:“征召徭役,只需供给口粮,大概需要粮食三十万石。杂七杂八的大概有十万两银子就够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了,你大概想修渠,没有想过用水泥。” 杨继盛说道:“那是自然,否则多贵啊。能省则省了。而且我设计的干渠也没有这么多。” 周梦臣说道:“你细细看。” 杨继盛一看,就傻眼了。说道:“水泥用量这么多?你不是因为水泥作坊,是你家的,才这么做吗?” 周梦臣听了苦笑说道:“我至于如此吗?我需要的是水泥产量,与钢铁产量。这一次工程多出的十几万,全部是用来采购钢铁与水泥的,全部是最低价格。而且我可以保证。我将水泥做法折价卖朔州监,让朔州监在大同以北重新修建一个水泥作坊便是了。” 周梦臣与杨继盛是完全不同的做法。 杨继盛在钱少的时候,想得是尽量压缩成本,所以他遇见的文莺湖工程,仅仅是少部分用钢铁与水泥。而今周梦臣却不一样。他知道,工业产品产量越高,单价越低。他本来就想过扩建军器监与水泥作坊。而今加大订单量,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 特别是铁。 一旦形成规模,价格会跌到一个非常低水平。倒是就可以想办法向其他府县销售。本来,以大同的交通情况,这种销售并不是太有利的。但是而今西山运河很快有要修好了。而且出关经商的晋商也都形成了规模。 总体上来,大明卖给鞑子东西多,鞑子卖给大明的东西少,以至于很多人都是大车来,空车走。这个时候,让他买点铁,这种硬通货作为压仓未必不可,反正铁这东西,只有价格低,在大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卖出去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是有所放弃的,最少本来落在毛纺业上面资金,是要缓一缓了。 一来是技术问题,他已经安排大同书院不少进行攻关,还通过徐渭的关系,从江南找来不少高手,都是纺织业的高手,甚至很多人都玩过羊毛。 二来也就是羊毛原料的问题。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很多东西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鞑子之前没有向大明大量出口羊毛的惯例,周梦臣想一下子让鞑子形成这个习惯,也不是一件不好办的事情。好在大同其实也是有一些养殖业的。 甚至因为周梦臣搞出的黑科技。不是别的,就是搞马的人工授精。已经初见成效,特别是今年春天,就有很多战马配种成功,让很多母马怀上了。不用周梦臣提醒,很多人都自发将这个技术,从马转变到牛,羊。甚至人。 所以大同的畜牧业的发展,也很不错,玉米大量种植,青贮料的推行,也是原因之一。总之,而今周梦臣只能先从大同内部解决原料的问题。一旦成功,再从关外大量采购不迟。 周梦臣费了很多口舌,才算给杨继盛说清楚了。 杨继盛其实并不大理解周梦臣的思路。但是相信周梦臣这个人,最后点头,说道:“好吧。这一下将文莺湖修建成一个百年工程。让大同周边,百年之内,免除水旱之灾。” 周梦臣说道:“希望如此吧。不过,有一件事情,希望你去做。那就是清丈,六县四州。” 杨继盛说道:“好,我应下了。” 周梦臣说道:“杨兄,清丈这一件事情,固然是为了增加赋税,但是单单为了增加赋税而清丈,却不是我周梦臣会做的。你清丈要办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要摸清楚这些州县的底子,我不可允许下面少交税,但是绝不允许,下面隐瞒我。” “第二件事情,那就是各地有土豪劣绅,贪赃枉法之辈,请杨兄为我去之。” “第三件事情,我准备上书朝廷,对吏员世袭一事,进行改易,这一次清丈出来的空缺。全部由大同书院学子填补,不列贱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杨继盛对前面两件事情,并不意外。 怎么说,周梦臣与鞑子打了这两年,其实都是依仗着大同周围,还有大同北边的卫所,这些地方几乎是全民皆兵了,特别是春耕时候与鞑子交战,几乎青壮持兵,老弱转运耕种。虽五尺孩童,也有事做。 民力使用已经到了极限的地步。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之前,迟迟没有将骑兵补齐的另外一个原因。大同人力枯竭。但是桑干河附近,也就是大同南边的州县,除却一些赋税之外,还有一些主动北上从军的人之外,根本没有承担其他额外的负担。 或许有一些组织了一些民壮,但也仅仅保护乡里,对战事一点作用都没有。 而今周梦臣有时间整合大同内部情况,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块的肥肉。毕竟总不能只靠大同人打仗。 只是杨继盛对吏员下手这一件事情,却有些想不明白。他说道:“这是多少年朝廷成法了。岂能一朝改易,朝廷会同意,还有。你这样做?恐怕有人会说你徇私?” 周梦臣说道:“说就说吧。或许,陛下正希望抓我一些把柄的。而且杨兄也是苦出身,岂能不知道胥吏猛如虎也,有些事情总是要办的。以前我管不着,今天我不能不管。其实如果不是文莺湖工程很多事情我担心杨兄做不了,这一件事情,就是我亲自出马的。” 周梦臣并不是激将法,但是在杨继盛听来就是激将法。他冷笑一声,说道:“周兄不用相激,我答应便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江南近况 第四十二章 江南近况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如果说大同的春天,还残留着一丝丝的冬天的残酷。而无为的春天,却已经温柔的一塌糊涂。丝丝绵绵的细雨,就好像少女无处消遣的愁丝,一丝丝一缕缕的落在人们的身上心头。 吴廷翰苍老了很多。他建立的别院。推门见湖。湖光春色在这个季节又好像是美好的点缀,映入他的书房之中。给这有一丝严肃古朴的书房,增添了一丝调皮的春意。 只是此刻吴廷翰没有一丝在乎这些,他几近怒不可遏说道:“荒唐,大明养兵百万,能让区区数十人嚣张如此。扰动地方,让耻笑之极。” 吴廷翰虽然没有坐多长时间的官。但是他骨子里是一个不容沙子的性子。最近这些年,他一心一意整理气学理论。想要为气学寻找一个新出路。寻常事情,他都交给子弟们处置。 毕竟吴廷翰年纪大。辈分高,又做官。在大明地方生态之中。脱脱的地方豪绅。一般来说,县令也不会来招惹吴家的。吴家宗族也要仰仗吴廷翰,吴廷翰说不管事,下面的子弟也不敢将一些琐碎小事,来麻烦他。 只是他们而今遇见的已经不是琐碎小事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说道:“老叔,族里也是没有办法了。县太爷要我们练乡兵,设保甲,保境安民。家家户户都要交钱。老叔也知道,这年头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只能求到了老叔这里,老叔能不能给县令说说,免了我吴家的钱粮。” 吴廷翰心中陷入沉思。 一方面他知道,他即便是曾经做过官,但是早已人走茶凉了。平日县令给一点面子上的尊重。还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却未必有了。这种涉及到钱粮的大事上,吴廷翰的面子未必有那么大。毕竟气学式微,即便有几个京官,也是远水不及近渴。至于他与周梦臣的关系,吴廷翰也没有对外宣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毕竟吴廷翰也没有借周梦臣势力的想法。 他出面也未必管用。 另外一方面。他也发现情势不对。 嘉靖三十二年是倭寇开始猖狂的一年。 他手中有这去年到而今的一系列战报。克松江,下上海,战青村,战温州,攻海盐。甚至深入长江之中,攻太平,焚烧操船。整个南直隶都人心惶惶。给无为当地人最大刺激的人,就是倭寇攻太平之役。 首先太平距离无为太近了,从无为登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不过一两时辰,就到太平府了。无为在后世还是叫无为。而太平府后世叫做当涂。都是在南京西边的。这个影响太恶劣了。 倭寇数量不多,其实也没有攻入太平城,仅仅是将太平府的港口已经围绕港口的集市给抢了,最后一把火给烧了。 如此一来,太平府周围的府县,一个个都紧张起来的。如无为知州这般,征钱粮练乡兵的自然不少。 大义在此。吴廷翰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比起江南四府来说,无为州这里,仅仅是有惊无险。但是松江,上海,苏州一带,从去年开始,到今年倭寇反复出没。将江南一带搞得一踏糊涂, 而这个时候,倭寇之中,最大的几支,分别是王直,徐海,陈东,叶明。至于零星的海盗倭寇更是数不胜数,攻太平府这一支倭寇,根本不属于这些倭寇之一,不知道哪里来的零星倭寇逆流而上,在太平捞上一票。 而汤克宽,卢镗。俞大猷,等很多将领也在最近一两年崭露头角。 只是,大明对倭寇作战。有很多的问题。 第一就是能战敢战的军队少,拿汤克宽来说,他本是徐州人,是世袭军户出身。已经做到副总兵了。结果在对倭寇作战时失利,降职为参将。他走了好像门路,才得到许可,他回老家募兵。于是从老家募兵数千,然后再打仗,虽然不能说没有打过败仗。最少再也没有因为打败仗降职了。 其实戚继光这种打败仗之后,想办法募兵再战的经历,是很多平倭将领这普遍经历。唯独他们的招募的士卒,没有戚继光能打而已。 而整个江南,能打仗也不过,数支军队。俞大猷的福建兵。汤克宽的两淮兵。卢镗的浙江兵。其他的都不能打。 第二问题,就是倭寇没有统一指挥。有利则聚集在一起,无利则一轰而散。这让平乱的将领很头疼。因为如果他们根本无从判断鞑子用兵想法。毕竟鞑子大头目四五个,小头目无数。每一个人一个想法。怎么判断他们怎么打啊? 如果大明士卒多,各地都布防就行了。但奈何,整个江南能打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而已。 防守北到海州,南至温台这么长的海岸线。怎么能没有疏漏了? 总之嘉靖三十二年,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之前并不是没有倭寇。但是下面官员都千方百计的往下压,盖盖子。以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速度,有些事情是能瞒过去的。 唯有报捷倒是很多。 其实内阁已经觉得江南局面不好了。无他,胜仗太多了。打了这么多胜仗。结果没有抓住一个有分量的匪首,而且看样子战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地步。上面早就在怀疑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胜仗倒不是乱报,毕竟汤克宽,卢镗,俞大猷还是能战的。只是下面官员将所有败仗都一笔勾销了。才显示出这样的情况,胜战一直打,但是越打战事越大。 作为吴家一员,并且是家族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要为吴家着想。但是作为大明官员,吴廷翰内心之中也要想着朝廷,想着大明。 吴廷翰知道,即便他吴家交了银子,无为州知州,也不可能将钱财花在吴家身上,更多是维护州城,维护水道。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唯一能做的。但是对于吴家着想。这却不是好选择。 毕竟无为州水道纵横。很有可能倭寇从那一条小道窜出来。吴家这些人恐怕抵挡不住。 “老爷,五少爷回来了。”吴廷翰正思索的时候。忽然听外面有人来报。 吴廷翰心中一动,暗道:“可是北边出了什么事情?”立即将吴国赏叫了进来。 吴国赏进来行礼过后,屏退左右,将关于燃烧实验证明万物皆气的种种,一五一十的给吴廷翰说了。吴廷翰听了之后,起身徘徊一阵子。又问了吴国赏一些问题。有些吴国赏是可以回答的,有些问题是吴国赏无法回答的。 吴廷翰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我要去一趟大同了。” 吴国赏说道:“今日,孩儿就是来接父亲的。” 吴廷翰说道:“只是。而今有一件为难的事情。”吴廷翰将县令要征收钱粮的事情说了出来。吴国赏心中一动,说道:“父亲,这有何难?我手中有师叔的名刺。我不信县令不给师叔面子。” 吴廷翰有些犹豫,说道:“总是给朝廷出力,这样做不大好吧。” 吴国赏说道:“那这样吧,这一次师叔派来了百骑护送师傅去大同。这百骑都是大同精骑,身经百战。我留十人在家里,让他们作为教头,训练吴家子弟,缓急之间,也可以为县里办事。毕竟即便交了钱,县令又有多少钱落到实处。听说这些倭寇,大多不过百余人上下。留下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 吴国赏在大同时间长了。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却有强烈的自信。那就是大同精骑天下第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师兄再次北上 第四十三章 师兄再次北上 无为到底不是倭寇的主战场。 偶尔有一两支流窜到这里,还是有的。但是有成群结队的数以千计的倭寇进入无为,将南京置于何处?而区区百余步卒,如果在船上的话,大同骑兵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是如果上岸。在这个数量级,十余精骑,足够让百人崩溃了。 北方边军从来是鄙夷内地卫所的战斗力。也同样鄙夷倭寇的战斗力,这种鄙夷也是没有来由的。大概仅仅是自信。 不过,也不能说不对。壬辰之役中碧蹄馆之战。辽东精骑数千与日军五万主力相遇,打了不上不下。而而今的大同精骑,一点不弱于李成梁的家丁,甚至还有胜之。 吴廷翰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既然儿子这么说了。 也就由吴国赏去办了。 吴国赏立即带着周梦臣的名刺。去拜见无为知州。 周梦臣而今的名声,响彻天下。 无为知州不敢不给面子。甚至他如果提前知道吴廷翰与周梦臣的关系。估计这一次征收钱粮,就没有吴家的事情。至于吴国赏留下的骑兵,更是被无为知州大包大揽,以年薪二十两,杀倭。每一个首级五十两。想这这十余骑拉到州城。 好在这些精骑,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最后折中一二。留十骑在吴家。留十骑在州城之中。并承担起训练民壮的责任。 如此一来,才算是将这一件事情安顿好了。 吴廷翰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即要北上。 只是这一次北上,却并没有顺流之下,乘船到扬州换船沿运河北上。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长江下游水面上治安状况堪忧。正闹倭寇的。而且周梦臣派出的护卫人马,都是骑兵,在陆地上,自然是纵横无敌,即便是千百人也留不住。但是在船上,却是没有办法了。自然要走陆路了。 第二个原因,却是黄河发洪水了,冲决运河。以至于有数百艘漕船滞留。不能北上。运河不通了。 只能北上一路到开封,然后渡过黄河北上。 然后再看看能不能从卫河到运河使用运河北断。毕竟吴廷翰年纪大了。而陆路上的颠簸太重了,还是水路舒服一些。 只是吴廷翰一路所见,实在是让他伤神。 他在黄河堤坝上眺望,只见滚滚黄河就好像是黄沙滚动。充斥两岸。虽然下游已经决堤了。但依旧没有让上游的水量有减少的迹象。无数百姓在官员的指挥之下,在加固河堤。 吴廷翰并没有看见。周围的一个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一行人。他见过吴廷翰。也记得吴廷翰。吴廷翰却没有记住他。 他并不是别人。正是刘修水。 当日刘修水离开北京之后,说是要回家成亲。但是一路到了南下,在黄河边上待了数日。却下定决心,给家中留书一封,退了婚事。从黄河入海口开始丈量黄河,调查黄河的第一手数据。 很快刘修水觉得自己一个人做太慢了。于是他就与修河的河工混在一起了,通过这些河工的渠道。来了解黄河详细情况。而刘修水本身就是读书人。自然被人尊重。 大家都知道,他精于水利。于是地方官员修河的时候,都请他来看看。 而刘修水从黄河出海口开始,一路上在每一段黄河边都待数月,调查清楚之后,才继续往西走。而今已经到了开封府段。 只是,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打一个招呼。 毕竟这位是师伯,只是一想到自己断绝了所有关系。与家里也断了联系。而今他也没有办法面对家里,如何说他的这个选择。他又担心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老师会不会怪自己。 只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有人来向他汇报河堤的事情,刘修水立即打起精神。毕竟河堤一个不小心,就是两岸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存亡。丝毫怠慢不得。只是等他忙完之后,吴廷翰早就渡河北上了。 刘修水只能怅然看着黄河水。心中也不知道后悔还是不后悔。 吴廷翰见了黄河水灾。但是到了河北山东一带,再次看见的就大旱,赤地千里。 去岁冬天少雨雪,今春更是滴雨未落。山东,河北,陕西,大半个北方都是蔓延着饥荒。从这里看出来杨继盛的先见之明。这也让吴国赏担心起来,他担心大同会不会也闹饥荒? 这一路到了北京附近,才算是好一点。 之所以好一点。一来是这一次大旱似乎对北边,北京,宣府,大同。蓟州镇这一带,稍稍好一点,虽然也大旱。但是好歹有一点点雨,不至于颗粒无收。再也就是北京存粮极多。虽然大旱年头,但是好歹有一些收成。 就在吴廷翰一行人进入北京的时候。住进了周家。由李云珍接待的时候。 内阁之中。严嵩与徐阶也为当前的局面伤脑筋。 严嵩说道:“今年年景不好,陕西,山东大旱。继续南方的粮食,而南方又在闹什么倭寇,这日子实在难过。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天灾我们没有办法,但是人祸总要是了结一二吧。” “徐阁老,兵事你是负责的。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 严嵩一开始就居高临下,要将而今整个局面的责任盖在徐阶身上,徐阶说道:“首辅说的是,江南的局面,定然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建议,而今议和也成了。周梦臣有军功,还有议和之功。还在大同,有些屈才了。我建议让周梦臣专任江南。总督江南江北浙江福建军务。专司剿倭,你觉得如何?” 严嵩听了,眼神之中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对于这个任命,严嵩是很纠结的。一方面他也想试试,试试周梦臣能不能收拾江南的烂摊子。严嵩或许贪赃枉法,不办正事。但是绝对不是傻子。他对南方倭乱的根结太了解不过了。 首先是卫所军不能战,其次是江南人地矛盾。还有巨额海外贸易的诱惑等等。很多问题纠结在一起,形成了而今复杂难解的江南局面。一般人到任,非栽跟头不可。以至于严嵩都不敢将自己夹带中的人,放在江南。 就担心没有好处,反而被担了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严嵩想让徐阶担这个责任的原因。说实话,虽然徐阶分管兵事,但是奈何,真要说起来,江南那一片地方,打大明建国以来,打得就是钱粮之地标签。那里算是边地。再加上南边还有一个南京兵部。 徐阶很少能插手的。 但是严嵩一想到周梦臣在大同的所作所为,大刀阔斧,杀人盈野,他有一种直觉,这个难题,应该是难不倒周梦臣的。 既然难不倒周梦臣,而周梦臣如果再到江南建功立业。恐怕严嵩也挡不住周梦臣回中枢了。 严嵩还有一个担心,担心周梦臣在江南太用力了,有些事情就瞒不过他了。江南作为大明财赋之地,想要搞钱,严党怎么可能放过江南。严嵩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知道自己的好儿子,与义子们在江南做到好大的勾当。 每年都有几十万两几十万两往府里送。 这些事情,一般人是不敢掀翻的。但是周梦臣是一般人吗? 想来想去,严嵩还是觉得,周梦臣还是老老实实在大同待着吧。 严嵩想到这里,说道:“而是边事为重,鞑子虽然降服,但是素无信义,周梦臣在大同,北京无忧,陛下也能安心。就委屈一下他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西山运河贯通 第四十四章 西山运河贯通 徐阶与周梦臣之间虽然是合作,但是而今关系有一点点疏远的迹象,而且周梦臣也没有向徐阶表明自己要去江南的意思。徐阶自然也不会为周梦臣争取。徐阶说道:“阁老说的是。江南的事情,我不大明白。还是请阁老拿主意吧。” 严嵩对徐阶的施压。徐阶将周梦臣虚晃一招,就踢了回去。 严嵩说道:“我老了,对下面的人也不熟悉了。还是徐阁老提一个人堪用的吧。” 严嵩不是不熟悉,而今严党大部分人都是贪财有能,办事无力。有一二能办事的,严嵩也担心,江南这一场乱事,会毁了他们。严嵩敏感的觉得,倭乱才是刚刚开始的。前面的事情,让别人来办。至于摘桃子的时候,就看他严某人的手段了。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张经如何?” 严嵩心中微微不悦。他对张经不大满意。不过徐阶已经提名了。之前周梦臣他不选。而今张经再不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严嵩看来,张经要比周梦臣好对付多了。周梦臣难对付,不在于周梦臣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周梦臣简在帝心。 但是张经可没有这个待遇。 严嵩说道:“那就他了。” 于是南京兵部侍郎江南总督都御史张经,新鲜出炉。用以应对越发混乱的江南局面。不过,而今仅仅是定策而已。等张经走马上任。还需要一段时间。掌控江南军政大权,估计要到下半年了。 今年江南的局面,不大可能有改观了。 吴廷翰并不知道,距离他不远的宫中的决策之中。周梦臣差一点就提前离开了大同。 吴廷翰一路辛苦,在周府休息数日,然后继续北上,不过这一次,他走了一条新路。不是别的路,就是西山运河。 经过了两年的攻城,一个三个闸门的西山运河。已经开始通航了。 只是今年大旱,水量特别低。西山运河虽然一切都修建好了,但并没有允许通航。甚至成为上下游的焦点,无他,就是抢水,西山运河之中三道闸门,其实就是三道大坝,将桑干河的水层层截留了。 当大旱迹象加深的时候,周梦臣就来信,要求西山运河关闭所有船闸,将所有水都留在上游。 而北京这边很多达官显贵都不愿意了。这是与他们抢水啊。自然要求他们在旱情期间,将所有船闸都打开。不得截留一滴水。 于是潘季驯很是为难。一方面周梦臣对潘季驯有提拔之恩,没有周梦臣的提拔,潘季驯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主持这么大的工程,而且这工程一成,潘季驯的前程就打开了。毕竟不管什么时候朝廷都是需要办实事的人。各地也都有修建水利工程的需要。 潘季驯在工部自然得到重视。 而顺天府这边直接向工部施压。而且真要说起来,这个西山运河一大半都是在顺天府境内的。于是潘季驯只能定时开闸,一天之内,是白天放水,晚上关闸。 才算堪堪让两边满意。 只是如此一来,西山运河的航运工程,几乎被废除了。 当然了,别人的船根本不可能从西山运河上过。但是吴廷翰有周梦臣的帖子。而且徐杲也在西山运河之上,自然会为吴廷翰大开方便之门。 吴廷翰受到了非常隆重的待遇,又过了数道船闸。只觉得由蒸汽机拉动的船闸,就好像一个巨人一般,非常震撼。以至于让吴廷翰有些睡不着觉。 吴国赏件吴廷翰心神不属,说道:“父亲怎么了?” 吴廷翰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了?未来一下子看不明白了。” 吴国赏一时间不能理解。 吴廷翰见状细细说道:“其实我这些一直在观察大明的情况,对大明将来的情况也是有一些判断的。我觉得大明衰而不败,如果有振作之君,大体还能中兴一次,只是事不过三。太祖成祖之后。有宪宗孝宗,武宗当今之后,再有一二有作为的君主。余泽将尽,将来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光武中兴,还是天崩地坼,就不知道了。” 吴国赏大吃一惊。说道:“父亲这话不能说的。” 吴廷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话不能说,你是我儿子,我才告诉你的。当然了,也许是我想错了。只是,而今看了这船闸。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如我想得那样,天地之间有大变数。这个变数一出,我的一切预料都打乱了。” “所以,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了。” 吴廷翰这番话,看起来是玄之又玄。其实也是一个学者对整体局势的把握,虽然有太多的个人判断,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历史是有规律的。每一个朝代兴旺与衰落,吴廷翰都了然于心,与大明的情况一一对应,自己能有自己的判断。 只是吴国赏的学问经历,到底是没有到吴廷翰这个程度,对父亲的话,是听不明白。只觉得老头子胡言乱语。 吴廷翰暗暗叹息一声,也就不再说这话。而是说道:“这西山运河固然壮观。但是真要说起来,却有一大缺陷。” 吴国赏说道:“父亲是指?” 吴廷翰说道:“缺水啊。这些年来,北方大旱次数是越来越多了。今日这场旱情,应该不是特例。如此一来,这运河不就是摆设吗?” 吴国赏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说道:“父亲说的是,这是周师叔推行的,莫非是周师叔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吴廷翰摇摇头说道:“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你周师叔在做事上,滴水不漏,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纰漏的。大概是有些事情我没有想到吧。” 吴国赏不相信。觉得有时间问问周师叔。 一路过了西山运河,就到了桑干河。桑干河水很浅,但还能够勉强行舟,但是到了御河,只能下船坐车了,无他,御河几乎已经干涸了。宽数里的河道而今只有中间一汪浅浅的水流。 而且这一汪水流很多时候,也是不流的。 吴国赏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御河从关外直接流入桑干河,水流虽然比桑干河小,但也不至于一下子一滴水都没有吧。” 很快,眼前的一切都给吴国赏解惑了。 在大同城东,一道堤坝直接将御河拦腰截断了。无数河水都积蓄在河道之中。同时在河道东一两里的地方,一个工地在大规模施工。无数将士此刻都将兵器换成了挖掘的工具。铁锹与小推车。在一群大坝中间挖掘。 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动用数万民夫与士卒。而在河堤之上,还有数台黑色大机器耸立着。几道很奇怪东西,延伸到湖底。 吴廷翰细细看看了,说道:“这是轨道?” 一个声音说道:“师兄,这是铁轨。”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梦臣。 周梦臣也在工地上,听说吴廷翰过来了,立即过来看看。 吴廷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主持过大工。只是与您这工程相比,就太小了。你给我说说吧。你这都是怎么做的?” 周梦臣说道:“是。师兄这边请。” 随即周梦臣叫过来一辆小车。正是行驶在铁轨上,前面有一匹马拉着。吴廷翰小心翼翼的坐上去,前面的车夫一甩鞭子,马儿小步的走了起来。吴廷翰顿时感觉平稳之极。要比一路上乘坐的马车都平稳多了。 吴廷翰说道:“这是-----” 周梦臣说道:“这是我临时搭建的轨道,方便施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呼之欲出的铁路 第四十五章 呼之欲出的铁路 方便施工是真的,但是蓄谋已久也是真的。 说实话,周梦臣之所以亲手接管文莺湖工程,就是想启用一新技术,新规划。但是他也没有想过做得这么急,实在是旱情逼着他。 在三月春耕的时候,当时还是有大旱的迹象。但是到了今日,也就是五月末的时候,大旱已经不是迹象了,而是确确实实的来临了。 这一点还要说一些大同与陕西与山东农业生产的不一样。陕西与山东都是一年两季。而大同是一年一季。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气候问题。二来就是农业生产问题了。 气候问题也不多说了,大同纬度高,无霜期短。勉强是可以一年两熟的,但是效果并不是太好的。当然了,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农业技术的问题。 第二,就是周梦臣到了大同满目疮痍的样子,他在农业上的努力,更多是粗狂的尽复旧观。而不是精耕细作。 而今,周梦臣当初的选择给大同农业留了一口喘息之机。 因为大同是春种秋收,而不是如同山东陕西那边五月收麦。所以春天的大旱给大同造成一定的影响之外,并没有到绝收的程度。还有挽回的局面。、 如此一来,周梦臣就加速推进文莺湖工程。 周梦臣首先要做的时间,将文莺湖抽干。 文莺湖虽然在大旱年头水少,但是还是有一点水的。周梦臣直接让殷宗伊将所有蒸汽船都开到这里,然后将蒸汽机搬到岸上,并且改造成抽水机。日夜不停的将湖水抽出灌溉。 给了文莺湖附近田地水。最少不至于渴死。 其次,就是开始挖掘文莺湖。 周梦臣就用上的铁轨。这铁轨与后世的铁轨根本没有办法比。两三个人就能抬着走,下面还能垫上木板。原因就是湖底有很多淤泥。挖掘的土装车之后,很容易陷进去。于是将这种简易的铁轨铺上去之后,就能方便下面人用。而为了方便装运物资更是有一条铁轨,直接连接着御河码头。朔州监的物资可以从水运转运过来,然后通过马拉车的方式通过铁轨运输上来。 就有了眼前的景象。 周梦臣这些日子一直在工地,动用了他一切能够动用的办法。甚至用火药去炸。好在文莺湖这里的土质地面。也是比较软的。方便挖掘。 而此刻,整个工程已经差不多了。 所以周梦臣提前将御河给堵上,是准备将御河的水全部导入新挖掘好的文莺湖。而文莺湖之中,预先设了取水地,还有建立在大坝上的蒸汽抽水机,只要御河不是干涸了,今年大秋收,周梦臣觉得,还是能够保证的。 夏天总是要下一点点雨吧。 吴廷翰说道:“如果师傅在的话,看见你有此作为,定然非常欢喜,老师早就说过,水旱之灾,从来不是鬼神所致。不过自然现象。寄希望于什么龙王河伯都愚夫愚妇的行为。” “这才是苍生正道。” 周梦臣说道:“师兄说的是。” 吴廷翰说道:“好了,你不用配我了,正事要紧。” 周梦臣说道:“师兄,今日您来的正好,文莺湖今日就要蓄水。你正好来观礼。” 吴廷翰说道:“哦,没有想到我这老头子来得正是时候。这人热闹我是一定要凑的。” “师叔。”吴国赏问道:“御河是桑干河重要支流,你如此截断御河,让下游怎么办,特别是西山运河,本来就是很缺水了。” 周梦臣说道:“今年是没有提前蓄水,不得已才截断御河,其实而今御河也没有多少水,能将文莺湖装满三分之一,就不错了。今后就不会了。而且我其实在修建西山运河的时候,也留了一手。” 吴国赏还没有说话。 吴廷翰说道:“是这轨道吧。” 周梦臣说道:“师兄英明。正是。” 吴廷翰来得时候,就看见沿着西山运河两侧都有一道开凿出来的道路。都是水泥铺成的,是比较结实的。当时他没有多想,而今一件这些轨道车,顿时明白了。 如果说,周梦臣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西山运河的航运功能自然是假的。但是周梦臣确实也是没有想到,旱情对西山运河影响这么深。不过,如果说周梦臣一开始就没有沿着西山运河修建铁路的想法,那更是假的。 周梦臣发现在设计一开始,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修建船闸,整修河道,工程量都巨大,需要一条道路,别的不说,这蒸汽机怎么进山啊? 而且太行山毕竟不横断山脉,再加上桑干河水流冲击之下,除却少不部分艰险地段之外,其实是很容易修建道路的。否则,朝廷就不会在这里放上一个百户所了。 这就说明,这里虽然通过大队人马比较难,但是寻常百姓或许从这里经过的。 加上修缮开凿之后,就可以形成一道可以铺设铁炉的道路。而且周梦臣在施工的时候,特别给徐杲打了招呼,在这道路上,徐杲可是下血本了。是高规格严要求。 周梦臣也不卖关子,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说道:“有轨之车,从来不是什么新鲜玩意。秦朝就以此征伐天下,我看史书,发现此车速度极快,一日可达数百里。我当时就想过,如果我能在草原上修建一条驰道,则草原但凡有事,朝发夕至,何至于弃关外各地。酿成而今的局面。” “而且蒸汽机能用于船,也能用于车。如果能在铁轨上运行蒸汽机车,只需烧煤,就是不粮之军,不秣之马。对朝廷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吴廷翰听了,陷入沉思之中。好久说道:“你说的这些真能做到吗?” 周梦臣说道:“这是弟子一个设想。成与成。还在两可之间。但是总要试试吧。如果不成,最多不过数万两银子的花费,但是如果成了。则是社稷之功。” “这个险值得冒。” 周梦臣才没有觉得成与不成在两可之间,他是觉得一定会成功的。只是经过上次讲学之后,周梦臣感到了大同民间对气学的支持。周梦臣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来担心这股气学热情,仅仅是建立在自己的威望之上。倒是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了,气学也就没有了根基,自然要趁热打铁。 二来,周梦臣忽然觉得,他之前似乎胆子太小了。而今他其实已经涂了一层金身了。只要不搞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即便是严嵩想动他,也要考虑一些代价。 他周梦臣早已不是无名小卒了。 所以,他才积极主动的向吴廷翰说,其实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支持者,想办法将整个气学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因为周梦臣考虑过,而今他面临最大的困难,并不是他弄出什么新发明。毕竟,他的社会地位,不过是朝廷而是士林都对周梦臣有最大的宽容。他即便弄出飞机来。士林中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最多将周梦臣的所作所为列入志怪之中。 周梦臣面临最大的困难,就是一项新发明,一种新改革,该如何推行?如何让人接受? 所以,周梦臣改变自己之前,悄悄的将东西造出来。不,而是在没有造出来之前,就开始造势,将更多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之中。让这一件事情一开始就成为舆论的焦点。 将每一个新发明,都变成气学的普及活动。 当然了,这也是大同如此氛围之下,周梦臣才敢这样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吴廷翰的震撼 第四十六章 吴廷翰的震撼 周梦臣这番言语给吴廷翰带来很大的震撼。 他细细看着这很普通的马车。也没有进行什么改装,无非是下面的车轮因铁轨进行了一下小小的改动。改动不动,即便是下了铁轨也是能用的。只是周梦臣给他带来的概念,却让他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车。 一日数百里。而是不是骑兵,而是马车,可以携带物资的马车。可以重载的马车。 吴廷翰太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不说别的。单单他这一路北上,用了一两个月。耽搁时间最长的。就是陆路,虽然就长度而言,这一段陆路,并没有占打总里程的一半,但是耗费的时间,近乎三分之二了。 无他,马车是跑不快的。 在这个时代的路况之下。很多是马车行进的速度,是要比人走路速度慢得多。 因为要加速的话,即便马能受得了,车能受得了,马车上的人也受不了。 这没有减震的情况下,坐在马车上颠簸得厉害,如果再让马儿全速奔跑。即便设定一个绝对不可能翻车的情形。也足以让人将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 吴廷翰在马车之上,第一个感觉就是稳。他感觉,再看上一路光滑的铁轨。当然了,这铁轨都是简易轨道,但是该有的都已经有了,也要比寻常官道好上不少了。吴廷翰不用自己计算,凭借自己的直觉,就能感到这马车,要比一般马车要稳多了。 吴廷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说道:“师弟,你说的真能实现吗?” 周梦臣说道:“我想是能的。这一切都是本门学问指导之下才能成功的。正如师父著作中说的,学问一定要经世致用。否则就是虚妄之学。本门学问,如何经世致用,就是如此。” 吴廷翰看着周梦臣有些不敢相信,用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一节铁管。这是马车上的一个扶手。 这也是大同与其他地方的不同的。 作为整个文莺湖水库的配套工程。朔州监在大笔资金之下扩建,而扩建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就是加大钢铁产量。另一个方面就是增加机器,特别是蒸汽机。 尽可能将生产过程之中,能用机器的不用人力。 前者已经很见成效了。虽然说高品质的钢材。质量还有些不稳定。这些钢材都是炮钢。周梦臣想将北京城下那一门炮批量化生产。只是而今总是遇见这样那样的困难。 有些事情就是要慢慢的磨,急不得。 但是这种普通的钢铁,已经非常便宜了。 以至于马车上一些部件都用铁不用木头了。毕竟木头还要上山砍木头,然后经过阴干等等。但是铁处理起来很是简单。 铁作为一个日常用品,已经深入到大同千家万户之中。不要小看着一点点成就。其实很了不起的。 因为中国古代冶铁的历史虽然很长。但本质上,铁一直是一个比较金贵的东西。寻常百姓家除却几件农具,都用不切。不,甚至一些比较穷的农民。连铁制农具都用不起。 整个大明都是这样的。 而今大同铁的价格,已经与寻常木头差不多了。 当然了,这种价格是在工坊之中计算的价格。寻常百姓或许没有这么便宜。但即便如此,也是对大同农业生产力很大提高。 吴廷翰很明显地看出这一点。他才对这一根看似普通的铁扶手,如此珍重。 他更明白的一点就是,其实王廷相的经世济用,与周梦臣如今语境之中的经世济用是有差别的。虽然都是说,要学实用之学。但是实用之学,也是有差别的。王廷相的经世济用,更多是指一些传统官僚都要学习的这知识,比如查账。判案,农业,水利,甚至兵法,军械等等。这都是当官要接触到的领域。并不是指这些技术方面的经世济用。 毕竟王廷相虽然对技术没有多贬低,依旧受到了大明传统思想的影响。他更多的是指现在的官员,自己当官,几乎什么也不做,将具体事务交付给师爷,甚至连奏疏都不自己写。表示愤慨与抨击。 不过,吴廷翰还是很有变通之道。 他抬起头来说,说道:“好,这才是真正的经世济用。” 很多人以为古代大儒都很古板,其实不然。这是一呆板的思想模式而已。具体来说,即便吴廷翰算是继承了王廷相的衣钵。但是真正说起来,吴廷翰与王廷相的思想也不是完全相同的。 甚至可以说,吴廷翰之所以能继承王廷相的衣钵,还要说一个人。那就是薛蕙。 薛蕙也是王廷相的弟子。但是师徒两人却因为理念不同,最后分道扬镳。 在嘉靖初年,王廷相写了阐述气学观点的著作《慎言》。并将这本书寄给了弟子薛蕙。让薛蕙看看,薛蕙却因为书中观点不同,与王廷相辩驳,王廷相写出了著名的《答薛君采论性书》。作为对心学有力的进攻。 但是这依然没有挽回他这个最心爱的弟子,薛蕙转投心学门庭。 这是王廷相心中的大痛。也是吴廷翰得已继承王廷相衣钵的原因。 当然了,学术之争,没有那么多你死我活。虽然薛蕙即便临死之前,与王廷相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学术上却已经是冰炭不同炉了。 可以说,王阳明的弟子与王阳明本身的思想都是有些差别的。 在吴廷翰看来,经世济用之说,固然是王廷相提倡的。但不是王廷相学说的根本,也不是吴廷翰学问的根本。乃是实学一脉的根本。实学一脉乃是丘浚之后,也算是源远流长。比如高拱而今就属于这一脉的。 气学学者很多时候,都是一手气学,一手实学。而号称气学之中正宗,也就是关学,关学乃是张横渠一脉相传。时代在关中传播。虽然已经沦落为一地地方学派。但是关学弟子一般都是文武兼备的。 两者看似二而一,一而二。但是对到底侧重不同。 经世济用是实学的题眼所在,何为经世济用就很重要了。但是对气学来说,这个问题就等而下之了。 吴廷翰看出这些技术发展的潜力,毫不犹豫地将经世济用的概念,划到周梦臣经世济用的概念上。之前经世济用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今后,经世济用就是这个意思了。 为了学说的更广泛地传播,做出一些不涉及根本的修改,也不算什么。 吴廷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看见这些东西。本来一些怀疑,早就烟消云散了。毫不犹豫地投向了周梦臣。 “师弟。你要小心了。当今之事,从来不是对的。就可以的。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的。在没有见到实物之前,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说起了。”吴廷翰说道:“你要提防小人。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梦臣说道:“师弟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过来,对周梦臣说道:“大人,时候到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放水吧。” “是。” 片刻之后,滚滚御河水从一条引水渠源源不断的灌入了文莺湖之中,虽然文莺湖加宽加深了。而御河因为干涸也水量也少了不少。但是依然将本来是深坑的文莺湖化作一片碧波。 看上去非常喜人。 只是周梦臣的眉头也仅仅是稍稍解开而已。文莺湖毕竟不是什么大湖。真正是大湖的话,即便周梦臣再怎么加急,也不可能在两三个月之内完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参观大同书院 第四十七章 参观大同书院 周梦臣想起今春以来的形式,不由得紧皱眉头。 今年旱情太严重了。 严重地让周梦臣有些措不及防。 本来周梦臣还保留十几万两,在其他方向投资。但是一到四月,周梦臣就知道不对。只能将剩下的资金全部加急投入水利工程之中。比如文莺湖工程,在周梦臣原本的计划之中,哪里有这么急。 甚至今年冬天完成就够了。 毕竟这本来是一个增加大同底蕴的工程,不要说今年冬天才完工,就是今年完不了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谁知道旱情如此险恶,以至于周梦臣不得不将的这个工程,成为排名第一的工程。顺便将很多之前,没有完成的打井,修渠等工程一一提前。 大同周围的水浇地大概在四五万顷之多,而文莺湖能保证万顷左右。至于其他挨着河道的地方,或许能保证一些。但是更远的时候,如果不加紧修建水利工程。今日太阳一直到了夏秋,说不定就要绝收了。 这一场大旱打乱了周梦臣所有的计划。 本来吴廷翰到来,是一件很让周梦臣高兴的事情,但是而今周梦臣也高兴不起来。他已经对今年的丰收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能保证今年大同百姓的口粮,毕竟大同底子太薄了,去年粮食也没有剩下来多少。 今年一旦绝收,不,不用绝收。即便减产得太厉害。也是无法承受的。 他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修建水利,打井修河,让蒸汽机抽水等等。 只是旱情与水灾不一样。水灾爆发的时候非常迅猛。有时固守堤坝就好像坚守阵地一般,死一不能让。而旱情却没有这么激烈的对抗,却好像一场跑不完的马拉松一般。 只能永远的奔跑下去。 不知道结果如何。 着急也是没有用的。 周梦臣见今日文莺湖工程已经差不多了。虽然整个文莺湖都有一点太着急了。很多工程都是急就章。而今开始蓄水了,依旧有很多事情没有收尾。毕竟这么着急,就是想将御河的河水引进来。 御河是从关外发源的。是一部分雪水一部分地下水形成的。虽然不能说是季节性的河流。但是如果旱情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今年六月份如何没有下雨的话,御河定然会干涸的。 如果下雨的话,自然一切都好。就当虚惊一场。 如果不下雨,大同周边最大的河水都干涸了。不要说浇地了。连人畜饮水都可能出问题了。 这就是周梦臣不惜一切督促赶工的原因。 有备无患。 而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工了。剩下的事情周梦臣不用怎么盯着了。周梦臣转过身来,对吴廷翰说道:“师兄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日安置了吧。有事明日再说不迟。” 吴廷翰说道:“不了。今日看见做得好大事。我而今回去也休息不了。你有空的话吗?不如带我看一看大同书院。我一直想看看大同书院。” 心学有一个又一个书院。吴廷翰早就想建立一个大书院的。但是奈何吴廷翰没有这个财力与影响力。吴廷翰最高不过当过参议。比知府稍高一级,却是佐贰官。而吴家的产业,也就几顷薄田。养活吴廷翰一家可以的。但是一年下来,也剩不下几个钱。至于办书院?根本不可能。最多算是私塾。 所以,吴廷翰对大同书院的建立投入了大量心血,将自己的儿子都派过来了。 有时间吴廷翰也会想。大同书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虽然吴国赏也写了一些书信,将大同书院的情况告诉吴廷翰。但是书信上的东西。总是说不清楚的。 此刻他自然想亲眼看看,他心中的气学门庭。 周梦臣说道:“师兄有命,师弟岂敢不从?” 周梦臣自然不是没有事情。不过,在周梦臣看来,气学是最最重要的事情。无他,他的功绩会淡化,几十年之后,未必有人知道他周梦臣,须知几十年前杨一清在三边总督任上做的,并不比周梦臣差多少? 但是而今,记得杨一清的人有多少? 即便他而今对文莺湖下了大功夫,但是不用几十年。这文莺湖大体就有重新修缮。 唯独思想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科学,也就是气学思想,能成为大明主流思想。周梦臣即便是被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也能含笑九泉。所以关乎气学的事情,周梦臣从来是排在最前面的。 周梦臣与吴廷翰同乘一车。很快就到了大同书院。毕竟文莺湖就在大同城东不远。 周梦臣搀扶着吴廷翰从车上下来。吴廷翰一抬头就看见,大同书院这四个鎏金大字,已经最后两个小字“御制。” 吴廷翰说道:“这就是当今的手笔,果然是仙风道骨,神仙中人。” 周梦臣而今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刚刚到这个时代,对毛笔字一点研究都没有。但是而今这么多年来,即便不谈练字,周梦臣每日案牍劳形,什么时候不写字,写多了自然也品出了一些唯独。 在周梦臣看来,嘉靖的字虽然过得去,但是有些媚形。与仙风道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恰恰相反,嘉靖似乎也追求这个境界,奈何越想写出仙风道骨的味道,就越媚形。 只是这些话,周梦臣不好说,也不敢说。 只是没有想到吴廷翰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心中暗道:“小看这个师兄了。看来师兄拍马还有几分道行。” 却不知道,周梦臣错怪了吴廷翰。吴廷翰根本没有细细看字,或者他细细看了,心思却不在字写得如何上。在御制这两个字上,已经这背后身后的含义。有皇帝书写牌匾,吴廷翰敢肯定,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情,这书院也管不了。即便不看僧面,也要看着牌匾的佛面上。 至于这字写的怎么样?有人看字。就好像某大领导,写了个为人民服务。谁会去看着何字,此处用笔不对,此处留白不够等等问题。也就是周梦臣与嘉靖太熟了,少了对嘉靖的敬畏。 才有心思觉得嘉靖书法还有欠缺。 不过,即便嘉靖的书法是有一些欠缺,也比周梦臣别的书法好多了。周梦臣这辈子与书法没有缘分了。 吴廷翰没有在这里多留,在周梦臣引导之下。进入了书院里面。 一时间有一种满眼都看不尽的感觉。 整个书院而今有数千人。占地面积要比后世一般的中学要大一些。原因也很简单,后世教学楼可以增高,但是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没有二层。自然要大一些才能装得下这么多学生。 当然了,这个书院并不是大明最大的书院。南北国子监动则万人。至于江南大书院,聚众也有数千的。不过,这个书院倒基础却是不错。因为这是代王别院改造的。即便周梦臣已经命人去掉一些雕龙画凤的东西,但是根底在这里。房子用的木头,里面安置的假山花木,总不好都换一遍吧。 甚至可以说,这个书院要比大同巡抚衙门要好多了。好几重院落层层叠叠的。有一种深宫大内的感觉。即便周梦臣已经命人打通好几道墙壁。但这种感觉已经挥之不去。 大同巡抚衙门也是周梦臣自己掏腰包,修缮了一些,才像个样子。 吴廷翰想过大同书院是什么样子,但是而今看了,依然觉得大出所望。心中暗道:“不提别的,单单这房子,估计江南一些大书院都比不过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书院的经费 第四十八章 书院的经费 吴廷翰看见一个个学子见到了周梦臣,都远远的行礼。随即轻轻地离开。一个个年轻学子,虽然不知道学问如何,但是看精气神却是不错的。他心中更是高兴,觉得看见了气学的未来。随即问道:“而今书院之中,有多少学生?” 周梦臣说道:“大概有一千五百人上下。不过我估计,大同书院将来有四个年级。每一个年级五百人上下,再加上一些留校的学子,一共有两千多人。这也是极限了。” 而今大同书院是预科,加三个年纪。周梦臣将来就准备去掉预科。反正每年要考的科目,在大同书院门外的书店里,就成本价卖,甚至还可以借。预科就不用在学校里读了。 虽然有些不公平。周梦臣依然觉得,这年头教育资源短缺,应该向给聪慧的人倾斜。而且随着需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三年时间,在周梦臣看来远远不够。 至于留校制度,其实在周梦臣看来,就是研究生制度。但是周梦臣很适应这个时代改为了亲传弟子制度。 比如王素与王朴而今已经是程大位的亲传弟子了。在学校做研究的同时,也为程大位分担一些课程。只是这种亲传弟子没有毕业的说法。而且招收不招收,也要看导师的心意。当然了,他们的前程导师也负责。 比如医科的老师,将自己的亲传弟子推荐了不知道多少去北京。 吴廷翰说道:“不错,但是两千人吃喝拉撒,你准备怎么处置?是官府拨款吗?” 吴廷翰心中已经有办书院的想法,但是奈何囊中羞涩。所以特别关注这个事情。 周梦臣说道:“不是官府拨款。一来大同财政紧张。二来我也担心我不在大同了,大同书院也要维系下去。这院子是代王捐赠的,是书院的。我每年捐三千两。另外李总兵等人一年捐赠数量不少。可以维持书院运行了。毕竟除却亲传弟子,每一个学子都要学费的。” 吴廷翰立即问道:“学费多少?” 周梦臣说道:“我没有记错的话,每一个一年一石谷子。其实学校管饭。这些谷子都是学生自己吃的。学校还补贴不少。” 一石粮食一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如果管饭的话。也不为过。毕竟在家里也是要吃饭的。 吴廷翰说道:“这也不能只靠捐赠吧。如此一来,等你不在大同了怎么办?那个李总兵,定然是看你的面才捐赠的。等你不在大同了,他还会捐赠的吗?” 周梦臣说道:“师兄多虑了,捐赠人中有一个人就是殷宗伊。” 吴廷翰缓缓地说道:“殷宗伊----,不是你的弟子吗?” 周梦臣说道:“正是。他而今在朔州建立一个生产蒸汽机的作坊。前一段时间,来拐了几个弟子去跟着他干,捐赠的不多,只有二百两。但是我希望将来捐赠大同书院的人,都是书院的子弟。我气学从来讲究经世济用,如果气学门人出来,不要说富贵逼人,但却穷困潦倒,定然是他没有学到位。” 这一句话之中,也包含了周梦臣极大的野心与信心。 的确如果历史按照周梦臣规划前进,工业革命如期来临,工程师,科学家,等关于科学技术方面的职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红利期。能在这里面学到真东西的人,未来混口饭吃自然是很容易的。 但是一切前提,就是周梦臣能推动历史改变原来的航道,否则大同书院很多学子学到的不过是屠龙术? 世间无龙,此术何用? 虽然气学的传播,对鞑子的胜利,周梦臣内心之中自信与日俱增。他虽然知道未来依旧是行路难,但是他坚信,一定有长风破浪的一天。 吴廷翰不理解周梦臣的野心与信心。他只是觉得这一件事情,似乎不靠谱。即便是将来弟子有出息了,就一定会捐赠了吗?他说道:“你没有想过,别的办法?比如置办一些学田?产业?” 作为书院这个集体,是可以有产业的。也就是学田。而且在大明律中,学田,祭田。族田,不收赋税,抄家也不征收。这就是为什么红楼梦中,秦可卿梦中见王熙凤,要王熙凤在金陵老家置办祭田的原因,这种田产的出息是都要用在子弟上,即便贾家出事之后,子弟也能有活路。 周梦臣说道:“学田就不用,书院是有产业的。” 土地是最敏感不过了。周梦臣在大同又是大刀阔斧动了土地问题。几乎是将大同周围的土地关系全部清盘重来一次。不知道多少看周梦臣不顺眼。这个东西而今敏感之极。周梦臣不想给别人留下把柄。 谁都知道大同书院是周梦臣力挺的,周梦臣如果将的大量土地归为书院名下,别人怎么想?如果少量土地,更是没有必要。吃不着肉,还惹得一身腥。这些事情,周梦臣无疑与吴廷翰多讲。只是话锋一转,说道:“我记得书院在大同城外,有两座养鸡场,一座育种场,还有一个钟表作坊,在城中又有三家书店,对了最近又增加了一个药房。” 养鸡场的来源就不用说了,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鸡蛋地孵化技术。而育种场来源于人工授精技术,钟表作坊其实学子的实行单位,而今还赔钱的。毕竟大部分学子对动手事情,有些看不起,只有少数几个根本不能参加科举的人,愿意深入了解。至于三家书店,是周家印刷坊的书籍分销渠道。其实赚钱也不多。至于药房,与其说是药房不如说是大同书院附属医院。 这也是医学生的实习地。 因为大同书院的医学院老师大多都是李时珍的师兄弟,医术特别是外科医术,还是过得去的。有他们坐诊,还是能赚钱的。不过赚得钱更多给这些郎中,书院反而没有赚多少。 真正赚钱的还是养鸡。 吴廷翰听了说道:“这书店也就罢了?养鸡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其实,这也是学子们学以致用的结果。”随即将养鸡这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最后说道:“而今我刚刚到大同的时候,为了给马唯精料。我连一口鸡蛋也舍不得吃。但是而今,每天给骑兵鸡蛋万枚,也不会多吃力了。甚至骑兵都囤了好些鸡蛋,一旦遇见打仗的时候,足够战马吃上好一阵子精料了。” “师兄可能没有见过大同的乡村。而今大同与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鸡多。” “连我吃鸡肉时候都多了,看见此物虽小,但足以济民。我大同书院的学子研究这个。虽然早已将技术传播出去了。但是各地百姓总是不明白。好像搞不清楚怎么做的。于是,大同周围最喜欢在我们书院的两个鸡场买小鸡崽。大同各地官府也可以开路引,让百姓在养鸡场学习。” “我其实还给过大同书院好几个课题,比如今日文莺湖工程,就有很多学子从一开始都参与一直到现在还在工地之上。” 吴廷翰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的事情了。 他见过不知道多少读书人。聪慧的也好,愚笨的也好,贪婪的也好,无私的也好,为民请命的也好,黑白不分的也好。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同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 该怎么形容才好? 好像与儒门格格不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研究项目 第四十九章 研究项目 吴廷翰将内心中泛起的念头,给按捺住了,心中暗道:“什么格格不入,定然是我想错,这些就是我气学的学子。本该如此。对,本该如此。”而他心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丝丝回响:“即便原来不是如此,今后也是了。” 吴廷翰没有那么顽固,甚至明代大学者都谈不上顽固,虽然有保守的一面。但是也有进步的一面,否则没有明末思想界兴旺。 而屁股真能影响人的脑袋。 吴廷翰一辈子都想将气学发扬光大。压心学一头。虽然因为王廷相最喜欢的薛蕙投了心学门庭,吴廷翰才得已成为王廷相的衣钵弟子。但是,吴廷翰一点也以此为荣。反而深深的以此为耻。 无他,吴廷翰身上下学者的身份多一点,为人也单纯多了。 王廷相的衣钵弟子其实也就是门中有些地位,本身没有什么权力,反而承担着学术传承的重任。吴廷翰对此并没有多少可望。而且薛蕙的做法,也不是一例。不是当时的人,就不明白,王阳明时代。王阳明是何等被天下推崇。这对王阳明以及心学弟子来说,是无比自豪的时代。但是与王阳明同时代,与王阳明意见不一的学者,又是何等痛苦。 王廷相官位一度比王阳明高。他在的时候还好。王廷相一去,虽然王阳明去得更早一些。吴廷翰却完全不是王阳明弟子的对手。吴廷翰与王阳明弟子欧阳德有过数次辩驳。 奈何学术问题,不是武功。如果是武功,只需一场厮杀。谁活着谁对。 吴廷翰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如欧阳德,奈何欧阳德一声号令,从者五千余人,又有聂豹,罗洪先等等的大佬。而吴廷翰形只影单,只有两三弟子随行。这种情况下,简直是胜也败,败也是败。 在吴廷翰心中,或许气学其他流派,就好像之前说的关学,还有未来。或者还有蛰伏的空间。但是王门气学已经到穷极则变的关头了。至于不变会什么情况?自然是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吴廷翰找不到出路,所以他对周梦臣有更多的宽容。而且他确定一点,周梦臣这些举动,或许有一些不能理解的地方。但是从效果来看,结果是好的。大不了有些地方说不通的,让他这个老师来背书吗? 其实儒家内部很多观点都是矛盾的。很多时候一个说法,正也对,反也对。就看一个人怎么说了。 当然了,这种可以引经据典,正反皆对,让人找不出破绽的。都是大儒。而周梦臣一辈子都到了不了这个境界。吴廷翰却是可以的。一旦吴廷翰认定周梦臣说的是对。想办法为周梦臣背书的话。 周梦臣的科学与气学之间,最后一点点问题,也会被弥合好。再无破绽。 吴廷翰说道:“鸡场在什么地方?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周梦臣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师兄刚刚来了。车马劳顿,养鸡场又在城外,不如休息一下,明天再看吧。” 养鸡场为什么在城外?很简单。刚刚开始在书院中用了几栋房子,结果味道太大了一点。最后不得不搬出去了。 吴廷翰说道:“也好,也不急于一时。不过,书院之中,你说的研究项目的地方在哪里?” 周梦臣说道:“在这里。” 随即周梦臣将吴廷翰引了过去。也就是书院最里面的一排房子,甚至在书院老师宿舍后面,如果在后世学校之中。这里应该是实验楼。 周梦臣一进这个大院之中,就闻到了滚滚的肉香。 周梦臣一愣,暗道:“厨房不是在这里,如果说那个学子开小灶,味道也太大了。不像是小灶。”吴廷翰也奇怪说道:“这里是厨房吗?这是煮什么肉吗?” 周梦臣说道:“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就明白了。” 周梦臣不用推门进去,就看见院子里就有一口大锅,就是那种农村用大铁锅,下面烧着煤块,几个学子围在一旁。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 一个学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塞在口中。 另外一个说道:“这是实验品,不能吃的。” “错了。是不能吃饭。”又一个学子用筷子抄了一块说道:“我都好几个月没有吃过肉了。反正我做实验,一块也是做,两块也是做,这并不影响实验结果的。不用那么担心。” “王师兄,你有经验吗?”又一个学士问道。 这个王师兄不是别人,而是王素。他吃着鸡腿。依旧口齿伶俐地说道;“那是自然。当年我做鸡蛋孵化实验,其中不知道说是耗损都祭了我的五脏庙,只要不耽搁实验结果,没有事的。老师从来不管这一件小事。” “真的吗?”一个声音从王素后来传开。 王素没有看见正在吃鸡肉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呆住了。就好像雕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有一个口中含着鸡肉,吃到一半,吃也不是,吐也不是。他依然说道:“自然是真的。” “如此说来,我要告诉大位,要他多操些心。”这个声音说道。 王素心中暗怒,暗道:“老师的名讳是谁都能说的吗?” 这念头除非长辈,称呼一个人的名字是很无礼的事情。王素转过头来说,一边吃着鸡腿,说道:“你这话怎么说------,师祖----。” 王素本来想训斥一番,结果一看,居然是周梦臣。顿时张口结舌,说了师祖两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梦臣也不客气,上前去,将王素挤到一边,是抄起筷子给吴廷翰夹了一个鸡腿,自己也夹了一块鸡肉。就吃了一起来。说道:“味道不错。” 王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满脸赔笑。 吴廷翰吃着鸡腿,说道;“的确味道不错。飞熊就不要难为孩子了。” 周梦臣其实并没有怎么生气。虽然说他没有吃过实验器材。毕竟他做实验的东西,如果他敢吃,导师就敢埋。敢吃各种药剂的猛人,想死都不是这样死的。 不过他也听说,一些研究生物的同学,将某些实验品吃到吐。他见到这些孩子这样。心中反而有一些亲切之感,想到了在北京的时候吃狗肉的经历。 周梦臣说道:“说说吧。你们要做什么实验?” 王素如蒙大赦,立即说道:“师祖,我们在做肉品的保存实验。前一段时间,养鸡场中,不仅仅孵化鸡蛋。还养了一批小鸡。想养大之后,给书院弟子加餐。只是养得多了一些,本来没事的。结果忽然一夜之间,死了一大半。” “让书院吃了好长时间肉。甚至让学弟们都吃腻了。但是依然有些鸡肉不能吃了。” “于是老师就发起一个课题,就是如何将这些鸡肉保存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个时代不是后世,很多病死的鸡,在后世只能销毁。但是这个时代,那里有那么多讲究。怎么舍得销毁。让学子们集体吃,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周梦臣笑道:“这不是你师傅发起的吧,是你吧。” 王素说道:“师祖英明。” 周梦臣知道程大位对其他事情不大感兴趣。专注数学,他只能可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去搞什么课题。而他对弟子倒是宽容得多。而且只有老师才有发起课题权力,学子是没有的。 想来是王素去找了程大位。 周梦臣用筷子又夹了一块鸡肉,说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罐头工艺 第五十章 罐头 王素赔笑说道:“师祖,我本来想学着做腊肉。只是这腊肉不大好吃。而且需要大量的盐。我去隔壁医学院听课的时候,听他们说什么外邪,乃是极其细小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可以用显微镜看到。我就想这肉的腐烂,是不是与这东西有关系。又听说,加热可以消毒。才想到这个办法。我准备将肉加热之后,装入这小罐子里面。然后用软木塞住。外面封泥。因为热-胀冷缩,里面一冷,就咬死了。等几个月之后,看看有没有效果。” 周梦臣看着一边的黑陶灌,大体有拳头大小。做得也很粗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看上去很结实。 周梦臣只是听了一遍,就知道王素这个思路并没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具体执行之中。或许会遇见什么问题。想来撞撞墙,就知道该怎么搞了。年轻人要自力更生。 周梦臣没有多做指点的意思。不过,他对王素越发看重。这孩子脑袋瓜机灵,将来或许能做一个发明家。 不过吴廷翰对这个却很感兴趣,纤细了问了起来。说道:“你做这个除却处理一些鸡肉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 王素不知道吴廷翰是什么人,但是看周梦臣对他毕恭毕敬。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同多有牧民。而过冬之际,牛羊都会掉膘,而在秋日杀了,肉也不能保存。这个办法或许可以将这些肉多保存一段时间。” 吴廷翰说道:“好孩子。” 吴廷翰没有多想。周梦臣如遭雷厄。一瞬间他想起了,的确大同因为地理的原因。农业并不发达,但是畜牧业倒是占一定比例。不过周梦臣并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除却牧民之外,根本没有怎么在意。 而今大同畜牧业,都是以民间散养为主。而且规模并不大。无他,数年前鞑子对大同的蹂躏,还没有恢复过来,鞑子对牛羊这些东西太熟悉了,几乎一扫而空,剩下的并不多。而牛羊繁衍是需要时间的。 周梦臣也想不到什么加速的办法。毕竟牛羊怀胎时间长,就是周梦臣亲自上阵,也不可能将这个时间提高多少。 所以王素这个技术,对于大同境内的畜牧业是有帮助。但是帮助不大。但是不要忘记了,真正以畜牧业立国的不是大明, 而是鞑子。 周梦臣一直在想要一种产品,可以利用工业剪刀差,来剪鞑子的羊毛。让鞑子成为大同的材料产地,还有产品倾销地。同时,周梦臣也能因为掌控产业链对鞑子进行经济打击。 从让让鞑子不得不反,周梦臣好去平叛。 只是这个产品。周梦臣一直没有找到。他之前想的是羊毛。想来一场羊毛战争。但是而今看来,羊毛恐怕有些不行。这也是蒙古羊的缺陷。除非是山羊绒,其余羊毛就太粗了。 织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地毯一来的厚重物件。 而且工艺繁琐,大规模生产也是有问题的。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关注这个问题。只是他觉得,整合与攻克羊毛大量纺织,甚至是工业化生产还是需要时间的。 毕竟大明纺织上的技能点都点在棉花,蚕丝。金丝,银线上面了。对羊毛了解不多,虽然江南一代已经有效率很高的纺机了,但是羊毛与棉花总就是不同的。 周梦臣无法预判这个时间,什么时间搞好。 而且周梦臣而今这么多事情,也不可能坐镇实验室攻坚。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直没底。而今看见了这个罐头,忽然豁然开朗。他心中暗道:“我又何必在羊毛这一点事情上操心。为什么不在羊肉,牛肉上动心思。羊肉的价格可不便宜啊。” 在中国文化之中,羊肉一直是净肉。是达官显贵所用。小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羊肉。这也是为什么便宜坊在北京不怎么上档次的原因。 北京顶级酒楼之中,无不是以羊肉为尊。 但是千里迢迢从关外,或者从辽东送到北京的羊,是有数的。有好事者说,北京日食万羊。但是真要说起来,这年头羊也不大。北京人口百万,达官显贵,皇宫外戚。这么多人消耗万头羊。多么? 而且民以食为天。周梦臣不相信,大明消耗不了这些罐头肉。 周梦臣估计,这种最原始的罐头,大概能够支撑三个月上下。而三个月,如果走水路的话,足够将这一批罐头送到大明消费能力最强。不,是整个时代消费能够最强的地方了。 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江南。 其实大明各地都有养羊的,但是都比不上草原上得天独厚的环境。 周梦臣估计,辛爱所有的羊,大概在一两百万头上下。但是这羊可不能一次都杀了。每年能杀的也不是太多,能有几万头也就顶天了。对江南的市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乎,周梦臣内心之中一个以粮换羊的计划已经慢慢形成了。 至于将来怎么操作,先不去想。 毕竟,想利用商业来打击鞑子。前提是这个商业模式先成立。只要这个关系确定了。将来有的是办法。 一瞬间,周梦臣对这个技术表现出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说道:“不错,不过,你们还有一些不足的,拿你们的实验记录拿来。” 王素微微一愣,立即说道:“是。”转眼之间,将实验记录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匆匆一看。发现有太多的疏漏的地方了。 周梦臣是谁? 虽然他最终没有走上科研的道路。到底是经过完整实验室培训的。对做实验的整体流程与细节把控。当代估计没有人比得上他。而王素心思巧妙。但是到底还年轻,才十几岁。而且之前实验周梦臣虽然做出了一些指点。更多是他们自己摸索。 在这个时代属于开拓者的。虽然创新精神可嘉。但是很多地方都太粗糙了。 周梦臣二话不说,从一边抽出一根铅笔。一边给王素解释,一边在实验计划上,大刀阔斧的修改。好一阵子,王素再次接过了自己的实验记录,发现上面已经面目全非了。王素自己都不认识了。 周梦臣顺手,将王素的铅笔放在自己的口袋之中。说道:“怎么有什么不懂的吗?” 虽然毛笔还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但是周梦臣觉得在现场办公,比如在工地,在实验室的时候,毛笔有些不方便。也就用起来铅笔。而铅笔根本没有什么工艺上的难题。有周梦臣带头,在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之中也算流传开来了。 只是这年头任何东西都是短缺的。王素用铅笔也是有配额的,用完了就要自己去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周梦臣将自己的铅笔撞进口袋之中,却不敢说什么。听周梦臣一问。留恋的看了一眼铅笔,立即说道:“师祖,如果按你的计划来办。需要不少各种肉,还需要几台显微镜。我这里都没有的。” 周梦臣说道:“去找你师傅,就说我说的。先批给你一百两银子,至于显微镜,我记得医学院有两台?” 王素立即点头,说道:“正是。” 而今整个大明最贵的科研仪器,就是显微镜。即便大同书院也不多。 周梦臣说道:“全归你了。不过这一件事情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办好。而且越快越好。” 王素兴奋得忘记了自己的可怜的铅笔,说道:“请师祖放心。我一定将这一件事情办得又快又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气学探源 第五十一章 气学探源 王素这个给周梦臣带来极大的惊喜。 不过其他实验项目,就没有那么大的惊喜了。 周梦臣领着吴廷翰看了,火器项目,皮革鞣制项目。羊毛处理的项目等等。 其实真要说起来,而今的研究都非常原始。每一个项目也就三五个人而已。就好像皮革鞣制的项目。其实根本没有要研发什么新工艺,而是对原来工艺的整理。 毕竟鞣制皮革的历史已经有一两千年了。古人自然有一定之规。只是很多配方什么的。要么保密。要么就是神神叨叨的。根本不利于大批量生产。而且周梦臣也注意到了皮毛生意。 这是仅次于牲口生意之外,最大的生意。 只是在大同当地都是初步处理,很少做成成衣。都是以半成品的方式发卖出去。 自然有很多极品狐裘。非名匠大师不敢动手。但更多是这个时代的消费习惯。很少有成衣的。 但是周梦臣依然想将皮革深加工这个产业留在大同。一来是大同有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二来,周梦臣总觉得自己应该给大同百姓留下一些什么。 其实,周梦臣在皮革鞣制项目之中,也秉承一种整理国故的心思。 他其实发现,大明很多技术,很多工艺,其实并不落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精湛的。一些大匠放在后世,都是艺术家的水准。之前周梦臣觉得工业革命,新技术就是新技术。 但是他深入了解这个时代,深入参与进去对钢铁与火炮蒸汽机的研发之后。就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任何新技术都是建立在旧技术的根基上的。周梦臣敢肯定,他造出来的蒸汽机,在具体工艺上与英国人的蒸汽机有很大的差别,即便结构相同,工艺上也截然不同。 这就是中国先辈,手工艺者,代代相传的最大财富。 周梦臣不知道胡适的整理国故都有什么成果。周梦臣的整理国故,与其说整理国故,还不如说是技术调查。将之前的技术进行了精准化,形成工艺文件。并且将所有工艺都摸一遍,最好形成一套技术手册,将来想用什么的时候,也好查询,不至于重复造轮子。 当然了,在其位谋其政,周梦臣而今只能想想。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只能等将来再说。 周梦臣将这些项目,一项项介绍给吴廷翰。 其实,吴廷翰对这些具体的技术问题,有些了解,有些不了解。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是看见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学子,吴廷翰内心之中就有滚滚热流在翻滚。 无他,凡是留在这里的做实验的学子,不是各导师的亲传弟子。也是列入备选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待遇。别的不说,很多实验花费好几十两,上百两,甚至过千两的也有。 这些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不信任不可能让他们来这里的。 也就是这些人都是气学嫡系门人。他们的老师,不是周梦臣的弟子,就是周梦臣外门弟子,还有李时珍一门的师兄弟,还有吴廷翰派过看来的人。 都是气学嫡系,是气学的未来。 这是吴廷翰最高兴的事情。 他垂垂老矣。日暮西山。作为气学宗师,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也不惧死亡。唯独放不下的就是王门一脉的传承。而今他仅仅在这里就见到几十个学子,一个个精气十足。 仅仅是这些就比他在无为培养的弟子要多。 他怎么能不高兴。看到这里,他内心之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放下了。而今气学大好局面。不能破坏。今日他与周梦臣就学术观点闹翻的话,气学内部就要先分裂了。吴廷翰心中暗道:“罢罢罢,千载之下,方知是非对错。人生不满百,何必忧千年。” 周梦臣将吴廷翰送到客房之中,吴廷翰并没有让周梦臣走。说道:“说说,你那个燃烧实验吧。”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说吧。” 吴廷翰苍老脸色上,眼睛烨烨生辉。说道:“不用,我老头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今这一件事情一直挂念在我心头,如果你不说的话,才是将老头子我生生的憋死。” “先说了先安心。” 周梦臣说道:“好吧。就陪师兄了。” 吴廷翰立即让人掌灯,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周梦臣与吴廷翰开始一番谈论。 这一次是吴廷翰在问,周梦臣再答。 王廷相的思想很是驳杂。总体上说,虽然以气本论为脉络,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藏富于民的经济思想,革除积弊的渐进改革思想。等等。周梦臣一开始,就将这些关于政治的内容,放到一边。 就由气本论,以燃烧实验等数个实验。证明整个世界都是由气聚散形成的。气聚多了就是固体,其次是液体,再次就是气体。然后由气本论延伸出能量守恒定律假说,而今还没有办法证明。 然后又将周梦臣自己的天文学成就列入。提出了主动的思想。来反对理学的主静。 周梦臣又提出了由钦天监收集的气候资料,绘制古今气象变化表。以证明王廷相的道无定在,今胜于古的历史观。 整体上来说,周梦臣这些思想之中,似乎并没有添加自己的想法。 都是高举王廷相的招牌。这些思想都能在王廷相的思想之中找出来。 但是下面的解释与证明却是完全不同的。完全是基于科学逻辑,或者一些社会学科的办法。总之,一字一据。当然了,有些东西周梦臣已经准备了。有些还没有准备。比如上面的钦天监的气候资料。 这一件事情倒不难做。毕竟周梦臣虽然不在钦天监了。但是有弟子在。新历已经颁布了。周梦臣虽然没有完整的参与进去。但是谁都知道,新历的主导思想,都是周梦臣的。 周梦臣在钦天监地位,简直是所有钦天监官员的祖师爷。 而钦天监之中有很多天文资料,甚至元朝,宋朝,唐朝的都有。只是这是一个苦功夫。不过周梦臣要的。定然会有人做。 吴廷翰听了,神情有些恍惚。 他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周梦臣哪里是王廷相的弟子,他与王廷相的关系,就好像是朱熹与孔子之间的关系。如果孔子重生于地下,一看朱熹写的,不知道是气死过去,还是要举起砂锅大的拳头,要清理门户。 而今周梦臣与王廷相的关系也是一样,虽然看上都一样,思想观点都一样。但是却好像两篇题目相同,但是内容完全不同的作文。不能说,周梦臣与王廷相之间没有一点学术上的承袭关系。但是就王廷相好像是提出猜想的人。而周梦臣是解决猜想的人。两人之间。说有联系到底有多大。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吴廷翰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暗道:“罢罢罢,即便先师听了这些,也只会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又何必枉做小人,今后恩师能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估计,就是苌弘,师襄之于孔子了。如果不是周师弟忙于公务,于经义上功力尚浅,也就用不着我了。” 相传苌弘,师襄两人都是孔子的老师的,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谁会知道这两个人啊。 吴廷翰问道:“我准备总汇气学著书立传。你这些观点我都会采纳。到时候出来了,就是你我师兄弟合著。这本书,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气学探源吧。”周梦臣说道:“溯本求源,力排邪说,以正视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李成梁 第五十二章 李成梁 溯本求源,力排邪说,以正视听。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 如果说周梦臣之前写的著作,在大明文人士大夫看来,其实都是难等大雅之堂的。但是这一本书,是真正的经义类的。不敢说对标,朱熹的《近思录》王阳明的《传习录》。但也是王门气学里程碑的一本书。 最少在此之前,王廷相,吴廷翰这一派气学门户,号称王门。并无不妥。毕竟他们的思想都是从王廷相这里继承的。而今这一本书之后。或许就要叫做周门了。 是周梦臣在大明学术界第一声啼鸣,至于会有什么效果就不知道了。 能不能做到溯本求源,力排邪说。以正视听。 就要看吴廷翰的手笔了。 吴廷翰虽然听了周梦臣解说过了。但是他总就有些地方不明白。或者不能理解周梦臣的想法。于是,周梦产忙于公务之余,也要承担一部分写作任务。而他写的东西,又被吴廷翰屡屡打回。 无他,这不是寻常写作。 这种经义上的事情,吴廷翰追求的是一字不可易。毕竟周梦臣在政治上与心学有合作,心学并没有怎么对付周梦臣。但是吴廷翰却是与心学大佬欧阳德交锋多次。此书一出。可以说与心学针锋相对。 别的不说,在心学的体系之中,还有一点点气学生产空间。但是周梦臣加料的《气学探源》中,根本没有心学生存的空间。 上文说道,主动与主静的问题。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世界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王廷相提倡是运动的,就是主动。理学与心学是主静的。这个分歧是非常关键的。因为主静,很多事情才向内里求。而周梦臣以完善的理论与实验,证明这个世界是运动者,只有相对静止,没有绝对静止,就动摇了对方学问的前置条件。 将来必然有一场唇枪舌剑。 吴廷翰写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对方从什么角度,什么地方发起进攻。周梦臣每一篇文章,吴廷翰都假象自己的心学门人。能不能找出破绽。不能留下,能的话,就驳回去重写。 奈何周梦臣的文章,大体有进士水准。奈何一般大儒那一个不是进士出身。王阳明虽然去了,但是弟子们都是王阳明教出来的。都不是白给的。周梦臣这一点点水平,与他们相比,就相差甚多了。 周梦臣只能一个劲的改啊改。 经过如此磨砺,周梦臣的文笔居然大大提高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周梦臣一边忙于这一件事情,其他的时间也不能放下来。 这一日,周梦臣就接见了一个人。 却见这个虎背熊腰,双臂修长。身形高大。周梦臣一看,心中暗道:“好一个猛将。” 周梦臣在边塞时间长了,也慢慢有经验了。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是很多猛将都是有很明显的身体特张。首先是就膀大腰圆。肚子大。这肚子大就号称将军肚。不要看现代健美的人,一身肌肉,看上去很厉害。但是真正生死搏杀。是比不过体重有明显优势的人。当然了,这种肚子大,并不是那种痴肥。更多是为了丹田发力,专门练出来的。 戚继光的身材就是这样。穿古代的长袍还不明显。如果脱得只剩里衣,肚子就显露出来了。 双臂修长,一般来说,都是有弓箭特长,或者说非常适合用弓箭 英国弓箭手为了训练射箭,整个人都畸形了。大明弓箭训练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也能拉伸作用。当然了,是从小训练弓箭手臂长,而是手臂长弓箭才好,这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不过,一般在军中有这种特征。都是神射手。其实按刘备双手垂膝的说法,刘备的弓箭定然不错。 周梦臣说道:“你是辽东铁岭生员李成梁?” 这个大汉立即行礼说道:“学生正是。” 周梦臣看着这个名字,心中暗道:“这个李成梁是历史上的李成梁吗?”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原因很简单,他记得历史上的李成梁,是世袭军户出身。与大明很多将领都是一样的。而眼前这个居然是一个秀才。 他心中暗道:“想来是重名。历史上重名的人从来不少。”而且周梦臣早就过了见到了历史名人激动的时候了。而今大明军神戚继光都是周梦臣的弟子,再多一个李成梁又怎么样? 况且很可能不是。 周梦臣说道:“你不是辽东人,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大同?” 李成梁毕恭毕敬说道:“老大人声威威震天下,在下即便是边荒之人,也是如雷贯耳。九边各镇,想要建功立业的大丈夫,无不想为大人牵马坠镫。在下区区生员,自然想在大人门下,为一走狗。于愿足矣。” 周梦臣没有猜错。这就是李成梁。 不过,周梦臣显然对李成梁的历史知识了解不多。毕竟李成梁虽然在当时为一时之雄。但是放在滚滚历史长河之中。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周梦臣对历史了解本来不多,知道李成梁这个名字,以及他将来执掌辽东,还有他与努尔哈赤一些恩怨情仇,已经不错了,哪里知道,李成梁发迹之前,在那个地方卧着。 李成梁是的的确确的大器晚成。 他的确是世袭军职出身,但是李成梁还有秀才功名的。在四十岁之前,李成梁想了不知道多少办法,想要上位,但是奈何总是不成。直到四十岁那一年,找了关系以生员身份袭承参将,才一发不可收拾。掌握辽东数十年。 而李成梁发迹那一年,就是嘉靖四十年。 而今的李成梁正处于满地跑关系,想上位的时候。毕竟辽东这地方,考秀才是容易的,但是考举人就不大容易了。李成梁科举不成,想要袭职也没有钱。家里又有一家子老小。 自然想出路。 历史上李成梁找不到出路。但是这个时空却不一样。周梦臣在大同做到好大事,特别是朔州之战,斩首过万,几乎是除却太祖成祖朝之外,少有的大胜。马芳得以封伯。李成梁虽然屈于人下。但在内心之中也是有傲气的,觉得马芳虽然厉害,但是马芳之所以有今日,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抱了好大腿。他李成梁一身本事,何曾弱于马芳。李成梁年少的时候,也是被人称许为大将之才。 乃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困顿于斯,却磨不平他内心炙热的火焰。 他想出人头地。 周梦臣说道:“你一身武艺如何?” 李成梁说道:“少时猖狂,铁岭之中从无对手。” 周梦臣说道:“你既然一身好武艺,何不从军。军中正要你这样的好男儿。你也要想清楚,虽然殷大人说你文武双全,必成大事,徐先生也说你,心思机敏,绝不会误了朝廷大事。但是青城不是别的地方。一旦有事,你就是万人敌也杀不出来的。” 没错,派往青城的山西行指挥司经历官一直难产。有几个人想要爆得大名的读书人想做。奈何殷正茂这一关都过不了。更不要说徐渭了。这不让李成梁听到了风声,他去玉林向殷正茂毛遂自荐。殷正茂一试,觉得李成梁文武双全是难得的人才。随即推荐过来,周梦臣没有直接接见,而是让徐渭看看。 徐渭一盘李成梁底。李家是铁岭大族。李成梁就是为了家族着想也不会叛国的。而李成梁又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即将自己老婆接到大同来,并将刚刚五岁的儿子李如松也压在大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青城上任 第五十三章 青城上任 徐渭也试探了一下李成梁的心机。毕竟周梦臣是想让李成梁接管青城那边的情报网的。发现李成梁是心思机敏得很,足以称之为上智。 于是李成梁也过了徐渭这一关,送到了周梦臣面前。 李成梁说道;“大人,李某为国家效力,不惜生死。” 对李成梁来说,这还有得选。他立即就知道该选什么了。 当然是经历官,因为这是文官啊。而且是七品文官。而且非常容易立功。大明文武之间的差别有多大,根本不用说,李成梁为什么刻苦攻读一个秀才。虽然说辽东的考试难度要比江南容易不知道多少,但是任何一个秀才都不是容易考的。 不就是想从文,不想从武。 从文的话,将来未必没有领兵打仗的一日,但是从武,即便是封爵了又怎么样?除非是家底非常厚实,否则依然是文官门下走狗。比如马芳。对周梦臣一直很恭敬,即便是封爵了也没有一点变化。 本来李成梁也息了这一辈子当文官的心思了。毕竟一个秀才,连佐贰官都混不上,最多混一个教谕,一辈子也不得升迁。 但是而今,忽然有这样一个机会。直接行权当七品官。将来还有广大的前程。至于什么入阁,什么成为尚书总督,李成梁从来没有想过,只要他一辈子能混了四五品官,今后他李家也算是混入士大夫圈里了。将来子弟再考科举就容易多了。 至于为什么混入文官圈子里面之后,子弟考科举就容易多了,却是一个不能多说,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为了这一点,他根本不怕危险。 一来,打仗就没有危险了。二来,李成梁也是艺高人胆大。虽然周梦臣说,被发现了万人敌也杀不出来。但是李成梁自己有计较,实在不行,他自己先走一步,出了青城的城墙之外,就是大草原,以李成梁的本事,一人数马,千里孤行,未必不能。 说起来,危险也是有限的。 既然如此此事不搏,更在何时。 周梦臣听李成梁这样说,也就没有说什么了。毕竟这一件事情,必须要人做的。而且越来越不能拖了。 毕竟晋商也担心鞑子不守信,出关行商也不敢多远,也就是到了青城再回来而已。但是将来却未必了,周梦臣从来不敢低估商人为了利润而冒险的决心与勇气。所以经历官这个位置,不能一直空缺。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你等会儿出去后,去见徐先生,他会交代你怎么做的。” 李成梁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说道:“此去十分危险,我丑话说在前面。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提。我能答应的都答应了。” 李成梁说道:“大人,下官此去虽然危险,但是朝廷自有抚恤,下官不管妄求,只是而今下官自有一个孩子,担心下官去后,孩子没有依靠。能不能让我那孩儿拜徐先生为师?” 李成梁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弄得周梦臣不答应都不好意思了。 周梦臣说道:“这是我给徐先生说,应该没有问题的。” 李成梁大喜过望,说道:“如此下官死而无憾。” 其实李成梁之前想过,让自己儿子拜周梦臣为师,一来孩子太小,嘉靖二十八年出身,而今才五岁。二来周梦臣最近似乎也没有收过弟子,他也不敢贸然开口,不过在他想来徐渭就不错了。 江南才子,文坛宗师。有这个老师,将来李如松考上进士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李成梁在周梦臣这个表了态,随即到徐渭哪里领了任务。 徐渭也知道李如松是自己的弟子了,虽然徐渭对教李如松这个小屁孩,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周梦臣已经答应了。他也不好拒绝,索性先找了一个秀才给李如松开蒙,只有教授弟子,那是将来的事情。 不过,看在这个弟子的面子上,对李成梁的态度不错,将青城的局面细细说给李成梁听。最好说:“你在青城也就这几年事情,第一据理力争,捍卫朝廷利益。第二接应暗间,第三就是在关键时候,促成鞑子谋反。” “除此之外,你可以自由决断。” 李成梁听了,直接到热血在内心之中滚烫。他不是寻常人,越是危险的事情,他越是兴奋,正应了那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李成梁觉得他一辈子的富贵,就在这青城之中。 李成梁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安顿了家小之后,立即一路向北而去。 在大同境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副大兴土木的样子,全部是在想办法抗旱。看此情形,李成梁不由得对周梦臣多了几分佩服。一来佩服他的爱民之心,二来也佩服周梦臣治民之能。 爱民之心就不用说了。 周梦臣如果没有爱民之心,又怎么会紧急上马这么多水利工程。几乎将府库消耗一空。治民之能也很简单。很多事情,下决定是容易的,执行是困难的。而今整个大同都是大兴土木,却没有出现太多的乱子,可见周梦臣的能力。 其实这也是大量大同书院学子的帮忙,几乎每一个工程都有大同书院的学子在,这省了周梦臣很多的功夫。 只是李成梁一过玉林,立即感觉到不同。 蒙古民生凋敝。 李成梁是铁岭人,距离草原本来就不远,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去过草原之上。对与草原生态有自己理解。他看得出来,这草原上看似一片碧色,但是细细看看就知道草色不一。就是因为水源的缘故。 李成梁虽然之前没有来过草原之上。但是他知道,不是正常的现象。 毕竟靠近边墙这一部分,可是漠南最好的草原。 李成梁随即想到:“大同旱情都很严重,而漠南岂能不受灾,只是不是时候啊。”李成梁想起徐渭的特别交代,逼反鞑子这一件事情,要从长计议,等候命令。最少今年是不行的。 今年旱情已经影响到了军事行动。 只是李成梁非常清楚鞑子的习性,鞑子一旦遇见这么大的旱情。会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最大的可能,就是出兵南下。想起正在大兴土木的大同,李成梁忽然觉得这一个任务,或许有些棘手。 要小心自己成为鞑子骑兵用来祭旗的那一个人。 李成梁越往北走,就越是担心。 因为他看见了,一行数辆车,十几个壮汉,还有一些老弱的队伍,正在南下。他们一见李成梁一行人,纷纷警惕起来,弯弓拔剑的。李成梁放下武器,孤身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 果然如李成梁所想。 鞑子放牧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数千人一起放牧迁徙的,这种模式其实就是鞑子的军事组织模式。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另外就是这种以家庭为规模,一个家族不过十几个人。牲口数量也不多。 铁木真发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生产模式。 但是随着草原战争的不断进行,这些零散的户口都被兼并了。已经不多见了。而且一家人在草原上放牧,听起来很田园牧歌。但是实际上,一旦遇见什么事情,都死的无声无息。 这些人称为野鞑子。 其实不会太多的。家庭生产的脆弱性导致他们承受不了太多风险。很少见的。李成梁今日却看见了。他其实看出来了,这不是野鞑子。野鞑子一般都比较穷,这是一些脱离部落的蒙古牧民。 那么是什么让这些蒙古牧民逃离部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战争后遗症 第五十四章 战争后遗症 世界上最可怕的灾难,就是人类自己制造的战争。 而战争的伤害,绝不仅仅是交战时。双方的死伤,已经交战时对平民的杀戮。对物资的损坏焚毁。还有持续不断的影响力。 而周梦臣在大同数年,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但是本质上来说,周梦臣依旧没有将大同的战争后遗症治疗好。周梦臣虽然加大了对大同的管制,但是单单大同的社会财富远远比不上周尚文战死之前。 同样的问题。 朔州之败,给鞑子带来的影响。决计不仅仅是损兵折将。辛爱的威信被动摇。还有别的方面的影响。只是有些影响是显性的,一目了然,但是有些影响却是隐性的,当时看不出来。但是不知不觉事情已经有了变化。 而今辛爱这里就是一样。 朔州一战,辛爱一方总共折损二到三万人,虽然大明斩首只有一万多人。但是还有不少俘获。还有不少伤员,虽然逃出了边墙,却逃不过伤病,在草原上缺医少药而死。 白莲教的骨干尽去。才让辛爱收拾起来,是如此得心应手。 而战争给蒙古带来的伤害,才刚刚开始。蒙古人本来就不多,全部人丁加上板升的人丁,不过一百二三十万,即便没有精确的统计,也知道这个人数绝对不过超过一百五十万的。 更重要的是,辛爱本部人马大概站其中一半稍稍多一点。 从这个数字来看,就知道战死被俘失踪的二万多青壮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即便因为蒙古残酷的生存状态,让他们的人口结构上,青壮数量占比比较高,妇孺也不少,最多地是孩子。因为没有避孕措施的情况下,每一个女人都在大量生孩子。但是孩子夭折数量极多。老人的数量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这样人口结构。蒙古所有成年壮丁,最多四十多万。这两万多人是一个怎么样的比例,也就可想而知了。 即便不说战场上的事情,单单是生产领域,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生产主力,那也是要出事的。这也是为什么辛爱有千万不甘心,也老老实实俯首称臣,去大汗,称归化王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张惠将板升直接列入辛爱直辖之后。辛爱带来更多的资源与财富。再加上原本蒙古的家底,这个难关虽然不好过。但未必是过不去的。 只是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桥头又遇打头风。 嘉靖三十二年的旱情,又如约而至。 在大明几乎整个北方大旱,只有轻重的不同。最重的是陕西与山东两地,大同这边,不要看周梦臣忙得焦头烂额的。但是大同地理板块上与山西在一切的。山西多山,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也旱得厉害,到底不至于绝收。 而辛爱这里,就不一样了。 首先蒙古这边的粮食生产,特别是靠天吃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也算是民族习性。 很多人印象之中,蒙古人不种地。其实不然的。蒙古人很早就种粮食,以弥补畜牧业的不足。只是,蒙古人种地的方式,在任何一个汉人看来,就觉得,你称呼这个方式叫种地? 他们就是找一出好地,然后就谷子洒进去,限制牛羊过去,等秋天纵马践踏过之后,再将谷子收起来。 似乎连脱壳都一并做了。 只是这种做法,不施肥,不灌溉,不除草,指望有什么好收成?根本不可能。不过,这也体现了蒙古人以 畜牧业为根本的经济模式。这种不消耗体力的粮食根本就是一种补充而已。 大部分鞑子都是这样做的。甚至在明人记载之中,还有直接吃生谷的记载。却不知道是不第当时人写的段子。 但是这种方式太靠天吃饭了。 如今旱情严重,很多本来水草丰盛的地方,一下子变得不行了。本来能种出来的谷子也种不出来了。再加上,数万人的劳动力缺口,几乎给辛爱雪上加霜的一击。 在开春的时候,辛爱与大明互市。将当初劫掠来的银子,几乎全花出去了。 毕竟,银子这东西在蒙古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如果没有互市的话,辛爱手中的银子不管多少都花不出去。在辛爱看来,最重要的还是铁,粮食与牛羊战马。 这也造成了互市以来,周梦臣几乎收了十几万的赋税,大大减轻了周梦臣的财政负担。也就是草原上最少有一百多万两的货物流入大明。当然了,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战马牛羊皮毛这些货物。但是即便如此,辛爱最少将库存的银子花出了六七十万两之多。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蒙古不产银,或者说即便蒙古产银,以蒙古人的生产力水平,也不可能将银矿发掘出来。他们的所有银子,都是来自关内。也就是抢的。而现在的形式,想要从关内抢银子抢物资根本是不可能的。 俺答给辛爱留下最少三四百万两银子。当然了,这几百万两银子,不可能仅仅在辛爱手中,可能分布在各个部落首领手中。但是即便如此,也是非常丰厚遗产了。但是仅仅一年,就去了七八分之一。 而且这还是辛爱感觉不对。大大消减了进口,因为他发现这样下去,很快他手中就无银可用了。 但是有些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杜绝的。辛爱压着手中一百多万两银子,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其他蒙古贵族可没有这个想法。或者没有多想过。他们才不在乎蒙古如何,他们在乎的是他自己的部落。 所以白银外流还在继续,不出数年,蒙古人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本来这个局面,足够辛爱头疼了。他又遇见了旱灾。要知道蒙古人可没有是赈灾的想法。他遇见旱灾第一个想法,就是南下就食,也就是抢南边。但是很明显这个计划是行不通的。 他敢抢南边,周梦臣这边就要试探的出关一战了。 好容易得来的和平,来之不易,辛爱自己要好好珍惜,除非有一天他有了打败周梦臣的信心,这个和平他不想撕毁。 但是问题,也是要解决的。 总不能让下面的牧民都饿死了。这些人都饿死了,将来谁替他打仗啊? 但是辛爱也不能只救自己的牧民。其他各部也纷纷向辛爱求援,有的人请辛爱派粮食,有的蒙古贵族向辛爱借粮食。等等。总之,辛爱必须估计这些蒙古贵族的想法。 因为他也知道。蒙古人遇见这个问题,最常用的解决办法,就是战争。 或许打不了大明,还打不了这个归化王吗? 一场大战之后,多余的人口都死。剩下的各部自然安稳下来。这个办法虽然残酷,但也是草原上千百年不变的办法。 而且辛爱也知道,他对大明的屈膝投降,让很多蒙古贵族不满。再加上种种内忧外患,让辛爱头疼。 更可怕的是,而今虽然旱情严重。但到底不是夏季。距离秋天还有几天,各部其实还能维持。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办。特别是进入冬季之后,今年水草不丰,很多牲口上膘不多,恐怕熬不到开春。更重要的时候,估计到了冬天喂养牲口的草料也未必能备足。旱情之下,草原上并不是寸草不生。无非是植被数量远远不及往年。 这些草够牲口夏天秋天吃,但是绝对不够冬天吃。 也就是说,今年冬天才是去年兵败,今年旱情两者结合的爆发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张惠的办法 第五十五章 张惠的办法 辛爱虽然看得清楚,但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子一日一日的来临,局面越发不好。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辛爱看得出来,下面的牧民也看得出来,于是就出现了很多牧民向南逃亡的情况。 不得不说,虽然边墙分割了大明与草原。但并不是说边墙也分割了汉人与蒙古人。其实大明境内生活着大量蒙古人,很多投降部落都被安置在边墙附近,作为对抗蒙古的防线。 比如万历三大征之中。宁夏之役,叛变的哱拜就是蒙古将领。 虽然开国之初,草原上汉人很少。除却一些跟随元顺帝逃到草原上的汉人官僚之外,并没有多少了。但是到了嘉靖一朝,草原上的汉人增多了不少,并不是都是被抢过去,很多人都是在关内活不下去了。主动出关的。 嘉靖以来,边关的人口流动方向,一直是关内人口流往关外。而且已经有了逆转的苗头了。 辛爱召见身边的谋臣,辛爱问道:“赵先生,你主持通商,能不能从玉林大量购买粮食?” 赵全说道;“王爷恐怕不行。今年关内也大旱一场,粮食各地都缺了,可谓粮价翻腾。大同的粮价已经涨过一两一石了。看架势是降不下来的。而且即便是有价,恐怕也没有数量。大同的粮食都在官府之中。而周梦臣照旧进行了粮食限制,官府的粮草早就封存了。” “听说没有周梦臣的命令,不许开仓。只是在城中设食堂,令军中士卒妻小,或者文官家丁都可以去吃。” “没有周梦臣的点头,大批粮食是万万不可能出大同的。” “臣最多能卖来万石上下。而且价格绝对不是一两一石。” 赵全还是有一点朴素的经济学知识的。大同粮食而今没有新的产出,如果出现了辛爱这个大买家,价格不飞涨才怪了。晋商都是猴精猴精的。在大明境内,楼二还做些囤货居奇的事情。更不要说对鞑子,又有几分慈悲之心。 周梦臣虽然任由粮价飞涨。但是心里却是数的。 因为很简单。而今大同的秩序有很军事管制的味道,大同之民都是一些什么人?就是大同军将士以及家属,或者朝廷官员与朝廷官员带的人。再有就是生员与大同书院学子以及家属。 甚至可以说,这个群体有相当大的重合部分。 想想就知道,大同而今已经沿边一带,有没有一百万人还不清楚。但是这些支撑了近十万兵马。大同的人口结构就可想而至了。 于是,周梦臣一招朝廷管饭。粮价对这些人影响就忽略不计了。毕竟周梦臣发的军饷就是粮食。甚至这些人手头还有一点点余粮。而且吃了朝廷的饭,给朝廷干点活不多吧。 外面粮价飞多高,都是坑这些外来客商的。 晋商这么有钱,吃几天高价量怎么了?如果他们觉得价格高,可以从外面带粮食啊。周梦臣一点不反对晋商将粮食带到大同。甚至真有人这么做了,周梦臣还想要不要给这个减免赋税。 可惜整个北方都大旱,旱情轻重不同,粮食价格涨的也不一样,可以说大同的粮价还真不是北方最高的。 辛爱大怒说道:“大同,大同,大同,什么时候都说大同。难道非要在大同买粮了,其他地方都买不到了吗?” 赵全苦笑说道:“王爷,真买不到。与我相邻的军镇,也就是蓟州镇,宣府,大同,山西,陕西,宁夏。蓟州镇管得最严,可以说锦衣卫一直死死盯着,根本没有办法走私。至于宣府,南朝邸报之上,刚刚说北京运了十万石粮食到宣府赈灾。宣府的粮食早就到了二两甚至三两了,有价无市。这才让北京向宣府放粮了。至于山西镇,去年一战,偏关一带已经荒芜一片,哪里还有粮食。西北大旱比宣府都厉害。甚至已经有人出边墙,杀人夺粮了。” 辛爱大怒,说道:“这一件事情,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张惠说道:“王爷,这事情是我按下的。不过是几十个汉人出塞打猎。没有发现猎物,反而发现几个牧民,于是将人杀了,牲口劫了回去。他们都饿饥了,穷疯了。而今局势,我们最多发文给宁夏,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是又能有什么用啊?” “不如不问。” 辛爱也知道,张惠说得对。 而今他焦头烂额的。维护着一纸合约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他虽然已经是大明归化王了。但他很明白,人心之间的沟壑是没有那么容易填平的。在大明边臣之中鞑子始终是鞑子。 他即便想做大明的忠臣也不可得。 他即便发文给宁夏地方,宁夏地方也不会多问的。大概是用官场打太极的手法,来回推托,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有什么办法啊? 辛爱带着几分怒气,说道:“太师,你是孤的股肱之臣,而今局面,你觉得该怎么办?” 虽然张惠将各地板升都安顿好了,安置大明的官职设立的衙门。总计九个县,再加上西京府青城。一共二十多万人。能为辛爱出数万兵丁。也算是大功一件。但是而今局面辛爱之前礼贤下士的面具也挂不住了。厉声责问张惠。 张惠说道:“其实臣一直有一个想法。却是一个败家的事情。所以我才一直犹豫要不要说。” 辛爱说道:“而今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办法就说,再迟就要入秋了,到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很多事情都需要运作时间,绝对不是而今一下定决心,立即就能办成的。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惠说道:“其实我在板升看到很多汉人,都有家眷在大同,思乡心切,想要回家,我也打听过在各部都有汉人奴隶,或万余或数千。为数不少。我的意思是,给周梦臣传信,让他用粮食来换这些汉民。” 张惠这一个办法,更多是为在草原的汉人。 无他,草原上地位最低的就是这些汉人奴隶了。一旦今年冬天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很多汉人都过不了这个残酷的冬天。 张惠一直想将这些汉人带回家。只是一直没有想清楚从什么地方下手。这个时候才决定冒险一搏。 辛爱听了,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太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张惠将汉人以官府的形式组织起来,成为辛爱力量的一部分后,辛爱立即感觉到了这股立即之大。虽然这些新建的县,都是粗陋的。真正比不上大同的州县供给的赋税。 但也在关键时候帮了辛爱一把。 这个时候辛爱越发感觉萧芹与张惠指出的道路是正确的。不是别的。就是整合汉人,借汉人之力一统蒙古,然后再反过来以蒙制汉,大军南下,逐鹿中原。 所以,而今每一个汉人在辛爱看来,都是财富。张惠平白将这些汉人放回去。再加上左右禀报张惠一些举动,总是对汉人百姓有太过分的关心。似乎与蒙古人不是一条心等等。 这个时候,这种猜忌爆发出来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句话,不仅仅汉人知道,蒙古人也是知道的。 张惠心中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叹息一声,说道:“大汗,臣是大同人,纵然而今跟随大汗,但是一些故土之情还是要念的。当然了,臣知道轻重缓急。如果这一件事对大汗有害无利,臣绝对不会说。而今是这种情况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人口买卖 第五十六章 人口买卖 张惠侃侃而谈。说道:“刚刚赵大人已经说过了。周围有粮食的地方,唯有大同与北京。朝廷邸报,今年江南大乱,黄河决口。漕粮入库本就不多。又拨给陕西,山西,山东,河北赈灾粮。而今北京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剩下的粮食,定然是要镇仓的。不可能卖。唯独大同,周梦臣这几年大力推广屯田,而今又下了大功夫,修建十几条灌溉干渠,与文莺湖工程。我的消息是今年大同定然会减产,但绝对不至于绝收。再加上大同原本的存粮,数量不多,但还是有的。我估计,周梦臣如果下功夫,挤出来二三十万石粮食也是有的。” “二三十万石,对我们来说,已经差不多了。” 即便是在大明,赈灾也不是救所有人,而是让青壮尽可能活下来。这二三十万石,再加上青城一些存粮,足够辛爱本部过了这个冬天。至于面年春天该怎么办?那就是明年的事情了。 春暖花开之后,纵然有青黄不接。但也要比冬天要好过得多。 “如果让周梦臣甘心拿出这二三十万石粮食,就是事情关键了。”张惠说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人尚有赎人之令,况且是今日,如果我们说要归还百姓,让周梦臣出一些粮食。应该不过分吧。” “而且这些人即便不送出去,今年冬天,难倒能熬过去。臣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 辛爱听了,才算是平静下来。缓缓地思考起来。他说道:“周梦臣真愿意为这人出粮食?” 张惠说道:“由不得他了。此事立即宣扬出去。倒是大同百姓都要寄希望于周梦臣了。周梦臣好歹是读书人。仁义两个字,总是要念的。” 话虽然如此,张惠却是从自己的印象之中判断。周梦臣绝对不是将百姓死活置之不顾的人。不过,他不能表现出来而已。 辛爱心中暗叹:“两相其害取其轻吧。”不过,辛爱还是不甘心,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人不能从板升出,板升是我的粮仓。决计不能少人。你刚刚不是说,其他部落有汉人奴隶吗?不管你怎么做。将这些汉人奴隶弄过来给大同便是了。不,将青壮留下来,老弱送过去。” 张惠也不好说什么。或许这才合张惠的心思。毕竟在板升的汉人虽然也有奴隶的身份。因为,板升的汉人必须登基在蒙古贵族的名下,才有自由开垦的权力,从原则上,这些汉人开垦出来的土地,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所属的蒙古贵族的。 而今张惠按大明体制建立了衙门,也无法撼动这种隶属关系。无非是收两份赋税,一份是官府的,一份是蒙古贵族们的田租。 板升的汉人对辛爱有用,不会轻易放弃。但是各部的汉人就不一样了,这些汉人仅仅有小部分与板升一般开垦土地。更多是从事畜牧业,比如放马,放养等事情。这些事情对蒙古人来说,可有可无。有固然省事,没有也行。 而且为了防止汉人逃跑,一般都是与牲口关在一起的。冬天冻死很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真正的性命之危,还是这些汉人。 张惠答应下来。立即做两手准备。一手想办法通过利益交换都手法,尽可能将各部的汉人奴隶给换回来。虽然有些困难,但并不是不行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粮食比奴隶更重要。 而且蒙古制度之中,奴隶本来就是可以买卖的。只是看价格如何。 第二手,就是与大明这边接触。 张惠不可能跑到大同。他能与大明接触的人,就是经历官李成梁。 张惠也知道了李成梁是他的接头人。不过,李成梁对他没有管辖权。充分支持张惠的自主权,李成梁无非是一个消息传递的通道。毕竟几年,最大的困扰就是消息不能及时传递到大同。甚至张惠传出来的消息,都是后知后觉的。 李成梁还承担着,一但张惠等人暴露,将张惠等人送回大同的义务。 不过,两人都还没有见过面。 面对张惠的主动拜访。李成梁错愕之极。不过,李成梁心思机敏,很快就屏蔽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情绪,笑道:“没有太师来拜访,我这个小衙门,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成梁的经历衙门,还真是一个小衙门。仅仅是在青城之中选了一个三重的院子。李成梁与他代来的随从,大概有二十多人。就在这个院落之中,可以说李成梁见仆人都带来了,在这里,李成梁不会用任何一个本地人的。 张惠却冷着脸,似乎没有与李成梁多说的意思,两人进入正堂之中,三言两语就让周围所有人都出去了。 说是要密谈。 张惠的随从们,自然不疑有他。都退了下去。 等这些人都走了之后。张惠明显的感到松弛起来。只是他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可以倾述的场合了。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这几年,将一切事情藏在心中。早已成为一种本能,每一个字都在心中过上几回,确保万无一失才说出来。他早就没有了想说就说。或者说脱口而出的能力了。 张惠没有说话。李成梁却说道:“张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得时候周大吩咐了。如果有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你回关内。” 张惠心中一暖,说道:“现在还不是那么时候,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一件师傅奉了辛爱之命,与朝廷交涉的。” 张惠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却知道最好是不要说。故而他还是最后将这些事情给忽略了。直接进入主题之中。将关乎人口换粮食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给李成梁听了。 张惠说道:“请务必告诉周大人,此事关系到数万百姓的生死。让他千万慎重。” 李成梁说道:“我知道了。这一件事情我一定会报给大人的。只是你没有什么想给家里说的吗?” 张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最好是什么也不说。”随即大踏步的离开了这里。 李成梁只能目送张惠离开。 等张惠走之后,李成梁立即派人讲消息送回去。他自己就开始一项工作,那就是熬鹰。 并不是李成梁闲得慌。而是一来而今实在不忙。还没有出现什么必须让他这个经历官出面的事情。毕竟,晋商处事手段,也未必能闹到见官这一步上。第二,这鹰对李成梁有大用。是用来传信的。 李成梁很清楚,关键时刻一个消息能不能及时传到,关系着大战的胜负。李成梁也知道,他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而今双方相安无事。自然可以快马传递消息,但是一旦开战,恐怕这里首先要被控制,即便不被控制,也不能再出城。倒是什么消息都不能传递。 所以,要用特殊的办法。李成梁想到了信鸽。 但是他知道信鸽,别人也知道,信鸽传信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而且草原上猛禽太多。鸽子少了,估计都被吃了。鸽子多了。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在养信鸽? 李成梁需要一头信鹰,这是他在东北通过李家的关系从女真人哪里弄来一头海东青,据说最通人性。李成梁想将他培养成为能够来往于大同与青城之间的信使。 只是这也是下好大功夫的。 反正而今没有他什么事情,即便人口买卖的事情,他也仅仅是传给信就行了。他的准备是为了应对未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大难题 第五十七章 大难题 此刻临近秋季,周梦臣往复视察了一下大同周围的屯田。 在周梦臣砸进去五十万两的情况下,大同周围的产量基本能得到保证。就要看今后一个多月时间了。如果能在收之前,有一两场透雨,粮食产量或许比不上去年。但不能算是歉年了。 如果没有这一两场雨,那么今年估计是歉收。 好在歉收不是绝收。到底是有一点粮食的。再加上他存下一点点粮食。希望能撑到明年。明年再说明年的事情,大不了,周梦臣去北京哭金殿。怎么能给宣府拨粮食,宣大向来一体,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 北京再艰难,那么多粮仓,还是能挤出一些粮食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再祈祷,下一两场大雨的时候,李成梁将消息传递过来了。 周梦臣一看顿时愣神了。 只觉得事情不好办。周梦臣到了大同之后,就没有一日不为钱粮发愁。而今也是,周梦臣不想将大同百姓赎回吗?自然想。 毕竟大同人丁不足,一直是周梦臣的一块心病。不管能换多少百姓过来,都是大同的底蕴。更何况这些人对鞑子有刻骨仇恨,可以说是最好的兵源了。而且即便不说这些好处。单单是他们都是大同百姓,周梦臣是大同的父母官。就一定要将他们赎回来。 正如张惠提到的,在春秋时期,就有国家赎人的行为,子贡赎人这个典故,就充分说明了这一件事。 周梦臣又怎么能坐视本国百姓受苦而坐视不理? 虽然周梦臣敢想打到青城去,将这些百姓解救出来。只是而今不是不行吗? 既然不行,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的。 只是千言万语,都是一句话,就是没钱,不。没有粮食。 没有粮食说什么都是白搭。 周梦臣都在指望着秋收。如果秋收真得不错的话,周梦臣或许有一些存粮。具体多少,还要看秋收情况有多好。如果一旦秋收没有足够的收成。明年大同百姓的口粮都非常堪忧,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周梦臣将手中的筹码一盘算。而今除却从户部搞到钱粮,或者有别的外财。否则这一件事情是万万做不成的。 这让周梦臣如何甘心。 周梦臣想了想去,叫了徐渭,将这一件事情告诉徐渭。 徐渭一盘算,苦笑说道:“张惠是好意,只是他高估了大同的实力。” 周梦臣说道:“能不能,总是要试试的。你留在大同,有什么事情你先行处置,我将我的大印留给你了。” 徐渭听了,有几分感动。说道:“定不负大人之托,有我在大同一日,除非鞑子南下,否则各地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其实这年头,很多官员将自己的官印,或主动或被动的被胥吏与佐贰官掌控。甚至有一个这样的传说,说一个官员新上任,他一接印盒,就感觉分量不对。根本不打开,转手让当地的胥吏头目保管。 无他,因为他如果当时打开,发现空印,就是撕破脸了。如果以后发现是空印,他自己说不清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这个当地最大的胥吏,让他保管,出了事情,就让他背锅。 于是几日之后,他再拿印盒。里面的分量就够了。 但是周梦臣不是这种无能之辈。徐渭这些年在周梦臣身边,其实当的是秘书,谋臣的角色。真正的主意从来是周梦臣拿的,而且周梦臣从不将权力假借于人。徐渭也是第一次掌控这种专权。 这印在徐渭手中,也就是徐渭下得任何命令,都有周梦臣的背书。 周梦臣说道:“那好,我就去一下应州。” 徐渭听到应州,心中一动,说道:“可是去见杨知府?” 周梦臣说道:“正是。” 杨继盛此刻就在应州。原因无他,应州在是大同府州县之中,良田毕竟多的州。甚至这里还有一个屯田卫所。其次,应州的地理位置好,几乎在大同南部的中心,可以照应各方。 说实话,杨继盛在清丈与整理赋税上面,是下了大功夫的。所以进度很慢。 这都大半年了,还没有料理清楚。 甚至周梦臣仅仅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杨继盛到底将事情推进到了那一步,周梦臣也不知道。 徐渭说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这一笔钱粮,从南边的州县出吗?”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想。只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这样办了。” 徐渭大惊,说道:“大人,万万不可啊。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大明与士大夫共天下。之前大人在大同,处决都是粗鄙武夫,这已经让很多人侧目了。而今朔州,应州,等地,临近北京,有很多达官贵人的产业。大人如果还想用雷霆手段。恐怕伤及自身。” “经权之变,还请大人三思啊。” 经就是经常的做法,合乎常规的做法,权就是临时的做法,与以前不同的做法,或者说便宜行事的做法。经权之变,是儒学理念之中常与变,静与动在政治领域的映射。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其实官场之上,都不喜欢特立独行的人。 周梦臣在大同府的时候,谁的情面也不讲,大刀阔斧,还能说是不得已。还能说是因为这些将领作战不利,罪有应得。而今这种不得已也说不出来。真要复制之前的做法,恐怕也没有足够的罪名。到时候即便不是千夫所指,也必然引来一系列的弹劾,甚至名声大坏。一时间让大明名将,变成了粗鄙武夫。 周梦臣倒不是太在乎名声的人。不过他在乎是这背后士大夫之心。 毕竟,不管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士大夫是大明最有知识的人群,周梦臣想要推广气学也好,推广科学也好,士大夫是最好的人群。周梦臣已经尝过了好名声的甜头。比如气学在大同的迅速传播,如果没有周梦臣在大同的好名声。以及万民敬仰。气学哪里能推广的那么快? 周梦臣不想失去这个利器。 在政治上最要不得简单粗暴。无他,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简单粗暴的决策与做法。看似雷厉风行,但其实这背后都有代价的。只是有些代价能看见,有些代价是看不见的。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但是关外这些百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徐渭说道:“大人,不能因小失大。如果大人因为此事而调离大同。大同的大好局面还能延续下去,复套之事,还能执行下去吗?其次即便大人真想救他们,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 周梦臣心中一动,追问道:“徐兄,你有什么办法?快快说来。” 徐渭说道:“我就怕大人舍不得。” 周梦臣说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徐渭咳嗽两声,说道:“其实我大明没有铁禁,也没有煤禁。这些产业,百姓都可以经营的。” 周梦臣一听。忽然愣住了。他如何不知道徐渭这一句,看似答非所问。但其实点出了要害。的确大明虽然有矿禁,但是禁止的是金银矿。而不是煤铁矿。徐渭的意思很简单了,那就是卖矿,卖已经形成产能的铁矿或者铁厂,也就是朔州监。朔州监自然不能整个的卖出去。但是一部分钢铁产能却是可以分开卖出去的。 只是周梦臣听到这个意见,第一个感觉,就是绝对不行。他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一下子卖出去?这怎么可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卖家底 第五十八章 卖家底 奈何,任何财政危机解决的方法,也就是两三条。第一是征税。第二是卖家当。第三是借贷。但是第三条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融资平台。缺少金融体系周梦臣去哪里借钱? 至于征税。 周梦臣去哪里征,大同家底太薄了。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多万人。这还是周梦臣估计的。至于按大明官方统计,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这么少的人口,不发达的农业。周梦臣采取直接屯田的方式,在满足麾下百姓口粮之外,还能有几十万石的结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须知,整个山西省朝廷收到手的粮食,也不过二三百万石。 在很多人看来,这分明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虽然周梦臣寄希望于杨继盛对南部州县的清丈与整顿。但是周梦臣内心也知道,其实不可能有多少的。 原因很简单,北方州县富裕程度,远远比不上南方。如果周梦臣手中有苏州城,不用怎么用手段,从苏州城中搞出一两百万两都很简单。但是大同边地,即便是南部州县没有怎么受战乱,他们的家底也是相当薄的。弄出来多少钱的。 再有就是杨继盛这个人了。 杨继盛不是盘剥之臣。 他定然会将账目查得清清楚楚的。但是未必会增加赋税。甚至会做出调整,就是在维持原来税额不变的情况,减轻百姓的负担。没有办法,这就是传统的文官价值观。 甚至如果不是周梦臣将财政危机说的如此之严重。杨继盛查清楚之后,甚至还会降低税额。 毕竟在杨继盛看来,虽然官员在他的带领之下,过得很苦。但是百姓更苦,宁苦官僚,不苦百姓。 所以,周梦臣能选的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卖家底了。 而卖家底的选项也不多。首先周梦臣不可能卖田。原因很简单。田不仅仅是生产资源,还是农业社会的权力根本。周梦臣掌控了这么多土地,也顺便掌控了依附在这么土地上生存的百姓。 从这个角度来看,北京对周梦臣的猜忌。也不是毫无由来的。 他们甚至可以将大同已经大同周围的土地,看成一个周姓坞堡。数万大同军的家小根底都是依附在大规模屯田组织上的。与现在的大明朝廷格格不入。虽然可以说是太祖旧法。但是太祖毕竟死了。而今早已不存在什么太祖制度了。虽然大家都尊太祖成祖。但问题是,谁真将太祖那一套搞出来,谁就真是满朝文武杀之为快的异端。 有些口号从来是让人喊的,不是让人做的。 土地是根本,周梦臣万万不能动的。而大同府在周梦臣来之前,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又什么能卖的家底,除却周梦臣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朔州监。别无他物。 周梦臣看着徐渭说道:“徐师爷,是与晋商有接触吗?” 周梦臣很清楚。卖东西一定要有买家。而今大同周围买家只有一个人,就是晋商。 当然了,并不是说除却晋商之外,就没有其他商人了。其实在明代陕西商人也不错。比如三原王家,大名鼎鼎的王恕之后。但是到底大同是晋地,晋商内部虽然也有矛盾,但是别的省的商人来晋地。却是捞过界了。 虽然晋商全国到处跑,从来不觉得自己捞过界了。 徐渭似乎没有听明白,周梦臣语气中有一丝丝的不满。说道:“我为大人幕僚,在其位某其政,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人注意到的东西,我要注意到,大人没有注意到东西,也要为大人查漏补缺。大人或许没有注意到。开关以来,各路商人以晋商为首,在大同滞留不去,连大同的姑娘们都不好定了。他们多是运各种东西入大同,出大同的时候,却以铁为压仓。其实已经有很多商人都注意到了朔州铁,甚至有好几年,已经在朔州附近建了作坊。今年以来,朔州监之中,最少有十几个工匠脱离了朔州监。但是却没有离开朔州。大人觉得他们在什么地方?” “另外,我查过朔州监的账目。你知道朔州监除却卖铁收入之外,最大的收入是什么吗?” 周梦臣还真没有想过出现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他有一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无他,如果他没有在军器监之中彻底去除了匠籍。也就是说,在军器监工作的工匠,他们的身份是良民。是可以从军器监脱离的。 当然了,周梦臣知道这是原则上的。 毕竟即便是在后世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想要脱离原单位都不好办。更不要这个时代的。不过,总是有办法的。 只是不知道挖人的付出了什么代价。 周梦臣内心恼怒之余,细细想了一下,也就释然了。 无他,他在军器监之中从来没有做什么技术保密的意思,甚至有大规模培养工程师的意思。即便没有这些工匠,大同书院一些书籍之中,也是有原理的。甚至有军器监的技术手册。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 所以,技术扩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是以这个方式开始的。 周梦臣说道;“什么收入?” 徐渭说道:“卖煤,朔州煤。今年最少有五六万两的收入,补贴了不少朔州监的账目。” 朔州监在周梦臣心中从来不是以营利为第一目的的,研发武器,制造武器都方面来看。已经大同镇采购来看,不亏本就不错了。甚至周梦臣财政紧缺的时候,也直接影响到朔州监。 故而朔州监自己做一些小生意。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比如卖铁这个业务。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卖煤能有这么大的收入。 徐渭说道:“其实,如果大人愿意的话,朔州煤矿最少值百万之数。” 是的,大同煤海,从来不缺少煤矿。但问题成本原因。别的煤矿都必须挖掘。但是朔州是露天煤矿,而且品质很好。又有之前建立的便捷交通。虽然是朔州监自己铺设的煤渣路。但是又靠近桑干河。再加上桑干河下游可以直通北京。从北京连通大运河。连接天下。 即便大同煤海,也未必有什么地方比朔州煤矿更加便利了。 而且煤的作用本来也不仅仅是冶炼钢铁。蒸汽机的使用其实已经不少。周梦臣估计从第一批次的蒸汽机开始,大明投入使用的蒸汽机已经接近一百台了。这个数字看似不多,但其实不少了。 有一部分北京,一部分在大同,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了。 而蒸汽机使用也让煤价开始提高。虽然北京附近也有煤矿。但是原始状态的门头沟煤矿开采成本,未必能比得上远道而来的朔州煤矿。 周梦臣说道:“朔州煤矿是万万不可能动的。这样的露天煤矿,整个大同之内,也只有这里而已。乃是朔州监之根本。不过其他煤矿却可以的。你这一段时间,摸一下大同所有煤矿的底细。那种自用的小煤矿就不用管了。但是凡是往外面卖的煤矿,都要记录在案。以备征税。” 鞑子一番蹂躏,很多东西都被打回原型了。 原本一直在生产的煤矿也大多空了。不过看样子,因为煤炭行情,又要重新开采了。周梦臣而今是想钱想疯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煤也只能吃煤了。 周梦臣对出卖朔州监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内心中也不得不盘算可行不可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清丈成果 第五十九章 清丈成果 自己辛辛苦苦的造出来的东西,被别人动了筷子,周梦臣第一感觉,就是想杀人。但是周梦臣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虽然是大明官员。虽然他很缺钱。但是他毕竟不是为了这一点点钱,或者说,并没有一定要霸占工业革命带来的所有利益。 第一,他未必能霸占得了。第二,他想要的是工业革命带来的变化。想要的是整个国家与文明的进步。 而不是钱。 如果放在这个角度来看。这个现象,或许是一个好现象。 无他,周梦臣在官府框架之内,推行很多政策。其实一直有束手束脚的感觉。在北京更是如此,左动一下,冒犯这个。右动一下,冒犯那个。唯独来了大同之后,才有了便宜行事的自由。但是即便如此,也有很多限制的。 但是很多事情,放在民间的话。却很宽松的。 这并不是周梦臣胡说,而是真的。 大明是明显的小政府。特别越往下面。越是如此。典型就是皇权不下乡。很多事情都可以说明这一点。比如去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一年,黄岩县为海盗萧显攻陷,也算是打响倭乱第一枪。 然后抢劫够了就撤回去了。 今年黄岩县决定修城墙。但是这城墙是怎么修的?县令出面召集当地大族,让当地大族出银出人。县衙派人监督。甚至连倭寇来袭的时候,站在城墙上守城的,也是各家士绅的家丁。 官兵?卫所废弛,还不如这些家奴。 很多事情周梦臣做起来,有很多限制。要考虑上上下下的。但是对于下面的士绅来说,在乡里之中,他就做了。官府都未必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商人赚钱嗅觉是最敏锐的。既然晋商对新技术有兴趣,他们为了利益,很容易将这么多新技术推广出去。到时候,新生的生产力反而对大明朝廷造成新的危机。 毕竟,大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模式,根本不适合工业社会的发展。 到时候,或许就是周梦臣回到中枢,大展身手的时候。 周梦臣想到这一点,虽然内心之中还有一些不舒服。但是也有一些释然了。不过,想让他们卖朔州监产铁作坊。晋商也是要大大出血的。 周梦臣又写了一封书信给殷正茂。让殷正茂就人口这一件事情,与鞑子进行交涉,又让徐渭以他的名义上书,向朝廷请粮。毕竟是赎回大明百姓,总不能让大同全部负担了吧。 虽然周梦臣也知道,以大明朝廷而今财政,大明境内的百姓都未必能赈济好,哪里有能力去管大明之外的百姓。但总是要试一试的。 随即周梦臣就快马南下。到了应州,还没有进衙门,就看见衙门外面张贴的一张张告示,上面甚至还有应州的地图,还有一张张表格,各种图表之多,让州衙外面的告示墙根本贴不下来,甚至沿着州衙的外墙,绵延了十几步之多。 周梦臣都看了一遍,心中大有信心。 这里公示的就是每一个村子有多少田,每年出多少粮食。都一清二楚。在外面张贴的就这样了。那么衙门里面的账册,定然比这个清楚多了。周梦臣也不指望,账目真正精确到每一个人,这样成本太大了。而且变动太大。 虽然说,大明体制之内,人口流动是受到限制的。但是奈何在边地,这事情根本做不下来。很多人真要远走高飞。谁真能拦住不成? 太详细了反而误差大不说,变动也大。消耗的人力物力也非常大。 周梦臣随即进了州衙。杨继盛就在这里等候了。说道:“知道。周兄你要来,我将应州朔州浑源州蔚州四州,马邑山阴灵丘广昌广灵五县的新编鱼鳞图册都已经拿来了。让你一一过目。”随即他叹息一声,说道:“清丈这一件事情,实在不好办啊。” 大同境内还有两个县,一个是大同附郭县,大同县,还有在大同周边的怀仁县,奈何这两个县的土地,几乎都被屯田地给占据了,百姓耕地几乎忽略不计,两个县都是大同知府衙门直接拨款维持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是大同府将两个县给吃了。毕竟屯田一切事务都是由大同知府衙门管理的。 所以这两个县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周梦臣看杨继盛整个人瘦了一圈,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不好办。他将这一叠叠账册扫了一遍。一方面他对杨继盛很放心,不觉得杨继盛会弄虚作假。二来即便有问题,周梦臣也不会介入具体审查之中,这事情自然有人来审查的。 周梦臣只看总数。 他翻开最后的总计,说道:“每年夏秋两税加起来有麦十万石。银一万两。也就是仅仅是增加了两万石粮食。” 杨继盛说道:“以朝廷之制,亩取六升,已经很多了。不过,我这一次倒是清扫了不少贪官污吏,得银数万两。或许能济一时之用。”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叹。说道:“先王之制,先王之制。罢了,却不知道什么人惹得你雷霆震怒?” 杨继盛听周梦臣的话,脸色有些微红。他知道,他这个做法,让周梦臣失望了。 北方平均亩产一石多就不错了。大同这里靠北,故而一石的亩产就不少了。甚至有很多只有几斗产量。亩取六升,这是大明太祖皇帝初定天下时候的田赋,并不是说,每一亩都征收六升的,而是上田亩取六升,中田亩取四升,下田亩取二升。 虽然不能说是不能到三十税一,但也最少在十五税一了。 但是杨继盛自己种过田。自然知道大明百姓绝对不仅仅负担这些,如果仅仅负担这一点点,何至于在大明中期之后。到处都有流民。难道老百姓觉得种地不好玩,流浪才浪漫? 其中种种明里暗里的负担。有时候根本没有数。 有田亩的不交税,将赋税转嫁给普通的人。等等。 周梦臣清丈的目的,其实就有均平之意,最少能赋税平均下来,不至于出现富者不交税,贫者要交高额赋税的情况。这样情况下,其实可以将赋税稍稍提高一下。而杨继盛却非要按朝廷祖制来做,其实就是一次大减税。 周梦臣到底心中硬不起来。百姓其实没有多钱的,而今即便再加一点赋税。对百姓来说很可能是负担不起的重量。所以他想来想去,只有感叹一声,就不细问了。 杨继盛说道:“周兄,这些小吏们个个贪得无厌,上下其手,诡寄田亩,涂抹黄册,收受贿赂。一共缺额有三百余人,我已经拟定大同书院这三百余人,其中还有几个九品告身,我已经拟定了奏疏,上报吏部。” 周梦臣听了,暗道:“看来杨继盛也知道,上一件事情我并不满意。” 杨继盛也是担心周梦臣不高兴,在这一件事情上下足了功夫。虽然一个县衙有大大小小几百差役。但是很多都是白役。也就是不在朝廷账册之中,不是经制的吏员。经制吏员一共有多少,周梦臣也不是太清楚的。 但是一下子出三百名,杨继盛定然是对大同地方进行大整顿了。 当然了杨继盛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同书院出身的人,的确是好用。在清丈土地,清查账册上面。表现出来的专业技能,是那些积年老吏远远不能比的。其实周梦臣而今验收,仅仅看到是一些账册,但实际上那有那么容易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周家铺子 第六十章 周家铺子 凡是要砸人饭碗的事情,都不是容易做的。 清丈土地。重定黄册,就要知道他们敌人是谁,自然是州府县衙的吏员。毕竟原本的黄册之所以会变成不堪用,本质上就是这些人寻求权力寻租的空间造成的。而今上面要彻查,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这些吏员倒是没有杀官的勇气,但是到底是人家数代人的财富来源。按理软对抗的方式还是有的。 毕竟各地县衙里面的账册文书,都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在上面做做手脚,人为的增加障碍,不过分吧。 只是奈何这些吏员有一辈子的经验,而大同书院的学子有数年专业学习的数学知识。最后还是数学胜过了经验了。不管他们再怎么动手脚,都会被找出来问题。 杨继盛甚至觉得,如果他不是带了这些人过来,这一次清丈的结果,要么是他做出一些退让。要么是不一小心中招了。 杨继盛固然有讨好周梦臣的想法,也觉得如果吏员读过圣贤书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基层腐败。才推荐这些人的。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这样吧。不要断了人家前程,这些列入吏员的不如吏籍。等他什么时候不做了。让大同书院出荐书推荐人员。杨兄你觉得如何?” 杨继盛听了,哪里不知道周梦臣的心思。在他看来,周梦臣在很多事情都可以铁面无私,唯独一牵连到气学方面,就变得俗气起来。其实周梦臣而今说的,并不合规矩。奈何大明上下有太多不合规矩的事情了。 以今日周梦臣威望,杨继盛不反对,这事情就能定下来,等什么时候周梦臣不在大同了,这一件事情就是大同的规矩,或者潜规则了。 杨继盛并不是气学门徒,但也没有与周梦臣作对的意思。虽然对周梦臣这样举动,有一点点微词,但总就觉得无伤大雅。说道:“周大人说了算。” 周梦臣说道:“今年四州五县旱情如何?” 杨继盛叹息一声,说道:“不容乐观。桑干河沿岸的州县还好,特别是山中的广昌与灵丘,旱得尤其厉害。太行山中的泉水有些都干涸了。今年想从这里弄银子,是可以的,但是要粮食,却不好办啊。” 周梦臣将人口买卖的事情,告诉了杨继盛。说道:“杨兄可有良策?” 杨继盛思来想去,说道:“不能请朝廷拨一些粮食吗?” 周梦臣对大同的经济政策,谈不上竭泽而渔,但也能考虑的都考虑了。周梦臣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杨继盛能有什么新办法吗?想来想去,也就是向朝廷求援了。 周梦臣说道:“已经去了一封奏疏。罢了,杨兄。你们再次合署一封奏疏,向朝廷说明此事吧。” 杨继盛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周梦臣知道,如果第一封奏疏有用的话,这一封奏疏写了也没有用,如果第一封奏疏没有用的话,这一封奏疏写了也是白写。 周梦臣心中暗道:“想来想去,只有卖家底了。” 周梦臣夜宿应州,怎么都睡不着觉。想了想派人去找殷宗伊。 因为周梦臣对晋商到底是隔了一层,他虽然与晋商打过交道,但是是居高临下的要钱,对晋商内部的事情不大清楚。而周梦臣考虑了自己的人脉,发现最有可能了解晋商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殷宗伊。 第二日,周梦臣与杨继盛乘船向朔州而去。 只是桑干河的水有些浅。原本宽阔的河道,仅仅只剩下一线了。只能过一艘船。甚至在有些河段,周梦臣都怀疑不能行船了。北方到底不是南方。水运绝对是南方胜过北方最大的利器之一。 水浅如此行船就慢了。 还没有到朔州,就听见岸上有马蹄声。有人换了小船登船。不是别人,正是殷宗伊。 殷宗伊一番行礼不提。周梦臣将殷宗伊引入内室之中,立即问起他来。说道:“你而今经商如何?” 殷宗伊说道:“托老师虎威,有小十万家当了。” 周梦臣说道:“你都做什么啊?” 殷宗伊说道:“第一贩铁,将朔州铁卖到山陕之地。第二就是蒸汽机,这还是老师照顾生意,老师将蒸汽机用于水利,山西有一些大财主,也效仿老师,想用蒸汽机灌溉。” 周梦臣听了,也觉得有一些高兴,说道:“这也算是造福乡里了。” 殷宗伊说道:“用蒸汽机是真的,但是造福乡里却未必了。” 周梦臣眼睛之中露出一丝怀疑。诚然这年他有蒸汽机抽水的效率,远远不能与后世水泵相比。但是比起人力畜力提水。却不知道胜过了多少。最重要的时候,只要一直烧煤,就能一直用了。 当然了,这年头蒸汽机不稳定。难免有一点点小毛病。最好每天晚上停机。但是即便如此,也比人提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能浇灌的土地,就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在周梦臣看来,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蒸汽机。 殷宗伊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疑惑,说道:“他浇灌的全部是他们自己的土地。” 周梦臣一愣,说道:“全部?” 殷宗伊说道:“未必是全部。有些人的土地,一台蒸汽机根本不够用。” 周梦臣这才算是见识了大明内部的冰山一角。 周梦臣说得全部。意思是这些人卖蒸汽机的都是浇灌自己的土地吗?而殷宗伊理解有一些错误。 不过,这个答案对周梦臣来说更加惊悚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知道。大同其实是一个特例了。 在本质上,大同的土地兼并就不是太严重的。无他,因为边患。在这里有大量土地逃荒。根本不用兼并。除非是上好的水浇田,否则他们更需要担心的时候,有土地没有人耕种。 这样的情况下。大同土地兼并北部比南部严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同北部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在卫所名下的,这些卫所将领依靠卫所兼并土地,特别的容易。但是在南边卫所没有多少。再加上大同民风彪悍,土地开垦不足。 才残留了不少自耕农。 但是大明内部却不是这样的,甚至大明太平时间越长的地方,越不是这样的,经济越发达的地方,越不是这样的。殷宗伊去的山西才是冰山一角。大地主颇有跨州连郡之态。 这一件事情也是给周梦臣提了一个醒,大明太大了,各地国情不同。不能以大同的现状来估计大明其他的地方。 但也仅此而已了,周梦臣内心有多震撼,他的手到底是不可能伸出大同的。他话音一转,将事情转到了正题上,说道:“朔州铁销路如何?” 殷宗伊说道:“很好。销路最好的其实往河北销,只是这一条路,已经被丰城侯府占了。我只能另寻别路了。” 周梦臣说道:“晋商难道没有参与进去?” 殷宗伊说道:“有倒是有。但是他们没有门路。” 周梦臣听了,心中苦笑不得。他自然明白这个门路是什么了。朔州监虽然不是周梦臣亲自主持,但是从来是周梦臣的地盘。这也是为什么殷宗伊可以与丰城侯府平分朔州铁的外销权了。 真要说起来,周梦臣与这些事情,难免有瓜前李下。只是这不是现代。这个时代,这才是常态。大明上下也都习以为常。甚至殷宗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弟子沾老师光,简直是天经地义的。毕竟这年头的师徒如父子。儿子沾父亲的光,能算错吗? 须知周梦臣某一天去,按这个时代礼节,殷宗伊是要披麻戴孝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杨博 第六十一章 杨博 周梦臣内心之中却有一些不舒服。 在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直以为自己是清正廉洁的。但是他自己没有想到,他无意之间,已经搞出了一个周家铺子。 一瞬间,周梦臣下定决心,朔州监一定要分拆,能卖得东西都要卖了。 他倒不是有洁癖。 说实话,这么多年在大明政坛浮浮沉沉的。周梦臣早就看透了,任何一个文官大佬,就不可能真正的清白。包括了能在历史上上看见任何大明大臣。当然了除却海瑞,不过海瑞一辈子也不能被划入文官的大佬之中。 并不是说,这些人都是贪污受贿。比如张居正,张居正绝对是一心报国的。奈何整个大明的制度,就是清不清,白不白的,很多事情很难说是对是错的。比如徐阶开辟了一种模式,就是他不从朝廷奏疏之中了解下面内容,反而积极的与地方大员,乃至于在野士绅通信,一方面通报朝廷情况,争取支持,另外一方面就是了解地方情况。 很多政策还没有形成就已经书信交流的内容了。 这真要说起来,不就是结党营私吗?政府官员不以公开或者政府渠道是商讨政事,反而暗室书信谋之。 徐阶能保证自己不出问题,但是他能保证下面打着他旗号的人如何行事。 周梦臣而今就面临这个问题。 周梦臣敢向天发誓,他朔州监任何决策上,都是秉承公心。没有一点谋私的意思。但是而今局面是什么?是朔州监最赚钱的业务,大量铁外销的业务,有两个大经销商。一个是他的弟子,一个是他的亲家。 这事情,说给谁听,谁相信与周梦臣没有关系。 而且大明的言官监督体系,也是一个笑话。只管语不惊人死不休。从来不管事实如何怎么样? 单单这一件事情,足够是周梦臣一个把柄了。 当然了,这样的把柄,严嵩更多。周梦臣都懒着抓。 他到不在乎这个把柄。毕竟一个文官大佬的倒台,从来不是他屁股下面有多少把柄。而是在政治上的倒台,或者在皇帝面前失宠。只是他担心,这个局面会继续下去。如果真打造一个周家铺子,能更好的推广技术,引发工业革命,周梦臣也就做了。 但是事实证明,官僚资本主义,从来是想吃现成的。从来是带着垄断性质的,不仅仅不会推广新技术,甚至会打压新技术的发展。 这就与周梦臣的心意背道而行了。 周梦臣是绝对不允许的。 周梦臣无意责怪殷宗伊,因为殷宗伊脑袋里根本没有这一根弦,不教而诛,谓之虐。 周梦臣说道:“你父亲那边刚刚传来一个消息。”周梦臣将人口买卖的事情说给殷宗伊听,说道:“而今大同镇账目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而今粮价也非常高,想要将这一批人赎回来。非几十万两,甚至更多不行。” “老师,我家中流动资金,大概有一万五千三百零七两。”殷宗伊说道:“我可以全部拿出来。”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暖,说道:“这倒不用了。你知道,朔州监有多少铁炉?” 殷宗伊说道:“应该在三十座以上吧?具体我不没有清点过。” 周梦臣说道:“我如果将这些铁炉一并出购。你觉得晋商能不能吃下?要多少钱比较好?” 殷宗伊大吃一惊,随即陷入沉思之后,说道:“老师,如果你真要卖的话,最应该做的不是找晋商,而是给蓟州巡抚杨博去一封书信。而今晋商之中,最兴盛的乃是蒲州一脉。而杨博是蒲州一脉的总后台,每年过年的时候,蒲州晋商大多都不回老家过年,都是到遵化拜见杨博的。” “这一件事情,少说要几十万两。而且涉及的事情更多。即便老师宁放出消息之后,晋商也会派人拜会杨博,求指点的。还不如老师直接写信给杨博,你们两位也好说话。而且你们只要谈成了,下面的事情就是小事,甚至多少钱也都是小事了。” 周梦臣口中念道:“杨博。” 他内心之中迅速流过杨博的简历。 周梦臣与杨博素未谋面。周梦臣在北京的时候,杨博一直在外,甚至一度守孝。周梦臣出京之后,杨博才在京师待了一段时间。但是这并不代表周梦臣对杨博不熟悉,无他,周梦臣,杨博,张经。这三个人,是朝野上都公认的知兵大臣。 当然了,而今周梦臣战功在手,无形之中,似乎超过了其他两人。 当然了,并不是说其他大臣都不知兵。但是最少而今没有承担要务。周梦臣对土默特部,杨博在蓟州镇对土蛮部。张经正在平定倭乱。 同样的知兵标签,甚至周梦臣一度听说,杨博要来大同取代他。周梦臣不能不上心。 周梦臣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短板,就是年龄。才三十出头,而杨博大他二十岁,而今即便一跃升为兵部尚书,资历也是够的。这样的潜力股,周梦臣又怎么能不在意。 只是周梦臣与杨博之间没有什么交际,却没有想到第一次打交道是这样的局面。 不过,周梦臣也明白殷宗伊说的一切。 其实中国社会结构,虽然看上去变化很多。但实际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即便是后世如果两个大企业,谈合并的问题,首先要打通的难道不是上面的关系。而今更是如此,商人更没有地位。他们在政治图谱上都是隶属于某些文官大佬的延伸。 一般的事情也就罢了。关系重大的交易,他们必须要考虑这背后的时候,万一,赚了大钱,却将政治上的靠山给得罪了。等着当胡雪岩吧。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这一封书信给怎么写。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先按下来,说道:“殷宗伊,你觉得朔州这里怎么样?” 殷宗伊说道:“挺好的。有煤有河,唯一缺少的是大铁矿。不过附近也是一些小铁矿足够用,朔州煤田。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这个煤田在,朔州就是宝地。” 周梦臣说道:“你有意在朔州成立铁厂吗?” 殷宗伊一时间不知道周梦臣心意,说道:“如果老师想要我做,我自然会做的。”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要你如何,而是你要有自己的布局,我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而今你的蒸汽机作坊全部用朔州监的铁。我不可能一直管着朔州监,你父亲的余泽也未必一直在。你就没有想过,你将来怎么办啊?” “而今朝廷从来不禁冶铁。你可以自己来做。你也说了朔州的环境得天独厚。将铁炉卖出去之后,想来朔州这里会有很多铁作。你就不想分一杯羹。” 殷宗伊一愣,说道:“弟子没有想过那么远。” 周梦臣说道:“经商也是一门学问。你既然从商也是要好好研究才是的。如果一直依靠我的荫蔽,不是一个办法,我不可能一直在大同,但是你的产业能搬吗?” 殷宗伊似乎明白了一点,但也似乎不大明白。 殷宗伊是周梦臣的弟子,这个关系,这一辈子都扯不干净。即便殷宗伊不用周梦臣的关系,周梦臣倒台了,殷宗伊也绝无幸理。所以周梦臣也很纠结,一方面觉得让殷宗伊依靠他的关系经商,不大好。另外一方面朝廷这方面的规定,近乎没有。而且大家都这样做。即便不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好处。 只能含糊的点了一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崛起的朔州 第六十二章 崛起的朔州 其实周梦臣执政大同以来,变化最大的不是大同周边,而是朔州周边。 周梦臣在大同那边大刀阔斧的下手,其实根本上还是还原太祖皇帝的体制。用非常手段剔除其中腐朽之辈。手段酷烈了一些。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创新的地方。很多古代的名臣猛将也是这样做过的。 但是朔州周边的变化,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周梦臣将朔州监确立在朔州的时候,本来就给朔州带来了变化。 无他,殷正茂从北京带来的人不过是数百工匠。这数百工匠固然是是北京军器监的精华所在。但是几百人技术骨干能做的事情,是极其用限。很多事情都需要下面人来做。别的不说,单单是从朔州煤矿里面挖煤运输到朔州监城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自然不可能让这些工匠去做。 朔州监的人数,几乎膨胀的般的增长。在朔州之战已经有几千人之多。 而朔州监这几千人大多都是壮劳力,再加上守朔州监城卫所军。总共一万多人,也是朔州监城在鞑子围攻下,坚守下的来依靠。 但是这并不是朔州监发展的终点,朔州监真正的大发展,还是在朔州之战后。 虽然朔州之战,对大明来说,简直是一场带着转折点性质的大胜。但是不可避免的给朔州百姓带来深刻的痛苦,想想就知道,前后有近二十万大军,进入朔州地区,鞑子虽然忙于征战,没有专门劫掠。但是鞑子从来没有军纪可言。从来人到什么地方,就将杀戮带到什么地方。更不要说骑兵交战的时候,大规模机动,整个追逐的战场遍布了朔州城西南方向。 而这些平地,大部分都是耕田。 千军万马在耕田里打了一仗,当年的收成还有多少? 只是周梦臣能做的仅仅是免了朔州一年赋税。连将士们的赏赐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搞下来的。给当地赔偿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而朔州没有出事,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朔州监的存在。 当地百姓遭灾之后。为了活下去。几乎什么都愿意做。劳动力的价格低得近乎没有。而朔州监也在战争之中受到了很多的损失。重建朔州监城,也是殷正茂与继任的凌云翼的心思。 近乎不要钱的煤,近乎不要钱的劳动力。除却铁矿石价格稍稍高一点以外。朔州监生产钢铁成本都十分低,为了搞钱。于是朔州监加大了钢铁生产。在周梦臣再来这里的时候,朔州监人员已经超过了万人之多。 而且围绕着朔州监也衍生了不少事务,自然由朔州本地人承接。 也就是朔州兵灾,再加上今年的旱灾反而加速了朔州监的发展。 此刻周梦臣就在朔州监城码头上,这里直接连通朔州监城,但是距离朔州监城有一段距离。但是此刻周梦臣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丝荒野的气息。一条煤渣道绵延数里。远处看见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而这数里长的道路,两侧没有一处空闲的地方,大部分房子还是急就章。是木头加上茅草。看上去很是简陋。但是码头之上,周梦臣看见第一座三层建筑,乃是一个酒楼。酒楼后面有数个院落。估计是客栈。 想想也是。虽然说这一条路两侧很多店铺,他们要服务的要么是朔州监的下层苦力,要么是桑干河码头上力夫,与船上的船夫。这三者之间界限并不清洗。 但并不是没有一些高层消费需要的。 周梦臣一行人并没有打仪仗,微服走在大街之上。 周梦臣看着两侧一系列店铺,一时间有一种焕然隔世的感觉。 的确,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展的会这么快。他确定在这里修建朔州监到而今,不超过三年。但是三年之间,这里几乎是另外起了一座朔州城。这个速度,如果在后世太家常便饭了。但是在大明这个时代来看。简直是奇迹。 周梦臣越发自信。越发感觉一件事情。每一个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周梦臣如果能证明科学技术能带来更多的福祉,不愁没有人追求。 或许有人觉得,难道在矿上下卖力气,在码头当搬运工。在船上当船夫,已经一系列需要重体力劳动的工作。难道对大明百姓来说,是福祉吗? 自然是的。 凡是不理解这个,就是不理解真正大明下层百姓是过得什么生活。可以说,种粮食的人从来没有吃过粮食,粮食上要交给地主与交税的,剩下大多是吃野菜充饥。还有无常的为地主承担很多义务。 比如周梦臣。他在京城外有了一个皇庄。立即有了千余人手。可以随意使用。在周梦臣的角度来看,自然方便。但是对于皇庄的百姓来说,他们根本没有人身自由。比佃户比农奴好不了多少。 即便普通自耕农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再加上土地的产出是有上限的。他们拥有的土地就那么大,再怎么精耕细作,也是没有用的。而在这里即便最苦最累的工作。也比种田好。 周梦臣尚且如此,杨继盛更是如梦幻一般,他目光扫过两边的店铺,甚至时不时进去看看,并打听一下价格,问一问情况。满眼是疑惑与不可思议。他还是不大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崛起。 其中道理何在? 到了朔州监的时候,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能保密下去了。凌云翼立即来拜见周梦臣。 周梦臣参观了朔州监城。而今城池之中的空间早已使用殆尽了,每日有数不尽的煤与铁矿石以及其他辅料进入,然后有不知道多少铁运出去。甚至周梦臣给朔州监的拨款,在朔州监帐上虽然还是第一大进项。但是在此之后,卖铁收入正在节节攀升。 周梦臣细细看了一下账目。虽然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其实这个账目是有问题的。无他,殷家与丰城侯府成为朔州监对外卖铁最大的经销商,这本身就代表着问题。 只是周梦臣没有细问。也不可能细问。他总就不可能自己刨自己的底。他问道:“朔州监这里有问题吗?” 凌云翼在北京的时候,就跟随过周梦臣,也算是周梦臣的旧部。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能将朔州监这么重要的位置给凌云翼的原因。不过凌云翼与周梦臣的关系,到底比不过殷正茂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 凌云翼说道:“大人,之前殷大人在的时候,做过朔州监城扩建的计划。而今朔州监城铁炉增多,还有很多其他工坊,掌心雷,冷兵器,火铳,火炮,铁轨已经其他部件。这么东西挤在一起,实在是没有地方了。” “朔州监不需要拨款,只需大人让朔州再拨一些土地便是了。” 朔州监这个机构,与朔州是两条线,朔州知州是管不到朔州监的。而殷正茂在朔州监的时候,是挂着道台的。甚至可以说是朔州知州的上司。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凌云翼虽然有朔州监正的官职,却没有道台的加衔。虽然官职在知州之上,却管不上知州,按理说,朔州监城外面地方,都是朔州的。 所以朔州监城要扩建,必须有上级点头。 周梦臣听了,想了想说道:“这一件事情,就此打住了。朔州监城就这么大吧,好好修缮一下就行了。” 凌云翼说道:“那城中很多地方都不够用怎么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朔州工业区 第六十三章 朔州工业区 周梦臣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你而今总共有几十座铁炉?” 凌云翼说道:“有四十三座。每炉日产三千斤。” 周梦臣说道:“一年下来大体能生产多少?” 凌云翼说道:“其实铁炉之前一直不超过十座,为监里供应铁料就行,剩下的才出购。但是去年以来,大人不是希望朔州监可以自给自足?这才加大钢铁生产。出购铁料,用了半年的时间,扩充了这么多铁炉。我估计今年的产量在三千万斤以上,至于到底多少万斤,就不大清楚了。毕竟这要看具体情况。” 周梦臣听了心中也有底了。暗道:“三千万斤。” 这个数目说多也不多。 如果周梦臣造三千斤的大炮的话,仅仅够造一万门。但是也不算少了。须知洪武年间才有一千八百多万斤。当然了,这个洪武年间百废初兴。但问题是大明的统计数字,也就是洪武年间的有真实性,后面都不好说了。不过即便周梦臣在工部掌握全国铁课来估算。大明每年钢铁产量在二亿万斤,到三亿万斤之间。当然了,在周梦臣看来,这数目还是有很大的扩充空间的。原因很简单,大明朝廷的征税能力,很多税,都是征收不上来的。 铁课也是,真正大佬们谁交税? 还被笑话的好不好。 大明从来却是准确的经济数据。 但是即便如此,一年三千万的产量也占据了大明的十分之一。 好家伙,一下子能与佛山相提并论。 周梦臣更确定了要将这些铁炉卖出去的想法,无他,这产量爆的太厉害的。 的确,周梦臣在北京研制出来的高炉技术,并没有什么开创性的。不过是对而今各种冶铁业技术的整合,未必比清代佛山的技术好多少,据说佛山最兴盛的时候,一炉可日产六千斤,比现在朔州监的铁炉都要好。 不过周梦臣最大突破是引进了炼焦技术。将钢铁生产从木材之中脱离出来,解除了最大的限制。 只是,周梦臣从商业上来看,这样爆产量,就不怕卖不出去。 周梦臣自然知道,不管是官方还是民进对铁都很缺的,两三亿万斤,听得很多,但是换算出来也就是十几万吨到二十多万吨之间。这些产量还不如一个后世钢铁厂一天的产量。 但问题是,市场开辟,与消费习惯都需要时间来培养。 这样爆产量,恐怕有一段时间会滞销的。 在英国工业革命事情,也有一个钢铁大王。他一生都在致力于一件事情,就是推广用铁,甚至他死了都为自己打造了一个铁棺材。想想是什么将一个商人逼到了这个境地。不就是爆炸的钢铁产量与大众之前将钢铁当成贵重物品不会轻易消费之间的矛盾。 而凌云翼作为朝廷官员,从来没有这一根弦。之前没有注意钢铁出购。而今财政困难了,周梦臣一号召,凌云翼顿时将领导的指示,作为最高要旨来办,一个劲的扩充产能。一边想讨好周梦臣,将不少利润都让给周梦臣的关系户。 这实在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凌云翼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最少他说扩产能。真将产能扩上去了。从执行力上是不错的。也没有搞出什么事故来。换了其他官员很可能还不如凌云翼的。 找出一个周梦臣心目之中国企领导者。是难上加难,或者说根本没有。 周梦臣说道:“留下十三台吧,一部分供朔州监自己用,剩下要继续研究冶炼钢铁的办法。至于其他的地方铁炉都准备卖出去。对了,还要找一些老工匠去指导一二。” 凌云翼大吃一惊,说道:“大人,这不好吧。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铁炉吃饭的。” 周梦臣说道:“放心。今年就不说了。但是明后两年,我是会对整个大同镇所有军队有一次换装。最少要十万杆燧发枪,八百门小炮,三百门重炮,还有地雷,掌心雷数十万,等等。等过段时间,让总兵府给你一个清单。这都是你们要做的事情。你们现在就可以先准备起来。而且我都要新型号的,至于冶铁的事情,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凌云翼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周梦臣语气斩钉截铁,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只是答应一声。 周梦臣与杨继盛一边参观朔州监,一边问杨继盛。说道:“杨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杨继盛说道:“可是为了赎人?” 周梦臣说道:“此其一也。其二就是家门不幸。”他将殷家与丰城侯家的举动告诉了杨继盛。说道:“虽然说,我没有问。但是想来殷宗伊之前也没有见什么经商天赋,而今一跃而起,成为家资十万大豪商。不是我周梦臣的弟子,殷正茂的儿子又怎么能做到的,而丰城侯府不仅仅我的亲家,还是总兵李儒,北京执掌京营权柄的丰城侯,都是不能问的。” “只是也要防微杜渐。而今我敲打一下,还能回头。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我也不多问了。但是时间长了,恐怕就不是我敲打他们就能回头了。今日也算是釜底抽薪了。” “而且我将这些铁炉卖出去了,也不会是一锤子买卖。太祖铁课,十五税一。可以缴纳铁料。” “只是而今天下是什么局面?你也是知道的。我想在朔州这里划一个工业区。” 杨继盛有些奇怪道:“工业区?” “对,百工密集之地。专门设立的。也算是为大明走出一条新路。你也知道。大明赋税几乎全部靠田赋,除却田赋之外,也只有盐课数百万,比起前宋,我大明的岁收少得可怜。而前宋收刮的手段,也太过了一些,为我所不取,须找一个折中的地方。”周梦臣说道。 都说宋朝是商业文明。但是真要去宋朝做商人,简直是去一个死一个。怎么说?宋朝赋税之中,商税已经超过农税了。但这并不是说,宋朝比明朝经济体量大。而是宋朝继承五代积弊,在收税上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各种专卖就不用说了。各地都有场务,是做什么的?收税。如果看宋代的地图就可以知道,宋代的场务简直是密密麻麻的。可以说,明代清代全国是一个完整的市场。但是宋代却不是。就是因为这种税守政策的割裂。 或许有人觉得,我找一点点小买卖行吧。比如开个店。 好很好,但凡好一点的店铺都是官店。听说你想开店,县衙会主动将官店给你,你必须按照规定缴纳高额的赋税。什么,你觉得不划算?不想做做了?请问,你是读书人吗?不是。请问,你家里有官人吗?不是。请问,你觉得衙门是吃素的吗? 既然不是,就要老老实实的交税。生意不够,家底来补,家底不够?卖房子卖妻女。 什么都没有榨不出油水才会放过。 如果在宋代是读书人,有官职,自然千好万好,如果没有官职,简直身处地狱之中。 至于其他多余牛毛的税,就不用细细说了。 杨继盛听了,脚步微微一顿,也很感兴趣,说道:“不知道周兄准备怎么折中?” 周梦臣说道:“我要征收的不仅仅是铁课,而是商税,总体上要分为商品税,资产税,以及流通税。” 随即周梦臣将自己的设想,细细给杨继盛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筹备商税 第六十五章 筹备 商税 在周梦臣看来,万历皇帝想要征矿税,也就是商税,并不错。错得是用太监征收。 其实在明代也有很多人呼吁征商税。 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是,只是呼吁,并没有提供一整套解决方法。或者说,大明体制本来就是应对农业社会的。他没有应对商业社会的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合理的对商业进行征税? 周梦臣设想的商品税就不用说,就是那种大量生产的商品。比如铁,布匹,盐,以及一切大宗商品。至于征收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一定要将征税这一件事情落实了。形成条例。 如果大明能做到这一步,怎么可能没有钱的,每年数亿匹产量的松江布。最少能给朝廷提供数百万两的赋税,可比什么三饷要来钱快多了。而且大明各地产品,也不是仅仅只有松江布。 至于资产税。其实是对工厂本身征税的。厂房。机器等等固定资产征税。对于这个征税,周梦臣并不是太看重的。他正要鼓励工业。恨不得天下全部都建成工厂。免税都来不及了。但是周梦臣也知道,不征税,就代表无管理。 只有征税这一件事情,才能让下面官员将这些工厂放在心上。所以周梦臣不打算征收太多,更多是象征意义的。但是确保这些工厂全部在朝廷掌控之中,这些工业数据本身,比他征收的那一点点赋税要重要的多。 流通税就很简单了,在这个时代,大多是关卡征税。比如玉林关卡哪里给周梦臣带来了相当可观的赋税。 本质上,周梦臣是将宝压在商品税上,资产税代表着管理。而流通税,如果商品税征收能够行得通的话,周梦臣恨不得将全天下关卡,除却对外关卡全部给拆了。 杨继盛说道:“周兄倒是奇思妙想。只是你的办法真能行吗?” 周梦臣说道:“不能不行,我大明根本顽疾是什么?其实就是一个字,钱。” “没有钱,不能赈灾,不能打仗,不能修整水利。所以百姓灾年没有着落。沦为流民。所以军备荒废,北虏南倭横行。所以一场旱灾,整个北方都承受不住。所如果说我朝真没有钱也就罢了。但是杨兄,你是在北京待过的,这天下是真没有钱吗?” “状元楼上一餐,是一个农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盐商扬州斗富,区区一名妓-女,身价过万。你我在大同做事,你难道不知道万两银子,是一个什么概念吗?足够数千将士打上一仗了,却是一个妓-女的身价,简直荒谬之极。” 朔州之战,朝廷对全军的嘉奖数目也不过是五十万两上下,已经是朝廷一次大出血了,但是盐商动则万金相比,实在是不能看了。 杨继盛说道:“周兄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该怎么做啊?” 杨继盛不是愣头青。 他是有丰富的底层生活经验,在大同又与周梦臣联手处置民政。而今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大明官僚。对大明朝廷的运作十分了解,真因为了解才知道,这一件事情有多难。 征税这一件事情,最好征的赋税就是设卡征税。也就是清代所谓的厘金制度。但是商品税。也就是从商品出场那一刻开始,就要征税,朝廷不可能一直盯着工厂。这个成本太大。而且征税是要派人去的。这也是负担。 人员太多,朝廷负担不起。征收的赋税,还不够养这些人。人员太少,说不定征税人员,就与商人上下其手。毕竟这商品税,不像田赋,有一个额定的赋税。其实田赋本身也没有额定的田赋,后来也是逐渐改革,才确定为额定多少,其实并不是不知道每年的收成其实不大一样,不就是比起多收那一点赋税,更担心官员上下其手,盘剥百姓吗? 面对动态的商业数据,杨继盛只要一想这一点,就觉得头大如斗。 周梦臣说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吗?不过,我知道是必须找一个好办法征税,否则的话。朝廷这样的局面一直延续下去,总就不是办法。” 杨继盛点点头,嘉靖三十二年的各种天灾人祸,将朝廷的财政危机暴露无疑。如果说之前,大明朝廷尚且有夏言的余荫。而今这一年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即便是严嵩再怎么上窜下跳都补不上而今的大窟窿。 嘉靖是一个何等爱面子的人,这种赎回大明子民的事情,是给嘉靖脸上贴金的时候,如果有可能的话,嘉靖岂能不做。但是朝廷是真没有钱了,嘉靖也是决计不会动用宫里的钱。 这种困难的局面。估计是嘉靖一辈子都少用的。即便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嘉靖钱财用度上虽然紧张,但也没有紧张到这个地步。 甚至如果说朝廷是一个人的话,而今的财政状况就在宣布破产的边缘。资金链彻底断裂了。 严嵩只能对各地的赈灾都不怎么管了,让百姓自救。 杨继盛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这一件事情现在还不急。”周梦臣说道:“等我回到大同之后,就将着手准备,将这些铁炉给清空。到时候,再说这些事情吧。” 周梦臣回到大同之后,在与徐渭商量之后,就写了一封书信给杨博。这一封书信没有走朝廷的渠道,而是走了晋商的渠道,大概月余来到了杨博的手中。 杨博而今在遵化三屯营。正是蓟州巡抚的驻地。他抬起老花镜,细细的看了手中的书信。放在一边,不置可否,而是对眼前的年轻人说道:“子维。你今年进士及第。是我蒲州后起之秀,而今不在北京,怎么来给老夫送信了。难道我听错,你不是今年庶吉士第一吗?”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张四维。他今年进士及第,科名并不是太高。在百名左右。倒是考庶吉士的时候,超长发挥。还是用了银子。但凡是庶吉士第一。一下子在进士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翰林编修。而今他的位置,就是当初张居正的位置。 杨博对一个进士,或许不在乎。但是这个进士还有庶吉士第一的话,或许仅仅是高看一眼。但是这个进士,是庶吉士第一,又是蒲州人。甚至与杨家东拉西扯能扯上关系的话,杨博自然多多留意的。 毕竟考进士是有难度的,很多大家族,也不可能做到代代进士不断代。这个时间,就要多培养一些故旧了。也为将来的杨家着想了。 甚至在杨博看来,看张四维的能力如何,远远比周梦臣一封来信重要的多。 张四维立即行礼说道:“老大人谬赞了,区区不过是一时运气。我即便是庶吉士第一,也是老大人的晚辈,而今科名上有所进益,在官场上却是一窍不通,今日借这个机会,还请老大人提点一二。而且区区也对周大人这一封书信感兴趣。” 杨博轻轻一笑,说道:“你对周武昌感兴趣?你觉得周武昌是何许人也?” “一代人杰。”张四维语气之中,有几分苦涩,说道:“说起来晚辈与周大人,相差不过几岁。但在朝廷上,却很好像相差了二十年。” 杨博拿起周梦臣的信,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实少年得意,并不是什么好事。周梦臣如果有老夫这个年纪,兵部尚书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今后二十年,除非立下不世之功,否则难进中枢。而二十年后,你未必比他差。”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杨博的心思 第六十五章 杨博的心思 杨博所说的,其实是文官大佬的共识。 周梦臣太年轻了。 一方面中国人传统观念,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另外一方面,嘉靖难道不担心,有一日周梦臣还年富力强,已经到了升不可升的地步,面对如此权臣,也不是太好办的。 嘉靖自己不担心,他不担心周梦臣对太子不好吗? 所以,不管是政治传统也好,权谋考量也好,周梦臣都需要压一压,这也是为什么朔州之战,嘉靖给周梦臣加了虚衔,但却没有升本职的原因。 张四维说道:“即便如此,周梦臣在外二十年,身负天下之望,一入中枢,天下谁能与之争?让我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杨博说道:“何人?” 张四维说道:“王荆公。” 张四维这个说法,未必有多少好意。 无他,王安石的政治形象在古代一直是奸邪之类。也是到了近现代才为王安石翻案了。当然了,真正的读书人不至于人云亦云。王安石奸邪不奸邪暂且不说,但是王安石曾经权倾朝野近十年,却是不争的事实。 杨博没有想在这一件事情深究。毕竟杨博不用担心二十年后世什么局面。即便是杨博二十年后还在,也是准备告老还乡的人了,管年轻人的事情做什么? 杨博微微捻须,说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处置与周飞熊的关系?” 张四维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晚辈不敢置喙。” 杨博说道:“那这一件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随即杨博将周梦臣的书信给了张四维看。 张四维拿来先大略扫了一遍,又翻过了一字一句细细揣摩了一番。然后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件事于蒲州旧人来说,是有利可图的。但是该怎么决断,还是听老大人的。” 杨博说道:“其实你不来,我也要请你爹过来了。既然你过来。我就问问,周梦臣说的那些东西,值多少钱?” 张四维说道:“不好说。三十炉一年下来,大概有二十万两出息。但是这是在朔州监手中的时候,到了我们手中会是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在晋商手中有三十万出息,这是因为晋商有一张完整的销售网络。而不是殷家与丰城侯府一般,几乎是两眼一摸黑。丰城侯府还好说。丰城侯府在北京还是有些家底的。但是殷宗伊就不一样了,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的。成本高,利润自然没有那么高了。 但是晋商手中,却能将利润最大化。 杨博说道:“既然如此,就定下来吧。各家凑凑能出百万两吗?” 张四维说道:“大人,百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家,杨家,王家,以及其他各家一时间也抽不出这么多钱,即便抽出来了,也会影响到其他事情的。” 杨博不以为意,说道:“子维。你来请教我,我自然要教你的。你要先清楚一件事情,做官与为商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为商自然是铢锱必较。但是为官却要看大局看形势,吃亏与占便宜很难说清楚。” “在商言商,你觉得这些东西能出多少钱?” 张四维说道:“如果再商言商,二十万两。因为而今天下,为了这些东西掏钱的,只有我们晋商,自然能向下压价。” 杨博说道:“不错。但是你今后就将周梦臣得罪死了。” 张四维说道:“的确,所以我看来,定价在五十万两,或者六十万两之间,最后能将其中一二十万两直接送到周府。”张四维可以是见过,大笔银子没有砸不下来的官员。 杨博说道:“你这样做,格局就小了。你觉得周梦臣在乎这一二十万两吗?” 张四维一时间无言。 如果不是周梦臣,而今其他官员。张四维定然觉得天下之间,谁不爱财。但是如果是周梦臣的话,就要另当别论。周梦臣好像有一只点金手。所过之处,点石成金。 而且更古怪的是,周梦臣的身价一直没有怎么增长,他都没有将银子拿到自己手中。甚至周家这几年的产业扩张,还是因为李云珍的经营。毕竟周梦臣名头在这里放着,谁也不敢在周家的生意捣乱。周家一些也是独门生意,别的不说,就是外城主街道不知道多间店面,而今都租出去了。租金自然上涨了不少。周家家底也厚实了不少。 但是这些房产最多一两万两上下。比起周梦臣创造的价值,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杨博说道:“你也说了,周梦臣只要不出事,二十年后,天下无人可以与他争。你们这一辈人出了一个周梦臣是幸事,也是不幸事,就好像是王阳明一出,天下学者黯然失色。但是周梦臣今后不管成败,都要做一番事业,世事如棋。到时候定然一番精彩局面。只是老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了。” “你说,不应该与周梦臣结一下香火情吗?” “我估计,周梦臣都没有想过百万两。但是,事情不就是这样吗?该五十万两的东西,你给二十万两,这是结仇。给五十万两,只是平平,给一百万两,今后我们就是周梦臣座上客。” 张四维沉吟片刻,说道:“晚辈受教。” 杨博说道:“我就不写信了。你回去告诉家乡故老,说这一件事情我定下来了。如果不愿意,就当是借给我杨家,让我家出大头。记住,周梦臣这个人,如果没有一棒子打死的可能,就万万不要得罪。” “有些不合时宜的话,也不要再说了。” 张四维听了,顿时脸色微微一红。他本想在杨博面前表现一下。却不想却出了丑。最后那一句话。自然是说张四维将周梦臣比做王安石的话。 张四维立即说道:“晚辈明白。” 杨博又与张四维拉拉家常,问了问张四维在翰林院的情况。叮嘱他坐够冷板凳,多交朋友,少结冤家。随即有写了几封书信,却是杨博在京师的故旧。让张四维上门拜访云云。 随后留张四维吃饭,张四维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杨博在张四维走后,拿这周梦臣的书信,再看了一遍,亲手封好。放在一个匣子里面。这个匣子里面都是杨博觉得重要的文书,其中赫然有徐阶的书信。 杨博心中暗道:“这个善缘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 杨博这样与周梦臣接近,自然是有原因的。绝对不仅仅是周梦臣大好前程。毕竟二十年后,周梦臣即便能成为首辅,杨博也用不上了。他之所以想给周梦臣这个人情,就是为了入主中枢。 杨博与周梦臣虽然都巡抚,但是两人却截然不同。周梦臣是碰到了天花板,很难升上去了。而杨博却是站在了跳床之前,他的资历功劳都已经到了国家重臣线上,只要一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只是严嵩与徐阶在上面压着。杨博想在中枢谋一席之地,并不容易。 他想来想去,还是要谋大司马,也就是兵部尚书。兵部尚书聂豹在徐阶的保护下,已经当了几年。以大明尚书更换的频率来说,已经不短了。严嵩对聂豹也很不满意。 而杨博在军事上又是名声在外。一旦聂豹去位。杨博很容易列为兵部候选名单之中。但是候选是候选。怎么从候选变成正选,却是难了。 杨博毕竟不是徐阶的嫡系。所以杨博而今就在下功夫。周梦臣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劳,兵部尚书也没有周梦臣的份了。但并不是说周梦臣就没有发言权了,甚至正因为周梦臣决计不能担任兵部尚书。他的发言权反而更大了。 所以很多人事斗争,在揭幕之前的数月甚至数年,争斗已经开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年一度秋风起 第六十六章 一年一度秋风起 秋收如期而至。 也算是老天爷保佑。在秋收之前,下了几场雨,似乎是整个上半年的雨水淤积所致,下得很大。甚至让周梦臣一度觉得要发洪水。好在几日宣泄之后,也就是过去了。 不过,秋雨之后,御河滔滔而下。文莺湖也水满而溢。几乎没了坝顶。似乎一瞬间,整个北方苟延残喘一个夏天水系,一下子拽起来了。 以至于所有人收庄稼的时候,田地里面十分泥泞。 今年周梦臣不准备下地了。 之前是艰难困难的时候,周梦臣必须以身作则。而今虽然今年上半年过得很是艰难。但是总体来说,一场秋雨解决了周梦臣大部分问题。甚至让周梦臣感觉,或许自己有些用力过度。 今年收成定然是好不了。但是周梦臣请了好多老农估计收成,最后结果,大体是在满足大同百姓口粮之外,略有盈余。至于盈余有多少,就看着一场秋雨下得多好了。 扫扫仓底。周梦臣大概能挤出十万石,至于南边四州五县的粮食。周梦臣根本没有调用。用来招揽饥民北上了。 无他。大同周围。大同,怀仁两县,再加上十几个卫所的土地,都是周梦臣自己管辖的。大部分百姓都是依附在军中。所以周梦臣能保证没有饥民。但是南边州县管理方式完全不同。即便杨继盛的举措已经是一次减税了。但依然有很多百姓熬不过去了。 只能逃荒。 周梦臣而今就缺人。既然有流民。周梦臣干脆将他们迁过来,补充北边的民户。这十万石即便运输过来,也是有耗损的。干脆就地使用了。 当然了,这一切的底气,就是杨博给周梦臣的书信。一百万两白银。周梦臣不能不称晋商豪气。果然是能称雄数百年的商业集团。而今虽然还没有到达全盛时期,但是底子已经相当雄厚了。而且玉林开关,也让晋商狠狠的赚了一笔,而且是一个持久的买卖。 周梦臣也明白,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他欠了杨博大人情。这个人情总就要还的。 到了他这个地位,人情债未必比一百万两差了。 对于周梦臣这个级别的人来说,上面谈定了。下面的事情就不用周梦臣出面了。徐渭就替他谈了下来。 很快徐渭就过来禀报了。 “大人,谈妥了。三十座高炉折价三万两一台。朔州监负责为他们培养一批工匠。知道他们能够完全掌握高炉的所有技术为止。不过,一百万两的总价却是有。只是他们想大多少用粮食支付。”徐渭说道。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山西老扣。算了,不与他们计较,反正我们想要的也是粮食,不过。不能太多了。价格与比例,你要好好谈谈。我们既不能当冤大头,我也不想给鞑子太多的粮食。殷正茂已经与鞑子谈了好久了。两石一个壮丁。” 说到这里,周梦臣的语气之中,有一丝丝嘲讽的意思。 粮食价格很有周期性的。与粮食生产息息相关。在丰年秋收的时候,最极端的情况。是一两四石。当然了,这价格都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而今年是灾难。粮食价格高企。甚至一度突破二两银子一石。 当然了,大同周围屯田陆续丰收。对粮价是一个有力的对冲。 周梦臣心理价位,就是一两一石了。 既然如此周梦臣也觉得有一些些亏本。无他,经过周梦臣的水利改造。周梦臣敢肯定,大同农业生产大有裨益。今后大同即便再遇见这样的旱情,也不至于出现大问题。粮价定然是下行的。 他买在高位了。 至于鞑子那边的谈判。让周梦臣不知道高兴好,还是伤心好。 殷正茂还是有手段的。将价格给谈下来了。当然了,殷正茂能做到这一点。不仅仅是殷正茂的能力,还有蒙古人对汉人奴隶的轻视,他们的心理价位非常低。最后同意两石换一人。 不过两石一人。是壮丁的价格。老弱却是另外的价格了。这个价格甚至比不上牛羊的价格。 人到底该以一个什么样的价格来衡量。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是从这个价格上,周梦臣可以看出来,鞑子对汉人奴隶是怎么样的待遇,而今活下来的汉人奴隶,其实当年被劫掠到北方的汉人几分之一。 在塞外的环境之下,在鞑子的虐待之下,活着实在是一个太过奢侈的事情了。 徐渭说道:“如此说来,也不需要多少石粮食。鞑子能出几万百姓就不出了。他们如果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人百姓,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的。”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十万人。不可能再多了。如果鞑子敢出一百万人。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赎买过来,但是他辛爱敢吗?” 在古代人多力量大是跌不破的事实。 即便鞑子对汉人奴隶,再不好。这些汉人奴隶也是鞑子国力一部分。鞑子本身就没有一百万人。哪里有可能让出一百万汉人奴隶。 徐渭得了周梦臣的指示。立即下去安排。 周梦臣的意思直接传到了鞑子这边。 辛爱听了。几乎要气炸了。说道:“两石一个壮丁,这总共能有二十万石粮食吗?怎么够今年冬天的缺口?这个价格不能再高吗?” 赵全跪在地面之上,说道:“大汗,不是属下不尽力,而是南边油盐不进。臣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啊?” 战场上得不到的,在谈判桌上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谈判都是基于实力的。殷正茂有周梦臣的撑腰。下刀子,自然是又快又狠,简直是刀刀见血。赵全手中满打满算才有这么一点点的筹码。 怎么可能从殷正茂手中占了便宜。 “王爷息怒。事到如今当以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管怎么说,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既然价格这么低,不如问问,可不可能多卖出一些牛羊。”张惠说道:“保存元气为上。” 辛爱深吸一口气。说道:“太师说的是。从我本部抽出三十万头羊。让南人用粮食来换。”这一段话说得色厉内茬。看似语气严厉,但是明朝那边不这样做,他有什么反制手段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一件事情本质是有求于大明。大明怎么办。他没有办法左右。特别是周梦臣的心思。 于是双方最后一轮谈判,就在玉林进行。 这一次谈判双方。都准备非常充足。赵全将要带来的汉人奴隶带来相当一部分。 为了充人数。辛爱连脸面都不要。盖因青壮对蒙古有用。但是老弱就不一样了。在蒙古人眼里,也不过是累赘而已。现在有人要。自然要大清仓。 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老弱是谁的孩子谁的父母。硬生生的闹出了无数骨肉分离的惨剧。 一个家里的人分成两部分,青壮有劳动能力的人留在了蒙古。而老弱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被押到了玉林,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这种内情却不是周梦臣了解。 不过而今周梦臣也坐镇玉林,时刻关注这一件事的发展。甚至也带来了二十万石粮食。后面还有几十万的粮食在大同等地,不够的话还可以紧急调用。尽周梦臣最大的能力。将这些难民安全的带回家。毕竟安置这些难民不仅仅是赎回来就可以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都需要粮食。 这个时候。最新消息也传到了周梦臣耳朵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第六十八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三十万头羊?” 周梦臣说道:“看来鞑子这一次受灾很严重啊。” 殷正茂说道:“是。赵全暗示,无论如何都要筹集四十万石粮食,少了这个数目决计不行的。于是我提出了要求,他们也答应了。” 周梦臣心中好奇,说道:“什么要求?” 殷正茂说道:“一石粮食一石羊。” 周梦臣刚刚没有反应过来。很快就感觉到了,殷正茂这个说法很奇怪,石,是一个重量单位,怎么可以用来衡量羊,衡量羊肉还差不多。周梦臣说道:“殷兄的意思是?” 殷正茂说道:“等重粮食换等重的羊。” 周梦臣不由笑道:“岂不是趁火打劫?” 一头羊多少钱,一石粮食才多少钱了。即便是大旱年头粮价虚高。一石粮食也不可能有一头羊值钱。一头羊羊皮羊肉羊角羊骨都是可以用的。 殷正茂这个价格,简直是明明白白欺负人。 殷正茂也笑道:“就是欺负他,看鞑子能如何?” 正如张四维敢用二十万两拿下朔州监的铁炉,原因很简单。因为敢逃出这么多钱的。只有晋商。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压价。而今也是一样。边境上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粮食的。也只有大同。 所以大同镇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压价。 殷正茂这个价格,正压到了他们底线之上。 诚然,羊的价格在关内要比粮食的价格高得多。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一样。今年旱情,草原枯黄。草量根本不够。大部分部落都没有准备足够过冬的草料。 这些羊现在是这个重量。如果饿到冬天,又是另外一个重量了。 真要说的话,一头羊一身能出来的肉,并不是太多的。能到百分之七八十,就不错了。其余的都是骨头,皮毛,粪之类的东西。但是羊肉的热量要比粮食高。 再压下去。蒙古人就要思考要不要,将羊杀了做成肉干。奈何,即便做肉干。蒙古人也没有足够的盐巴。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么多羊,今年过冬还是一个人问题。”不过想想也是小问题,大不了派人将羊送到京师。反正正是冬天,百万人涮羊肉的需求,这些羊都能吃掉。 周梦臣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随着周梦臣敲定,交易正式开始。 在原本交易的围子里面。此刻已经被清空了。赵全带着人与殷正茂带着人,都在清点人数。随即清点之后,双方交易就开始,鞑子将粮食一石石粮食运输过去。而大批老弱在明军护送之下,进入玉林城中。 当天似乎这些南来的难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当天夜里。不知道何处有了第一声哭泣。随即整个玉林城中遍布着哭泣之声。 怎么能不哭? 几乎所有人都不是自愿过去的。而鞑子劫掠他们的时候,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是带着别人的命活下来的。如此忽然活了下来。 几十年的压抑的感情,忽然爆发出来了。 如何能抑制? 周梦臣这一日也没有闲着。他其实找了很多人谈话。见了很多从鞑子那边来的人。了解鞑子的情况。也了解这些人的情况。 这一番调查下来,让周梦臣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起兵北上,将鞑子斩尽杀绝。 鞑子劫掠的时候,从来是只带走青壮。而老弱自然死在鞑子的马刀之下。在草原上过得日子,真是会说话的牲口。甚至连牲口都不如。 种种罪恶,简直不忍直书。这些放归的百姓,最早的能在嘉靖十二年的时候被劫掠过去的。劫掠走的时候,还是一个壮小伙,而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 是的。虽然在年龄上,不过四五十岁,在后世还算年轻。但这些人身体过度透支,忍饥挨饿。从外表上看,根本就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头发胡子全白,身子非常瘦弱。瘦弱的就好像一把骨头外面包了一层皮而已。 对于大部分老弱来说,这一次能回来,是莫大的幸运。因为他们这一次如果不能回来。估计一辈子都不用想回来的事情了。因为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今年的情况下,鞑子绝对不会给这些老人口粮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将殷正茂召来。说道:“这些人我准备将青壮全部留在你这里屯田,玉林周围其实可以屯田的,特别是靠近兔毛川可以灌溉。虽然说,土地面前有限。但是这里多种一些粮食,后面就可以少转运一些粮食。而今玉林城而今的人手也有些单薄。这些人交给你,等事有万一,你也可以一用。” 其实,大同而今负担玉林驻军,负担并不是太大。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玉林距离青城太近了,简直最好的北上基地。如果有一天,周梦臣突击青城的话,玉林这里定然是大军后勤辎重重地。 毕竟,大明军队决计不可能脱离粮道行进太远的。 加强玉林从来是周梦臣要做的是事情。 而今从鞑子过来的壮丁,其实并不是太多的。只有四五万上下。其实说是壮丁,其实也有不少水分的。但是周梦臣在这上面却没有与鞑子多计较的意思。 只要是中国人就行了。 这些人与鞑子有血海深仇。比大同百姓与鞑子的仇恨更多。而且熟悉鞑子地方情况。适应当地气候。又能在鞑子的压榨下存活下来,这说明这些人的身体一定是不错的。 周梦臣甚至有一种立即将这些人征召为兵的冲动。 但是细细想想,却不合适。 第一周梦臣手中的兵力虽然还没有到满额。但数量也不少了。剩下的唯有骑兵还有缺额。毕竟一来马芳带着了万余精骑,二来周梦臣手中的战马足够,想要组建五万骑兵。 这才有缺额。但是周梦臣不想直接将这些人补充到骑兵。 原因很简单,大明的惯例,最重骑兵。凡是骑兵都是下面佼佼者。从步卒之中挑选出来。除却一些实在不会骑马的士卒外,凡是能够成为骑兵的,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样是大同骑兵战斗力的保证。 周梦臣准备花一两年的时间,对大同军队进行一系列训练。淘汰一些弱者,将其中精锐补充进骑兵。周梦臣不想打破这个过程,而且之前他手中也没有钱,差点连兵都养不起了。所以保持缺额有助于缓解财政压力。 其次,就是为了这些难民着想。 他们刚刚从北边回来,身体的耗损,内心之中也未必多相信朝廷。换做周梦臣也不会太相信多年之前没有保护过自己的朝廷。让他们先缓缓。休息一下,再慢慢收心不迟。 安置在这里,却是最合适了。有合适开垦的土地。而且他们决计不会投降鞑子。一旦与鞑子爆发战争的话,这数万青壮,估计就是殷正茂手中的守城士卒。 殷正茂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说道:“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这里都交给你了,估计这一次交易,要好几批次,一直要到下雪之前了。你务必要安顿好难民,都是我大明百姓,能活一个就是一个吧。” 十几万人,数十万石粮食,以及数十万头羊的交易。这样大宗交易,根本不可能是一天之内,就能搞完的。周梦臣也要开始自己的工作了。 青壮能安置在玉林。用来开垦土地。但是这些老弱该怎么办,却是周梦臣要好好思考的问题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安置方案 第六十八章 安置方案 巡抚衙门之中,徐渭说道;“我大体看过来,有五万多青壮,都留在玉林。并沿着玉林到杀胡口一路安置。只要让他们安顿几年,拨款修新边墙。玉林一带,也算是边墙之内的。而今只能等了。” “最大的难题,就是老弱了。老弱还是不同的,几乎没有女人。只有一些不能生育的老人。老人大概有一万多人,身体条件很差,老病缠身。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需要安置。但是剩下孩子更多,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三岁。再大一些,就会被当作成人用了。数量巨大,有五万之多。我估计鞑子那里的应该没有汉人小孩子了。” 这也是工业革命前人口结构的特殊性。 那就是小孩子特别多,甚至在一些工业革命人口统计之中。小孩子的数量占据了全部人类数量的一半。也也反应出来小孩子堪称恐怖的夭折率。 杨继盛说道:“周大人。以我之间,在大同重建养济院。将太小的孩子都收纳到养济院之中。允许百姓收养-孩子。但是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徐渭说道:“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个负担太大了一点。我给诸位的建议是,如果迫不得已,这个办法可以用来兜底。” “我到有一个办法。”李儒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其实皇家一直有收养战死将士子嗣的传统。当然了,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太祖成祖之遗风。而今规模大不如前。但是也是有一些的。数量不多。我们可以上奏朝廷,将年纪比较大的孩子,送入宫中,将来可以侍卫宫廷。也算是有一个前程。” 大明朱家这个传统。其实还是朱元璋开始的。 朱元璋有养义子的习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朱元璋宗族单薄,身边信任的人比较少。他就选了一批孤儿养在身边,作为内外耳目。 后世留名的也只有沐英。但其实并不仅仅有沐英。有名有姓的有十几个之多。没有名姓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只是他们大多都死在开国战事之中了。死在与陈友谅与张士诚的大战之中。还有一些与朱文正似乎有牵连。也消失在大明的政治版图之中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人。 而在此之后,成祖也有这个作法。很多战死沙场的将领之后,养在宫中。 只是后来皇帝的做法就淡了。原本非常有人情味的事情,就变成了祖制。而且也不打大仗的话,哪里有那么多将领遗孤。 不过,不做归不做。但是制度还在那里。 也就是丰城侯府出身勋贵,熟悉掌故。寻常文官大体都不记得大明还有这个制度。 周梦臣也不清楚,问道:“此事行得通?这些孩子的父辈也不是战死将士?” 李儒沉吟片刻说道:“应该可以。我接到条目上写的是,没于王事,没于国难。这些百姓为鞑子所虏,死在漠北。也算是国难吧。” 周梦臣也明白,其实李儒还有一些没有说的话。 这样做能给嘉靖带来一些好名声。 大明宫廷一年消耗,最少一二百万两银子之多,比得上一个大同镇了。这还是仅仅是常规开销。并没有算嘉靖自己的爱好带来的财政负担。不管是之前作法事,而今是大规模实验。 甚至可以说,大明财政崩溃原因之一,甚至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嘉靖花钱从来是没数的。而严嵩更希望嘉靖花钱没数,不如此严嵩怎么从里面捞钱啊? 宫中多养一些人,乃至于数千人。周梦很并不为嘉靖钱袋子担心。 这也能给这些孩子带来一个好前程。的确而今不是开国之时了,这些养在宫中的孤儿,与开国时期养在宫中是两个样子,开国时期养在宫中,那可是真在马皇后膝下。而这个时候的孤儿,所谓的养在宫中,无非是在宫中找一块地方养起来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将来很可能成为銮仪卫,也就是皇帝仪仗队中的一员。这个职位在官员看来,无非是一个人样子。但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与他们原来的人生,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随即周梦臣又与其他人探讨了几个方案。但是最后不得不在大同城外,修建了一个超规格的养济院,将这些老人与孩子先养起来。 其实就周梦臣的本意来说,是想派出大同书院的学子当老师,将养济院变一座学校,气学要从娃娃抓起。奈何没钱。 读书是一件很费钱的是事情。 这一件事确定下来之后。徐渭说道:“还有三十万头羊,该怎么处置?” 这个议题就简单了。不管是发卖给晋商。还是发给军中,还是直接送到北京发卖,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周梦臣却若有所思,说道:“这个问题,先等一等。有一件事物我要确定一下。” 散会。周梦臣就来到了大同书院。直接来到最里面的院落之中。见了王素立即问道:“你的罐头实验,好了没有?” 王素说道:“请师祖放心,我已经查过来,以之前的方法,最少能保存四个月到五个月。”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四个月到五个月?已经够了。” 周梦臣说道:“五个月前的罐头还有吗?” 王素立即从一边的架子上拿出来一罐,周梦臣二话不说,用匕首撬开了盖子。随即闻见一股鸡肉的香味。不过周梦臣觉得,这味道似乎有一点点重。 不过,这都不要紧。 只要能让食物不变质,就足够了。 周梦臣先细细观察,没有发现大面积菌斑。或者长毛的事情。随即又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虽然有些咸,还缺少鲜味,但是还是能吃。 周梦臣又翻看了王素的实验记录,总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时间有一点点紧,还没有测算出过期时间。 如果可以的话,周梦臣可以等一等。但是而今周梦臣看见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周梦臣终于明白,什么东西才能让大同迅速富起来,让大用镇的口袋迅速鼓起来。 否则以今年的模式来看,从土地里面刨钱。只能维持大同镇而今的情况。搞钱还是要从工业上来。之前铁是一个很好的项目。但是而今已经变成一锤子买卖了。 而且重工业从来不好发展。重要是重要。投入大,赚钱也不会太多,而且敏感。但是罐头这个产品却不一样了。作为食品加工业。生产简单投入少。而且销路不用多想。关内关外都可以卖。 不过是经营,还是征税都是一大利源。 更更重要的时候。而今有三十万头羊的廉价原料。周梦臣想要趁火打劫。殷正茂将羊的价格压到了这个地步。鞑子也买,可见鞑子内部已经慌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晋商给的太多了。让周梦臣手中还有一些剩余的粮食。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个大好机会,狠狠的弄上一票。如果真能成功,那么罐头生产这个行业,也就在大同扎下根了。 周梦臣想到这里,立即派人去请杨继盛。 杨继盛来了之后,周梦臣先请杨继盛吃了一顿罐头大餐。杨继盛不明就里,也就是欣然同意。酒足饭饱之后,周梦臣才说道:“今日的菜色如何?” 这些罐头都是加热过后,倒入盘子里面, 才端上来的。杨继盛说道:“菜色不错,只是厨子的手艺太差劲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鞑子的命门 第六十九章 鞑子的命门 周梦臣听了,哈哈一笑。将罐头这个新生事物娓娓道来。 杨继盛听了微微吃惊,将一个陶瓷的罐头瓶拿在手上,细细看了。说道;“周兄,你的意思是?” 周梦臣也拿起一个罐头瓶,放在桌子上,说道:“复套,说不定就要全靠它了。” 杨继盛说道:“我不大明白。” 周梦臣用筷子敲着这个陶罐,说道:“你觉得这一个罐头,多少钱合适?” 杨继盛沉吟片刻,说道:“二三钱银子吧,再多我就不会要了。” 王素做实验的时候可没有做什么分装,这个罐子不小,之前装了整整一支鸡。 周梦臣说道:“比便宜坊的这鸭子稍稍便宜一点。” 杨继盛说道:“到底不是新鲜东西。而且味道远远比不上便宜坊。这个价格算可以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不错,但是我告诉你,这个罐头价格,大概在五十个铜板与一百个铜板之间,你会不会要?” 杨继盛说道:“自然。”杨继盛可不是富人。他在北京留恋便宜坊,就是便宜坊够便宜。味道还在其次。杨继盛说道:“只是怎么可能这么低的?” 周梦臣说道:“大同一只鸡什么价格?” 杨继盛说道:“十几个铜钱,或者稍稍多一点。”在鸡蛋孵化技术大规模推广之后。鸡的价格就一直向下走。甚至可以说,大同鸡价格,在整个大明都是最低了。 周梦臣说道:“这个陶罐,一个铜板都嫌多。然后烧火等其他成本,三十个铜板都行了,剩下的二十个铜板,是到北京的路费。你觉得不行吗?” 杨继盛忽然觉得,这个价格似乎可行。说道:“如此为什么北京城中买的人那么贵?” 周梦臣说道:“一来是在北京城中什么都贵,二来,活着的东西,都是有耗损的,而且耗损估计不小,家财万贯,带毛不算。” 这些牲畜想要长途跋涉,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或许有人觉得,在草原上看牧民砖场,一下子赶着那么多牛羊,也不见出什么问题啊? 其实这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那就是现代的畜牧技术让很多非常正常耗损都减少了很多。大量牲畜聚集,最担心的就是生病,一生病,几乎要死一半以上,甚至死绝了,也不罕见。 第二个问题,在草原上,驱赶牲畜。其实牲畜是有食物的,就是青草。但是在内地,是绝对不能这样做的。驱赶牲畜的过程之中,如果牲畜吃了人家的庄稼。你看看,能一走了之不能? 所以一路都要准备好草料。 草料其实不贵,几两银子就能卖好几车。奈何牲口运输的话,绝非一天两天的,时间一场也是一个不小的成本。 活着变成死的,就要办多了。 最少不用担心掉膘了。 周梦臣见杨继盛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微微一笑说道:“而且这是鸡肉,如何换成羊肉之后。又是一个什么价格?” 杨继盛这才轻轻一叹,说道:“周兄真是有点金手,如果不做官的,定然富比陶朱。” 周梦臣笑道:“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而今我也足够富贵一生了,再多的钱也不过是阿堵物了。用来做事,才是正途。有了这个进项。不出一年,我就能筹集百万军费。让鞑子好看。而且如果这样做的话,鞑子的生死也会掌握在我手中。” 杨继盛说道:“周兄你的意思?”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鞑子从来知道,牛羊过冬,其实是很不划算的。因为掉膘的厉害。但是他们没有选择。而今却不一样了,我每年秋天都下大手笔收购这牛羊出购粮食。鞑子会怎么做?” 杨继盛一愣,说道:“鞑子会将除掉必须的牛羊都卖给你。留羊羔小崽子,等第二年长大。” “对。而且丰州滩的粮食生产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周梦臣淡淡的说道。 杨继盛一听,立即明白。 就好像周梦臣来大同之前,大同外来的粮食压制了大同本地粮食生产的热情一样。大量外来的粮食,让丰州滩百姓种地变得不值钱了。 不敢说,让丰州滩的人都不种粮食,但是粮食也会很少种,会多放牛羊。而且鞑子卖出牛羊,收购粮食,虽然让他们生活变得稳定起来。但是丰州滩的粮食命脉就抓到了周梦臣手中了。 鞑子的命门有就抓到周梦臣手中了。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就看周梦臣准备怎么动手了。 或许有人会说了,辛爱就那么笨,眼睁睁的中计。 实在这是阳谋。 前文说过,蒙古族的生活很是残酷。特别是在冬天。即便不出购大量牛羊,也很容易出现牛羊大批量冻死的事情,毕竟有时候人都还会冻死的,更何况牛羊? 那个时候的牛羊什么价值都没有了。吃是吃不完的,一到春天就臭了。 周梦臣的计划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为蒙古人的生活带来大改善。没有人能抵挡更好生活的诱惑。即便明知道,这里或许有问题。他们也不愿意背弃。 甚至到了那个时候,真正想与大明和平下去的部落与蒙古贵族就会出现了。 这是大势。辛爱虽然是蒙古大汗,但有什么蒙古大汗也代表不了所有蒙古人。 杨继盛说道:“好一记绝杀。简直神机鬼谋,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朔州工业区。” 杨继盛说道:“记得怎么不记得。而今正做。我准备上奏朝廷,以朔州监城为中心,再析出一县,为朔州管辖,然后寻找一个同年,放在这个位置上,新县,可以特事特办,你在找找阁老的门路,这事情说不定就成了。” 说到这里,杨继盛轻轻一叹,说道:“有些事情就是能做不能做,不过,我已经留了得力人手,不管新县什么时候通过,在此之前,都可以便宜行事。” 商税这一件事物,杨继盛也觉得重要。 但是正因为重要,却不能摆在明面上,不过,周梦臣做为巡抚,来大同之前,就已经向嘉靖讨要了便宜行事之权。而且 巡抚做为封疆大吏,本来就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比如一条鞭法,很多人都觉得是张居正下手推行的,其实在张居正之前,已经有很多大臣尝试推行了。 无非是没有全国推行而已。 所以商税的事情,周梦臣在下面悄悄的做,即便露出一些风声,也没有什么。毕竟各地地方官也都过这样那样的举措。但是如果要高抬高打,弄得满朝皆知,这事情就不好做了。 杨继盛深明这一点,想要悄悄的尝试。只要周梦臣还大同,下面的一些举措就没有事情。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杨兄了,不过,还请杨兄在大同周边再见了一处工业区。” “又来?”杨继盛说道。 周梦臣说道:“不是我想如此,实在是这些产业不能放朔州。相反放在大同周围最为便利。” 大同本来就是塞外联系的交通要道。而今牛羊都从塞外而来。靠近原材料产地。再者未来的羊毛作坊,还有其他别得产业集聚在一起,也好管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收税。 毕竟大明根结所在,站在周梦臣这个角度看得也很清楚。如果大明朝廷不能从工业革命之中征收到赋税。那么从上到下对这一件事情都不会积极的。如果相反,工业革命一开始就给大明朝廷带来大量的赋税,不说别的,即便为了解决大明的财政危机,明眼人也会下手推行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大同工业区 第七十章 大同工业区 周梦臣希望从一开始就形成一套对工业完整,且可执行的征税模式。这个重要性甚至,甚至比而今大同的一切,复套这一件事情要重要得多了。这就是周梦臣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在明中期就有雏形。在嘉靖前期有地方陆续推行。在张居正正式上台之前,才成为国策。 周梦臣将来入主中枢,想要改革,也不可能凭空手创一套成法。所以,在地方要有充分的实验才行。 杨继盛答应了这一件事情。 他在大同城西南方向圈定了一片地方。在十里河以南,与怀仁县相距不远的地方。这里有一些城池的废墟。要知道大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大同修建城池。后来一个个衰败。以大同为中心,这一片土地之上,就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放在后世都是名胜古迹。但而今有的是一些聚集点。但有些就是荒草狐坡而已。 杨继盛之所以选这里,其实并不是这些地方好。而是这些地方不好。 无他。杨继盛主要的水利工程都是放在大同周围。大同周围都是清一色的水浇地。是杨继盛努力的结果。而今要将这些水浇地推平盖房子。在杨继盛看来,简直是败家。 大同周围北边与西南方向都有山。只是杨继盛也要考虑一下安全因素。大同北边距离边墙已经不远了。甚至可以说一旦边墙出了什么问题,大同就是第二道防线的核心。 大同坚城自然不惧。但是大同城外的瓶瓶罐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而在大同西南方向就好多了。 这里地势稍稍高一些。自然是旱地。即便推平了也不心疼。再加上在大同城以南。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第一时间被波及,有得是反应时间。 不过,这里平整土地。修建房舍等等工作,都需要很长时间。 今年周梦臣很可能看不到了。 周梦臣也没有闲着,他亲自主持之下,征用了城外一处军营。主持开发一套罐头生产线。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罐头生产线也不用什么自动化模块。无非是将羊宰杀。处置羊肉。最后到了封装罐头这一些了事情。都集中在一起。 只是周梦臣发现,真要大规模生产的话,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大量陶罐。 说实话,这不是一个问题。不要说,烧制陶器了,就是烧制瓷器。在大明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不要说景德镇了,就是河南山东一些瓷器作坊,也比大同本地的技术好。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想过烧出的瓷器有多好。 甚至周梦臣想过,要不要用来做铁罐头。 的确,诚然而今朔州产铁规模还被限制。但是周梦臣敢肯定,在今明两年,朔州地区的钢铁产量,定然要爆炸生产。原因无他。晋商不是傻子。他们投了这么多年在铁上面,怎么不想回本。 而且这三十个铁炉,也不是一家拿到手中的。的确他们合起来都叫晋商。但是关上门来,彼此之间,还有王家,杨家,张家之分的。 今年下半年,估计他们在处理铁炉,吸收技术等等方面。要花费太多的精力。而且铁炉的技术,在周梦臣看来,更多是一种对原本技术的整合,并没有什么超越时代的地方。 只要他们用心钻研,一两年间,甚至更早的时间就能完全吃透,到时候,在原版的技术基础上,再改进修建一些新的铁炉决计不是问题。再加上晋商通达天下的商业渠道。周梦臣估计,长江以被的钢铁生产都要集中在朔州这里了。 倒是他们竞争越激烈。铁价越便宜,做铁罐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而今周梦臣还是紧急在大同城外弄了一个烧陶的作坊。大批量供应陶罐。 在周梦臣的指导之下。第一批产品出来了。徐渭立即带着这一批罐头来到了晋商会馆。 张四维的父亲,张允龄自然出门迎接。 随着周梦臣与杨博之间的交易达成。即便杨博没有特别说,周梦臣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对晋商的经营行为,表示一定的支持。不管是玉林通关。还是朔州的投入,大同俨然成为晋商商业版图上的重镇。 故而作为晋商重要人物之一,张允龄在坐镇,协调各家的买卖。也算是在大同的晋商头号人物了。 不过,周梦臣对他并不熟悉,原因无他。对等原则。 周梦臣与杨博之间,谁高谁下,还有说法。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与张允龄之间,高下立判。即便张允龄有一个翰林院的儿子也不管用。周梦臣虽然不歧视商人。但是周梦臣如果自己去见商人。就代表着自降身份,对谈判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 即便传到了士林之中。也是周梦臣丢分。 故而一般与晋商接触的人,就是徐渭。 徐渭与张允龄两人倒是熟悉多了。 毕竟一回生,两回熟。周梦臣与晋商的接触,虽然不能说是徐渭一手经办的,也差不多。再加上他们背后的老板,关系密切,似乎在准结盟的边缘上。他们的关系自然好了。 徐渭与张允龄在门外寒暄了几句。徐渭让他身后车夫拉了一车罐头,放在院子里面。 徐渭与张允龄坐定之后。张允龄一挥手,顿时美酒佳肴,流水一般上来。更有几个艳丽的女子,来陪酒,徐渭来者不拒,双臂一挥,将两个美人抱在怀里,与张允龄一阵推杯换盏。只喝得两边美人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徐渭也似乎喝上头了,微微一笑,说道:“前番,你托我送给大人两个美人暖床的事情,却是我办事不利。你也是不了解情况。咱们周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内里有疾。” 张允龄似乎不明白,说道:“内里有疾?” 徐渭说道:“就是惧内。周家主母,是有名的神医。但也手段了得,看似温柔如水,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杀鞑子如杀狗的周大人,即便远在大同,都守身如玉。这手段。我服。” 张允龄却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 在背后说上司的不是。张允龄唯恐受到牵连。说道:“徐兄醉了。” 却不知道,徐渭计谋出众,为人从来是放荡形骸。即便在周梦臣也没有少拿这一件事情,嘲笑周梦臣。周梦臣并不是多在意的。徐渭看似喝醉了。其实心理清明的紧。 他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就是为了急速拉近彼此的关系。 什么关系最铁,有同一个秘密的人。虽然这还不至于到这一点。但是徐渭可以将关于周梦臣一些事情告诉张允龄,似乎双方的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徐渭一摆手,说道:“其实周大人还是最惧内的。毕竟周夫人,在外面面前从来是温柔如水。看不出来内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的弟子军中后起之秀,戚将军,见了自己家夫人,简直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甚至某日我请戚将军不过吃了一顿花酒。结果戚夫人,直接闯进校场之中。在全军面前,演示了一下戚家枪法,不过拿戚将军当靶子。也是周大人将这对夫妻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才算是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张允龄赔笑说道:“这件事情,整个大同都知道了。谁不知道,戚将军乃虎将,而且家中还有一头母老虎。” 男人们说到这里,就会心大笑起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晋商的渠道 第七十一章 晋商渠道 戚继光与王氏之间,到底是与历史上不一样了。 虽然戚继光还如历史上怕老婆。但是他们之间最根本的矛盾不存在了。历史戚继光与王氏最后之所以成为一对怨侣。还是因为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是戚继光也无法幸免。 戚继光不能让戚家香火断了。 这才想办法纳妾。最后王氏不堪忍受。 但是李云珍在妇科上的造诣,的确是非凡的。 本来妇科方面,男郎中就有一些尴尬。虽然也有很多郎中在妇科上也是有造诣的。但是总就比不上女人。李云珍专精于妇科。特别是了解女子身体结构之后,在这方面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才让王氏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子。比周梦臣儿子大同稍小一些。 也是虎头虎脑的。 当然了,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王氏年纪不算太大。 王氏年纪比戚继光大一些。而今戚继光也二十多岁了。王氏已经到了三十岁的门槛上了。李云珍还能治好。如果再耽搁几年,等王氏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而历史上的戚继光是要等嘉靖三十五年之后,才渐渐有了名声,从抗倭之中脱颖而出了。 而古代医疗资源从来不是丰富的。当时还是一个中下层军官的戚继光,只能一家子艰苦度日。哪里有能力找最好的郎中。而今却不一样。戚继光上面有周梦臣这个大腿,本人也是有战功在身。 甚至很多人觉得,有周梦臣栽培。戚继光将来定然会成为第二个马芳。 而师母李云珍,又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妇科专家。虽然不能说,李云珍的医术一定是胜过大明其他名医的。但问题是,这一些顶级的名医,在戚继光混出头之前,他是根本没有渠道与资源去请的。 所以,而今戚继光虽然被王氏管得很惨。但是夫妻之间根本的矛盾已经没有了。王氏看孩子打孩子之余,顺便打一下老公而已,也算不得大不了的。周梦臣拉过去教训,也是要王氏想打回家打。不能搞得这么大。这会影响戚继光的风评的。 毕竟惧内这一件事情,在古代可不是美谈。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知道,他也早早被挂上惧内榜单之上了。 徐渭与张允龄喝得差不多了,几乎是要抱起来唱歌的时候,徐渭这才提起正事,说道:“张兄,你我关系怎么样?” 张允龄拍这胸脯说道:“你我虽不是亲兄弟,但也与亲兄弟差不多了。徐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就是赴汤蹈火,也为你办妥。” “好。”徐渭拍桌子说道:“张老兄,我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有一件事情,我正要张兄帮忙。” 随即徐渭一摆手,让下面取过来一个罐头。亲自打开,给张允龄。张允龄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不由皱眉,随即拿了一个小手绢,给吐了出来。 张家可是盐商出身。从张允龄父亲那一辈开始创业。张允龄小时候,家里面就豪富无比,否则也不会,让张允龄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儿。没错,就是王崇古的妹妹。王崇古乃是嘉靖二十年进士,而今在江南做兵备道。算是对抗倭寇的一员。也就是张四维的亲舅舅。 他这样的人从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羊肉对平民百姓来说,根本就吃不起。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羊肉,根本就无法入口。 这羊肉罐头,对寻常没有吃过的人,或者不怎么吃肉的人来说,定然不错,不管怎么说都是肉。但是对张允龄可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难吃得很。特别是本来就是凉的,各种调料都不大够。羊肉的膻腥味还有一些残余。 对于张允龄这种人来,根本就是难以下咽。 这也怪不了周梦臣。 大规模处理这么多羊肉。一般的葱姜蒜花椒等调料都不够用了。甚至周梦臣觉得,这些肉也不要说自己吃了,如果用条件的话,最好打开之后,再重新炮制一遍。 徐渭说道:“怎么样?这些肉一点都不好吃。不过就是便宜而已,就你这一罐,一斤羊肉。不带骨头。只要一钱银子,这个罐子能保证三个月到半年。我个人估计如果保持好了。可以时间更长一点。” 张允龄听了,放下手中的手帕,再次用筷子抄了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品尝。 张允龄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此刻他是用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着一件事情的。一钱银子。一般来说,一两银子,能换上八百到一千个铜钱,这个有一些波动的。但是大明一朝,都在这个区域之中跳动。而在清代最高的时候,一两银子能换一千八百个铜板。这就是鸦-片带来的白银外流的严重性。 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个铜钱。 一百个铜钱一斤羊肉。这个价格贵不贵。是要看地域的。在大同定然是贵的。但是在北京算是合适。但是在江南,却是便宜了。而且羊肉的价格不仅仅因地域的不同而不同,也因为时间的不同而不同。春天的羊肉与秋天的羊肉,那就不是一个价格。 最便宜的时候,几两银子能要一头羊。但是一般来说,一头羊能出的净肉,也不过是几十斤而已。最贵的时候,那是有价无事,提着钱卖不到羊肉。 不会以为在古代有钱就能卖到一切吧? 这是在北京,苏州这样大城市之中的待遇,在小地方根本不可能,甚至很多村落之中,唯有在杀猪的时候,才能吃一顿猪肉。更无法说羊肉是什么价格了。奈何这些样情况,是大明大多数小村落的现实写照。 张允龄最看重的就是保质期。如果保质期能更长一点,比如能到一年两年,张允龄就能卖到广州去。 从宏观来说,整个大明肉食都是短缺的。 一想到滚滚钱财。张允龄就顾不得这难吃的羊肉了,他品尝之后,确定这的确是羊肉,而且是关外的羊肉。关外的羊肉比关内的羊肉多一股清新之感。因为运动量大,而且多吃青草。 是用来做烧烤是最合适的。 这种罐头的做法,简直是糟蹋食材。不管糟蹋不糟蹋,最少东西是真的。 张允龄说道:“如果大批量采购的话,能不能便宜一点。” 徐渭说道:“那就要看你多大批量了。” 张允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一百万个。” 徐渭也大吃一惊,说道:“这要十万两?你有这么多银子吗?” 张允龄说道:“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只是给多大的优惠?多长时间能够交货?” 徐渭说道:“一百万个。多送你十万个。至于多少时间能够交货,我去答应一下。不过,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这事情是要在周大人面前汇报的。” 张允龄说道:“请你放心。我张某人向来说话算话,说一百万个,就一百万个。当然了,只能付一个定金。其他的就要等一段时间了。” 显然,晋商的钱,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经过今年一百万两大投资之后。而今也没有多现金流了。 徐渭倒不担心这些事情。毕竟,这年头商人从来是信用为先,只要说出口的话,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做到。更不要说,张允龄真要是做出食言而肥的事情,不用周梦臣动手,晋商内部都不会防过他的。即便他有一个在翰林院的儿子。 徐渭道:“一言为定。” 张允龄说道:“驷马难追。” 徐渭立即回去复命。罐头这一件事情就正式推行开来了。 一百万个罐头,也就是一百万斤羊肉,再加上赠送的十万斤羊肉。一共才一百一十万斤羊肉了,这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羊的体重不一。但是真要说净肉的话,一头羊身上有就三十多斤肉,当然了,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羊普遍要比后世的羊要小的原因。 三十万头羊净肉,也不过是九百万斤,到一千万斤之间而已。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第一单生意,就有这么大的订单。 周梦臣当机立断。调来大同中后卫两个卫所以及将士的家属们,开始做这一件事情。没有工钱。但也说不上是义务劳动。毕竟杀羊之后,总是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要的,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能交给下面的将士,以及将士家属,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好东西。 毕竟大同底层士卒的生活水平,也仅仅比内地农民稍稍高一点而已,甚至比不上江南的百姓。 周梦臣加班加点,用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将这一笔订单完成了。 而张允龄也不含糊,几乎在同时将这些东西都拉走了。 不过十日,张允龄就回来了。再次拜见徐渭,一口气要下一千万个的订单。顿时让周梦臣大吃一惊。 周梦臣细细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拜晋商遍布天下销售渠道所致。张允龄根本不用在这一件事情上多下经历。他只需将这东西,通过晋商的内部渠道一推动,立即就有人上们订货。 而一百一十万斤。就这样立即推销出去了。真要分开来说,北京几十万斤,山西,河北,陕西,河南,山东,等地。都没有分到多少。江南这个大市场都还没有触及。很多晋商,仅仅能从张允龄那里那倒一点点而已。这样的情况下,张允龄立即回来追加订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特别有一个地方的销售反馈也出来了。 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朔州。 朔州与别的地方不大一样,有太多的出体力的劳工。他们从雇主得到工钱。手中是有活钱的。他们又是重体力活。自然是特别想吃肉。 肉类的短缺,让很多人都不可能弄到肉。即便有也是根本抢不到。一万个罐头,几乎到了朔州之后,没有一两天就已经销售一空了。 这也是张允龄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来追订的。 毕竟这个消息根本封锁不住。 大同这边,也不可能只卖给张允龄一个人的意思,张允龄决定将各地的定金加在一起,自己再增加一点,想要将大同这边的产能一下子买断。那个时候,怎么卖就是张允龄说了算了。 几十万两的定金砸在周梦臣这里的时候。周梦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今年天下大旱。到了下半年才算是好一点。他本以为今年天下疲敝,一百万个罐头,已经能满足了市场了,但是情况完全不是那回事。 周梦臣严重低估了大明市场。 大明数亿百姓之中,最下层的百姓根本不是羊肉罐头的消费群体,但是达官显贵之下,一般小地主或者小商人这才是罐头的销售对象。 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些人数量不敢说数以百万,乃至于数以千万。而且羊肉罐头,也算得上是快销品。这些人很有可能反复购买。 其实在工业革命之前,不,即便是在工业革命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国市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 周梦臣高兴之余,也在面临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原材料不够了,三十万头羊,即便都杀了,也是不够的。周梦臣只能仅仅派殷正茂与鞑子联系。加紧购买鞑子的羊。 只是这样临时加购,难免被鞑子那边加价。但是周梦臣也不太在乎了。 不过,这工作量大,估计今年冬天罐头作坊都要在满负荷生产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财源滚滚 第七十二章 财源滚滚 嘉靖三十二年冬天,如往常一样冷。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却暖的。 因为他在刚刚修建好的工业区。 在建筑上,也是很普通的青砖与黄土的结合。再有很多在纸贴在墙面之上,作为软装。 看上去很土。 但是整体规划,却是周梦臣过问的。融合了一些工业化的设计。成排的整齐的房子。圈起来非常大的厂房。还有进原料与出货的不同进出口。乃至有中间用来销售的一条街。 此刻所有门面都没有开门。 而且整体规划很大。现在投入使用的其实很少的。不过,周梦臣的规划很大。 正因为规划大。杨继盛即便投入了不少精力,也难以在几个月之内,将整个工程完成,其实除却投入使用的一些作坊之外,其余地方还是一个框架。即便在投入使用的地方,还有一些地方弄得并不是很好。 比如地面。 都是土地。虽然是做食品的,但是在这个时代,也弄不出什么严谨的食品标准的。但是周梦臣依然希望,能用水泥将地面涂上一遍。奈何,太赶工期了。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 以至于土地上总是污水横流。 周梦臣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不管怎么说,这种局面是完全不能允许的。哪怕是停产一段时间,也必须好好整顿一下,否则弄出什么疫病来。谁也担待不起。” 杨继盛说道:“我知道,我也读过《大医精诚》。不过,这时间太赶了。毕竟我们的草料也不够,随着天越来冷,羊每天都在掉膘。这一段时间,赶了一些,等这两日一切都停当了,定然加紧完善。” 周梦臣听了,也微微苦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即便是道德良心的杨继盛,在这庞大的利益之前,也不介意稍稍放宽自己的标准。当然了,这也对这个时代对食品安全要求不高的原因。毕竟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如果不是这些熊熊的火炉在,这里即便是让人冻得伸不出手。 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觉得已经够干净了。 不就是地面上有一些问题吗?其他工作区域要求是很严苛的。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要求。 其实,周梦臣有一些吹毛求疵了。即便是在后世食品加工业也有一个说法,就是做什么不吃什么?人们很少去想,他们那些零食辣条薯片肉串是在什么样的生产环境之下生产出来的。生产者自己的素质又是怎么回事? 而今罐头作坊,虽然有些问题。但还不至于说没有底线。 之所以不敢停,无非是利益太大了。 而今正式进入冬天了,大同也下起了雪,更不要说是草原上,因为大雪的原因,玉林与青城之间的贸易正式中断。在入冬之前,周梦臣前后三批,搞来一百万头羊,这个数目近乎鞑子能够作为商品的所有了。 诚然,辛爱手下的牧群。有羊,有牛,有马,总共有数百万匹。其中最多的羊,最少的是马。而且仅仅是辛爱这里的。如果加上其他部落的羊,估计还有更多。但是辛爱不可能将所有羊都卖出去。 毕竟羊群自然繁衍也需要足够的数量,如果今年全部卖了,明年卖什么? 其实在游牧部落哪里,羊并不仅仅是用来吃的。还有很多种用处,比如羊奶。所以,他们牧羊方式,没有刻意让羊在同一时间出栏。故而能宰杀的羊,也就这个数目了。当然了,另外一个原因。当第二次交易之后,辛爱手中的粮食储备就已经足够了。他有了说不的底气。不过想来,在入冬之前,所有牲口都不是资产,而是耗损。 最后一批,周梦臣都没有用粮食,而是用银两。而且周梦臣手中的粮食也不是太多了。 也就是在嘉靖三十二年一年之中,各种渠道进入蒙古的粮食,有小一百万石。可以说,这一口奶,立即让辛爱恢复了不少元气,要不是蒙古人口太少。人员补充并不容易,否则这一年,就让辛爱尽复旧观了。 周梦臣之所以投入这么大。就是因为太赚钱了。 即便以而今的高粮价。周梦臣在每只羊上的成本。也不过一两到一两二钱之间。但是一头羊羊皮另算。品相好的有一两的,甚至即便品相不好在南方也是一两上下。如果再加上硝制之类的,加强附加值,仅仅是羊皮就足够周梦臣回本了。所以,一头羊按能出三十个罐头来算。剩下羊杂碎已经骨头什么的,都成为将士们的工钱。三十个罐头。即便打了折,也有二两五钱银子。也就是仅仅这里的收入,就有二百多万两银子的利润。 当然了,而今还不全是利润。 毕竟还没有全部卖出去。周梦臣手中还压了一些货物。冬季也毕竟妨碍交通的。不过,过年也是一个消费旺季,估计不用运太远,只要远到北京,估计都能消耗了。普通家庭在这个时候,也是要咬着牙吃一口肉的。 毕竟看似数量很多,但是仅仅三千万罐而已。三千万斤肉。对于数亿人的市场。并不算什么。 当然了还要算投入,别的不说,仅仅是这个工业区,说是一个区,其实整体工程并不比新修一座县城小。其实古代的县城也就那回事。规格小的县城。不过有一个十字街。综合起来,还比不上后世一些小区大。 但是这样的工程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太小的。周梦臣手中有钱,自然批出十几万两银子。 才有而今的规模。 周梦臣很满意这样的情况,不过,他也提出一些问题。说道:“不错,等几日后停工了,给每一个将士分十斤杂碎。对了,凡是军中将士,乃至于衙门的人都酌情分一些,也算是我过年的福利。只是有些事情也要趁着过年解决一下。并且所有参进来的将士,每人赏银十两。也就是这几个月的辛苦。” 并不是说,杂碎不好。羊下水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涮火锅的必选之一。而是处于生产效率的考虑,无他,羊下水处置起来太麻烦了。 周梦臣这里的人手,都是临时叫过来的将士,可以说是军队经商的典范工程。 让他们做这些精细活,不是不行,但是效率太低了。 所以周梦臣直接给将士们,让他们带回家,甚至处理给大同城中商贾,让他们自己处理。 以至于,大同周围羊下水非常便宜。让大同百姓都吃够了。周梦臣只能分给其他驻军,也算是加餐。 杨继盛说道:“这要通知总兵府,让各军自己派人来拉。” 周梦臣说完好事情,语气一转,说道:“杨兄,你觉得这正常吗?” 杨继盛说道:“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啊?” 在明代将领役使士卒,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甚至这个头是皇帝带坏的。成祖皇帝令士卒修建北京城,之后北京城的种种营造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正统年间。都是京营士卒作为主力。 甚至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知道土木堡之战为什么会败。 弘治皇帝最多的时候役使十几万将士修建佛寺寝陵,分给王公贵族修建府邸。以至于正德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罢各种工程,禁止役使士卒。 周梦臣做得已经不错了,给银子发福利,甚至给得银子,比他们一年赚的都多。在杨继盛看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能有什么错处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变法的必要性 第七十四章 变法的必要性 周梦臣说道:“军队就是要打仗的。一日三训不可能。但是三日一训,却一定要保持的。而今这些士卒已经在这里好几个月,重新回到军中,之前学习的东西,又能记住多少。” 杨继盛说道:“让他们重新训练便是了。” “这是需要时间的。而鞑子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一纸文书,真能束缚住辛爱吗?”周梦臣说道。 杨继盛一时间无言,说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之前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军队就是军队,只是负责打仗。这样的事情尽量少让军队做。大同这几个卫所士卒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退伍一部分,加入这些场子。另外将也要重新招募一些人手,明年是淡季。这些事情都要去做。” 杨继盛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有一点,咱们大同人手不够的。虽然能从南边的州县招募一些。但是大同就这些人口,不会有太多人的。人口的问题,还是要从外面想办法。” 周梦臣说道:“我想想。先从那些难民之中招募吧。这里的活,也有一些比较轻的。其他的我尽可能找吧。”周梦臣觉得,今年整个北方大灾,大同有足够的条件,也是可以招募不少人手的。 而且大部分都是壮丁,这些壮丁在有些时候,也能转化为大同的军事底蕴。 其实嘉靖三十二年异军突起的罐头生意,不仅仅鞑子有了过冬物资。而二百万两这个数字,其实也是够周梦臣打一仗的经费,唯一的问题是大同的粮食储备有些低了,几乎在警戒线上。 不过明年只要丰收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周梦臣也知道难民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老人孩子。他这样说话,恐怕要有很多未成年的人都会在这里工作了。奈何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事情,而今这样对这些孩子们。虽然有些残忍,却也是一个出路。 因为现实对他们更加残忍。 杨继盛说道:“反正还有明年上半年大半年的时间。有时间去筹备。” 周梦臣说道:“其实,最不正常的事情,就是我一个巡抚,你一个知府,却来为这些商贾事。” 杨继盛听了,苦笑一声说道:“的确不正常。但是有些事情总要人做的。” 周梦臣说道:“是啊。总要人做的。但是怎么做却是问题?今日你我在这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将来怎么办?你又不能一辈子在这里,这一摊子该如何处置?” 周梦臣并不是歧视国有企业。一来缺乏经营性人才,二来,周梦臣担心官府搞下去,会好好的事情搞坏。不是周梦臣杞人忧天,而是他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官僚底素养是什么样的。 其实就这个问题,周梦臣也很迷茫。 他自己经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甚至不可能保证大同巡抚位置上,一直是自己的人。而且即便周梦臣保证这个位置上都是自己人。但是自己人就不会搞坏了。 而今周梦臣派系之中,人并不多。已经有不少事情了。 等周梦臣地位越来越高,恐怕很多周梦臣派系的人周梦臣自己都认不完,到时候该怎么办? 至于如之前铁炉一般拍卖。 周梦臣也不甘心。之前是不得已。周梦臣其实对罐头行业并没有非要掌握的想法,毕竟这技术问题虽然有。但是门槛不高。大规模生产的时候,更是没有保密可言。今后遍地开花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商人是什么好人吗? 晋商在历史上做出了什么事情?周梦臣可是记得的。而今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周梦臣也不可能无条件倾斜。 杨继盛说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且这样做吧。等几年之后再说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几年这还是财源。等将来复套之战打响,军费短缺了卖出去便是了,毕竟技术扩散之下,估计不会有一家占据整个市场,到时候让人收税便是了。” 周梦臣越发感觉大明朝廷的无力与迟钝了。 面对工业化的浪潮,其实大明根本没有应对的能力,只有被动招架之功。即便周梦臣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功业,在大明这个体系之中,也是难以找到继任之人。甚至周梦臣做得越多,占在大明朝廷反面的人也就越多。 别的不说。如果大明官府掌控罐头生意,发现生意不行了。自然会禁止其他人进入这个生意,只能他自己做,他们自己又不会在乎什么产品质量,最后这个生意很可能就废了。 这会将因为罐头生意得利所有人一股都得罪完了。 而这些工人很有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为起义军了。 如果说周梦臣之前感觉大明需要变法,而今却深刻的感觉到,如果他不能主持大明变法,或许这样的大明朝都等不到崇祯皇帝了,三千年之未有之大变局,却是周梦臣亲手种下的种子。 此刻正在发芽。 周梦臣担心的事情还很远,但是因为周梦臣赚钱太多的祸事,很快就来了。 藤祥求见周梦臣。 周梦臣不明就里,见了藤祥之后,藤祥立即将一封奏疏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一看,却是有人弹劾周梦臣里通蒙古,证据就是近一段时间,大明出关一百万石粮食以及各种物资。 还有其他捕风捉影的事情。比如周梦臣养贼自重。并拥兵自重。种种各种杀头的罪名。 周梦臣一愣,翻过来一看,问道:“唐汝揖是何人,我看他是右春坊的,是太子的人吗?” 右春坊乃是太子下属机构,周梦臣自然要这样问的。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他不担心严嵩的弹劾。他担心太子如果对他有成见的话,这事情可就大条了。毕竟嘉靖的寿命终究是有尽头的。大明下一任皇帝就很重要了。 说起来,周梦臣是对太子有恩的。没有周梦臣的努力,而今的陛下还信什么二龙不相见。太子还是裕王,哪里有太子的名分。但是周梦臣在嘉靖这么多年,最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要希望皇帝念什么恩情。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恩大成仇。 藤祥说道:“此人乃前兵部尚书唐龙之子,也算是名门之后,而今是严阁老的人,说是义子,但是咱家却听过,此人乃是小阁老的同靴兄弟,两人是开过无遮大会的。” 即便是太监也对花边新闻特别感兴趣。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太子的人就行。不过,他下意思也觉得,似乎应该与太子搞好关系了。毕竟变法这样的事情,越急就越容易出问题。最怕是两个皇帝政见不一,出现了反复,那真是北宋的模本了。 对眼前的事情,周梦臣反而不太担心。毕竟严嵩与周梦臣敌对不是一天两天了,严嵩出手搞他,根本是家常便饭。 周梦臣问道:“黄公公是什么意思?” “干爹说,这都是小意思。不过给你提个醒。”藤祥说道:“这一件事情不算完。特别是你在罐头上大赚一笔的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周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明年任满吧。” 周梦臣默默一算,他嘉靖三十年出任大同巡抚,而今嘉靖三十二年末。明年任期就到了。也就有一个非常合理地调整位置的时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财祸 第七十四章 财祸 周梦臣很明显自己的处境。 怎么说,大同镇越弱,周梦臣就越有可能留在大同镇。无他,嘉靖需要的是一个让他放心的北方防线。大同镇削弱了。有周梦臣这个名将镇守,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当然了,大同镇强大了。周梦臣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如果一心留在这里,嘉靖内心之中或许就要一丝丝嘀咕了。周梦臣想做什么? 嘉靖三十二年的时候,周梦臣在北京过关的原因。其实就是北方大旱。这种遍及整个北方的大旱,很容易出问题的。担心鞑子南下,也担心内部流民起义,所以有周梦臣这样可信的名将,掌控一支军队,还是让人放心的。哪里出了问题,随时准备让周梦臣去平乱,或者抵御鞑子南下。 另外朝廷的后手,也就是大同的经济问题。 虽然兵强马壮。但是几乎库无一月之粮,这虽然是严嵩的刁难,但也是朝廷的集体意志,用来制衡大同军。毕竟不管是嘉靖还是朝廷,最重视的就是制衡与平衡。 即便徐阶也是。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整个北方哀鸿遍野的时候,大同一枝独秀。 甚至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从来穷困潦倒,几乎是叫花子一般大同,此刻成为整个北方最富有的府。对,即便是北京顺天府,乃至山西,山东这省都没有大同有钱。 这一时间让朝廷内外一度失声。很多人都觉得,是不是搞错了。 这才是周梦臣罐头生意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北京才有所动作了。 这位严党中坚的弹劾,并不是准备一举将周梦臣弹劾倒,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周梦臣简在帝心。哪里那么容倒,而是放出风声。要动周梦臣了。当然了,动周梦臣有很多种办法。升也是动,贬也是动,下狱论死也是动。 周梦臣嘴角有一丝丝的苦涩,说道:“多谢黄公公提醒。” 藤祥说道:“周兄是宫里出来的人,我们岂不护住。不过,钱财动人心。周兄也要细细斟酌啊。” 周梦臣岂能不明白。 黄锦的暗示很明白。他一个人是护不住这一年就二百万两的生意,毕竟大明盐课也不过二三百万两。如果将这门生意送到宫中,自然有人庇护他。周梦臣知道这或许是嘉靖的暗示。 在大明财政如此短缺的时候,这每年二百万两的生意,岂能不财帛动人心? 不仅仅内阁要争,户部要争,宫里也是准备争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是不能该宫中,但是到底该一个怎么样的给法,却是要细细斟酌了。”不过他心中忽然有一丝惆怅,暗道:“我明年述职能不能再回大同还在两可之间。这些事情想了也没有用。” 周梦臣说道:“请回禀黄公公,在下明白。” 周梦臣送走了藤祥。立即将徐渭招来,细细琢磨而今这个局面。 徐渭思来想去,最后长叹一声,说道:“有备无患,周兄准备后手吧。” 周梦臣苦笑说道:“没有机会了?我终究不能马踏青城吗?” 徐渭说道:“未必没有机会。只是我没有把握而已,我估计严嵩是要吃下大同这一块肥肉。徐阶也不想支持复套之战,而且徐阶在京中的局势越发难受了,他未必没有想招大人你入京去助他一笔之力。户部尚书,大人还没有资格,但是给一个户部侍郎未必不能。”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然后看我与严嵩的人,在户部打得稀里哗啦?这样蝇营狗苟的事情,我是做不了的。除非我有一朝能成为棋手之一,否则我不想回京。” 周梦臣在大同大权在握,推行什么事情都有权力。没有人敢反对他。但是回到北京,就好像进入蜘蛛网之中,他仅仅是徐阶一方悍将之一,而徐阶虽然韬光养晦,但并不是夹带里没有人。周梦臣所作所为就要衡量,徐阶的利益,自己的利益,皇帝的想法,盟友的想法,严嵩的目的。等等一系列问题。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比后世办公室政治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毕竟在后世办公室政治之中,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拍拍屁股走人。而在这个时代,会被杀全家的。 周梦臣很清楚,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都比古人强。但这方面周梦臣根本比不过。两个老狐狸,一面想将对方弄死,一面居然做了儿女亲家。简直是地狱级剧本,周梦臣才有自知之明了。 看徐阶怎么对张居正就知道了。张居正的能力没有说的,但是徐阶一心一意让张居正做冷板凳。无非是而今内里交锋,真到了激烈的时候,徐阶也未必能保得住张居正,只能让张居正上岸不下场。 而周梦臣很明白,他没有这个待遇。户部是严嵩的传统地盘。给一个户部侍郎,一看就是打前锋,而且排头兵。攻坚战。 周梦臣对倒严从来没有二话。但是与严嵩同归于尽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所以周梦臣下定决心,他要在外面养望,养到一回京,就能任一部尚书,或者说直入内阁。有能力推行改革,最少在脱离徐阶,自立门户。否则他不会回去的,回去陷入勾心斗角之中,还不如在外面,为国为民多做一些好事。 徐渭说道:“以大人的官阶,在外的话,也就是几个总督,或者在南京坐镇。这几个位置了,三边,西南,两广。大人也要好好斟酌一二。” 周梦臣说道:“我想要宣大总督。” 徐渭说道:“我尽量给大人想办法。而今我们在大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切的一切都要看北京怎么办。大人要做过几个人的工作,才好决定,第一自然是陛下。说实话这种级别的人事调整,只要陛下愿意说话,都是一言可决。其次就是徐阶。不过,徐阁老对你与杨博走得太近,有些不大满意。还有之前的种种。这有一些不好办,特别是丰城侯最近还病了。” 周梦臣心中越发烦躁。 周梦臣毕竟离开京师时间有一点点长了,与徐阶之间的关系,只有耗损并没有修补。已经慢慢淡了,更不要说,周梦臣从来就知道。他与徐阶不是一路人。而今不是抱团取暖而已。 无他,周梦臣将来上台如果要变法,自然是以气学为根本。徐阶非跳脚不可,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否则周梦臣也不会与杨博勾连,甚至有结盟意图。 周梦臣在京师最大的助力就不是徐阶,而今是宫中与丰城侯。宫中到底是以皇帝的意志为转移,嘉靖的心思又是多变之极,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是不足以依靠的。 真正能相信的,其实是丰城侯。 且不说李儒与周梦臣之间的交情,单单说李儒而今的功绩,都是周梦臣喂出来的。单单说双方作为儿女亲家,互信程度要比一般政治盟友要好多了,当然了,周梦臣在北京不是没有可信的人。比如马芳,比如杨宏量。但是他们的官职都太小了,圈子也不行,根本不能触及大明决策层。 丰城侯从今年开始,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虽然丰城侯自己说是老毛病。但是李云珍却说,丰城侯是心思耗损过多,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在南方烟瘴之地打过长,落下了病根。再加上了年纪,今后好好修养自然能得天年,但是丰城侯哪有心思休养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任满述职 第七十五章 任满述职 丰城侯虽然有周梦臣在大同的支持。但是京营局面是何等的积重难返,即便马芳在战场之上,杀伐决断的猛将,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也只能收敛爪牙,老老实实的认怂。 丰城侯对京营的改革有多大的成效,他就要面对多大的反扑。 当然了,丰城侯有嘉靖的支持。明面上的事情是不会有的。但是暗里有多少手段,除却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丰城侯的病与这样的局势有直接的关系。怎么可能静养? 只是这样的局势,对周梦臣来说,也是有好处,有坏处的。 好处自然不用说了。丰城侯与周梦臣的关系更加紧密。但也让丰城侯在很多时候都不能出力帮周梦臣。 “就这样吧。”周梦臣说道:“让我静一静吧。” 徐渭有些惭愧,说道:“而今只能到北京之后,看形势能不能做最后一搏。只是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退而求其次的准备,还是要有的。请大人三思。属下告退。” 周梦臣点点头。 徐渭退下去之后。 周梦臣沉默了好久。而今就是一个悖论,他做得越好。他要面对的局面,就事与愿违。在朝廷上处境就越是艰难。 有时候周梦臣真的在想,是不是放弃复套这个想法? 周梦臣内心深处依旧是不甘心的。他为了这一件事情筹备了多少。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半途而废?等下一次,再有可能,再有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会打乱周梦臣一切的计划,关于经济的,关于政治的。关于未来的。 “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周梦臣心中暗道。 周梦臣仅仅是低沉了一会儿,就重新振作起来。即便他有一天迫不得已要离开。周梦臣也想求一个善始善终,他走可以。或许复套不可能了。但是他留在大同的事业是不能结束的。 于是,他更加倍努力的投入工作之中。 一方面是对两个工业区赋税征收事宜。总体上来说。制定票据。凡是生产产品必须有这样的票据,如果没有的话,在其他的地方发现这种产品地方官是可以没收的。 至于,在票据上如何防伪。还有在制定章程上,如何防止商人钻漏洞,又要下面人容易执行。让周梦臣,杨继盛,徐渭三个人可是伤透了脑筋。 在这一件事情上,其实没有什么一成不变之法。而是充满着收税着与缴税者的动态博弈,没有什么一劳永逸之法。 这是周梦臣最看重的事情。 其次就是他还想在大同布置的两个产业。 第一个产业,就是皮革加工与羊毛纺织业。经过一年的摸索,不用周梦臣出手,大同书院的弟子们已经将这两项技术摸索出来。这让周梦臣高兴之余,也微微有一点点失望。 无他,周梦臣固然希望有成果,但也希望气学后继有人,出现几个如王素王朴这样的出彩的弟子。 只是可惜了,这一次主要成果其实两个来自江南的老工匠。学生们不过是在两个老工匠的指点之下,做了一些具体的工作而已。 这一次经过粗加工的羊皮。也是推行这个产业最基本的原材料。再加上大同本来就有一些制皮的基础。皮革加工业不用操心。羊毛的问题,却需要等春暖花开之后,与鞑子再谈谈了。 第二个产业,却是陶瓷业。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给罐头业做配套。虽然周梦臣预备将来用铁罐头。但是仅仅是一个设想而已,而今的情况下,陶瓷还是要比铁便宜的。而且为了更加轻便,也应该用瓷器,而不是笨重的陶器。 另外,周梦臣也发现了另外一个点。 那就是做罐头剩下来的简直可以说堆积成山的骨头。 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骨头都被将士们带回了家。毕竟这念头缺荤腥,能啃骨头也不错。但是时间一长,骨头就不值钱,也就没有人要了。有一部分想将骨头烧了之后肥田。 周梦臣忽然想到了英国的骨瓷。 无他,天下顶级的瓷器都出于中国,唯一的骨瓷,自然让周梦臣印象深刻。他不知道骨瓷具体烧制方法是什么?但是大明在瓷器上的积累,根本不用周梦臣多操心。只需将最关键的一点点出就行了。那就是用骨粉烧制。 或许将来依托于大量骨头这样的天然资源。大同还真会有一个名窑。 只是在周梦臣做准备的时候。北京的局势也在迅速地变化。 正如黄锦所言。唐汝揖的弹劾,就好像威风佛面一般。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到了内阁之中,由徐阶驳回。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其实不然,很快暗潮涌动起来。 户部以太仓银不足为由,提出要抽调地方有余银的地方。 虽然说户部要查天下。但实际上,户部磨刀霍霍向大同。 这一件事情,被兵部该按下去了。兵部说,大同贫蔽,天下皆知,更新遭战火。民不可聊生。户部去大同根本是无稽之谈。 户部这边立即将周梦臣一些政策还有现状如何,一一纰漏出来了。 毕竟周梦臣虽然是大同巡抚,但是大同毕竟不是周梦臣的大同。有些东西,周梦臣必须,也是不得不与户部交接的。户部对这些事情不可能全部了解。因为周梦臣在公文上也做了一些小手段,这都徐渭的工作。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这些的东西一翻出来,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朝廷困顿如此,大同区区一府之地,居然有了这么多财政结余。一时间风向转变不定。 有人觉得周梦臣有功之臣,户部掌控天下,却是无能如此。从大同征调钱粮之余,也应该将周梦臣调入户部之中。也有人觉得周梦臣违反祖制云云。反正嘉靖三十三年一开始,周梦臣就冲上了风口浪尖。 到了二月,周梦臣三年期满。北京正式下达令周梦臣入京述职的命令。 周梦臣知道这一次述职不简单。 于是周梦臣将他准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吩咐给杨继盛。周梦臣说道:“如果我真的不能留在大同的话,会不惜一切代价推杨兄为大同巡抚的。这一切都交给杨兄了。” 杨继盛虽然也知道局势越发不利于周梦臣了。但是还是不大明白其中的很多东西,说道:“有老师支持,此去北京,定然能圆满归来。周兄不用担心。” 周梦臣听了哈哈大笑。有些话却不好给杨继盛说。 是的。杨继盛是徐阶的弟子。两人之间的师徒情分也很深。但问题是,杨继盛自己没有觉得,但是实际上近朱者赤,近墨则黑。在学术上观点上,杨继盛是越来越倾向于周梦臣了。 在他与徐阶之间的情分虽然还在。但是真到了周梦臣与徐阶分道扬镳之时,他必须要在周梦臣与徐阶之间选一个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徐阶明显是对杨继盛有些不放心了。 当然了,徐阶即便对杨继盛不放心,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有意让杨继盛感觉他们是一体的。反而更是要极力拉拢。不让杨继盛离心离德。从而通过杨继盛影响到周梦臣。 杨继盛在政治上,其实有一点天真的。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周梦臣与徐阶之间,比较微妙的关系,真以为这一次回京。周梦臣能够得到徐阶全力地帮助。 周梦臣却也不好点破,轻轻一笑,说道:“那就谢你吉言了,希望我这一次,能快去快回,毕竟大同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等着我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北京变化 第七十六章 北京变化 周梦臣这一次入京。是走得是水路。 从大同上船,一路向东。 从御河到桑干河一路到西山运河,能直接停留在京师城南的永定河码头之上。 嘉靖三十二年大旱已经成为过去。虽然依旧有几分春寒料峭,但是冰雪融化之下,桑干河水量还称得上充沛。各地百姓都忙于耕种了。也让周梦臣挂念起今年春耕事务。不过随即轻轻一叹。一股股思绪涌上心头。 春耕什么的早就有一定之规了。甚至从今年开始。大同的特殊情况慢慢淡去。虽然军中训练依然很劳累,但是万万比不得战时。杨继盛已经说了,从今年开始,已经有很多人百姓主动发起了玉米与小麦两季种植。 大同纬度是比较高的。无霜期比较短。 因为小麦与玉米间距很大。农民们在玉米还没有收之前,就先将小麦种进去。 就庄稼间距来说,随着现代农业的发展。是越来越密集的。毕竟在古代因为肥料等原因。间距要比现代的间距大多了。这也是为什么能这样做的原因。周梦臣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毕竟百姓自己要这样做的。 玉米,也就是番麦毕竟是一个新东西,大同也是大明第一片集中的玉米种植区。如果这样可以的话。杨继盛今后会陆续在大同周围推行。并且大同也开征春秋两税。 这也是让大同缓缓地从战时状态退出来。 这是大同陆陆续续增加了一些不依附于军中的人口,而军中的编制已满。总不能一切都从军中体制。在周梦臣刚刚到大同的时候,除却大同城中有一些百姓之外,其余的都是难民。大同怀仁两个县几乎没有什么人口了。 而今一切都有恢复的迹象。 杨继盛也准备重新规划两县,特别是在工业区的问题上。特别伤脑筋。毕竟工业区的管理,与大明寻常府县的管理,简直是格格不入的两种模式。简直是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 周梦臣轻轻一叹,将自己的思绪从大同的种种事务上拔了出来。 大同是他事业开始的地方,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是他培养气学这个幼苗的地方。而今远远没有到能离开的地步。只是眼前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还有有些不解的。 他离开北京太久了。 除却内阁之中,严嵩与徐阶还是两强争霸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换了。不是聂豹的兵部尚书摇摇欲坠。实在是聂豹在兵部尚书之中,也算是资历比较深的。吏部的夏老尚书早就回乡了。欧阳必进还在工部尚书任上,之前户部尚书胡松,已经被下台了。 具体原因,周梦臣此刻正在复盘。 很快他就不深究了。 毕竟,真要细细看来。朝廷变化太多了。不仅仅是一个户部尚书。而今礼部尚书,是一个让周梦臣熟悉的名字,就是吴廷翰念念不忘的名字,欧阳德。对,就是王阳明的弟子。心学宗师。 周梦臣见了这个名字。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 从学术上来说,气学与心学之间从根底里,就是针锋相对的。但是此刻,周梦臣一看就看得出来,欧阳德乃是徐阶的人。估计徐阶见了欧阳德还是要叫一声师叔的。 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虽然有一些裂痕。但此刻他毕竟是徐阶的人。这种敌友难辨的情况,让他有些不舒服。 而今的吏部尚书万镗乃是江西人。也就是严嵩之党,是一个老好人。 倒是去年上任的户部尚书方钝却让周梦臣看到了机会。因为方钝乃是湖广岳阳人。说起来是周梦臣的同乡长辈。而且方钝之所以上位,固然有严嵩的提携。但是更多是自己的本领。 甚至可以说是临危受命。 想想去年北方大旱,财政短缺到了什么地步。严嵩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做官,不会做事。在逢迎皇帝,巴结皇帝上,如果有一百分。严嵩能得一百一十分。但是具体事务上,严嵩也不是完全无能的。大体能得一个及格分。 问题是,大明朝廷这个局面。不管军事卷,还是财政卷,每一个出题老师出的题目都是超纲的。严嵩一个六十分的学生面对这样的局面。不抓瞎,能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方钝被推出了出来。 方钝的经历与能力,其实与被夏言打发到雷州,而今已经去世的前户部尚书王杲,有一点点相同。但方钝更加圆滑一点。或者说狡猾一点。方钝科名不是太高,先担任内黄知县。后担任华亭知县。就在华亭知县任上,华亭遇见蝗灾。方钝没有办法,不管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他真相信那一套,他亲自登坛,赤脚向上天祈福,结果蝗虫居然退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方钝称不上狡猾。 结果官场上传出一个传闻,方钝乃是福官。所到之地。都风调雨顺。一下子让方钝的仕途进入快车道。从县令拔入监察御史,当过巡抚,修过黄河,由筹集过军备,管过仓储。在外又有福官的名声。入仕三十年,正式成为户部尚书。 在对严嵩这一件事情上,方钝也是很圆滑的。方钝与严嵩的关系,其实就好像是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方钝最重乡情。颇有会说五台话,就把腰刀挂的风格。反正他一路上,提拔了很多湖广籍的官员。也算是湖广籍代表。当然了,湖广地方也大了。方钝多提拔湖南人士。不过,而今湖广又没有分家。有这一层关系总是好走门路的。 只是,该怎么与方钝接触。却是要考验一个人的手腕。 同样的一件事情,有些人做,就是吃里扒外的二五仔。有的人做就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前者是杀之而后快,后者却是每一方势力的座上宾。 除却这些人物之外,中层人物,各部的中坚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几乎都换了一个遍。周梦臣固然不能说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很多关系都走不通了。 这其实也是周梦臣从一开始就知道。出外做官的弊端。 无他,京城是大明最高权力所在,也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斗兽场。最上层的几个。因为为了维持朝政的稳定,尚且不能动。而且嘉靖年纪越大,也就越来越殆政。不愿意再闹出动夏言那种大波澜。对双方斗争有所压制。以至于徐渭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限制在一定烈度之中。但是下层很多斗争却更加剧烈了。无他,嘉靖从不管下面小官的任免。 没错,侍郎在嘉靖这里还是有一点点牌面的。侍郎的任命嘉靖还是要看一看的。也仅仅是看一看。至于下面的官员的任命,嘉靖更多是听内阁的。如此一来,可见下层京官简直是走马一般。 毕竟,对于每一个官员来说,上位地想再上一层,没有上位地想上位。官场上本来就有太多的蝇营狗苟了。再加上严徐对立的大背景之下,更是激发了这种矛盾。这样激烈的变动,也在情理之中。 一般人从京官外放,不管之前有多少人脉。只需两三年之后,一些都荡然无存了。等他立下功绩,想要回京的时候,却已经发现京中没有人认识他了。 周梦臣虽然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毕竟有皇帝特别关照。这三年间,回京数次。与京中关系从来没有断绝过。但是依然对而今北京局势有些看不清楚。 乎而今的北京,与周梦臣当初离京时候的北京。俨然是两个北京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西山运河的影响 第七十七日,西山运河的影响 周梦臣在船上,一刻不停的研读北京变化。虽然一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落于纸上的。但周梦臣总是要多做准备。 一路顺流而下。周梦臣忽然觉得身边变成嘈杂起来了。不由了出了船舱查看。 结果一出船舱吓了他一大跳。 好价格,这确定是在大同。而不是山东。 无他,他看到了船挨船,人挤人情况。 距离他最近的船只,就在一米多远的地方,甚至船夫用长篙要稍稍顶一下,否则的话,船只很容易碰到一起。桑干河水浅。最浅的地方不过五六尺,也就是一米稍稍多一点。掉一个人下去,只要站起身来,就淹不死。 当然了,春冬之季的桑干河与夏秋之季的桑干河是两个局面。但是大家造船都用一年四季的。所有船只都不是太大的。周梦臣即便是巡抚,上面挂了官旗,但是船也不是太大的。周梦臣与他的侍从护卫,几十个人就用了三条船。而今周围的船只,比周梦臣的船只还小一点。有得甚至就是乌篷船。 比起这些周梦臣的船只已经算大了。周梦臣一眼望过去,几乎要绵延数里长的河道都被船只给占住了。 一时间有一些失神。 如果这种场景在山东。一点也不奇怪。周梦臣见过大运河山东段,也就是号称闸河这一段河道。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甚至为排队过闸,等上一两月都有。只是这样的场景在西山运河这个新运河这里,却让周梦臣非常奇怪。 毕竟,他太清楚了西山运河是怎么回事?最大的问题是水量有限,如果一直开闸的话。很难保持上游有足够的水量。所以通行能力是有限的。今日之局面完全看不出来,水量的限制。 这个时候水道还没有完全堵死,似乎周围的船只见周梦臣是官船,都不敢靠近。给周梦臣让出一条道来,周梦臣的船只又进了一段距离。但是到了这里,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似乎有人想要过河的人话,只需踩着河里的船只就行了。 一时间很多叫卖之声传了出来。 “羊肉串了。羊肉串了。” “炊饼,卖炊饼了。” “周公鸡,周公鸡。大同周公鸡了。” 什么叫卖的声音都有。周梦臣往岸边一看,却见有很多百姓推着小推车。在边上岸上叫卖。这里在群山之中,河道边上的空地并不是太多,仅有的一点空地,周梦臣也看出开凿的痕迹,应该是与西山运河工程有关系。 周梦臣心中好奇,对周大壮说道:“你去将卖羊肉串的叫过来。不要耽搁了他们做生意,将他的羊肉串都买下来,分给下面人。” 周大壮依旧沉默的好像石头,说道:“是。” 片刻之后,周大壮就将人带来了。 随即将这些羊肉串都分给了下面的人。其实也不多,总共三百来串。显然是羊肉还是比较贵的,卖羊肉串的人不敢准备太多。 周梦臣吃了一口羊肉串,只觉得没有孜然的羊肉串是没有灵魂的。虽然调料不足,味道有些寡淡。那股浓浓的罐头味根本遮掩不住。周梦臣虽然没有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但是去年冬天,他一直关注罐头作坊,这样的羊肉吃了不知道多少。自然不想多吃。只是留下一串,分给下面人了。 周梦臣问道:“多少钱啊?” 卖羊肉串的大概二十出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一根羊肉串五文钱。我给大人抹个零,三百串。总共一千五百钱。” 周梦臣说道:“一两五?” 卖羊肉串的脸色一下垮了,说道:“大人可不能这么算?而今一钱银子只能换七十个铜板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而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一钱银子七十个铜板。也就是一两银子只有七百文的。前文说过,大明一两银子换多少钱,一直有变动,大体在一两千文与八百文之间了。在周梦臣看来,一两银子八百文已经很低了。而今已经跌到了七百文。这是要出问题的。 卖羊肉串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反正从去年以来,银价一直在跌。如果大人付钱,一千五百钱,如果大人付银子二两银子,不能少了。” 周梦臣说道:“给他二两三钱。” 周大壮立即去银子给了卖羊肉串的。周梦臣说道:“你生意怎么样?” 卖羊肉串地说道:“从今开关以来,每天其实也就是二三两银子。今个还谢大人照顾。” 周梦臣掂量一下羊肉串,说道:“按你的羊肉串分量,三四百串,也就是十个罐头,一两银子。” 卖羊肉串说道:“大人是明白人。不过我卖得罐头,其实是一两八个。在即上竹签,还有别的什么,每天成本都在一两五钱上。” 周梦臣说道:“你这生意好啊。一天一两银子,岂不是比县太爷还赚。” 大明县太爷的俸禄,不过一年几十两银子。 卖羊肉串的叫苦道:“大人,说笑了。不是每一天都能如今日一般,一下子都卖出去,一旦卖不出去,羊肉是留不住的。那时候就心疼的心肝脾肺都在颤。哪有那么多啊。一年下来能赚个几十两银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而且估计将来也赚不了这么多了。” 周梦臣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卖羊肉串叹息一声,说道:“这里越来越繁华。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准备在两岸开店了,今后想在这里混口饭,就不好办了。恐怕今后只能赚个辛苦钱了。” 周梦臣也将话题转到了运河上了,说道:“我也奇怪,这运河上怎么如此繁华啊?” 卖羊肉串地说道:“这里到京师,不过一日水程,不管是从紫荆关,还是从居庸关都要十几日。而今从山西出来的货物都愿意走宁武关到朔州上船,一路顺流而下。可以说不仅仅是大同府,就是太原府想要去京师,也是走这一条路最近。甚至陕西的人之前去京师,都是出潼关。而今却可以从黄河逆流而上到汾河,在太原自走到朔州,再上船南下。一路上只有一段陆路,这要比绕到大运河要近太多了。” “所以,这里将来只会越来与繁华。甚至我听人说,宣府那边想在这里修一座城池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这个卖羊肉串的有如此好见识。说道:“店家好见识。” 其实周梦臣力主这个工程,其实就是为了大同。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工程不仅仅受惠的不仅仅是大同。还有整个山西。原因无他,在古代水路可比陆路要好走得多了。 从山西发源横穿太行山到河北的河流有很多。但是都不能行船。这样的情况下,山西人想东出,要么通过太行八径。其中山路有多难走,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历史上山西第一条铁路,就是东出太行的正太铁路。看看正太铁路的历史,就知道山西人对翻越太行山有多大的怨念。 虽然从太原到桑干河是有一段陆路的。但是从桑干河上船之后,不仅仅代表着桑干河水系,而是通过桑干河与卢沟河,直接与大运河联系在一起。就是与整个大明水系网络联系在一起。甚至能一路坐船到广州去了。这才最大的好处。 周梦臣此刻内心之中,也有一点点小骄傲,忽然觉得晋商之所以对自己下重注。不是没有原因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周公鸡 第七十八章 周公鸡 西山运河最大的好处是什么?是朝廷的物资转运吗? 之前是,而今大同这边,那有什么物资可转运啊?大同已经自给自足了。 是经商。是货物运输。 对于大宗货物来说,一里陆路的消耗,甚至要比百里水路还大。 在铁路出现之前,水道永远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人们都知道铁路出现在英国,却不知道,英国在铁路出现之前,就修建成了密密麻麻的运河网络。在英国几乎可以通过运河与海运到达绝大多数城市。 “大人谬赞了。”卖羊肉串的人说道:“这是修河的潘大人说的。我只是凑耳朵听了一嘴。” 周梦臣说道:“可是工部主事潘季驯,潘大人?” 卖羊肉串地说道:“正是。不过,而今潘大人已经不是主事了,而是郎中,听说是什么河北郎中。” 周梦臣说道:“是北河郎中吧?” 卖羊肉串地说道:“对对对。是北河郎中。” 周梦臣听了,为潘季驯有些高兴。北河郎中这个官职,不同于工部的其他官职,不是在京的。而是在地方上,与南河郎中,一并分管大运河的运作。也就是一个专司治水的官职。 潘季驯这个人,还是下放到地方比较好,北京这个角斗场,周梦臣都有些受不了,更不要说潘季驯了。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之前听说过,桑干河水量不足。通行的船只不多,而今这个局面是怎么解决的?” 卖羊肉串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听说潘大人请来两条铁龙。能让河水倒流。我听说啊,去年大旱,河水简直要为之不流了。潘大人心思如焚,想国家花费这么多,结果运河不能用?怎么对得起皇帝,怎么对得起百姓。于是乎,潘大人就病了。上天感潘大人之诚,虽每一个闸口,赐下两个铁龙,能吸水。冒着黑烟,远远就听见呜呜的嚎叫之声,很威风了。” 周梦臣皱眉,似乎有些听不懂。似乎又有一些听懂了。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周梦臣该问的也都问了,赏了卖羊肉串的一两银子。打发走了。 很快周梦臣就知道,所谓的铁龙就是蒸汽机。 周梦臣下了船到了船闸周围看了看,却见闸门附近,被挖出了一个很大水池。有一台蒸汽机。随着轰轰的声音从下面抽水上来。然后用水池里的水灌入上游河道。完成一个水循环。 甚至周梦臣还在这个一台蒸汽机旁边,看见预留的位置,很明显,潘季驯已经做好专准备,如果水量太低,还有加装蒸汽机抽水。 桑干河虽然是北方河流,是受季节影响很大的河流,但也不至于断流的地步,再加上一道道船闸。几乎让桑干河的水全部用于运输。足够支撑这一条运河。或许将来西山运河唯一的问题,就是冬天。 或许冬天有一段时间,会冰封河道。除此之外,周梦臣看不出西山运河有什么隐患了。 周梦臣似乎也想明白,为什么潘季驯会调任北河郎中了。原因很简单,就是运河山东段。前文也说过,运河山东段,就是一条闸河。一路有十几个船闸了。几乎所有想要通过运河的人都在等开闸。 而且运河山东段也面对西山运河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水量不足。不足到了什么地步。那就是不允许百姓灌溉,甚至将运河附近泉眼之中的水都引入运河之中。可以想象百姓为了抢水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潘季驯这个方案,不能说完全解决山东的问题,但也能缓和一大半。 周梦臣更是想到了另外的问题,那就是这个方案,将大大减少运河修建的成本。其实大明很多地方未必不能修建运河,就是水量不足。但是通过潘季驯这个方案,却方便多了。对水量需求直线下降。 如果比较极端的看,一条运河只需要能灌满河道的水,再加上一些蒸发量与其他耗损就行了。水泥坝加上蒸汽机的组合,足够让上面的水,绝大多数不流到下游去。 而大明大多数河道。倒也不至于缺水缺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心中有些激动,他越发明白为什么那么先贤,将开启民智。看得那么重了。任何时候,一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说起来潘季驯这个法子,有多难想到吗?不然,周梦臣很自信,如果他一直负责这个工程,时间长了,他定然能想到。其实就差一张窗户纸。但问题是,天下间这样的窗户纸有多少? 周梦臣一个人哪里够啊? 唯独让更多人觉醒。才能推动时代进步。 周梦臣相信,潘季驯既然做出这样的设计,他对蒸汽机就有足够的理解,对造蒸汽机的学问,已经自己的其他学问,也有足够的了解。而今的潘季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即便潘季驯现在不是气学中人,将来也必定是了。 即便潘季驯是心学最盛的江南人。毕竟学派之间的争斗更多是以思想凝聚人。就好像王廷相的弟子薛蕙的思想变化一般。不是从在什么学派影响下成长起来,将来必定是这个学派的人。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对北京局面的担忧,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就消散了不少。 虽然很多人说胜利的才正确。但是周梦臣坚信,正确的必将胜利。真理可以被掩盖一时,但无法永久掩盖。即便他的复套计划从此夭折,调离大同,甚至大同一切勃勃生机都被打压下去。 那又如何? 种子已经种下,他们会自己成长。 即便周梦臣看不见将来成为参天大树的一天。那有如此?但是功成何必在我? 况且,京师局面虽然云谲波诡,但是鹿死谁手,不道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而且即便大同这一局失了。又怎么样?成大事者,谁没有一个几起几落。周梦臣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 周梦臣看向北京的方向,忽然大笑一声,声震山岳。大声说道:“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只是这一段念白,却是荒唐走板,根本不能听。 周梦臣随即上船。下面人端上来晚饭。也是从岸边买来的。周梦臣很熟悉,就是大同版大盘鸡。一般来说,这个菜都要用一个整鸡。他今日心情正好,随即将碎骨头拼成了一整只鸡。 倒也没有缺斤少两。 周梦臣吃完之后,觉得味道尚可,问周大壮,说道:“这个鸡多少钱?” 周大壮说道:“周公鸡,一钱银子。”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一钱银子,有些贵了。或许是大同养鸡之风,还没有到这里。将来定然会便宜一点。”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等等,这什么鸡啊?” 周大壮还是气质如石头一般,说道:“周公鸡。” 周梦臣脸色微动,他心中暗道:“这个周公,不是我吧?” 周梦臣想了想,应该没有别人了。周梦臣细细想想,似乎这种鸡的做法,是周梦臣随口说给厨子的,但也是几句话而已。而且大同养鸡产业,是从周梦臣手中发扬光大的。 大同官员之中固然有不少姓周的,比如老将周益昌。但是能被称作周公的,也就周梦臣一个人。 一时间,周梦臣心中不知道何等滋味,暗道:“东坡肉,宫保鸡丁,怎么觉得别的菜名都很有牌面。怎么到了我这里,画风有些不对,周公鸡,这三个字歧义也太多了一点吧。”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只能悠悠一叹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卓异 第七十九章 卓异 周梦臣这一次到京之中,本以为还是要递牌子之后,等数日才能见到嘉靖皇帝。却不想,在周梦臣递过牌子之后,在宫门处等候的时候,黄锦手持拂尘,快步走来。见了周梦臣,含笑上前,说道:“周大人,皇爷正等着你的,请。” 一瞬间同时在等候的官员一一拿羡慕嫉妒恨恨的目光来怼周梦臣。 毕竟以嘉靖的习惯。这些不管再等,也有很多人都等不到接见的那一日,不过还是要按照官场规矩等上数日才行。毕竟皇帝可以任性,下面的官员可没有任性的底气。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些等得花儿都谢了。却不想周梦臣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叫进去了。而且是黄锦亲自来迎接。 即便有人不认识黄锦是谁,但也认识黄锦的服色,那是宫中大太监才能穿着。 岂能不羡慕嫉妒恨。在周梦臣走后。这些官员嗡得一声。就好像爆炸一般议论起,这个官员是谁。似乎周梦臣离开北京太久,以至于有很多人不认识周梦臣了。还是一个官员请教一边的小太监。 比起官员更新换代频率,太监还是相对稳定的。这小太监将周梦臣的身份告诉了众人。 众人叹息一声,一时间所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比起大明名将,皇帝宠臣的周梦臣,无论是功绩,还是圣眷,都足以让周梦臣越次觐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宫门前的这一场风波,很快将消息传播开来。内阁之中,六部之中,以及周梦臣一些旧人纷纷都得到了消息。 很多人都在想,周梦臣忽然到来。会为而今大明局势带来怎么样的变数? 此刻周梦臣也不知道嘉靖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礼遇,周梦臣才不会觉得是嘉靖觉得自己功绩够了,想来想去,周梦臣只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靖要用自己。 毕竟嘉靖作为皇帝,作风太明显不过了,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有求于人的时候,君臣想得,没有用的时候,罢免还是轻的,最重的是在菜市口走一着。 周梦臣心中暗道:“陛下要我做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有一丝不好预感。 周梦臣一进宜春宫,刚要行礼。却听嘉靖说道:“免礼,飞熊上前来,让朕瞧瞧。” 嘉靖这番话,根本不像是君臣对话,反而好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对话。这种亲密的态度,或许会让很多感到喜不自胜,但是却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一根弦绷紧了。 周梦臣早已不是,在嘉靖面前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的人了。此刻周梦臣或许称不上老狐狸,但也一条不大不小的中狐狸了。他上前来,在嘉靖身前不远处听命坐下。 嘉靖带着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周梦臣,说道:“我家的飞熊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长得那么白,到底是难以服众的,而今就好多了。” 这也是审美不同,中国对男人与女人的审美是完全是两套体系,对女人审美,自然是白幼瘦。而对男人的审美,固然有一些相貌上的要求,最少不能长得歪瓜裂枣。但是真要长得太漂亮了,反而不好。 说一个男人漂亮的好像是女人,未必是好话。 而今的周梦臣就很符合明人审美。 首先年纪大了,皮肤状态什么都有所下滑,但是五官上却变化不大。反而周梦臣在外掌控全局,杀伐果断,气质上变化很大。在北京时候周梦臣身上最多地是书生气。而此刻的周梦臣身上最多的,却是一种上位者的气息。 如果周梦臣能留一把大胡子,就是妥妥古人眼中的美男子,美髯公。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有今日,都是陛下之栽培。只是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嘉靖就些恍惚,抓了一半自己的头发,发现里面白发日多。叹息一声,说道:“朕老了啊。” 不知不觉之间,嘉靖到了五十岁的门槛之上了。 虽然嘉靖最重保养,即便不修仙了,也跟随全真派修炼养身的功夫。精神气质极佳,与这个时代五十岁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但是岁月从来不曾饶过谁。即便嘉靖再保养,也不能逆天行事。 不过,嘉靖今日这么急的召见周梦臣。可不是伤感春秋的。嘉靖将谈话推进下去,说道:“飞熊,这几年在大同辛苦了。” 周梦臣说道:“为陛下做事,何谈辛苦。” “好。为国效力不居功。”嘉靖说道:“但朕不能不赏罚分明。其实你在通贡之后,朕就想以通贡之功,将你调入京师。只是去岁大旱,下面都说,鞑子之心不可测,唯独大同再起战事。这一件事情就拖下来。今日回京述职,正好一并赏赐。” “告诉吏部,”嘉靖转头对黄锦说道:“告诉吏部,周梦臣的考绩,卓异。” 古代官员的任满考绩一般分为三等,上,中,下,卓异,又称上上。其实寻常时候是给不了的。 这是说明该员的功绩特别突出才行。 周梦臣自然有这个自信,他在所有巡抚政绩之中。能为第一。虽然巡抚之中未必没有能臣。但是谁能如周梦臣一般,一任之中,对外三战三捷,对内招揽百姓,力行屯田,并做出重重实业,让大同一镇简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别的不说,只要大同能沿着周梦臣的路线走下去,绝对是北方重镇,比起来,仅仅在北京,开封,西安,济南,太原等几个大城市之后。 这样的情况下,周梦臣还称不上卓异,谁能称得上卓异。 只是周梦臣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太高兴。 无他,按照官场规矩,上。中。下三个评价,是有不同的安排方式的。所谓上中下,其实也算是优,良,劣。 劣就不用说了。一般是去职。如果有罪的话,再按照局面处置。良,一般就是给一些嘉奖。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没有调动的话,就是留任,有调动的话,也是平级调动。而优是要升官的。 而且不同的情况又有不同。一般的优,升官是要看本身的资历的。如果资历浅薄,就会减少年限。比如一般官员就是三任必须一迁,但是如果得一个优,就能消磨掉几年,让该员提前任满。 一般来说,优给得是升官的机会。 但是卓异又是上上。就不一样了。这个评价是很少给的。给了这个评价的官员,是必定要升官的。而且升官途径也有不同。甚至可以有跳赛道的可能性。比如一般来说从县令起步的人,都要走地方官的路线,也就是从知县而知府,从知府而布政使,从布政使到巡抚,从巡抚而总督,这一条升官路线。但是有了卓异的评价,就可能从县令到监察御史,或者从地方官到京官等等。 一句话,可以受到破格的提拔。 而今日嘉靖又是亲口说的卓异。又与一般的卓异不同。毕竟一般的卓异是吏部给的。而这个卓异是皇帝许的,简直是镶了金边。这个卓异,几乎等同于天下第一了。 那么周梦臣接下来的待遇,几乎是明摆得了。 就是升官。 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哪里是好事。他最想做的事情,不升官。而是留任。 而今,周梦臣虽然不知道嘉靖到底有什么要他去做的。但是有一点却已经明白无疑,就是嘉靖本身,是十分倾向于周梦臣升官的。而且嘉靖要用周梦臣解决什么难题,所以才提前给这么多甜枣。 这让周梦臣心中如何高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抛来的难题 第八十章 抛来的难题 不管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多少想法,他只能用感激涕零之状,起身行礼说道:“臣谢主隆恩。” 嘉靖笑道:“大明需要你这样的干臣。而今天下有难,也只有你能让我放心了。去年大旱,府库为之一空,户部居然向朕要钱,简直是岂有此理?唯有你在大同,非但没有出什么事情,反而能招徕流民。安抚百姓,在朔州与怀仁那里,几乎要新建县城。果然是仁着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古人诚不欺朕。” 周梦臣听了再次行礼说道:“陛下言重,臣不过借陛下之天威,厚养百姓。百姓思慕陛下之厚德,臣在其中不过有一二之力。”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说的可不是成都这个名字的来历。而是说得是周太王迁岐的典故,周太王是何许人也,乃是周王室的祖先。周梦臣何以当之?这不是人臣可以用的比拟。 嘉靖看似失言,其实未必没有敲打之意。说道:“卿何必谦虚。朕信得过你。你就是朕的利剑,天下何处有难题,用卿,无不迎刃而解。今日朕也有难处,还请卿为朕解惑。” 周梦臣在嘉靖面前的地位已经完全不同。此刻嘉靖对周梦臣的一切态度,先是拉拢,敲打,都不再将周梦臣当成故旧宠臣了。反而当成朝廷重臣。柱石之臣之一。 嘉靖越是强调周梦臣与他之间的关系,越是表现出这一点。 无他,作为宠臣。嘉靖是可以呼之而来,挥之而去。甚至杀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比如陶仲文与邵元节,这两人全盛之时,可谓呼风唤雨,即便严嵩也要给几分面子。但死的时候,不,成仙的时候,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或许很多愚夫愚妇还真以为两人得道成仙了。但是对于朝中的重臣来说,谁不是明镜一样。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甚至连累张嗣天师,还在一年又一年的向朝廷申请继承天师之位。他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他怕,他不这样做,时间一长,朝廷就将张家给忘记了。 而重臣就是,即便嘉靖想动手除之,也必须好生思量。比如杀夏言容易,但是消除影响力却难。而今周梦臣也是如此。即便周梦臣再顶撞嘉靖,嘉靖也必须三思而后行。 重臣虽然低了嘉靖一层。但是君臣之间。更偏向于合作者,上下之间一些关系,虽然还在,但有慢慢有一些淡化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请讲。” 嘉靖说道:“南倭北旱,天下用兵之处,有数处之多,军费浩荡,赈灾所需也是不可计数。朕想你去户部,帮户部尚书方钝一臂之力。也为朕解了心头之患,如何?” 嘉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户部侍郎。毕竟如果他想让周梦臣当户部侍郎一句话就行了。他要的是周梦臣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出死力,就好像是在大同巡抚任上一样,顶着上下的压力,狠狠地整理一下户部财务。 最好能无中生有,给他弄出去钱来,不让他再这么样烦恼。 就要事先好好与周梦臣谈谈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咯噔一声,暗道:“怕什么来什么。”他可不想当户部侍郎。不是他不想变革。而是大明这个局面根本不适合变革。虽然王安石变法失败了。但是王安石一些理念还是对的。如果朝廷上层不能保持一致的话,变法根本就是笑话。所以王安石一上台,就要用征诛之法,将很多反对的大臣全部外放。而今大明局势,比王安石哪里更不好。 王安石好歹是大佬。有皇帝的绝对信任。养望二十年,有自己的班底。 但是周梦臣有什么? 王门气学本就式微,而今虽然在大门培养出来一些班底,但都是幼苗。别的不说,单单说一件事情,气学之中有几个进士?毕竟在朝政上,不是进士,连发言权都没有。 上层分成两部分,严嵩与徐阶,两个人谁真心支持变法? 严嵩看似支持,但是周梦臣估计。严嵩是等着周梦臣将所有吧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也将人得罪的差不多了。再来摘桃子,一开始不会反对的。而徐阶更是如此。徐阶的政治理念是相当守旧的。或许说,心学的政治理念从来是相当守旧的。心学的政治理念更多是从人心出发。已经人心正,则政事正。对大明而今的局面更追求的是人心的更始。或者用正人君子在朝。 对,东林党的众正盈朝。未必不是这种想法的延伸与发挥。 所以,如果周梦臣大刀阔斧的干。徐阶也是不同意的。 不要看嘉靖而今这么好说话。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嘉靖要的是钱。是钱。是钱。 重要地说三遍。 不是财政制度的改革,不是财政分配革新,不是赋税制度的更易。 一句话,嘉靖要的是一个剥敛之臣。而不是一个变法之臣。嘉靖希望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国库填满就行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搞出什么大问题,嘉靖都可以当成看不见。 其实,正是有嘉靖在上,才有严嵩在下。 嘉靖在很多事情只顾自己没有什么原则。才会有严嵩当朝。 当然了,嘉靖未必不知道严嵩一些事情。只是觉得没有别的人好用。无他,大明现实问题要解决。朝廷要有钱,嘉靖要钱做实验,享受。朝廷要钱运作。但是其他官员都做不到通过正当渠道搞来大量的钱。, 即便是徐阶也做不到。 诚然,徐阶治理能力是超过严嵩的。但问题是,徐阶虽然有才能。却达不到嘉靖的标准。 嘉靖想要的是什么?是不大动干戈,就搞出钱来。最好朝政上没有什么事情,这财政问题就解决了。但是怎么可能?财政问题是大明朝胎里带的病,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非大动干戈不行。 不要说徐阶,就是让张居正在这里。他也弄不了这个样的事情。 看张居正推行考成法,一条鞭法的时候,是如何风风雨雨就知道了。 嘉靖似乎觉得他而今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周梦臣。 但是周梦臣不知道,一旦他在户部的动作超出了所有人预期,会是什么下场。周梦臣在大同可以随便做。但是在户部却不能了。而且周梦臣还不是户部尚书。而是户部侍郎? 这如何能让人办事啊?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是他资历太浅薄了。三十岁上下的户部尚书,未必有些太惊世骇俗了一些。但是有多大的权力,做多大的事情。周梦臣嘉靖给自己的筹码与权力,不足以让他在户部大动干戈。 时机未到。 但是嘉靖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周梦臣想要拒绝的话,却是要小心了。否则一个不好真触怒了嘉靖,后果不堪设想。 周梦臣心中一边思量,一边行礼说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以为大明府库空虚的要因,不在户部,而在地方。臣知方尚书多年钱粮老手,臣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臣即便去了户部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欲求大明财政根结所在,就必须知道为什么朝廷如此乏钱。” 嘉靖听了,有一些不高兴。他心中暗道:“这周梦臣莫不是也要学那些言官,来说朕的不是了。” 嘉靖宫廷花费从来是很高的。甚至在太平年间都是大明最多的一项开支。很多正直的官员也就此事纷纷弹劾。让嘉靖很不满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商税之误 第八十一章 商税之误 大明财政的问题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给嘉靖听大明财政制度现状调查。毕竟嘉靖从来不是傻子。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的情况没有全面地了解,这是真的。但是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现状完全不了解的话,那就是笑话了。 须知这位皇帝一上台就清除皇庄,在很多的地方清丈土地,甚至有些历史学家都认为张居正的政策,在嘉靖前期改革之中都能看渊源。 只是人心易变,当年欲为圣君的皇帝,已经变成不想麻烦的皇帝了。 周梦臣要给嘉靖说的,就是能快速增加朝廷财富,又动静小,而且最好在大同作为试点来做的事情。 这不与周梦臣一直思索的工商税联系起来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我大明赋税年不过两千六百多万石。不可谓不多也。但是为什么朝廷为什么捉襟见肘,该因商税不足。” 嘉靖听了,有些疑惑说道:“商税不足?”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大明两千六百万石的田赋,不能说多。只是不能过问而已,无他,嘉靖初年的改革,也是动田赋的,其中有多少问题,为什么嘉靖最后不推行下去了,这些事情周梦臣不去问也知道,其中肯定有很多困难与问题。嘉靖就是当事人,他比周梦臣更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 所以,周梦臣直接略过田赋,直接说商税。 周梦臣说道:“臣言之商税。并不是朝廷之商税。而今臣自己的划分方法。士农工商,此乃四民。士人为朝廷效力,家中有土地依然要交税,不单独划分。而共工匠除却为朝廷服役之外,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或者提供的服务,也是要用钱交易的。故而臣将工商合并为一。天下之税,非农即商,非商即农。农税就是田赋劳役,而商税就是各种赋税统一,比如盐税。门税,铁课,矿税,塌税。关税等等。” 周梦臣也知道,他自己这个分法,其实不够合理与客观。比如盐税。与其说盐税是商税。不说是人头税的属性更多一些。 只是周梦臣也是为了让嘉靖更好地理解。很多细节都忽略了。 嘉靖点点头说道:“如此分法倒也新鲜。” 周梦臣说道;“大明商税有多少?恐怕陛下也不清楚吧?”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大明田赋每年两千六百万石的定额。其中有四百多万石运输到京师之中,其余的粮食要折银,要么留存。但是商税到底有多少?嘉靖却没有关注过,无他这些赋税科目既多,数量又少。很多赋税又不是户部掌管,分属地方的有之,分属各部的有之。 他只是记得,今年的盐税大概有一百万两出头而已。 其他的赋税到底有多少。他还真不知道,甚至有些赋税的名目,也是从周梦臣这里听到的,之前根本没有听到。 周梦臣见嘉靖的表情如此,就继续说了下去。说道:“臣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数目,盖因太多太杂,也太少了。但总数臣是有估计的。大概一二百万两之间。最多不过三百万两。” 嘉靖说道:“如此说来,也不少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前宋的商税数目有多少?” 嘉靖说道:“多少?” 周梦臣说道:“前宋赋税最多的时候,大概在五六千万贯上,其中有一半以上都不是田赋。” 嘉靖听了,下意思说道:“五六千万贯?其中一半?” 周梦臣说道:“正是。” 嘉靖陡然起身,脸色阴沉下来。心中暗道:“他们偷了朕的钱,偷了朕的钱。” 一贯铜钱,大概就是一两银子。 或许有人说了,一贯不就是一千枚铜钱。之前不是说明代一两换不了一千个铜钱。却不知道宋代还有省陌这个花样。也就是七百,或者八百,铜钱做一贯钱来算。总之古代在钱上的花样,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在金融上的花样少。 只能大体估算宋代的一贯与明代一两之间大体相当。 片刻之间,嘉靖就收敛了情绪,说道:“还请先生细言之。”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主要是我朝与前宋立国之初面对局面不一样。前宋承五代之积弊。五代之时,为了养兵,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单单田赋一样,虽草木亦为税,即便家中有一颗枣树与柿树,也要按树而征。至于各种专卖,盐,茶,铁,酒,香料,明矾,等一一征税。至于商税,天下变色场务,法网细密,商人不可逃。” “即便有宋一代有说宽松,但是根底未变。” “而本朝却不一样。本朝承太祖奉天安民,一扫骚腥,然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太祖皇帝为政宽仁,与民休息。田赋每亩不过数升,而商税不过三十税一。此乃本朝远胜于前宋之处。” 大明太祖皇帝不管对官僚如何狠毒,对士大夫如何不屑,但是他对百姓的爱戴,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可以说,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都是太祖遗德所在。如果真如文人士大夫说太祖如何不得民心,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 后世什么晋商,徽商,都发源于明朝。但是宋朝何曾有什么强大的商人团体?两者区分可见一斑。 只是嘉靖此刻想到却不是周梦臣所能猜到的。嘉靖暗道:“太祖皇帝也真是的,弄得我而今好生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想要效仿前宋,将什么各种大宗货物都专卖了。那时候他岂不是有钱了。 但是他也知道,有祖制在先。他真要这么做的话,会在朝廷上弄出很大风波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当然了,朝廷商税征收不多。固然有税率的原因,但还有其他原因,就是赋税征收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比如一车江南的丝绸,从南方运输到京师,按理说,最少征三四次税。但是真有可能一次也征收不了,无他,运河上有多少官船运输货物,简直是数不胜数。在加上下面的小吏,利欲熏心。只要给他一些钱,哪里还记得朝廷赋税之事。纵然是朝廷缴纳了朝廷赋税,也是没有定数的。根本不能做严格的定额。朝廷定下一个赋税额度,多则伤民,少则便宜了下面的贪官污吏,臣记得有一个官员,在九江关上,仅仅用了半年,就征收了朝廷的定额,结果他大开关市,分文不取了。” “有些事情,臣不好说。比如盐税。大明何处不吃盐?一年下来只有一百万两。臣-----” 周梦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也算是日常给严嵩上眼药。因为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盐税上的人都是严嵩的。毕竟严嵩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大块肥肉。不过,在周梦臣看来,盐只有这么一点赋税也太不应该了。 如果周梦臣没有记错的话,盐的价格应该在二十几文一斤,大明四五亿人,还有一些地方也用盐,比如皮革的硝制,等一些地方也要用盐。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嘉靖脸色不变,似乎没有听进去,说道:“周梦臣,不要废话了。直接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既然你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说说,朕也听听你的高见。” 果然周梦臣了解嘉靖的同时,嘉靖也算是摸清了周梦臣。知道周梦臣说了这么多事情,定然是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周梦臣画的大饼 第八十二章 周梦臣画的大饼 周梦臣一愣,笑道:“圣明无过陛下,臣的一点小心思,是瞒不过陛下的。” 嘉靖说道:“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在说这个之前,请陛下允许臣先讲一下蒸汽机。” 嘉靖说道:“不就是西山上的铁龙吗?又什么好讲的,难不成想要朕奖赏你不成?” 比起清代推广机器的种种阻碍,明代的思想却很开放了。特别是晚明。士大夫连春宫图都能堂而皇之的谈论。更不要说区区蒸汽机了。嘉靖也从来不拿这个时候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然了,他承认锅炉是很有用的。毕竟嘉靖自己都用锅炉的暖气取暖的。 周梦臣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要解释一下蒸汽机带来的影响。”随即将蒸汽机的几个运用场景说了出来。最后说道:“陛下,人力畜力比起蒸汽机之力,不可同日而语,臣可以预言,将来蒸汽机必将大行于天下,不仅仅用与水泥研磨,吊船闸,抽水,驱动船只等地方。还要用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比如用蒸汽机织布,等等。而各种器物的生产,也会有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扩大化。” “蒸汽机的运用,让很多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就能生产的东西,会搬到专门的厂房之中生产。毕竟人的效率是比不上蒸汽机的。如此一来,各种厂房必须在水陆交通便利,而且非常显眼。” 而今的蒸汽机,根本不能与后世相比。这样说,要想安置这个时代的蒸汽机,必须专门为蒸汽机修建一座房子。就好像是后世的锅炉房一般,从规格上来说,还要比寻常房子要大要高。 运输这样的蒸汽机。一般道路根本无法运输,估计只能用船运输。再加上蒸汽机运作时候,冒出的滚滚浓烟,真是十几里之外,都能一眼看见,太显眼了。 “你的意思是。”嘉靖说道:“朕征收蒸汽机税?每一台蒸汽机都征税?就好像你的工业区一样?” 嘉靖语气平缓。但是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他就知道,嘉靖对他的所作所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了。果然是了然于心。 周梦臣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没有想过瞒嘉靖。说道:“陛下英明。这其实也是臣的一点点想法。商税最难征收的地方就是小商户,这些小商户,本金不足百两,每年即便按三十税一,不过一二两而已。” “但是为了征税,就要雇佣吏员。吏员要清廉,就要有人监督。这一系列都是要钱的。真要将大明所有该收的商税,铢锱必较的征收上来。大明必将如前宋与一般有冗官之弊。否则就是官逼-民反。陛下下面的吏员到底是什么样子,陛下或许不知道。民间有句话,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陛下按这个办法征收上来商税,其实就是陛下征收一,下面征收十。征收上来这一,还有负担这么多额外的开支,最后能用的钱到底有多少,臣也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太祖皇帝宁肯,挂一漏万,也不强力执行征收商税,甚至还多次下诏强调,如布匹粮食酱醋,这些百姓日常所需的物资,都免税。” “所以,臣在商税征税,应该是抓大放小。抓大商家,大工厂。放弃那些小商贩。这才最有效率。朝廷能使用的赋税也就越多。” “而蒸汽机让产业聚集的情况加剧了。” “这也是臣为什么要搞工业区的原因。” 嘉靖说道:“这个办法有效吗?” 周梦臣说道:“就拿罐头一事而言,即便是三十税一,去年整个大同工业区仅仅交税,应该在十万两上下。而今朔州工业区,去年一年的赋税也有这个数目。” “二十万两。”嘉靖暗暗念叨。 这个数目并不高。嘉靖修一座宫殿,就不是二十万两。但是如果与盐税相比。嘉靖立即感到一股讽刺之意,更不要说。大同是什么地方?大同在军事上重要无比,但是从来不是朝廷的钱粮重地,甚至可以说,大同在大明户部从来是消耗的无底洞。那一年不用给大同拨乱,当年的户部尚书就要阿弥陀佛了。哪里想到,在如果大同府,都能征收二十万两之多。大明共有一百六十二个府县,从经济上来说,最少有一百二十五个都在大同之上。特别是南方的府县,如果每一个府都能贡献二十万两的商税,就有两千多万两之多了。 当然了,嘉靖也知道,这个想法对大部分府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嘉靖依然觉得有可能。无他,江南不是一般的地方。松江棉布可是甲天下。数亿匹的产量。真要能全部征税。即便是三十税一,也是很大的数目。 毕竟大明豪商几十万两都不能算顶级。 大明完全有千万两乃至更多数量商税的潜力。 只是潜力是潜力,如何将潜力转化为实力,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这需要极强的执行力。 嘉靖可不管这个。他完全被周梦臣画得这个大饼给迷住了。其实大明财政虽然有缺口,但是缺口一直在历代户部尚书的控制之下。并没有多大。如果大明多出二三百万两的赋税,难关也就容易过去了。 当然了,嘉靖或许不知道。以大明财政体系,以及大明某些官员的德行,就是将金山银山给搞过来,也未必能堵住大明的窟窿。 这事情周梦臣不会说的。反正他更想将他的想法,通过嘉靖上升到国家意志,这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其他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嘉靖说道:“现在罐头产业是你直接控制下的吧。大同府库结余二百万两。听你的话音,你不想将这个生意留在手中。”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些东西可以做,有些东西不可以做的。”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不与民争利?”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臣并不是反对朝廷直接经营产业,而是臣担心朝廷没有足够的人选经营产业。臣说一句不怕得罪人的 话,臣不能当一辈子大同巡抚。臣走之后,没有人能接住这一摊子事情。” 嘉靖说道:“杨继盛也不能吗?” 周梦臣说道:“不能,大明官员都是读圣贤书出身,道德文章做的很好,但是做生意却要考虑很多东西,如果仅仅是生产的话,杨继盛能做得很好。但是一直经营下去,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生产。而且罐头生产工艺简单,臣估计不出数年,大同周围罐头产业,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到时候,估计即便仅仅是征税也有数十万两,甚至百万两之多,朝廷又何必深入经营,而且一旦有事,比如与鞑子交战,牛羊断绝,到时候罐头生产难以为继,这么多工人如何安置?” “如果朝廷不直接经营,总是隔了一层。让商人破财安置工人就行了。如果朝廷直接经营的话,估计就有麻烦了。” “故而关键产业。朝廷当有所布局,比如钢铁生产,比如蒸汽机生产。水泥生产,等产业,而罐头并不是重要的。” 对于周梦臣的话,嘉靖仅仅赞懂一半。的确让大明那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去经营产业,不要说能不能办好。再嘉靖看来,这些读书人都要闹出事情来。毕竟此非待儒臣之道。 至于什么是待儒臣之道?大体是纳头便拜,恭恭敬敬的奉为帝王师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雪君父之恨 第八十三章 雪君父之恨 嘉靖从来不吃这一套。 对周梦臣提出这观点,却是有些赞同。至于周梦臣后面说的。嘉靖从来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毕竟,仅仅收税简直是太少了,三十税一商税也太低了。 他才不去管什么有的没的。只要能搞到钱就行了。即便严嵩搞钱的手段,嘉靖也默许的。周梦臣的手段要比严嵩好多了。 嘉靖也不是一点底线都没有的。唯我独尊的嘉靖,不觉得为了大明皇帝陛下,牺牲一些小民,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不用这样做的话,自然更好,毕竟他是人民的慈父,大明的天子吗? 他此刻归纳出两条,周梦臣说得那么些东西。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嘉靖扬弃了。 这两条是,第一周梦臣有能力搞钱。 第二周梦臣搞钱方法有自己的私货。 对于第一条而言,第二条根本不是事,好像大明大臣们都没有自己的私货一般。嘉靖都习惯了。 嘉靖将话题收拢起来。说道:“说了半天,你似乎不想去户部?” 周梦臣说道:“非臣不愿意,而是在户部,并不能为陛下解决问题。反倒是在地面上摸索一整套征收商税的细则。才能真正为陛下排忧解难。” 周梦臣此刻微微有一点点激动。 周梦臣可是将自己整套政治改革的理念,都夹杂在一件小小征收商税的上面了。 这一件事情看似很简单,是大明改善财政的一个小小的举措。但是真想要做到周梦臣所说的,简直是一场大变革,别的不说。而今全国范围之内,征收商税,所需要的人手就不少。 现在的衙役根本不能适应。让这些衙役吏员去搞数这些数学题。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 另外户部体系之内,有关于商税的位置吗? 没有。 所以中央要重新建立起对应商税的机构。需要一大批懂经济的官员。甚至懂的制定经济政策。 而且为了能更多地征税,估计下面的官员很有可能人工堆起来一些所谓大企业。但问题是,大明律之中,有对商户的规定,但是这种动则不知道多少人的大企业,并没有对应的方法。 所以这里也要标的变动。 周梦臣不知道他这一系列改革,是不是所谓的资本主义改良。他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了。毕竟周梦臣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资本,而是为了工业革命。在大明这个时代,皇帝是一面好旗帜。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只要能该嘉靖带来钱,嘉靖并不是太在乎,周梦臣在里面有多少私货。 只是嘉靖并不明白。周梦臣藏的哪里是私货,分明是一个有可能颠覆大明的体系。 嘉靖语气平缓,说道:“说到底,你是不想离开大同。能告诉我大同有什么好的,是两百万两的军费,还是十几万大军?” 如果说,周梦臣老老实实到北京当户部侍郎,有些事情嘉靖都不问了。毕竟,卸下大同巡抚,担任户部侍郎的周梦臣,在权力上不能调动一兵一卒了,在边关所谓的周梦臣旧部。嘉靖有的是手腕分化拆开。即便不能完全拆开,也没有什么?在军中有旧部的,也不是周梦臣一家。 文官领兵周梦臣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周梦臣虽然言之凿凿,但也隐藏不了周梦臣的心思,那就是不想离开大同。 这样的话,嘉靖就不能不问了。 拥兵十几万,而今钱也有了,只有粮食稍稍短缺一点,而今西山运河修通了,从大同到北京城下,距离大大缩减。谈不上朝发夕至,但也消减了内三关的作用,兵部而今都准备在西山运河上修建一座关卡,驻兵万余。 嘉靖已经允了。 之所以如此,未必是全是防范鞑子吧。 周梦臣听了嘉靖这一句话,脸色不变,说道:“陛下英明,臣之所以不想离开大同,是为陛下着想。臣在大同经营三年,很多事情都仅仅是开了一个头,比如陛下刚刚给陛下所说的计划,臣担心臣去之后,大同所托非人,坏了大同之事,臣一人荣辱事小,关乎朝廷事大。” 周梦臣内心之中对见嘉靖做了不知道多少次预演了。对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准备的。 嘉靖根本没有在乎周梦臣再说什么?劈头问他道:“你没有想复套?” 周梦臣心思转了好几圈。忽然想起了陆炳。他心中暗道:“世间的任何秘密都有时效的。而今也是一样,有陆炳在,我在大同的很多事情手瞒不住的了,嘉靖这样问,很有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 “而今局面,很可能要离开大同了,既然如此,何不赌一赌。” 周梦臣行礼说道:“是,主辱臣死。嘉靖二十九年,兵临城下之辱,臣一日不敢或亡,君父之恨,臣子之仇,土默特部一日不灭,臣恨一日不消,如果臣在别的地方任职也就罢了,既然毗邻大同,岂能不做此准备,违背陛下之意,臣死罪。请陛下责罚。” 随即周梦臣跪在金砖之上,不敢抬头。等待嘉靖的发落。 周梦臣一时间也猜不透嘉靖会怎么做。只是听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嘉靖看着周梦臣,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 嘉靖其实最小心眼了,俺答所作所为,他岂能不想报仇。无非是报不了仇而已。大明现状,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江南都乱,朝廷钱粮缺口太大了。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点理智,就知道,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内阁之中,不管严嵩与徐阶有多少矛盾,在这一件事情倒是有共同意见。 嘉靖对此也是赞同的。 但是赞同是一回事,内心未必没有怨言。觉得内阁的人,太过以大局为重,根本不关心他嘉靖皇帝的身后名。正如周梦臣所言,不灭了土默特部,兵临城下之辱,嘉靖要带一辈子。甚至死后,青史上也是有一笔的。 唯有周梦臣记得这一件事情。 在嘉靖实在想不出来,周梦臣硬磕这一件事情是为了什么? 且不说这一件事情地风险,单单说周梦臣自己在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收益吗?周梦臣已经是大明第一名将了。再灭了辛爱,能让第一之前再有一个第一吗?至于挟军功在中枢谋求什么位置,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是大明,不是大汉。 在大汉一场灭国之战,很可能让一个军功集团崛起。但是在大明想都不想,甚至军功太多,会引起朝廷很多文官大佬联手打击。甚至就连徐阶都会排斥周梦臣到京师了。无非是换一个地方再当巡抚或者总督。 而今周梦臣而今军功与地位,无非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大体是一些封妻荫子,赐田赐金银的赏赐,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正因为嘉靖想不出来,周梦臣为什么一心这样做,让他不得不相信,或许周梦臣心中真有报效国家,为君父雪耻之意。 说来可笑。在官场上人人都喊的口号。却是人人都不信的。 嘉靖沉默了好久。说道:“大同府不需要那么多银两,上缴户部,具体事务,你去找户部尚书谈吧,顺便将你的想法告诉方钝。就是朕说的。” 周梦臣心中长出一口气,大喜过望。无他,嘉靖没有处置,就意味着过关的。而且言下之意,对于周梦臣提出一整套东西,也进入朝廷议事流程之中,虽然是非正式的。 这对周梦臣来实在是好消息。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告退。” 随即缓缓地退出宫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风大沙多 第八十四章 风大沙多 周梦臣走出皇宫,只觉得浑身都被打湿了。 在嘉靖面前每一句话,都要细细斟酌。简直是如履薄冰。看似简单的对话,消耗了周梦臣不知道多少脑细胞。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他是没有感觉的,此刻才觉得浑身上下在早春的寒风之中,冷飕飕的。 “大人,怎么样?”徐渭见周梦臣出来,立即上前搀扶。 周梦臣一甩手臂,说道:“不至于如此,上车说。” 周梦臣与徐渭上了马车,周大壮赶车。周围甲士环绕。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马车缓缓地行进,这是回周梦臣家中。周梦臣也压低声音,将在金殿上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了。 徐渭听了陷入沉默之中。 前文说过,周梦臣家与皇宫非常近了,根本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家。 周梦臣先拜见母亲,见了妻子李云珍,然后有抱了抱儿子,两岁多的儿子,已经不让抱了,虎头虎脑的迈着小短腿,在地面上乱爬乱跑的,看上去精神十足。 只是这样的天伦之乐。周梦臣不能多享受。 他心中挂着事。而徐渭一进周府,就进入书房之中没有出来。周梦臣还想听听徐渭的意见。没有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书房之中。 徐渭早就等着周梦臣了。一见周梦臣进来,就行礼说道:“恭喜大人。” 周梦臣说道:“何喜之有?” 徐渭说道:“陛下调大人回京之心不坚,这对大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这就是好消息了?” 徐渭说道:“这就是好消息,如果陛下真心让大人回京,那么我们怎么办都不行了。而今说明我们还有机会。”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还真是好消息啊。” 徐渭说道:“从前面的事情看来,甚至陛下对复套这一件事情,也并不是一定拒绝的,毕竟曾铣的事情,已经是好些年前了。时过境迁,当年的事情未必是当年陛下的心病了。复套这一件事就未必是忌讳了。这也是好消息。” 周梦臣说道:“好消息说完了,是不是该说坏消息了。” 徐渭说道:“那是自然了。陛下心思其实很明显了,他不在乎大人您在什么地方,他在乎的是,大人您能为他解决问题。而今财政断绝,捉襟肘见。这个问题恐怕要你来解决?” “如果你能解决好了,大人或许还能回大同,如果不能,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大人你也难以坐稳。” 周能臣苦笑一声,说道:“咱们陛下真觉得我是善财童子。或者说我真有点金手,可以点石成金。” 徐渭说道:“我在大人身边这几年,感受最深的就是大人生财有道,恐怕陛下也是这样想的。以大人的功绩,即便做不到,陛下也只会失望,不会拿大人怎么样?只是恶了陛下,陛下会顺大人之心意吗?”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大同攒得一点积蓄,都留不得了。” 从程序上,周梦臣无法反对户部调用地方财政。因为大明财政体系之中,连地方财政这个概念都不是很清晰的。因为地方财政在账目之中体现出为留存。而这个留存的概念也是很模糊的。 户部总理天下赋税,即便是县衙里有一文钱,理论上也是户部尚书管理范围之内。 但是从感情上,周梦臣将这些钱都当成了自己复套的经费,这一笔划出去。他想再搞出这么多钱,就不好弄了。 在这一件事情上,徐渭也帮不了周梦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过来,说道:“老爷,张老爷说,老爷远道而来。他本来应该今日拜访,并为老爷接风洗尘,而今京师风大沙多,不见前路,只能过些时日再见了。对了,还有张老爷送来一封书信。” 徐渭接过之后,打发仆人下去。随即将书信打开。却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孝感。” 徐渭说道;“张学士送来这两个字,绝不寻常。必有深意。只是我与张学士不熟悉,却不是太好猜的。却不知道大人有何想法?” 所谓的张学士,就是张居正。 周梦臣此刻也是有等张居正上门的意思。这也是他与张居正的默契。两人或者在具体改革方面有些分歧。但是改革之心,却是一模一样的。再加上彼此深厚的友情。张居正是周梦臣在京师最靠谱的盟友。可惜张居正而今是潜龙在渊。官职太低了,很多事情都干预不了。 周梦臣看着“孝感”两个字,说道:“叔大绝对不会跟我废话,也不会玩这种字谜,想来是徐阶不让他来。再加上他言语里的暗示,风大沙多,不见前路。北京那年春天没有沙尘。见怪不怪,这里说的是官场上。” 周梦臣将写着“孝感”的纸条放在身后,缓缓地踱步。说道:“孝感有什么特殊的?”忽然他眼睛一亮,说道:“孝感-----动天。我记得吏部尚书万镗是江西人,也是严嵩的人,对吧。” 徐渭点点头,随即一愣。周梦臣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如果还不明白,他就不是徐阶了。他声音微微发颤,说道:“孝感动天。动天,动的是吏部天官。徐阁老好大手笔啊。” 孝感动天,这就是孝感地名的来源。也是二十四孝之一。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也是官场约定俗成的。 只是徐渭也万万没有想不到,他们这一次回京,就遇见了如此大场面。须知强势一点的吏部天官,都敢硬抗首辅。即便而今吏部也是六部之中,权威最重的一部,不管什么时候,吏部天官的调动,都是一个大手笔,官场上的大地震。 这可是管着官帽子的大佬。 可以想象,这一场风波将会有多大。不管对于谁来说。吏部尚书都是必须要争夺的位置。就好像两军交锋,在兵家必争之地上,必然会进行惨烈的争夺战。 周梦臣也微微颔首,说道:“却是我小看了徐阁老。” 的确,徐阶这几年一直唯唯诺诺的,似乎要当严阁老的贴身小棉袄。让很多人都忘记了徐阶的锋芒。只是没有想到,徐阶不动则矣,一动就要干票大的。周梦臣对北京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徐阁老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将万尚书给搬倒。 “大人,此刻要千万小心。”徐渭说道:“大人觉得,这个时候陛下知道吗?” 周梦臣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我猜不透。” 按理说北京城中发生这样的大事,消息最为灵通的嘉靖应该已经知道才是了。但是今天周梦臣与嘉靖的交谈,却没有一点提及此事。情况好像又有一些不对。最少周梦臣没有从嘉靖那里察觉出一点,嘉靖对这一件事情有差距的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他内心之中真事,怎么能让人看出来? 是嘉靖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甚至可以因为形式变化,虽然可以变成知道,或者不知道。周梦臣想来想去不能下定论。 徐渭说道:“不管怎么说,大人现在不应该参与进去,或者不能让陛下觉得你参与进去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今天我就去拜访方尚书。” 局面混沌,前途未明,周梦臣也不知道这一场风波全貌是什么样的。他在北京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果一旦参与进去之后,被嘉靖列入怀疑对象,情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周梦臣也无法掌握。 所以,要避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岳阳方钝 第八十五章 岳阳方钝 六部尚书之中最累的就是方钝了。 以大明的财政,即便风调雨顺也不会有多少结余。更不要说去年整个北方大旱,尤其是山东与陕西两地,或许不到饿殍千里的地步。但也是让临危受命的方钝用尽了手段才赈济下来的。 这都是要花钱的。 方钝不可能无中生有。几乎将户部给掏空了。不仅仅将户部给掏空了。连带将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当地府库都掏空了。 旱情之下,百姓过得如何,方钝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唯一觉得庆幸的是,都没有搞出什么大乱子,比如杀官造反,流民起义等等。 只是也让今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首先,北方大部分地方都凑请减免赋税,方钝上奏朝廷,最后批准了这一件事情。也就是整个北方几乎收不到钱了。给北方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如果平日里,这也算不得什么? 而今是什么时候,江南正逢倭乱。作为大明的财政重地。大明近乎一半的赋税都从自江南。江南一乱,为了平倭。今年的赋税虽然还么有开始征收,但是方钝已经预感今年赋税定然会有一个大缺口。 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还有严堂不少人贪得无厌,特别是赵文华与小阁老两人。简直是毫无廉耻可言。 方钝一边要各种找钱,甚至要试探的请嘉靖出内库。另外还要与下面的黑爪子斗智斗勇。并且要顾及严嵩。要选择方式方法。否则没有严嵩的点头,他的户部尚书也未必能够坐稳。 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大同巡抚兵部侍郎周梦臣周大人求见。” 方钝放下手中的眼镜,他手中的眼镜,是那种没有眼镜腿,却有一个手柄那种。通体黄铜打造,看上去很是精致,却是皇帝御赐的。而是大臣都有。毕竟冯保的玻璃作坊让一些玻璃制品已经很普及了。 方钝说道:“没有看我正忙着?什么巡抚不巡抚的,让他们滚。” 方钝没有仔细听,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对各地巡抚都是俯视的,而且今年财政缺口这么大,有很多地方官上京。不是来哀求经费的。就是来讨说法的。所以,方钝一听巡抚就想打发走。 “是。”下面的立即准备出去。 忽然。方钝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你说谁?” “大同巡抚兵部侍郎周梦臣周大人。”这个仆役恭恭敬敬地说道。 方钝几乎跳了起来,将眼镜扔在文书上面,说道:“财神爷来了。快请,快请。”他随即一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亲自去请。” 方钝几步出了房间。 周梦臣正在门外的走廊椅子上坐着。却见一些小老头几步走了过来,看着周梦臣,用湖广方言说道:“周大人。” 周梦臣一愣,说道:“可是方老大人?” 方钝大笑说道:“可算见到你。我对你可算是慕名已久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过奖了。” 方钝大笑着拉着周梦臣说道:“走。走,走,你在大同做得好大事业,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周梦臣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拉了过来。 在方钝的值房坐定之后。方钝说道:“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大同被蹂躏一空。当时我就在户部侍郎位置上,当时不仅仅拨给大同银两四十余万两,还有粮食一百二十多万石以及各种物资,数不胜数,结果就好像打水漂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下面还一个劲的叫苦。弄得我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吗,当时北京附近也要赈灾的。哪里有那么多钱啊。而你到任之后,在嘉靖三十年的时候,却是只有常例七十一万石,四十多万两。还有其余物资,合击百万两左右。在各军镇之中算是多的了。但是你拿这一笔打了一场白登之战,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哪来的钱?天上掉下来的吗?” “在户部就知道了,打仗就是烧钱。每一场斩首数百的战事,最少要花几十万两。更多的时候,花了也没有用。但是你没有多花一分钱,结果斩首千余,我就知道,唯楚有才。” 周梦臣听得都有些脸红。说道:“方老大人过奖了。” 方钝说道:“我是岳阳人,你是武昌的。也算老乡,我年纪比你大,不嫌弃就叫一声方叔吧。” 周梦臣一愣。 他知道方钝爱提携家乡人。但是同样知道,方钝能混到这个地步,每一个决定都不简单。周梦臣身上的政治属性。方钝绝对不是不知道。他依然这样说,其中就有事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方钝在严嵩下面,混得也不愉快。” 政治之中每一个大佬必然有嫡系。但嫡系不可能太多。毕竟真有能力混出头的人,不会甘心追随一个人的。即便是亲师徒到了高位,也可能因为政治理念而分道扬镳,比如张居正与徐阶,在徐阶倒台的过程之中,张居正选择了袖手旁观。至于到底是张居正的本意,还是徐阶的安排,就是人云亦云了。 更不要说,很多人都是因势而聚。情义这东西在官场都是笑话。 方钝似乎想联合周梦臣弄一个楚党的小团体。 只是这个橄榄枝接还是不接啊? 周梦臣心中立即下了结论,暗道:“接,怎么不接?”反正他与徐阶之间关系就这样了,坏是不可能再坏了。毕竟严嵩还在。有这个共同敌人在,即便双方再看不上对方,也必须捏着鼻子同舟共济。 即便周梦臣再做出什么事情,双方也不可能再坏了。 而且方钝都不担心,他周梦臣怕什么? 周梦臣立即说道:“方叔。” 方钝哈哈一笑,说道:“好。京中楚人不多,你还有张居正,以及刚刚中进士的耿定向,几个人一起聚集,在北京的湖广人少可不能让人欺负了。” 周梦臣心中越发肯定方钝有跳船的想法,当然了。或许不是想要条船,而是向严嵩宣示,他其实有跳船的能力。 说起来有些惭愧。周梦臣从来没有以湖广人这个天然旗帜聚集人手。此刻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古人能用的。无非师徒,同学。同科,同乡。同乡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关系,他不能忽略了。 周梦臣点头称是。 方钝将话题拉回来,说道:“你在大同的作为,真的让我目瞪口呆,我其实也自诩为理财之臣。但是你的手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大同一地烂摊子,到而今结余二百万两,大明能够有这么多赋税的府,也只有苏州了。” “真是点石成金。我知道你要进京,就在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今日定然要好好请教一番。” 周梦臣说道:“方叔客气了。既然方叔说了,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方钝说道。随即方钝开始提问了。方钝提问的问题,大多都在两个工业区之上,根本没有问周梦臣屯田的事情,无他,在方钝看来,在屯田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最值得赞赏的是魄力,是大刀阔斧,神当杀神,佛当杀佛的魄力,至于具体的屯田措施,根本没有什么新鲜的。方钝自己就能推行,只是他知道,他做不到周梦臣这般几乎将大同推倒重建的魄力。 唯独这种工业区的玩法。方钝这个理财之臣,一点也看不明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分账 第八十六章 分账 政治理念这东西从来不是秘籍。非但不是秘籍,而且是恨不得天下人知道与相信的人越多越好。这才更容易成为国策。 方钝是户部尚书,从理论上来说,户部尚书作为大明财政的一把手,有权做出任何财政方面的改革。但奈何大明二百年天下,很多事情都已经很不可动摇了。即便方钝是户部尚书,也只能按照规矩行事。 但是多拉拢一个盟友也是一件好事。 周梦臣于是细细将这里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方钝听了陷入长考之中。好一阵子才说道:“如此来说,商票就最重要了。这东西最容易作伪,你准备怎么应对啊?” 周梦臣设计出来的缴纳商税的方式,其实就是先自己填报一定数量的商税,然后朝廷衙门给商票,这种商票胡货物一起运输,各地衙门检查之后,不许额外征收赋税。一律放行。但是如果没有商票的货物,各地部门就权力查封。 当然了,而今仅仅是一个想法,还不能实现。 在朔州而今是在朔州码头上查验,凡是发货的人,按照货物征收三十税一。想来在朔州这样的地形下,他们不会为了节省一点点赋税,而不走水路的,否则陆路的消耗,会几倍于水道。 但是在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在江南这种水网密布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做到卡住要害水道。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当然了,仅仅是一个雏形。自然有不少不完善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我准备用宫中印刷作坊。或者户部单独成立一处,用最新的技术用彩色印刷。” 方钝微微一愣,说道:“套印?倒不是不是办法。只是还是不保险。不怕你笑话,我都想印宝钞了。可惜了-----” 周梦臣说道:“请方叔放心。总是会有办法的。” 周梦臣也知道,很多新燃料都是从煤化工之中出来的。周梦臣对这些技术不大熟悉,不过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大同书院虽然才毕业了一届,在周梦臣看来,虽然这时代的科学研究很是简陋。但是有独立带项目的人。也不超过十个。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同书院持续培养出来的人才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周梦臣就能让一些学生研究煤化工这个方向。要求不高,只需搞出一些化工燃料就行,可以作为防伪标志来用。 反正周梦臣提出这个方案,短时间也推行不了的。 方钝说道:“这个方法,我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这方案在北方容易推行,在南方就难了。而且我也看不见此策大行于天下的那一日了。” 方钝看得很明白。 这个方案,对于北方来说,更多是增量。无他,在北方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周梦臣所说的这种大型工坊。周梦臣这个方案,就等于一开始就立了规矩,有官府的权威在,下面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是对于南方却不一样。 南方手工业规模是南方不能比的。别的不说,苏州城中有织机近百万张。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家中自己织布,但并非没有那种聚集在一起,一个厂子里面就织机近千张的地方。 这些地方之前都没有怎么缴纳赋税。 而今忽然要缴纳赋税?他们怎么愿意啊? 所以,这个方案北方很容易推行,但是如果不对北方加强建设。推行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收不上来什么钱。但是在南方是能征收一大笔银子的。但是恐怕要遇见很大的阻力。 别的不说,单单说徐阶。不知道徐阶知道不知道。反正徐家的产业正在继续扩张之中,以至于将来整个松江的土地似乎都是徐家的。与此同时,松江布更是天下闻名。作为松江的支柱产业。 至于徐阶与松江布之间,有什么关系,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方叔老当益壮,又怎么看不到啊?” 方钝微微一笑说道:“我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估计明年都未必有了。你见过陛下,陛下有什么交代没有?”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有交代的。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将大同结余银两上缴,不过什么是结余,却是我说了算。” 即便周梦臣已经决定与方钝拉近关系了。但是有些事情该争还是要争的。毕竟钱是英雄胆,有多少钱才能做多少事。这一点周梦臣太明白了。所以周梦臣明知道,今日要大出血,也要尽可能留下银子。 方钝哈哈一笑,从一边拉来一个算盘。说道:“粮食什么我不算了,看你可怜。你在罐头作坊结余有二百一十七两。玉林关税有二十万两,朔州税有二十三万两。总计有二百六十万两,再加上大同府各地赋税,有一万七千两。以及你去年结余,有五万两上下。我将零头都给你抹了,算你五万两。一共是二百六十五万两,你说说,你留下多少?” 周梦臣此刻见识了方钝的手段。 方钝计算出来的数据,虽然有周梦臣手上的数据有些出入,但误差大概在一万两上下。关键是,周梦臣很多东西都没有给户部报账。就好像罐头的生意,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入账。周梦臣是单列的。 当然了,这年头户部对下面控制权也没有那么深。名义上的控制权都落不到实处,在后世政府之中还有小金库。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方钝就好像看了周梦臣的账本一样,让周梦臣如何不吃惊。 其实,这对方钝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 毕竟他如果没有这种挖老鼠洞般的细致,如何能临危受命。支撑去年大局,赈灾,河道,军费那一个不要钱。而从地方调钱,说得容易,下面谁会无私贡献,周梦臣都想给大同多留点,下面有余钱省府,岂能如此甘心将钱交上来啊? 方钝就是凭着这一手。从各种经济数据之中,以及自己的调查之中,能给出对方无限逼近对方府库的数字。让下面的人都无法拒绝来自户部尚书的问候。 周梦臣还是想要顽抗一下,说道:“其中有五十万两,属于玉林开关时候,各商贾的押金。这个是不能动的。” 方钝斜眼看周梦臣,似笑非笑。似乎在说:“你都花光了,还说我不能用?” 的确,周梦臣在挪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起这五十万两是押金啊? 方钝也不拆穿周梦臣,说道:“好。贤侄说得好啊?只是这样大的数目放在下面总是不好的。这样吧,朝廷太仓库,是最好的银库,禁卫把守,十二个时辰有人训练,而且冬暖夏凉。将银子放在这里,你也放心是吧,放心,真要退押金的时候,让他们来北京退便是了,难不成堂堂户部还能赖账不成?” 周梦臣心中暗骂:“银子要什么冬暖夏凉?” 只是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在账目上,是算不过方钝的。只是带着几分哀求,说道:“方叔,你总不能将大同一扫而空吧。” 方钝说道:“自然不会的。粮食一分不动,甚至如果可以的,我可以从太仓调一批粮食去大同。但是银子,你也不用留太多了,三十万两,三十万两够你用了。” 方钝这个数目也不乱给的,他计算了大同镇的消耗。毕竟大同镇发饷都是发粮食,银子用处不多,结合各处用处,三十两已经很宽裕了。 只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三十万两怎么能够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就急之策 第八十七章 就急之策 周梦臣几乎要跳起来说道:“这实在是不行的。最少五十万两。也要将今后的钱分清楚,那些是朝廷的,那些是大同的。总不能都像今日一般,一有钱,你就来抢吧。” 方钝也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想,只是朝廷的缺口就这么大。这还不够用的。三十万两留给大同已经不少了。你不是当过顺天府尹,顺天府有这么多钱吗?” 周梦臣说道:“大同不是府,大同是镇,是大同镇。是边镇。怎么能与一个府相比啊?是要养兵,是要直对鞑子了。” 方钝说道:“我知道,不是可以拨一些粮食吗?反正而今西山运河通了,粮食耗损也低了很多。运输的时候也方便。你放心,你只要提了要求,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给你运到。” 周梦臣一阵无语,似乎如果不是西山运河开通,将粮食运到大同消耗大大降低。似乎方钝连这个都不给他。 周梦臣说道:“方叔,咱们这关系。你能不能指一条明路?这一点钱,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的。” 方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复套吧?” 周梦臣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方钝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钝淡淡一笑,说道:“你在大同位置上太执着了。你说说,你有几次能离开大同高升,最后还是留在大同。不是这个,还有什么原因?”他轻轻一叹,说道:“当年曾铣为三边总督,我是在太仆寺,与曾铣打过交道。复套之事,你有心,我也愿意支持一二。只是我这里实在是缺口太大了。当然了,如果你真能点石成金,给我解决了一部分问题,我不是不能手下留情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是在这里等我吧。” 好在周梦臣已经准备了一个方案。能在短时间提升朝廷的资金。 当然了,这方案说神奇也不神奇,就是后世各国都在用的方案,就是印钞票吗? 无非是而今钱,不是纸币,印钞的时候需要因地制宜搞一点点修整。 周梦臣四指合拢。从袖中抖出几个钱币。说道:“方叔可曾见过这个?” 方钝拿来一看,上下打量,在指尖翻滚一下,说道:“天下银子,没有我不知道的。是平库银,关平银,漕银,金花银,乃至于各省的银子,我都了如指掌,这银子,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市面上的,而且数量不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双柱,一种是十字。” 方钝细细看了一下,将几枚银币分开,说道:“这几枚是双柱,这几枚是十字。” 周梦臣不得不佩服方钝的专业素养。双柱是西班牙银元,十字就是葡萄牙银元。当然了,周梦臣也不大确定。因为十字造型的银元太多了。唯独双柱有西班牙国王的雕像,并有两个柱子。象征着直布罗陀海峡。 这些银币大规模流入中国,是在万历年间的。但是双屿之战,就已经证明了,东西方贸易已经存在了。只是还没有大规模流入。 周梦臣说道:“这一个银元在七钱左右,但是我听说江南有些地方,拿这个当一两用。这还不是纯银。” 方钝捏了捏,用指节切了一下,说道:“最多九成银子。”他将银元将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的意思是,钱息。” “对。”周梦臣说道:“以七成银子铸成银元。去除工本,最少能赚两成,一两银子可以赚两钱。一百两就成为一百二十万两。如果再如这银元,仅仅造七钱的钱,赚得更多。” 方钝说道:“你这是铸大钱啊。” 周梦臣说道:“不错。” 方钝有些犹豫,中国历史上什么样的政策没有,铸大钱的政策不是有一个朝代两个朝代办过,而是几乎所有朝代都办过。方钝更是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只是他沉吟片刻,就是饮鸩止渴,也只能这样做了。毕竟方钝知道,朝廷需要一笔大钱。即便周梦臣将大同两百多万两一分不剩上缴,也未必够。 张经在东南被弹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张经几乎将东南士绅得罪了一遍。原因有几个,第一张经手段严厉,难免有误伤。毕竟东南大老爷们,家里有产业的都与海上有联系。这一次在他们看来,虽然是玩脱了。但也不能连孩子一起泼出去啊。 第二,就是张经一方面平定倭乱,一方面还努力保证东南赋税按时抵挡京师。 这让东南怨声载道。毕竟一方面遭受倭乱,伤亡不小,另外一方面,他们还有筹集抗倭经费。毕竟朝廷还指望东南赋税的,让朝廷给东南拨款,想都不要想了,最后还要给朝廷缴纳赋税。虽然而今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东南正常赋税。但是东南赋税却没有一点免除。 他们自然很不愿意。 这种情况方钝不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这是张经离京之前,内阁交代给张经必须完成的任务。无他。以大明而今的经济体系,根本就是大明不能无一日无东南赋税。张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完成的任务,是与平倭相当的重任。 其实,方钝在经济上的眼光,还是不行。 他只知道滥发货币是有害的。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甚至在周梦臣看来,以大明而今经济状态,应该增大货币投放量。甚至货币投放量的不足,依旧严重限制了大明经济发展。中国原产的银两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 虽然周梦臣怎么研究经济学,但是也知道,货币发行量与经济之间,是有关系。随着经济体量的增大,货币应该适量的加大发行。至于适量是多少,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周梦臣知道一点,就是大明而今货币供给量严重不足,甚至有一点点通货紧缩。 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同样是大量货币输入,西班牙直接躺了。但是大明却有了纸醉金迷的晚明。 方钝将银币再次拿了出来,说道:“其实即便是按你的办法来,也收益也是有限的。因为各地的银子,也不是纯银。甚至有些成色比这个银子都差。如果按你的三成配方,钱息也就是一成多一点。铸钱的话,还是有耗损的。” 周梦臣说道:“何须铸钱,用压制不行?” 方钝说道:“压制。” 周梦臣说道:“具体情况,我将来详细给方叔说,不过,这个办法即便有一成钱息,我可以将大同所有的银两换成银元。最少有二十多万两钱息,留大同五十万元,不多吧?” 方钝说道:“好,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我答应你。” 毕竟这个办法如果能推行的话,给方钝带来的利益,绝对不是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即便而今户部银库之中空空如也,方钝也有足够的手段,将市面上的银子,弄到户部银库之中,还出来就是银元了。 不过前提是,周梦臣办法足够低成本。能保证有足够的钱息。 周梦臣说道:“那大同上缴赋税怎么说?” 方钝微微一笑,说道:“你想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田赋全部上缴,不过商税要留在大同。” 方钝说道:“可以,不过我会派人接管罐头这一摊子。他们会交商税,不过利润直解户部。你如果答应了,其他的都没有问题?”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怒,觉得方钝太过分了,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这么大一块肥肉,我定然是留不住了,不过,户部能留住吗?我就不管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银币工艺 第八十八章 银币工艺 周梦臣说道:“好,一言为定。” 方钝说道:“一言为定。” 周梦臣随即就告辞。开始完善银币的方案。 周梦臣虽然已经离开了北京相当长一段时间,在官场的很多关系都找不到了。但是在工匠界,或者在技术圈之中地位依然稳如泰山,甚至更稳固,毕竟技术圈的更新换代并没有官场那么快,师徒之间,都是有传承的。 即便有一些老人去世。这些老工匠的弟子,也是与周梦臣见过面的。更不要说,甚至这些年大明工匠之中的后起之秀。都是周梦臣的外门弟子出身。 很多时候一个有科学知识打底的工匠,只能要比那些纯拼天赋的工匠要更能成功。 而今大明工匠界抗把子不是别人。就是徐杲。 徐杲协助周梦臣完成北京外城营造,负责水泥工坊,又作为潘季驯的副手参西山运河。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工匠出身,可以说徐杲是代艺投师。这让徐杲声明大噪。 甚至有些人觉得,西山运河的一系列技术问题都是徐杲解决的。而不是潘季驯。 原因无他,他们这些工匠都知道,大明文官有几个懂技术的。即便某项工程有某人负责。也不过是督造。根本不会管专门的技术问题。有一个技术上高瞻远瞩的周梦臣依旧够异类了。他们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潘季驯更加异类。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所以,周梦臣根本不用怎么操心。将徐杲叫来,如此这般的吩咐几句。徐杲就下办了。 两三天之内,周梦臣在家里休息。一并派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出去,与各家约好时间。一一上门拜访。这都是礼节上。其他家都有具体时间。唯有徐阶哪里却含糊其词。反正在某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自己不会登门的。 还有周梦臣的弟子与外门弟子,乃至于之前的旧部,也一一上门。 周梦臣不得不接见。这都是他的班底。 徐杲的效率很快,不过三日。就来向周梦臣禀报。说道:“已经办好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这么快?” 徐杲说道:“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稍稍改动就行了。就是在制模的时候。稍稍费一点功夫而已。” 周梦臣思忖一点,也觉得不费什么事情。一来银的质地偏软。用非常简陋的工具,都能制造出来银币。更不要说,徐杲手中各种工具都有。甚至有蒸汽机。更不费什么事情了。 徐杲或许还不能称为一个科学家。但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工程师了。 这一个小项目。 根本不用怎么费心。 周梦臣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要请户部方尚书一并参观了。做好了大有好处。做不好,你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面子。” 徐杲语气坚定说道:“请老师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周梦臣几个弟子,其实都实质上出师了,程大位虽然还跟随周梦臣。但实际上,他已经将更多心力放在大同书院之上,如果吴国赏如果卸任的话,程大位就是大同书院的山长。 这对程大位来说,也算极好了。 毕竟,程大位说到底是没有功名。而且也不打算考功名。 刘修水不知所踪,让周梦臣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有些担心。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大明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意外了,说不定就是在路上出了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于杨宏量已经是钦天监的技术骨干了。钦天监的未来监正。不过,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周梦臣的天文体系的研究之中。反而有几分不问世事的感觉,嗯,也不是不闻世事。格物致知期刊,是杨宏量在主持的。 至于徐杲而今已经打出名头了,特别是在营造上,潘季驯去山东上任,就想让徐杲一起去。徐杲不想离开京师而作罢了。徐杲在京师一边忙于国家工程,为宫里办事,又登达官贵人之门。谁将营造院落都知道这位徐大师。 冯保更是在宫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与嘉靖见面的机会比谁都多。单单是这一点,就证明了冯保的地位。至于殷宗伊,戚继光等人更不用说了。 对于徐杲来说,能见到户部尚书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脉,有这一层关系在,最少再登户部的门时候,不会因为小鬼难缠搞出什么事情来。 周梦臣先去户部拜访了方钝,随即带着方钝一并来到了徐杲准备的地方。 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军器监。 看着军器监熟悉的样子,周梦臣有一丝丝感慨。虽然而今的军器监正是徐阶一系的人。奈何军器监是周梦臣打造的,即便主官不是周梦臣的人了。下面很多工匠,依然对周梦臣马首是瞻。 见周梦臣回来了,几乎片刻之间,乌压压来了一大群人。 周梦臣只能挥手示意,好一阵子才算是解围了。 方钝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见状笑道:“贤侄,你在这里威望很重啊?” 周梦臣说道:“区区声威何足挂齿。世叔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思慕,小侄也是听说过的。” 方钝“哈哈”一笑,说道:“东西在哪?” 周梦臣看向徐杲。徐杲立即会意,他马上端上来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有一层丝绸衬布。最上面放着十几枚银币。 是按照不同分量打造的。七钱重的银元,也就是如双柱银币一般重,后世袁大头一个规格。另外一种就是一两重的。比七钱重得多出来一圈。除此之外,还有不同的图案。 比如如铜钱一般。上面刻着嘉靖银宝。嘉靖重宝等不同的字样,还有直接上图案的。只是不敢将嘉靖皇帝直接印在银币上,学着双柱银币,将北京城楼,团龙图案,等几个代表性的图案都印了上去。 周梦臣掂量了两声,捏着银币吹了一空,用耳朵听了一下,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袁大头能够吹响是因为什么。不过而今却知道,这些银币是吹不响的。 周梦臣看完之后。看向方钝。 不过,方钝看得方式与周梦臣不同,方钝手中拿了一柄小刀,不知道是削水果还是做别的。将小刀的刀刃对着这银币,使劲地用力。 却见不同银币的外面表现不同。 其中字样的银币,外面一圈与铜钱的样子差不多。 细细的刮的话,一下子看不出来。但是在印着图样的银币上,却不一样。 首先,不知道加了什么金属。这个银币很硬,一点也不像银子那么软。其次上面有一圈边齿。即便用力削减一点,也是非常的明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方钝见状,立即说道:“好法子。这法子是谁想到?” 方钝可不是没事做了,用小刀刮银币。而是他太清楚了。这种大额金银币一出来,定然会被不知道多少人下手,仿制伪作就不用说了。还有将银币在外面刮上一圈。不要看小看着一圈,积少成多,也是很赚钱的。而且刮了一圈,大小变化不大。还能如原面额花出去。 有这边齿即便稍稍下一刀,也是显眼之极的。 徐杲立即说道:“这乃是恩师指点的。” 方钝对周梦臣说道:“不错,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下面看制造工艺吧。” 制造工艺如果太简单的话,恐怕是防不住伪造的。还有成本太高了,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再加上方钝对压制这个工艺,也是很好奇的。 周梦臣一摆手,做主人状,说道:“这边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方钝的野望 第八十九章 方钝的野望 周梦臣将方钝带进车间之中。 他先是环视一圈,心中暗道:“这里变化很大啊?” 军器监是周梦臣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很多熟悉的东西还在。但是多了一些新东西,就是蒸汽机。已经蒸汽机所用的管道。看来,在周梦臣走后,军器监最大的变化,就是增加了蒸汽动力。 对周梦臣是这样的。但是对方钝来说,却是另外的感觉。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高大。 因为是厂房,上面还有天车。故而在整体架构上,厂房要比大多少古代房屋大。与三大殿比自然是不能比的。但要比方钝的房子要高大许多。 更不要说,很多机器滑轮,跪倒,管道等等,看上去杂乱无章,却自有规律。有一种不同于农业社会的美感。方钝不由感叹说道:“听说过军器监大不同于一些般作坊,之前没有来过。而今看来,果然不凡。” 周梦臣说道:“方叔,这里有些乱。小心脚下,这边走。” 慢慢地将方钝引到了一车间一角。 周梦臣站定之后,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炉子,看上去只有等人高。里面有熊熊烈焰。甚至热浪将周围温度都抬高了几度。 周梦臣看得出来,这里炉子与周围的设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再看地上的痕迹,应该是刚刚弄过来的。想给这他们演示一个全套。如果仅仅是压制,其实不需要这个熔炉的。 周梦臣与方钝都没有走上去。周梦臣说道:“开始吧。” “是。”徐杲说道。 随即指挥工匠,却见很多工匠都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将原材料投入熔炉之中,周梦臣看得出来。其中有铜还有其他东西,不过数量不多,刚刚的银币应该是银铜合金。但是具体是什么成分,就不知道了。 不过,徐杲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为了让周梦臣与方钝看见,不知道提前准备了多少东西。很快各种金属融化成溶液。进行一系列工序之后,溶液出炉冷却,弄出来一张银板。随即将银板弄到一边的机器上。 这一台机器,周梦臣一看就看出来,是一台蒸汽动力冲压机。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几乎占据了整个车间四分之一。将银板放在位置上固定好。 徐杲说道:“七钱的银币,银在九成。而一两的银币,银在七成。不过,今日只是演示而已,就弄一个银板。”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个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徐杲说道:“这也是为了打造甲胄。之前的不大好用,这样就好多了。只要放上模具,就能直接打造出来一个半身甲。而今宫中大汉将军都用这样的甲胄。”一边说,一边还给周梦臣指了一下旁边。 周梦臣顺着徐杲指的方向去看,顿时看见了一边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个铁铸半身像,没有头颅。看上面还有各种固定的东西,就知道是一个模具。估计是原来在蒸汽锤下面的。 随着时间到了。不知道那个工匠大喊一声。挂在上面的百余斤重的铁块一下子砸了下来,更是有滚滚的白烟,喷射而出,发出长长的嘶吼之声,就好像蒸汽火车开动的声音,又好像有些不同。 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之声,让所有人的耳朵一时间失聪。 周梦臣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其实还是好的。因为周梦臣与方钝要过来。所以这个车间已经被清场了,只有这一台设备运作。如果整个车间都运作起来,那噪声才是无法忍受。 随即这个蒸汽锤又缓缓地被提了上来。 不过整个过程很慢,等上面卡死之后,才让上前。却见银板已经千疮百孔了。一边的铁盘上,有一把银币。 周梦臣抓了一把,都是七钱的,上面还有一股热意,周梦臣估计这种热意,并不是刚刚熔炉的余温,而是刚刚砸得那一下带来的温度。 方钝看了手中的银币,与之前的一般无二。问道:“这一台机器多少银子?” 徐杲一愣,说道:“这不好说,这东西仅仅是我们这里造来自己用的。这不好估价。” 方钝说道:“这样吧,我立即请旨,这种机器不重出购,并且下禁令,民间不许用这种机器。另外所有样品都给我来一批,我要进宫。周大人要不要一起?”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松,如此说来,这事情就成了。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不满意,他太清楚这种机器。有多大的用处了。简直是工业母机一般的存在。而今他们还没有发掘出来蒸汽锤的其他用处。但是周梦臣却是知道,这是制造更高精度火炮前提。 而且周梦臣刚刚看了,基本机构很不错,运用了液压原理。这个结构还有很大的潜力。只有更换支撑柱,进行加固。就能支撑起更大的重量。能不能到千斤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一两百斤却是够的。 用这种力量打造出来的银币。与现代的硬币或许有些差距。但是绝对不用担心仿造。只是这种机器这么重要。要用行政法令拘束在铸币上,未免太可惜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方叔有意,我自然要奉陪,只是这种机器用处极大。不能外购的话?” 方钝说道:“这事没得商量。我在户部上一日。这一点就不能改。”方钝微微一顿,说道:“你不知道民间滥铸铜钱到了什么地步。我身为户部尚书,责无旁贷,这事情都是要负责的。” 周梦臣一愣,顿时明白。 方钝将心思钉死在铸币上,他不仅仅要铸金银币。还有铸铜币。为的就是钱息。 虽然铜币面值低,但是铜币流通广,而且数量庞大。甚至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家窖藏了多少铜币。真要将铜币都换一遍。大明能从这一次换币行动之中,赚上一笔。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铜币与银币不一样。 银币虽然不少,但是距离普通百姓太远了一点。 大部分普通百姓都是用铜钱的。一般都不用银子。故而银子上的改动,影响的是官场与商贾,而铜钱却是深入千家万户之中。一旦有错,是要出大问题的。 周梦臣张张口,最后终于没有说什么。 无他,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方钝入仕小三十年,到了而今的位置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容易,什么难。方钝要比周梦臣清楚。想得也很清楚。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说了有用。 “好在,这种冲压机而今也就是军工上用,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将来有了专门的铸币机,这种机器也都没有禁止的必要了。” 方钝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很难。但是在他看来大明铜钱太乱了。甚至大明几乎不铸造铜钱。大明一朝造的铜钱,甚至比不上宋朝一年铸造量。几乎完全放弃了铜钱市场,自然带来了很多乱象。 方钝之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而今有机会。又有了新技术的助力。他岂能不想清理一下铜钱市场。也算他户部尚书没有白当。 而且宋朝在铸钱上一年几十万贯上百万贯的钱息都是有的。而今不要多的。只需还有这么多的钱息,对大明朝廷来说,又是一件大好事。 随即,方钝取了所有样品,与周梦臣各自回家,先换了朝服。然后一并去紫禁城拜见嘉靖皇帝。从来不喜欢见人的嘉靖皇帝对关于钱的问题也很关注,几乎是立即召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龙洋 第九十章 龙洋 嘉靖看着手中的银币,一个个看了过去。说道:“周卿,果然是当世一流的理财之臣。多少人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你看来,不过是一挥衣袖的问题。看来,朝廷的这个大管家,此早要让你来当。” 周梦臣听了,感觉言外之意,似乎是要让他回户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他越是表现,就越事与愿违。只能说道:“陛下,臣只是有一愚之得,还是方老尚书经验丰富,如果没有方老尚书指点,臣也想不到这一点。” 周梦臣这边想将功劳推给方钝。但是方钝却不想要。 无他,方钝与周梦臣而今的叔侄相称。这个功劳虽然不小,但是方钝作为兵部尚书,差一步就已经位极人臣了。这一步的提升,决计不单单是功劳的问题了。方钝估计自己要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坐到退休,最多再调任吏部,或者礼部尚书。但也不会有本质的变化。多这个功劳不多,少这个功劳不少。 既然他如此。他又何必争啊? 在他看来周梦臣还年轻。正是缺功劳的时候。让给他正合适。 方钝立即说道:“陛下,周大人这是在谦虚,老臣年纪大了。也就有一些经验阅历。其他的不过平平,大人看这一策中,奇思妙想不断。岂是臣能想到的?” “好了。”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别人都争功,你们是在让功。只是朕没有老眼昏花,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你们两人都是有功之臣,个个有赏。” “陛下,凡是事后再赏不迟。”周梦臣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雏形。到底要办成什么样子,甚至能不能办成,臣等也不知道。万一有出乎意料的地方,岂不是伤了陛下之明?臣等也不敢居功。” 周梦臣担心,嘉靖脱口说出让他调任户部侍郎,就大大不妙了。 私下里周梦臣拒绝已经是拂了嘉靖的面子了。如果在外人面前,还拒绝的话,就太不懂事了。嘉靖恼羞成怒起来,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应对。 只是先截下来。 嘉靖未必不明白周梦臣的用意,他深深看了周梦臣一言,说道:“好。等此事功成之后,朕一并赏赐。方尚书。” 方钝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朕这就下令,宫中所有的银两都换成银元,一两换一元,些许钱息,就当是给户部拨款了。” 方钝虽然不知道宫中到底有多少钱,但是决计不会少于二百万两。听了嘉靖这话,只能立即谢恩说道:“臣谢恩。” 嘉靖点点头,说道:“此事还有什么关碍?” 方钝说道:“陛下,臣准备重组宝泉局,并在外城找一块地方修建新址。还需要调军器监熟练工匠。并对铸币用的冲压机下禁令,但凡民间持有,罪同藏甲。” 大多少古代不禁刀弓,只禁弩甲。藏有一定数量就是罪同谋反。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笑:“方老尚书还是不大理解这机器,有这机器,还要什么甲胄。简直要多少甲胄,就能打出来多少甲胄。” 嘉靖似乎根本没有细听方钝说一些什么。他捏着一个银币,在手上玩弄,说道:“准。” 方钝说道:“还有一事。就是这钱样还没有定下来?” 嘉靖看着手中的银币,放在红木托盘之上,说道:“就它了。” 周梦臣一看,却是七钱团龙图案的银币。 方钝立即接过说道:“臣遵旨。” 这个时候,黄锦匆匆进来。在嘉靖耳边耳语几句,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随即恢复了正常,让周梦臣一度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嘉靖从黄锦手中夺过一封奏疏。 细细看了一遍。不见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地扔到了桌子上。随即抬起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听此言就知道是送客的。方钝与周梦臣即便有事情,此刻也只能当做没有事情了。立即起身告退不提。 等两人走了之后。 嘉靖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正常的神色,随即一甩衣袖,将桌子的奏疏与茶碗笔架等东西都拂到了地面之上,语气之中夹着冰茬子,说道:“东厂与锦衣卫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情,朕居然从奏疏上知道?” 黄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自己给自己掌嘴,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冷笑说道:“好了,你死不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镗的事情是真的是假?算了,定然是真的,而且是铁证如山。否则徐阶不会如此出手,徐阶是什么时候筹备这一件事情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手,还有谁参与进去了?” 黄锦怎么知道?他只能连连磕头请罪。 事发突然,黄锦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很多手尾都还没有来得及查。这些如何能知道。黄锦而今知道,未必比嘉靖多多少。 嘉靖冷笑说道:“还不去查。怎么让朕请你?让陆炳来一趟。” 黄锦立即起身。下去忙活了。 嘉靖看着泡在茶水中的奏疏,忽然有一些黯然神伤。这是一个七品言官的弹劾。里面洋洋洒洒千余字,给万镗定了很多罪名。什么在江西囤货居奇,倒卖粮食,江西人死于道路,万家富贵万年,此为不仁。什么为了起复,为了严嵩送了巨额贿赂,这才一跃而起,成为吏部尚书。 其实这都小问题。 这些嘉靖都知道的。 但是致命的有两条,就是在居丧期生子。按儒家的规矩,父母死后守孝三年,不准夫妻同房。但是到了嘉靖这个时代,放荡形骸的士大夫更多了。有些人不遵守规定也是有的。 而且说实话,你真要做出什么丑事了。只要遮掩的好一点,也没有人知道的。毕竟这年头信息交流不如后世。江西乡下的事情,只需遮掩好。谁会知道啊? 这一条是不孝。 另外一条,却是今年的一件事情。 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鞑子兵临城下。当时朝廷通过了一个特别条款,那就优先选善于用兵大臣与武将。这一个条款,就让很多知兵的升迁,进入了快车道。 甚至周梦臣的升迁,未必没有沾这个的光。 但是而今,时过境迁。北边太平了。而南方虽然乱。但是倭乱给大明代来最大的影响,其实是财政上的。所以万镗上奏请求终止这个特别条款。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吏部尚书职责范围之内。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奏疏之中,将这件事情与汉武帝轮台诏联系起来了。 或许万镗的本意是,息兵罢战,先平内患。不希望在边疆大动干戈,还想约束边将,其实说的就是周梦臣。 这一封奏疏,嘉靖也有印象,他瞄过一言,也没有觉得怎么样。 但是上奏的人文章即好,一看就不知道摔打过多少次了。简直是一字不易,引用了万镗的原句,加以发挥,就得出了万镗本意就是指当今陛下,有如汉武之晚年的结论。 让嘉靖愤怒无比。 一方面他纵然知道,万镗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是依然愤怒。毕竟万镗是进士出身。嘉靖才不相信他是笔误的。有笔误的人,根本过不了科举考试。 另一方面却是愤怒,下面的人敢从这个角度来编排自己。如果他们心中没有存了这个意思,他怎么能从万镗的文字之中,读出这个意思。 当然了,这并不是嘉靖最愤怒的地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风波渐起 第九十一章 风波渐起 其实嘉靖最愤怒的事情是,在嘉靖内心深处,觉得或许他们说对了。 汉武帝前期,毫无疑问是一个明君。而汉武帝后期,也毫无疑问是一个昏君。也就是最后能幡然醒悟,留下霍光这个辅政大臣,给自己收拾了烂摊子。 否则的话,汉朝说不定就没有四百年天下了。 很多人都愿意自欺欺人。但是嘉靖这种聪明人,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 如果在夏言在的时候,嘉靖还能自我安慰。觉得大明盛世。天下太平。但是而今谈什么天下太平,即便周梦臣对外大胜,遮掩了几分丑态。但是大明根子里出了问题。 最根本的体现就是财政问题。嘉靖三十二年的各种天灾,将户部府库花光之外,也连北方稍稍富裕一点的府县都搜刮一空,这还是方钝调配得力,才算是没有什么大乱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嘉靖未必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的评价,或许与汉武帝,唐玄宗一般无二,都是前半生是明君,后半生是昏君。 这个自知之明。嘉靖是有的。 但是这一件事情,嘉靖自己有所领悟便是了。不需要别人提醒。 更让嘉靖生气的是。 看奏疏上罗列的罪名,可以说严丝合缝,必然是准备良久的。而锦衣卫与东厂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消息。这很不正常的。嘉靖虽然想将过错都推到了下面人身上。 却也知道,这不仅仅是东厂与锦衣卫的原因。 是他自己懈怠了。 他太清楚下面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这里紧一分,下面就会紧一分。他这里松一分,下面就会松十分。嘉靖自己都忘记,他多久没有详细问问严嵩与徐阶的情况了。 下面的人岂能不懈怠? 嘉靖忽然身形有些颓然,心中暗道:“我真的老了吗?”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求见。”外面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传。”嘉靖说道。 陆炳进来之后,直接跪在地上,说道:“臣向陛下请罪。” 嘉靖说道:“罪不罪的,事后再说。陆炳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 陆炳说道:“臣不知道徐阁老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却有一个猜测。” 嘉靖说道:“猜测?” 陆炳说道:“礼部尚书欧阳德命不久矣,臣在医院看过欧阳德的脉案,情形非常不妙。” 嘉靖听了微微一顿,说道:“原来如此。” 徐阶是先发制人。欧阳德作为心学大佬之一,天然地倾向于徐阶。是徐阶的盟友之一。而欧阳德一去。严嵩怎么能让徐阶轻轻松松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在欧阳德死后,或者不用死,身体既然不行,自然也要告老还乡。 在礼部尚书争夺之前,先给严嵩一下子。让严嵩没有心思去想礼部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关联紧密。 嘉靖说道:“这也不应该。什么事情让你将这个消息按下去了?” 陆炳说道:“臣前番上奏之后,以为此事无关紧要。这才放松。徐阶这一件事情,臣也因为私情没有怀疑。这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嘉靖说道:“与谁的私情?” 陆炳说道;“老师李默。” 嘉靖听了说道:“徐阶提出的吏部尚书,就是他了。” 陆炳说道:“臣不敢确定,十有八九就是了。” 李默是陆炳的老师,彼此之间有一些香火情的。嘉靖说道;“你想不想,让你老师就天官之职?” 陆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臣谨遵圣命。” 嘉靖说道:“滚吧,去给我查清楚再来。如果再出现失误,两罪并罚。” 陆炳答应一声,狼狈的出去了。 嘉靖已经恢复冷静了。沉思了一会儿,暗道:“动动也好。” 此刻的嘉靖对而今的六部班子有些不满了。特别是对江南的倭乱不满。在他看来,鞑子才是大敌,而今鞑子都败了,区区倭寇更是疥癣之疾。居然弄成这个样子,让他对六部乃至内阁有些不满。 不过,内阁调动,动静太大。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而今大明天下系于内阁,而不是系于嘉靖。嘉靖是通过控制内阁,从而控制天下。 内阁权重到了嘉靖也不敢乱动的地步。 但是六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嘉靖之前没有想动,但是下面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嘉靖觉得他有必要添油加火,让六部调动一下。 在嘉靖的思忖之中,北京城也因为这一封奏疏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 周梦臣一路思索,嘉靖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有些不明就里。准备回到家中,再打听一二。只是他回到家中,却发现有一个人正在等他了。 周梦臣一看,大喜过望,说道:“叔大。” 不是张居正是谁? 张居正勉强笑了笑,说道:“飞熊,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或者太是时候了。” 周梦臣一看张居正的脸色就知道有事,立即引张居正到了书房,说道:“你怎么来了?” 张居正说道:“弓已开,箭已发,我在老师府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了。而今我们能做得都做了,就要看严嵩与陛下是什么反应了。” 周梦臣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万尚书吗?” 张居正轻轻一叹,说道:“也罢,反正等一会儿,你也知道。”随即张居正将情况一五一十说了。说道:“而今也不是不得已。不先打这张牌,等欧阳尚书一旦出事,我们就被动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师兄知道,欧阳德命不久矣,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时间他也有些怅然了。毕竟欧阳德在学术上,一直是周梦臣假想敌之一。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气学成长到与心学正面交锋的时候,作为心学支柱之一,王阳明的亲传弟子,心学大佬。居然天命将尽。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不是滋味。 周梦臣收拢思绪,说道:“徐阁老也是厉害,这才多长时间,就给了万镗定死罪名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想来就是弹劾不下来,万镗也没有脸面立足朝廷之上了。” 大明朝廷弹劾制度中,有被弹劾的人,都要避位待罪。当然了,不是没有一个人都会这样做的,成化年间,有一个大学士,人送外号刘棉花,就是因为不怕弹。不敢怎么弹劾。他都不避位。 但是万镗这个人,可没有这等厚脸皮。也没有这等圣眷了。而且在朝政之中道德的分量很重,私下怎么做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旦被捅出来,还证据确凿的话。这个人就完了。没有影响力了。做什么事情都不好办。下面官员甚至专门与之为难。 乞骸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赞叹徐阶的原因,这奏疏内容太扎实了。内容扎实到了万镗无法狡辩的地步。 张居正脸色有一些奇怪,说道:“其实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老师的功劳?”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难不成,是你的功劳?” “自然也不是我的。”张居正说道:“说出来,你都不相信,这是赵文华的功劳。” 周梦臣大吃一惊,细细想来也合情合理了。这么翔实的内容与证据,定然是万镗身边的人做的。严党防贼一般防着徐阶这边的人。江西又是严党的大本营。不是内部人士,哪里有这么详细的资料。 只是周梦臣有些想不明白。赵文华为什么这么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求归之策 第九十二章 求归之策 其实,周梦臣对赵文华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一点点理解的。 的确,当中有党,派中有派。 严党之中,其实也有分歧。这很正常。 周梦臣记得严党之内最大分歧,是新旧严党。或者说少壮派与严党老人之间的矛盾。 原因很简单,就是严嵩年纪大了。 所为是严党老人,大体是在夏言倒台之前,就跟随严嵩的老部下,这些大多以江西人为主。而且虽然也谈不上清廉。但也是有分寸的。毕竟当时严嵩还没有战胜夏言,这是太过分的。无疑是夏言的靶子。 夏言动起手来,可不会客气。 但是夏言倒台之后。虽然徐阶缓缓崛起,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徐阶根本不是严嵩的对手。一直处于的防守状态之中。即便今日主动发难。但是看起来,依然是防守反击。 所以后续在加入严党之中人,以赵文华等人为首。都是毫不遮掩的捞钱。再加上小阁老的配合。这一派的势力越来越大。毕竟严嵩老了。嘉靖都五十出头了,而今的严嵩都是奔八十的人了。精力衰退也是自然的。 双方之间未必没有矛盾。 就好像徐阶一派之中,内里也是分得很清楚的。 只是周梦臣不明白的是,至于到这种程度吗?即便是内斗也要有一个限制。毕竟,六部尚书在任何一派,都是台柱子级别的存在。 聂豹也是心学出身。但是周梦臣与他合作的时候,从来是忘掉这一件事情的。 给自己人拆台到这种程度。至于吗? 周梦臣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按了下去。反正他不用为严党操心。甚至严党内部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正是周梦臣的喜事。毕竟周梦臣从来不是严党的朋友。他现在关心自己的事情。 于是,他将自己的疑惑与现状。事无巨细地讲给张居正听。向张居正请教。 张居正听了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其实,徐渭说得对。你还是做第二手准备吧。” 周梦臣说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吧。” 张居正说道:“在北京,确定你的职位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陛下,再有就是首辅与老师。陛下对你的事情自然是可以一言可决的。但是你自己也说了。你恐怕不能让陛下随你之意。就是算你动摇了陛下留你在京的决心。那么其他两人的决心,你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这么说,严嵩与徐阁老也想让我留在京师。” 张居正说道:“是的。老师想让你去兵部。兵部哪里有一点点小问题。而且聂尚书在兵部任上时间也不短了。你在兵部做个侍郎,一旦天下有事,出外挂帅。总理戎机。天下无事,也可以安享富贵。”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你师傅真对得起我。” 徐阶对周梦臣的安置,看似对周梦臣很好。从此周梦臣估计荣华富贵不断,甚至将来退下来的时候,少不了封侯。但是这本质上对武将的安置,不是对文官的安置。徐阶的做法仅仅是看中周梦臣的将领的身份。而忽略了,周梦臣也是进士出身。能在最高权力上进行争夺的。如果按徐阶的安排,将来的周梦臣专精兵事,撑死了一个兵部尚书而已。 这可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不过,周梦臣也能理解。捡来的孤儿,还想与亲儿子一个待遇。想什么的。 估计在徐阶在未来的布局,张居正在内阁之中当首辅。周梦臣在外当兵部尚书,让周梦臣成为张居正的得力部下。 张居正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他眼神微微有一丝躲闪。纵然两人关系亲厚。但是内阁的位置却是有限的。有时候不得不争。不过在张居正看来,这都是小十年之后的事情了。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现在闹翻就太可笑了。 只是这也是双方内心之中一根刺。会慢慢地成长的。 张居正说道:“首辅的意思,我不大明白。不过严世蕃的意思,我太明白不过。你在大同做得太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严世蕃早就有了动作,不惜一切代价,推他的人上任大同巡抚。” 周梦臣眼睛微微一眯,一股杀气弥漫开来。咬着牙说道:“他想得美。我不当这个官,大同也绝对不能落到严世蕃手中。” 跟随严嵩的老人,还是有一些底线的。但是严党以小阁老上位提拔一些新人,那真是连吃都没有一个吃相。大同没钱也就罢了,他们看不上,而今大同的财政,再天下富裕的府县之中,能排上前十,甚至前五。这样的肥肉。他们岂能放过? 周梦臣绝不允许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基业给严世蕃做嫁衣。 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周梦臣甚至连与严嵩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张居正说道:“还不至于如此,老师是绝对不会允许严嵩得逞的。只是你如果做了什么事情违背圣意,这事情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明白,张居正言下之意是,大家都想让你回京。不管是进户部理财,还是去兵部办衬聂豹。或者严嵩对周梦臣有什么安排。但是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不想让他留在大同,不想在北边生事。 周梦臣如果一意孤行的话。估计也是要挨板子的。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颓废,说道:“真没有办法了吗?” 张居正说道:“或许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想你一定不会用的。” 周梦臣猛地抬头,说道:“什么办法?” 张居正说道:“让大同出事。” 周梦臣立即说道:“不行,这不就成了养贼自重吗?” 周梦臣在大同的建设,让大同不仅仅成为军事重镇,也成了经济重镇。如此一来大同战略位置就更加重要了。所以一旦大同出了什么事情。朝廷上下处于最妥善的安置,还是会让周梦臣回大同处理的。 没有别人比周梦臣更合适了。 但是大同能出什么事情啊? 不过是与鞑子的战事。周梦臣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周梦臣想要复套是一回事。但是在周梦臣计划之中,复套之战是一场短平快的战事。是一场蓄谋已久,突然发难,干脆利落结束的战事。 而今还没有到发动的时候,现在一开战,大同建设的大好局面恐怕就不存在了。 不知道要额外死伤多少大同百姓。 而且这样做,是有后遗症的。而且后遗症很大。 这样的首尾。很能做到天衣无缝。谁也不知道吗? 不可能。而且对于很多政坛上的人物来说。根本不需要证据。自由心证就行了。从现在开始,即便周梦臣坐拥十几万大军,其实朝廷上层的人都没有怎么怀疑周梦臣有别的心思。对大同镇的一些举措,也仅仅是为了平衡。而没有针对周梦臣本人的事情。 如果发生了这一件事情,这样的信任还会有吗? 将来朝廷秋后算账,不知道是何等下场。就比如历史上的李成梁,在年轻的时候在辽东玩这个把戏,但是他李家八千铁骑下场如何,死在朝鲜,死在草原。甚至到了李成梁七十多岁了,儿子都死,还让李成梁担任辽东总兵。让他收拾烂摊子,这固然是因为李家影响力。但也是朝廷从来没有考虑过李家生死。没有想过给李成梁一个安享晚年的机会。 可以说是遗祸无穷。 周梦臣做不出来这一件事情。即便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大明虽然在衰败,还没有到末年,只要不想自己当皇帝,这样的事情就少作为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严党会议 第九十三章 严党会议 周梦臣颤声说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居正说道:“这事情又回来,除非你能让陛下说话。否则的话------”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只能这个办法了。方叔啊方叔,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银子到你手中,与到宫中都是到了朝廷手中,都一样,都一样。” 周梦臣岂能不知道一样不一样。到了户部的钱,户部尚书是可以支配的。但是到了宫里的钱,想要弄出来,可就不大好办了。这等于摆了方钝一道。但是周梦臣此刻也顾不得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皇帝其实也一样的。以嘉靖的生活水准。与奢侈水平,他一直在缺钱之中。不过,他需要的是大钱。而不是小钱。 二百万两算是一笔大钱了。 只是能不能卖皇帝一个网开一面。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毕竟,嘉靖从来不是那种卖官的无能皇帝。二百万两大概能让皇帝龙颜大悦,剩下的事情如何发生。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此刻周梦臣与张居正商议的时候。 严党那边也开启了秘密会议。 严嵩坐在上首,双眼微微合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该来都来了。 吏部尚书万镗,户部尚书方钝,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刑部尚书何鳌。这四个尚书都在。其余大小官员,包括严世蕃在内,一共十几个人。都是严党在京的中坚力量,其中刑部侍郎赵文华也在列。 严世蕃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进来就扯开了衣服,说道:“这地暖怎么这么热啊?” 而今锅炉暖气已经风靡整个大明了。即便是江南一些达官贵人在冬季也是要用的。只是而今已经是春天,说实话,已经不需要暖气了。奈何严嵩年纪大了,气血不足,畏寒。这才依旧保留。 只是严世蕃日常娱乐活动太多,大抵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见他的老父亲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听了严世蕃的话,严嵩本来微微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浑浊的眼珠上泛出一丝精光,看向严世蕃。严世蕃浑身一冷,垂手而坐,不敢再说一句话。 “人都到齐了。”严嵩随即眼睛又变得浑浊起来,声音之中带着那种老人特有的含糊不清,好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一样。说道:“事情也该谈谈了。万兄,这事情与你关,你说说吧,这上面的东西,那些是能反驳的。那些是不能反驳的。让大家也好有一个准备。” 万镗缓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环顾四周,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说道:“恩相,我万某人当年直言八事,恶得当今天子,在家中闲坐十年。本以为要终老此生,是得了恩相的提拔,才有这吏部天官之位,本想竭尽余生,助恩相一臂之力。而且这情况,却是不行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是我自己行事不谨。让人抓了把柄。也无言面对恩相。面对天下人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拖上几日,给恩相一点反应时间。” 严嵩叹息一声,说道:“真到了这个地步了。” 万镗说道:“徐阶这一刀,又快有狠,实在是----”万镗说到这里,站起身上来,向严嵩行了一礼,说道:“下面的会我就不参与了。只是我得恩相照顾这么多年,临行之际,却也有肺腑之言,呈上。” 严嵩说道:“万兄,请说。” 万镗说道:“凡是有始有终,此天命也。我万镗而今也马上七十岁了,而恩相又大我几岁,这天下已经不是我们的天下。恩相你也要早做准备。” 严嵩闭上眼睛,说道:“也罢,你去吧。不过你放心,此事最多不过乡居而已,绝对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将来我老了,回家还要你招待的。” 万镗说道:“那万某在进贤等候恩相大驾。”随即万镗目光扫过严世蕃,赵文华等几个人,眼睛之中似乎有一丝丝的讥讽。随即大踏步走了出去。 万镗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很有志气的,否则也不会因为上书言事触怒嘉靖,落得个乡居十年之久。他一辈子,起起落落数次。很多事情,几乎是一眼看得明白。他知道,定然是有人与徐阶那边通了消息。却不知道是谁。 却也是有怀疑目标的,就是严世蕃这些人。他很久之前,就给严嵩说过,严世蕃等人做得太过了,即便是要钱也是有度的,享受也要低调一点。但是严世蕃从来不在乎,可以严东楼的奢侈无度,整个北京城都出了名了。相传严东楼的女人太多,很多女人困于深闺之中,饥渴难耐,居然当街劫持青年男子。一夜之欢,就让这男子形容枯槁。大病一场。 万镗也是数次端起长辈的架子训斥严世蕃。 他疑心就是严世蕃做的,即便不是也是严世蕃的暗示。 不过,疏不间亲。他即便在严嵩面前告状,也没有什么用处。此刻他心中冷笑道:“我看尔横行到几时。”万镗走后,这一场会议气氛有一点点的低落。严党之前,还没有这么大亏。 严世蕃说道:“父亲,今日之事,如果不还以颜色,天下人如果看我们。” 严嵩声音依旧是那么迟缓与含糊,说道:“你的意思是?” 严世蕃说道:“兵部尚书聂豹,拿他开刀。” “聂豹在兵部时间长了,我观几次动静,陛下也有换人的打算,再者江南那一摊子事情,区区百十个倭寇弄天下不安,这不是兵部尚书的过错,是谁的过错。” “单单是这个恐怕不够吧。”方钝插了一嘴。 严世蕃冷笑地看着方钝,说道:“不够,还有。欧阳修都能扒灰。聂豹就不能了。只要声势够大,总是能找到破绽的。而且杨博这个山西佬盯着兵部尚书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引他入局,看他怎么办?” “倒是方尚书你。而今与周梦臣走得很近,却不知道方尚书有是新打算,是不是一山看着一闪高,觉得我严家棵大树不好了。” 方钝冷笑说道:“这是陛下的差事,我能做什么?难不成不给陛下办差。” 严世蕃说道:“是吗?我听说你们叔侄相称?” 方钝说道:“官场之上,总是逢场作戏,我听说,当年小阁老与周梦臣关系也不错。不知道而今见了吧,当如何称呼?” “你------”严世蕃有一些无能狂怒地说道。 方钝作为老臣,可不惯着严世蕃。方钝有今天这个位置,固然有严嵩的提拔。但是也凭借自己的真本事的。即便没有严嵩的提拔,方钝或许做不了户部尚书,但是侍郎什么的却也没有问题。 他与万镗不一样,万镗是严嵩的嫡系。而方钝没有了严嵩未必不能继续在官场上混。而且大家都是明白人。方钝或许刚刚来的时候不明白,看了万镗的举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了。 更是鄙视严世蕃。 “好了。”严嵩忽然大声说道:“到此为止。” 严嵩一说话,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严嵩语气放缓,略带含糊地说道:“仲敏说得对,我们都是给陛下办事的。陛下的事情,就是第一等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不能耽搁了。这是最重要的。主次是要分清楚的。仲敏啊。” 仲敏就是方钝的字。 方钝立即起身行礼说道:“恩相。” “我听说,户部要有大动作了,是关于钱法的。”严嵩和颜悦色的问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严党危机 第九十四章 严党危机 方钝立即说道:“这是今日刚刚敲定的事情,我本来今日就要向阁老汇报。只是没有想到。” 严嵩说道:“你办事我信得过,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只要钱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你作为户部尚书。这千斤重担在身上,可是不好挑啊。” 方钝说道:“有阁老扶持,这担子也不难挑。” 严嵩点点头,说道:“你的事情多,这一件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老老实实给陛下办差。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管。知道吗?” 方钝低下头不敢与严嵩对视,说道:“属下知道。” 严嵩面带微笑,说道:“去吧。” 方钝行礼告辞。 出了严嵩的暖阁。只觉得里衣都已经湿透了。却不知道是房间里面太热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就在刚刚那几句话之中,严嵩完成了对方钝的敲打。 严嵩知道方钝与他不是一条心,但是严嵩要看重方钝的理财之能。如果去年没有方钝的临危受命。而今的严嵩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这并不是方钝能够动摇的理由。 所以严嵩特别强调,就是其他事情不要多管。 而方钝也明白。他虽然是户部尚书。但是严嵩在户部的影响力是根深蒂固,不是一年两年可以消散的。毕竟之前好几任户部尚书都是严嵩的人。严嵩真要发作起来,户部尚书的帽子,分分钟就摘下来了。 严嵩不让他参与严党核心事务。而方钝老老实实这当他的工具人,双方相安无事。否则的话,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方钝心中暗道:“老狐狸。”却不得不按照严嵩的去做。 毕竟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分伤势轻重。严嵩的体量让他即便是受伤也是小伤。而方钝估计就要乖乖地回家了。 严嵩三言两语打发了方钝,又对严世蕃,说道:“聂豹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严世蕃眼睛一亮,说道:“请父亲放心,不出数日,我让聂豹无言在北京待下去。” 严嵩说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散了吧。” 其他人都散去了,严嵩将欧阳必进留了下来。 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人沉默了好一阵子,严嵩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怎么生了这个一个儿子。” 欧阳必进说道:“如果你有第二个儿子,我都建议你掐死他算了。其实现在也可以。反正也你也有孙子了。” 严嵩说道:“你这话,就不怕你姐听了。” 欧阳必进也无奈叹息一声,说道:“慈母多败儿。我算是没法子了。不过万兄,说得对。你都快八十了。也是时候想想怎么退下去了。难不成你真想老死任上?” 欧阳必进是严嵩的妻弟,两人作风其实不是一个人。欧阳必进在机械上是很有长才的。他对周梦臣的学问,也是很感兴趣的。为人也很清廉朴实。如果不是欧阳必进的姐姐嫁给了严嵩,两人根本扯不开,欧阳毕竟未必与严嵩走在一起。 另外欧阳必进之所以如此说严世蕃,是因为严世蕃口上无德。欧阳必进是乃是欧阳修的后人。严世蕃身上也流着欧阳家的血脉,居然敢这样说话。欧阳必进当时就生气了。 严嵩苦笑说道:“我如何不想这一件事情?实在是退要比进还要难。我现在的局面,只要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欧阳必进说道:“咱们陛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在乎的是活着的严嵩,能为他办事的老臣。一旦有一天,你不成了,你严家上上下下,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严世蕃那些作为,真以为陛下不知道。还是以为徐阶会对你高抬贵手?” 严嵩陷入沉默之中。 这就是严党的危机。 严嵩老了。七十多岁的人了。就算严嵩精力超过常人。此刻也有一些吃不消内阁繁忙的事务了。严嵩很明白嘉靖留着徐阶是做什么的?一方面制衡他,另外一方面就是代替他。等严嵩实在做不下去的时候,徐阶就是新的内阁首辅,嘉靖会另外挑一个制衡徐阶的人。 这是嘉靖用惯的手段。 严嵩而今的局面,就是亢龙有悔。已经到了极致,自然会到了衰落的时候了。 这样的局面,是纵然严嵩有千般本事,万般能耐,也无法抵挡这个趋势。 而严世蕃也是一个不争气的。如果严世蕃能收敛一点,严嵩还不担心,但是看看严世蕃做的事情,简直是满城风雨,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严世蕃的享受在嘉靖之上,看看史书上,如此猖狂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管不住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今日还弄出这样的事情,严嵩又能怎么办啊? 严嵩叹息一声,说道:“不说这些事情了。吏部尚书之位,你可有心?” 欧阳必进说道:“我有没有心,你都要推我上去的。只是,徐阶这个人我知道,他已经打出先手,我就不信他在吏部尚书上没有人选。不会让我们占了便宜。” 严嵩说道:“不错。徐阶定然是有想法,甚至是有把握的。不过,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不争一争就让给别人。影响太不好了。徐阶是有手段的,他的确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过,这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今日不成,将来却是未必了。” 吏部尚书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大明制度之中,原则上没有侍郎升吏部尚书的前例,也就是想当吏部尚书,必须是先当过别的部门的尚书,或者是都察御史。再次一下,也是南京那边的尚书也行。要知道,进入内阁说需要的资历,也仅仅是侍郎。 也就是说某部侍郎可以直接升任大学士,当然是排名靠后的。但不能升任吏部尚书。 这就是吏部尚书,天生比其他尚书高半格存在。 大明六部尚书再加都察御史,号称七卿。加上南京的。不过十几个人。有这个资历,而今还在京师,又没有担当要任,又是严嵩夹带里面的人。简直是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想来想去,严嵩还是觉得欧阳必进合适。 这是铁杆自己人。而且有能力。让一个无能之辈担任吏部尚书,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吏部管官帽子,有太多的厉害纠葛都集中在吏部这里。一般人是处理不了的。 欧阳必进有过权兵部尚书,与工部尚书的资历。资历已经够了。而且欧阳必进也如万镗一般,下面历练过,甚至还平过乱。能力也是没有问题的。 欧阳必进说道:“好。这事情我答应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我刚刚说的才是大事。我可不想见到有一天,我姐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话,别人也不会给你说,但是一辈子活到你我这岁数。黄土都埋了半截了。是时候想想身后事。甚至这个时候想,都有些晚了。” 严嵩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只是他说自己知道,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急流勇退,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甚至要比逆境之中奋起都难,无他,在逆境之中,人们只有一个选择。但是在此刻,却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言而天下行。如此权柄,如此声势。谁能说不眷恋。谁能说放下就放下,即便知道这样下去,最终会在不知不觉地走到树倒猕猴散的地步。 但又不是在眼前?谁不想再等等,再看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贿赂皇帝 第九十五章 贿赂皇帝 周梦臣一觉醒来,只觉得北京城变了。 一夜风波起。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分别被弹劾。礼部尚书也告病了。六部尚书一下子缺少了一半,并且做官到了尚书级别。代表的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动一个尚书,下面就要动不少中底层官员。 所以,北京的官员都在奔走相告,伺机而动。 一时间,似乎没有人关注朝廷的正事了。 躁动的官场。让周梦臣嗅到了机会。他之前已经有预料了。只是没有想到,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暗道:“如果一来,区区一个大同巡抚留任与否,就是小事了。或许能钻空子。” 此刻冯保正好来拜访。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此事或许就在冯保身上了。” 周梦臣请冯保过来,师徒两人叙过别情。周梦臣问道:“你在宫里情况怎么样?” 冯保说道:“还与之前一样,又解剖不断的动物,各种各样的,宫中猛兽几乎都杀空了,陛下还让各地上贡,倒是有不少稀罕东西,今日来老师府上,也没有带什么,就带了一些老虎肉,乌龟肉,孔雀肉,已经各种其他动物的肉,让老师尝尝鲜。” 周梦臣顿时觉得冯保的日子也过得不错。 周梦臣说道:“客气了。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冯保说道:“师父请讲。” 周梦臣说道:“我想私下见一下黄大伴。” 冯保说道:“此事有一点点难度。黄公公在陛下身边,一刻也不离开。只有在陛下午休的时候,才有一点点时间。” 周梦臣说道:“一点点的时间就够了。” 冯保在宫中的地位是相当不错的。很快就给周梦臣牵线搭桥了。周梦臣拿了他放在家里好多年的入宫腰牌,进入皇宫之中,就在宜春宫附近等候。等到下午时分,黄锦这才姗姗来迟。 黄锦一到就说道:“长话短说,陛下哪里离不开我。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觉得大同罐头作坊情理不合,我觉得由宫中派人提举,如江南织造,景德镇瓷器厂。如何?” 黄锦瞳孔微微一缩,说道:“此言当真?” 周梦臣嘴底有一丝丝的苦涩。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不想这样做。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为了。两项其害取其轻了。不过周梦臣也是有一些补救的想法,说道:“黄公公,我自然不敢骗你,只是这事情到底与江南织造不大一样。我觉得要掌管这一件事情的公公。还是要多培训一点为好。” 黄锦笑道:“这都依你。你等着,我去向陛下禀报。” 周梦臣说道:“公公-----” 黄锦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要回大同的,我自然会给陛下说。只是陛下到底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你且在这里等候便是了。” 对于黄锦来说,这样被人求着办事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 周梦臣只能心怀忐忑的在外面等着。 黄锦不可能将嘉靖叫醒。所以,只能等嘉靖起来。而周梦臣只能看着日头,品味春日之漫长。 嘉靖的一场春睡过去之后。起身之后,黄锦小心翼翼地给嘉靖梳着头发。将刚刚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嘉靖。嘉靖听了眉头一挑,说道:“周梦臣而今识趣了。” 一年有二百万两的进项。这对嘉靖来说,也是一个大数目。 嘉靖怎么肯让。 所以,他早就想找个办法将这笔钱的处置权给弄过来。他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他有的是办法,不管这笔钱是在大同还是在户部。甚至他在乎的也不是这一笔二百万两,毕竟今年户部缺钱缺得厉害,未必不能先将这笔钱,让户部用。毕竟他嘉靖皇帝,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但是来钱的渠道,将来一定是宫里的。 正如周梦臣自己说的。罐头作坊的经营模式。与宫中在外掌管的产业,如江南织造,景德镇的瓷厂等等相似,而六部之中这样的经营模式少有的。大概也只有军器监。 嘉靖不觉得罐头作坊能跳出自己的手掌心,无非是将来如何与外廷分润而已。 当然了,周梦臣自己献上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嘉靖真下手抢自然能抢到的。毕竟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是到底是要与户部有些争执的。而周梦臣是创始人,他献上之后,岂不是名正言顺。省却他一些手脚。 只是在嘉靖心中,周梦臣不是这样爱讨好自己的人。 嘉靖问道:“周梦臣有什么事情吗?” 黄锦说道:“无非是想回大同。” 嘉靖轻叹说道:“他就那么想复套?” 这个话,黄锦可不敢接茬。 他与周梦臣的交情,说上几句话就已经足够了,这种敏感的话题不敢胡乱插嘴。就当没有听见,细细给嘉靖梳理头发。 嘉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下午有什么事情?” 黄锦说道:“今天下午,两位阁老来宫中商议六部人选。然后是孙真人进京为陛下讲经。” 嘉靖看了看日头,说道:“还有一点时间,让周梦臣进来吧。” “是。”黄锦说道。 片刻之后,嘉靖已经梳洗停当了。周梦臣也进来了,行礼过后。嘉靖问道:“你说。宫中的人不适合掌控宫外的产业?需要培训一下?” 周梦臣说道:“正是。” 嘉靖说道:“宫中太监掌控宫外产业,有不知道多少年了,也没有见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这么说?”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苦也,这一下子将人得罪透了。” 嘉靖对宦官压制得很厉害,所以终嘉靖一朝,没有什么权阉。即便黄锦的权势虽大,放在大明其他时候的权阉,如刘瑾,魏忠贤等人,那还是属弟弟的。太监被压制,不能出外监军,不能出外镇守。唯一例外的也就是周梦臣这里的。 而且看样子,周梦臣这里也是特殊情况。等什么时候周梦臣离开大同镇。估计监军也会撤了。 所以太监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外经营产业。 本来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在嘉靖这里一发挥,就变成有事情了。 让周梦臣进退两难。说是,也就是将大明的太监都得罪透了,砸饭碗的事情,岂能不得罪人。说不是。那就是周梦臣自打嘴巴,而且在嘉靖这里也留下了胆小怕事的印象。 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怎么不敢说?”嘉靖语气舒缓,就好像在问今天吃了没有一样。 周梦臣心中一横,暗道:“最坏的决断,也好过不决断。”周梦臣调整心情,说道:“回陛下没有什么不敢说的。臣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臣的意思是,不仅仅是宫中的人,就是科举出身的人,也不适合提举这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人在掌管这些产业的时候,都是要做些培训才是。” 周梦臣一杆子打开,扩大打击范围,将问题不局限于太监身上,希望能用这种方式,与太监有所缓和。 只是文官出身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些事情。毕竟这次非待儒臣之道?而太监也就这一个出路。到底能不能成功,周梦臣也不知道。 嘉靖倒是来了兴趣,说道:“此话怎么讲?” 周梦臣说道:“陛下,劳心者治人,劳身者治于人。只是治人之道,因事不同,因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陛下熟知治道之优劣,当知臣没有妄言。” “不错。”嘉靖来了兴趣。嘉靖的帝王之术,本质上也是一种管理学。他自然理解周梦臣说的。不同事务要有不同的管理方法,说道:“不过,区区一些作坊之事,有什么不同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六部人选 第九十六章 六部人选 周梦臣说道:“在朝廷办事,无非服从上极的命令,每一步都有章程,自己做章程的地方却很少。而且衙门各种账目都是有定数的。不会差上很多。但是在商言商,却不是这样的,一年之间,数目变化太多,今日如此,明日或许就不能如此了。要想看懂账目,也是需要一定的能力的。” 随即,周梦臣就以罐头作坊为例,为嘉靖详细讲解一番,分工合作,成本控制,质量监督,来往账目,乃至于市场变化,应对策略。等等。 周梦臣并没有经过商,在这些问题上了解的也很浅薄。但是好歹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即便是相当然之,也能说了一二三。再加上,在大明这个时代,有政府背景,很多事情都无须多考虑。 更多是考虑的是,有没有人损公肥私。 只是这个话题,太敏感。周梦臣没有说。 嘉靖也不知道有没有仔细听周梦臣。只是等周梦臣说完,就说道:“好。周卿从来有点石成金之能。我今日才知道,这点石成金背后的妙法。你说得对,朕的这些奴才,都太不成器了。奈何有些事情,朕也是离不开他们的。这样吧。周卿就兼个差遣。比如内书房教书。” 周梦臣顿时感动不妙,立即说道:“臣谢过陛下。只是大同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完。罐头这一件事情,臣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如果这样交给宫中,臣恐怕将来是有出问题的。臣请陛下开恩。容臣回大同再任三年。到时候回京为陛下效力不迟。” 嘉靖这个筹码也不可谓不高。 内书房是什么地方?是教导太监读书的地方。 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但是凡是在司礼监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内书房出身。而太监不管在削弱,在大明政治版图之中,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周梦臣现在还年轻,很可能他真正在内阁有一席之地的时候,他在内书房之中学生,就成为了他的得力臂膀。 虽然,明代对大臣与太监之间关系亲密,有些诟病。但内廷与外廷之间的合作从来是存在的。 而且一般来说,内书房都是翰林学士教学的。而给让周梦臣与此事,已经是破格了。 只是周梦臣总是要最后努力一把的。 嘉靖听了周梦臣的话,并没有说话。一时间宜春宫中一片沉默。 “陛下,三位阁老到了。”外面一个小太监传话说道。 嘉靖说道:“传。”随口对周梦臣说道:“你且在这里候着。” 周梦臣立即行礼。然后退后几步。给几位阁老让开位置。 片刻之后,三位阁老就进来了。 除却严嵩与徐阶之外,第三位就是李本。不过这位大学士低调得很。暗中对严嵩低眉顺眼。在大事上唯严嵩之命是从。但依然不怎么得严嵩信任。毕竟每一个大学士都有自立一派的可能。 即便李本表现得再无辜。严嵩也不可能当他是小绵羊。 三个人进来之后,都看见了周梦臣。眼神之中都微微有惊讶之色,随即平复,行礼过后。就开始说正事了。 严嵩说道:“陛下,吏部尚书万镗无端被弹劾,已经上书乞骸骨了。礼部尚书欧阳德此前在衙门昏倒,太医说身子已经不成了。臣已经拟了令侍郎暂代政务。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兵部尚书聂豹上书自劾。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嘉靖说道:“下诏不许,三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岂能弃朕而去?” 严嵩立即说道:“陛下宽仁,老臣代三位老臣叩谢天恩。只是国家大事,向来繁重,六部尚书,一日不可无人。臣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应该考虑备用人选了。” 嘉靖听了,长叹一声。说道:“这也是老成谋国之言,内阁可有人选?” 这一番话语其实大多都是套话。 嘉靖无意大动干戈。如万镗的事情往深里挖,不知道牵制到谁了。所以所有事情在这里就打住了。同时他也为徐阶的所作所为有些恼怒。所以对兵部尚书聂豹的事情,也表现出默许的。 所以聂豹很识趣的请辞。 严嵩与徐阶这一番交手,最后结果看似两败俱伤,但是到底伤不伤,不在看谁下位,而是看谁上位。这果子落到谁的盘子里面。 当然了,体面还是给的。不能下面一请辞,就批准。所以三请三拒,还是要有的。 只是谁都知道,在他们上书那一刻,就已经成为定局了,下面的不过是走流程而已。 严嵩看了一眼徐阶说道:“内阁意见不一。” 嘉靖说道:“哦。两位都有什么人选都说出来吧。”至于可怜的李本,被嘉靖下意思忽略了。 徐阶说道:“陛下,而今军事日急,兵部事务不可中断,应该在兵部内部增补人选。如兵部侍郎沈良才,久在兵部,上下得所。或嘉靖八年会元唐顺之,也是提天下大才,资历足够。” 严嵩说道:“陛下,这两人臣看来,都不合适,沈良才此人虽然是一员干吏。但是资历浅薄。从无在外将兵的经验。一跃而为大司马,如何让中外将士信服?至于唐顺之,是大才。然则,他两度弃官。而今还在乡居。最大官职不过是兵部主事,这简直开玩笑。” 徐阶知道这一件事情上,他没有准备。他也没有想到,严嵩的反击这么快这么狠。严世蕃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在政治上还是很有天分的。严世蕃一边大张旗鼓地弹劾聂豹,一边令中间送了一封奏疏给聂豹。 聂豹一看,知道自己再不辞官,估计一场粪水泼过来,就难以清白了。 其实聂豹与严嵩之间的关系,不能说好。但也谈不是坏。 江湖都不是打打杀杀的,其中有多少人情世故。在官场更是如此,聂豹是心学一员不假,是徐阶的老师也不假。而聂豹同样是严嵩的诗友。当年严嵩在江西的时候,彼此少不了唱和。 这也是聂豹能在兵部尚书位置上一坐好几年的原因。 到了而今这个地步,聂豹知道自己的位置很难保全了。自然就坡下驴。以小过辞官,好过被打得如万镗那般狼狈。毕竟官场上,真挖坟绝根,谁有称得上清白。而且即便真清白,不是还有莫须有三个字? 这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徐阶根本找不到替补的人手。毕竟这样的人手不是大白菜。哪里有现成的。而今提的两个人,不过是给两个人镀一层金,就好像某奖项进入候选名单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为他两个人将来的铺路。特别是唐顺之。 而今江南倭乱。唐顺之在家乡也隐居不下去了。正想起伏。 徐阶提出这两个人,都是心学门人,也都是徐阶的人。但是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同。不过,这只是开胃菜。徐阶说道:“那只有从现任各地总督之中选了,臣以为杨博为人练达,这两年又多次击败土蛮的进攻。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严嵩嘴角微微一勾,他没有想到徐阶要玩这一手。说道:“巧了,臣也觉得杨博合适。” 周梦臣听了默默为杨博感到悲哀。 这是众望所归?不,这是暴风眼。 杨博的意图太明显了。严嵩想推荐杨博来离间徐党,并有信心将杨博拢到袖中。而徐阶难道真不怀疑杨博吗?不,他只是要让杨博承自己的情。如此一个兵部尚书,让杨博欠了严嵩与徐阶一个一个大人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殿前争锋 第九十七章 殿前争锋 严党与徐党之间,势不两立的形势,一旦有事。到时候杨博该怎么选? 在政争之中是万万不可骑墙的。所以杨博这个兵部尚书位置会很烫屁股,能坐多久,就要看杨博左右逢源的手腕了。 嘉靖也很明白这一点,嘉靖从来不在乎下面臣子的争斗,只是这个争斗要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而不是突然袭击。他甚至还想看看,在兵部杨尚书这里,又会有什么好戏。说道:“既然大人都觉得杨博可以,那就杨博。” “陛下英明。”三位大学士齐声说道。 随即严嵩说道:“陛下,吏部尚书关乎天下之重,臣以为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乃是老臣。办事妥帖。再合适不过了。” 徐阶说道:“首辅说得对。只是而今朝廷一下子调整了四个尚书,这动静是不是有一点大了。恐怕百官无所适从,臣以为兵部,吏部,礼部,这三个部门作调整,刑部就先放一放吧。” 严嵩一时间哑口无言。 严嵩他最明白嘉靖的心思了。 嘉靖殆政之心日浓,所以他对下面很矛盾。一方面要下面的人持续争斗,这样他才有安全感,否则一个大权在握的首辅,藏着心思,不知道在做什么?嘉靖反而担心了,两项争斗,他们都有求于嘉靖,嘉靖的地位自然是稳如泰山。 另外一方面,不想动静闹得太大。闹得太大的话。嘉靖别想清闲。每日都给这两人收拾烂摊子吧。 其实,就今日的事情,好家伙,一下子弄了六部之中三个尚书,嘉靖内心之中已经觉得烦了。而且不要看动得是三个职位。其实上,三个尚书下面有很多人都会牵连着要动。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各部门也是这样的。 如果欧阳必进调任的话,刑部这边又要安排。 在嘉靖看来,又是麻烦事。 嘉靖说道:“不错。刑部就不要动了。” “陛下既然镇之以静。就让吏部侍郎李默为吏部尚书吧。”徐阶说道:“他在吏部日久,熟悉部务,决计不会耽搁正事的。” “陛下,吏部天官从来是以尚书进,没有从侍郎进的。这李默资历欠缺。”严嵩说道。 嘉靖说道:“那阁老可有属意的人选?” 严嵩心中暗道:“我刚刚属意的人选,已经被你否决了。”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嘉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李默吧。” 嘉靖之所以如此轻易答应,可不是因为李默是徐阶推荐的。而是李默已经向陛下输诚了。在陆炳的安排之下,李默进了一趟宫,就所有内情和盘托出,将徐阶给卖了一个干干净净的。 同时,嘉靖也知道李默与严嵩从来是不对付的。 这也是嘉靖对严嵩与徐阶两人办不好差事的一点点小小的惩罚,看看李默有没有能力成为一个新玩家。毕竟吏部天官的地位也不是白给的。如果李默真能将吏部上上下下都掌管好,其权力根本不下于任何一个大学士,这是大明体制决定的。甚至只要不是首辅,地位上未必在吏部天官之上。 当然了,这些事情徐阶而今还是不知道的。徐阶给了嘉靖一个突然袭击,嘉靖而今也会给徐阶一个意外惊喜。李默为了得到嘉靖的眷顾,上任之后,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倒是就要问徐阶,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严嵩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迅速缓解了。 今日这一盘棋走到了现在。在局面上,严嵩是一点也没有赢。兵部上可以说留下一个劫材。算得上胜负未定。但是吏部这里却是落了徐阶的手中。 就剩下了礼部。 嘉靖问道:“礼部尚书你们有什么人选?” 严嵩说道:“臣举荐南京吏部尚书吴鹏。” 徐阶说道:“臣举荐翰林院掌院程文德。” 在这个人选上,严嵩没有准备。而徐阶有准备,很明显,翰林院掌院要比南京吏部尚书要合适一点,无他,翰林学士,礼部,国子监等这些清贵官职,从来是翰林一系的专属。 不管是严嵩,还是徐阶。都是从这个圈子里走出来的。天然要维护这个圈子的责任。 当然了,倒不是说这些官职不能是非翰林一系的人当。只是这些人一般都是过路的和尚,是做不了多长时间的。 程文德也是心学大佬。江右心学一门的代表人物之一。与欧阳德学术地位相差仿佛。也是徐阶在讲学上重要的助手。 说到讲学,不得不说徐阶的手段了。 徐阶能与严嵩分庭抗礼这么多年,固然有夏言的遗产。但是夏言的遗产早就被严嵩砍得七七八八了。留下的人不多了。严嵩比徐阶大了二十多岁。在徐阶之前,在内阁已经待了小十年了,不管是人脉还是班底,都比徐阶强。 而徐阶在当上大学士之前。在京师才三十年,从国子监祭酒到翰林院,然后到礼部尚书,大学士升迁太速,难免底蕴不足。 那么徐阶能与严嵩抗衡的底牌是什么? 是心学。 徐阶另辟蹊径。找到了一个选拔人才,填补班底的办法。那就是讲学。徐阶在政治上谨小慎微,甚至不惜对严嵩卑躬屈膝。但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他从来没有放下过,那就是讲学。 徐阶将自己包装成为心学旗手。在京师讲学,不惜一切代价引心学大佬入京任职,和他们一起在北京讲学。用这个办法从心学之中招揽可用之人才。通过心学这个纽带,将更多的人与徐阶联系在一起。 正是将自己的人做多的一个办法。 心学经过几十年传播,风传天下成为天下显学。本身就一次又一次冲击庙堂之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就是大礼仪。没错。张璁的班底之中,有很多王阳明的门徒,甚至有心学大佬,公开表明杨廷和的说法,不近人情。 在大礼仪之后,心学也有好几位大佬引入朝廷。只可惜,嘉靖一朝的朝政,不管是前期还是后期,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斗。” 而且心学一脉后来因为政见与张璁决裂。张璁打压了一批,后来夏言又打压了一批。心学的势力依旧强大,以至于到了夏言后期不得不通过一些手段来拉拢。徐阶回京,未必不是这种拉拢的一部分。 当然了,徐阶在心学之中地位在他当上大学士之前都不是太高的。聂豹,欧阳德等人都是王阳明的亲传弟子。但不是得王阳明真传的弟子,王畿,钱德洪,徐爱等人才是王阳明最喜爱的弟子。也是学术上的传人,可惜多已经不在了。 不过,徐阶在成为大学士之后。不出数年成为心学宿老,得到了心学大部分流派的支持。与讲学关系很大,真是将心学拉上了船。徐阶夹带,里面的人才厚实多了,才能与严嵩源源不断的斗下去。 甚至徐阶这个种模式,开一代之先河,后面被东林党完全继承。最后形成了一个政治联盟,以在野之身干涉朝政。唯一的区别是徐阶种种作为,不过是将心学纳为己用。而东林党时期,在内阁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将东林党掌控在手的。 严嵩比起来就差多了。严嵩年老了,很多事情都是严世蕃负责的。即便徐阶这个办法有多少后患。但是比起严家,事以钱论,政以贿成。要好上不知道多少,比如吴鹏,有什么优点,无非是给钱,听话。唯小阁老之命是从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南北之分 第九十八章 南北之分 嘉靖对这两个人选都不大满意。 首先是吴鹏。 嘉靖没有听过。 不要小看这个没有听过。嘉靖是殆政。但并不是真不管事。凡是要资格担任尚书一职,都不是刚入官场。少数在官场混迹了二十多年了,结果这么多年,在嘉靖这里没有一点点印象。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就证明他是一个无能之辈。 至于程文德,嘉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却不想如了徐阶的心意。 嘉靖对徐阶这种突然袭击,心中很不爽。怎么会按照徐阶的心思来办。他眼睛一瞟,看见了一边的周梦臣,忽然问道:“周梦臣,你觉得谁更好?” 周梦臣一愣,立即行礼说道:“陛下,此事不是臣可以进言的。” 嘉靖说道:“我问你,你说便是了。谁还能挡住你不成?” 话说的是“谁能挡住你”本意却是,“谁能挡住我”嘉靖真问,谁还敢不回答吗? 按理说,周梦臣是徐阶的人。应该为徐阶说话。但是他实在不想一位心学出身的人占据高位。特别是礼部之中,用现代的话说,礼部掌管意识形态,心学占据这个位置,不用他们做什么,气学就处于被打压的地步。 但是周梦臣也不可能投向严嵩,他心中一动,说道:“陛下,朝廷大事臣不敢妄言,但是有一事,臣觉得应该注意一下。” 嘉靖说道:“何事?” 周梦臣说道:“而今朝廷重臣之中,南人与北人的差别有些大。” 嘉靖一听细细琢磨起来。严嵩,江西人。徐阶,松江人。李本,浙江人。新任吏部尚书李默,福建人。刑部尚书浙江人。工部尚书欧阳必进,江西人。户部尚书方钝湖广岳阳人。除却新任的兵部尚书杨博是山西蒲州人之外,全部是南人。 这比例的确有一些太过分了。 嘉靖说道:“不错,周卿言之有理。礼部尚书当用北人。” 嘉靖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是因为周梦臣说得的确对。其实北人在科举上的劣势,让北人在官场上被压制,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平衡南北,还是政治正确。放到了台面上,嘉靖就有处理。 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嘉靖对这两人都不满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将两个人都给踢走。 毕竟,程文德与吴鹏都是浙江人。也都是南人。 嘉靖也不让严嵩与徐阶开口,立即说道:“大伴,移屏风过来。”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将方在墙边的屏风移到了嘉靖面前,嘉靖起身在这屏风之上细细观看。 周梦臣偷眼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写得毛笔字。就知道这就是宋朝皇帝传下来的习惯。就是将得用大臣的名字写在屏风之上。嘉靖早期也有这个习惯,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淡忘了。这屏风也从嘉靖的身后,放到了墙边。 嘉靖看了半日,说道:“就陕西王用宾吧。” 陕西王用宾是谁,周梦臣一时间想不起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名臣。只是资历够当礼部尚书,又是陕西人。才被选中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王用宾谁的人都不是。 这一场纷争下来。严嵩与徐阶其实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只是如今的局面上,却是徐阶站了上风,严嵩心中有一些忧心忡忡。他其实不在乎一个尚书的得失,他在乎的是嘉靖的心思是不是有了新的变化。他的圣眷是不是衰落了。 但是不管严嵩怎么想,此刻都必须安安分分的行礼道:“陛下圣明,明见万里。臣等远远不如。” 颂圣过后,徐阶似乎想起来什么了。说道:“陛下,正好周大人也在这里,臣觉得周大人在大同实在是屈才了。不如调入京师,不管是户部,还是兵部都有位置。” 周梦臣没有想到,徐阶一杆子捅过来了,听起来是为周梦臣着想。但是内里,周梦臣却知道,这是徐阶的不满。 徐阶觉得要给周梦臣一点点警告。不管周梦臣心中有多少心思,他依然是托庇在徐阶的羽翼之下。周梦臣刚刚看似中立的话,其实严重损伤了徐党一派的利益。 嘉靖说道:“周卿,你有什么想法?” 周梦臣轻轻咽了口水,咬着牙说道:“臣------” 周梦臣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不对,似乎整个宫殿都跳跃起来。随即传来轰轰的声音。这种剩下就好像是喷气飞机低空掠过,不,不是低空掠过,而是从地下掠过。 这是地震。 周梦臣下意思想到:“似乎历史上嘉靖没有被地震震死吧?”但是很快就这种想法扔到了一边。无他,这毫无意义,历史在他来那一瞬间,就出现了改变。很多东西都不能尽信历史。 周梦臣几乎是跳了起来,几步来到了嘉靖身边,说道:“陛下速走。” 嘉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反应有一点点迟钝。 周梦臣也顾不得其他了。抓住嘉靖的双手,就将嘉靖背在背上,在越发剧烈的摇晃之中,大步走出了宜春宫。 也是周梦臣上过几次战阵,专门训练过,才能在地震之中站稳。将嘉靖背出宫殿,在外面的石凳上放下。 这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在周梦臣将嘉靖放下的时候,地震就到了尾声。紫禁城的选址是特别讲究的,即便是有地震,也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地陷。至于宜春宫也是新修的建筑,虽然强烈的晃动。但是在地震一停,看上去就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 似乎是有惊无险。北京不是地震的核心地带。 周梦臣见状立即向嘉靖请罪,说道:“事急从权,冒犯陛下,请陛下责罚。” 嘉靖说道:“何罪之有。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这个时候,严嵩与徐阶两个老头子在太监的搀扶之下,才从宜春宫之中走了出来。 严嵩见嘉靖在此,立即挣脱了身边的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安然无恙,老臣就是是也放心了。”说着双眼通红,似乎要流下泪来。 周梦臣见状,也不得不暗暗佩服。严嵩所作所为,看不出一丝矫揉造作,好像是真情流露。非后世国宝级别的演员,没有这种演技。嘉靖面知道,严嵩有奉承之意,见严嵩如此,心中也是一软,说道:“好了,好了,朕躬安。” 严嵩立即说道:“老臣失仪,请陛下责罚。” “陛下。”徐阶也行礼说道:“当务之急,是派人巡视宫中,看皇妃与诸位皇子公主如何?派人巡视全城,看有没有伤亡。臣感觉这一次地震,被北京只是被波及的,还需要问钦天监,到底是何处地震。” “对。”嘉靖一下子清醒过来了,说道:“黄大伴,你速去看看太子,景王哪里如何?几位公主如何?”随即嘉靖又转过头来,对着徐阶说道:“朕授你全权,代朕巡视全城,看看受灾情况如何?” 从这番话中,也看得出来嘉靖的薄情寡义。眼睛之中,只有儿子女儿。至于什么皇妃不皇妃的,根本不在乎。 黄锦与徐阶立即去办事了。 片刻之后,各地的消息传来,宫中有一两个奴婢被砸中了,但还不至于死,北京内城与外城虽然有若干房屋受灾,但是倒塌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受伤死亡的人数也不多。总体上来说,这一次地震,北京受灾的情况,并不是太大。 这种情况让嘉靖已经满朝文武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这几年的地震,就让他发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大同地震 第九十九章 大同地震 嘉靖一朝,是地震的活跃期。 整个大明到处都有地震。温州,山东,最多的依旧是陕西,山西等地方。去年太原地震,甚至前几年北京还地震过。 很快钦天监的人到了,不是别人正是杨宏量。杨宏量拜倒在地,说道:“陛下,这一次地震是从西北方向而来。到底是何处地震,还要细细查明。”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说道:“大同。” 北京的西北方向也只有大同,再往西北就是鞑子的地盘了。 嘉靖听了,沉默一会儿,说道:“你立即收拾一下,回大同吧。” 周梦臣有几分哭笑不得。暗道:“叔大兄真说对了,只有大同有事,我才能回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同有事,是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周梦臣都不知道自己内心之中是何等滋味了。 一方面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能回大同了。毕竟大同战略地位太过重要,而今地震之中,正需要人能稳定军心民心。这个时候换人,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回大同也是顺理成章的。另外一方面。他在大同多年,对大同这一片土地,也是有感情了。而今地震之下,不知道大同有多少损伤。这如何能让人高兴起来。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回因为这一件事情离开京师。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遵命。” 不过,虽然周梦臣心急如焚,担心大同出事。但是他也不能立即回大同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 嘉靖对下面太监其实也很不满,特别是在外面经营产业的太监,别的不说,就说当年周梦臣仅仅是另外创立一个永安铺,就能支撑周梦臣做很多事情,在周梦臣离开京师之后,这永安铺归到宫中,立即收益大降。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遁词。但是嘉靖是何等人,信你个鬼。 只是嘉靖即便用残酷的手段镇压,也不见有什么好转。甚至变得更差劲。最后,嘉靖不得不当做不知道某些事情,只收一点点固定的银两。至于皇店大部分收益,都是被很多太监支配了。 纵然是嘉靖在有些事情也无可奈何,他只能让写下面分赃的时候,给皇帝多分一点,决计不可能让下面涓滴不剩的全部上缴。 正因为如此,嘉靖才想让周梦臣从新培养出一些善于经营的宦官,来代替这些老宦官。 所以,周梦臣内书房教书的差事并没有去掉,而是换了地方,有一批小太监,跟着周梦臣去大同接管罐头生意。要周梦臣手把手教他们该怎么经营。并让周梦臣重新制定一个章程,让这些太监不要太过分。 周梦臣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其实,太监代表着皇帝的权力。乃是皇权的根基所在,只是太过无能了一些。在周梦臣看来,单单是几大皇店,再加上京城附近的皇庄,江南织造等等在外的作坊。年入千万两,或许有些夸张了。但是年入数百万两,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如何? 皇宫主要的经费,还是来自户部的金花银,已经其他赋税,每年要从户部拨上二三百万两之多。 这里面固然有嘉靖的铺张浪费。但也有太监们在里面如何巧取豪夺。毕竟周梦臣营造应天阁的时候,可是见识过黑成了什么样子。虽然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这些根植在太监团体深处的弊端,绝非换一批新人,培训培训就能解决的。 不过,嘉靖有这个想法。周梦臣只能支持。 除却这些事情之外,周梦臣还要安顿好家里的事情,虽然与徐阶有一些不愉快,但是双方关系而今还是不能断的,闹翻了,对谁都不好。所以,周梦臣还需见徐阶一面,还有丰城侯等数大员。都要见上一面才行。 周梦臣忙活了一夜。 第二日天蒙蒙亮。周梦臣与身边的人一律牵着战马,甚至不只一匹。周梦臣这一次,准备星夜不停,换马不换人,一路飞驰到大同。毕竟周梦臣越想越担心。他不知道大同地震的程度,就意味着有无数可能,万一边墙大面积塌陷,万一军中伤亡惨重。鞑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办? 毕竟,虽然鞑子也修建了青城。但是真要说起来。仅仅那一点的房屋。真地震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因为牧民本来就是住帐篷的。 周梦臣在家门口,再次抱紧了周大同,说道:“你而今已经是男子汉,爹爹在外面打鞑子,家里就要你支撑门户了。知道吗?” 眼睛溜溜转的周大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看向高头大马,似乎非常感兴趣。 周梦臣笑了笑,将周大同给李云珍抱着。说道:“我不能留了。你自己保重,有事情请教张叔大,他一定会帮你的,即便他帮不了,也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随即翻身上马,说道:“好好照顾母亲。”转过头来,似乎不敢再看一眼。带着一行百余人,数百匹马。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城。 只是北京城繁华之极,即便昨日刚刚地震过。今日依然有不少,马儿根本跑不起来。只能骑着慢慢走。 还没有出内城。周梦臣忽然听到一阵子哭号之声。 这哭号之声,没有什么寻常的地方。毕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家死了老人,这是在发丧。本来是寻常之事,但是地方却不寻常。 前文说过,周梦臣住的地方,乃是靠近皇城根的,乃是达官贵人所在,寻常人家根本住不进来这里。这里的宅子都与皇家有关系,不是宫里赐下的宅院。就是勋贵外戚,或者大太监的外宅。 这里死了人可不寻常。 周梦臣说道:“派一个人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道:“大人,却是礼部尚书欧阳大人去了。说是昨日,欧阳老大人本在病榻之上,又受了惊吓。今天就支撑不住,太医与医院的人忙活了一夜,嗯,李家二爷也在,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回天乏术。就在刚刚断气了。而今正在发丧。”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叹息一声。说道:“回去告诉家里,不要失了礼数。” “是。”身边的人说道。 徐渭说道:“大人,而今出城还有一些时间,大人不去祭拜一下吗?” 周梦臣说道:“徐兄想去,就去吧。但是我就不去了。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渭听了,就沉默了。 这也是周梦臣与徐渭之间的一个重大分歧。徐阶以心学为支柱,组建成一个隶属于他的官僚网络。而徐渭不能说与心学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徐渭也明白,气学与心学之间的在学术上,针锋相对,冰炭不同炉。 但是徐渭之前一直没有当回事。 毕竟徐渭是给周梦臣当幕僚的。又不是要为气学学派张目。 但而今周梦臣将这个选择摆在徐渭的面前。周梦臣并非一点要让徐渭做出选择。只是有些事情却是要一个准备。 徐渭忽然一笑,说道:“也好,我本山阴野人。虽然仰慕阳明先生,但是兴趣广泛,琴棋书画,醇酒美人,无不喜好。学问本来不纯,也没有求列入心学门墙。只是寄此生与天地间,混一壶酒,与春风同归。大人既然给了我这一壶酒。我也想看看,大人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定不让徐兄失望,到时候会让徐兄看到一个无比壮阔的天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救灾 第一百章 救灾 一路飞奔。数日不下马背。周梦臣来到大同的时候,大腿内侧已经磨破了。一层层血痂叠得相当厚实。让周梦臣行走之间,动作都有一些变形,颇有不便。只是肉身上一点点小小的痛楚。根本不被周梦臣放在心上。 他一路上所过之处。都能看见地震的痕迹。 不过这也让他稍稍安心了。 无他,大同地震对大同的损害是有限的。 这更多是时代的好处。虽然地震来临之际,很多百姓的房屋都承受不住地震的摧残。毕竟这些房屋,放在后世都能打上危房的标签。奈何,这些房屋都一层建筑,甚至还有很多是茅草房,是那种即便被埋在里面。只是不是运气太差,最多受伤,根本死不了。 而且而今三月末四月初,天气逐渐转暖。百姓在外面露宿,虽然还有一些困难。但也不至于冻死人。 这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依然有担心。 他担心的已经不是房屋倒塌,城垣倾颓这样的事情,他估计大同这一次地震,还做不到这个程度。他最担心的是,山崩。 是的,大同是一块盆地,周围多山。而且大同对外联系的几条道路都是在山谷之中,比如从杀胡口到玉林城这一段路,比如,刚刚连同北京与大同的西山运河。这都是在山谷之中。 一场地震很可能造成山体滑坡,以及其他次生灾害。与堰塞湖等问题。 这都是周梦臣担心的。特别是对边墙上的问题。 大同边墙大部分都是依山而建,平日看起来,就好像一条巨龙在山间盘旋飞腾,好生状况。但是而今想想,都是问题。一场地震下来,很可能原来可以依偎屏障的山势,反而成为了的敌人,本来连贯的防御体系,反而被分割开来。处于军事上不利的地位。 如此一来,防御工事都要作废了。 这就给了鞑子可乘之机。 即便和谈了。周梦臣是一根汗毛都信不过鞑子。不是周梦臣非要灭了辛爱,才肯罢休。实在是双方打了这么多年了,不分出一个胜负。就没有和平可言。在此之间的种种,不过是一场休战而已。 周梦臣是这样认为的。他估计,辛爱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同城外,杨继盛来迎接周梦臣。周梦臣二话不说,问道:“情况怎么样?” 杨继盛说道:“损坏房舍近两万间,大量百姓露宿。不过因为地震的时候是下午时分。人员伤亡倒是不大。具体数字还没有统计,不过大同府附近,估计只有三百人上下,多是老弱妇孺。很多人不是直接砸死的,而是病死的。” 周梦臣嘴角微微抽搐,感受着大腿根部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平日柔软之极的裤子,一下子变得坚硬如铁了。他努力聚集思绪,说道:“军队怎么样?边墙怎么样?鞑子怎么样?” 杨继盛说道:“军中的事情,本应该李总兵来给你禀报。不过。他而今不在大同城中,几乎在地震当天下午,他就已经到了拒虏堡,提防鞑子。边墙却是不行了,边墙大面积倒塌,到底倒塌了多长,这个还不好说,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统计出来。总之,边墙想要修修补补,已经不成了。至于鞑子。而今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想来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地震的忠心,就在桑干河附近。鞑子哪里要比我们轻多了。” 周梦臣手中的银子一直是紧巴巴的。重建边墙也是一个大工程。青石,水泥,劳工的费用。周梦臣估计修建一里边墙,最少几千到一万两。毕竟单单运输费用就相当大的。即便周梦臣压缩费用,动用军队,包办整个流程,从青石开采,水泥制造,到劳工。一里的成本依然也少不了。 大同镇的千里边墙,少说要个几百万两银子。 再者,周梦臣觉得一旦解决鞑子,大明边墙就要重新规划。而今大明边墙要不要废弃,还是一个问题。也就没有在这上面多费心思。只是而今看来,不下功夫也是不行了。 周梦臣问道:“各地河渠,还有文莺湖怎么样?” “没有什么大问题。”杨继盛说道:“只是有些地方有了裂缝,不过,并不严重。只要修缮一下,就行了。整体上并没有什么大纰漏。而且现在是春天,春天水少,也出不了大问题,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谢天谢地。”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之一,文莺湖中水位虽然不高。但依然是有水的。万一出了问题。弄出人造洪水。周梦臣的罪过就大了。 周梦臣说道:“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哪里?” 杨继盛说道:“两个工业区。” 周梦臣本来艰难行进的步伐一顿,说道:“怎么回事?” 杨继盛说道:“朔州那边倒了几个铁炉,铁水倒在工匠身上。”说到这里,杨继盛微微一顿,并没有继续说几个工匠如何,而且叹息一声,说道:“总之,而今朔州全部停产了,据说好些铁炉也不能用了。罐头作坊的建筑有些太急了,地震的时候没有坚持住,随即引起大火,烧死了几百人。另外还有很多库存。” 周梦臣立即停下脚步,随即往回走。 杨继盛说道;“周兄,你这是-----” 周梦臣说道;“我哪里还有心思进城,先去工业区看看。”说话之间,就再次翻身上马。周梦臣身子一落在马上,只觉得就好像无数把小刀,非常认真的在自己的大腿屁股上来来回回的扎,而且务必要全面覆盖,不留死角。 周梦臣只是嘴上闷哼一声。忍着痛。一拉缰绳就往南边去了。 行不过数十里,过了夏米庄。就在夏米庄西南不久,周梦臣就来到了工业区,也来到了火场。 只见这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想来也是。周梦臣即便紧赶慢赶,从北京到大同,也用了四日光景。以杨继盛之能,断然不可能不做处置的。周梦臣看见的就是处置过的场景。 只见漆黑的火场绵延了数百平方。大批房子都要么被扒开,要么直接被震塌了。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工业生产之中的危险。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地震受损最大的地方是这两个地方,但是细细想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古代大部分生产生活,没有什么不可中断的。在白天遇见地震之后,都能及时躲闪。即便一些工作不能中断,但是规模都比较小。也不足以造成很大的伤害。唯独这种聚集在一起的生产模式,已经其中不可中断的特性。才有可能酿成灾难。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其中还有他自己到底是缺少经验。没有对这方面的事情,进行过多的准备,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好在,杨继盛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事情,杨继盛早就善过后了。各种处置办法,周梦臣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周梦臣说道:“现在我们做一下分工,大同府所有州县的问题,就交给你了。等一会儿,我立即带人巡边。提防鞑子发难。也看看边墙的损失的情况。估计咱们有的忙活了。” 杨继盛说道:“明白。” 周梦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汇总损失的时候,往多里报,越多越好。越严重越好,我这边也会向京师诉苦的。总要让陛下给咱们留一点东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巡边 第一百零一章 巡边 周梦臣此刻感受到了一丝丝江南府县的感觉,别的地方受灾之后,都是发赈灾的。而今他们只求朝廷少拿走一点赋税。还未必能够成功,而今江南被倭寇肆虐。到处用钱,江南百姓还要承受沉重的赋税,并且供应朝廷。 岂能没有怨念。 只是现实就是这样,周梦臣只能期盼,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了。要好好叫一下苦,希望能多留下来一些银子。 杨继盛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也知道大同当务之急,从来是军事。是鞑子。他说道:“你放心便是,其实你回来了,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你的人在这里,这上上下下也都有了主心骨。” 救灾是一个繁琐的而劳累的工作。有杨继盛的分担。周梦臣无须多过担心,但是巡边却也是一个风险很大的事情。 周梦臣巡边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向鞑子示威。让鞑子知道,虽然经历了一场地震,大同镇依然不可轻辱。 只是这分寸就不大好掌握了。 一定要耀武扬威。毕竟鞑子听不懂其他语言的。只要刀枪能与之对话。展示实力,才能让鞑子打消妄念。但又不能太过耀武扬威。无他,太过了,反而给人一种心虚的感觉。 说不定鞑子会觉得大明外强中干。 周梦臣从来不怕与鞑子打仗。但问题是,而今大同正在赈灾。再加上被北京吸血,一切存在都不妥当。而今开战,不过再打上一场徒劳无功的胜战而已。如果不能一战而定,这样的战事,周梦臣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 所以怎么震慑鞑子,就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周梦臣决定出塞巡视。 在大明全盛之时,每到秋天,都会有将领带着一支骑兵在边墙外,进行例行巡视活动,一般来说,要持续几个月。入秋出发,到了快要冬天才能回来。巡视范围一般是边墙外三百里的范围之内。 因形势不同。有不同的做法。 如果与鞑子敌对。那么就放火烧荒。如果周围都是亲近自己朝廷的部落。就是震慑各部。并防止有鞑子南下,影响秋收。 周梦臣决定,他不巡视边墙了。而是出塞。 于是,他从骑兵之中精益求精,选出万骑。在朔州之战后,虽然有相当一部分能战的骑兵,被马芳带到了京营之中。随即骑兵也开始了大扩军。而今五万骑兵的架子已经搭好了。 只是人数扩充太多,战斗力难免有所下降。不过,精挑细选的骨干,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以说大多数都是打过朔州之战的骑兵。用周益昌,刘浃,麻锦,麻贵。等大小十几员在战事之中锤炼出来的将领护送着巡视草原。 至于李儒,戚继光,麻禄等大小将领都按兵在边墙上驻守。 一方面准备随时接应,另外一方面也要抓紧时间修缮边墙。 不需要修缮太好。最少要打通各部之间的联系,让整个边墙形成一个整体。纵然没有地势。但是缓急之间,也能完成军队集结。大不了与鞑子野战便是了。反正朔州之战过后,大同镇上上下下,从骑兵到步卒,都一点不害怕与鞑子打仗,甚至还有一丝丝跃跃欲试。毕竟大同军官团们都明白,只要打仗,才有他们的荣华富贵。 周梦臣先到玉林城。 地震之后,玉林到杀胡口的道路短暂的中断过一阵子,也影响了货物流通。以至于玉林关口的贸易也中断了。 周梦臣到来之后,很快督促下面人再次大大方方的开关贸易。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在玉林数日之后,就提万骑东行。 前文说过,玉林城是距离青城最近的一座城池,本质上,是大同边墙的一处突出部。从玉林城直接东行,其实并不是沿着边墙行进,而是在边墙以北百余里的地方行军。 这一片区域。算是两不管的地方。 在大明强盛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是大明牧民,或者开垦的土地的。但是随着鞑子强盛,大明的实际控制线都缩到了边墙以南。边墙成为了最前线。鞑子一度在边墙外放牧。 嚣张之极。 而且辛爱大败之余,自然退出了临近边墙的土地。 而明军也不能对这些土地实行有效地管理。而且大同还缺人,也不会让百姓出塞开垦。即便放百姓出塞开垦。百姓也未必肯。 这一片地区就是大明的军事辐射区。 周梦臣本以为是无人区。但是细细巡视才发现,是有人的。而且是蒙古人。 一些零碎的蒙古部落,大多以家庭为单位,一家十几个,都是从蒙古那边逃过来的。一来躲避蒙古大部落的压迫。二来也是贪恋这里的水草丰盛。周梦臣索性,将这蒙古人编户,安置在边墙之外。分给盐巴,粮食都生活物资。唯一的任务,就是为边墙提供预警。 就这样周梦臣前后收拢了数百人。捏合成一个部落,给了一个百户所的编制。 其实,大明的卫所制度,与成吉思汗所创的蒙古制度,是有一定的承袭关系的。千户本来就是蒙古军队的名词。而大明军队之中本来就有大量蒙古人存在,做到这一点毫不费力。 甚至这才是大明军队的完整形态。以军户的形式对草原进行一定的统治。 当然了,这都是附带的好处。 周梦臣时时刻刻都在观察鞑子的动静,正如鞑子时时刻刻都在观察出塞大军的动静。 鞑子似乎表现的很平静,只有少数斥候远远地看着大军,甚至还派出一些人代表归化王犒劳军队,似乎辛爱真认命了,想要老老实实的当大明归化王。只是周梦臣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人。 这只能代表一件事情,那就是辛爱经过这几年的磨炼。在政治上已经很成熟了。 再也不是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正如周梦臣所料,其实就在他以为斥候之中,辛爱带着赵全,张惠等汉人文臣,还本部人系列将领,大概不足百人,就在周梦臣万骑北边十几里的地方,遥遥的眺望大明骑兵。 辛爱久久不肯放下望远镜,似乎能过这望远镜看到的不是大明大军,而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绝色美人一般。 “大汗,这里危险。”赵全说道:“还是回去吧。” 辛爱说道:“而今我即便是去周梦臣军中,周梦臣也当以礼相待。怕什么?” 辛爱转过头来,看着身边不足百人的队伍,这都是整个土默特部的中坚力量。辛爱说道:“我今日带大家过来,就是让你们看看,大明亡我之心不死。大同一场地震。周梦臣第一件事情,不是赈灾,而是巡边,这是为什么?” “不要以为通商,手中有钱了,日子好过了,就忘记了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的仇人是谁?一旦我们松懈了。大同军很可能出现在青城。数十年来,双方血仇难解。纵然你们不记得父兄之仇,但是明人会忘记吗?” 通商一件事情,对于辛爱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地方在于,通商带来了巨大的经济价值,去年一年输入草原的粮食超过了百万石。这是一个大数目。而今今年的交易量能够更大。而辛爱利用通商的便利,在以前所未见的速度恢复着元气。甚至利用掌控通商渠道的权力,有意无意打压其他各部。将权力向自己手中集中。 辛爱觉得,不出数年,他手中的实力就能尽复旧观了。 只是让辛爱不满的情况,同样出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吴廷翰病危 第一百零二章 吴廷翰病危 让辛爱不满的地方就是。很多蒙古贵族吃饱之后,饱食思淫-欲。不想打仗了,甚至还有一些蒙古贵族贪恋汉人的享受,连最即便的弓马骑射也不想练了。这些人更是有意无意之间,宣扬想要长长久久太平下去。 这让辛爱愤怒之极。 辛爱太明白不过了。土默特部之所以有而今地位。不是因为土默特部有什么亲近大明的地方,而是手中握有十万铁骑。有这一支大军在,大明就要对他。另眼相看。即便低头称臣,也与其他部落不同。 所以,武力是他们唯一的支持与底牌。这个世界只能用实力说话。放下手中的刀枪,就意味着任人宰割。或许真正躺平对大部分蒙古人有好处,但是对辛爱等蒙古贵族就是噩梦的开始。 所以,才有了今日之行。 辛爱带着这些窥视周梦臣军,就是了确认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辛爱身后的众将,不管心里怎么想。都齐声说道:“请大汗放心,我等一日不敢忘父兄之仇。”、 辛爱点点头,他举起望远镜再次看了一会儿,说道:“撤吧。” 他虽然说得语气很大。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真被带进了周梦臣军中,周梦臣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无非是请嘉靖在北京修建一座王府,让辛爱去住而已。 辛爱心中暗道:“本来以为周梦臣会调离大同巡抚。奈何总就是没有离开。而今大同兴盛一日胜过一日,我如果不想办法的话。今后恐怕不是大同一镇的对手,有些计划不得不执行了。” 且不说辛爱的计划是什么。 但说周梦臣巡边进行了一个多月。 总体上来说,没有发一矢,是一场和平的巡视。 回到大同之后。杨继盛已经将大同地震的伤害抚平了。 毕竟大同地震对百姓的伤害,还比不上旱灾。地震死伤都在第一时间,而旱灾的死伤,却是无尽绝望之中饿死。古代百姓承受能力之强,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 周梦臣除却看到一些地震之中损害的房屋,还没有来得及修缮外,很多事情都尽复旧观了。 当然了,重修边墙这一件事情,也是迫在眉睫了。历尽沧桑的边墙在这一次地震大面积倾颓。已经到了不修缮不行的地步了。 秉承周梦臣将损失往大里报的原则。杨继盛在给朝廷的奏疏之中,更是将修缮千里边墙之事,写得刻不容缓。于是,朝廷商议过决定,让大同截留百万两。当然了,这不是百万两也是要先铸造成为银币,再下拨给大同的。 也就是朝廷还要拔一层皮。 当然了,这仅仅是今年。明年就要如周梦臣与方钝商议的来。 另外新任兵部尚书杨博,也帮了周梦臣一把。要周梦臣拟定一个时间表,在任期之内,修缮好边墙。看似强人所难。让人修缮边墙,还不给拨款。但实际上,确定了周梦臣留在大同。 无他,对于想要来摘桃子的人来说,有完善的边墙和没有完善的边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此一来,周梦臣才算是真正将心放在肚子里了。 不知道担心突然被调走了。 大同边墙一千里左右,但是如果加固重点地区,很多地方不是一道边墙,而是数道边墙。总计长度有一千五百里甚至更长一点。完全修缮也是一个大工程。周梦臣最少修上两三年。这个时间对周梦臣很重要。 周梦臣也明白,到了这个地步,他与大同之间,终究要分别的。 这两三年,就是他最后的时间。 周梦臣必须抓紧时间。 他心中有很多计划要做。只是他回到了大同,就听见了一个噩耗。 吴廷翰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周梦臣大怒,对吴国赏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吴国赏满眼通红,几十岁的人此刻有几分孩子气,说道:“是父亲不让说,说你公务繁忙。他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惊动太多人。只是----,只是----” 周梦臣叹息一声,不用吴国赏说,他也知道了。 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明明是很小的伤风感冒。也能发展成要人命的大病。而今吴廷翰的状况明显是这样。 周梦臣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吴廷翰。希望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在周梦臣来到大同书院的时候。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在这里等候了,大多数是大同书院的学生。 吴廷翰在大同书院的时候。不仅仅将心思放在修书上,也将一部分心思放在教授弟子之上。大同书院最大的短板,就是在儒学方面的。不管周梦臣怎么解释。周梦臣的气学其实对科举,并没有什么帮助。 而科举是大明士大夫想要进取的必修一课。 而吴廷翰作为一个大儒,以他的学问与能力来说,八股对他来说,是基本功而已。所以他在大同用心教授弟子,特别是有意于科举的弟子。顺便将气学思想,无缝衔接入四书五经之中。让人感觉,似乎真四书五经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 更是招徕了很多学生。以前很多不在大同书院读书的大同学子,也纷纷投入门下。 比如大同李家的子弟,大同李翰臣正德年间中进士,最后在山东副使上卸任。在家养老。也算是大同之中少有的书香门第。也是无奈,终明一朝,大同只有七十九名进士。须知,大明三年一科,每科三百上下浮动。进士少说有两三万人之多。很多在江南名声显赫大家族,父子祖孙叔侄相承一家都有十几个乃至更多进士。大同一个府,却只有七十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且越发后期,科举的名额越被南方人占据。 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如此,李家老爷的进士功名就越发值钱了。 周梦臣刚刚到大同的时候,手段酷烈了一些,难免令当地士绅胆寒。毕竟虽然及世袭军职家族或许在南方上不了台面,根本不被士大夫家族看在眼里。但这是大同。还是有地位的。自然与士大夫家族有联姻。 好在李老爷子总就是文官出身。家族里面也读书为业,并没有让子弟从军的意思。与军中有瓜葛,但是瓜葛不大。才在周梦臣的屠刀之下,逃过一劫。 这几年李家上上下下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而今吴廷翰到来之后,李家老爷亲自上门,最后折服在吴廷翰的学问之下。不客气地说,南方的教育差距。已经非常悬殊了。吴廷翰虽然也称得上大儒,但真放在南方,只能说学问上有独特之处。却未必真能胜得过一大批人。 否则吴廷翰也不会这么多年,被欧阳德等人压制的郁郁不得志。 但是吴廷翰到了大同,却王炸级别的。李翰臣老爷子也是进士出身,当了一辈子官,最后以山东副使致仕,这就说明李老爷子一辈子都是在当地方官,最后退休的时候,一般是挂一个高一点的职务退休。也算好听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挂上巡抚,布政使这样的官职。可见他定然是三甲出身。估计排名与周梦臣排名相差不大。 甚至可以说,李翰臣的进士或许都有一些侥幸。 不过,李老爷子在大同士绅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的。有了李老爷子对吴廷翰的推崇。士大夫们也纷纷将子弟送进了大同书院,可以说在吴廷翰手中,大同书院与大同文化圈已经划上了等号。 所以,听说吴廷翰病危。很多听闻名声的读书人都不约而同地到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小学问 第一百零三章 小学问 “让一让。”吴国赏在前面开路。 一群人都让开一条道路。 即便如此,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也让周梦臣有些感叹。 不知道为什么,大同人对周梦臣是又敬又畏,又爱戴又害怕。这就让大同百姓信服周梦臣的同时,也不敢多亲近。毕竟周梦臣身上除却父母官之外,还有一个覆军杀将的将帅身份。周梦臣手上也沾满鲜血,不管是鞑子的还是大明的。 而吴廷翰却不一样。作为一个一心一意扑在气学上的大儒,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尖锐的气场。有周梦臣在后背书,让上上下下不敢懈怠,再加上吴廷翰学问之高,大同上下望其项背的也寥寥无几。而吴廷翰教授弟子从不藏私。 自然让大同读书人奉之师。 却是周梦臣羡慕不来的。 周梦臣好容易来到了吴廷翰的病房之中,却见吴廷翰半倚在这枕头之上,整个人深深埋入被褥之中。而围绕在床榻之前的都是年轻学子。正在向吴廷翰请教问题。 周梦臣见状不由皱眉。说道:“师兄,你好好休息。这个时候就不要费神了。” 吴廷翰见周梦臣来了,眼前一亮,挣扎地想起身。却根本起不来。周梦臣给吴廷翰盖盖被褥,说道:“师兄,躺着便是了。” “好。”吴廷翰说道:“不要怪他们。我一把年纪了,即便而今立刻死了,也不为夭折。我气学弟子,从不信鬼神,我这臭皮囊,乃是气聚而成,而今也到气散的时候。无非早晚而已。倒是大同学士嗷嗷待哺。有意求学,没有名师。我自然要指点一二。这是我的主意。凡是人死万事空,总要趁着这一口气没有散多做一些事情。” 周梦臣说道:“师兄何须说丧气话,我这就派人去北京请名医,你也知道我那妻兄,在北京惠民医院坐诊,医术得薛院正的真传,定然能治好师兄。” “咳咳咳。”吴廷翰开始猛烈的咳嗽。整个人就好像电击一般,如同烧红的大虾,从船上翻了起来,原本虚弱地起身都难的身体,似乎一下子透支了体力。整个人都要翻转下来。 周梦臣立即搀扶住。 却见咳嗽之中的吴廷翰。脸色布满病态的红润。随即一声声咳嗽,这病态的红润也维持不下去了。只是下毫无血色的苍白,这苍白之中,还有一丝丝灰色,似乎生命走到尽头的颜色。 吴廷翰身边的又是拍背。又是拿痰盂,又是叫郎中。好一阵忙活。最后吴廷翰才缓过劲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虚弱感又多了几分。 吴廷翰摆摆手,似乎身体的元气已经撑不住声带了吧,声音又低了几分。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周大人有话说。” 包括吴国赏在内,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房间中,只剩下吴廷翰与周梦臣,还有挥洒不去的药味,血味,病人的味道,以及其他的味道。 “我其实一直在等你。”吴廷翰说道:“我最担心的时候,不能等你回来见我。好在而今不担心了。你将我书柜最上面的一本书拿过来。” 周梦臣立即拿过来。一看书名:赫然写着:《小学问》这三个字。 周梦臣顿时有一些哭笑不得,他这位师兄一生辈子与心学怼上了。 周梦臣不看都知道,这一本书,就是他与师兄合著的《气学探源》。而今改了一个名字而已。只是这个名字,一般人看来,或许不明就里。但是周梦臣一看,就再明白不过了。 就是对着王阳明而去的。 王阳明写过一本《大学问》。说是心学入门之台阶。直指心学之根本。 而这一本书自然是气学根本理念的重新诠释,还有周梦臣提炼出来逻辑思想,与科学方法-论等等。可以说是周氏气学之门径。真正能将这一本书吃透了,就领悟了什么是科学思想。 吴廷翰说道:“原来的名字,我一直觉得不好。想来想去,就改成这个名字了。你觉得如何?” 周梦臣说道:“还是师兄起的名字好。” 的确,排除与王阳明打擂台之外。这个名字,的确比《气学探源》好。小学问,又自谦之意。比起各种科学理念,这又是非常基础的东西,称之为“小。”也是合适的。 并不是任何东西,都能称之为学问的。即便这个“小学问。”带上学问两字,就自然有其严肃性。 吴廷翰说道:“你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我最后修订一次。” 周梦臣打开之后,看着熟悉的文字。缓缓地读了下去。 这一本书,周梦臣不是第一次看,甚至不知道多少次看了。 周梦臣与吴廷翰都有将这一本编成气学一脉的根本典籍。追求的就是一字不可易的效果。大体意思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已经增删不知道多少次,无比求微言大义。 这一本书,没有用一问一答的语录体,而是本身就是一篇大文章。大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理念。从万物皆气开始说起,一路推导出,理在气中,将气学的根本理念串在一起。逻辑环环相扣,论证周梦臣经过反复推敲。绝对没有问题。第二部分,却是见科学实验的理念。将数学引如各种实验之中。总之,这一部分,主要说的实践,如何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具体的问题。 整本书不仅仅有吴廷翰的心血,也有周梦臣的心血。 不过篇幅并不是太大。放在后世,不过一个小册子而已。 周梦臣看完之后,说道:“师兄的文章,自然是极好的。” 吴廷翰轻轻一笑,似乎笑得太急,又咳嗽两声,不过没有刚刚的严重。片刻之后,才缓了过来,他说道:“你知道,我改名叫小学问,不仅仅是为了心学,而是我发现这其中有一个极大的缺陷。只能称之为小学问。” 周梦臣说道:“师兄请讲?” 吴廷翰说道:“天下当是什么样子的?如何治好这个天下?” 周梦臣一愣,说道:“师兄,这个题目也太大了。” 吴廷翰说道:“不大。我儒门之学,与佛老不同之处在什么地方?就是儒门之学,是入世之学,夫子周游天下,是为一个官?不,夫子想要的挽救衰世。这是我儒家与其他学问根本不同。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什么最后一句是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儒门学子最根本的信念。” “这是真正的大学问。这一本书之中,无一言及此。不过,我知道,你心中是有丘壑的。你在大同的种种,我都看在眼中。你不愿意写在书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去问。不过,气学要胜过心学,这一点大学问,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周梦臣心中有一丝丝的震撼。 的确,儒学是最关注现实世界的学问了。不关注现实世界的儒家,都是死的。就好像是清代的儒学,只能在故纸堆之中去寻个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而明代的儒学还是非常有生命力的,无数大儒看到了理学的弊端。纷纷提出自己的学说,而王阳明就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 但是即便是王阳明,在提出心学的时候,也是想要让心学来解决现实问题的。解决很多读书人理学坚硬腐化等问题。只是王阳明也没有想到,他的理念会走向另外的方向而已。 气学也必然要走这样一条。 因为儒学本身就是与政治紧密连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大学问 第一百零四章 大学问 在儒学中,对自然界的研究重要吗?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 性善与性恶重要吗?也不重要。 但是以天人合一为基础的儒学理论,自然界的变化映射在政治上的变化,就很重要了。 性善与性恶为基础的,发展出来的不同手段。就是法家与儒家区分所在,就太重要了。 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是有相互影响的。但是在儒家这里,这种相互影响就变得特别重要。这也是儒学的本质,是统治之学,是道德之学,政治之学。更关心于人。关心社会。 所以,关于阐述统治,或者统治关系的学说,就是大学问。而不关于这些的学说,即便是再精妙,也是小学问。 周梦臣想起了什么。说道:“师兄,心学的政治主张是什么?我似乎没有注意过。” 吴廷翰冷笑一声,说道:“而今自然没有人说,不过是怕徐阶气死王阳明而已。” 周梦臣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答案。在他看来,徐阶是心学大功臣。怎么在吴廷翰的口中,却不是这样的。吴廷翰看出了周梦臣疑惑,淡淡说道;“王阳明一代英杰,能文能武。但是一辈子没有登上大明权力顶峰。你觉得王阳明没有遗憾吗?” 周梦臣说道:“阳明公,或许不在意这件事。” 吴廷翰笑道:“王阳明的徒子徒孙,都将王阳明给神化了。却不知道,王阳明也是人。那一个读书人,没有想过,为帝王师,于天下之间施展自己的才华?王阳明从小想当圣人,而圣人都还想出仕,他岂能不想?不过,时局昏暗,王阳明一股傲气,不肯同流合污。当时刘瑾用事,李东阳为大学士碍于时势,阴事之。李东阳乃王阳明的座师,然王阳明不肯从,以至于刘瑾发难,流放贵州,仕途不行,方有心学。王阳明创立心学之初,就是觉得官场之上,人人都有数张面孔,对下面是一张,对上面又是另外的模样,王阳明觉得此乃理学之偏颇。乃创心学以纠理学之偏。” “大而言之,就是对官员有更高的道德要求。要求官员近人情,有人味。讲良心。” “具体的话,就是反对翰林内阁体制。” “本朝制度,内阁阁员都是从翰林院而出的。由翰林而内阁,几乎自成一体,与其他官员从来不相干。而王阳明当初任性,以二甲第七居然没有入翰林院。所以,他立功虽大,但一辈子无缘内阁,甚至内阁某些人为了保全利禄,打压王阳明。以至于王阳明封伯。几乎绝了上进之途。” “所以,王阳明与王阳明的弟子们都是反对,翰林内阁制度。认为内阁权重,权侵六部。朝廷之弊都在内阁之上,应当解散内阁,以国朝故事,分任七卿以掌国事,定然匡扶正道。解朝廷之急。” “嘉靖初年,有好些心学弟子投身政治之中,甚至本能入翰林院,却不入,就是秉承王阳明之念。并且屡次上奏,对内阁大权进行限制,大礼仪之初,张文忠势单力孤,引心学门人入局,结果也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恶了张文忠,张文忠更是几乎将心学门人罢免一空。如驺守益,徐阶,唐顺之,等心学门人大多被此事牵连。”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些苦涩。 他进京的时候,感觉北京没有多少心学氛围,以为心学对北京没有什么影响力。而今才明白。气学是除却王廷相之后,没有什么得力的干将与大官。而心学不是,而是心学刚刚遭受了一番打压。 更让周梦臣的无语的是,即便是被朝廷打压过的心学,在北京的影响力也比气学多了几个数量级。 两个学派的差距,真是不可以道计。心学天下显学的名声,绝非白来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说,如果王阳明还活着为什么会看不惯徐阶。就是徐阶完全违背了王阳明的政治理念。因为徐阶本身就是翰林内阁体系的受益者。如果没有这个体系,徐阶何以入内阁。同样徐阶将张居正安排在翰林院之中,并将张居正当成自己的衣钵传人,可见徐阶也没有想过继续攻击或者废除这一体制。 从这个角度来看,徐阶到底是一个政客。政客都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拿来用,对自己没有用的东西,都是选择性忽视。 “你觉得心学的大学问如何?”吴廷翰强打精神问道。 周梦臣沉吟了片刻说道:“太虚了。教化如何是万能的。天下间就没有恶人了。不过也能理解。阳明公身处下僚,有志不得张。谈论朝政,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只能泛泛而论。不过。管他对翰林内阁制度的看法,也是大有见地的。正中时弊。” 其实,王阳明对内阁体制的一些看法,一点都没有错。 内阁成为明朝后期的基本制度,但是内阁制度有先天缺陷。存在着职权不清,首辅权力过大。没有具体明确的权力规定。既可以无穷的,又能是无穷小。看似面面俱到,其实是面面不到。 之所以有这个原因,就是因为内阁制度,本身与大明体制都存在冲突的。大明体制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太祖皇帝一手一脚打磨出来的。不需要怀疑太祖皇帝的政治才华。虽然在太祖皇帝体制之中,存在皇帝工作量太大的问题。但内部的分工与制衡,其实是做得很好,否则清代即便沿用。 但是内阁制度却不是太祖皇帝所创。是成祖皇帝所创。本来不是一个临时机构,一点一点地加强。最后在正德去世,新皇没有登基的空当之中,杨廷和假借皇权,做出一系列大事,改易正德之政,将内阁大权推上一个新的高峰,这也是杨廷和能与嘉靖掰手腕的底气。 从这个过程来看,就能看出来,内阁的权力是内阁人员一步步扩张,与皇帝一步步让权而来的。并没有做过整体性的规划。 具体的来说,六部不是内阁的下属,彼此之间没有隶属关系。内阁的权力是为皇帝票拟,没有任何权力干涉具体政务。但是他们又能借票拟之权,做任何他们想做事情。 而且内阁之中又没有具体分工。所以内阁之权大多集中在内阁首辅之中,甚至有些内阁大学士混得还不如下面的尚书了。比如大学士李本。他出现了多少次,但是不过挂名而已。就是因为他的权力已经严嵩与徐阶瓜分殆尽。他就是做冷板凳的。 而正因为这个原因,内阁权力都是内阁人员自己夺的,才让内阁之中纷争不断。 总之,明代内阁体系并不是后世成熟的内阁体系,里面有太多漏洞与弊端。而在嘉靖皇帝这里还好,但是到万历朝的时候,掀起了激烈党争,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内阁体制不全的原因。甚至原因就是部阁之争,也就是掌握行政大权,在大明律之中,也掌握决策大权。毕竟大明体制就是以七卿,也就是六部尚书加上都察御史为首的七个人作为领导核心的。并没有内阁的事情。 “只是------”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请君试问东流水,何日才能复西归?天下大事,都有一定之规,而今大明体制也是如此,内阁纵然有千般不好。但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已经是覆水难收,根本不可能回到从前。只能向前继续走下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大儒 第一百零五章 大儒 内阁的存在有必然原因的。已经是大明朝廷重要的组成部分,根本不可能打回原形。是的,取消内阁,重启明朝前期的七卿论政的模式,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这如果真是一个好办法的话,内阁就不会存在。 不过,内阁之弊。的确要修改。 内阁弊政的根本原因,是皇帝不肯放弃权力,一点权力也不想放弃。内阁都是借皇帝的权力来用。但是没有权力,就没有责任。这种不正常的模式,自然会扭曲了正常地工作关系。产生太多不正常的矛盾。 或许这在皇帝心中,都是可以付出代价。 这就有些难办了。 “心学什么想法,我并不是太在乎的,反正徐阶一出,心学的想法就是徐阶的想法了。”吴廷翰变得更虚弱了。继续强撑着说道:“倒是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给我说说?我知道,或许有些不能宣之于众的地方。但是我老头子不过是将这些话带到地下。就不能给我说说吗?好让我安心。” 周梦臣内心之中的想法,自然是建设一个工业化的大明,现代化的大明。 至于将来的大明到底有没有皇帝的位置,也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周梦臣担心自己的想法与大明的现实有冲突,在事情没有做成之前,自然不敢多说,可以数周梦臣是做十分事,但是面对而今的吴廷翰。周梦臣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周梦臣一边酝酿着该怎么说,一边低声说道:“我想做的事情,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纠正而今大明积弊。大明二百年天下。很多弊端陈陈相因。已经到了不改不行了。如军制,财政制度,部分官职,吏治等等----” 周梦臣正待细说,却看出了吴廷翰眼中并不是太感兴趣。 的确,清楚积弊。如果真正做到,定然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但是奈何对于一个大儒来说,却并不重要。无他,真正厉害的大儒,他们提出的一些思想是有前瞻性的。比如战国时期,已经很多大家提出天下将定于一。这个概念成为后来无数人努力的方向。最后到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现了不过政治还是文化,都定于一的现实。比如东汉以来,无数大儒对土地的思考,都成为了府兵制的思想来源,而府兵制作为一项基本制度,更是终结了南北朝数百年的战乱,与隋唐盛世。 吴廷翰想听到的时候,周梦臣对未来想法? 周梦臣说道:“师兄见过蒸汽机吗?我准备大力推广蒸汽机,而今的蒸汽机还不够先进。将来的蒸汽机能代替人做很多事情。比如将铁路铺设到所有的官道,然所有船只不管海上的河里的船只都用蒸汽动力,即便再远的地方,到北京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甚至蒸汽机能代替人打井耕田。” “这才是蒸汽机一项。未来气学弟子只要研究下去,总就有更多地发现。都能直接作用百姓日用,衣食住行。会大大减轻百姓的负担,争取让全天下每一个人都吃得饱,穿得暖,每一个人都能终老天年,不必担心冻饿而死。朝廷更是因为物资的丰富,可以北逐鞑虏,重定成祖时的版图,再下西洋,重定南洋。” 吴廷翰眼睛炯炯有神,说道:“这真能做到吗?” 周梦臣说道:“能。荀子云:制天道而用之,就是而今要做的事情。仓廪实而知礼仪,道德君子们如果解决不了吃穿的问题。什么都是空话。是毫无意义。但是我坚信只能我们能洞测这个世界的真理。真正地做到制天道而用之,定然能做到这一点的。而且很多事情我都在做了。如果我有朝一日,能身登首辅,十年,只需十年,我要天下大变。” 吴廷翰说道:“恨不能让老天再借我二十年,看看你描述的世界。” 周梦臣双眼微红,说道:“师兄----”他说不下去了,唯恐说下去,会流下泪来。毕竟他与吴廷翰名义上是师兄弟,但实际上是师徒。也就是吴廷翰将气学传授给周梦臣,给了周梦臣科学与儒学结合地最佳载体。 从来不是没有感情的。 吴廷翰说道:“莫做小儿态,有你在,气学大兴有日,我即便是死了,也含笑九泉了。你给我太多惊奇了。王阳明走得是由内圣而外王之道,甚至从宋儒而来,就是这个路子。甚至我与师傅,也没有脱这个范畴。脱不开理学的架子。其实也是在内圣之道上打转转。听你的话我才明白,我错了,气学是气学,心学是心学。” “心学发端之处,就是内圣之道。而气学之道却不是,你这个路子另辟蹊径,由外王而内圣。发前人所未发。只是你要谨记一件事情,夫子的学问,就一个仁字,这也是儒学之根本。理学纲常太硬,失了仁心。成了礼教吃人。而你也记住这一点,万万不可忘记一个‘仁’字,否则就堕入异端一流。”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学问之道,薪火相传。但是一件事情,你觉得是自己的事情,他始终是自己的事情,你觉得是气学一脉的事情,那就要告诉弟子们,人生太多意外,我也想你能登台阁之地,执掌九重。但是扪心自问,你有十足的把握吗?你如果觉得这一件事情,是天下人之事,你自己毫无私心,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天下人。我大明从不以言杀人。而今即便是以言杀人又怎么样?我辈儒者,为天下请命,甘受刀斧。为人当思,所谋不忠,所思无误,当畏惧天命,畏惧自己的学问是否有错,除此之外,尚有何畏?” “我知道你定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想得太多,反而成了负担。我走之后,你就是王门气学的执掌。当细思之,有人需要三思而后行,有人需要行而后思。你到属于那一类。”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流出泪来。 有时候,觉得有一个长辈絮絮叨叨的叮嘱,实在是非常厌烦的事情。但是真到了某一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来叮嘱你,嘱咐你。才会知道当初的教诲与叮嘱是多么的珍贵。 从今日之后,不管是学术上,还是在官场。周梦臣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周梦臣说道:“小弟知道了。” 吴廷翰说道:“我床头有一个匣子,你拿来吧。” 周梦臣立即去找,拿过来之后打开。吴廷翰说道;“这里面有几十封书信。有给陕西韩师叔,江西罗师叔,还有天南地北各地气学大家的。你照着写一封书信,并将《小学问》这一般与这书信一并送过去报丧。我气学一脉不如心学,气学内部也捏不到一起去。但是好歹是同气相合,彼此之间都是有交情的。这也是我最后能帮助你的了。” 这一张关系网,对周梦臣来说,价值千金。 无他,周梦臣根基太过浅薄了。气学虽然已经衰弱了。但是到底是曾经与心学正面交锋,罗钦顺与王廷相都与王阳明辩驳过。结果是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当然了,从学术成就上来说,这两位都是王阳明的手下败将。 但问题是,手下败将厉害不厉害,那是要看是谁的手下败将了。寻常人当王阳明的手下败将的资格都没有。 并不是谁都能将自己的名字与王阳明相提并论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离丧 第一百零六章 离丧 这些人留下的关系网,是外人很难进入的圈子。别的不说,周梦臣只要能将这些人整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能在大明儒学史上有一席之地的新气学学派。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并不是好做的。 毕竟,即便气学内部之中,也是有思想分歧的,王廷相与罗钦顺作为气学大佬。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相通的,否则吴廷翰这一脉,就不会自称王门气学。而不是气学了。 吴廷翰说道:“最下面一封书信,却是给欧阳德的。毕竟是与他辩驳了一辈子,还是有些不甘心,走之前,总要难他一难。” 周梦臣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兄,欧阳德已经不在了。”随即周梦臣将京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吴廷翰听到新任礼部尚书微微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陕西王用宾?” 周梦臣说道:“正是。” 吴廷翰哈哈一笑,说道:“我没有想到,我临行之际,还能听到这个好消息。王兄是你韩师叔的弟子。我没有见过,但是通过书信。你不信看看下面,这匣子里就有他的书信。不过,王兄也没有想到他有一日能作为礼部尚书吧。” 周梦臣一愣,翻了一下书信,果然看见王用宾的书信。周梦臣依旧不敢相信地问道:“王师兄,是气学弟子。” 吴廷翰说道:“准确地来说,是关学弟子。心学大兴于东南,各地虽有流传。但是在西北却是关学的天下。关学在张横渠之后,流传数百年,代代都有大儒。不过,关学与气学有香火情。在一些观点上还是有相近之处。不过,关学到底是关学,与气学还是不一样的。你如果你有一日能将关学拉入气学之中。将是极大地助力。”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个巧合了。 想想也是,即便嘉靖仅仅要求一个符合要求的大臣,这样的人选,也定然不是寻常人等。毕竟单单熬这个资历就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整个大明这样的人选,最多不过几十个人而已。再排除南方人。选中气学一派的人,并不是小概率事件。 只是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是极大的利好。 一时间,六部之中有三个尚书都与周梦臣有交情,礼部尚书王用宾。户部尚书方钝,兵部尚书杨博。周梦臣在朝廷之中的关系网以另外的方式巩固了。是脱离徐阶的关系。 这是周梦臣地位上任的必然,但是来得也太快了一点。 即便有这一件好事的激励。吴廷翰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在不知不觉之中睡了过去。 周梦臣见状,立即检查了一下吴廷翰的呼吸,又为吴廷翰压了压被角。这才走了出去。 吴廷翰心思一去,身体就坚持不下了。每况愈下。不过三五日功夫,就是醒得少,睡得多,嗯,也不能说睡得多,是一种昏迷的状态,似睡非睡。一连数日,知道最后一日,才算清醒了一些。 吴廷翰最后交代,他不用回来家安葬了。他就葬在大同。 原因无他,在无为气学并不占主流,而在这里气学却已经是主流了。他心安之处,并不是家乡,而是气学啊。 周梦臣为吴廷翰发丧,在这大同办丧礼,大同士林几乎都到了这里。丧礼很是宏大。而吴国赏也决定在大同置办产业,从此在大同落户,不再回无为了。 不过,这一场葬礼之中。有一个必须周梦臣接待的特殊客人。甚至周梦臣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拱。 虽然说高拱与王门的密切关系,吴廷翰的丧礼他来出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事情并不能这么算。原因很简单,古代交通不便,而尸体也不可以长久停灵,区区数日时间,很难从外地赶回来。 一般人都是不去的。 或者说即便去,也赶不上葬礼的。 而高拱身在北京,虽然比较近,但是即便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去大同。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高拱而今在太子身边,虽然是一个毕竟闲的差事,但也不是一个能够随便离开的岗位。 所以高拱定然要请假。没有太子的允许,高拱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来到这里的。 周梦臣一开始就知道,高拱这一次过来,定然有很深的政治意味。只是他一时间猜不透为什么。 在他看来,而今的太子就是历史上的裕王。但是与裕王一直没有确定地位不同,太子被册封那一瞬间,他已经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这样的情况下,太子的地位很稳定才是,根本不需要冒险拉拢大臣。 当今嘉靖皇帝是一个疑心很重的皇帝,太子这样做,是大忌。 只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都要好好地接待高拱,一方面是高拱本身的足够周梦臣看重,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在太子。 周梦臣的政治生命很长,足够他活到太子当政。总不好提前得罪了。 于是在吴廷翰的丧礼过后。周梦臣亲自接待高拱。两人在巡抚衙门内院喝茶。打起了机锋。 最后还是高拱忍不住了,说道:“高拱这一次前来固然是为了吴师兄的葬礼,却也是奉了太子之命走一趟大同。” 周梦臣说道:“太子需要在大同做什么?在下一定配合。” 高拱说道:“太子在大同什么也不想做,他派我来的唯一目的是见您,周兄,我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了。你就不要装傻了。” 周梦臣知道不说点不行了。他说道:“我这不是打机锋。太子春秋日长,何须如此着急?” 高拱说道:“不是太子着急,而是别人着急,如果不是周兄从北京走得太快了。太子定然要亲自见周兄一面的。周兄毕竟离开北京有一点久了,一些事情,周兄并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何事?” 高拱说道:“严世蕃与景王有接触?” 周梦臣一愣,他知道景王没有出京,还留在北京。不过也正常,嘉靖而今一直担心他水银中毒的事情,会遗传给子女,更多担心自己的儿子寿命不长。故而将景王留在京师做一个备选。甚至给了景王一些特权。在教育上,也不将景王当寻常藩王教育。 这算是太子的后备。 但是想来也仅此而已了。 只要太子自己保重身体,不短命。景王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严世蕃为什么与景王接触?就不担心,太子上位之后算账吗? 周梦臣问道:“严世蕃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这是为什么?难道不知道储位已定?” 高拱说道:“严世蕃就太聪明了。谁都知道高拱而今七十多了,天下间或许有八十岁的首辅?但是焉能有九十岁,乃至百岁的首辅?严嵩去位是必然,不过时间长短而已。如此一来,严世蕃当何以自处?” 周梦臣说道:“他连进士都不是,还怎么自处,无非奉严嵩回乡养老而已。” 高拱淡淡一笑,说道:“真的如此吗?” 周梦臣有一些尴尬。 哪里能如此啊? 夏言是怎么死的?夏言都没有得到回乡养老的待遇,严嵩怎么可能用?你做了初一,不要别人做十五?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周梦臣或许不会亲自出手。毕竟这样做有些败人品。但是绝对会默许或者鼓励某些人对严嵩下手。 或许严嵩死得早,但算严世蕃绝对好不了。甚至生不如死。这不仅仅是因为政敌的报复,还有严世蕃这些年孽的反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高拱之谋 第一百零七章 高拱之谋 周梦臣忽然心头一亮,说道:“你的意思说,严世蕃想求从龙之功?” 高拱淡淡一笑说道:“是的,严世蕃是聪明人。严党之中,严嵩老了,只要熬到死。死后如何是管不了的。严党其他人,只要老老实实的,最多贬斥而已。但是严世蕃该怎么办?他而今是工部侍郎,连进士都不是工部侍郎,已经违背朝廷规矩了。严嵩一去,他这个工部侍郎,也是要去的。到时候不要说权势。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唯一翻盘的可能,就是得到皇帝绝对信任。但是咱们陛下是绝对信任谁?既然当今陛下不能,他就想到了下一任。” “严嵩很有分寸,他不敢与太子距离太近。唯恐让陛下不满。而且太子储位早定,严世蕃做什么也不可能让太子庇护。唯有换人了。” 周梦臣长出一口气,不知道如何评价严世蕃的选择。只能喃喃地说道:“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周梦臣自己觉得自己胆大了。在对皇帝一些举动上,有给皇帝设套的举动。但是仅仅如此。而严世蕃的举动,是将两代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嘉靖就不用说了,聪明绝顶,权谋点加满了。而裕王虽然不够聪明。奈何身边有一等一的聪明人。高拱张居正都是高手。严世蕃如此狂妄。简直是不可思议。 高拱说道:“这就是我来见周兄的原因。”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我区区一外臣,能做什么事情?来找我。却是找错人了。” 高拱说道:“周兄,你错估了你的分量。景王要取代太子,无非两途,一途是进谗言。让陛下更易太子,这一件事情很难办成。咱们陛下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即便是要办成,也必须日积月累,不是一年两年能够成功的,这其中事务,自然有我高某人承担。另外一途,却是用非常手段。” “有周兄在京师支持太子,这非常手段,我们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周梦臣这才感觉到,他虽然不在北京,在很多层面上,能够这影响京师驻军。 京城驻军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锦衣卫与东厂直接控制的宫城的驻军,嘉靖对这部分军队管得特别严格,只要嘉靖不死,这部分军权,谁也掌控不了,包括严嵩。 另外就是京营了。京营之中关系复杂,但是最大的山头依然是丰城侯。马芳部而今也在北京驻扎。 发动政变,不需要多少军队。数千精锐就行了。而有这些人压着,严世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发动政变。 周梦臣说道:“我毕竟在大同,很多事情缓不济急。为什么不在北京之中找帮手。” 高拱说道:“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太子相信你。二龙不相见之事,太子对周兄很是感激。” 周梦臣听了,不由恍然。 天下任何秘密都是要保质期的。二龙不相见这一件事情,当初是秘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手中的渠道又非同寻常。自然就知道了。 高拱说道:“第二个原因,徐阶与丰城侯都是聪明人,不会参与这见事情的。” 周梦臣听了,暗暗点头。 严嵩为什么不接近太子,徐阶就为什么不接近太子。无他,作为执掌朝廷大权的人,他们很清楚,他只能效忠嘉靖。而且要让嘉靖相信他们只能效忠嘉靖。如果与太子太过亲密的话, 嘉靖会怎么想:我还没有死的,就开始铺后路了? 严嵩更是如此,他黄土埋半截了,七十多岁人,今天的鞋明天穿不穿都不知道。太子登基,对他来说,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徐阶虽然比严嵩年轻,但是快六十了。看嘉靖的健康状况。他也不是怎么考虑太子登基。毕竟太子登基之后,必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前朝老臣,即便关系再好,迟早要下课的。徐阶的政治智慧,会暗中庇护太子。但也不会弄得太明显。 暗中庇护太子未必是想让太子做什么。而是秉承士大夫的正统观而已。 高拱说道:“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满朝都是老朽之辈,天下危如累卵,却视而不见。能解决天下百姓,唯君与我。陛下殆政日久,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就在太子身上了。我来见你,就是想与你携手,一并清扫这些老朽之辈。周兄意下如何?” 周梦臣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高拱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周梦臣内心之中浮想联翩,最后低声品茶说道:“高兄说笑了。说笑了。” 高拱说道:“我没有说笑,周兄知道严世蕃的前程,却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周兄这一辈子止步于六部尚书,或许能成为吏部天官。但是决计不可能成为内阁首辅。而吏部天官够周兄施展抱负吗?” “因为你不是翰林。” 周梦臣心中一阵烦闷。果然王阳明讨厌翰林内阁体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简直是一考定终身,能考中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将来内阁大学士有望。而没有考中的,不过做过多少事情,有多少功绩,迟早遇见这一道门槛。 周梦臣说道:“有例外的。” 高拱说道:“救驾之功,从龙之功。这两大功劳,周兄想搏哪一个?” 救驾之功,周梦臣勉强有一桩。就是水银这一件事情,只是周梦臣不知道嘉靖会不会认账。毕竟嘉靖可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别人恩惠想忘记就能忘记。而且周梦臣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嘉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即便他真有救驾之功,不符合嘉靖的想法。估计也不可能进入内阁。 但是他能否合嘉靖的心思,这一点他很难把握。毕竟伴君如伴虎。嘉靖又是这些老虎之中,最难以揣测的那一头。而裕王,也就是隆庆皇帝,倒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皇帝。好糊弄的皇帝。 所以从龙之功,好像比救驾之功,要好得一些。 “算了,什么从龙救驾之功,这哪里有我选的。好像我真有选择权一般,其实我今日能选择的是,与太子交好,或者与太子交恶。”周梦臣暗道。他嘴角多了一丝丝的苦涩。 周梦臣怎么也不会得罪太子。 毕竟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每一个理智的官员都会这样做的。另外,周梦臣也承认高拱说的话,有一些对的。比如不清扫了这些老朽,他们没有上位的可能。这些老朽不仅仅是严嵩,也有徐阶。 历史上严嵩与徐阶两任首辅,走完了嘉靖的后半生。有十几年之长。而进入隆庆时代之后,高拱与隆庆之间的关系,又是无人能及的。所以周梦臣必须在太子登基之前,登上首辅之位。 毕竟,是他障碍的人。不仅仅是严嵩与徐阶,还有眼前的高拱啊。 今日高拱一展锋芒,就将周梦臣逼到了没有选择的境地。周梦臣也深刻地认识到,高拱是何等的不好相处。如果将来周梦臣不能压高拱一头,还想掌握主动权,简直是做梦。 周梦臣虽然一直惦记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但是从来没有这一次,觉得需要为未来做些铺垫。 周梦臣说道:“高兄说得是。不过,有一点高兄料错了,首辅之位,谁不想?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夺嫡之争,何其凶险,我不会参与。不过,你我交情,你有事,我还不帮吗?” “说说你的来意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大儒周梦臣 第一百零八章 大儒周梦臣 如果寻常人听了这话,估计以为周梦臣拒绝了。 其实,周梦臣是答应了。 言下之意,你之前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不过,你的忙,我是愿意帮忙的。 太子毕竟是未来,皇帝才是当下。 周梦臣也不能太亲近太子。帮太子一些忙,在嘉靖哪里还是能够解释的。但是彻底上了太子的船。就不大好办了。即便而今在太子船上的人,只有高拱一个人。连张居正,也多持观望之意。 毕竟嘉靖这几年,一直注重养身,又劳逸结合。不再服用金丹了。怎么看,就是这几年是咽不了气的。 如果而今太子被废,高拱即便不从死。也会废掉所有的政治前途。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而其他人都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与高拱之间,外人难以撼动的感情。 高拱自然是听得明白的。也不纠结这一点,反正周梦臣而今留一个口子,就意味着将来能上太子的船。高拱也知道,以太子而今的情况,因为放在与将来大臣结下善缘。严嵩与徐阶是万万不可能接触的。接触了也没有用。 而周梦臣就已经排在第二梯队中,而且是第二梯队中最年轻的一个,又是天下名将。再加上王廷相这一层关系。高拱将拉拢人选锁定了周梦臣。有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错了。 高拱说道:“内书房将在大同开设分堂,准备将代王府一些建筑合并在大同书院之中,由宫中出学员,周兄主讲。讲授经营之道。太子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要安插了几个人,请周兄照顾一二。最好令他们快点独当一面。” 如果不是高拱说这一件事情,周梦臣都忘记了这一件事情了。 以为内书堂教书的事情,不了了之了。却不想真在大同设立学堂了。 只是他区区几个太监的事情,根本不需要高拱来跑一趟,甚至不用找周梦臣。只需找负责此事的藤祥就行了。周梦臣就不相信,藤祥真敢在太子面前强项? 周梦臣说道:“仅仅是此事?” 高拱说道:“周兄,太子囊中羞涩。景王有严世蕃的资助。让太子应对比较吃力。就指望周兄的高足来给太子带来一两桩赚钱的生意。还请周兄多多费心。” 周梦臣听了,顿时明白。 什么让周梦臣弟子帮太子找赚钱的生意,分明是想让周梦臣给太子指出一两条生财之路。并且让他敲定的这些太监来办。 财政乃是庶务之母。诚不欺我。 不管什么事情,首先就要搞钱。即便是夺嫡,也是需要钱的。 太子困居深宫,指望朝廷拨的那一些银子,只能做些分内之事。即便有一些结余。也是有专门的账目的。根本不可能随意动用。 周梦臣有些自嘲,心中暗道:“每一个人都将我当成财神爷了。” 不过,随即周梦臣想道:“太子将来必定登基,如果让他从一开始,就习惯了以科技爆发带来的利益。将来实行更多的政策,也好说服了。”随即周梦臣说道:“请高兄放心,我会细心点拨的。定然让他们学有所成,满载而归。不过将来他们在宫中怎么安排,却不是我能管的了。” 言下之意,你想要的我是教给这几个人。不过这几个人到底能不能将这些东西带给太子。他是管不了。 高拱说道:“多谢周兄,其他的事情,也不捞周兄费心了。这是名单。” 周梦臣拿来一看,却有李芳,陈洪,王用等数人名单,年纪并不算小。都是二十岁出头。看来太子想要直接拿来用,如果以学东西而论,年轻一点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年轻人难以服众,有些事情是不能托付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是汪直,十几岁都能作为监军出兵塞外。 这一件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高拱随即与周梦臣谈论起《小学问》一书。 虽然高拱在学术上与周梦臣有一些分歧。但是分歧并不是太大。在高拱看来,吴廷翰与周梦臣合著这一本书,让气学一脉为之一新。用高拱自己的话来说,心学一道,流于虚妄。所谓之良知,根本没有一定之规。即便王阳明的门徒彼此之间,也难以统一。甚至而今王学依然有三分之态。所谓之良知派,功夫派,归寂派,都是逃禅之流。更有所谓的良知派,号称良知可以不学而知,不虑而得。在高拱看来,根本是荒谬之极,天下之学问,无不刻苦攻读而至,焉有不学而得?不思而有。如此一来,更是引人入歧途。 王阳明提出的致良知一系列方法-论,本身就有问题。 而周梦臣的理论延续了,王廷相,吴廷翰的物上见理,应之以实的理论,也就是说所谓理论都是可以在现实之中证明的。甚至打通了气学与实学之间的关隘。但也有未尽之意。 比如在性情论等方面,却没有具体的论述。 不要小看性情论,它讨论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该以什么样的办法来管理人。如果你认为人性本恶,那就以严苛的法律,这是法家。如果人性本善,那就说明人是可以被教化的。这就儒家。直接关系到具体的施政与刑事判决。 周梦臣只能将荀子的理论搬了出来。并结合气学一些理论,提出秉气说,也就说人之生,乃是气聚而成。而气则分阴阳,人自然秉承人阴阳属性,或为少阴太阳,少阳太阴。而孤阴孤阳是不成活的。 所以人天生就有善恶两种属性。但是却可以后天教化而成了。在后天教化与修养之中,人是可以达到至善纯阳之境界。 高拱有赞同的地方,又不赞同的地方,两人相互辩驳了一整日。彼此吸收了对方学术的一些观点。最后高拱还从周梦臣这里要走了一些数学书,他说他要尝试一下,用数学分析政务看看。 中国古代数学一旦高端,就必须与易经联系在一起。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下则为数,上则为易。不通数者不可学易。 所以中国算命的学说,其实就有大量的计算与公式。 此刻的高拱已经将周梦臣当成同等级,不,还稍稍高一点的学者。自然不会将周梦臣的数学看做小道,而是当成易学一个分支。所以周梦臣的一些想法,就更容易听进去。 周梦臣送走高拱之后,只觉得很是疲惫。 只觉得这一场辩驳,简直比论文答辩都难。不过,还好,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馅,反而超长发挥。此刻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学问即便是在古代,也能称之为大儒了。 周梦臣从靠科举以来,学习儒家学问。而今已经有小十年了。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此之间,周梦臣一直有一种自卑的感觉。他觉得一直以来是在儒学上是短板,而今他在儒学上的声望,大多是从其他领域借过来的。 而今他才发现,其实在十年之间,他早就将这个短板补上了。 别的不说,高拱虽然比不上王阳明已经心学二王等等大学问家。但高拱在学术上也是用力很深的,大儒的名头,一点水分都没有。而且以高拱的为人,是会给别人放水的人吗? 他既然能与高拱辩驳不落下风。甚至临阵之间,有超长的发挥。那么他在面对天下人所有大儒,不敢说都能辩过对方。但最少不会让对方认为自己是水货。 周梦臣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心中暗道:“师兄,气学一脉,到我这里定然能发扬广大,成为天下显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光禄局 第一百零九章 光禄局 周梦臣与藤祥在巡抚衙门,相对而坐。周梦臣看着手中五十个人的大名单,说道:“就这些人吗?” 藤祥说道:“就是这些人。我已经安置好了。就看周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上课了。”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大同这么多事务都在我身上,我是很难抽出时间去上课的。不过我让我的弟子代为授课。真有时间也会去上几节课。” 藤祥说道:“杂家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陛下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总是要有一些真东西的?” 周梦臣听了,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我自然会教真东西的。”周梦臣从一边拿出一叠文书,说道:“这是手稿。也是上课的教材。” 藤祥问道:“我能否一睹为快?” 周梦臣说道:“我的手稿,没有什么不可示人的。我本来就准备这几日付梓。” 藤祥说道:“此书可有名目?” 周梦臣微微一愣,沉吟片刻,说道:“生财有大道。” 这一本书,是周梦臣一个总结。既有周梦臣从后世带来的经济思想,也有周梦臣管理军器监,筹备朔州监,还有大同工业区的一些想法。还有周梦臣夹杂的一些技术发展带动商业利益的论述,还有会计原则与方法,等等。 甚至还有一些宏观经济学的一些内容。 当然了,周梦臣是收着写的。毕竟经济学与其他学问不一样,经济学更多是经济现象的总结,根本没有什么真理。可以说,面对大明的经济现状,后世一些经济学未必管用。 所以周梦臣只说最基础的东西。 总之,在周梦臣看来,只要能学会他这一本书。在这个工业革命刚刚开始的时代,即便不能成为富商,也足够在工厂之中担任高层管理人员。 而生财有大道,更是周梦臣会试的题目。而今周梦臣想来,或许这一本书,更能回答这个问题。 藤祥说道:“请大人放心,此事我负责付梓,绝对弄得妥妥当当的。”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藤兄了。” 藤祥说道:“这一件事倒是好说。只是罐头作坊的事情------” 周梦臣知道,罐头生意以及罐头厂房已经被划入光禄局。这个局的主管太监就是藤祥。 这还是宫中觉得罐头这两个名字太过不雅。才更易成光禄两个字,毕竟光禄寺在宫中也是供应伙食,主办宴会的衙门。光禄寺下面有专门屠宰的部门。用这个名字,其实也含蓄了说明了,这里的工作性质。 周梦臣说道:“此事好说。不过有些事情,我要说在前面,约法三章。” 藤祥说道:“周兄尽管讲来。” 周梦臣说道:“不管怎么说,罐头工坊这一摊子事情,都是我大同修建的。宫中一个大字都不给,不大好吧?” 藤祥说道:“好说,周大人尽管开价。我一概允了。” 周梦臣说道:“此事下面人去谈就行了。你我难道还讨价还价?” 藤祥笑道:“说得也是。” 藤祥太明白了,朝廷用度紧张,宫中用度也不是太够的。而且越是用度紧张的时候,嘉靖越是要扣住钱,不想多花。毕竟嘉靖太明白了,一般的时候,多一点钱少一点钱是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在关键时候,有没有钱,可以动用多少钱,根本不是财政问题了,反而是政治问题。 凡是涉及到这个问题,嘉靖反应从是非常快的。他担心有人拿住这个事情来逼迫他。分外留心,有备无患。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当朝廷用度宽裕的时候,嘉靖对外廷还是挺大方。但朝廷用度紧缺的时候,嘉靖就变得抠门起来。绝少将自己手中筹码拿出来。 但是嘉靖用度是不能少的,外面的进账缺少了。毕竟凡是这个时候,户部一般先将金花银挪到户部账上。即便想要回来,也是要费一番手脚的。账上的钱又不能少。宫中的用度就要结束。 问题是,真能压缩吗? 所以能给大内带来额外的钱。就是大内的救星。周梦臣本来与内廷的关系就好,经过而今的事情,更是没有一个太监敢在周梦臣面前说硬话。 嘉靖理解的一点没有错,在某些时候财政问题就是政治问题。 只要周梦臣持续不断的给钱,他就是宫中所有太监的大爷。 周梦臣继续说道:“我与陛下说过的,你在这里只有普通商户的待遇,不能欺行霸市,不能偷税漏税。不能以官府的名义征用民夫。真有必须的时候,要么你们自己雇人,要么你们找官府,让他们帮你们雇人。” 藤祥说道:“明白。” 周梦臣说道:“在我的地盘之上。总就要帮我做一些事情,比如如果大同财政短缺。临时拆借银两,比如我现在要找纺织羊毛的大匠等,你总是要帮忙的。” 藤祥说道:“这请周大人放心,咱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就是没有这事情,难道我不帮你吗?拆借银两的事情,只要耽搁向京师运银的大日子,其他的都好说。而且什么羊毛纺织?我不大懂,但是江南织造有的东西。一句话,一个招呼,全部能够搞过来。” 周梦臣说道:“此言当真。” 藤祥说道:“我岂敢骗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好,带上你的人我们走一趟吧。” 周梦臣带着藤祥杨继盛一行人,来到了大同工业区。 随即在徐渭与太监一边的商量过后,整个场地与场地之中的设施,以三万两的价格转给了宫中,随即太监们挂上了光禄局的招牌。虽然名义上,宫里在这里仅仅是拥有商户的待遇。但是想想就知道,怎么可能仅仅如此。 估计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罐头生意就被宫中攥在手里。 周梦臣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在江南有江南织造,也没有见其他江南商户都不织布了。而今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草原上鞑子们,不老老实实的放羊。每年能给出的羊份额有限。根本不可能满足整个大明市场。 在原材料有限的情况下,自然是宫里面能到手。或许这种情况在周梦臣灭了鞑子之后,就能缓解了。 不过,周梦臣来这里也不仅仅是做这一件事情。 他关注着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商税体系。 之前大同财政收入,都是来自于经营性收入,那个时候,商税是可有可无的,废话除却晋商一些产业之外,大同境内最大的产业是官府的,自己给自己收税,是嫌不够忙吗? 而今却不能如此了。 今后商税就是大同财政收入的核心了,商税能不能收上来。直接关系到了周梦臣的战略计划。而且周梦臣也想给全天下其他府县做出一个榜样。毕竟大明的财政危机是全局性,特别是去年方钝不得已大规模征调地方财政结余,可以说从北京到地方,都面对财政危机。其他官员见大同这么富裕,岂能不起心思。到时候不用周梦臣鼓动,就会形成一种征收商税的风潮。 毕竟,当一个事业一定是正义的话,那他就定然不会是一个人的事业,而是全天下向往光明人的事业。同样的事情,大明有志之士,谁不知道朝廷是出了问题的。财政问题尤其突出。 周梦臣与他的大同模式,定然在有心人眼中,不住的的揣摩着。 先看看周梦臣大同模式是不是解决大明现在问题的良方。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周梦臣第一步必须走好,走稳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富夸塞上的大同 第一百一十章 富夸塞上的大同 周梦臣与杨继盛走在大同工业区的街道之上,占据整个工业区四分之一面积的地方,已经成为光禄局的地盘,但是除却光禄局之外,其他地方并非没有做生意的。不过大多都是跟罐头产业的配套产业了。 周梦臣问道:“商税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杨继盛说道:“商品税的事情,还想办法。商票上面的问题太多了。如何防止重复使用,还有防伪等等问题。只能再等等了。不过而今赋税也不少了。” 周梦臣一愣,他这些天忙于其他时候,说道:“能有多少?” 杨继盛说道:“今年情况应该比去年好。就拿罐头生意来说,去年我们从玉林入关是不征税的。而今却不一样了。玉林收一次税,入工业区的时候收一次税,出货的时候收一次税,总体估算下来,大概在十税一上下。如果按去年的产量,估计在二十多万两,再加上朔州铁,我听保定老家说,而且铁价都跌到一钱以下了。最少跌了三层。我已经将朔州买煤收入从朔州监之中分离出来,纳到了知府下面。总计这几项,朔州煤税,玉林关税,朔州铁税,还有这个的罐头税,再加上屯田的结余与各地的赋税,大概在百万两上下。其实已经不少了。” 这里的屯田结余,并不是屯田收了多少粮食,而是屯田粮食,将将士俸禄以及其他开支去除之后。剩下的粮食大概在五十多万石或者更多一些。 周梦臣说道:“只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更多。别的不说,单单是修缮边墙这一件事情,如果这一点赋税,修上三五年,估计才能完工。”甚至周梦臣越发觉得,修缮长城这一件事情,是有预谋的。就是想让周梦臣老老实实在大同什么也别做,就花上数年时间,就一千多里边墙重新修缮一遍。 这修边墙的花费,要比一场战争还大。 真要将修边墙的花费省下来,就够周梦臣复套了。奈何,这是不可能的。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是绝对不能阳奉阴违的。一方面是有前科。二来,即便是大同内部也不支持。 诚然,周梦臣已经尽得大同军民之心。可以让百姓为之所用。但是这并不说大同军民,就没有自己的思想,由周梦臣摆布了。甚至越是如此,周梦臣越要考虑军心民气。 对于打鞑子,大同上下都支持。甚至很多将领都按捺不住。 但是周梦臣想一劳永逸,一举灭辛爱,这个想法知道的人少。而今即便是知道了,也未必有人相信,无他,大家都不相信周梦臣能做成,大同与鞑子互有攻守有二百年了,几乎是二百年来烽火就没有断过多少年。 大家都习惯了这个情况,甚至很多人下意思觉得,这种情况会长期持续下去,直到天长地久。 所以比起进攻鞑子,大同军民更担心边墙。 既然鞑子不是一次就能灭掉的。那就要担心鞑子强盛起来再次进攻大同,这边墙就十分重要了,一个好的边墙能省多少兵力,大同军民都是知道的。而今朝廷要修,周梦臣作为大同巡抚却不修。虽然碍于周梦臣的声威,或许没有人当面说什么。但私下里,难免有人嘀咕。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在北京之中有很多人其实不待见他。他也不能授人以柄。 周梦臣心中暗道:“羊毛纺织一定要办好了。这才是一个新财源。”想到这里,周梦臣忽然想起藤祥之前说的话了。而今羊毛纺织依然有很多技术难题。最大的问题是,羊毛如果仅仅做地毯等厚重织物,其实销售很受限制的,毕竟这个年代大多少数大明人是没有用地毯的习惯,也用不起地毯。 而今最缺少的衣料是什么?是身上穿得,是保暖的衣服。这种最基本的需要。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粗羊毛穿在身上不舒服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只能指望江南织造的大匠了。 “周兄,”杨继盛为周梦臣指了指说道:“这里是怀仁县丞衙门。” 周梦臣抬头一看,说道:“怎么两地设县的想法行不通?” 杨继盛摇摇头说道:“思来想去,甚至与吏部来往过几次公文,新任李尚书特别难搞。直接打回了,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朔州监距离朔州城没有多远,而这里距离大同府城,与怀仁县城也都没有多远。原则上不准备建立新县,也说得过去。” “我才想起这种替代的办法。” 周梦臣说道:“如此也好。” 周梦臣倒是理解新上任的李默李尚书了。李尚书上位的经历,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虎口夺食。这个时候,他自然要镇之以静,不要让严嵩那边找出他的破绽。 在大明守旧势力是相当大。想要新设一个县,很是困难。 别的不说,据周梦臣的消息,武昌北边,有一个黄安的地方。在山区之中,距离县城很远,管理不便。一直有盗贼猖獗。所以百姓一直希望能够设县,允许百姓修城,并派官员驻守。 这也符合大部分叫什么安的地方,都不太安定的说法。 但是这个行动,在黄州很多进士支持下,反反复复折腾了许多年,而今尚且没有定论。大明二百年的朝廷,内部行政体系的条条框框,早已满溢了。很多决策根本快不起来。 黄安是这样。 周梦臣一句话,想让上面批准设县,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而今这个办法就不错了。 在明清时代,在县以下的行政单位,就是里甲了。当然了,还有一个特殊的行政单位,就是厅。都是在偏远地区,距离县城比较远,又有派官员驻守的价值。于是就派一个官员驻守,有专门的衙门。 这些地方有得叫厅,有的叫别的名字,不足一是。 县令,县丞,乃至于主薄,不在一个城里办公,分驻好几个地方。也算是怪现象了。一般来说,这些地方都是穷乡敝土。派驻的官员根本是苦不堪言。都是在朝廷统治的薄弱环节。甚至某人被乱民杀进衙门之中也是有的。但是关于战略,又不能放弃。 这种调整说到底,是县一级的内务。六部根本不用多管,真要是管的话,那不待累死。 杨继盛担心周梦臣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说道:“请周兄放心,这两个县丞,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你办事我信的过,我只是觉得以这些地方的重要性,区区一个县丞有些镇不住阵脚。” 凡是能做大生意的一定有背景。很多人连县令都不在乎,至于县丞,很多人看来,那根本就不是官。 杨继盛咬咬牙说道:“大不了,将来另寻他法?” 周梦臣说道:“什么办法?” 杨继盛说道:“迁城,将朔州衙门迁到朔州工业区,将怀仁县衙迁到这里。这一件事情,远远比设县容易的多。” 周梦臣想了想,内心之中不禁有些苦笑。 这就是大明朝。内部有太多无意义的条条框框,增加一个县级单位,牵扯到各方面条条框框。以及祖制问题。所以上面是绝对不许,而府县内部的问题,却并不是太关注。比如县里面内部迁徙衙门。乃至换城。重新修建县城。一般只要有正当理由,不需要朝廷怎么拨款,都不是太在意的。这样的事情在大明一朝,虽然不能说太多,但绝对不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薛夫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薛夫人 周梦臣说道:“如此也好。你安心办便是了。” 周梦臣就不再关心这个问题了,一方面庶务给杨继盛来办,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另外一方面,关于吏部的事情,周梦臣即便是想管,又怎么能插得上手的。不过他有信心,将来绝对不至于如此。 这一切都需要改变。 不过,周梦臣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搞钱,他可不想在大同最后几年,一直修城墙。 当然了,城墙是要修的。但是其他事情也是要做的。 周梦臣抽点银元,扩大水泥厂。并在靠近边墙,又富有原材料的地方,新建了一些水泥窖,大同用于生产水泥的资源还是相当丰富的。在周梦臣筹备之下,修建边墙的前期工作,渐渐完成。 周梦臣调集了一半的卫所军,加入修建之中。 虽然说役使士卒营造,会不大好的影响。但是周梦臣计算成本之后,只能这样做了。而且大同百业兴旺,已经逐渐有用工荒了。毕竟几年前鞑子在大同的杀戮,简直要将大同人杀得断层。即便这几年有好多孩子出身,等他长成也是需要好多年的。 在经济因素的驱动之下,甚至不需要周梦臣强调什么。就有从山西,乃至于陕西,河北的百姓,源源不断的来大同逃生活。 特别是铁匠。 其实大同经济的发展,是建立在大同价格低廉的产品对北方百姓倾销的结果上。 罐头还好说,毕竟大明民间对肉食的渴望,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只要价格低廉,都能消耗掉,并不会影响当地养殖业的生意,毕竟罐头肉不如鲜肉。但是铁匠就不一样了。 大同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铁器,以低廉的价格,狠狠的冲击了北方钢铁市场。各地很多铁匠铺转行的转行,倒毙的倒毙。有不少只能去其他地方讨生活了,而整个北方,除却运河沿岸,与开封等几个大城市之外,也就是大同是一片热土了。 所以相当一部分人都选择来大同,再加上流民什么的。总之大同人口缺口有了一定缓解。 只是大明大部分地区官府,反应都很迟钝。不,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他们对这些商户的管理,更多是商科,也就是官府要什么东西,摊牌给下面的商人。让他们出钱出力。 他们根本不在乎商户能不能活下去。有背景的商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但是没有背景的商人,就是任由地方官拿捏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 这种情况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反应过来。 等周梦臣安排好这一切。 藤祥也来拜访周梦臣,将江南织造的大匠给带了过来。 周梦臣大喜过望与藤祥一起来到了羊毛纺织研究所,也就是大同书院的后院。 这里有数个院落都是在做这个的。 从江南来的大匠,居然是一个老妇人。只见她满头银发,却一根根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然有皱纹。但是却很少见老气,更多是硬气。 藤祥给周梦臣介绍说道:“这位薛王氏,乃是江南织造一把好手。家中本来就是经营织坊的,嫁给王家,结果丈夫亡故,她没有子嗣,但是有好手艺,精通各种纺织,陛下身上的龙袍都是她的徒子徒孙做的。要不是薛家闹得太过分了。她也不会来大同。这可是一个宝贝,将江南织造都不敢怠慢。” 周梦臣听了,暗暗佩服这位薛王氏,颇有后世女强人的感觉。 周梦臣不用去问薛王氏有什么麻烦。因为是明摆着。一个寡妇没有子嗣,按照规矩大抵是吃绝户的事情。有情面的强行过继子嗣,没有情面的争夺家产,甚至连人都发卖了。 如此事情,周梦臣早就见怪不怪了。 薛王氏一但进入工作状态。就非常认真。她非常认真看了整个羊毛纺织的流程。 周梦臣这一件的准备,不是白给的。 他准备的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羊毛各种处理工艺。另外一部分,是根据羊毛的特性重新设计各种机械。尽量用机械之力,而不是人力。如果不是周梦臣时间少,很多设计制造问题都没有解决,他甚至想直接上蒸汽机。 其实没有薛王氏到来。周梦臣也不会再等下去。羊毛纺织业或许不能到达周梦臣的期望,但也只能在生产之中解决问题了。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了。 薛王氏细细看了一遍。 周梦臣立即问道:“薛夫人,不知意下如何?” 薛王氏看着手中的羊毛,与一块布料说道:“羊毛的质量不如太湖羊。大人如果用意,可从太湖引一批羊过来。不过,整个流程颇有新意,虽然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也是小问题了。如果织地毯什么的。这已经足够了。” 周梦臣说道:“薛夫人看得很对,只是本官不满足这一点,却不知道薛夫人有什么想法?” 薛王氏说道:“大人,想做衣服的话?老妇人也只有两个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大人姑且听一听吧。” 周梦臣听出了,薛王氏语气之中虽然挺起来很谦虚,但其实很自信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夫人请讲。” 薛王氏说道:“第一个办法,就是羊毛与棉花同织,如此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在江南的时候,就提出过这个想法,只是其中有很多问题要解决的。如果大人信任我,就给我一点时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不信任的话,就当我没有说?” 周梦臣听了,立即皱眉。 他不是不相信薛王氏的能力,而是担心其中的难度,棉花与羊毛是两种不同的织物,弄到一起真的没有问题?要知道,蒙古绵羊本身的羊毛就分成不同的毛,将这种两种毛分开,都很费力的。 如何能让这种办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周梦臣一时间没有思路。他沉吟片刻,说道:“另外的办法是什么?” 薛王氏说道:“另外的办法,就从样式上下功夫了。请大人给我一些羊毛布,还有其他的布料。” 周梦臣立即大发去安排。 很快十几样布料都摆了上来。薛王氏走了上去,用手一个个摸过布料,随即拿了剪刀,裁出一大块布来,又拿来羊毛布料。随即运针走线,不过一会功夫,一件衣服做了出来。 周梦臣一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件衣服。 简单的说,是一件夹袄。 中间垫着一层羊毛布两边有比较厚的布料垫着,让羊毛不贴身。并在很多地方特别掏空,贴上一些处理好的羊毛,看上去很是可爱。 周梦臣用手抚摸衣服内城,果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没有穿在身上,却已经感到很保暖。 这让周梦臣有些失望。这个想法周梦臣一直都用。只是如此一来羊毛布仅仅作为填料。一种保暖的材料。或许在薛王氏这样的高手这里,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但是未必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制衣,都是百姓自己卖布料,回家自己做衣服的。 “这只是应急之策。最根本的解决的办法,还是之前说的棉毛同治。”周梦臣心中想道:“只是这个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而今事情迫在眉睫,只能样办了。” 周梦臣说道:“薛夫人,请你妙手,为我做一身冬装。另外羊毛与棉花同织的事情,我就托付给夫人了。” 薛夫人眉头一挑说道:“请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一定能够做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景这边独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景这边独好 似乎上天并不眷顾大明。 嘉靖三十三年的情形,并不比嘉靖三十二年好多少。 首先,大同地震并不是一个个例。今年依旧是,在四月大同地震之后,宁夏,陕西,山西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地震,总体上地震并不算太大。不过即便地震不大,赈灾还是要有的。 其次北方旱情再次袭来。这里旱情最严重的是河北地区。 以至于朝廷不得不让京营招收难民为兵。甚至京营的一些缺额也不够用。不得不另设巡捕营招兵。 至于朝廷的财政危机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边倭寇攻嘉兴,攻苏州,攻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县城府城。张经倒是能沉着冷静的应对,但是奈何如果倭寇有自己的战略目的倒是好办。他们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哪里有钱又弱,往哪里冲。张经手中能打的军队也就那一点,加起来大概也就一两万而已。 卫所军不能用,张经想要招募新兵。奈何没有钱。 朝廷急用钱,急到了什么程度。急到了周梦臣根本不可能打光禄局的注意。因为一般来说,地方给朝廷送赋税,也就一年两次,就是春秋两税。而且春秋两税,并不是春天与秋天送的,甚至相反,因为征税需要时间,春税一般秋天送到,秋税要在冬天乃至第二年开春送到就行了。 这也是要照顾偏远地方。规定了太紧,下面人根本做不到。比如云南。虽然给了他们半年运送钱粮的时间,但是对他们来说,还是时间紧任务重,甚至有些押运的衙役,送一趟要一年多才能回家的。 但是大同就不一样了。 大同距离北京近,再加上西山运河打通了。虽然没有进入几小时生活圈。但如果加急的话,乘船而下,也不过是三五日功夫。这样长的期限,就给了周梦臣上下其手的空间。、 当然了,周梦臣没有想要贪污,不过是挪用。挪用而已。毕竟这年头衙门也没有那么多严苛的章程。公家的事情,能算偷吗? 奈何,户部尚书方钝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他在宫中如何哭诉。最后嘉靖不得不同意,光禄局的银子暂时拨给户部七成,宫中三成。但是了,嘉靖强调是暂时。 钱到了户部,方钝哪里等得了。立即下令,宫中怎么算,他不管。凡是给户部的银子,一月一解。 藤祥也不能不会办事。他给户部一月一解,给宫中反而一年两解,这就太不会做人了。 于是,光禄局的银库也不过十几万两银子,还要维持正常运转。周梦臣也沾不了光了。 而且周梦臣也不得不与方钝相互书信来往数次之后,方钝要求周梦臣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要有全局精神,要有奉献精神,不能小家子气。于是,周梦臣承担起宣府的赈济工作。 周梦臣要协助宣府粮食十二万石,银元二十万。帮助宣府赈济灾民。 这就是有水利工程与没有水利工程的区别。宣大一体,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甚至两地的气候,文化特征都是相似的地方。所以宣府大旱,大同不旱吗?答案是也旱。只是周梦臣去年下足的功夫。此刻得到了回报。 各种水利工程,保证了今年基本的粮食供应。 当然了,更多却也没有。 同样经受考验的还有西山运河。今天大旱,整个桑干河水位并不比去年高多少。但是潘季驯留下的体系,在截留几乎所有上游的流水。在将水坝上所有蒸汽机位都用上之后,保证了即便在这种水位下,西山运河依然畅通。 只是却出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下游百姓等着河水浇地,上游却大规模截留了。而且不让浇水。数千百姓抡起锄头上前,与护卫运河的人进行了对峙,以至于京营派人去控制局面。 可谓震惊天下。 成为嘉靖三十三年第一大案。 当然了,其实如果做过地方朝廷大佬都不以为然,山东这样的事情,闹过不只一次,为了与运河争水,冲击衙门的都有。至于南方一些地方,比如两广江西福建,这几千人的斗殴,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上报而已。 只是这是在天子脚下,无数眼睛盯着,根本压不下来。这才哄传天下。 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其中工部与顺天府的官司,严党与徐党的矛盾,这一件事情就成为导火索。一时间成为了党争的焦点所在。 对于,这一点周梦臣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早就习惯了。 即便朝廷局面这么难,北方大旱,西北地震,南方倭寇,西南的小乱子从来没有断过。但是嘉靖依然秉承自己的理念,在周梦臣总结,就是动态平衡。 所谓之平衡,就不用说了。就是相互制衡。就好像放进坛子里的螃蟹。彼此之间都会夹着对付的腿,让一只螃蟹都跑不出来。至于动态,却是让制衡双方一直在互怼的情况下。只要不失控都行。 为什么?似乎是嘉靖内心之中杨廷和的阴影从来没有淡去过,内阁权力又大。两边如果默契什么争斗都没有的话。嘉靖就要怀疑,双方是不是在暗搓搓搞一个大的。比如谋朝篡位? 所以,双方彼此争斗难解是一,在嘉靖面前表演也是一。当然了,两者之间,很难说谁更多一点,谁更少一点。 周梦臣到底不是京中的大佬。而是区区大同巡抚。他只负责大同的事情就行了。 大同在嘉靖三十三年情况下,却是发展势头很好。 诚然,连续两年的大旱,很影响北方的购买力。但是晋商早已将渠道打通了,不敢说行销天下,但也大部分省份都能够到。另外不要忘记了,周梦臣的弟子程大位是徽商出身。他虽然不亲自经营,但也介绍了一些叔叔伯伯们。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也乐见其成。 毕竟周梦臣不觉得做生意有什么不对。也不是太喜欢自己弟子安贫乐道这一套,毕竟程大位都结婚了。对方就是大同李家的女儿。对就是大同李翰臣的孙女。虽然李翰臣这个进士,在南方都排不上号,家中弟子读书又不是太争气,除却李翰臣之外,儿子之中仅仅出了一个举人而已,李翰臣又是快七十的人了。说不定那一天去,家门就要坠落。但是好歹是书香门第。程大位仅仅是商人子弟。如果不是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这婚事根本成不了。 成亲之前,周梦臣不怎么管弟子们的家庭情况。但是成亲之后,作为师父总是要照顾一二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师父与后世的师父根本不同。再说,周梦臣也不愿意让大同境内的商业全部被晋商把持。就通过程大位引来一些徽商。程大位在这生意之中掺股份,让他在老丈人面前能硬气一些。 徽商的加入。也让大同商品销售更广。 晋商是因为开中法兴起的。也就是晋商刚刚开始都是盐商,与政府关系最铁。但是在经营分销上,就未必能比得上徽商,要知道号称无徽不成市,徽商才是真正从针头线脑的小买卖起家的。 徽商的店铺分散的更广,更细。 就商业赋税上,今年并不比去年差,甚至更好。 毕竟去年很多事情都做得很急,很多事情都没有做细,比如之前羊肉罐头。只有羊肉。羊杂都让工人消化了,是没有时间做细功夫,而今却不一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进展 第一百一十三章,新进展 不要说羊杂罐头了,连鸡肉罐头都有了。甚至这还刺激了大同养殖业,不管是牛羊还是鸡鸭。 农业是一切的根本,但是在水利工程的兜底之下,今年或许难有大丰收,但是绝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更让周梦臣高兴的是,纺织业就此奠基了。 薛夫人在纺织上,的确是一等一的高手大匠。似乎只要关联到纺织的。不管是纺织材料,用棉,用丝,用毛,还是纺织工艺,缫丝,织布的各个细节,薛夫人无所不通。在薛夫人加入之后,很快就有了成品。 首先是地毯生产。 而今天下最好的地毯,就是西域地毯。 只是而今大明与西域,或者西域更西的贸易量其实并不是很大,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北衰弱。甘肃都是一半雪山一半沙漠了。这样的情况下,是不能支持大规模商队来往的。 但是西域的地毯在大明依然不少。 这些其实是兰州地毯。 其实兰州毛纺一直都不错的。虽然不如江南棉布那么发达。但是还是有自己的特色的产品。比如山羊绒。只是产量一直不高。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不能单单生产地毯的原因。 因为单单生产地毯,无非是一个大一点的兰州。 没有什么用处。 也消化不了草原上的所有羊毛。 其次,就是毛布。 真正纯羊毛,是能做到光滑之极,与棉布一般,丝般润滑,根本感受不到是羊毛织成的。有些羊毛制品,上面故意有一层毛,不用怀疑,是专门的工艺造成的。要得就是那种效果。 但是蒙古羊毛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因为工艺与羊毛本身的特质,织成的毛布,发硬。而且有一些杂毛,是去不掉的。 虽然,薛夫人对这些毛布进行了特殊的处理。 尽量让这种毛布足够的单薄。做棉衣的时候,用一层麻布或者一层棉布,夹上一层毛布的方式,尽可能让毛布柔弱且能成为保暖的材料。 效果好也不好。 好的是,薛夫人的计划成功了。虽然这些毛布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在北方保暖是硬性要求。只要能保暖,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很多人都觉得,这样好不如填充棉花的。 但问题是,棉花产量是相当有限的。 后世的棉花不知道进行了多少代改良,才有那种好像小树一般的棉花,密密麻麻好像白雪一般的花骨朵。但是在明代的棉花,其实产量一点也不高,棉花产量甚至与粮食产量差不多,而且还更少一点。 在工业革命之前的社会,总体上都可以归纳为物资匮乏的状态,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能大规模生产出产品,价钱只要合适,是从来不缺少买家的。 特别是九边贫寒的地区,有太多人想要这样的东西保暖。 而且不要小看,劳动人民的创造力。后世能将肥料袋子做裤子。而这东西再怎么差劲,也要比肥料裤子稍稍好一点的。老百姓也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法,做出各种各样让周梦臣啧啧称奇的衣服。 总算是没有将第一炮给打哑了。 不过,周梦臣同样面临一个问题。 那就是不赚钱。 而且是很不赚钱。 无他,前文也说,能卖出的前提是价格合适。毕竟底层百姓其实没有多少钱的。价格太高,根本出不了货。再加上这东西买个普通百姓,中上层的人士,根本不可能在买这些毛布作为衣料。 虽然羊毛在草原上几乎如同白给,但是运输费也是需要的。这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周梦臣一算,想要罐头那样的暴利根本不可能的。这种毛布,对等的是棉花。也就比棉花稍稍高级一点。 穿在身上,保暖又没有棉花那么臃肿。 要知道,古代人没有那么多保暖的东西,所以棉衣要尽量厚,几乎等同将一条厚被子穿在身上。 核算下来,每一匹毛布,最多赚一钱银子。甚至更少。 周梦臣刚刚开始摊子,根本做不到,年产数百万匹。也就说单单这种毛布,能给大同带来的收益,不过十几万两上下,看似不少,但是与复套说需要的军费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 最后。却是薛夫人进度出乎了周梦臣预料。 他以为薛夫人会在羊毛在棉花同织上面被拌住,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薛夫人速度之快,根本就是原来就胸有成竹。 此刻周梦臣才恍然大悟,薛夫人下定决心来大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家务事。还有她想将她早已研究好的这一套技术传播下去。 样品在一个月之后,送到了周梦臣面前。 周梦臣捏着布料,很厚实,也有些重。是白色的。但依然给周梦臣一种沉重的感觉。这种布料让周梦臣想起了毛呢这种纺织品。周梦臣也不知道,毛呢这种纺织品到底是什么怎么纺织出来的。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这种布料或许不能完全代替毛呢,但是能有毛呢十分七八的效果。 这已经不错。 薛夫人也算是高手,几乎第一时间抓住这种布料的特点,她给周梦臣做的衣服,是一套戎装。是仿鸳鸯战袄的样式,并在上面有一点点修改。看上去很是挺拔。上面虽然去了很多甲片。还是剩下了不少甲片与铜钉。 不过,这时候的甲片与铜钉,与其说是甲胄。不如说是起装饰作用。 周梦臣穿上之后,觉得固然英气多了。 周梦臣问道:“这种产量高吗?” 薛夫人说道:“一时间高不起来,所费的工时很多,很多地方都是不能用织机的,只能用手一点点的做。而今不过产了数匹而已。不过,我看了这里的器械,只要安排好了,产量立即会大大增加。只是即便如此,成本最少比普通毛布要贵上最少一倍。”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一倍并不算多,这件事就让你多费心了,这样吧,薛夫人今后就是我的幕僚,每年白银千两如何?” 薛夫人大吃一惊,说道:“老妇人如何得大人如此看重?愧不敢当。” 周梦臣说道:“在我看来,这毛料,有治国安邦之能,虽万金不易。今后,你留在周府便是,如果有意,可以选一二孤儿承嗣,不愿意,我周家为夫人养老送终。” 这毛料总算是将周梦臣羊毛纺织计划成为现实,其中战略意义太大。怎么形容都不为过,不要说千两,即便是万两。周梦臣也给得起,只是他担心薛夫人不肯要。 周梦臣此言一出,薛夫人感动无比,立即跪下磕头说道:“有大人这一句话,老妇人今后这一条命就卖给大人了。” 千两白银已经算是大明幕僚界顶级年薪了。当然了,还可能有更高的。不过,那些钱就不仅仅是年薪,那是买命钱。但是对薛夫人来说,还没有周梦臣承诺养老送终有意义。 毕竟,女强人是不可能出现在明代的。 薛夫人如果不是逼得没有办法了,也不会远走他乡。 到了薛夫人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未来了。在明代已经算是长寿了。有周府庇护,今后能安安分分过完余生,就是最好的待遇。钱这东西,即便再多,对薛夫人来说,又有什么意思。薛夫人不是没有积蓄。一辈子下来,也是有钱,否则不会让薛家想要各种办法争夺。 周梦臣连忙扶起薛夫人说道:“快快请起,今后还请夫人相助于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问题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问题 薛夫人说道:“请大人放心,只要我老妇人有一口气在。此事一定能够成功的。” 周梦臣说道:“此事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 薛夫人说道:“技术上的没有了,唯独有一点,我试过很多配方,都要加入相当数量棉线,如果羊毛数量大的话,需要的棉花数量也会很大的。大人需要提前准备。” 周梦臣听了之后。不由皱眉。 大同棉花数量并多,更多是百姓自给自足用的。根本没有多余的棉花出卖。 这就是小农经济的特点,根本就不会有人专门的种棉花。如果周梦臣想要大量的棉花,那就需要在农业种植上下一点力气。这可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大同的粮食不过是堪堪自给而已,根本没有将大量良田种棉花的可能。而大面积开荒也告以段落了,可以说下面的开荒,是真开荒了。之前所谓的开荒不过是将几年之内抛荒的土地重新耕种而已。 这不比江南。江南多年下来,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业链。山东大量供给江南棉花,根本不用他们多操心。 周梦臣总不能去山东抢江南商人的棉花。 周梦臣很清楚,如果这样做的话,是会出事的。 无他,在大明根本不可能单纯的商战,甚至不要说大明了,就是清末胡雪岩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每一场所谓的商战,就是背后政治势力的倾轧。 晋商之后,有一个杨尚书,还有一批官员户部主事,杭州知府,翰林编修,等等。江南棉布甲天下的同时,他们背后又有什么人?提醒一下,徐阶是松江人。松江更是以松江棉布著称,而且徐阶的财产也不用多说了。 虽然周梦臣没有证据,但是徐家如果没有参与棉纺业,周梦臣才觉得见了鬼。 而且前文也说过,在工业革命前的社会,大体上各种产品都是匮乏的。不会觉得,山东棉花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吧?别的不说,多一个买家进场,就多了一个抬价的人。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肯定,为了区区棉花一点利益,徐阶会对周梦臣动手。但是同样,周梦臣与徐阶的之间的关系,已经貌合神离。比如上一次周梦臣入京,居然没有见徐阶。 虽然可以说因为事情紧急。但真紧急到了临行的时候上门一趟都不行吗? 关系虽然差了,但是两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弊的局面没有改变。周梦臣也不想让两人关系再紧张下去。 只是如此一来,这种毛料大规模生产就成为泡影了。 薛夫人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说道:“周大人,不知道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 周梦臣说道:“薛夫人请讲。” 薛夫人说道:“我不知道大人准备如何用这毛料,但是在老身看来,第一两年,最好不要多生产。” 周梦臣一愣,说道:“却是为何?” 薛夫人说道:“那毛布想来不赚多少钱吧?”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薛夫人是明白人。” 薛夫人说道:“老身在这行当这么多年了,早就明白,在这行当之中,想要赚钱,是有两种方式,一个就是薄利多销。一个就是往高里卖。引起风尚,倒是卖便宜了,反而没有人要。”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他忽然想起后世的服装产业。他是实在不明白。区区一点布头怎么能那么贵了,而其中道理数百年前就要明白了。只是他苦笑一声,说道:“薛夫人主意是好的,但是天下咸称苏样。这东西再好,恐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不错,天下咸称苏样。”薛夫人微微一笑,脸上居然带着几分傲气,说道:“不过,大人可知道,这苏样是怎么来的?” 周梦臣一愣,他说道:“苏样,不就是苏州流行风尚?” “对。”薛夫人说道:“苏样是苏州流行风尚,但是苏州流行风尚是我与几个老姐妹定下来的。天下间所谓之风尚,都是这样,固然有固定趋势,但是具体到某一物件。却还是由人定下来的。” “如果大人掀起老身,老身愿意为大人走一趟京师,让一两月之内,就让这毛料成为北京贵人之中最流行的风尚。到时候大人只需生产一两万匹就行了。” 周梦臣有些不相信眼前的薛夫人。 说起了这个时代时尚中心,就是苏州。 周梦臣估算了一下自己能够找到的棉花,固然也只能生产出这些毛料了。此刻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他说道:“好,我这就写一封书信,由薛夫人带给贱内。你有一切要求都由贱内帮忙。” 薛夫人说道:“老身谢过大人。”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这种毛料还没有定下名字。就叫薛料吧。” 薛夫人说道:“雪料,倒也贴切。” 周梦臣说道:“不是雪料,而是薛料,这是夫人所造。自然用夫人的姓氏命名,如果千百年后,此种毛料还流行,天下人都会知道,这是薛夫人所造的。” 薛夫人一愣,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来话。 薛夫人无后,这是薛夫人永远不能了结的心结。但是被周梦臣一说,她忽然发现,她或许有另外一个方式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痕迹。她愣愣的说道:“真的可以吗?” 周梦臣说道:“夫人难道不知道黄道婆吗?夫人有时间可以读读我这本《小学问》。我向来认为,为天下做出贡献的人,不该被遗忘。” 薛夫人还在恍惚之中。小脚就好像踩了棉花一般。不知道是在云里还是在雾里。 薛夫人离开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翻开周梦臣的《小学问》,细细读了起来。 明代的识字率远远高过清代,心学之一的泰州学派就是大量在平民之中传道,才能风行天下。薛夫人能将技术练到这个地步,决计不是不识字的。她虽然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是还是将整本《小学问》,给读了下来。在看见上面关于制天道而用之的篇章。关于技术应用对社会的意义。让薛夫人忽然红了双眼。 薛夫人是因为夫婿早亡,不得已进入当绣娘。上织机。之后几十年间,让她在这个行当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行业巅峰的几个人。即便江南织造一些太监见到了她,要么称呼她为薛夫人,或者说薛大家。 但是要说她喜欢这个行当,却是未必。 而今她才忽然发现,原来她做的事情,是如此的有意义。从而越发坚定了,将这一件事情做好。不仅仅是为了周梦臣。而是为了她知道,为了薛料的名字。 事不宜迟,薛夫人将大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就在周梦臣的安排下,匆匆去了北京。 来到北京之后,登了周府的门。李云珍一听周梦臣派人来了,自然立即接见。 李云珍看了周梦臣的书信,不由的皱起眉头,说道:“老夫人,这方面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从何处着手。还请老夫人多多指点。” 薛夫人说道:“请夫人放心,我刚刚已经拜访过了京城之中所有的布行,与他们达成了协议。今后大同的薛料都由他们代卖。夫人只需帮我做一件事情。” 高档布料也不是随便销售的,必须是老字号才行,否则根本没有会买的。这也是薛夫人最大价值,他与这些布行都熟悉,毕竟苏州才是大明最大的纺织中心,而北京是不可或缺的消费中心。大布行岂能在两边没有布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云珍的夫人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云珍的夫人圈 “什么事情?”李云珍问道。 薛夫人说道:“请夫人帮我引见一位贵夫人。” 李云珍说道:“要多贵?” 薛夫人说道:“越贵重越好?” 李云珍说道:“越贵重越好?” “对。”薛夫人说道:“身份越贵重,影响力就越大。” 李云珍虽然也爱漂亮衣服,但是她更爱医术。她而今一边操持着周家在北京的生意,照顾周母与儿子,还没有放下行医。对时尚什么就有些疏远了。即便李云珍少女时期,也不是那种追着苏样的少女。实在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不过,引见一位贵妇人,李云珍还是能做到的。 而且不是一般能做到。毕竟李云珍可是妇科圣手,而且不单单是妇科圣手,还是周夫人。是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周梦臣前途无量。而且不仅仅是周夫人,而且是手段非常厉害的周夫人,在战场上杀鞑子如杀狗一般的周梦臣,居然即便在大同也洁身自好。没有小妾,这就太厉害,简直被夫人圈崇拜。 其实,周梦臣之所以如此,是更符合自己的大儒身份而已。 大明律,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当然了,而今是一纸空文了。但是很多大儒一辈子都一个老妻。周梦臣而今越深入儒家经学圈之中,就越发明白一件事情,越是大儒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就越高。 就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 只要大儒,不敢说只有一个女人,最少根本没有妻妾成群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没有太委屈自己。小环早就被周梦臣收房了。但是奈何在古代陪嫁丫鬟没有独立的人格权,被视为夫人的一部分。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在北京夫人圈里却传成另外一个样子,大概是这样说更有戏剧性吧。想想周梦臣,文武双全。不管是相貌还是才能,都能与周郎周公瑾相提并论。结果大过胜战之后,回去还要在夫人面前跪搓板。只要想想,就能让很多女人颅内高潮。很有代入感。 李云珍这个周夫人在京城夫人圈之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薛夫人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与李云珍一并上了马车。没有走多远,就停了下来。李云珍与薛夫人下了马车。 薛夫人一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见长长的宫墙,一眼看到边,蔓延出视线之外,眼前更是有士卒把守。 “这是皇宫?”薛夫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李云珍根本没有怎么在意,让侍卫收过包裹,验过腰牌之后,这才对薛夫人说道:“对啊。” 薛夫人不是一般女人,但是此刻也非常紧张,毕竟这是皇宫啊。薛夫人都没有想过,她这一辈子还能进皇宫。薛夫人低声说道:“夫人,怎么还来皇宫?” 李云珍有些奇怪的看着薛夫人说道:“不是你说要最贵重的?我想了想,可惜皇后不在了,我与陛下其他几个妃子不大熟悉。不能引见了,好在与太子妃比较熟。常常来做客。带你引荐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 薛夫人只觉得大脑发麻,一时间不能理解李云珍的一些话。 似乎对李云珍来说,进宫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寻常。让薛夫人不知道该怎么解读,唯一让她明白的是,她觉得她大大低估了周大人的能量了。、 很快李云珍就到了东宫。而太子妃很快接见了李云珍。 两个女人很熟悉。也没有什么客套话。 太子妃让李云珍诊脉。 好一阵子,李云珍才结束。说道:“太子妃,您的身子骨还是不行。而今生育不仅仅对您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很有可能出问题的。” 太子妃有些着急,说道:“皇家子嗣为重,周夫人不能想想办法吗?” 李云珍说道:“女子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岁之后,在二十四岁之后,生育最好。对孩子母亲都好。太子妃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宫中这几年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生下来站不住,才是最无法承受的。” 太子妃才嫁给太子没有几年,嫁人的时候才十四五岁,而今还不到二十。而且一直没有怀孕。这不让李云珍给他医治。 李云珍反而劝她不急着要孩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说,甚至李云珍每一次来都有一番这样的对话。 太子妃悠悠一叹,说道:“我和你不一样,周大人对你可谓情深义重。天下女子谁不羡慕,而你也是有孩子傍身的。但是我就不一样了。须知本朝还有无后被废的皇后,殿下他又是,又是-----” 裕王是什么样的人?小蜜蜂吗?忙着采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且这个时空之中,太子的处境要比历史上好太多了,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太子在行动上就更放肆一些。 太子妃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殿下的问题?” 李云珍在宫中行走这么多年,内心之中岂能没有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很清楚。说道:“我二哥最近在为太子诊脉。应当无事。” 太子妃顿时明白,应当无事。其实是有事。 李云珍怕太子妃误会,立即说道:“太子妃放心,您的身子只需将养几年,好好休息,定然会一举得男的。” 太子妃也听明白李云珍的意思,太子那边虽然有问题,但是问题不大。只是想让太子休养,却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一时间她悠悠一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李云珍见气氛尴尬,立即说道:“我今日进宫,是有事相求的。” 太子妃说道:“有什么事情?” 太子妃与李云珍的关系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李云珍与太子妃性情相投。第二个原因,就是太子妃也得了太子的叮嘱,本来太子就对周梦臣有好感。而自从高拱大同之行之后,在太子看来,周梦臣已经是他夹袋中的人了,自然要好好的拉拢。 一时间太子也给不了周梦臣太多。既然太子妃与李云珍关系。走走夫人路线也是可以的。 其实,而今没有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是太子妃了。毕竟嘉靖虽然有很多妃子,但不是正妻,就不能与太子妃相比。有太子妃的力撑,再加上李云珍自己的能力与背景。 周梦臣都不知道李云珍结交了一个什么样的夫人圈。 李云珍也没有隐瞒太子妃的意思,将周梦臣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说了。 太子妃暗暗记住这一件事情,说道:“你家那位也真是的,居然让你做这种事情。而且这真的能赚钱?” 如果别人这么说,太子妃根本不在乎。甚至觉得有失体面,但是周梦臣是出了命的能点石成金了。而且一弄就不是小钱。太子如果不缺钱,就不会派人去找周梦臣了。 太子妃也是知道东宫财务现状的。 李云珍说道:“我不知道。听我家相公的便是了。” 太子妃吃了一嘴狗粮,心中泛酸,说道:“既然人已经带来了,那就看看吧。”立即派人去将薛夫人传了进来。 此刻,薛夫人的镇定与傲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毕竟在普通百姓眼中,皇室都是带这光环的。太子妃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不是凡人,是天上的凤凰,只能不让薛夫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一进来,立即跪下来,连磕几个响头,说道:“草民,薛王氏拜见太子妃。”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嘉靖训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嘉靖训子 薛夫人之所以被嘲笑,是因为她行礼行错了。 宫中繁文缛节很多,不同身份的人见到不同身份的人,就有不同的礼节。如果有一个行差踏错,往轻说,自然少不了嘲笑。往重说,就是御前失仪,是够罢官的罪名。 所以,一般正规渠道进宫之前,都是由礼部教习礼仪。即便是周梦臣当初到北京之后,也免不了学习礼仪的过程。 薛夫人可没有这个过程,她几乎没有心理准备。就直接面见太子妃。行礼上自然不伦不类。 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妃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宽厚的性子。再加上看在李云珍的面子上,也不过一笑而已。随即又问起了布料的事情。 一说到薛夫人的专业之上,薛夫人顿时从窘迫之中脱离出来,拿出来样品。详细给太子妃说了薛料的好处。 太子妃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的上轻轻捏着布料搓动一二,只觉得布料厚重之极,有明显的间隔感,而且还有重量,心中暗道:“这东西真得好吗?” 丝绸的标准,乃是轻,薄,透,就是穿上十几层丝绸之后,还能看见身上一颗黑痣。这才是最上等的丝绸,一件丝绸衣服,能过团在手中。重量不过几钱而已。真是轻如无物。 而这个布料完全违背了这个标准。 当然了,太子妃也知道,这是用来做冬装的。但是即便做冬装,太子妃也是有些犹疑。不过,太子妃不管喜欢不喜欢,总是要给李云珍一点面子的。说道:“这样吧,就劳薛大家动手,为我家添置一些衣服了。” 太子妃很大器,即便是试做,也不是一件两件。而是给东宫上下太监宫女全部添一件,自然少不了太子妃与太子的。 至于钱的问题。 太子妃倒是想给钱。但是李云珍岂能要? 薛大家更是如同打鸡血一般,当时测了太子妃的身骨,又带了一件太子的旧衣做样子。毕竟,太子不可能带来测量身。薛夫人用了毕生功力,下足了心血。日以继夜,才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了。 衣服送进宫中了。只能等消息了。 太子妃倒是试着穿了穿,在即个公开场合穿了几次。也让薛料在北京传播开来,一时间也有一点点名声了。 不过,有一件事让薛料名声大噪。 虽然嘉靖三十三年的秋天的到来,天气越发冷了。太子身体不能说痴肥,但是也很不协调,而且太子小蜜蜂的名声在外,即便有很多太医调养,难免身体有些发虚,仅仅是秋天太子都想将貂裘给穿上了。 只是他自己怎么穿都行。不过,今日嘉靖要召见他。他就不能随便穿了。 因为他知道,其实他的父皇对他这一身肥肉很不喜欢。无他,嘉靖即便上了年纪,也是一个帅老头。身材清瘦,时不时还茹素,修炼各种道家养身功,从形象上看,根本就是神仙中人。 但是太子身高尚可,但一身肥肉,肚子硕大,让嘉靖看了厌恶。 只觉得此儿不类我。 要知道太子年纪也不大,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尚且如此,年纪大了,就成什么样子了。 再与已经不在的故太子相比,让嘉靖越发不喜欢太子了。 立太子是朝廷规矩,也是嘉靖的政治考量。同样也是父子亲情所致。只是活人永远不能与死人比的。所以太子也愿意比不上庄敬太子。有时候嘉靖脾气上来,就好生一顿训斥。 这也是太子战战兢兢,而在京师的景王为什么敢蠢蠢欲动的原因。 因为从嘉靖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来看,严世蕃觉得自己的办法是可行的。 在这一点上,嘉靖其实是有一点点灯下黑的。 无他,不管是严嵩与徐阶,还是其他大臣,保留陆炳与黄锦,但凡有一点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不敢在这一件事情上多插手。不管是帮忙而是不帮忙,甚至旁观也是一种罪过。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仅仅是无能。知道了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而景王与太子也不是傻子,不想闹得天下皆知。 所以这仅仅是暗潮。暗潮到高拱不告诉周梦臣,周梦臣就不知道的地步。 嘉靖能在深宫之中,掌控全局,并不是嘉靖有什么神通,而是他有北京最大的两张情报网,锦衣卫与东厂。而今锦衣卫与东厂在这一件事情上同时沉默。再加上嘉靖深居简出,每日见得人不过是那几个,连六部尚书见嘉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此一来,嘉靖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的暗潮? 也让太子一到见嘉靖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的。今日也是如此。 太子磨蹭了半日,终于决定脱下貂裘。换了一身看上去比较单薄又保暖的衣服过去。 来到宜春宫之中。 如何行礼问安不提,嘉靖之后,就没有怎么正眼看太子,随口问了几句太子的功课。又挑了两三件朝廷大事询问。问道:“下面刚刚报上来的山东参将李逢时貂王江泾大败,损兵折将。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子听了心中暗暗回忆高拱说过什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王江泾之败,是今年江南一场大败。 山东参将李逢时带本部六千山东兵,进攻拓林。 拓林就是松江府地域一处地方,是倭寇盘踞之所,显然参将李逢时小看了倭寇的战斗力,也高看了山东卫所兵,一场大败损兵折将。影响很坏。严嵩逮住了机会,自然要进攻张经抗倭战略。 而这一次徐阶却罕见的沉默了。没有怎么保张经。 张经也算是夏言用过的旧人。在徐阶体系之中,也谈不上嫡系。彼此之间的关系,与周梦臣与徐阶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不过,周梦臣而今越来越硬气的同时,徐阶拉心学入局,自己的羽翼也越来越雄厚,之前一些合作的人,就要改变太态度了。 却不知道张经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与徐阶之间闹出问题了。 这一件事情也算这一两月的大事,正好用来考教太子。 太子想了半日。依稀记得什么宽大为怀什么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杨参将此战失利,不过小败,应该下令训斥。责令再战便是了。彼此江南缺兵少将,正是用人之际,杀之恐怕不祥。”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妇人之仁。而今江南士绅怨气冲天。不杀如何,安抚地方。不让江南的兵痞子,知道打败仗之后,是什么后果,他们会老老实实听命吗?李逢时必须死。不过,”嘉靖脸色微微有一些缓和,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有些事情不单单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只是,你也知道宽大为怀,宽大给谁,也知道江南局势谁是可以杀的。谁是不可或缺的。” “朕已经下令,免去张经南京兵部尚书一职,该任总督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山东,广东六省军政事。让张经知道。如果再有下次,朕不会让他那么好过的。你明白吗?” 太子福至心灵,说道:“孩儿明白,去兵部尚书,既是责罚,也是奖励,纵然是南京兵部尚书,未必能统合六省,此为激励,但是到底兵部尚书职位高一点。这也是给张经警示。如果再有下次,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 嘉靖说道:“天下臣子,无非有用无用,有用的人,有些怪脾气也没有关系,无用之人,就用之明正典刑。令天下人皆知朝廷之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靡天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风靡天下 嘉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是有自己一套办法,既减少自己的工作量,又把握大局不失控。抓大放小,就是其中之一。 在嘉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山东参将李逢时,他眼中只有张经。张经是他定下平定倭寇的大臣,前方成也好,败也好,都是张经的事情,他才不去管李逢时打败仗有什么内情,冤枉不冤枉。他只是将李逢时当成杀给张经的一只鸡而已。 嘉靖杀巡抚都如杀狗一般,更不要一个参将了。根本不在乎。 太子却没有这个经历,一时间微微一愣。眼睛之中露出一丝茫然。 嘉靖见状心中暗暗摇头,心道:“朕怎么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在嘉靖看来,作为一个皇帝,一定要下得去狠心,唯有如此,才能让人怕,让人知道,生杀大权操于上。不要说一参将了。到了某一日,要杀严嵩徐阶,嘉靖也不眨一下眼睛。眼前这个儿子却不然。 心太软,手腕也太软了。 嘉靖很清楚,东宫之中真正主事的人,不是别人,是高拱。他这个儿子,不过是高拱的提线木偶,简直是对高拱言听计从。 这更让嘉靖不满。 只是再多的不满,看见这个虽然胖了许多,但是很像自己的脸庞,心中轻轻一叹,暗道:“罢罢罢,贤也是我儿,愚也是我儿,我就这两个孩子了。制怒,制怒,慢慢教,慢慢教,急不得。” 嘉靖说道:“你说的已经不错,不过还不够,你回去之后,好好听你高师傅讲课。多读史书,多看看汉高,与太祖皇帝行事之道,须知恩威之道,乃是鞭策天下的大道,要好好揣摩。” “还有你这一身肥肉。嗯----。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今后好好保持。做太子总有一个太子的样子,总不能一身痴肥,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嘉靖随即打发太子走。 太子回到东宫之后,一直在想嘉靖说得每一句话,整个人站在穿衣镜前,来回转身,看自己的身材。 永远的土肥圆,并没有什么变化。为什么让嘉靖觉得他好了一点。 太子终于发现,是衣服的原因。 薛料总体上要比毛呢要软一些,但是比寻常布料又硬太多了。女人穿上去,并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保暖效果好一点,而今能流传开来,也是因为这样。但是到底还没有到了冷的时候,所以流传的程度不高。 但是在男人身上,却很显气质。再加上非常贴合身材的裁剪。比寻常的长袍大褂。更显瘦一点。 虽然仅仅是视觉效果而已。 但是在太子看来,这就够了。 太子立即传令,道:“将孤的所有衣服都换成这种布料。” 太子身边的侍女,面露难色。说道:“殿下,殿下很多礼服都不能用这种布料-----” 太子听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眉头轻轻一挤。这个侍女立即跪下来,说道:“奴婢知道。” 太子随即点点头,说道:“好生做便是了。”随即大步走开,去见高拱了。陛下的一言一行,太子都要复述给高师傅,听听高师傅是怎么想的。 这一件事情对太子来说,仅仅是一件小事。 但影响却是很大的。 一时间,太子身上所有秋冬服色,全部换成了这种布料。也让薛夫人很是费心,甚至从江南请来好几个绣娘。研究如何在薛料上绣龙。呈现出更好的效果。总之,随着太子这个最佳带货。 在嘉靖三十三年,薛料作为一种达官贵人才会用的衣料,迅速火爆起来。 从一开始定价二三两一匹,到后来十两一匹,乃至有更多。毕竟,大明的财富两极分化很严重。比如周梦臣,数万两的身价在普通百姓看来,是高不可攀。但是北京城中,根本排不上号。 如果放在江南,更是排不上号了。 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一两一匹,还是十两一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这种奢侈品要给各种销售渠道很大的分润,但是周梦臣手中也是立即回笼了一大批的资金。甚至让周梦臣有一种将这种生意长长久久做下去的想法。 不过,周梦臣很明白。这种奢侈品对于商人来说,更赚钱。但是对于大明来说,却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大宗商品。真正能够普及大众的商品。 周梦臣想了想就给北京写了一封书信,让薛夫人回大同。让她想办法精挑细选,从羊毛之中选出品质最好的羊毛。或者干脆是羊绒,与最好地棉花一起纺织,造出真正的上品薛料。 毕竟而今所谓的薛料,仅仅占了一些特性上的便宜。比如保暖,塑型的效果。但是真要说起来。薛料是比不上江南丝绸的。 大同纺织业也需要一个拳头产品。 随即周梦臣又将杨继盛招来。秋收将至,周梦臣不如之前那么关注了。但还是要问一问的。 杨继盛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总结道:“今年,去年还有一些结余,加上今年的新粮,大概有一百万石的结余。另外,因为大同丰收。还有晋商持续不断的用粮食与鞑子交易。大同境内的粮食价格,还是比较平稳的。最低的时候,五百文一石,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六百文,比起河北那边要好多了,另外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去年一年,大概有十万人在大同境内落户。官府精力有限,这还是落户的。有些黑户。也是不知道,我听徐师爷说过,大同青楼之中,多了一些河北口音的佳人。”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沉默。却也没有办法。 很多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以有万全之策。 河北今年大旱,即便朝廷对河北很重视,方钝也是下了血本赈灾。但还是有些顾不上的地方。而山西的晋商却将山西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出玉林,与鞑子交易。带来源源不断的牛羊马匹皮毛,在大同加工之后,变卖到天下各地。 看似不顾大明百姓安危。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大同而今的勃勃生机。乃至于山西的一些经济发展都是这一条贸易线导致的。一旦切断这一条贸易线。大同这边还好,周梦臣能够兜底。但是光禄局给北京的银子可就没有了。而且两年大旱,旱的不仅仅是大明,还有鞑子。当然了,在鞑子哪里嘉靖三十三年的大旱并不严重。但是一旦截断贸易。就不能不考虑辛爱的动静。 辛爱就是大同镇永远的敌人,即便签订和议了。大同做任何事情第一个要想到的,永远是鞑子怎么想? 北方大旱的时候,这再与鞑子打上一仗。对朝廷来说,也是不划算的。 再加上光禄局的二百万两银子,对户部也太重要。重要到了不能切断的地步。 不是二百万两太多,而是朝廷的赋税太少,盐税这么大的进项,只有区区一百万两,在方钝的敲打之下,不过到了一百一十万两,面对户部尚书的压力,他们多给了十万两。 面对这局面,方钝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身后有后台啊? 所以,即便再缺少粮食的时候,也没有截断粮食出口。好在鞑子的胃口也是有限的,吃不了太多。而且开关一两年间爆炸交易,到了而今辛爱的家底,已经快要见底了。 毕竟,虽然周梦臣将羊肉,羊毛等之前几乎没有人采买的东西,变成了硬通货。但是有一点已经没有办法改变。那就是鞑子与大明的贸易逆差。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拼得十万头颅血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拼得十万头颅血 蒙古能够出口的产品,在周梦臣的努力之下,就以这几种为主,战马,牛羊,皮毛,羊毛。而进口的就多了,瓷器,陶器,粮食,布匹,等等。这个名单可以列很长很长。可以理解为除却他出口那几样之外,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乃至于一部分的奢侈品。 这种情况下,不管他们卖出多少东西。都无法扭转贸易逆差。 这也是玉林关税一直在增长的原因之一。 而且如果细细分析的话,就会发现。即便这几种主要贸易品,蒙古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战马就不用说了。自从开关到而今,鞑子卖出的不过一万多匹。而且都是骟马。辛爱在这一件事情上,还是很有原则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卖战马的。 让周梦臣不得不费力气,在朔州附近找了一块不大的马场,从战马之中选出一些种-马。培育出一个小小的马群。不过几千匹而已。其中很多都是刚刚出生的小马。毕竟人工授精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这也大大提高了战马生产效率。 但是奈何战马怀胎将近一年。这事情是急不来的。 牛羊生产效率,并不比战马快多少。而鞑子为了维持生计,就不得不保持相当数量牧群。根本不可能大量出卖。前文就说过,在古代蒙古牧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情况,根本不存在。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奶制品生活的。吃肉是很少。只有在牲口有伤亡的时候,或者在冬天来临之际,才杀牲畜。 如果大量出卖牛羊,只会让牧民没有足够的食物。 即便有粮食也不行。 是的,如果让牧民全部吃粮食,将牛羊大量出卖,似乎很好。但是辛爱只要不是傻子,他就不会这样做,原因无他,那就是板升的粮食产量有限,虽然能供应相当数量的粮食。但是本质上只能作为进口粮食时候一个筹码。并不能补充辛爱所需的粮食缺口。 粮食就是古代的石油。是国家的命脉所在。辛爱敢完全相信大明朝廷。 殷正茂已经给了周梦臣一些数据,证明在鞑子采买东西的时候,已经有相当数量货物,不是用银元,而是用银两。要知道,在周梦臣给方钝出主意之后,方钝就疯狂的将银两铸造成为银币。以此来得到更多的钱息,扛过朝廷的财政危机。 这主意是周梦臣出的,周梦臣怎么能不支持。甚至大同可以说是整个大明在推行这个政策最积极的地方,再加上大同在周梦臣管理之下,对商业的控制程度要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 所以几乎所有商人带来的银两,都被半强制的兑换成为银币。 而商人不是傻子,他们岂能不知道他们被朝廷割羊毛了。虽然他们无可奈何,但是在应对这一件事情上有一个近乎统一的举动,就是赶快将这些钱给花出去。于是几次之后,大同时间上流通别的都是银元了。 当然了,并不是商人都没有银两了。而是银两都藏起来了。 周梦臣也不可能让下面人破门去搜吧?想想就知道,这样做会闹出多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而与鞑子交易的时候,更是清一色的银元。 鞑子也不得不接受。 其实,鞑子的贸易逆差,也有晋商的一些功劳。再做生意上,蒙古人再修炼几辈子也不可能与晋商相比,很多不平等协议,蒙古人不认也得认,甚至要不是一些晋商在草原上已经有了经营,需要这些草原部落的配合。估计剥削的还会更狠。 历史上就有因为马市商人压迫,逼得蒙古部落攻城的事情。 无良商人什么时候都用,在古代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所以,如果是卖出货物的银子,应该是银元才对,而今他们用了银两,自然是之前的老本。 周梦臣已经在估算,鞑子的老本什么时候耗尽的。他毕竟不是辛爱,即便是有这张惠的情报,但也不可能完全盘清鞑子的老底。但是他估算,大概在明年或者在后年。 周梦臣心中暗道:“明年或者后年,就是用兵之机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给杨继盛透底了。说道:“最近这一段时间,大同又增加了一卫,将在应州的屯田卫撤销,编入大同附近,还叫应州卫,不过与其他卫所一样,全部是战兵。而今有八万步卒,五万骑兵,还有五万京营士卒。我已经给朔州监下令,凌云翼已经给我保证了,明年春天一定完成大军所有换装。五万骑兵游周益昌老将军带领,而今也算训练的差不多了。至于五万京营,多是从北京轮换过来的,我看了一部分是河北难民都要重新修炼。而今还不能形成战力。这些军队大体要留守。用不上他们。” 杨继盛脸色通红,语气带着几分激动,说道:“要动手了?” 周梦臣说道:“现在还不清楚,要随机应变。看情况走到那一步。不过,明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四年,随时准备动手。毕竟这个机会,可能是我们创造的,也可能是敌人给我们的,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动手。但是我总原则是,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当年英国公灭安南,用了七个月,这一战,我只准备打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不能结束战斗,平定河套,就是我的过错。” “所以,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你也要准备起来了。” 杨继盛说道:“准备什么?” 周梦臣说道:“第一修缮边墙的事情,不要让军队做了,征召民夫,这些民夫也要训练,一旦前方战事出了问题,第一时间补充进去。保证一个月之内,不管战死多少人,不管前线打成什么样子,进攻的势头都不能断,即便每一个卫所都换上一茬人。后方必须有人可以替换。 ” 周梦臣虽然说得残酷,但是他不觉得能打到这个地步。 毕竟十几万人换上一茬,这是要比死多少人啊?但是某一支军队打成这个样子,却是很有可能的。 兵贵速而不贵久。周梦臣愿意为这个速度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这一战迅速平定,控制河套,对大同战略安全,还有经济发展都是一个极大的利好。甚至今后大同会真正成为塞上明珠,因为它将会辐射整个草原的财富。 但是一旦夜长梦多。不单单对大同损伤会更大,甚至会引起其他危机,比如朝廷的问题,比如经济问题,要知道不知道多少人现在靠着这一条商路吃饭的。 到时候功败垂成。周梦臣的前途还是小事。 周梦臣担心的是,从他之后,恐怕大明再也没有复套的人,也没有复套的时机与决心了。北方边疆不缓解,大明的重心只能在军事,越发倚重军事,就不能对现有的军事制度进行太大的改革。只能进入死循环了。 所以,他虽然不觉得会死这么多人。但是他依旧准备用十万条性命来换河套。 这也算是慈不掌兵。周梦臣在平日对士卒都很好,但是而今却下定决心,准备送他们去死。 杨继盛也心中一震,他感觉压力很大。一方面是面对这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事的压力很大。不用周梦臣说,杨继盛就知道,这一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知道。而且此战如果胜了,什么事情都好解决。 但是如果败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与周梦臣一起去海南旅游。最差的结果,估计要一起逛菜市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杨继盛倒也不后悔。 周梦臣胆子大,杨继盛的胆子就小了。 周梦臣将杨继盛调出京师,也免去了杨继盛弹劾严嵩一场大戏,要知道杨继盛在牢中,是面不改色给自己削骨刮肉,而且谈笑自若,而狱卒都吓傻了。杨继盛真有下定决心之后,虽千万人吾往也的气质。 不过,忽然听闻内心之中难免有些压力。 另外的压力,却是财政上的压力。 朝廷既然下令要修缮边墙,周梦臣不能不做。毕竟大同不是法外之地,也不是周梦臣自己的自留地。周梦臣做一些小动作。还能隐瞒。但是修边墙不修边墙这样的大动作,是很难隐瞒的。 之前也说过了,用士卒修边墙最大的考量就是经济上的。 用士卒修边墙只需要这材料的钱,不需要其他费用了。毕竟,士卒都是有军饷的。 而用民夫的话,就又多了一批开支。而且开支也不小,因为大同人口,尤其是成年壮丁一直都不是太多,这也算是战争后遗症吧。这么大的工程,用人数量这么多,这个钱决计不在少数。 好在今年还算是赚了不少钱。 “给我一点时间,这个可以做到。”杨继盛说道。 周梦臣说道:“另外的一件事情,可以说是两件事情,就是要有足够的钱,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总不能让他们没有足够的回报吧,这一战之后的赏钱,不要指望朝廷,朝廷是没有钱的。但是这一战的赏钱,估计在百万上下。很可能更多。不过如果打胜了,百万两银子足够安抚上下了,想来朝廷也不会一分钱不出。但是如何截留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户部方尚书,可是一直一只眼睛盯着江南,一只眼睛盯着大同。”说到这里。周梦臣忍不住有一丝丝苦笑。 他其实与方钝的关系不错,但问题是,有些事情不是关系好坏就行的。 方钝之所以能上位户部尚书,甚至还敢不鸟严嵩,就是因为他有能力解决而今的财政问题。他是能办事的人。 嘉靖对有用的大臣,还是很包容的。当然了,皇帝难免忘恩负义,等你不能用的时候,就不会多管了。在你正得用的时候,适当的偏袒还是有的。 所以方钝在管理大明财政上,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当然了,碍于户部的权威,还有大明而今的朝政。大的改革是不可能有的,方钝一直做的其实是一件事情,尽可能从一切可以找钱的地方找钱。除却皇宫之外。 不要小看这一件事情,有些衙门看似有钱,其实没有钱。即便是怎么压榨也不会出油水的。有些衙门看似不起眼,但其实是有家底的。非老于财政的人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让方钝做这一件事情,朝廷上下虽然多有怨言,但也仅仅是怨言而今。毕竟这些钱都是朝廷的钱,是衙门的钱,不是他们自己的钱。当然了,没有了这些钱各级地方官,或者各衙门是有些舒服的。但朝廷而今的困境谁也知道,所以仅仅是抱怨而已。 如果让严世蕃来做的话,非弄得天下鼎沸不可。毕竟各种款项之中,有些钱是可以消减,消减到什么地步,有些钱不仅仅不可以消减,还要增加一点,其中学问大得很。 不是对朝廷运作了如指掌的老臣。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奈何,这样一位老臣盯上大同了。 甚至周梦臣可以预见,大同财政但凡有一些结余,户部就要行文要过去。如果有可能,方钝都想让周梦臣将大同所有的银两都上缴,然后大同有什么开支来户部申报便是了。 什么?有人说不合规矩。 只需将大同列入直隶就行了。不会吧,不会吧,有人不知道南北直隶各府的事务是六部直管的吗?将大同从山西省划到直隶,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本来而今有大同巡抚之后,大同与太原之间的关系就淡了。毕竟在加衔上,周梦臣还能压山西巡抚一头的。总不能让周梦臣去给山西巡抚汇报工作吧。 也就是说,大同府看似隶属于山西省。但是在地位上就有几分直隶的感觉了。 如果这样能解决问题的话,方钝早就做了。 毕竟方钝知道,大同的问题不在大同是隶属什么地方,而是在于周梦臣。周梦臣一直以各种理由与户部讨价还价。而且方钝毕竟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官,他对大明传统财政领域是十分精通的。可以说是财政专家。但是他依然对大同的情况,无法理解。 这就是好像一个传统工业领域的专家,无法理解互联网造富效率。同样一个农业政府的财政专家。也不无法理解工业是如何创造财富的。 他而今都想不明白,大同府富裕程度,是怎么在短短数年之内,直追南京,苏州,杭州,等少数几个大都市的。甚至在对朝廷的财政贡献上,已经仅仅次于江南四府了。也就是苏州,镇江,常州,松江。除此之外还有扬州。 当然了,不是大同繁华程度已经超过大明大多数地方。真要说起了,大同虽然呈现暴发户的状态,但是依旧比不上很多地方,数百年的底蕴。而是在太祖皇帝在制定财政政策上就是轻税。不管是一亩只征数升,还是三十税一的商税,还有日常所需的货物全部免费的诏令。 除却一地,那就是江南。也就江南重赋。 至于扬州就,是因为扬州是盐商聚集之地,盐税大部分也是由扬州出的。 杨继盛一时间也为难了,他看过大同所谓的账目。包括朔州赋税与卖煤收入,大同工业区的商税,玉林关税,还有刚刚建立起了纺织业的利润。还有原本大同的钱粮。这些赋税加起来,一年有二百万两。不过,周梦臣开支也多,别的不说,已经许诺过的换装。就需要相当大一笔钱。 不过,杨继盛心中盘算一下,结余百万两,还是可能的。 毕竟,又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杨继盛本身就特别能吃苦,让大同上下发挥一下作风就行了。什么?不想?那就借你人头一用。抄家的时候,或许还有额外收入的。 只是,面对户部方尚书对大同财政过分关心,杨继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继盛思量好一阵子,说道:“钱倒是有办法,只是户部那边怎么办?” 周梦臣也很苦恼。 首先,这钱要光明正大的留在大同帐上。毕竟周梦臣不敢也不可能,让这钱离开大同帐上。一旦离开就说不清楚了。倒不是周梦臣怕有贪污之名,他怕的是,别人说他有自己的钱充作军费。 后者可比前者严重多了。 前者嘉靖听了,或许只会哈哈一笑。但是后者,以嘉靖的疑心,周梦臣日子就不好过了。 但问题就来了,户部方钝对大同账目,要比对户部本身账目都关心,时不时派人过来查看。督促上缴账册等等手段。如果暂时保存一两个月倒也好。毕竟户部在北京,总是有反应时间的。但是周梦臣而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这一百万两银子最少要在账目上待一年。 如果方钝再不知道,他就是瞎子了。 周梦臣苦恼了好一阵子,说道:“杨兄,你精通庶务,能不能想办法让这笔钱既在帐上,又让人看不到?” 杨继盛一时间无语了。他杨某一辈子光明磊落,铁骨铮铮。从来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时候,他做账目从来是将账目做明白,而不是相反的。而今你要做如此小人之事。只是一想到复套的大事,杨继盛只能说道:“我试试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青城现状 第一百二十章 青城现状 这也怪周梦臣。 如果不是周梦臣将大同弄得如此兴旺发达。让北京那边想忽略都不能。户部又岂能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大同的赋税。要知道之前享受这个待遇的地方,是苏州。 要知道在几年之前,户部谁在乎大同账目上有多少钱? 而今已经成为一个非常考验杨继盛的行为了。 且不提,一向以清廉自诩,廉洁到除却朝廷俸禄之外,一文不取的杨继盛。是如果想办法糊弄上面,留下钱粮。单单说草原之上。 而今的青城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之前的青城不过刚刚修建起来的城池,规模还比不上大明一个县。而且城中大部分都是空地,是在冬天让附近的部落在城中躲避风雪,反而没有什么建筑物,大多都是帐篷。 城中的牲口粪便的味道,简直如在野外一个样,甚至比野外还要浓。根本就是一个大的牲口圈而已。哪里像一座城池。 但是数年过去之后。 青城已经今非昔比。 城中除却城北有城南还有一些空地之外,已经全部是建筑物了。 这些空地也不是没有用的。是用来屯驻兵马的地方。毕竟辛爱很清楚,他的一切都建立在军队上面。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要贴近军队,唯恐军权旁落。而蒙古军队与汉人军队不一样。 汉人军队在外驻扎,要营造营地。如果在一地长期驻扎的话,定然会营造永久式的营房。而蒙古军队不一样,蒙古军队的营地向来不坚固。也不可能坚固。而且辛爱也担心军队待遇太好了,影响了战斗力。所以在这里驻扎的军队,统统住帐篷。 也算是保持蒙古人的传统。 而城中增添最多的建筑,一个是以大汗宫,不,应该说归化王宫为中心的庞大的建筑群。这是辛爱所谓的西京令王浩主持修建的。不仅仅是扩大了王宫,还在王宫外修建了不少大院子。 从规格上势比公侯。 除此之外,就是新修的一座大金塔。乃是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 这也是辛爱将俺答当初的政策又重新捡了起来。 辛爱发现虽然白莲教的上层势力被一扫而空了。但是并不是白莲教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白莲教如果那么简单就对付的了,也不会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难以根除。辛爱发现,汉人下层有秘密结社的白莲教。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在蒙古人之中传教了。 这让辛爱很是苦恼。 不得不用了俺答当初的政策,引进藏传佛教。 并修建了宏大的寺庙。与白莲教争夺影响力。同时还扶持汉传佛教。在城中修建了一座观音寺,也有安抚汉人的意思。 这两座寺庙都宏大之极,征发不少劳役,还从关内请了大匠。总体上花费在二三十万两之上。这个数目对辛爱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但是奈何,蒙古与大明国情不同。 宗教在大明国内早就很乖了。 那一个和尚不知道三武一宗灭佛事,而嘉靖又是道君皇帝。谁敢造次。但是蒙古人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对宗教有很大的需求。甚至孛儿只斤家族神圣化成吉思汗,也是有巩固统治的效果。 辛爱明知道要花这么多钱,也不能不花。 不过,并不是没有效果。 要知道藏传佛教与蒙古人之间的关系,在大元全盛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元朝皇帝玩的无遮大会,大天魔舞,都是从藏传佛教那边流传来的。不过,藏传佛教在蒙古这边,一直在上层流传。而今辛爱决定大力推广。才让藏传佛教从上层做到下层。 同时,有了藏传佛教这一层皮。也让辛爱与蒙古其他各部的关系有了一些缓和。 当然了,并不仅仅是藏传佛教的原因,也有辛爱在依附大明之后,得到种种发展。甚至飞跃一般的发展,实力的大规模增长,让其他部落不能不信服。 周梦臣判断不错。辛爱与大明之间的贸易,一直处于贸易逆差之中。但是辛爱虽然觉得自己的财政越发紧张了,钱不够花了。但是他并意识到贸易逆差的危害。一方面辛爱没有这么面的经济学知识,二来也是辛爱在青城其实做了二道贩子,将大明的货物,从大同运输到青城。然后从青城发卖给各部。 诚然,周梦臣鼓励晋商走出去。但是奈何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晋商的一次出关,很可能走上一年,甚至更长时间,遇见各种危险。每一个商人都是很慎重的。 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是先在归化王境地之内行商。 没错。虽然很多大人物都明白,所谓归化王与大明之间的和平,很可能长久不了。但是市井小民却没有这个见识了。前文说过,辛爱的领地,是后世整个内蒙古中部,与其他蒙古部落之间,也是有联系的。 对于晋商来说,这些地方离家近,而且归化王到底归附了朝廷。说不定是可以讲理的。 除却少数几支不知道说是勇敢者。还是走头无路,不能不搏的商队之外,大部分商队都在归化王境内行商,而青城就成为了商队的聚集之地。毕竟这里还有朝廷命官。 没错,说得就是李成梁。 李成梁作为山西行都司经历官。在这里做得十分称职。致力于关心晋商们在蒙古的行商环境,甚至出了事情,还与西京令王浩去抗议。辛爱不想多事,尤其是他在积攒实力的时候,提前与朝廷翻脸,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就答应了。 如此一来,李成梁在青城也都有了名声了。 李成梁有的不仅仅是名声,还有钱包。 在李成梁的安排之下,他弟弟李成材,李成实等几人组织商队行商,在这一条商道上分了一杯羹,让李家的家底迅速厚实起来了。 不过,这事情周梦臣是知道的。 李宽渊都告诉了周梦臣。 在白莲教覆灭之后,周梦臣思量很久,在徐渭的建议之一,将李宽渊派到了土默特部。李宽渊作为白莲教大同坛主,又是萧芹留下的老人,在白莲教上层被一扫而空的情况下,成为白莲教硕果仅存的上层人物。 他来到各地板升,重招旧部。 很快就成了气候。 没错,让辛爱感到烦恼的白莲教,就是李宽渊的组织的。 毕竟,虽然白莲教难缠。但是也不知道,真如九头蛇一般,砍掉一个立即就长出一个。重新长出一头,是需要时间的。没有周梦臣的支持,这一颗头再长出来,需要几年,或者,会避开青城在其他地方重新长出来。 而占据青城经济主要份额的贸易货站商铺自然也在青城之中占据相当大的地盘。在城南有整整数条街道,还有数不尽的仓库,这里是青城最繁华的地方,从建筑风格上,来往的人员口音上,很多都还觉得,这哪里是青城?不知道谁将太原城的一脚搬到了这里。 这里聚集的商人就有数千之多。也是他们支撑起来大明与辛爱之间堪称庞大的贸易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辛爱治理下的蒙古。要比当年俺答治理下的更加强大。当然了,两者衡量强大的标准是不一样了。 不过,辛爱内心之中有清醒的认识,青城的这种繁华都是建立在依附大明之上,但是大明与蒙古的关系能够永远的如此稳固吗?辛爱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他心中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辛爱的野望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辛爱的野望 辛爱面对而今的局面,有一些些自傲。但更多是焦虑。 自傲的是,而今他已经从数年前的惨败之中恢复了元气。并且重整旗鼓。虽然大明对铜铁等战略资源,一直严格管控。但奈何边关大规模贸易的情况下,这种走私是很难杜绝的。特别是朔州将铁价给打了下来。这一进一出之间,利益更加诱人。 即便有些走私铁器被处死。依然有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 另外,辛爱也是有正规渠道进口铁器的,那就是用战马换铁器。 总之,利用各种渠道。还有各地板升的生产的铁料。辛爱终于完成了对自己本部六万铁骑的武装。 这六万铁骑,是辛爱的根本武力。在装备上,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俺答时期的蒙古骑兵。另外还有从板升征召的汉人步卒,大体也有五万步卒,这些步卒分属于各蒙古贵族指挥。几年训练之下,也是相当不凡的。 最少在辛爱看来,并不比明人的步卒差。 唯一的问题是,火器数量严重不足。大多数时候只能用冷兵器。 毕竟大明对火器火药的限制,是比铁更严格。而且火器的技术含量更高。蒙古板升都没有这样的工匠。 这十一万大军,直接隶属于辛爱。是辛爱的嫡系武力,除却这些军队之外,他还能征召各部的军队。一口气聚集二十万大军,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很清楚,那就是以大明而今的战斗力,征召的骑兵,不过是一些骑马的牧民。在战斗之中,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种非正规军,冲不破明军的步阵,打不开明军的城池,更无法与明军的骑兵正面抗衡。能做到的不过是抢一把就跑而已。 如果在对付其他方向的明军,或许还有一点点用处。但是对付大同明军,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而辛爱也知道,他本部出六万骑兵,已经是极限了。甚至如果没有他从与大明贸易之中获利。这六万骑兵都不能组建起来。限于人口规模,这六万骑兵已经给土默特部带来沉重的负担了。 须知这些军队,虽然称不上全脱产。但已经有半脱产的意思了。 战斗力都是再加大训练之上的。 这就是辛爱焦虑所在。从土默特本部挖掘潜力,已经到了尽头。不管是土默特部的六万骑兵,还是从各地板升征召的五万步卒,都已经是极限了。但是这一支大军,却不够他打败周梦臣。 而双方贸易如此频繁。大同这边的驻军也很难隐瞒。 辛爱也知道,大同八万步卒,五万骑兵,五万京营。而京营之中,还有三大营,其中神机营数万,都是在山西打过仗的。而马芳作为五军营的副将。辛爱更是不敢怠慢。再加上为了平衡宣府与大同之间。大明朝廷对宣大大规模输血,甚至让周梦臣拨款给宣府。宣府也有数万步卒,与为数不少的骑兵。 而且辛爱没有了萧芹的情报渠道,到底是对大明内部了解差了一层。就好像他不明白,即便同为京营神机营之下,战斗力也是不一样,也不明白,马芳虽然五军营副将,但是能管的也就是他从大同带来的不足万余骑兵而已。其他的骑兵名头很响。但是到底有没有。马芳都不知道。 反正没有见过。 奈何辛爱不清楚,不明白。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大明军队有多少人。毕竟,在他看来,都是吃空饷的。而今却不一样了,特别是朔州之战,被当头一棒,让他特别谨慎。因为他很清楚,蒙古底子薄,他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也是因为这种谨慎,让他对大明军队战斗力有些过高的估计。 他仅仅是一算,大同十八万,京师十几万,宣府八万上下。这一下子就有四十万大军。即便这四十万大军之中有一些水分。但是一想到大同军的战斗力,他就发憷。在他看来大同军的战斗力足够弥补其他各镇战斗力不足了。 面对这么多大军,辛爱简直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坐立不安。 辛爱没有想过而今与大明翻脸,恰恰相反,而还要维系与大明的良好关系。可以说他很清楚周梦臣的能力,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周梦臣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大同。周梦臣不离开大同,辛爱都没有翻脸的勇气。 但是周梦臣迟迟不走。 特别是辛爱想办法通过严世蕃的关系动手脚,也没有成功。甚至从严世蕃那里得到周梦臣放弃了很多机会,硬是在大同不走。更是让他心理压力增大了不少。 这几年之间。辛爱肉眼可见的衰老了。也或许是蒙古人的特性,看上去老得很快。他明明比周梦臣还要年轻一点,但而今看来,却比周梦臣还要老了很多。大敌当前不去,而今内部的恢复与增长已经到了尽头。今后数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辛爱手中的筹码也就这么多了。甚至或许还更少。因为辛爱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手中留下的银子在越来越少。很多东西也越来越贵。 贸易逆差之下,大量贵重金属外流。青城流通货币减少。同样一银元在大同与青城的购买力,也渐渐有了差距。时间长了。对晋商越来越有利,因为他能用更少的银元卖更多的东西。 但是辛爱来说,却不是这样了。 这些问题都压在辛爱身上心中,让辛爱如何不老吗? 这一日,辛爱召见他的心腹之臣,再次研究起当前的局势了。 张惠,王浩,张全,丘福等很多汉人谋士都到了。 不是辛爱偏爱汉人,而是在这样的商议之中,蒙古将领都没有什么用处,蒙古将领领兵打仗,还是可以的。甚至辛爱的军官团体,即便比大同那边的军官团体,也不差多少。当然要先去一个最高分戚继光之后。 但是在这种国家大政,各种阳谋阴谋之中,他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作为直接负责对大明贸易,常年驻守玉林的赵全。倒是对金银外流事情有所觉悟,在会议一开始,就将他统计的数据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得出结论,说道:“维持与大明的贸易,我方最少每年要多支出白银五十万两以上。这还是仅仅是玉林的情况,别的地方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他不清楚,辛爱是清楚的。私下走私的时候,对方才不会要什么货物。只要硬通货。也就是白银或者银元。如果两者相加的话,每年要外流的银两就奔向一百万两了。好家伙,整个蒙古总共的银子有多少?估计也就是五百万两之多。 这不出数年,蒙古就没有金银可以用了。倒是要以货易货不成? 他们也算是后知后觉。几乎是在市面上已经有金银短缺的情况下,才察觉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辛爱立即问道:“赵卿,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危局?” 赵全一时间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个问题是世界性难题,当年清朝鸦-片战争之前就是这种情况。金银大量外流,一两银子对铜钱从一千文上下,攀升到一千八百文左右。民不聊生。这就是清朝公文所谓的银漏。也是林则徐力主禁绝鸦-片的原因。 面对同样的问题,林则徐给出的对策,是断绝英国人的鸦-片贸易。但这个办法赵全能用吗?赵全敢对辛爱说,要不,咱们不与大明贸易了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惠之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张惠之谋 赵全根本不敢说这个。 无他,大明与蒙古之间的贸易,其实也给蒙古带来巨大的好处。是的。 整体上来说,蒙古出现大量贸易逆差。但细细分析,大明采购的牛羊皮毛给整个蒙古带来极大的好处。别的不说,而今青城的仓库之中囤积了几十万石粮食,天见可怜,蒙古人哪里有这么多粮食,这两年冬天,即便是有天灾人祸。饿死冻死的人也减少了很多。 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与大明的贸易,带来很多生产工具。 让蒙古国力有所增长。 否则辛爱那有那么容易重整旗鼓的。 赵全要说与大明中断贸易,就会有无数蒙古贵族要杀了赵全。 连这个最下下策。赵全都不敢说。至于更高明的策略,赵全根本没有这个智商。他如果真能完美的给辛爱解决这个问题。赵全就有宰相之能。这样的人何至于到这个境地? 赵全想了半日,最后说道:“请殿下恕罪,臣无能。” 辛爱深吸一口气,面目有几分狰狞,说道:“太师,你有什么办法吗?” 张惠说道:“大汗,而今局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臣以为而今我们的局面其实是周梦臣的阳谋。” 辛爱听了,悚然而惊。他对周梦臣这三个字,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说道:“这是真的吗?” 张惠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殿下应当知道,周梦臣对我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这两年来,周梦臣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周梦臣为夏言党徒。一心一意只想复套。当初在北京城头之上,不求救驾之功,只求给曾铣平反。到了大同之后,更是每战必与,以区区文官之身,亲接弩矢。其心可知。” “如此此等人杰,定有百折不挠之志。而今嘉靖皇帝殆政,朝野之上,因循守旧,无振作之心。这才让周梦臣出外。而周梦臣一心一意在大同,甚至不惜恶了大明皇帝。为得是什么?”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而今却知道了。” “等到某一日,我们这边山穷水尽,不得不起兵的时候。他正好出击。想来此刻,周梦臣在大同定然是在厉兵秣马。等待时机。” 辛爱听了,脸色更加沉重了。说道:“太师,该如何是好?” 张惠之所以说这些话,就是为了下面的话做铺垫。想要骗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九真一假。张惠的话中,就九成是真,唯一是假的地方,就是周梦臣可没有耐心一直在大同等着。而且周梦臣也觉得他快要在大同藏不住了。 所以,不可能等到辛爱这边发生经济危机的时候。 而是要张惠创造一场政治危机。 张惠此刻内心之中也很是激动,他在辛爱身边做了这么多事情,为得就是今日这一件事情,成与不成,关乎大明与蒙古之间的社稷之争,虽然他未必能显明于史册之上。但是能完成这样的奇谋。有一种虽死犹荣的感觉。 张惠说道:“臣之前说过,大势如此,不进则退。” “中断大明贸易是 绝对不行的。毕竟对大明的贸易要一分为二的看,其中固然有周梦臣阳谋,但也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而今王爷兵精粮足,足以一战。向南而征,是绝对不行。但是统一蒙古,让所有蒙古人都在一面旗帜之下,重振黄金家族却正当其时。大汗请想想,当漠南漠北辽东天山南北都在大汗旗帜之下,空弦百万之众,到时候有更多的金银,还在乎这区区一两百万。即便到时候这还是一个问题,与大明决裂也不迟。” 辛爱听了,先是激动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大同重兵在南,我岂能妄动。” 张惠说道:“臣也知道,周梦臣一日不去大同。大汗一日不可妄动刀兵。但是不对外,却可以对内。大汗本部不过丰州滩与阴山南北。其他各部分布漠南,虽然说奉殿下之号令。但是各怀私心。如果将这些人纳入大汗直辖,大汗最少能增十万骑兵。而且各部也有金银,聚少成多,足够应付而今的危局。而且等一统漠南之后,也可以派我们的商队深入漠北西域,引其他各地人卖中国货物,以他们的金银来填补缺口。先汉丝绸之路。天下闻名。大汗据而有之,何惧今日之事。” 张惠旧事重提,核心就是一条,铲除旧贵族,将蒙古所有部众都纳入大汗的管理之下中央集权。 在多少年来张惠潜移默化之下,辛爱早就深深认可这一条道路,他觉得唯有如此,才能重振蒙古,唯有如此,才能复兴大元。之前他不做,一直是觉得时机不成熟,而今辛爱也发觉形式有了变化。 首先,辛爱恢复元气。并且利用垄断贸易的利益,对其他部落进行剥削。虽然不能说这些部落这一两年来没有发展,但是总体上来说发展不大。甚至有几个部落还不能从朔州之败中走出来。 其次,蒙古人的生产方式有了一些变化。 因为大明对牛羊简直是无底洞一般的需要。蒙古人对自己饲养牲口的比例进行了调整,马与牛越来越少,羊越来越多。甚至因为有大量收购,有些牧民都有定居养羊打算了。 这种生产方式,其实对辛爱中央集权政策一种利好。 当然了,碍于眼界,辛爱对这种情况缺乏差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第一点,那就大明朝廷压力之下,辛爱迫切的想有一条强大的道路。而这个办法,正好符合辛爱的预期。 唯一有问题的地方,那就是时机到了吗?还有就是到底该怎么执行,才能将这一件事情平稳的进行下去。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政策本身就不可能平稳的推行下去,改风易俗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砸人饭碗的事情,怎么可能平稳推行下去。没有反抗啊。更不要说蒙古的经济基础不适合这样的政策。退一万步说,张惠的终极使命就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为辛爱编户齐民,为辛爱出谋划策,为辛爱做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今天。 他怎么可能让辛爱顺顺利利完成这一件事情。否则他就是真是来给辛爱当萧何来了? 辛爱终于做出他的死亡决策,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他说道:“太师这一件事情该如何推行。” 这一句话,敲定推行中央集权的决策,要敲响了辛爱的丧钟。 要知道,辛爱的根基是什么?是蒙古贵族。即便是而今张惠带来不少板升的支持。但是蒙古贵族的支持依然是辛爱的根本,虽然辛爱麾下可以分为自己的本部人马,与外系人马。但是本质上,这些人都是蒙古贵族。 彼此之间联系紧密。辛爱对外系蒙古贵族动手,也同样是伤自己根基的大事。 当然了,有些时候变法就是这样的,摧毁旧的利益集团,产生新的利益集团。奈何,在变法的时候,也是蒙古最脆弱的时候了。 张惠说道:“分几步走,软硬兼施。” “西京城中修建了不少府邸。就是为了今天,大汗可以过年为由请各部落首领到京,宴请他们,然后请他们在西京城中共享富贵。让他们的子嗣留在部落主事便是了。” 辛爱听了,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这一步,他们应该能够接受的。” 毕竟这样做,部落大权依旧在各部落首领手中,不过是儿子掌管而已。对蒙古贵族的权力侵犯不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策 张惠继续说道:“第二步,就好花费一点时间了,想来定然会有一些部落首领儿子太小不足以治事,大汗正好派人去帮他们。帮一些汉人书办作为各部落首领的佐贰官,就成为断事官吧。” 辛爱听了“断事官”这三个字。心中不由暗赞一声“妙”。 因为这个断事官,并不是张惠生造的,而是成吉思汗时期的官职,就是军中军法官。而蒙古人的生产生活与战斗,其实是有些分不清楚的。所以在战斗之中的军法官,在生产生活之中也是有很高的权威的。 毕竟成吉思汗当初建立的蒙古帝国,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游牧部落,成吉思汗将这些部落捏合在一起,创造了蒙古一族。他的很多手段,是可以被后世借鉴的。 而张惠在上面也是下了心思了。 毕竟一件事情要想通过PPT一定要做好。最少一定有可行性。 这种手段,其实就相当于汉朝时候削弱诸侯王的权力,将诸侯王丞相的任命权收到了朝廷手中。 张惠说道:“第三件事情,那就是找一两头鸡杀了。草原上最看重的依然是武力。想来这样收权的时候,定然有很多人不愿意,找一个人出来,大汗以雷霆之势,诛杀全族,震慑蒙古上下,然后组建朝廷。令各部落首领充实进去。大汗再将下面的蒙古贵族调换,让每一部的部落首领成为官职,而是不是世职。让听话的各部首领成为未来蒙古的官宦人家。至于不听话的-----” 张惠并没有说。但是辛爱也明白。 不杀一批人,这一件事情定不下来。 辛爱陷入沉思之中,对辛爱来说,杀人什么的。从来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问题是杀人之后,能达到多少回报,辛爱早已不是当初的政治菜鸟了。张惠给出他方案,他虽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他却直觉的感觉似乎有一点点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他反复思量之后,心中暗道:“不错,而今周梦臣碍于北京的想法,不能出塞,但是这样的局势却不是长久之计,未来到底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周梦臣富有春秋。将来进北京主政也未必不能。倒是周梦臣还做什么?定然尽今日未尽之业。” “周梦臣不死,吾不得安。而且自从通贡以来,各家儿郎,沉迷于汉人物什之中。荒废了弓马之道。再这样下去,将来明人打过来,我指望谁啊?所以是该对各部首领动一动了。” 辛爱说道:“诸位觉得如何?” 赵全,王浩,丘福等几个人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王浩说道:“臣以为此事当由殿下裁决,臣等不敢与论。” 王浩本想赞同,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说好,为了双方不暴漏身份,两个人在青城关系泛泛,甚至有一些不对头。所以王浩平白无故去赞同张惠的意见,有一点点反常,而且王浩也听出来了,辛爱是有一点点赞同的意思,于是就顺水推舟。 有了王浩带头,其他文臣都说道:“此事由殿下裁决,臣等不敢与论。” 这些人也这样说,却是另外的心思。 首先,张惠这策略,是极大的利好汉人。 想想就知道,辛爱要对蒙古贵族动手,要依靠的是谁?自然是汉人了。甚至说唯有汉人能承担夺权重任,所谓在张惠安排之中,明显的安排到各部做佐贰官的是汉人。因为蒙古人去很难起什么作用。 因为蒙古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寒门这个概念,能被辛爱用的蒙古人,要么就是蒙古贵族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有一些蒙古贵族的汉学水平也是相当不凡的。要么就是从下层杀上来的,那种敢打敢杀的蒙古勇士。 而后者常常是不识字的。 所以,以汉人为主题,辛爱嫡系蒙古贵族为辅助。是发动这一次变法最好的安排。当然了,有些人还品出另外的味道,等事情做完之后,说不定这些冲在最前面的汉人,就好像厕纸一般丢掉了。 因为辛爱很明白,蒙古贵族集团是他的根本。张惠也很明白。所以张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全面清理蒙古贵族,而是将蒙古贵族转化为蒙古官僚世家。就好像春秋战国有封地的卿大夫,在后来都转化为汉代两晋的门阀官僚一般。 虽然后者也有种种不好。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 每一个汉人谋士最即便的政治眼光还是有一点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明白这事情关系重大,是一场大风波,而今不是介入的最好时机。 “好,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定下来。”辛爱说道:“嘉靖三十四年正旦,孤要请各部落首领来西京共度佳节。这一件事情就交给太师去安排了。” 张惠呼吸都有一些急促了,说道:“臣遵旨。” 辛爱目光转过所谓的汉人谋士,说道:“你们都要协助太师,把这一件事情做好。否则的话------” 在王浩带头之下,十几个谋士立即行礼说道:“臣等明白。” 就在辛爱的督促之下,一场大戏徐徐的拉开了帷幕。 而辛爱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张惠出门的同时,这一条消息通过了李成梁的海东青飞往了大同。从徐渭手中,飞快的传到了周梦臣手中。 周梦臣看了一愣,大喜说道:“好,好。好。只可惜各种准备都没有好,否则我就想今冬就出兵。” 徐渭说道:“大人,青城那边还等着您回话的,张惠准备在正旦宴上放一把火,让蒙古各部首领与辛爱一起葬身火海。大人径直去收拾残局就行了。这计划听起来不错。” 周梦臣沉吟片刻,虽然觉得很有诱惑,但是周梦臣还是否定了这一件事情,他说道:“成大事怎么能寄托在侥幸上面。大宴定然戒备森严,万一失守,岂不是功败垂成。天下大事,正奇相合,但依旧是以正为主。这一点万万不可颠倒了。大军准备不齐,不可出兵,辛爱的事情要他好生去做。努力去做。定然要让辛爱之心,在草原上路人皆知。我就不信蒙古贵族就全部都是软柿子。” 徐渭说道:“我这就去回信。”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徐兄,有一件事,现在就要做起来了。” 徐渭说道:“何事?” 周梦臣说道:“归化王孛儿只斤辛爱不轨之心的证据,我毕竟是平叛。而且也要考虑天下悠悠之口。必须要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徐渭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大人,大英雄自本色。你即便做了这些事情,天下有心之人,谁人不知道大人之心。” 周梦臣也轻轻一笑,说道:“我固然知道,但是这个体面,不是留给我的。我一个人要要什么体面?只要能灭了辛爱,给大同带来几十年的太平,我就是丢面子又怕什么?只是这体面总是要留给兵部,留给内阁,留给陛下。也算是为我自己留一下余地。” 周梦臣出兵的决心已经定下了,而且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周梦臣总督大同军政,将归化王隶属于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山西行军都司下面,而这个山西行都司就在大同。周梦臣又有先斩后奏之权,从法理上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奈何,有些时候根本不讲这个。 为了将来好圆场。为了兵部,内阁,陛下好下台,周梦臣总是要将各种证据准备齐全。即便谁都知道这未必是真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辛爱动手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辛爱动手了 事情并不是周梦臣说得那么轻松。 这是一场豪赌。周梦臣即便能打下青城,取得完胜。也会面临后面的一场大风波。周梦臣只是有把握自己死不了。是的,朝廷是要面子的,嘉靖是有面子的。总会给所有人一个完美的交代。不会让外人看出来,是周梦臣擅自行动。因为这是对朝廷权威的动摇。 所以,作为有功之臣的周梦臣是死不了。 但是将来如何就不知道了。 而如果赌输了。 那更是什么也不要说了。 恍惚之间,他在大同已经五年了。用五年时间赌而今这个机会。而且对自己来说,并没有多少好处的赌博。一时间周梦臣也在问自己。是不是值得。但是他想起,他刚刚来到大同时,百里无人烟,鸡鸣不复闻。马前悬人头,马后驮妇女,骸骨何人掩?唯见枯草穿。而无数大同将与鞑子接敌,从来不需要动员,不问自己能不能活,只问鞑子能不能死? 血海深仇延绵百年。总要有一个了结的。 不管这个了结需要多大的代价。 周梦臣布置数年的大网,正在一点点的收紧。而辛爱却恍然不知,还是按照他的预定计划进行着。 周梦臣更是腾出了时间,将其他事情都放在次要地位,一心一意只等青城的消息。 于是,在过了年之后,一条一条消息传到了周梦臣这里。 嘉靖三十四年正旦,辛爱宴蒙古各部首领与归化王宫,起舞乐,虽以君臣同乐之意,赐蒙古各部首领青城宅院,令其在青城安居。 嘉靖三十四年三月。鄂尔多斯部济农出言不逊,激怒辛爱,辛爱当场杀于殿上,鄂尔多斯反。 周梦臣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激动的不能自已。 达延汗分封蒙古六万户,鄂尔多斯乃是其中之一,也算是兵强马壮。辛爱的本部土默特部,也是六万户之一,从地位上双方平起平坐。当然了,地位是地位,实力是实力。 俺答一系虽然是达延汗之后,但并不是嫡系。之所有今日的地方,还不俺答数年经营,一举攻到北京城下的功绩,招徕汉人增强底蕴。从蒙古六万户之中脱颖而出。甚至不鸟蒙古正统所谓的察哈尔部,也就是杨博在蓟州镇直接面对的土蛮部。在实力悬殊之下,所谓的蒙古正统对土默特部,也只能当成看不见。 察哈尔部与土默特部之间,还是有一些心结的。但是距离太远。彼此虽然有一些摩擦,但是在对抗大明这一件事情上,还是有默契的。 但是土默特部对鄂尔多斯部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原因很简单。鄂尔多斯部距离土默特部太近了。其实也就隔着一条黄河。 在达延汗划分之中,土默特部的屯牧地,也就是青城一带,丰州滩再加上周围的草原。而鄂尔多斯部的地方,就是后世的鄂尔多斯市,才算是真正的河套之地中。三面环黄河,一面对着陕西镇。 从这个角度来看。曾铣与周梦臣同样提到复套,但是具体政策是有些不同的。周梦臣想得是收复整个河套地区,既包括内套,也就是鄂尔多斯。也包括外套,也就是黄河北岸,保留青城,后世包头等地。 而曾铣的想法更多是将鞑子赶出河套之地。沿河而守,以河代替长城,防御上更容易一点。 所以曾铣当初三战三捷,面对更多的是鄂尔多斯部,却将俺答引了出来。这就说明,在当时那个事情,俺答已经降服了鄂尔多斯部,甚至周梦臣怀疑,就是曾铣的压力,让鄂尔多斯部向俺答投诚。 毕竟鄂尔多斯部,其实还有重要使命的。这个重要使命就是为成吉思汗守陵,当然了成吉思汗的陵墓不知所在。鄂尔多斯部守护的仅仅是成吉思汗的八白室,也就是生前的帐篷,用品等等。 在蒙古人眼中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传说,瓦剌脱脱就是在八白室内,看见了成吉思汗的弓箭,非要试着拉开。最后被弓弦打伤,从此一病不起,这位将这黄金家族逼到窘境之中的瓦剌太师。从此一命呜呼。 几乎是蒙古人的圣地。是黄金家族的根。 可以想想,鄂尔多斯之叛,对辛爱的打击有多严重。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打击,还有威信上的打击。周梦臣当时就准备动手。只是他一清点物资军队,杨继盛即便拼尽老命,也不能筹集到他需要的军费。 需要一段时间。 周梦臣不忍心看这个机会白白溜过。立即向朝廷上书,表述辛爱狼子野心。并让徐渭想办法伪造鄂尔多斯部求救书信,发给朝廷。 不等周梦臣得道朝廷的消息。周梦臣就得到了关于鄂尔多斯济农之死更详细的内容。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张惠在这一件事情上发挥了关键作用。辛爱还没有来得及第二步第三步,消息就走漏。 蒙古贵族开始抱团。鄂尔多斯济农库图克台吉。从年龄上辈份上,都与俺答差不多,当辛爱的父亲都是有余,更是黄金家族在青城最年长的长辈。故而蒙古贵族推举出来库图克台吉来劝说辛爱收回成命。 只是这位台吉,仗着资格老辈分高。训斥辛爱如一小儿。辛爱刚刚开始也想拉拢库图克台吉。好话说尽,甚至准备在青城设丞相一职,让老台吉来当。奈何这老人家油盐不进。甚至说出:“你想如此行事,除非先杀了我?” 诚然辛爱在历届蒙古大汗之中,或许不能算顶尖的。与达延汗,他父亲俺答汗都差了不少。但并不能说辛爱是最差的。辛爱骨子里还是有很硬气的。之前是给老台吉面子,既然话都这样说了,辛爱岂能不敢成全?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情报上一幕。当殿杀死自己的族叔。毕竟达延汗六万户之主,都是达延汗的儿子,从达延汗来算,两人还没有出五服。 辛爱既然选择了动手,就非常硬气。不仅仅杀了库图克台吉,还清理一批刚刚叫嚣与库图克汗一起的蒙古贵族。 并且亲领大军,征讨鄂尔多斯。 不过,辛爱也知道他最大敌人,从来不是蒙古人。而是大明。所以将大部分兵力留守。而自己仅仅带了三万骑出发平叛。青城与大明的贸易照旧,甚至辛爱特别卖给大明数万匹战马。不过要用军械来交换。 这一方面是补充战事之不足,另外一方面也是一件示好的时候。 辛爱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时候安抚好大明。甚至还以臣子的身份上奏朝廷,想办法获得自己平叛的合法性。 很快多方角力之下,朝廷对青城之乱的情况也下了定论。第一,此事由周梦臣全权负责。原则上不准让鞑子骚扰边境就行。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去管蒙古人做什么事情。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第二,户部松口给大同多留二十万两银子,还要专款专用。要用在修缮边墙上面。 至于鄂尔多斯部的求援信,似乎朝廷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不过很快藤祥就来告诉周梦臣说道;“江南有大事发生。而今朝廷对蒙古这边,只求镇之以静。所以鄂尔多斯那边不管怎么回事?宫里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能逃到大明,自然要尽礼数的,如果不能,就怪他们命不好。” “周大人,皇爷特别交代你,做事要周全。要有分寸。”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领会了嘉靖的意思。心中暗道:“果然是皇帝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负难说王泾江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负难说王江泾 嘉靖这一句话是怎么理解都对,怎么理解都不对。 周梦臣最万无一失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什么也不做。但是嘉靖到底还是有一些不甘心。嘉靖二十九年鞑子兵临城下。是嘉靖一辈子的耻辱。越是达官贵人,越是在乎面子。皇帝岂能不在乎? 嘉靖最好面子。这也是为什么历史海瑞骂得嘉靖那么厉害,嘉靖最后居然没有杀海瑞的原因。 嘉靖岂能对当日之事不耿耿于怀。但是嘉靖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今南方有事,内部不安。不是用兵的时候。但是如果明明白白下令让周梦臣不要乱动。嘉靖又说不出口。所谓密旨就有了所谓含含糊糊的要周全,有分寸。 周梦臣心中有几分欢喜,如果嘉靖一口说死了。说不准周梦臣出一兵一卒,他嘉靖皇帝面子还要不要了。所以只能让周梦臣领会。这其实已经不错了。。如果嘉靖给周梦臣一首诗,来个云在青天水在瓶。更不知所谓了。 而这样的事情,嘉靖是有前科的。 这样反而好,这含含糊糊的话语,反而给了周梦臣的操作空间。 周梦臣将自己这一点点小心思藏在心底,对藤祥说道:“江南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藤祥说道:“而今也说不清楚。到了江南督军的赵文华。说张经败阵,损兵折将。又讳败为胜。报什么王江泾大捷。其实是一场大败。而张经这边力陈王江泾是一场大胜。总之,双方各持一词。让朝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以我看,还是赵文华占上风。他背后有严阁老。张经后面,徐阁老似乎不有些不在赞同他。” 周梦臣听了,他下意识偏向张经。他虽然没有见过张经。但是看过张经的履历。这位老臣,当过两广总督。平定过广西叛乱,在广西广有人脉。否则也不能将广西狼兵给调过来。 周梦臣不会觉得这样的老臣真不会打仗。 其实周梦臣打仗多了,发现在古代打仗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一般来说,一个文官只需掌握好后勤,保证后勤供应得上,物资供应得上,手中再有几个可以信任,可以打的将领,然后在大战略上不出问题。一般来说,都能打胜仗。 当然了,这也是大明对应的战争,更多是平叛或者治安战。大规模战略决战,早就不打了。因为这样的大战,除却蒙古人没有人能奉陪。 优势在我的情况下,不犯错就是胜利。不胡乱指挥,就是最好的指挥。 一般文臣或许没有这个认知,但是真正打过仗的文臣都或多或少都有这种认知。 而且周梦臣这几年虽然在大同。但是有一半心思都放在朝廷。另外一丝丝心思都放在江南倭乱上,对倭乱越来越了解,就越来越不将所谓的倭乱当回事了。因为第一,倭寇有多少人? 周梦臣从各种情报之中,抽丝剥茧得出一个让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事情,那就是倭寇往多了说,也没有五万人。甚至一些情报看来,倭寇各部加起来,不过二万多人。或许在海上有更多人,但是上岸的就这些。 所以,倭乱闹得这么大,从来不是倭寇有多大本事,而是大明江南军事行政体系几乎全面瘫痪了。是大明自己弱,而不是倭寇强。从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戚继光的鸳鸯阵大名鼎鼎,但是为什么一到北方,戚继光就没有再强调鸳鸯阵?是鸳鸯阵没有用吗?不是,甚至武警一些战术动作,还能看出鸳鸯阵一些战术原则。 是因为南北战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在对倭寇的时候,大多是散兵对敌。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江南水乡的原因,难以排兵布阵。二来就是倭寇人少。面对大明大队人马总是逃窜,在追击之中,很难保证队形。所以要散兵对敌。在散兵肉搏的时候,江南士卒不如倭寇武士,这个时候才鸳鸯阵的用武之地。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倭寇人少。 原因很简单,军队行动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江南水乡道路通行能力,河道通行能力都是有限的。如果倭寇有十万大军,不,一支倭寇有一二万大军。单单在同向行军。或者忽然撤退。或者高速机动,就能让他们原地崩溃。 数万大军聚集没有严明的军纪是不可想象的,有严明军纪情况下,对阵的时候,还以混战,散兵对敌更是不可想象的。 而分析倭寇战事,周梦臣得出结论,那就是倭寇少而精锐,在小队作战。周梦臣说的小队,不是十几个人的小队,而是几百人上下的小部队作战。毕竟对与周梦臣手下动则数千上万大队人马,数百人马的确称得上小队了。 在小队作战上非常擅长。特别是在复杂地形上,快速机动迅速脱离 的能力,特别棘手。也有所谓日本武士战斗力相当不错。至于更多,更多就没有了。这也是周梦臣明知道江南倭乱的情况下,毅然也要打复套之战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双方的战斗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复套一战,而今不打将来就不好打了。而倭乱,其实最难应对的不是倭寇本身。倭寇就是强盗而已,没有脱离强盗本性,根本不难对付。 难对付的是江南地方势力,各种纠结在一起的利益纠葛,海上与陆地庞大的利益链条。倭寇反而是次之又次的问题。 张经亲自出手,反而打了一个大败仗,有些不可思议。 周梦臣说道:“有关于这一件事情奏疏的副本吗?” 藤祥说道:“自然是有的。”随即藤祥将几本奏疏递给了周梦臣,说道:“我就知道大人会问,这是特别托人从京中抄录的。是几封各持一词的奏疏。” 周梦臣谢过,拿来一看。果然几方说法完全不同,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赵文华奏疏之中,写出了他为民请命铁骨铮铮的模样。他说,他到了江南之后,就看见倭寇出没,张经按兵不动,视若无睹,坐视百姓被杀杀戮。他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多次督战。但是张经置之不理。直到倭寇坐大,才慌忙应战,与王泾江与倭寇大队人马相遇,为其所败,为了掩饰败仗,杀戮百姓,取百姓头颅报功。云云。 后面还附了很多江南士绅哭诉,说张经见死不救。倭寇劫掠地方,向他求救,张经从来不动。 周梦臣一一翻看,时间地点事情经过伤亡,乃至于死伤名单。一应俱全,看上去并不是假冒的。 周梦臣看了张经奏疏,发现张经说法与赵文华说法有一样的地方,又不一样的地方。张经说,他一直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时机。因为倭寇劫掠地方,如鸟兽觅食,没有规律。 他尝试过几次伏击,或者救援。都没有成功。救援地方,都是兵已到,而贼已远,张经手中可战之兵,不过数部,加起来不过一两万人。如果如此追逐不定,不等与倭寇交战,就已经成为疲兵。容易为敌所乘。 随即他发现王江泾之地,乃是倭寇巢穴所在,大胜之后的倭寇总是在这里汇合,然后坐船出海。 于是,他算好时间,等鞑子饱掠而归。立即发动,兵分数路,以卢镗,俞大猷,汤克宽。瓦氏夫人各领一路,合围王江泾大战一场,杀敌不可尽数,斩首一千九百级,焚烧船只无数。云云。 周梦臣将所有奏疏看完之后,就要下判断了,谁在说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有时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有时间了 很明显了,是赵文华。 这不是赵文华的奏疏上有什么破绽。很显然,赵文华与江南一股反张经的力量合谋了。所以才能将谎言说得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周梦臣怎么判断张经说得是什么实话?并不是因为俞大猷等人的名声,也不是因为张经是抗倭名将。而是倭寇的数量。 有一个问题,张经解释了。赵文华没有解释。那就是王江泾为什么有大批倭寇。这一点连赵文华在奏疏承认了。张经是在王泾江被倭寇打败的,甚至杀良报功。 这就肯定了王泾江有大量倭寇。 张经说过,他是用了数个月的时间,才算是摸准地方,大军杀上,才有斩首一千九百余级大捷。但是赵文华没有说,好像忽然就有了一般。 但是周梦臣早就研究了倭寇行迹了,斩首一千九百级,落水无数,这一支倭寇最少在上万,甚至更多。因为张经并没有说是全歼了。倭寇行动,从来是以数百人为一队的,千人数量的队伍还有一些,但是已然不多了。至于一两万人大队人马。呵呵,即便是五峰船主王直,而今也动用不了这么多人手上岸。 不是说,王直手下没有这么多人。而是王直作为首屈一指的大倭寇,他更多势力在水上,维持他的船队就需要很多人,在岸上攻伐的人马,有数千就已经很不错了。 哪里还有更多。 所以这样规模倭寇聚集,只能倭寇进攻的开始,从一处登岸,或者撤退的时候,准备一并出海的时候。倭寇是松散的联盟,一旦到了岸上,他们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去管别人。甚至彼此之间火并的都有。也就是这个时候能做一点点勉强的合作。 张经的话,行得通。 不过,未免残酷了一些。张经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倭寇抢够了,才出击了。在军事上是毫无问题,但是其他方面未免太不地道了。 而赵文华的奏疏根本说不通。既然这样大规模倭寇聚集,只能在进攻之先,或者撤退之时。那么,进攻还是撤退,赵文华自己说的,张经见死不救。说明倭寇早就在了,只能是撤退了。既然是撤退?张经又怎么会因为倭寇坐大,而贸然出击。 当然了,这仅仅是逻辑上的毛病。 周梦臣没有证据。 因为他知道最毒的一点,说张经杀良冒功。 周梦臣很清楚,倭寇说是倭寇,说里面没有倭寇,自然是假的。有大批从九州一带来的日本武士,这是肯定的。甚至有日本一些大名明里暗里的参与。但是却也不是全部是倭寇,其中还是有大量汉人海盗的。 斩首之后,只能分辨出倭寇与中国人。却不能分辨出这中国人是从倭寇抢劫的人,还是被张经杀良冒功的人。 到时候,就要看朝廷上怎么说了。 甚至朝廷对倭寇的成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两说的。 为什么这么说?首先,江南这地方方言众多,对于外地人,很多话都听不懂。对于当地百姓来说,是倭寇还是外地人本身就是很难区分的人。特别是日语单单从语音上来说,说是中国方言一种,也未尝不可。 其次,说倭寇好推卸责任。毕竟倭寇的事情由来已久,最早能追溯到元朝。所以出了倭寇地方官很好推卸责任。但是,如果说出了大量百姓从贼,朝廷就要问了。这是你治下百姓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你在当地横征暴敛?激起民变。 有些事情能解释清楚,有些事情不能解释清楚。 为了防止自己出现如此的尴尬事情。最好一口咬定,是倭寇,全部是倭寇。 所以,张经如果将倭寇之中有大量民人的事情翻出来,也未必有用。甚至有害。 周梦臣而今看明白之后,也只能悠悠一叹,心中虽然有兔死狐悲之念,但也无可奈何,如果他在北京,或许还能使上一把力气。而今他在大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对了。”藤祥说道:“朝廷之中已经商议接替张经的人选了,徐阁老推荐了大人。大人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周梦臣一愣,随即淡淡的说道:“知道了。” 周梦撤从这一件事情上,知道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徐阶准备放弃张经了。 张经在江南将当地士绅得罪惨了,而徐阶是松江人,他也不能完全忽视家乡父老的呼声,更不要说,江南士绅本身就是一股很强大的政治力量。否则赵文华与谁联合搞张经的? 徐阶如果不采取行动,恐怕就要面对着江南士绅为严嵩拉过去的窘境。这对徐阶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打击。无他,大明向来以乡党为要。严嵩这边对江西进士从来视为子侄,加以提携。 甚至有江西进士看不上严嵩的为人,不附和严嵩。被严嵩叫来厉声训斥:“乡里子何为?”老家的臭小子想干什么? 前户部尚书王杲为了家乡水灾的赈灾款,不惜与夏言决裂。方钝对湖广后辈都很照顾。杨博更是将蒲州同乡张四维当成衣钵传人的意思。这是文官要遵守的共同道德。 徐阶也是如此。 如果闹出徐阶家乡的人都不支持徐阶,对徐阶声望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打击。 这也是徐阶在两方权衡之下,只能放弃张经的原因。 第二件事情,徐阶不肯失去了对江南的控制。而今夹袋里面也没有什么人了。 毕竟江南而今的局势,非一般人可以料理的。估计徐阶夹带里面的人,清流读书人居多。但是能分忧解难的人却是少了。在地方上有出色的成绩的人,更少了。周梦臣也就脱颖而出了。 虽然周梦臣与徐阶之间有些矛盾。但是双方从来没有撕破脸。按理说也是在同一阵营的人。 只要利益足够,想来有办法和好如初的。 而且周梦臣当初就想去江南。来大同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周梦臣有一种预感。他留在大同的时间不多了。张经这个案子,而今还在争论之中,作为嘉靖三十四年,两党相争又一题眼,决计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的。徐阶即便是放弃了张经,也不能做出放弃的姿态。毕竟,下面很多人看着的。如果上面大佬不保下面的人,谁还给你卖命的。 但是周梦臣知道,徐阶估计将这一场戏唱成苦肉计。 当这一件事情过去之后。江南任职之事,就是两党之间下一个争论的要点。 毕竟,江南即便是有了倭乱,也是大明第一的财政重地,是大同远远不能比的。地位太过重要了。 周梦臣内心深处,对江南未必没有向往,毕竟江南天下繁华之地,人文鼎盛之地,甚至可以说是大明的经济文化中心,周梦臣气学要在大明成为显学,不在江南占据一席之地,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今年之内,无论如何要复套。”周梦臣心中下定决心。内外形势快速发展,已经没有给周梦臣更多时间了。从嘉靖三十到而今,周梦臣整整在大同待了五年。是时候要终结的时候了。 周梦臣谢过藤祥,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对王经江之战的分析,写进密折之中,请藤祥转交大内。 这就是周梦臣能为张经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随即周梦臣将自己小圈子里面的人全部叫在一起。这是第一场平叛会议,却不是最后一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平叛会议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平叛会议 巡抚衙门大厅之中。 周梦臣,杨继盛,殷正茂。凌云翼,李儒,麻禄,戚继光,周益昌。还有在一边侍立的徐渭。 徐渭将所有窗户都关上了,并吩咐外面的士卒,不许靠近百步之内,将整个大院都清空了。 古代采光不好。将所有窗户关闭之后,房间之中多了一丝丝幽暗之意。 徐渭顺手点了盏灯放在桌子上。随即向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都准备好了。” 周梦臣看着眼前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骨干。说道:“今日我也不废话。只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复套。徐先生,你将鞑子情况说说。” 徐渭立即答应一声,将地图铺在桌子上,对着地图将草原上的形式变化,全部说了出来。说道:“今年三月,土默特部正式开始进攻鄂尔多斯部,因为鄂尔多斯台吉被杀,内部群龙无首。辛爱下手很快,兵贵神速,数日之内,渡过黄河,三战而破鄂尔多斯,不过,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整个河套都是辛爱直辖了。坏事是,因为辛爱杀鄂尔多斯台吉之事,惹了众怒。鄂尔多斯余部,奉八白室西去。他这一战还有得打。” “不过,从青城得到的消息。丰州滩而今集结了十万大军,有很多临时征召大军。甚至在城墙外面各部也都报告,有鞑子游骑出没的痕迹。可见辛爱是防着我们这一手。估计我们一旦有动静,他就会立即回来不说,单单这全力警戒的大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周梦臣开口了,说道:“难对付就难对付,天下大事有什么是可以轻轻松松完成的。而今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辛爱会真成为蒙古之主,问题就更加棘手了。而且我在大同五年了,今明两年,是定然要离开大同。朝廷虽然希冀边将久任,但是大明地方官能三年满任的都少之又少了,更不要说我都快要满两任了。我不愿意将这个问题留给下一任,李兄,你觉得如何?” 周梦臣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儒。 周梦臣之所以特别问李儒,是因为其他人要么早就上船了,比如杨继盛,殷正茂。作为周梦臣的左肩右臂,怎么可能不知道周梦臣的心思,凌云翼是没有得选,他是周梦臣线上的人,出卖周梦臣,他在官场上也就臭了,很难往上走。而且他仅仅负责后勤。不承担主要任务。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混日子。 至于麻禄,周益昌。作为武将他们并没有独立发言权的。从来是上面做说什么他做什么?更不要说,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帮在周梦臣身上了,不说周益昌,只说麻禄,麻禄两个儿子都是周梦臣安排的。 麻家从根子上只能跟随周梦臣。 至于戚继光更不用说了,师徒之情,提携之恩。从那一点上来说,无周梦臣就没有现在的戚继光。他更是没有选择。 唯一有选择的人就是李儒。丰城侯世子李儒。 因为虽然周梦臣在大同有太监监军,但是周梦臣知道,在大同真正监军的是李儒。 五万京营在李儒手中捏着,又有大同总兵官的任命。再加上丰城侯的背景,周梦臣想要做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绕过这李儒的。 李儒一时间沉默了。 李儒也知道自己的使命。身为勋贵家族出身的将领,李儒的政治敏感度远远在他的领兵能力之上。他岂能不知道嘉靖将他放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就是信任李儒,信任李儒身后与皇家时代联姻的丰城侯家族。让李儒监督周梦臣有没有异动。 而李儒其实心里也清楚,周梦臣在复套上面下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作为好友,他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成为周梦臣的绊脚石,但是奈何,他此刻不是一个人。而是丰城侯家族历代英灵附体。他不可能损伤丰城侯家族的声誉。 李儒说道:“如此行动,即便没有兵部的命令,内阁的旨意,最少要有圣喻。否则,我不能从命。” 周梦臣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有圣喻,不信你去问藤祥,是口谕,陛下吩咐我将关于辛爱的事情,做事要周全,有分寸。” 李儒微微皱眉。他看着周梦臣眼睛,说道:“此言当真?” 周梦臣眼神之中没有一点犹疑的与李儒对视说道:“当真。” 李儒好像一个雕塑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下官遵圣喻。” 李儒真信了周梦臣的话吗?未必?只是周梦臣已经将话说到这里。李儒已经有了退路。如果周梦臣假传圣喻,那与丰城侯家族无涉。如果不是假传圣喻,那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目光环顾四周,说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谨遵圣喻。”麻禄第一个大声喊道。 麻禄作为大同本地将领,对鞑子的恨深入骨髓之中,特别是得知周梦臣很快要调离之后,他内心之中忍不住有一丝丝恐惧,恐惧将来大同没有周梦臣坐镇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麻禄可是清晰记得,当初的大同与而今的大同相差有多大。 麻禄做梦都没有想过,大同能有而今的繁华。与之前大同凋敝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怕周梦臣一走,人亡政息。大同又沦落到当初的鬼样子。经历过而今的好日子的人,决计不愿意去过之前的日子。 麻禄知道周梦臣离开这一件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对于复套这一件事情的积极性都点满了,无他,大同的问题,相当一大部分都是因为鞑子,只要将鞑子灭了,即便大同再差劲,也要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而且这一件事情,如果周大人做不成的话,谁也做不成了。 麻禄之后,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喊道:“谨遵圣喻,谨遵大人之令。” 周梦臣说道:“好。那么而今就讨论一下,现在怎么打吧。杨兄物资都准备好了?” 杨继盛苦笑说道:“大人,银元兵器甚至棉衣战马,而今都准备好了,唯独一样没有准备好,就是粮食。” 周梦臣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 杨继盛说道:“大人,今年大同外来人口太多了,超乎了我的想象之外,有很多迁徙过来,但是更多的是打短工了。特别是大同,怀仁,朔州三地,已经人满为患了,怀仁县城与曹米庄之间,几乎都被房子填满了。如此多的人口,又要控制粮价不能高,消耗的粮食太多了。而且嘉靖三十二年,三十三年,虽然修建了很多水利,但是大体上都是歉收的。” “大同粮食库存本来就不多。一百万石是没有的。只能等秋后了。今日少有的风调雨顺。我估计是一个大丰年。过了八月,不要说一百万石粮食,二百万石粮食,我估计未必没有。” 天见可怜,周梦臣在大同五年了,终于遇见一个丰年了。 只是这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大人,不能压缩一下粮食吗?”麻禄说道:“我记得前几日的情报之中,青城里面有不少粮食,我们可以就粮于地的。” “不可能。”杨继盛说道:“且不说料敌从宽。单单说这一战事复套,不是灭土默特部,打下青城不是目标,让青城蒙汉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目标。这就少不了粮食。如果要善后的话,一百万石粮食,还是少算。” “大人。”杨继盛说道:“能不能将主攻时间推迟过八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秋后动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秋后动手 而今大明的用的历法是周梦臣参与编写的新历。但是这个新历承受了太多古代历法的元素,在形式上更接近于农历。而不是阳历。所以,农历八月已经是秋天了。 如此一来,留给周梦臣的时间就不多了。 八月出兵,交战很可能在九月初,双方交战如果相持不下,很可能拖到十月,十一月。 那就是寒冬了。 塞外的寒冬对天地间所有人一视同仁。绝不是人类可以轻易冒犯的。或许比不上莫斯科的寒冬。但也绝对不是用兵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周梦臣是绝对不想将时间拖到这个时候。但是杨继盛说得也是在理。甚至是现状。 管控粮食价格,是杨继盛一项重要的任务。毕竟大同虽然也产粮食,但与南边的产粮地是没有办法比的。南边很多府县,出产的粮食,一半都要卖出去的。当地依然够吃,粮食自给率在百分之二百以上。但是大同粮食还是需要外面一些补充,周梦臣手中才能剩下一些粮食,而且在周梦臣的默许之下,粮食是对鞑子出口的重要货物。同样,大量粮食运输,也有相当多的粮食就在大同出卖。 如果单单靠大同生产的粮食,是不可能满足而今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的大同。 复套之事如果得到大明朝廷的支持,不要说区区百万石粮食,更多也不是不可能。大明朝廷虽然一直很困难。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京的粮仓常年都是满得。 但是悄悄的弥补这么大的粮食缺口。特别是在打下青城之后善后所需。 周梦臣都不知道这需要多少粮食。 辛爱麾下蒙古与汉人加起来大概有二百多万,甚至更多一点。但是聚集在青城为中心,土默特草原上的人并不多。但也有几十万之众。一旦打下青城,养活这么多人都是周梦臣的责任了。至于就粮于敌,更不可能了。 周梦臣是为了征服,是为了长治久安。一战而定,而不是要在这里反复拉扯。如果真打到这个地步。周梦臣还真不如听朝廷的。维持而今的局面拍拍屁股走人。 周梦臣沉吟片刻,看向武将这边,说道:“如果秋后出兵,这一战该怎么打?” 李儒看向了戚继光。 戚继光而今地位还不算高,但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也是周梦臣最信任的武将。所以策划战事上,李儒也比较信任戚继光。 戚继光说道:“大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需长驱直入直扑青城。” 戚继光向前几步,来到地图前面,用手指指着玉林,说道:“从玉林到青城,这一路上,已经有一条路。是来往商人走出来的路。我出关看过一次,是可以通行大车的。大军从玉林到青城,不足三百里。骑兵奔袭,一日夜而已。而辛爱的家当都在青城。他不可能弃青城而逃。” “我的计划是骑在前,步卒在后,三日之内,在青城之南立下大营。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了,基于这个计划,也要地方鞑子提前反应,聚集大军。那就在玉林与青城之间,土默特草原之上,打一场遭遇战。” “其实,我不知道鞑子是怎么想的?辛爱今年与鞑子其他各部闹翻,他已经在必败之地了。之前打鞑子,最担心的从来不是打不赢,而是怕鞑子乱跑,如果我大军出塞,鞑子烧青城而退。除非大军一直驻守草原之上,否则等大军一退,鞑子反扑,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而今看来,即便辛爱有焚城而退的决心,他往哪里逃?” 周梦臣嘴角微微一笑,对戚继光分析的很满意。这就是他一直筹谋的事情。 当然,辛爱下决定走汉人中央集权的路子强大起来,他就失去了游牧民族最大的特性,可以随意迁徙的能力,甚至他变法得罪的不仅仅是他统治下的蒙古贵族,草原虽然大,但是草原上层的贵族,都是孛儿只斤家族圈子里面的。 辛爱如果兵败投奔其他部落,恐怕未必会被收留。 他以为强大的,兵马,甲胄,粮食,更多人丁。却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 他以为是落后的,不堪的。也就是蒙古人的游牧特性,却是周梦臣最担心的。 这就是战胜于朝廷之上,可惜啊。这样的庙算,不是一般人能够读懂的。甚至周梦臣觉得,这一战,虽然还没有打,但已经胜了五分,剩下的五分就才看怎么打的。即便周梦臣突袭失败。只要他稳住阵脚,坚决打下去,不出一年功夫。辛爱就支撑不住了。 可惜,周梦臣估计他也没有这一年时间。 周梦臣心中的得意,只能自己欣赏。说道:“诸位怎么看?” 文官这边都不做声。武将这边,李儒没有说话,麻禄倒是说话了,说道:“戚将军所言极是,战事一开,哪里有那么多神机妙算。不就是打吗?只要鞑子不敢放弃青城,剩下的就是随机应变了。” 周梦臣思忖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也是如此。天下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神机妙算。无非展开打而已。 周梦臣说道:“一个月时间够不够?” 戚继光说道:“青城之战,不管胜负,一个月总就有一个了结。” 周梦臣说道:“如此也好,那就秋后动兵了。不过,也不能不事先预备。杨大人。” 杨继盛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为将士们准备双份冬装。虽然尽可能在入冬之前收兵。但是不能不有所准备。” 杨继盛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现在分配作战任务。从今日开始,各部所有军队要重新展开训练。我的意思是这样的,由总兵李儒留守大同,并总管京营士卒,还有各地征召的民夫,如果有必要可以分发武器。列入民兵。凌云翼。” “下官在。”凌云翼说道。 周梦臣说道:“换装下来的武器,你清点一下,能用的封存,不能用的回炉。要在临近边关的卫所,还有大同城中,最少有武装十二万人的冷兵器。还有这一次出兵,需要大量的马车。你也要准备起来。” 凌云翼说道:“下官遵命。” 周梦臣说道:“周益昌。你为统率骑兵,出战时为大军先锋。直扑青城城下,到时候可有可能要面对五万,十万,甚至更多的鞑子骑兵。你必须要做到庇护全军。保护步卒推进到青城城下。” “你现在也可以准备了。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给你解决。但是半年之后,如果做不到这一点。” 周益昌浑身微微颤抖。大同大部分将领都是比较年轻的。这得益于周梦臣对大同将领的清洗,即便号称老将的麻禄,也不过四十多岁,还能为大明效力一二是年,但是周益昌却不一样,他是真的老将,而今已经奔六十去了。 将领不比文官。而今的作战环境之下,要求将领的身体素质必须过硬。而年龄对所有人都非常无情,特别是对武将,年轻时候的挥霍,到了晚年都会找上门来。周益昌也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如果不是周梦臣的照顾,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权力。掌控五万骑兵的权力。单单看五万骑兵看似不多,但是换一个说法就知道多不多了,这是大明第一的骑兵集团。不仅仅超过京营,同样超过九边各镇,甚至两三个军镇加起来,未必有这么多骑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事俱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事俱备 要知道当初周尚文被国家依为柱石之臣,甚至嘉靖都简在帝心。手中的力量也不过这些而已。 如果不是周梦臣的支持,周益昌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根本握不住这支大军。 每一个将领都想统领更多的兵马。就好像每一个人都想赚更多的钱一般,这让周益昌舍不得退下来。但是他依然明白一件事情,而今他尚可坚持,但是岁数不饶人。再过两三年,他估计真撑不住了。 终究要退下来的。 所以,而今这一场大战,定然是他最后一场的大战。而且这一战之中,他又有主攻任务,为大军之先。甚至这一战的成败都决定于他与鞑子骑兵的胜负。 这简直是他一辈子征战从来没有过的机会。一战封侯,不是妄想。 周梦臣说道:“大同十四卫,在麻禄,戚继光的统领在下,周益昌之后,为大军中军。并要承担主攻青城的任务。对了,我也在军中。” 周梦臣此言一出,杨继盛忍不住说道:“此战凶险,大人还是保重万金之躯吧。大同猛将如云,足够寄托成败之数,大人还是在玉林坐镇,等破贼佳音。” 杨继盛此言一出,殷正茂与凌云翼都纷纷赞同。 不知不觉之间,周梦臣早就不是他自己了,他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是为了私利的,是为了公利的。比如殷正茂,殷家跟随周梦臣,而今已经有十万家私了。要知道殷正茂当初是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数年之间,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殷正茂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愿意为周梦臣效死的同时,也知道,周梦臣出了一个三长两短。这一切都不会存在的。 但是杨继盛与殷正茂不一样。 杨继盛这几年与周梦臣搭班子,早已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或许能为守成之事。但是开拓未来,击浊扬清之事,周梦臣胜他许多。而偏偏天下积弊如此。更需要能改革积弊的大臣。 此非周梦臣不可。 在杨继盛内心之中,有一句话没有说。他觉得太肉麻了。不是他这样的人说的。但却是他的真心话,那就是:“天下可以无我,但不可以无君。”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做的。而且我筹备了这么多年,就差最后一下子了。岂能让给别人来做。放心,我这么多年在军中,心中有数的。事不可为,我也不会轻掷儿郎的性命。”随即他话音一转,说道:“除却这些,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徐先生。” “徐先生,就请动你的大笔,写一篇,不,三篇文章。怒斥归化王不尊王命,擅自兴兵,今有鄂尔多斯上报朝廷,让他立即收兵,自己来北京,与鄂尔多斯的人当庭对质。否则,就要兴兵讨伐他,勿谓言之不预也。” 徐渭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说道:“大人就这些?” 周梦臣说道:“当然不是了,而今四月,五月,六月,七月,这三个月,一月让李成梁去找辛爱训读一篇,并且语气怎么严重怎么来,让他以为我立即会出兵,就再好不过了。” 此刻,徐渭顿时恍然大悟,说道:“是不是,也让李成梁私下里透漏一点消息。就说。是朝廷听闻之后,大同这边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没有出兵的意思。” “不错。”周梦臣说道:“实而虚之,虚而实之。” 既然拖到八月出兵已经成为必然,周梦臣就要好好的利用这一段时间了。 他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很多话说多了,就没有震慑力了。看辛爱军力布置,其实大多数兵力都没有放在平叛上。而是放在提防大同大军北上。周梦臣这种反复警告,乃至于恐吓的办法。就等于狼来了。 第一次或许有效果。辛爱定然是会有所准备的。最好能影响到辛爱正在进行的平叛之战。 让辛爱这一战打得时间再长一点。最后今年打不完。 第二,也是名正言顺。 如果周梦臣得到了北京的允许,那自然是怎么打都行。但是周梦臣没有。所以他就要分外注意了,诚然,周梦臣数年之前都开始准备了。从和谈那一刻就为了今天准备。所以,如果单单从朝廷程序上来说,周梦臣动用得是大同巡抚便宜行事之权,是平叛。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周梦臣自己知道,其中有没有问题。真因为如此,他才尽可能将面子上粉饰好。 所以,等上面问起来,这三次警告,就能交上去。成为辛爱预谋南下,狼子野心证据的一部分。 徐渭说道:“在下明白,这三封文章,定然会写好。” 周梦臣说道:“今日这一场会议之后,你们各自回去准备。但是除今日这十个人之外,在秋收之前,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知道。记住成败就在此一战。这一战,是今年最大的一件事情,什么事情都比不上。” “胜了奠定今后几十年的富贵,如果败了,你们也知道后果。” 周梦臣说得一点也不假。 如果胜利了,这就是本朝,不,乃是大明土木堡之后第一军功。即便周梦臣先斩后奏。嘉靖生气处罚的也仅仅是周梦臣本身,而不会是下面的将领,无他,这一批在这一战之中证明过自己的将领,都是宝贝。今后朝廷再有什么大战,都是会从这一批人之中选将。 这一次青城之战,能够给这些将领带来一辈子,不,甚至是数辈子都吃不尽的富贵。 如果败了,他们也会跟随周梦臣一并打入另册,说不定他们今后做过最高的官,就是而今他们的官职了。 如此豪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的。奈何在政治上很多人都不可能随便跳船的。此刻也只能跟随周梦臣走下去了。竭力成为赢家。 所有人都凛然听命,说道:“遵命。” 这一场会议之后,大同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但用心就会发现。大同已经处于外松内紧之中。首先,朔州监很多款项都被截留,并不上缴。耗费无端端比之前大了很多。其次,本来是大同现金奶油的纺织业,明明今年扩大了不少。但是出购数量与扩充的不成正比,凭空有大批量的布匹与棉花不知去向了。 至于各卫所训练变得密集起来。甚至有一点段时间到了一日一训的地步。 要知道训练是耗费巨大,不让将士吃饱喝足了,根本没有办法进行训练。有时候训练的消耗,并不比战斗差多少。大明京营全盛的时候,也不过隔一日训练一次,甚至频率更低。 当然了小道消息说,是朝廷准备从大同抽调一批将士编入京营之中。甚至还有说是提防鞑子打过来的。又有人说,是朝廷有人提议调动大同军,入江南抵抗倭寇等等。 反正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反而无人关心真相如何了。 与此同时,很多跟随商队跑过青城的伙计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听人说去跑一趟长途,家里也给了银子。要明年才能回来。没有人仔细较真。如果有细细查过就知道,这一支传说中要跑一趟长途的商队,根本是子虚乌有的。 而周梦臣一封封训斥辛爱的文书,也有了效果。 当辛爱得到第一封书信的时候,他正阴山南麓追击鄂尔多斯部残部,听到了这个消息,不得不将大军委托给将领,自己带着亲兵返回青城,担心明军的突然袭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东风不至 第一百三十章 东风不至 辛爱在青城等了一个夏天,结果,三次训斥之后。大同军队一点反应都没有。 辛爱只能一边想办法打通北京的关系,另外暗暗觉得自己中了周梦臣的计。只觉得晦气。 这半年之内,北京围绕着张经的事情,反复争斗,最后还是赵文华接替了张经掌管东南战事。但是这一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加剧烈了。因为张文华为了确立自己的权威,一心一意要诛杀张经。 既然赵文华获胜了,也就是朝廷承认了张文华的弹劾,也就是张经见死不救,坐观成败,讳败为胜。欺君罔上。如此罪名,不死何为? 但是天下都知道张经是冤枉的。很多人都为张经奔走,想要救张经一条性命。徐阶在后面煽风点火。给严嵩带来很大的冲击。徐阶并不在乎张经死活,如果张经的死,更能伤到严嵩,徐阶不介意张经去死。 严嵩,不,应该说是严世蕃。严世蕃反应剧烈。 或许很多人没有感觉。但是严世蕃是要感觉的。而今严党如日中天,但是谁都知道在太阳在中天之际,就是他要走下坡路的时候了。严嵩可接受这个现实,严世蕃不可以接受。在他看来,张经已经去职了。属于可杀可不杀的人。但是面对如此舆情,他反而觉得被冒犯了,一心一意要弄死张经。 所谓围绕张经的生死,更是一场风波。 周梦臣这大半年沉默的好像石头一般,对北京的时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张经固然同情。但是比起复套大计。张经的性命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就在等。等秋收。等东风。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似乎变得非常慢了。 好容易等到了八月秋收。 正如杨继盛预料得一般,嘉靖三十四年一个少见的丰年。风调雨顺。当然了,这也是周梦臣修缮水利的后果。没有完善的水利工程。即便是风调雨顺,也不可能将效果发挥得最大化。 还有玉米的大量种植。 玉米本来就比小麦耐旱。而且在雨水条件充沛的情况下,玉米要比小麦的产量要高一点。 秋收之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颗粒归仓。周梦臣得到了一个总数,大同乃至各卫的仓库之中,一共屯了三百万石粮食。有这一批粮食,足够周梦臣打一仗了。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秋雨来了。 一般来说,在北方都是秋高气爽的。秋天更是胡马南下的时候,最适合用兵了。但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在秋收之后,就开始下雨,一场雨接着一场雨的下。周梦臣看着窗外清凉的雨水,内心之中,简直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很清楚路况。 别的路不说了。从大同到玉林的道路,他还进行了一些修缮。即便下雨了,影响还是比较小的。大军通过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是在草原上,从玉林到青城这一条路,是商人经过形成的一条路。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修缮。一场大雨之后,会是什么情况,周梦臣再清楚不过了。程度最低的是变成泥地,马车要过,就要用人推,本来一个人一天能步行三十里,在这样的路况之下,一日能行十里都是问题。 最可怕的是,道路直接中断了,在大雨过后,雨水在草原之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这积水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散去,明面上的湖泊还好,最可怕的是,看上去与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但地平线下面已经被泡软了。 大车路过,直接陷进去了。 简直就是沼泽地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后两者直接的情况,或许不大可能大面积发生。但是仅仅第一种情况,就足够周梦臣伤脑筋了。这样的路况,他快速挺进,直扑青城的战略,如何进行。 本来骑兵奔袭一昼夜,最多两昼夜就能到达青城城下的路程,变成了十天半月走不出去。 好像一切计划都被雨水冲走了。 周梦臣急火攻心,嘴巴肉眼看见的肿了起来。 只是周梦臣再着急又有什么用处?谁又能左右老天爷。 一连到了九月末,十月初,才算放晴了几日。 周梦臣却已经由小疾而大病了。 他半躺在床上,让太阳照了进来。徐渭站在周梦臣身边说道:“京师那边已经定下了,张经十月初一问斩。” 周梦臣脸色苍白,冷哼一声,说道:“徐阁老做得太过了。” 徐渭说道:“王世贞也写信给我,说这一次营救张经,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发指,严党父子用事,摧折士大夫。已经到了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天下人除严党之心,与日具增。他请大人相助。” 周梦臣脸色苍白,说道:“陛下之心,谁可转移,陛下真不知江南是怎么回事?真正让张经死的,不是赵文华如何,而是徐阶。而今朝廷,朝堂之上没有靠山,在地方上根本不能办成事情。张经的靠山是徐阶。徐阶都放弃了张经,陛下判断张经是无法成事了。有用之臣,无用之臣,在陛下哪里是不同区别。当然了,未必没有陛下错判江南形势,以为这一战摧折之后,倭寇就不敢上岸了。” “严嵩对陛下有用,张经已经没有用了。陛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没有用的人,去驳了严嵩的面子。” “只要徐阶撑着,张经纵然罢职。也不至于死。可惜。徐阶靠不住。” 徐渭说道:“怎么给王世贞回信?” 周梦臣问道:“王世贞而今在做什么?” 徐渭说道:“他而今已经起复,在南京刑部。不过恐怕很快要转任地方了。” 王世贞之前一直在刑部,但是在父亲死后,就回家守孝了。问题是,王世贞是得罪了严嵩,严嵩能让王世贞好过。不过当地王世贞不是寻常人。太仓王家,也是一等一的门户。数代为官,关系网在,即便严嵩也不能怎么样。 只是严嵩轻轻一动笔,本来在北京刑部的,就到了南京刑部。但同样是刑部。两者的权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王世贞在南京刑部,即便是伴食而已。如果寻常时候,这也罢了。 反正王世贞文名动天下,金陵又是烟花之地。王世贞挂个官职,在南京逍遥快活,也未必不行。只是而今是非常时刻。王世贞在家里守孝的时候,没有一日不想为父亲报仇。这才是他回到官场的原因,否则真当富贵闲人,以王家之富贵,需要区区一个南京刑部员外郎的点缀?而且整个江南披兵。无数一直在家的官员被倭寇打到面前了。纷纷要求出仕对抗倭寇。这样的官员不少,最典型的是唐顺之。他此刻就在抗倭的第一线,甚至王泾江一战,未必没有唐顺之出力。 王世贞又怎么能安坐? 所以,这一次营救张经。王世贞就奔走其间。而今也想转任地方。到了抗倭第一线去。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王世贞还是在南京吧。江南局势,抗倭只是题眼而已。真正搏杀,不是战场上的,而是战场背后的,徐阶不可能让严嵩独占江南。之后,还有一阵血雨腥风。逼一逼才好。将这些告诉他,然后让他等待时机。” 周梦臣说到等待时机。忽然看见外面又阴起来的天。顿时心中一阵难受,脸色又白了几分。 徐渭见状,心中也不好受,说道:“行事在人,成事在天。而今局面,乃是天意。大人何必自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冬季不可以作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冬季不可以作战? 周梦臣说道:“我在这上面付出多少心血,你也是知道的。而今年如果不是,江南局势变幻莫测。我今年都未必能留在大同。而且而今江南这个题眼,已经演变成一场风暴。徐阶与严嵩谁也不肯防守。彼此拆台。只会让斗争越发升级。陛下却未必愿意看到。江南对大明太重要了。今年江南局势,是因为王泾江一战,才如果平静。等到了明年,倭寇知道张经死了,定然会再次上岸的。到时候,陛下定然派出得力人手去镇守江南。” “你觉得这个让陛下放心的人是谁?” 徐渭说道:“是大人。” 周梦臣说道:“对,不敢说绝对,但是大概率就是我了。盛名所系。大明第一名将。自然有无数人想起我来。我在大同很可能没有明年。有些时候机会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 徐渭说道:“都是我的错,当时如果下决定,一定要打,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周梦臣笑道:“我是那种迁怒于人的人吗?不管结果如何,这决定是我做下了。其实我而今也明白了。我错了,我只想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不想冒险,但是想想,这本身就是笑话。我听过一个西域一个笑话。少了一个铁钉,掉了一个马掌;掉了一个马掌,失了一匹战马;失了一匹战马,丢了一个国王;丢了一个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国家。” “说得就是一个国王在打仗之前,少钉了一个马钉,结果在战场之上,马前失蹄。被敌人俘获,从而亡国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事先准备好。很多大事,等你准备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已经是事不可为了。” 周梦臣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只是这声音约笑越苦。 徐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梦臣。 忽然外面有声音说道:“老师。” 徐渭一听,就知道是戚继光。立即将戚继光引了进来。 周梦臣见了戚继光,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些事情要与你谈。” 周梦臣内心之中充满不甘心。但是他理智告诉他,事已至此,要准备下面的事情。他即便不去江南,也不可能在同久留了。毕竟他已经三次拒绝离开大同,不可能再拒绝了。 不过,数年经营下来,周梦臣不仅仅与大同感情深厚,大同也成为周梦臣大本营,气学的大本营,即便周梦臣离开大同,也不可能完全放弃在大同的影响力。他必须为大同后周梦臣时代做准备。 其中对戚继光的安排,让周梦臣有些犯难。 在周梦臣心中,戚继光有三个去向,一个就是留在大同,或者九边之一,戚继光到底有些年轻,当不了总兵官。不过有周梦臣支撑,几年之后,出任一镇总兵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个去向就是去京营。 如马芳一般,在京营熬资历,在陛下面前混一个脸熟,让朝廷上下觉得可以信任之后,在出外镇守。有京师的种种关系,在外面做事也就方便多了。 第三个就是去江南平倭。 毕竟历史戚继光就是在平倭之战中成名的。而今周梦臣并不觉得平倭之战,能让戚继光在军事上有所长进。毕竟江南的战术,更多是小规模,数百人数千人的战事。 这样的战斗在质量上远远比上九边的战事。 历史戚继光先在江南历练之后,后来又到了北方。有戚继光军事能力的养成是有进益的。而今却不一样了,戚继光在大同高强度战事之中。早就比历史同时期要大有长进。而今再去江南,或许只能加一些水战的技能点,没有什么用处。 再加上,江南最大的危险不是倭寇,而是阉党。 周梦臣此刻内心之中也是有些嘀咕,他会不会成为张经第二。他如果带了戚继光过去,戚继光作为他的弟子,他的嫡系,他的铁杆,必然成为政治-斗争第一线。万一他保不住戚继光,岂不是损失太大了。 周梦臣满肚子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对戚继光说。 戚继光却先开口了,说道:“今年秋天雨水很多,我来得时候,外面就已经下雪。” 周梦臣说道:“下雪。” 戚继光从衣服取下几个小颗粒,递给周梦臣。周梦臣接过一看,的确是雪,虽然被周梦臣手中的热气一熏。已经化成水了。 周梦臣只觉得掌心的清凉,将他的心给凉透了。他本来觉得,或许还有机会,而今看了这雪,却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虽然外面而今是雨夹雪,但也说明了,今年冷得比往年要早,冬天正在提前到来。 戚继光说道:“师傅,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梦臣说道:“你我师徒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戚继光说道:“师傅让杨大人训练民夫,就是为了填补战损缺口吧,不知道师傅准备在这一战之中承受多少伤亡?” 周梦臣说道:“我给杨兄的原话,是能让军中换一茬人。有几分夸张的成分,但是战场之上岂能预料,只能说,我原本的计划,是不设上限。不过前提是能赢。” 戚继光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冬季用兵?” 周梦臣说道:“冬季怎么能用兵?” 戚继光表情严肃,说道:“冬季怎么不能用兵?” 周梦臣看着戚继光严肃的目光,一时间傻眼。本来他想将很多冬季作战的弊端说出来。再说明,塞外这种高纬度地区,比大同还要寒冷云云。但是他此刻脑海之中闪过的却是一个个经典案例,雪夜下蔡州,李靖破突厥的几战,都是在雪夜之中打的。 一时间,周梦臣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冬季用兵。 忽然周梦臣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胸中燃起,同样的热意,之前是滚烫的如同火烧一般,好像要将整个人都烧掉,但而今却好像温度正好的热水,让周梦臣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周梦臣闭上眼睛,手中轻轻敲诈床面。仔细分析自己的准备。一旦冬天,天寒地冻,路面反而好走了。至于防寒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甚至有多余的。再加上冬季作战的突然性。一时间利弊双方在周梦臣脑袋里面打仗。 周梦臣说道:“元敬,你是知道大同的冬天是怎么样的?青城的冬天,只能比大同更冷。我虽然给将士们准备了棉衣还有很多御寒措施。但是你要知道,在野外,这是远远不够的。准备多少都不够的。冬季不用兵,是无数人总结出来的,我听大同老人说过,正统年间,有谁冬天出兵巡视塞外的话,回来的人无不要掉好几根手指脚趾,还有耳朵,甚至很多人都回不了。” 戚继光说道:“师傅,我都知道。所以我要问。师傅准备承受多大的伤亡。如果冬季作战,我估计非战斗伤亡要与战斗伤亡持平,甚至非战斗伤亡要比战斗伤亡更多。但是我虽愚昧,但是却也知道,鞑子一日不除,就是百世之祸,我问过下面大同将士,最少他们如果知道,能一战灭了鞑子,从此大同不在面临鞑子骚扰,他们即便全部死了也愿意。” “因为他们不想让子孙后代在号角烽烟之下长大,从小学校的不是读书识字,而是听号角,望烽火,习刁斗,练弓马。” “弟子,也是不忍心老师伤神如此。”戚继光说道:“而今该说的都说了,还请老师决断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嘉靖三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嘉靖三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决心,周梦臣从来是不缺的。 为了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到了而今岂能半途而废。 虽然他知道,这个决定,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额外的伤亡。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几乎在周梦臣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的病也不药而愈了。 毕竟他的病大多都是心病。 嘉靖三十四年的冬天,似乎比其他冬天要来得更早一些。在十月之中,就下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大雪,一下子下了好几天。将整个天地都染上一层白色。天气几乎一下子跃进到了深冬。 而这一次出关北伐的军事行动,也就定到了雪后。 之所以如此。也是考虑了各种因素之后,做出最好的抉择。 首先,虽然下了雪,但是毕竟还是十月。估计在雪后一段时间之内,天气会有一个大的回暖。甚至有几天放晴的天气。更方便作战。其次,也是为了出其不意。毕竟既然决定冬天作战,就要考虑最好的时间短。 在雪后一段时间之内,鞑子都不会出来。都在家里避雪。 也就是说,鞑子的警戒线,几乎是虚设的。能让大军直扑青城城下。几乎不用考虑,大军在草原上与敌军遭遇的事情。 毕竟,此刻的地面,根本不是草原,而是一片雪原。骑兵在这种情况下,要比步兵更难以机动。 甚至这个局面对明军更有利。 当然了,这个有利局面是建立在大军能够越过数百里皑皑白雪的基础之上。 大同校场之中。 周梦臣召集大同三卫所有军队。大同三卫,也就是大同前后中三个卫所,一直是大同的驻军,是周梦臣眼皮底下的军队,也是周梦臣重新组建大同卫所最根本的军队。不管是训练还是装备都是一等一的。 而统领三个卫所的将领,也是戚继光。 所以,周梦臣也将这一次战斗最艰难的任务,就是为大军开道,并先攻青城的任务,交给了这个三个卫所。 在寒风之中,一万五千多人站在校场之中,纹丝不动。 周梦臣扫过所有人,该说都说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保密的需要了。毕竟大雪封路,就是最好的保密手段。周梦臣说道:“独子在军者,出列,兄弟在军者,弟弟出列。父子在军者,儿子出列。” 随着周梦臣命令,有几乎一半的士卒都出列了。 这也是大同的现状。 大同人口在嘉靖二十九年的蹂躏之中,伤亡惨重。以至于周梦臣收揽余烬,根本没有办法让一家只有一个人从军,否则根本就无法筹齐这数万大军。只能将几乎所有合格的壮丁都拉到军中,才能有这样数量的军队。 而大同十四个卫所,只有少部分是外来人口。大多都是大同本地人。这样的局面在这里表现的尤其明显。 周梦臣说道:“全军分为两队,第一队,就是留下的人。为先锋。我带着你们一起走在最前面,第二队为后队,在后面。其余各军跟随便是了。” 周梦臣安排的作战序列,大同三卫为第一序列,第二序列是骑兵。第三序列是大同其他卫所的军队,第四序列是辎重。 下雪之后,因为风的原因,大雪的厚度不一,有得地方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不能覆盖地面,有的地方却有等人高,能将人给埋了。所有骑兵在这样的路面,是很难快速前进,所有开路的要是步卒。 有步卒在前,后面的骑兵也好走一点,即便是牵着马走。 不过到了作战的时候,又有不同。想来在青城附近区域之内,有人烟活动的痕迹,雪要薄一点。或许战马可以机动。即便不可以的话,骑兵作为大同最精锐的军队,下了马又不是不能打。 在非常时刻,战马还是可以作为储备粮来用的。 在骑兵之后的序列也都顺理成章了。 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这一战成功或者失败,就要看第一击了。第一击如果破城,那么怎么都好办,如果第一击不能破城,顿兵于坚城之下,身后又是冰天雪地。这局面就不好办了。 所以,他力排众议。要在大军之先。 就是表达了对这一战的非常看重。 根本不用做什么动员。只是进行简单的分队之后,周梦臣骑着战马,随着大军缓缓的出了大同城。 此刻大同城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茫的白色似乎给了整个大同城铺上一层睡意。整个天地都少了很多动静。只有三个卫的士卒踩着雪地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从大同到玉林,周梦臣事先安排好了。有人对路面进行了简单的清扫,的确是很简单。根本不能保证地面无雪。仅仅是能保持地面上的雪不会妨碍行军的地步。但是到了玉林就不一样了。 出了玉林,就离开了大明的控制范围了。 周梦臣根本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了。 殷正茂也早就做了准备,他做出的准备仅仅是封锁消息,将滞留在玉林的所有蒙古人看管出来,非常时期,若有异动,杀无赦。 而别的事情,他根本做不了。 更糟糕的是。 本来以为一场大雪之后,要放晴一段时间,但是老天爷似乎铁了心的帮助蒙古人,今日雨水之多,超过想象。居然又下起雪来了。看上去并没有前几日的雪大。但是依然让本来就寒冷的天气,又增添了一丝丝寒冷入骨的冷意。 而站在阴山余脉的山峦之上。 周梦臣放眼向北看去,简直是一副壮阔无比的水墨画。 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片白色,似乎在作画的时候,没有点上一丝丝墨色,只需要留白就可以了。而天空之中的乌云,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铅色。看上好想天上是大地,大地却好像是天上。 这种壮阔的景色,让很多人都失去了距离感。不知道天边与眼前到底有多远,更不知道要在这白色之中,增加多少血色,才能到达目的。 周梦臣此刻不可能骑马了。 雪的平均厚度,几乎要没过了战马的小腿,对与战马来说,这样的环境让他们很不舒服。 周梦臣紧了紧衣服。但是毫无作用。 周梦臣为了这一次行军,里三层外三层都穿了好几层。最外面还套着一身鸳鸯战袄。毕竟鸳鸯战袄也是棉花制成的,最少是可以用来当棉衣的。但夹着雪花的寒风,就好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可以无视所有的阻碍,只能吹在身上。 贴身的衣服都冰冷的没有一点点的暖气。 周梦臣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塞外的寒冷,才给他们拉开一点点帷幕,还没有展露他们真正的威力。 周梦臣站在山坡之上,而戚继光在他身边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走在全军之前。 全军之前是最难受的,原因无他。当人走过之后,就能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道路,后面人沿着这道路走,会变得容易一些。而唯独走在最前面的人,必须硬生生在雪地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这个计划吗,戚继光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他自然要承担最艰难的任务。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必然会死在这一条路上的。 周梦臣也只能目送这些人走在最前面,周梦臣很明白,这不是他逞强的时候。他能跟在最前线已经是极限,再往前对大局有害无益。 周梦臣看着这一副景色,只觉得胸中鲜血越发滚烫。他就不信,数万将士的热血不能在冰天雪地之中打开一条道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欢歌乐未央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欢歌乐未央 在大同军在冰天雪地之中默默行军的时候。青城城中,却是分外热闹。 归化王宫之中,欢歌笑语不断。 此刻的辛爱有几分放荡形骸。半靠在地毯之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的酒宴,拎着酒壶就起身,抱着一个蒙古少女。在地毯最中央跳起舞来。这位蒙古少女,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此刻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毯上,满头可爱的小辫子,而今脚腕之上,还挂着不知道多少铃铛。只要她轻轻一抖,就响起悦耳的声响。单薄的衣服,将她的身线完美的显露出来。 舞姿更是妖娆。 不得不说,蒙古人大多能歌善舞。辛爱也不奇怪。辛爱虽然带了几分醉意,但是舞姿并没有变形,虽然有几分踉跄,但是与这少女配合的很好。跳得兴起,将衣外衣给脱了,露出胸口一大把毛。更是与这个少女一刚一柔,相得益彰。 辛爱平日并不是这样的。 但是他今天心中真是高兴。 对于蒙古人来说,熟悉塞外天气的蒙古人来说,雪一下,就意味着一年的终结,因为冬天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这是他们多少年来传下来的经验。当然了,对于蒙古牧民来说,当雪下之后,只能躲在房间之中瑟瑟发抖,祈祷今日不被冻死的。 但是对蒙古贵族来说,却有很多的玩法。 他们是有足够的取暖方式,特别是这几年与关内贸易,更是带来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 虽然周梦臣不准蒸汽机出口。但是暖气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思路问题,并没有太多的难题,而今辛爱的大殿下面,就走着地龙,滚滚的热水从外面流入地下。这个温暖如春,很多人都穿着单衣。 甚至有些人已经不耐烦单衣了,都准备开始身体负距离接触了。 辛爱平日也是很庄重的,一些蒙古贵族的活动,他并不是怎么参与,因为他心中藏了事情。 但是今日不同。 辛爱清点他一年的收获,顿时发现这是大有收获的一年。今年他真正成为了蒙古右翼之主。 他用武力摧毁了鄂尔多斯,纵然战斗持续了好几个月,几乎一直追到了哈密,但是鄂尔多斯终于不能在打下去了,向他投降了,他一下子将数万骑兵,几十万部众全部纳入自己的直辖之中。杀了鄂尔多斯这个鸡,剩下的蒙古部落都开始臣服了。 辛爱的伟大计划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 辛爱心中大概是有敌的。经过今日的变法,明年他就可以出十万骑兵以上,要知道这十万骑兵是完完全全隶属于辛爱的。经过一两年修养生息。他能爆发出更多的力量。甚至对大同方面的威胁都有几分漠视了。 当然了,这也与大同方面操作有关系。 当大同方面第一次警告的时候,辛爱已经做好了与周梦臣打一仗的准备。只是等了一个多月,却等来了第二次警告,然后第三次警告,辛爱想来想去,终于明白了。其实大同受制于北京,根本不可能打。 所以他就放下心来的。 但是还留了一个心眼。将大军一直集结在青城。不过当开始下雪之后。辛爱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因为大雪是他天然屏障,根本不可能有人在大雪之后行军,冬天打仗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而且辛爱也要考虑两个问题,那就是大军过冬的问题,还有各地的镇守的问题。 首先是大军过冬的问题。 十几万聚集在一起渡过几个月,是需要很多的物资支撑的。青城固然是草原上最繁华的地方,但是也未必有这么多的物资储备,想来想去,还是将军队分散在各地过冬最合适。 其次,就是镇守问题。 这个问题,是今年才有的新问题。 在此之前,辛爱掌控的地盘虽然大,但根本不需要驻军。也不需要镇守,毕竟各地蒙古首领本身就起到这个作用。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辛爱掌控的地方大增,同样与蒙古贵族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一日或者两日可以化解的。 而今虽然蒙古贵族都臣服了。辛爱也任命了很多官职,娶了好几大部落的女儿。想要拉近双方的关系。 但是辛爱自己清楚,双方还是有隔阂的。 是面和心不和。 而草原上的冬季又是很长的,很可能好几个月大雪封路,根本不知道各部的情况,也就是说,一旦有心人反对他。他也只能在第二年才知道,这就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隐患。 于是,辛爱将自己本部人马分出一点,在要害地方驻扎。最少鄂尔多斯原来地方,定然要派重兵。 辛爱留在青城的只有三万骑兵。 三万骑兵虽然不多,但是辛爱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因为青城是土默特部的根基之地,在冬季,外出放牧的土默特部,都要在青城过冬,虽然在夏季往来商人让青城非常繁华。但是青城人最多的事情,恰恰是冬季。、 青城规模不过中原一个县,唯独在冬季的时候,大概有二十多万人之多。而蒙古人全民皆兵。虽然只有三万驻军的,真要打起来,能让所有壮丁都上阵,能拉多少人辛爱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了,是有一点点隐患的。 隐患就是青城之中的汉人街坊。 青城之中汉人,一部分就是板升的人,在青城之中为蒙古贵族服务的。毕竟很多蒙古人做不了汉人的事情,而蒙古贵族的享受,又少不了汉人的服务。于是,有一部分汉人已经脱离土地,隶属于蒙古贵族,为他们办事。 当然了,这一部分人根本谈不上是辛爱心中的隐患,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奴才而已。 另外一部分汉人才是辛爱心中的隐患。 这一部分就是往来行商留在青城的人。 人数并不多,大概有一两千人。随着内外贸易的繁华,很多晋商都在青城置办店铺宅院。虽然晋商行商大多数就好像是候鸟一般,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出关贸易,等秋冬就回家猫冬,等第二年继续。 但是既然在这里置办了产业,怎么也要派人值守的。 毕竟这是他们在青城的根基,而且并不是每一次交易到了年底都能强仓库清空。这里也或多或少留了一些货物,总要留人手。 一般来说,留得人不多。一家留二三个人。毕竟留一个人看似划算。但也要担心监守自盗。一般都是留两个人。人倒是不多,但是晋商这么多家加起来人数就多了。而且一般留下来的都是年轻人,是精壮。毕竟留下一些老弱,在关键时候也派不上用场。 这是一个小小的隐患。 不过,比起青城之中蒙古人的绝对优势,再加上贸易对青城的重要性。辛爱也仅仅是想了一下,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不觉得区区一些商贾的伙计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尽情享受美酒与女人的时候。在青城之中也有一个人在默默筹划。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李成梁。 李成梁作为周梦臣委派的青城情报总负责人,此刻换了一身伙计的衣服,避开蒙古人的眼线,就好像寻常一个香客一般,来到的观音寺之中。此刻的观音寺一片冷寂,根本没有人。原因无他,蒙古人信喇嘛。只要汉人信观音,晋商大多回家了,城中汉人稀少,这天寒地冻也不会出来上香。 除却一些僧人之外,似乎没有别人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李成梁的野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李成梁的野心 观音寺之中,一个僧人在观音像之前,虔诚的跪拜。 听了身后门动了,这才缓缓的起身。向李成梁行了一礼说道:“李大人来得好快。” 李成梁说道:“大德上师,别来无恙。” 光滑的脑门上九个香疤,分外醒目。所谓大德上师缓缓的抬起头来,看上去宝相庄严,眼带慈悲,说道:“阿弥陀佛,一切安好。” 这大德上师并不是别的人。正是李宽渊。 估计蒙古人万万想不到,在蒙古白莲教最大的头目,就在他们自己修建的观音寺之中。这也是蒙古人与白莲教斗争经验不足,根本不知道,白莲教处于佛教,甚至很多寺庙才是白莲教的重灾区,特别与弥勒有关的。 毕竟弥勒是佛教的未来佛。 李成梁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告诉你不告诉你?” 大德上师说道:“李大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李成梁围绕这房间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才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大德。 上面写的是密语。是一句诗:大雪满弓刀。 这也是多层保密。第一层是密语,第二层却是暗示了。 这倒不是算是加密方式了,但凡是读书人都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奈何蒙古人之中读书人比例太少了。 大德上师一愣,说道:“大人要冬季动兵。” 李成梁点点头,说道:“其实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注意安全,找地方躲起来,毕竟一旦动武,蒙古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大德上师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安排。那就委屈李大人在我这里待几日了。” 李成梁说道:“不需要。我在青城经营数年,想要藏人,或者要走,谁都拦不住。蒙古人在这方面太粗陋,简直是-----”李成梁想到这里,嘴角就勾出一丝丝笑容。 这不是李成梁污蔑蒙古人。实在是间谍战,不管是派出间谍,还是反间谍都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事情,是一个聪明人的战场。奈何蒙古人在军事上,还有一二可品之处,但是在这方面简直乏善可陈。甚至而今的辛爱身边,根本没有一个专门的情报机构,一方面是张惠的误导,但从根本上,蒙古人根本瞧不起这种手段。 萧芹在的时候,白莲教的情报为蒙古所用,在情报上,一度弄得锦衣卫都有些头大。毕竟锦衣卫与东厂的情报能力早就退化了。根本不如当今。但是而今,李成梁在青城活动,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部门监管。 这岂不是给了李成梁极大的活动空间。 这也是给了李成梁搏一搏的底气。 大德上师一时间摸不清李成梁的意思,说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成梁说道:“在冬天如何打仗,我思忖数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偷袭。在鞑子还不明白情况的事情,来一个雪夜下青城。而偷袭最大难题,就是如何攻入青城之中,青城虽小,但也是一座城池。而且这又是冬天,城中储备充足,一但蒙古人反应过来。泼水加固城池,想要打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我想为大军开城。” 李成梁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说道:“大德上师,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多大的功劳。” 大德上师自然知道这是多大的功劳,只是他不求功劳。没有李成梁那么炽热的功名之心。他更是看出了其中的危险,说道:“李大人的想法是好。但是此事恐怕不好办。别的不说,青城各城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只有半日开门时间。我们手中又有多少人。能做如此大事?” 李成梁说道:“我有十三副铠甲。刀兵数以百计,我特别将我李家商队留了下来。此刻就在城中,由我弟弟带领,都是铁岭儿郎,军中出身。不敢说敢以一敌百,但决计可以死战到底。而且城中哪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鞑子对城门把守很是疏忽,而今天寒地冻,很多人都愿意出门,不过,百余人守护城门,只要我们准备妥当行雷霆一击,是绝对可以的。” 大德上师沉默了。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李成梁说道:“大师,我知道观音寺之中,僧人百余人,很多都是好手。这是一场大功劳,也是一场大功德,万一周大人顿兵城下,不知道多少将士不得还乡了。请大师三思。” 大德上师,这才微微一叹,说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一件事情我答应了。” 其实李宽渊,不,而今的大德上师,数年有一个显著的变化。那就是他越来越倾心于佛法了。 萧芹的死,对李宽渊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 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只有等人死了才想起他的好。 是的,萧芹叛国,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唯独没有对不起李宽渊。萧芹当初是李瑾总兵的幕僚,最后牵连到白莲教之中,但是他一直保护着李宽渊。甚至自己到了蒙古,留李宽渊在大同。 其中未必没有保护的意思。 而萧芹之死,固然是战场上的厮杀。但是未必没有李宽渊给了萧芹很多假情报,误导他。否则事情未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然了,李宽渊并不后悔这么做。只是他在蒙古扮成和尚,进行情报活动的时候,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他每日也是要读佛经,做早课,一日一日之下,难免反思自己。越来越觉得,仇恨这东西是如何的虚妄。 渐渐的从假和尚变成了真和尚。 不过。倒是是父亲的身后名。他不能不顾。而且萧芹固然是死在大同的。但是萧芹余党却是被蒙古人杀的。李宽渊觉得他有必要为萧芹讨一个公道,萧芹为了蒙古人做事,不惜身败名裂,但是蒙古人就这样对他。 不错,萧芹是该死。但是蒙古人更该死。 还有,周梦臣对他的托付。这三件事情,就是他尘缘了。尘缘未了,还不能真正的遁入空门。 却也没有那么想立功了,如果不是李成梁用为大军死伤来劝说他。他未必会答应下来。毕竟周梦臣对情报人员从来是很宽容的。这个宽容分两部分,一部分,不下达强制性命令,另一部分就是有很大的自主权。 大德上师如果不答应。李成梁真没有办法。 李成梁说道:“大师可以出多少人?” 大德上师说道:“唯有百人,所用唯有棍棒菜刀而已。” 李成梁想了想说道:“刀枪之事,我来想办法。” 蒙古人根本没有刀枪的管制,想要搞到这东西并不是太难,其实弓箭也不是太难,但是在冬天弓弦估计被冻坏了,很容易崩。李成梁根本没有想过用弓箭。倒是铠甲是非常难搞的。 李成梁用了很多办法,才搞到十三副。 大德上师说道:“不统治那几位吗?他们在城中也是有些力量的,我们这一点人如何能够用?” 李成梁说道:“不,他们在蒙古高官厚禄,一旦有一个点点变心,就是数万人的性命,我不能冒险。除却我们两人之外,这一件事情,谁也不能透漏。” 李成梁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残酷。大军如果能攻入城中,自然是一场惨烈的厮杀。张惠等人一点准备都没有,敌我难辨之下,说不定是什么下场。周梦臣给李成梁的任务之中,有关于将这几个人撤出的命令。 但是李成梁觉得周梦臣太妇人之仁了,根本没有通知。也不想通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限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限 周梦臣并不知道李成梁准备做的大事。 此刻他只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死人。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热气。即便他包裹的再结实,也不能挽留一丝丝热气。在行走之间,根本感觉不到他还有脚,只能机械性的前向。 这还是周梦臣待遇超过一般的官兵。 而一般的士卒就更惨了。 周梦臣亲眼的看见,有士卒在行军之中“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面之上。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围观。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只是留下一些士卒看护,等后面大队人马上来了。再做安置。 周梦臣知道,这些人相当一部分都要葬身于这冰天雪地之中。即便活下来的人,也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掉脚趾,掉手指,掉耳朵,甚至截肢。 作为前锋,并没有携带太多辎重,倒是在出发之前,带了壶热水,但是大多少士卒都会很快喝掉,原因无他。没有足够的保温,一壶热水很快就要凉了,而在冰天雪地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热料,热水都是很稀奇的东西。 至于吃一口热饭,想都不要想了。 周梦臣为了将士们也想了不少办法。比如给他们行军干粮,不是炒米,也不是炒面。而是肉,羊肉罐头。每一个带上好几个,还有一些士卒专门背着,能让大军直接吃到青城城下。 到了青城城下,后面大队人马也会到来的。 但是罐头在这里,就变成一大块冰块。甚至有些砸斗砸不开,即便砸开之后,也不大好吃到,以至于将士们,用刀含有羊肉的冰块给劈开,然后一小块一小块的含在嘴里。用嘴里的温度融化掉。 甚至有几分开盲盒的感觉。 有的冰块之中有羊肉,有得冰块之中,不过是汁水而已。 至于晚上扎营的时候,更是一场灾难。一个小队一个大帐篷,十个人挤在一个帐篷之中,用彼此的体温取暖。但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几乎每一天早上起来,就有几个,或者十几个起不来的将士。 还没有见到敌人,全军已经伤亡过百了。 甚至周梦臣估计,这种伤亡在越靠近青城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多。 因为,周梦臣为了这一次行军中做了很多的准备。最少提前一个多月都给将士增加伙食的肉类。可以说,尽可能让大军出发之前,有最好的状态。正因为这样的状态。让将士们还能扛得住。 但是随着大军深入草原,本来数日就能过去的草原,而今要八九日,甚至更长时间。这一日日的消磨,让将士的状态直线下降。 如果说,而今仅仅是一些体弱的将士,对御寒没有经验的将士冻死。那么将来很有可能有大量将士濒临极限,到时候就要面临崩溃了。 周梦臣这才发现,他其实低估了大自然的威力。 此刻他只能祈祷了,祈祷在将士身体支撑不住前,到达青城。至于到达青城之后,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开弓没有回头箭,周梦臣已经不去想了。 其实周梦臣并不知道,他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要知道,雪地行军有很多问题,不仅仅是御寒的问题。方向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大雪一下,很多时候看来,东南西北都一样,雪地下面的道路也看不见了,行军很容易迷路的。 但是这个问题,周梦臣根本没有注意到。 原因无他,他周梦臣是谁?他是主持天下测量的人。如果说当今世界有测绘这一课的话,周梦臣是天下第一,如果说在这个世界的未来,有人教授测绘这一科目的话,周梦臣定然是这科目的祖师爷。 再加上周梦臣对青城的窥视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说草原都是一马平川的。但并不是说,草原上就是一样的。自然是有标记点的。从大同到青城这一条路,可是周梦臣心心心念念不知道多久道路。 周梦臣数日第一次走,但是多少里有什么标记。他可以记得清清楚楚,并呈现在地图之上,更不多有经纬度的指南针,等一系列工具。如果晚上天空放晴,用星象定位,更是周梦臣拿手好戏。 所以这根本不是事。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士卒的忍受程度。 大同将士毕竟不是后世的解放军,这样非战斗伤亡,是很伤士气的。每一个士卒都不是毫无感情,在每天都有自己身边的死伤的情况下,这会给将士们带来极大的恐惧,与心理压力。 甚至心理上,会在身体崩溃之前崩溃。 到时候,什么哗变,造反,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但是,而今大同士卒有一个算一个,都与鞑子有血海深仇。嘉靖二十九年才过去几年啊?很多将士死都不能忘记当初的一幕幕。仇恨是很可怕的力量。让很多人无惧生死。 甚至有些将士最后因为要截肢,只能留下来等大队人马收拢。他崩溃大哭,不是因为自己要少一条腿,而不是不能为他一家十几口报仇了。 再加上,周梦臣堂堂大同巡抚,全军统帅都驻着拐杖,走在军中。其他人还能有什么抱怨。 在家上,周梦臣之前做的所有准备。这才是全军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数千人前锋,非战斗伤亡只有百余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师。”戚继光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几步来到了周梦臣身前,说道:“老师,前面是红房子。这里有一个部落过冬,大概有五千人上下,壮丁只有千余上下,我想,这一战一定要打了。” 周梦臣说道:“之前不是要绕过的。” 戚继光满脸冻疮,嘴唇干瘪。说道:“是弟子不对,低估了草原冬天。军中必须修整了。否则,否则,弟子担心------” 周梦臣不用戚继光说,他就知道担心什么了。 大规模伤亡。 红房子这个地步,其实就是之前一座寺庙的遗址。 要知道,青城这一带,乃是汉之朔方,唐之受降城,辽之西京路,金元之丰州。从来不是没有人烟的地方。不过是在开国之初,太祖下令将居民迁入关中,后来北元覆灭之后,重建东胜卫。再后来仁宣之时,将东胜卫迁入关内。 这才成为大片白地。 所以,这一片地方上有太多太的古建筑,与古建筑群。 红房子这个地名,就是这样来的。至于这个红房子之前到底是什么,是哪朝留下来的,就是要看考古学家了。反正周梦臣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大同道青城一带,在元代是重要的草原驿路。 而城池选址是很有讲究的。尤其在草原上,很多选址都是相近的。当年在这里建城必定是有原因的。蒙古人一部在这里过冬,定然看重了这么的某种优势。 只是之前制定计划的时候,定下来的是都绕过这些蒙古人过冬点。青城是蒙古人核心区域,不可能在青城之南一点蒙古人的踪迹都没有,甚至越靠近青城,蒙古人的密度就越多。 而今靠近红房子,就意味着来到青城附近了。 这里打仗的话,一旦走漏风声,之前的一切准备都付之东流了。 所有的优势,一瞬间就转化为劣势了。 周梦臣很清楚,以戚继光的军事智慧,根本不用周梦臣提醒这些。他都是知道的。而戚继光仍旧提出这个意见。可见下面的情形已经恶劣到了什么程度,即便到了青城城下,还能有多少战斗力,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好。小心点。”周周梦臣还能说什么。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命在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命在我 红房子的一场厮杀,很是迅捷。 等周梦臣走到红房子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百余具尸体丢在外面的雪地之中,一群老弱妇孺在寒风之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而他们所有的取暖设施都被前锋夺去了。在戚继光安排之下,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在点燃。 行军数日,才算是能够在雪地里烤一烤火了。 周梦臣也靠着火边,与周大壮徐渭挤在一起,用铁水壶放在火上,煮雪。而今此刻只能能喝上一点点的热水,就是莫大的享受。对这火堆,周梦臣觉得手上,脚上,脸上,乃至手臂,大腿上全部非常痒。而这种痒不是基于表皮的,好像是从骨髓之中泛出来的痒,让人恨不得将手给切开,将其中让人发痒的东西给拿出来,甚至即便是疼一点,也比痒好。 此刻的周梦臣好像好像泡一个热水澡。 可惜,这是妄想。 周梦臣能做到的只是将手套该摘下来。 他这副羊皮手套在手上好几日,就好像长在手上了,让周大壮搭把手,才好容易摘了下来,他低头一看,几乎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手中。 周梦臣在大明生活上固然没有后世舒服,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在水平线上,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他手上除却手指上有几处常年抓笔留下的老茧之外,其他地方都细嫩无比,虽然比不上女子,但也是文人的手。 但是此刻,他的手整个胖了一圈,手指一个个肿得好像萝卜一般,手背上好几处冻疮,就好像从皮肤下面开出的花。看上去触目惊心。 周梦臣两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不过,他此刻更担心的是将士们。 周梦臣知道,自己必然不会上战场的。手上多几个冻疮,手被冻肿,也没有什么。回去之后,好好养养便是了。但是将士们还要面临一场厮杀。他们的状态能够支撑住吗? 周梦臣不知道。 在周梦臣心中,从来不觉得鞑子能够在正面交战之中战胜大明,骑兵如此,步卒如此。最怕的是鞑子打不过就跑,这让周梦臣有些没有办法的。但是而今却不一样,这样状态之下的明军,能不能在青城战胜鞑子? 周梦臣心中没底了。 周梦臣将手放在火头之上,问道徐渭说道:“徐兄,这一战你非要跟来做什么?你一个江南人哪里吃了这样的苦?” 徐渭哈哈一笑,口中的呵气冲天好起,飞出数尺才算缓缓的散开,说道:“今日之战,不管胜负,都要名标史册,如此大热闹,我徐某怎么能不来凑热闹了。”他似乎感觉到了周梦臣心中一丝丝的忐忑,说道:“大人,事到如今,孤注一掷,胜负之数,自有天定。你又何必担心啊?” 周梦臣听了,也不由哈哈一笑。他也知道,在他大军出关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他现在担心改变不了结局,不担心也改变不了结局。周梦臣看着手上一处处冻疮,在火头上流入黄色的脓水。用一张手帕轻轻的擦了干净。随即将这手帕扔进火里,周梦臣的瞳孔之中倒影着跳月的火焰,斩钉截铁的说道:“天命在我。” 天命果然在明。 大军在红房子修整了一日。不仅仅将红房子的所有燃料都用尽了,还在红房子建立起一处临时的营地。作为大军驻守之地。这一切切动静,都没有让鞑子发现。 此刻距离青城已经不远了。 之所以有如此效果,固然是戚继光在指挥作战的时候,严格的封锁了消息。没有让一兵一卒逃脱。但是也是鞑子的疏忽大意。 艰难的行军,也证明了一个真理。塞外的冬天是足够吃人的。 周梦臣给军中准备了最好的装备,两层棉衣,一层夹袄,一层棉衣是发下来的棉衣,另外是最外层的鸳鸯战袄,算是甲胄,也算是棉衣,两件棉衣之间,有一件夹袄,甚至士卒自己也为自己添置了一些其他保暖的衣物。 但是鞑子下层哪里有这样的待遇。一个个有一件破羊皮袄就不错了。这种天气下,一个个过冬点被大雪分割开来了,再加上这年头消息传递渠道。根本就是一个个孤岛,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要联系的意思。 有时候某一些地方着了雪灾,也是第二年发现全死光了而已。 周梦臣与戚继光商议最后这一段路该怎么走。 戚继光说道:“事到如今,多在这里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而已经通知过后面的周将军,他会明天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我们在明天早上去诈城门,或者突袭。按照计划,周将军会在半日之后到达。再坚守一日,大队人马都会次第到达。” “然后锁定胜局。” 周梦臣有一些犹豫,说道:“不能等一等,等大军都到了吗?” 戚继光说道:“虽然而今大雪,但是我今天发现天气放晴了,问过红房子这里蒙古老人,说按寻常情况,今后数日之内,都是大晴天。李经历传递出来的情报,我也看了,青城每日为什么要开办日城门,其实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的。比如从丰州河中捕鱼,还有去找一些柴火等等。并不是没有一点活动的。而且天气放晴。虽然雪地难行,却不是完全不可能通行的。我们在这里做的动静,根本不用有人来到,只要有人远远一看,就能发现情况不对。到时候暴露在鞑子眼中,局势就被动了。” “弟子知道,次第投入兵力。伤亡定然会很惨重的。但是我也不想一举拿下青城。只需夺一个城门并坚守一夜就行了。这是可以做到的。” 周梦臣说道:“好,一切由你安排。此战胜负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戚继光满脸冻疮,表情严肃的说道:“请师父放心,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青城里面。而不是青城外面。” 晴朗的天气之下,在青城城头上看得很远,特别是在南门之上。 青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北方靠着大青山。南边就是丰州河。可谓依山傍水。是风水绝佳之处。再加上周围都是丰州滩,或者说是丰州河冲击出来的平原地带。土地肥沃,宜耕宜牧。 所谓风吹草低现牛羊就是说得这里。 在青城北门视线还能大青山遮挡住。而对南边的视线却足以看到地平线的尽头。 前几日天阴,甚至有小雪。遮挡了视线。而今却不一样了。天气晴朗,站在的青城城楼之上,向南一看,方圆十几里都在眼底。这还是青城城楼并不是太高,如果进行加高,能看见的只有更远了。 所以,想要到达青城城下,必须晚上行军,不点火把。否则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还是雪地,这么多人的足迹根本没有办法遮掩。这也是为什么夜里行军的原因。早上偷袭的原因。 因为即便是夜里行军,天亮之后,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只能在早上。在敌人没有发现之前。 就在周梦臣与戚继光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青城之战已经进入倒计时。而青城之中依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归化王王宫之中,辛爱身边美人如玉。甚至这也是一项政治工作。将其他各部的力量剥削不少,必须用联姻的方式,让他们安心才是。 反正辛爱这数年来一直压着大石头去了几分。他不觉得今年玩一个冬天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冬天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殊不知明军已经吹响了号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夺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夺门 周梦臣没有在第一线。而是在后面。远远的拿着望远镜看着。 丰州河在青城南不远处,而今已经结冰了。厚厚的冰层。不要说人了,就是骑马踏过,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唯一担心的是河面上,有几处开凿河面捕鱼的地方。不过,冬天的夜里寒冷之极,只需一两个小时,就重新被冻住了。或许比其他河面要薄,但也足够人在上面行走了。 而一万多将士此刻都靠着河沟之中。一个个都带着口罩。任何人不许说话。 因为视线的差异,在城楼上是看不见河床上的。 当然了,其实在周梦臣看来,即便是能看见,而今也看不见的。毕竟周梦臣看青城的防御是非常简陋的。简陋到了什么程度,青城城楼上的防御,如同寻常大户人家守院子的家丁一般,不过点燃了两三个气死风灯。城头上还有一处篝火。而这篝火在城墙上,百余步有一处,看得出来,有三五人士卒靠在一起烤火。 而且城头寂静无比,最少在两三里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周梦臣都疑心,城头的守卫是不是睡着了。 戚继光也拿这望远镜细细的看着。他下定决心,说道:“老师不采用诈城了,而是用火药一并炸了城门。” 周梦臣如何攻克青城,也是准备了好几个手段。 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还是诈城,毕竟李成梁将青城城门防御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鞑子对冬天有敌人来攻,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不,应该说鞑子对于有人来攻打青城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人任何准备。 蒙古人之间打仗。都是野战决胜。根本打不到守城战。而明军,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大规模出塞了。真要说起来,大规模出塞,估计还是宣宗皇帝亲征兀良哈的时候。虽然也没有怎么打仗,最少带着数万大军出了边墙。 即便后来大名鼎鼎的王越搜套战术,给鞑子带来很大的伤亡。但是这要说起来,王越出塞的也没有万余骑兵。称不上大规模。、 鞑子脑袋之中。早就没有这一根弦了。 所以防御松懈之极。 只是今日看了,发现松懈根本不足以说明青城的防御。在精于防御作战的戚继光看来,青城根本没有什么防御。 因为从这里到青城城门是没有任何阻碍的。 没有壕沟,没有鹿角,没有栅栏,也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其他在外的守卫,甚至城门下都没有堆积几堆篝火,来保证对城外的视线。 什么也没空。 所以周梦臣之前的备用方案就拿出来的。其实就是一个爆破方案,将火药包直接钉在城门上炸开。 其实,如果在大明这个方案,未必能够成功。原因无他,大明的城门大多是厚重的木头上面抱着铁皮,又钉着铜钉。坚固之极,即便用这个时代大炮当面轰击,未必能打开。 毕竟这年头海上战船也是木头的。舰炮都未必能够轰开。 但是蒙古人的工艺到底是差了一些。不知道是没有用心,还是别的原因,毕竟整个青城都是张惠督造的。他有意放放水,谁也不会发现。反正在戚继光手中的情报,眼前的城门仅仅是一个厚重木门而已。 甚至在大明已经做过实验了。足够炸开。 只是戚继光从来知道,炸城门这种事情,最难办的从来不是弄到足够炸城门的火药,这是最简单。难办的是两件事情,第一,如果将火药安排到位,第二,如何确保在城门之后没有堵城门的东西。 守城战一打起来,即便不封死城门,也要在城门洞里堆积重物,以保证敌人不能从这个方向突入。 而今却什么都没有?都没有? 这样的破绽,在戚继光这样的将领面前,几乎是一个美女将衣服脱了大半,只剩下一个遮羞的肚兜,还含情脉脉的说道:“来啊。” 自然是却之不恭。 戚继光立即去安排。 冬天太阳升得完,太阳在地平线蠢蠢欲动的时候。先一步从地平线下溢出的阳光与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反复反射。似乎大地在一瞬间醒来了,每一个人都看清楚身边依旧远处的一草一木。 轰然一声大响。 青城南门被火药炸得四分五裂。不过,火药的威力还是一点欠佳,仅仅炸翻了一扇城门,另外一扇城门,虽然残破不堪,但是摇摇晃晃的还想维持自己的存在。 “咚”鼓槌重重的砸在鼓面之上,鼓面的震动将一大霜雪给震开了。 同时等候了大半夜的将士,抖落身上的寒霜,一面面被冻得无法展开的旗帜。高高的举起来,看不清楚红色旗帜上写得什么名字。但一面面旗帜就好像火焰一般,被太阳点燃。 “杀。”无数将士冲了出去。 承受了无数寒冷的折磨,在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宣泄出来。 这里的动静,一瞬间震惊了整个青城。 归化王宫之中,辛爱正在沉睡。身边好抱着一个美人,身后也有一个美人将长长的头发拖在辛爱身上。听到轰鸣之声,辛爱呼吸顿时一顿,立即睁开了眼睛,几乎立即跳了起来。 辛爱虽然这一段时间沉迷酒色之中。但是他根底还是一员猛将。最基本的军事素质还是有的。立即惊醒。还以为是在战场之上,但是眼前的情况却让他一愣,几乎反应不过来。 “这是青城?谁能打到青城?”辛爱迷糊的想到:“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王上,你压着我头发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道。 辛爱嘴角一勾,正要安慰一二。却听隆隆的战鼓之声传来。辛爱听得分明,这就是明军进攻的鼓声。一瞬间他清醒过来,虽然眼前这一幕。让他无法相信,但显然不是幻觉。 此刻的他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头发不头发,一脚将眼前的美女给踹飞,扯了一件衣服就出去了。 还不等他出去,就听见有人来报说道:“明军已经攻破了南门。” 这一句传出,归化王宫之中,一瞬间惊慌无比。无数人不相信这个事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不要说别人了,就是辛爱自己脑壳也是嗡嗡的。不知道是昨日宿醉的原因,还是被现在这个消息刺激的。反正他也理不清头绪,不明白,明军是怎么过来的。是飞过来的? 还是在大雪之后。涉雪奔袭数百里? 这根本不是笑话了,是神话了。 不过,辛爱最即便的素质还是有的。他拔出自己的弯刀,狠狠的砸在桌面上,发出剧烈的声响,所有人为之一愣。辛爱说道:“够了,所有蒙古男人都拿起武器,吹响我的号角。跟随我的大旗,随着我去死地。告诉所有人。来得人定然是周梦臣。我们在大同做过什么事情,你们都知道,如果不想,你们在大同做的是事情重新在青城。就打败敌人。不然,你们的妻子财产。全部是明人的。” 有辛爱这个主心骨在,青城之中的混乱已经很快被平定下来了。 随即蒙古各部渐渐组织起来。准备反扑。 不过,这都需要时间。为了争取时间,辛爱二话不说,带着自己亲信卫队,不过一两千人,先行出击,只指南门方向。就在辛爱紧急振作起来,而李成梁也动了起来。 李成梁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些日子。一直没有动静,已经让他心中七上八下了。此刻听了南城门的动静,大喜过望,立即在观音寺之中召集所有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战之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战之始 “大哥,我们这就投大人去吧。”李成材大喜过望。 比起一心一意想要争个大功劳,奠定今后几十年荣华富贵李成梁。李成材就低调且容易满足多了。在他看来,只能能够在这一场青城大战之中活下来就行了。毕竟李成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为铁岭李家带来足够的好处。 不管怎么说李成梁都是有功之臣,将来必得升迁。或许李成梁今后高不到什么地方,但是文官总是比武将要好多了。这是官场的。而李成梁在青城这一段时间,将李家的关系网打入晋商之中,也给李家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银。 让李家这几年今非昔比。 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但是李成梁脸色平静无波,说道:“且等等。” 其实李成梁对明军能够迅速打开城门是有一点点失望。李成梁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在青城这几年,也多次想过自己的前程,他区区一个秀才出身的官员,这一辈子都无缘六部阁老与大学士。这一点是非常明确的。 甚至一辈子到了知府就到头了。 李成梁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他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军功。 只有军功能打破这些限制。 军功或许不能让他进入中枢。但是让他一步步成为九边某地的巡抚,或者总督。却是有可能的。他看见的就是周梦臣的位置。 大同巡抚对周梦臣来说,仅仅是一个过渡,是一个用来做事的官职。但是对李成梁来说,就是一辈子的顶点。谁让他身上没有一个进士功名?没有这个,会比进士官难上十倍甚至百倍。 他确定了这个道路之后,就一心一意想要军功了。他很清楚他而今不过是七品官,而且还是行权的。也就是代理的。对于他在青城这几年的功劳,他是有信心连升数级。 但也仅此而已。 之前他是关键位置,有此功劳。但是之后,很可能这一次之后,就在一个闲散位置上抛磨后半生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心一意想要立功的原因。 李成材说道:“大哥等什么?” 李成梁训斥道:“让你等,你就等,拿来那么多废话啊。” 李成梁等得是鞑子与明军的交战。 如果让鞑子有了喘息之极,鞑子定然会找李成梁的麻烦。但是而今却不一样,明军立足未稳。鞑子一定想将明军赶出去,如此彼此争夺之下,一时间没有心思顾得上李成梁。 李成梁手中只有二百余人,人数虽然不多。但隐藏在暗处,关键时候也能作为一支奇兵。 只有这个奇兵立下什么功劳?就要看情况与李成梁的判断了。 就在李成梁等待时机的时候。明军此刻已经肃清了南门。 青城南门守军不过数百人被打了措手不及。根本就是一战即溃。戚继光自然不会放弃机会,二话不说带着大军追了过去,只剩下周梦臣统领千余人马坐镇城门,将南城城门清理干净,可以容纳大军通行。 而此刻戚继光与鞑子军队在城南的街巷之中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打了一个多时辰,戚继光从城南退了出来。退到了城门下面。 周梦臣大吃一惊,问道:“情况如何?” 戚继光浑身是血,这些鲜血在阳光下,有一股热气蒸腾。不知道是戚继光身上的热气还是身上鲜血的热气。戚继光说道:“让老师失望了。鞑子不好对付,城中所有鞑子,即便是十三四岁的小鞑子,也懂得射箭。弟子一杀入南城之中,步步都是敌人。还有鞑子大军压过来,弟子唯恐有失,这才撤了下来。” 周梦臣说道:“无妨,而今最大问题就是守住这里,而不是攻入城中。” 话虽然如此说,周梦臣心中也是一沉。他心中暗道:“是我低估了鞑子的实力。” 在周梦臣之前想得,攻破青城剩下的事情就算是收尾了。但是而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的。毕竟鞑子不是汉人。对汉人来说,城池不仅仅是防御措施,也是心理屏障,一旦城池被攻破之后,很多人心理屏障也被攻破了,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但是对蒙古人来说,并没有这个概念,甚至城池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新鲜玩意。根本没有城池被攻破,就不打的说法。 如果说城池是被苦战之后,最后守不住了,或许他们还有这个想法。但是而今是被偷袭的。蒙古人自然没有这种想法了。而且他也低估了明军与鞑子之间百年血仇。 大同士卒之前在劣势的时候,也是会厮杀到最后一兵一卒坚决不向鞑子投降,这其中仇恨占据了很大的作用,而且大同士卒也知道,落到鞑子手中是什么下场?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做奴隶而已,死在某一场风雪之中。 而鞑子也没明白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们自然也知道落到大明手中是什么下场?根本不用动员,也会死战到底。 这样的战斗意志,之前周梦臣没有发现过。那是情形不一样。 之前都是鞑子主攻,大明这边是防守。在进攻的时候,鞑子从来是有一个撤退的选项,他们没有必要拼命。而今在青城,这里聚集了土默特一大部分将士与将士的家眷。 退后一步就是自己的家人,不说蒙古人了,就是任何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都会拼命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青城之战注定是一场惨烈的血战。 否则戚继光是什么样的将领,他固然是存了保存实力的想法,但却也不是轻易让人给逼退的。 不过,周梦臣随即调整了心态。 此刻他的早已不是当初刚刚穿越过的现代小市民了,而真有杀伐果断的大家风度,周梦臣按住身上的宝剑,心中冷笑,暗道:“你不怕死,大同儿郎何曾怕死?不就是拼命?你敢死,我还不敢埋吗?” 周梦臣对戚继光说道:“这里就交给你来镇守。我一夜赶路辛苦了。有些疲惫。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随即一声招呼,让周大壮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有将一件大衣铺了上去,周梦臣就这样合身躺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其实,周梦臣哪里睡得着啊? 只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他此刻虽然是主将,却已经影响到了大军作战。原因很简单。他对这种战斗指挥,比得上戚继光?自然是比不上,周梦臣有后世养成大局观,在战略上,在大明大臣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这一点周梦臣很不谦虚,也算是当仁不让。但是指挥打仗?这种数千人战事,周梦臣是真不行。 毕竟没有从行伍历练过的将领,在很多指挥上都是有缺陷的。 周梦臣在这里,戚继光要事事向他汇报。即便周梦臣说不用汇报。戚继光也是会汇报的。这是戚继光对老师,与上官的尊重。毕竟戚继光为人性格就是这样的,长袖善舞。 但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命令下得不及时,就有可能全盘皆输。多了一道程序,就多花费一点时间,这对战事是不利的。 周梦臣觉得此刻自己最大的作用已经发挥了,那就是稳定军心。带领大军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行军。将来周梦臣还要操心这一战的善后,唯独中间这一段,夺城之后的血战,周梦臣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毕竟他也不能上阵厮杀。最后的办法就是不干预,睡觉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成梁的大功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成梁的大功劳 周梦臣躺在城楼之中,听着隆隆的鼓声,与下面呐喊厮杀之声,还有少量火铳爆鸣之声。 周梦臣心中疑惑,暗道:“大同三卫佩得都是火器,这火铳数量怎么这么少了。”于是他悄悄叫过周大壮,让他去看看。 周大壮立即去走了一趟,将结果告诉了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自责,暗道:“都是我的错。” 原因很简单,很多火铳都被冻住了。只有先在火上烤烤才能开火。有的冻住的不是火铳,而弹药匣子等其他配套的东西。总之,周梦臣为了这个冬天,在御寒上下了大功夫,唯独忘记了火铳在低温下使用情况如何? 而今戚继光已经安排下面的士卒分队烘烤火铳了。 这是一个细功夫。一时间很多将士都是用火铳加刺刀与鞑子肉搏的。 这岂不让周梦臣自责啊? 只是而今说什么都晚了。 周梦臣只能听着外面的厮杀之声。甚至还有一些火炮的轰鸣之声,很显然是对方的火炮。周梦臣很清楚他们没有带火炮行军,也很清楚刚刚在城头上并没有缴获火炮。 这让周梦臣更是有些揪心。大明将士从来以火炮压着敌人。而今被区区几门小炮轰击,实在是太憋屈了。 忽然随即传来几声轰鸣之声。随即喊杀之声一滞,战鼓之声,渐渐停了下来。 周梦臣愣了一会儿,随即从桌上上跳了下来,站在城墙边上,拿起望远镜就看。 其实这个距离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得很清楚。大队鞑子向后退却。居然退兵了。还不等周梦臣问怎么回事?只见一队人马冲到城下,为首那个人就是李成梁,李成梁高喊道:“大明山西行都司经历官李成梁刚刚破了鞑子的火炮。求见周大人,戚将军。” 周梦臣认识李成梁,立即派人将李成梁叫了上来。 李成梁见了周梦臣,立即跪倒在地面上,语气带着几分哽咽,说道:“下官能再见老大人,实在是侥幸。”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你是有功之臣,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朝廷也不会忘记你的,这青城虽小,但也是一县之地,我先委任你为青城知县。等战事结束之中,再做升迁。” 李成梁大喜过望,说道:“多谢老大人。” 首先经历官与知县是不一样的。知县是正印官。也就是一把手。在明代官场最重视正印官。正印官的升迁与佐贰官不是一个体系。即便是现代官场上,一把手也是与众不同的。 其次李成梁一直带得那个“权”字不见了。也就是说,他而今是正正经经的七品堂官了。 最重要的是,李成梁看出了周梦臣没有将他用过就丢了。他未来还是有前程的,他立即说道:“下官谢过老大人关照,下官也有一物献给老大人。”随即这李成梁就拿出来一个金冠。上面有些不伦不类的图案。看成色还是挺新的。 让周梦臣一时间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冠这东西也不是随便带着,各种礼仪也有一定之规,而这个金冠上一些图案,明显带有王权的概念,比如龙。但问题是,与大明,乃至于前朝一些图案都是有冲突的。 不过上面有典型的蒙古风格,他心中一动,说道:“这东西是从那来的?” 李成梁说道:“回禀大人,鞑子攻过来的时候,臣带人潜伏在一起,看见辛爱在城下督战,于是杀了出来。臣交战之际,斩下他的金冠。特来献给大人。”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李成梁心中还是有恨恨之意。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多大的功劳。他如果能斩杀辛爱。不要说晋升了,封爵都未必不可能。 但是奈何李成梁是打遍铁岭无敌手,本来是一个武将的苗子,偏偏要当文官。而辛爱也是从小练习,打过不少大战,也不是易与的。如果不是李成梁战了突袭的便宜,没有那么容易斩下辛爱的金冠。 两人正面交手,不管谁胜谁负,也是要过好几个回合的。 奈何而今的战场根本就展不开。 想想就知道,区区一个县城之中能有大的地方。即便辛爱督阵,他身后不远处就是街巷。才给了李成梁突袭的机会,李成梁反应很快,见杀不了辛爱,顺手将火炮给炸了,一路到了明军这里。 周梦臣大喜说道:“好,等大战之后为你请功。”随即将金冠交给周大壮,吩咐道:“挑在长枪之上,让鞑子看清楚,并大声喊:辛爱已死。” “是。”周大壮立即去吩咐。 周梦臣正要与李成梁再说些什么的。 忽然戚继光过来说道:“师父,骑兵到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立即站在城头上向南边看过去,却见大队骑兵卷着雪浪而来。只是这仅仅是看着壮观而已,周梦臣用望远镜细细的看着。却见每一匹战马的蹄子上都包着布,就是为了滑倒的风险。但是奈何,以及不能杜绝。 青城城外的雪比刚刚翻过阴山余脉的时候要浅一些,原因也很简单,阴山余脉挡住了风,风将雪吹到了山脉的北麓,而青城在大青山南边,本来就被挡住了一部分雪,即便城南的草原之上,也有很多雪被吹向南边的。 但即便如此,这雪依然不能跑马。 周梦臣用千里镜清晰的看见,很多骑士都纷纷落马。即便如此,剩下的骑兵还保持速度快速挺进。只不过他们尽量拉开了间距,不会误伤到到底的同袍。 雪地里摔上一脚,似乎并不是太严重的。但是不是完全如此,周梦臣亲眼看见,很多将士倒在地面之上,挣扎着,却不能起身。 想想也明白,不管是为了国仇家恨,为争功。还是为了周梦臣,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已经到了青城。他们还留在后面,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难辞其咎。每一个人都付出了全力。 很快第一支骑兵已经到了城下。 周梦臣一见,是麻锦。 周梦臣将麻锦叫过来问:“周将军何在?” 麻锦看了看左右没有说话。 周梦臣一愣,就知道事情不对,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麻锦说道:“大人,周老将军已经不在。他在数日之前已经病故?” 周梦臣一愣,说道:“怎么回事?” 麻锦说道:“周老将军到了草原上,多次想要试着骑马行军,摔了好几次,本来我们都劝他留休息一下,但是他不肯。结果于三日之前,一夜醒来,周老将军已经没气了。” “现在由刘浃刘将军统领全军,为了军心士气,一直没有宣布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 军中非战斗减员到底有多少?一直以来都是周梦臣不愿意细想的问题。但是此刻,赤裸裸的摆在周梦臣面前了。 诚然,周梦臣也知道,周益昌估计是军中年龄最大的人了。但是将军毕竟是将军,他所享受的待遇要比一般士卒要好的。但是连周益昌也被冻死了。其他士卒到底伤亡了多少? 周梦臣都不敢想了。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继续封锁消息,所有人不得外传这一件事情。我一定取辛爱的人头,祭奠老将军的。” “是。”周围的人纷纷领命。 忽然周梦臣听到了外面喧哗的声音。喊道:“大明归化王请大同巡抚周大人答话。”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看看辛爱有什么花招。”随即站在众人保护之下,站在了城墙之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勇与怯 第一百四十章 勇与怯 周梦臣在层层盾牌的护卫之下,站在城头,对身边的周大壮说道:“你代我喊,周某人在此,却不知道逆贼有何话说?” 周大壮答应一声,大声喊了过去。 此刻的辛爱也被蒙古军队护卫在中央。只是模样有些狼狈。方才在匆忙之中。被李成梁伏击,差一点得手。不仅仅丢掉了头上的金冠。手臂上还狠狠挨了一下,虽然没有时间处理。但辛爱明显的感觉,似乎骨折了。 不过,这个时候辛爱根本顾不上肉体上的痛楚。 毕竟到了而今,辛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想明白。 比如周梦臣是怎么忽然来到这里了。这一件事情前因后果是什么?明军有多少人,到了什么地方,青城之中有多少明军的人?等等。 说实话,辛爱也算是一员宿将了,胜仗败仗打过不少。不是那种不经事的将领,在逆境之中也是冷静下来。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辛爱彻底慌了。青城是他的根本,他无法承受失去青城的后果。他是以青城为根基,收拢草原各部的权力,换一句话说,他的一切都在青城。一旦没有了青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保全自己的权位。 更不知道周梦臣到底将事情推进到什么地步了。 在今日之前,打死辛爱都不相信,周梦臣会乘着大雪之后,突然跑到这里。但是而今辛爱再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不相信什么事情是真的做不成了。 正因为如此,辛爱才想与周梦臣在阵前相见,他想摸一下周梦臣的底。 此刻辛爱拔马上前几步,大声说道:“周大人,我为陛下册封的归义王。周大人不打招呼来此,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如果怪罪下来,大人当如何面对。还速速收兵,我在陛下那俩也为你求情的。”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辛爱,你死到临头,还做此妄想。且不说,你不是我大明宗室,就是你真是我大明宗室,区区一郡王,我周梦臣就杀不得了。今年我一连三次,三令五申。令你收兵。你都置之不理。而今想起了你是大明王爷,晚了。你名为郡王,其实不过是塞外一土司。由我大同巡抚代为监管。号令不听,使命不入。藐视朝廷,视同谋反。周某人奉圣命巡抚大同,总督军政,赐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你如此行径,正在此列。你放心,我会让你见到陛下的。不过,你人头过去就行了,这一具臭皮囊就不用了。” 周梦臣不知道筹备了多长时间了。此刻一阵宣泄,可以说是畅快淋漓。周大壮更是一字一句复述出去。让两军阵前所有的将士都听见了。大同士卒听到忍不住用兵器击地,或者敲击再次城墙之上。大声呼喊道:“虎,虎、虎。” 一时间声音激荡。传在青城之中,甚至一些瓦片上的积雪,也在声音震动之下,簌簌的下落。 辛爱听了脸色微变。冷笑一声,说道:“周梦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此看来,你是处心积虑想要图谋于我,狼子野心不是一日两日了。名为议和,实际上是缓兵之计。如此伎俩,毫无信义,你能瞒得过天下人的眼睛,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如果说刚刚那一番话,辛爱还有一些小小的希望。而今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此刻辛爱几乎是在破口大骂。却不是为了骂倒周梦臣。因为这是没有用的。两军骂战。只有极少数奇葩的将领才会被语言所动,更多的时候骂对手,不过是再给己方壮胆而已。 而今辛爱就是这样,他骂周梦臣更多是想辜负自己一方的士气。奈何,他做错了一件事情。如果周梦臣与辛爱单挑,十个周梦臣也不是辛爱的对手,但是骂人这一件事情上。十个辛爱都不是周梦臣的对手。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辛爱,你上不知谋国,下不及谋身,如果知道谋国之道,当和睦两国,不动刀兵,令长城内外亲如一家,如此大明可安享太平,尔等能永保富贵。而你逆夺父位,妄动无名之兵,屡战屡败。令国势衰微。败而求和,若知谋身,当以明臣为根本,入京觐见,供应马匹,令大明上下,知你为大明之归义王,不是蒙古之孛儿只斤。而你怎么做?明顺暗逆,身为人臣,不思北京之令,只有私家之谋。却不知道当今陛下,是何等圣明,远见于万里之外,本来,你如果真正为大明之臣,我周梦臣早就不在大同巡抚任上了,就是因为你的种种作为,深种祸根。令陛下大怒,乃有今日之诛。你到现在都不明白。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的报应,就在今日。” 这一句话,一下子将辛爱说懵了。 一时间他内心之中很多信念都动摇了。 蒙古人与朝中大人物之间的联系,首先是俺答与仇鸾之间的联系,后来俺答死了,仇鸾也死了。但是这关系并没有断绝,在萧芹的联系之下,辛爱与严世蕃搭上线了。不过有仇鸾的前车之鉴。双方的联系并不是太紧密。 严世蕃显然也没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挂在蒙古人身上的意思。他才没有这么傻。双方关系更限于商业,或者行贿与受贿的关系。反正在严世蕃看来蒙古人的钱不拿白不拿。毕竟蒙古人不大懂中枢一些玄妙之处,提供他们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行了。 在萧芹在的时候,辛爱还能通过白莲教一些渠道得到一些消息。在萧芹死后,这一条线就断了。也只能通过严世蕃渠道知道大明高层的消息了。毕竟他们要对付的是周梦臣,严世蕃也不介意透漏一些非机密的消息。 比如,严世蕃对他说,满朝文武都没有复套的意思,只有周梦臣一个人一意孤行而已。甚至陛下都不是太支持的。 但是在周梦臣口中,却是他受了陛下之密令。就是为了他而留在大同的。一时间,辛爱内心之中简直要崩溃了。要知道,他今年敢这么大的动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相信了严世蕃的话。觉得在北京不希望动武的情况之下,他只要严防死守,让周梦臣不能轻易得手就行了,想来周梦臣也不敢轻易北上。 而今一切都被打破了。 让他不得不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在北京得到的消息就是假的,就是大明那边的圈套,就是为了今日。 周梦臣自然不知道他这一番话就会给辛爱带来这么多的联想。毕竟周梦臣这样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嘉靖脸上贴金。毕竟这是公开场合上,周梦臣敢肯定他今日说的这些话,最后都能传到嘉靖的耳朵之中。 虽然周梦臣确定这一战大胜之后,嘉靖不会拿他怎么样?毕竟大明还是要脸面的。嘉靖也是要脸面的。但是嘉靖定然是有一些不舒服。所以要提前拍拍马屁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却不想扰乱了辛爱的心智。 当然了,这也是在而今的局面之下,辛爱的心思本来就有几分错乱了。 辛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喝一声,说道:“给我杀了周梦臣。”立即有十几个弓箭手向周梦臣射了过去。 周梦臣身边的侍卫立即举起盾牌将周梦臣护在其中,周梦臣只听见“夺夺夺”的声音,都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多与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多与少 “大人,末将请求出击。”戚继光大说道。 周梦臣一愣,说道:“现在吗?不等等?” 周梦臣知道,在今后一段时间,准确的说是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这一段时间之内,明军大军会,陆陆续续到达,有十几万之众。当然了,周梦臣估计会有一些人留在后面。还有伤病减员等种种的毛病。甚至还有延期迟到等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军会很快到达。 而且周梦臣对城中的驻军也有底了,不过区区三万人而已。到时候以兵多打兵少,并不比而今冒险打要好得多吗? 戚继光说道:“大人,我们在等,鞑子也在等。鞑子兵马虽少,但全民皆兵。而今还是各自为战的情况。如果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将壮丁组织起来。到时候就不好办了。而今而今的战场也与之前不同。” “不同?”周梦臣有些不明白。 戚继光说道:“大人请看,城中只有在城北城南有两块大片空地之外,其余都是街巷胡同,最宽的一条路,也就是归化王宫门口的路,也不过能容两辆马车并行而已。其余的街道更短,甚至有些街巷,不过能容三个人并行而已。军阵根本无法展开。只能混战。两侧的街道都是夯土房,并不是太结实的,也没有射击孔瞭望眼,所以在街巷之中鞑子很难埋伏。所以在街巷之中根本不能投入太多人战斗,一两千人都填满了。我们与鞑子持续交战,让鞑子不能去做其他的事情。游兵散勇好对付,全部编伍好的壮丁就不好对付了。” “还有,战胜之道,不仅仅在多与少,而在勇与怯。” “诚然,我军远道而来,几乎人人都有冻疮。甚至很多人已经冻掉了手指,都是用布将手与刀绑死在一起作战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出关那一刻,不胜就根本回不去了。一夫搏命,百夫难当。而鞑子正在家里猫冬,几乎突然接战,从上到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爱一番问话,就透出了怯意。上犹如此,下面的将士,有什么心思?就可想而至了。” “只能趁他们惊魂未定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出击之时。” “我军在城头不过一万五千人上下,城头这一片地盘已经装不下了。新来的士卒已经没有地方修整了。而且鞑子不会坐视我等在此,等鞑子回过神来,定然会再次反攻的,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敌人手中了。” “只有扑入城中,与鞑子短兵相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周梦臣举起千里镜,看向城中。不得不承认戚继光说得对。 青城太小了,如果将十几万大军全部投入这里面,定然会装不下的。毕竟,这是真实的战场。并不是战略地图上一个小点而已。而且混杂的房屋,只能贴身肉搏是必然的选择。 这样的战斗,人数差距反而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勇气与牺牲。 谁更敢打,谁更敢死。 而今数日不是狭路相逢,但也是勇者胜的时候。 战争本来就是勇敢者的游戏。 周梦臣说道:“今日战场指挥权我交付给你了,上至我的侍卫,下到一兵一卒,都归你的管辖,这一战怎么打不用问我。我就在在这里坐镇,观小儿辈破贼。” 戚继光眼神之中有一丝丝感动之意,大体觉得,除却自己的老师,恐怕没有人将这种权力外交了。这几乎是将身家性命寄托于戚继光之手。戚继光说道:“请大人放心。” 戚继光很快做出一个让周梦臣瞠目结舌的战术安排。 戚继光说道:“麻锦,麻贵。” 两位小将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我听闻你们两人是大同军中后起之秀,甚至马将军在的时候,说你们将来有望坐他的交椅,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少本事,今日有一件事情,非勇将不能为之。你们两人敢吗?” 明知道戚继光是激将法,当时麻家两兄弟却也受不住。毕竟他们都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将领,兄弟两人齐声说道:“请大人吩咐。”、 戚继光说道:“好。你们看,从南门一直向北就是青城的中轴线,能够直接杀到归化王宫门前,这也是整个青城最宽的一条路。我要你们而今选骑兵最精锐的士卒,给我杀进去,直接杀到归化王宫门前,向归化王宫上射上一箭,然后回来。” “你们敢吗?” 周梦臣一时间想不明白。本来说得是城中展不开大军,更不要说骑兵,骑兵根本就跑不起来。怎么戚继光反其道而行之。周梦臣细细看了地势,内心之中才明白了几分。 战场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 归化王宫门前这一条大路,是最宽敞的道路,是能跑马的。当然了能跑马与能让骑兵冲杀是两个概念。而今看着一条大街上密密麻麻都是鞑子的兵马。大体都是很松散的。现在鞑子都准备下马作战的。想来鞑子也万万想不到明军能来这一手。 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与寻找之中找不同。戚继光已经有名将之风。他这一手,就好像将装甲力量投入巷战之中。一般情况下装甲力量投入巷战之中,是有很大的问题。但却并不是没有那种特别出彩的案例,让装甲力量在城市之中大放异彩。 而戚继光的思路也是一样的。 戚继光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进一步摧折鞑子的士气。让鞑子胆寒,不敢反攻。才能让明军更从容的排兵布阵。 麻家两兄弟有没有领悟到戚继光排兵布阵的精妙之处,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二十多岁正值当打之年的将领,却能将戚继光的想法执行到位。 麻家两兄弟仅仅带了两百骑,突兀之间突入鞑子军中。 鞑子并非没有骑兵,但是在这种环境之中,骑兵都是摆设,而且从整体上来说鞑子并没有从忽然被突击的混乱之中恢复过来。所以很多人都是眼睁睁的看着麻家两兄弟带着两百骑,硬生生的杀入长街之中。 整个长街并不算太长,因为整个青城就不是太长的。街道之上,鞑子骑兵也好步卒也好,面对大队骑兵的冲击,根本无法抵抗。无数蒙古人都在街道两侧的房间之中,从门缝之中看着明军骑兵耀武扬威的冲了过去。 很快归化王宫,就清晰可见了。 麻贵也没有多说话,手中箭发连珠。只听夺夺几声。长箭射在牌匾之上,力道很足,将好几处门块都崩飞了。 麻贵在射箭上用了心思,这几块门块崩开之后,牌匾在门上就挂不住了,虽然翻倒在地,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一瞬间烟尘四起。随即麻锦断后,让麻贵带着人马冲出去。 他们两人都知道,冲过来,站了突然袭击的便宜,但是再杀出来却不好办了。毕竟鞑子不是傻子。鞑子能与大明抗衡这么多年,在武力上绝对有值得的夸耀的地方。对他们来说,真正艰难的时候在后面。 的确,此刻的辛爱都疯了。 因为辛爱就在一处房屋里坐镇指挥,而麻家兄弟几乎是从辛爱身边冲过去的。双方几乎是擦肩而过。 辛爱不敢相信,刚刚麻家两兄弟并没有杀进去,而是杀向他。会有什么结果。他的小命还在不在? 一时间他心中又恨又怕,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双眼即便要崩出眼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血路 “你们都是死人?”辛爱厉声喝骂说道:“就算是死人,也要争口气,明人如此嚣张,不报此恨,我何以面对天下人。传令杀了这一队骑兵,谁能做到,赏千户百姓。” 辛爱或许忘记了。这种赏赐其实是之前的。 毕竟之前的蒙古社会结构,是大汗之下有的大量封建领主。这些封建领主最重要的不是草场,而是人丁,赏千户,也就是给千户人丁。但是而今草原上所有的人丁都是他辛爱的,根本没有赏千户的根基了。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挑这个刺。 下面的将领答应一声,纷纷下去安排,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勇士,从各个街道之中向大街上杀过去,就是为了将麻家两兄弟拦下去。 见此调动,戚继光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麻家两兄弟。并不是他不担心,但是作为一军之主,他的注意力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停留。是的,不管麻家两兄弟能不能杀出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麻家两兄弟已经吸引了鞑子的注意力。 戚继光说道:“传令,留千人驻守城楼,保护大人。其余的将士,凡是能够拿起刀的,以百户为单位,杀进城区,城头鼓声不停,不许停止,鼓声停了之后,占据有利地形之后,想我汇报。” “是。”众将答应一声。随即大军就出发了。 戚继光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一边的鼓手说道:“从现在开始,到日落时分,即便是累死在这里,鼓声都不能停。”、 这个鼓手立即答应一声。随即走到一个等人高的大鼓。这个大鼓并不是明军带来的。而是鞑子的大鼓。青城几乎一切都仿造大明,而在城楼上放鼓,作为钟鼓楼,从来是大明的习惯。 鼓手深吸一口气,将外衣全部脱了下来,露出精壮的肌肉,在白日下冒着白烟,随即抡起鼓槌,重重的砸在鼓面之上,随即一下接着一下,“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 戚继光说道:“大人,等一会儿有援军过来,让他们稍稍修整之后,就立即投入城中。我在城中等着他们。” 随即戚继光向周梦臣行礼,带着自己的护卫下了城楼。 这或许是周梦臣在军中的一个弊端。 周梦臣即便什么也不敢,他坐镇前锋,就逼得下面的指挥官,一层接着一层前置。戚继光作为一战的主将,不得不跟随大军进攻,至于下面更是指挥使跟着千户走,千户跟着百户走。百户冲所有人最前面。 随即鼓声想起,明军突然反击。让鞑子吓了一挑,一时间招架不住。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 首先鞑子从来不擅长防守。不管是怎么防守。而今混战肉搏之中,鞑子一点也不占便宜。最少在大明百户这一级别,将士们是有最基本的队形的,搏杀之中,也有相互配合。但是鞑子就不一样,如果在马上作战,这些鞑子很轻松做出让明军无法想象的队形变幻,什么前队变后队,进攻变防守,防守变进攻。正撤退的忽然反攻。等等。 但是在地面之上,街巷之中,却没有这种变化了。 在鼓声的督促之下,明军一万多人从数个方向杀人城区之中。鞑子成建制的军队也被分割开来。 一半是无法应对这样的局面。另外一半却是青城的街道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而此刻麻家兄弟,也历经苦战,二百余精骑,只剩下五十余骑就要杀了出来。鞑子为了留下这二百人,付出了两倍于此的牺牲。归化王宫前的一条长街,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血路了。 麻贵在前面开路,麻锦在后面断路,眼前就要冲到城门前。到了这里就是明军控制范围之内了。 结果一时间长街两侧不知道射来多少长箭。麻锦一个不小心,连中好几箭,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轰然倒下。 麻贵回头一看,二话不说,回头再战。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麻禄就他两个儿子,兄弟之间关系岂能不亲密。只是鞑子早有埋伏,片刻之后麻贵的战马也被射死长街之上。麻贵拖着麻锦在一处房屋之中躲避。 麻贵喘着粗气说道:“鞑子的神箭手不要钱吗?这最少有十个。” 麻贵话音刚落,一根长箭透过窗户钉在麻贵一边,与麻贵仅仅差一寸。 其实真要说起来大明也不缺少神箭手。比如麻家两兄弟的箭术也不比对面的神箭手差。但是从广义来说,神箭手这东西,在任何军队之中都是稀缺的。不要说百中无一,千中有没有一,还不好说的。 特别这水平,不要看射偏了一寸。这是隔窗盲射。让马芳来做,大抵也就这样了。 麻锦喘着粗气,说道:“二弟,你快走。我腿不行了。你我兄弟两人不能都死在这里。”麻贵看着麻锦的腿,上面插着一根箭,很明显射箭的人刻意为之,正中关节上,让麻锦的腿根本不能动。 麻贵说道:“大哥,我别说了。爹要是知道我把你丢在战场之上,自己回去了。他会打断我的腿的。你放心。能杀出去。别小看你弟弟。”随即麻贵从身上翻出两兵手铳,给麻锦说道:“你拿着防身。这里还有一些弹药。你去会会他们。” 麻贵说完之后,将绑在手上的长刀松开。原来是一路搏杀。麻贵手上的白布已经变成了血布,很黏很腻,而且这是冬天,稍稍一停,这些血液就好像小刀子一般让麻贵的手好像被无数小刺扎着一般。痛痒难忍。 等麻贵准备好这一切。准备杀出去的时候。只听一声声轰鸣之声,从外面想起。却见一队明军,用掌心雷开路。硬生生将那十几个神箭手所在的地方给轰开了。随即十几个人拿着长刀冲了进去。随即传开一声声闷哼之声。 随即安静了下来。 “麻将军。”几个士卒过来,却是麻锦的部下,刚刚打散了。 麻贵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麻锦出来。与外面的人打了一个招呼,这边主事的乃是大同前卫刘百户。 战场之上,双方也没有多说话。麻贵只能稍稍了解了一下情况。现在整个青城南城都杀疯了。谁都不知道敌人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戚继光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就意思到了这个局面,所以每一个百户都有独立的指挥权。 所有人只能一个整体的命令,就是整体向北推进,乃至于逐屋争夺。所以,各百户对眼前的战事心中有底,还联合附近一些部队做出一些战术行动。 这也是大同军队素质今非昔比了,毕竟大同书院数年来培养了一两千军官。都在大同军中,而周梦臣做看重大同驻军又是其中最多的。所以这些中下层军官,其实有能力单纯策划一层进攻。 但是鞑子却不一样了,这种仗鞑子哪里打过来。对这样的局面毫无经验不说。在混乱之中,本来就有一点点混乱的鞑子军队系统彻底崩盘了,上面找不到下面,下面也不知道下面在什么地方。 是混乱之中抵抗,也在混乱之战战斗,甚至在稀里糊涂的战死了。 这整体战局,自然是明军一步步向北进军了。 麻贵心中有一些发痒,想要参与进去。不过看见大哥的腿,却放心不下,只能带着几个部下,先背着大哥下去看看腿伤再说其他不迟。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放跑了一条大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火之劫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火之劫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百多人的鞑子军队。这一支军队不是别的,就是辛爱的护卫。也是辛爱仅有的护卫。 局面的崩溃并不是一下子崩溃的。而是一步步的走到了而今的局面。 明军全面进攻之周,辛爱先布置各部防守。在知道明军不走寻常路,穿街走巷,翻墙入屋。不知道怎么就杀到大队人马后面了。辛爱还想补救,只是辛爱与周围各部的联系都有问题,只能派自己身边的护卫,一队队派出去之后,等辛爱醒悟过来,他只有数百护卫了。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他的军队都已经打完了。 只是满城的厮杀之声,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总之,在辛爱看来,今天的战争打得诡异之极,莫名其妙之极。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从城中杀出来的麻家兄弟,派出身边最精锐的箭手伏击,这才有麻贵感叹的,哪里这么多的神箭手。 只是等这些神箭手被杀死的时候,辛爱是不敢再派人了。 因为他身边的已经少到,并不比对面明军百户多多少了。而且前后左右都有厮杀之声。辛爱不敢让自己的护卫力量再折损了。 左右劝辛爱保重身体。辛爱只能咬着牙向后面撤退。 撤到什么地方?撤到王宫之中。 辛爱的王宫规格不小,也算是一座小小的城池。是青城的内城。 辛爱决定到了内城之中去做最后的抵抗。 辛爱撤退了,一路上收拢鞑子各部,最后辛爱到了归化王宫的时候,身边也有一两千人之多。只是他这样做却是很伤士气的。他这样大的军事行动,即便是在混乱之中,也是有很多人看到的。 如此一来。鞑子士气更加衰微了。 只是这个时候,明军也陷入了苦战了。 因为有些人可以退,有些人是不可以退的? 不可以退的人是什么人?是住在青城城南的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大多都是军属,双方交战打到这个时候,蒙古人虽然没有组织,但是几乎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抵抗了。明军一开始还没有放开手。俘虏了一些女人,也就让几个伤兵关起来。但是一个不留神,这伤兵就被这些女人给杀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明军自然是暴怒。 这样的事情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接着不用上级命令,明军就开始清屋行动。也就是一路上,他们所过的房间,不留一个活口。毕竟鞑子当年在大同,也从来没有放过大同军民。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投降,碍于军纪,反而不好做什么。而今却给大同军最好的借口。 只是这样的事情,更是掀起了蒙古人最激烈的反抗,随着一些蒙古人跟随蒙古军队逃向城北。但是更多蒙古人抓住了所有能够用来抵抗的武器。不惜以命换命。而蒙古人抵抗越强烈。大同军就越不留手,双方都杀红了眼。 而今戚继光将指挥下放的弊端也出现了。 等戚继光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成为普遍现象了。 毕竟蒙古人与大同百姓的血海深仇,不用血根本洗不清。嘉靖二十九年大同各地发生了什么,今天青城就发生了什么。 戚继光起身踱步,沉吟片刻,说道:“让各部准备撤退,放火。”戚继光面目有些狰狞,说道:“给下面的人讲清楚了,老子在给他们擦屁股,记住是鞑子自己放得火。谁他们连这一件事情,都做不好。让他去给大人禀报,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下面的将领纷纷答应不说。 戚继光作为周梦臣的弟子,自然是明白周梦臣的心意。周梦臣想要的是在草原上建立起长久的统治,为了长治久安着想,有些太过的事情就不能做。只是而今军队是完全失控了。 戚继光太明白了,这种局面下硬拉着下面人不许如此,说不定要闹出兵变来。 而在戚继光内心之中,也未免觉得周梦臣有一点点迂腐。倒不是戚继光丝毫没有道德观念,而是大明的道德观念与后世的道德观念是不一样的。在古代攻城之后纵兵劫掠的事情,几乎是潜规则了。 原因很简单,攻城太苦。要给士卒奖励。但是什么样的奖励能与性命相比。朝廷这边又不想出这个钱,自然是慷他人之慨,从秦朝的制度里面有深刻的体现。之后各朝各代都大差不差。 所以这个时代人对士卒的道德要求很低的。 如果没有周梦臣的要求,戚继光或许根本不用放火来遮掩这一件事情。他多此一举,更多是为了周梦臣的战略服务,也为周梦臣的名声着想。很多事情,只要抓不住证据,做了也是没做。 就好像作弊一样。并不是所有作弊都被抓住了没有抓住的作弊,与没有作弊有多少区别? 而且戚继光很清楚。只要这里遮掩的差不多,大明上上下下,未必有人会为鞑子出头。 他之前不这样做的原因是担心,大火之下,将青城之中的一些物资也给焚烧了。毕竟大军远道而来,粮道艰难。而今发现大部分粮仓都在归化王宫那边,最少城南是没有的。 戚继光微微一顿,说道:“还有,在占领全城之前,这一件事就先不告诉大人了。” 下面的将领都怕周梦臣,也立即答应下来。他们其实也怕周梦臣发火。 戚继光这边准备稍稍后撤,用一场大火来攻破鞑子的心理防线。而此刻辛爱在王宫之中,也遇见了惊魂一刻。 辛爱回到王宫之中,立即召见他的谋士们,结果左右汇报一时间找不到张惠?辛爱并没有担心张惠叛逃什么的,以为一时间混乱联系不上,或者就是张惠已经死于战火之中。 辛爱还伤心了一会儿。不过,面对而今的局面也没有心思多想。立即问身边仅存几个谋士的说道:“诸位而今该怎么办?” 赵全说道:“大汗速走,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局面不利。将来再报仇不迟,而今要做的是,是保全实力,大汗在外尚有精骑数万,步卒数万,足以与明军一战,今日退上一步,来日卷土重来就是了。” “万万不刻。”王浩大声说道:“大汗的根基都在青城,一丢青城,粮食辎重,一无所有,纵有精骑数万,还是大汗的兵马的。有步卒数万,还会听大汗的号令吗?” 特别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王浩用特别的眼神看向赵全。 辛爱听了,心中一凛,看向赵全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 的确,汉人步卒其实一直在汉人豪强手中,辛爱虽然安插了不少蒙古人军官。但是能掌握多少实权,辛爱自己都不知道,辛爱之前不怕赵全跳反,是因为他手中的实力足够压制这些人,一旦他丢了青城,他手中的力量就不足了。 到时候会有一个什么局面?辛爱都不知道。 赵全心中暗暗叫苦,却百口莫辩。毕竟,这样的疑心如果能用语言解释清楚,那么自古就没有什么君臣相疑的事情了。 好在王浩并没有在赵全身上多过纠缠。说道:“大汗,臣有一计,可以解大汗之困。” 辛爱听了,立即说道:“快快讲来。” 王浩微微迟疑,说道:“此事不好说给外人听。” 辛爱说道:“事到如今,那有那么多忌讳,王卿就快说吧。” 王浩说道:“臣领命。”随即上前几步,就要在辛爱的身边做耳语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王浩之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王浩之死 辛爱不疑有他,并没有对王浩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却不想王浩靠近辛爱之后,反手从袖里翻出一柄巴掌长的小刀,这是一柄用来吃肉的小刀。而今王浩却想用这一柄刀要辛爱的命。 辛爱战场直觉救了他的命。他还没有看见这柄小刀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发冷。让他下意思浑身绷紧。等这一点刀光出现在辛爱眼前的时候,辛爱立即举手去打,奈何他右手刚刚在战场受伤,可能是骨折的。反应慢了一拍。只能打偏了王浩手中的刀,没有拦下来。 这一柄小刀,并没有如王浩所愿,刺入辛爱的领口,而是刺在胸膛之上。 王浩脸色忽变。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但也知道刺入肉之中与没有刺入的感觉。 辛爱一脚飞踹,正中王浩的胸口。王浩整个人被踢飞。随即辛爱扯了一下衣服,却见衣服上露出一个大洞,而大洞里面却隐隐约约露出金属的颜色。辛爱在衣服下面穿了一身锁子甲。 就是铁丝编成的甲衣。说武侠小说之中金丝软甲的原型。不要说区区一柄小刀,就是正经的弯刀,大刀,也未必能砍破,只能用冲击力还伤人。 辛爱脸色铁青,一日之内,他连遭受数次打击。此刻的内心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从来没有想到,周梦臣能在冬天大雪之后,如神兵天降一下子来到了青城城下,结果他发生了。 从来没有想过,严世蕃是不是与周梦臣合谋。而今看来却不是不可能。 似乎是因为萧芹的影响。辛爱对汉人新任,甚至要胜过很多蒙古贵族,他的政策之中,也有很明显的提高汉人地位的政策,他既要当蒙古人的大汗,也要当汉人的王爷。 或许他想过有汉人会背叛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在他的核心圈子里。 要知道他核心圈子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掌控蒙古核心权力的一批人。他们出了问题,带来的不仅仅是情报上政策上的损失,对辛爱的威信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想想就知道,这些人让辛爱推行所谓的新政,大大的得罪了蒙古贵族。而今却发现这些人之中,有大明的细作。他辛爱岂不是被周梦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怎么肯接受,怎么愿意接受。 辛爱几步过去,一脚踩在王浩背上,厉喝道:“说,为什么这么做?我有哪里对不去你?” 辛爱脚下用力,压着王浩喘不上气来。王浩似乎没有感到一般,反而断断续续的大笑,说道:“为大同父老乡亲报仇,为我家一百三十七口报仇,为天下百姓诛贼。为了-----” 王浩还没有说完,就被辛爱一脚踩在嘴巴之上了。辛爱用力之极,将王浩一颗颗的牙齿给硬生生地踩了下来。 王浩满嘴是血,却依旧在笑,他的嘴角隐藏在辛爱的靴子下面。但是眼角眉目分明是笑。 好像是一个疯子。 是,王浩已经疯了。 没有人知道,为了报仇雪恨,深入敌营。每日与想杀的人会面。却要按捺住自己的杀意。每一天晚上都默默想起自己每一个被杀的亲人,那种深入骨髓之中痛苦,与现在激烈的矛盾反差。早就让他疯了。 不是每一个都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 最少王浩办不到,其实到了今天这个局面,王浩就知道,辛爱是在劫难逃了。所以张惠干脆不出现。找地方避开战乱,然后再与大军汇合就行了。 而王浩偏偏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王宫定然是之后的进攻重点。即便他投降也是容易被误伤的。毕竟大战之下,很多事情很难说的。 他知道。 他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了。对王浩来说,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能报仇的日子就是大喜的日子。他才一定要来,如果能杀了辛爱,最好不过,杀不了也无所谓,能看着辛爱临死之间狼狈的样子。对王浩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慰籍了。 至于自己的性命,从来没有想过。 在王浩看来,他在嘉靖二十九年那一日,就应该死了。活着说已经死了。而今活着的是一具为了报仇的行尸走肉而已。 王浩表现让辛爱暴怒之极。他虽然将王浩踩在脚下,似乎王浩才是胜利者,他不是。 他强忍着杀了王浩的冲动,让两人将王浩提起来,厉声喝问道:“你是受谁的命令来的,谁是你的同伙,有什么计划,都做了什么事情?” 王浩咳嗽几声,将胸口咳嗽的满身是血,说道:“我自然是受周大人之命来的。至于谁是我同伙,在青城的汉人,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比如,赵先生。” 赵全听了,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浑身发抖,说道:“大大大汗----,冤枉啊----”赵全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王浩还在说:“比如,丘先生。” 丘福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一股尿骚-味传来。原来已经吓尿了。 辛爱厉喝道:“够了,不要攀扯了。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辛爱还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王浩是胡说八道。当然了,辛爱此刻谁都怀疑,即便是王浩胡说的,他今后也会注意的。不过,是先过了而今一关。 王浩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再加上满脸的血,看上去分外瘆人。王浩说道:“大汗想知道,我为的大汗解惑。我来这里,有且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支持大汗一统草原。” 辛爱一愣,自然不肯相信,说道:“说实话,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王浩笑容越发诡异了,说道:“这就是实话,周大人说过,天下有一种人,自以为天下奇才,却是一等一的蠢材,说的就是大汗你啊。周大人说,你如果在草原上遵循草原旧制,老老实实的汗王,或者老老实实的当大明的归化王。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但是大汗你从来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从来不会不做不错。大汗从来没有想过,所谓变法,就是改变一个国家的根基,草原从来是孛儿只斤家族与蒙古贵族的天下。大汗你做的事情,就是损害孛儿只斤家族的根基。如果没有这一场变法。大汗现在就带着精骑逃入雪原之中,周大人是不敢追的。但是而今大汗敢逃?” 周梦臣可以作证,这些话,他并没有说过。是王浩借周梦臣的口来讽刺辛爱的。 王浩压低声音,好像正常说话一般,又好像呓语叹息般说道:“天作孽,尚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辛爱一瞬间愣住了,就好像是一个石像一般。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都静了下来,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辛爱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而是好像抽去了所有的生气,一副死人面孔。 杀人诛心。王浩不惜赔上自己一条性命,就想看到这样一幕。要看着辛爱的一切都被否定。这才是他最快意的时候。别人不敢动,王浩敢,他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因为心肺刚刚受损,笑起来断断续续的。 辛爱两眼都红了,咆哮一声,拔刀扑了上去,一一刀砍在王浩身上。让这笑声戛然而止。 辛爱还不解气,觉得王浩的嘴脸,不,王浩身上每一个汗毛都在嘲笑自己。几乎要将王浩砍得面目全非才停手。而他自己也浑身是血,根本不像人,反而像一头野兽。 一头被激怒受伤失去理智的野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辛爱之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辛爱之死 城头的鼓声终于停了下来。 太阳要落山了。 一日鏖战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戚继光的安排之下,城中燃起了数道火墙,将南城分割城两半,一般在大明士卒占领之下,另外一半还鞑子手中。 周梦臣在城头之上看得分明。也没有多问。在他看来其实很正常的。无他,因为冬天青城有多冷。周梦臣自己知道。而今虽然不是最冷的时候。但是已经进入十一月了。又是冰天雪地之中,白天已经够冷了。但是夜晚最少比白天要低上十度。 想要夜战的时候,这是必须面对的困难。 再加上白天都够乱了,夜晚再战,很有可能敌我都难以分辨。 所以,戚继光下令就地修整的命令也是非常合理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火堆之中,有很多尸体。既是照明,也是毁尸灭迹。 而且今天这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也是非常难熬的。别的不说,单单说一点。明军尚且有组织。有统一的后勤安排。篝火值勤,还有基本的保暖等等。而鞑子哪里却是什么也没有。 一来,他们没有预料到有今日一战。二来,他们即便预料到今日之战,他们也没有预料到能打成这样,很多蒙古人都是自发的反抗,已经失去了组织。在战斗的时候,这一点还不突出,因为都是混战。但是御寒的时候,却不好办了。 周梦臣带来的军队都有最基本御寒措施,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走到这里。甚至青城之中哪怕是露天过冬,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地方了。别的不说,最少城墙挡住了刺骨的寒风。比在草原上强多了。而蒙古人虽然在自己家门口,奈何一场战事,早已打乱了一切,或许有人能在房间之中过夜。只是他们必须后撤才行。只是他们一旦后撤,白日拼命争夺的地方,就拱手让给敌人了。 但是熬在这里与明军对峙。明军那边什么都有,他们这里可什么都没有?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后面的老爷们知道不知道他们?毕竟他们之前也不是正规军。 所以这一夜,辛爱在拼命的收拢人马。但依然有人悄悄的从青城北门逃了出去。毕竟在冰原之上,或许是九死一生,但是留在青城,很多人看来,都是十死无生。 这一夜,对明军来说,是大队人马陆陆续续倒达的一夜。周梦臣检点人马,最少有六万士卒在今夜到达,再加上已经到达青城的人马。出塞的主力已经全部到达了。剩下的人都留守玉林到青城这一路的营寨,并负责后方辎重的运输。 毕竟战斗或许快到了尾声,但是经营草原这一件事情,才刚刚开始。 其实真要说起来。一夜之间也没安静多长时间。时不时的有一两处小的撕杀。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其实大局早已确定。 在戚继光的指挥之下各路人马强攻,虽然摆不出什么阵势,但是肉搏混战,鞑子从来不是明军的对手。唯一让周梦臣遗憾的是,因为天气原因,火器发火率大大降低,以至于很多将士都将火铳放在后面,拎着一柄单刀向前冲,能用的火器,也不过手榴-弹而已。甚至手榴-弹也有很多哑弹。 打得最惨烈的自然是归化王宫。 经过王浩一事,辛爱从精神上已经崩溃了。趋近于疯狂。或许给辛爱一点点时间,他的心态还是能够调整过来。但是而今,他并没有那个调整心态的时间。也是因为王浩的事情,昨夜的会议也没有弄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留给他的其实也只有两条路,留或者逃。 此刻的辛爱一点想要逃走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内心之中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面对明军的攻势,辛爱寸步不让,以归化王宫为中心,反复厮杀。 困兽犹斗,更何况辛爱? 孛儿只斤家族在草原上的威信卓著。往远的说,有成吉思汗的余德,往近了说,有达延汗,俺答汗的遗惠。基本说辛爱自己,也不是那种一点也不得人心的君主。 再加上百年深仇大恨。是一个男人都不肯轻易放下手中的刀。 而明军这边更是如此。他们恨不得让所有蒙古人都死再战场之中,再战场之上很默契的不受降。不过有了戚继光的千万叮嘱,蒙古妇孺只要不拿兵刃让,都可以网开一面。凡是持兵者。不论男女老少都必杀之中。 鏖战一个白天。周梦臣忽然听前面传来捷报。王宫攻破。辛爱授首。 周梦臣大喜过望,立即要去看。戚继光安排了千余护卫。才敢让周梦臣真正的深入城区。倒不是戚继光有东西不想让周梦臣看,实在战场之上,并不能说毫无危险。 比较这不是一个开阔的战场。战斗遍布了街头巷尾,房顶屋里。戚继光也不敢肯定,城中就一点威胁都没有了。很有可能有残兵败将躲藏在角落之中。 戚继光与这些军官不害怕,但是万一冒出来冲撞了周梦臣,就不大好了。 周梦晨也知道,这不是他平易近人的时候。也就答应下来了。 随即,他看见他这一辈子最惨烈的局面。 周梦臣知道,从南门直到归化王宫这一条路。被辛爱命名为朱雀大街。因为汉唐之际京城主干道之中就有这个名字,赤裸裸的宣示自己的野心。 只是明军上下都不准叫,就当不知道。或者直白的说是南大街。毕竟青城在鞑子手中是一国之都。在大明手中不过区区一个县而已。 一个县的街道,还叫什么名字不名字的。 而今这一条道路上,进行了简单的收拾。但是周梦臣每一步依然是踏在血水之中,街道两侧都有将士以百户为单位休息。还有一些伤兵在军医的帮助之下,进行简单的处理。 这些人见了周梦臣纷纷行礼不说。 而在街巷的拐角处,甚至一些院子里,周梦臣眼睛余光也看见堆在一起的尸体的。横七竖八。周梦臣就知道这是鞑子的尸体,因为按照周梦臣的军令,凡是战死的士卒,都是要火化之后,将骨灰送到家里。此刻一具具的往城南校场上送。 两侧的街道商铺,也损失不小。至于窗户上,大门上一片片血迹都是最小的损伤。被轰开砸开的门户,被焚烧的房舍。从房间之中拉出来的家具。被当做柴火烧得各种桌椅。等等。 青城之繁华,不知道几年才能恢复。 周梦臣心中一沉。此刻他才深刻的知道了。什么叫做兵者凶器也。这一战,不管是明军与鞑子都有很大的损失。至于鞑子的平民。 抱歉,在严格意义上蒙古人就没有平民可言。 “还好,都结束了。”周梦臣心中一震,不管今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边疆的百年纷争。再今天将会有新的转折,至于会走向什么方向,就要看将来自己处置的。 很快,周梦臣就来到了归化王宫之前。 随即就看见大片大片还没有清理干净的尸体,与已经被火药炸成一片废墟的王宫大门。周梦臣踩着瓦砾进了王宫。戚继光立即过来拜见。 周梦臣问道:“辛爱何在?” 戚继光立即让人将一颗人头送了上来。 周梦臣扫了一眼,也没有细看。反正他也见过一面。而今辛爱满脸血污,简直是面目全非,周梦臣知觉得有些眼熟,但不能确认。问道:“找人确认过没有?” 戚继光说到:“已经找了很多人确认,是辛爱无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报捷 第一白四十六章 报捷 周梦臣听说确定是辛爱的人头,也就没有再看,说到:“收起来,向京师报捷。” 戚继光满脸冻疮的脸上,忍不住有一丝笑容,说道:“是。” 周梦臣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辛爱是怎么死的?” 戚继光说道:“辛爱倒也硬气,守在正殿上,厮杀了半个时辰,下面将士说,死再辛爱手中有两个百户,几十号人。最后辛爱的亲卫死光了,就被乱刀砍死了。” 周梦臣微微一叹,对辛爱有几分同情,却绝不后悔。可以对死去的敌人有几分同情。但是绝对不能对活着的敌人宽恕。 周梦臣说道:“张先生找到了吗?” 张惠是周梦臣叮嘱给戚继光的任务。周梦臣想要在草原上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就讲白莲教迁徙到草原上的汉人纳入麾下。 只要有这二十多万人的配合。基本原来辛爱整个版图或许不能大明完整的继承下来。但是青城,东胜卫,乃至于黄河沿岸一些屯驻点,都能完整的为朝廷所有。 有了这些根基之地,大明草原上的驻军,就不是无根浮萍了。 再多迁徙一些百姓,讲蒙古人由游牧改为定居,成为大同工业的原材料的来源地。从此就有了长治久安的可能,如果没有张惠。这一件事情,也未必不能完成。但是都需要时间。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当他出兵青城的时候,他已经绝对不可能在大同再待下去了。他在大同乃至在边关的时间,已经是在倒计时了。 他并没有时间了。 所以张惠是非常关键的人物。周梦臣也非常担心,张惠会不会死再乱军之中吧? 好在张惠还是很爱惜小命的,才不像王浩那边疯癫。他一听到乱起,就知道事情不对,知道明军袭城之后,立即躲在自己的密室之中。 在一口井中斜挖出一个小房间。 在这里整整躲了两日,听外面似乎一切都安定下来,才敢小心翼翼的出来。 周梦臣找到张惠大喜过望,张惠在辛爱手下一直是汉臣第一人。由他出面招徕这些汉人非常适合,周梦臣开出了既往不咎前过,带百人归降,授百户,带千人归降,授千户。带万人归降,授指挥使。 随即张惠立即开始写信了。 一封封书信随着明军出击,飞到土默特草原的各个地方。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只依靠一封书信来劝降,就在周梦臣一边清理青城,核算这一次的损失与斩首数目。 初步估计,斩首已经超过了四万有余,反正凡是住在青城的蒙古家庭,家中顶梁柱或多或少都折了两根。当然了,明军的损失也不少。 在青城之战中,战死不足数千,但是总计伤亡却在一万五千人上下。其余的要么都是冻死冻伤,要么就是受伤之后,在冬天无法医治。 总之,如果不是在滴水成冰的严冬之中。近万人的非战斗减员,不敢说全部活下来。最少有一半是不用死的。 事实再次证明了一件事情,在塞外,冬季不用兵,这个近乎铁则的共识,是有道理的。 另一边督促后面建立起一条完善的后勤渠道,最少今年冬天都要能维系。 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是另外一场战事才刚刚开始。周梦臣要解决如何维系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周梦臣知道,真正让草原百信归心这一件事情,周梦臣是做不成了。原因很简单。 他不可能在草原上驻守,但是周梦臣仍然想为后继之人打下一个基础,留下一个框架。 但是这个框架是什么样子的?一部分周梦臣是有预料的。比较他对青城这边也是很了解的,这么多的情报投入,岂能不了解?但是单单从纸面上的情报,也不足以让周梦臣作出万全的判断。所以,周梦臣也要在青城当地调查,修改自己原来的计划。 就在周梦臣在草原上忙碌的时候。 捷报通过艰难的路程。由玉林到大同,由大同而北京,一路露布报捷。在报捷的时候,徐渭也弄了一个小花招。讲皇帝高高捧起,让人听了,似乎是皇帝授命的一样。 只是这封捷到了嘉靖的手中,嘉靖都愣住了。他第一时间想得是:“朕让周梦臣这么做了?朕怎么不知道啊?” 是的,嘉靖知道周梦臣一点小心思。从来不在意,无他,大臣们谁没有一点点小心思,时间长了,曾铣的时期,嘉靖也没有那么敏感了。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周梦臣屡立战功。让大明对鞑子的形势完全不同。这才让嘉靖宽容了一点,如果历史上,俺答汗一直活到万历年间,一直不怎么安分,后世总结嘉靖年间的危机,号称北虏南倭,绝对不是假的。真要说俺答给嘉靖带来的危机要比倭寇严重多了,历史嘉靖三十二年,三十三年,俺答一直在内长城外转悠,以至于每年京师都要戒严。列军九门之外,随时准备成为战场。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人。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谁给嘉靖提曾铣,就好像是讽刺嘉靖。嘉靖是绝对不会对曾铣身后名上妥协的。故而曾铣是在嘉靖死后才平反的。 而今没有这些后世,对蒙古屡战屡胜的情况下,嘉靖自然也不纠结于曾铣,对复套也不是那么敏感了。所以周梦臣存了这个心思,嘉靖知道,甚至默许。 不过,打心里嘉靖都不觉得周梦臣能做到。 比较,如果这一件事真如果那么容易做到的话,蒙古早就被灭了好几次了。 在他想来,这无非是周梦臣想弄军功的手段而已。是周梦臣想要以军功为依仗,将来争夺中枢几把交椅的时候,也有几分底气而已。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了。对嘉靖来说,几乎是一觉醒来,却听说辛爱授首,青城被攻破。达延汗分封的六万户之中,最强大的土默特部,就此不复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让嘉靖怎么相信? 他而今还记得鞑子兵临城下,那种嚣张与猖狂。这才几年,五年,六年,就真报仇雪恨灭此朝食了? 嘉靖心中一阵欢喜之余,随即就是暴怒。嘉靖将手中的捷报砸在黄锦与陆炳脸上,说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捷报都来,辛爱都死了。大同是什么时候出兵的?有谁从征,这些事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要你们有何用?” 黄锦与陆炳脸色难看之极,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听训。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是周梦臣在出征之后,就封锁了消息。原因很简单。周梦臣想尽量减少后方对他的干涉,他可不想打仗打到关键时候,后面十二金牌,到了那个时候,周梦臣或许真的只有自裁以谢天下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跟随他的将士们了。 所以即便是小概率事件,也要提防。于是周梦臣一声令下,北京对大同的情报网络一下子中断了,当然了,周梦臣也没有做绝,而是拖延时间而已。 等着边捷报传来,那边就放开封锁。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会做事留把柄了。在出兵的同时,周梦臣就已经上报朝廷了,将自己的权限拿捏的死死的,便宜行事之权,可以简单的说是先斩后奏,先斩固然要有,但是后奏也是很重要的。 同样的,周梦臣在后奏这个奏上面做了手脚。否则他之前做的种种准备,就付之东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性 其实周梦臣也没有怎么做手脚,而是按照正常程序,只是将情况说得轻一点。不提兵马,不提目的,只是说辛爱多次不从朝廷只令,周梦臣准备将兵对质,以服其心,从而拯救鄂尔多斯部。 虽然而今鄂尔多斯部,早就被辛爱吃干抹净了。 然后按一般程序,从大同先投递到兵部衙门,兵部职方司受理之后,上呈兵部尚书,然后按照程序递交给内阁。这一切做下来,耗个十日出头,一点也不困难。 甚至因为嘉靖怠政。这个行政效率还能再慢一点。 不过,当捷报传来的实话,下面行政效率立即快了起来。很快,严嵩与徐阶,李本,整个内阁成员都来拜见嘉靖,说得就是这一件事情。 几乎在行礼过后,徐阶就立即大声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陛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举覆灭土默特部,震动中外,此乃本朝,太祖成祖之后武功第一。” 说话之间,徐阶就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一时间大殿之间都死一样的沉寂。 严嵩好像没有听见徐阶说什么一样了,依旧站在一边。而李本在两位阁老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如一个鹌鹑般,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嘉靖却很明白徐阶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在定性。 不管周梦臣怎么想要与皇帝攀上关系,但是徐阶很明白,这一件事并没有得到嘉靖的授权,这是比较犯忌讳的事情。但是徐阶依旧要为周梦臣说话。 一来,是徐阶作为大臣对国家的责任感,是的,他对周梦臣这样做,也是很恼怒的。甚至是愤怒,周梦臣的小伎俩,徐阶只是没有注意而已,而今一看,一复盘,哪里不明白周梦臣是什么心思。自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但是,徐阶从大局上来看。这个时候不是处置周梦臣的时候,不管周梦臣做了什么?灭了土默特部的大功劳是有的,复套的大功劳是有的。 而今对周梦臣下手。只会让天下人怀疑朝廷的用心。担心朝廷不能容纳功臣,今后谁还会给朝廷卖命。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徐阶要对这一件事情定性。这是一个大功劳。既然是大功劳,有些小瑕疵,就可以忽略了。 二来,就是周梦臣与徐阶的特殊关系,虽然双方都意思到对方有渐行渐远的意思。但是严嵩一日不死,两人就有合作的基础。 而且徐阶在对江南的争夺之上,已经落于下风了,严嵩这边准备启动胡宗宪。 在徐阶看来,胡宗宪并不难对付。无他,比起张经曾任两广总督的资历,胡宗宪的资历浅薄多了,他是嘉靖十七年进士,第一任官是知县,说明科名不靠前,虽然因为在知县任满,考评上上,从此成为御史,一直在地方做巡按。记住是巡按不是巡抚。巡按权利虽然大但官职很小,这是秉承大明官职以卑制尊的原则。而今的浙江巡抚,是胡宗宪第一任巡抚。 这个资历,实在是不厚。 只是背后有严嵩的支持,除非在人选上有众望。否则不可撼动了。 谁有众望? 周梦臣。 不要看周梦臣比胡宗宪晚了两科。但是真要说起来,周梦臣的资历一点不比胡宗宪差。别的不说,周梦臣在大同巡抚任上五年,这几乎是两任考满了。即便没有功劳,按朝廷的惯例,也要升一升了。 更不要说,周梦臣立下的功劳简直数不清,任何一件功劳放在别的官员身上,都足够升迁,偏偏在周梦臣身上,却被压制。 可以说压制周梦臣的升迁速度,是大明上层包括嘉靖在内的共同默契。 严嵩与徐阶都不想让周梦臣升迁太快,简直是凭空给他多了一个对手。而嘉靖之所以不想,却是想留有余地,按周梦臣的年纪,最少还能当四十年官,而今就让周梦臣位极人臣了,将来怎么办? 压一压也是正常的。 所以周梦臣升迁一直是受限制的。但是即便如此,以周梦臣而今的资历,直接去江南总督六省,满朝文武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妥当。 在徐阶看来,周梦臣虽然不听话,但还可以接受,重要的不能让江南落到严嵩手中。所以,徐阶要护一护周梦臣,即便将来秋后算账。那是周梦直接惹得祸事。与徐阶有什么干系? 所以,这才冒险,一开始就用这种办法,想要让嘉靖定下调子。 嘉靖稍稍一想,就将徐阶的意思猜得七七八八的。 其实嘉靖最愤怒的地方,并不是周梦臣攻破青城。在嘉靖的意识之中,很多时候,他与国家是一体的,他是国家,国家就是他的。对国家有益的事情,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周梦臣做得这一件事情,就对国家有利。 只是,嘉靖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周梦臣基本在粉饰,也无法改变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是绕过朝廷出兵的。这对嘉靖来说是大忌。 当然了,嘉靖也明白徐阶的意思,而今不是治周梦臣的时候。嘉靖要秉承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既然周梦臣说是朕嘱咐安排的。那就是了。 不过而今不收拾他。不代表将来不收拾他。 嘉靖说道:“好,内阁将这消放出去,令天下百姓与朕同喜。” 徐阶听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嘉靖这样说了,周梦臣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了。徐阶的目的也达到了。立即行礼说道:“臣遵旨。” 严嵩出列说道:“臣恭喜陛下,周大人有此大功,内阁却要商议一下如何奖赏。” 嘉靖说道:“你的意思是?”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周大人乃是我朝百年难得的名将之才,从城下之战。到白登之战,兔毛川之战,朔州之战,已经而今青城之战,臣以为周大人与汉之卫霍,唐之卫公,本朝中山王,相差仿佛。本朝有周大人,也是朝廷之福。当初城下之战后,就已经有为周大人封爵的意思。只是屡次没有成功。臣以为周大人今日之功,非封国公不可,不如此无以激励将士,不如此无以鼓舞人心。不如此不可服天下人?以老臣之见,不如封应国公?” 套路不怕老,有用就行。严嵩越是夸周梦臣武功之盛,就越是要讲周梦臣推到勋贵这一条路上。比较周梦臣一旦成为勋贵,他在朝廷只上,再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了。 基本能做到世袭罔顾。但也不能染指内阁大权,对别人来说,是几辈子的福祉,对周梦臣来说,就注定了周梦臣是政治边缘人物。 至于应国公,不知道是不是严嵩刚刚才想的。比较大同境内有一个应县。而在唐朝也有一个很有名的应国公,就是武则天他爹。 至于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只有严嵩自己知道了。 嘉靖听了没有立即反驳。他有一点点心动了。 之前下面说给周梦臣封爵,嘉靖虽然没有为周梦臣出头,但是内心之中,却未必情愿。但是此刻却与之前不同,嘉靖心中暗道:“周梦臣有才是有才,但是如此不安分。真是可以辅佐幼主之臣吗?太子又是那个样子,不如让他坐镇京师,当本朝的郭子仪。也算是君臣相得,不算朕不给他出路了。” 郭子仪固然是唐中期的定海神针。但问题是郭子仪却不再直接掌控兵权,只有出事的实话,唐皇才想起让郭子仪却摆平。 这样的定位,对周梦臣将来的安排可想而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此处置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此处置 “陛下,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徐阶说道:“只是臣以为是有轻重缓急,而今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封赏周梦臣,而是如何处置青城后续事宜。也好让此事善始善终。” 徐阶虽然有为周梦臣说话的意思,却没有为周梦臣挡枪的想法。 他也不希望周梦臣封爵。因为文官封爵,就代表着周梦臣与中枢无缘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周梦臣就不能出外镇守一方了。即便王阳明封爵之后,也平定过广西之乱,王越封爵之后,也当过三边总督。 所以,周梦臣封爵。并不影响徐阶给周梦臣的安排,总督东南六省军政事。 只是,徐阶正要用周梦臣来对抗严嵩对江南一带的争夺,自然要给周梦臣示好一二。他当然了知道周梦臣绝对不想封爵的。他在现场总不能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同时,徐阶也没有为了这一件事情与严嵩硬怼的想法。也没有为了这一件事情,与嘉靖争论的意思。而是来了一招顺水推舟,将这一件事情给拖下来了。 即便急着给周梦臣上眼药的严嵩,也觉得自己有一些失策了。 光急着怎么弄周梦臣,忘记了国家大事。 当然了,这就是严嵩的本色。政争一流,却疏于国家大事。甚至内心之中根本没有国家战略这一根弦。 “徐卿所言极是。”嘉靖回过神来说道:“只是这一件事情,太过突然。朕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主意,徐卿有什么可以教朕?” 在今日之前,嘉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有一天土默特部忽然不存在了。他要安排如果善后的问题。而今突然而来,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徐阶说道:“陛下恕罪,臣于蒙古边事,仅仅是有些了解而已。真要说如何安排,却也是不明白的。所以,以臣之见。此事应该问周梦臣才是,臣请陛下立即下诏,召周梦臣以及有功将士入京,既要赏赐,也要问问,该如何安排。” 嘉靖听了,立即听出了徐阶的话中有话。 不错,周梦臣做下这样的事情。不管周梦臣是怎么想的。夺下周梦臣之兵权,是必须做的。夺下兵权第一步,就是将周梦臣与大军分离。 “陛下,臣以为徐阁老所言固然对,但也要准备万全之策。”严嵩说道:“周梦臣到大同之后,斩尽大同旧将。并设了大同书院,居然培养将领。而今大同军中所有将士,要么是他一手提拔的。要么就是他的徒子徒孙。所以,周梦臣才能做下如此之事。万一,如果。有一个万一,为祸之大,不下于俺答辛爱。当然了,臣也不觉得周梦臣会枉顾圣恩。但是臣作为首辅,却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当早做准备。” 严嵩相信周梦臣会造反? 不相信。 就好像秦桧同样不相信岳飞会造反一样。其实正因为不相信,他们这种人反而敢说,真相信了,反而不敢说了。就好像吴三桂造反之前,清廷之中有多人官员敢说吴三桂有反意?大家反而不敢说了。 严嵩就是要给嘉靖心中种下周梦臣不可靠的印象。或许而今没有用。但是将来潜移默化之下,说不定就会有用了。 反正有些事情都是来日方长。 嘉靖听了严嵩的话,脸色微微有一丝难看。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一直将周梦臣倚为塞上长城。对周梦臣一些事情也优容之。但是他忽然发现,而今情况不一样了。之前周梦臣不反,是有外敌牵制。而今却没有了。 周梦臣占据了青城一带,其实是有自立一方的可能的。 皇帝怀疑一个人,从来不是怀疑这个人有没有这个想法,而是看这个人能不能有做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而今既然有这个可能,就引起了嘉靖的高度警惕。 徐阶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老狐狸。”他此刻只能为周梦臣辩解了。不仅仅是为了周梦臣,也是为了大明。为了大局。正因为周梦臣有这个可能。徐阶才想怀柔周梦臣,将这个隐患在水面之下消化掉。而不是挑明了。 因为,一旦君臣相疑,很多时候本来没有这个想法,也变得不得不为了。 朝廷本来就过得艰难,再搞出周梦臣叛乱的事情,这还过不过日子了。 徐阶说道:“陛下,周梦臣是陛下近臣,是陛下一手栽培的,是何等人。陛下自然是知道的,严首辅所言,是无稽之谈。臣请陛下立即下诏召周梦臣入京。以解严阁老之惑。臣愿意用全家性命担保周梦臣绝无他意。” 严嵩叹息一声,说道:“陛下,臣其实也想相信周大人。但是周大人数次赖在大同,宁可不升官也不离开。但是是什么心思,臣的确是想不明白。而今这局面下,青城方定,臣想来各种事务非周梦臣不能定。此刻要他回京,万一他还不想回来?该怎么办?如果他回来,青城那边又怎么办?臣也是左右为难,臣想来想去,要不先派人去问问周梦臣的意见,再做权衡不迟?” 严嵩看似为周梦臣说话。但实际上,已经是将周梦臣放在一个半割据势力的位置,不知不觉想将周梦臣至于死地。 严嵩之前没有怎么对付周梦臣,无非是周梦臣在皇帝内心之中是有位置的。又在边关。不是重要位置上,而今却不一样了,徐阶的想法,严嵩一清二楚,不管是为了与徐阶的争斗之中抢占先机。还是对于凭借军功冉冉升起的新贵先行打压。严嵩都没有对周梦臣客气的可能。 特别是“权衡”这两个字,特别意味深长。 徐阶立即说道:“陛下,臣以为青城事务另派一位得力大臣过去就行了。臣请派兵部尚书杨博为主,携朔州伯马芳代替周梦臣暂时坐镇青城。其他事务,等周梦臣回京之后。与陛下奏对之后,再做计较。” 徐阶安排这两个人选。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杨博是能力的。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在蓟州巡抚任上屡败土蛮。如果不是边镇上表现优异。他也不可能升任兵部尚书。 其次,杨博是晋商的代表。而徐阶很明白。晋商在大同青城的潜势力是非常可观的,这能让杨博到了之后,迅速展开工作,坐稳位置,不至于弄出什么乱子。 再有,就是马芳。 嘉靖对马芳的忠诚还是比较信任的。 马芳在京师这几年,一直老老实实的。嘉靖也数次召见。也对马芳的心思掌握几分。他知道马芳对周梦臣自然是有旧情的,但是在大是大非,马芳绝对是站得住。马芳是绝对不会跟着周梦臣反叛。 其实,何止是马芳啊?大明二百年天下,而今虽然有几分风雨飘摇,但远远没有到人心丧尽的时候。周梦臣真要有非分之心,恐怕连戚继光都未必愿意跟随。 马芳在大同军中又有旧部。马芳到了青城之后,能看快稳定住局面。也能让嘉靖放心。 嘉靖思量片刻说道:“好。就这么办,让杨博立即去青城传旨,让周梦臣接旨之后,在三日之内,必须启程返京。如果周梦臣拖拖拉拉的。让杨博可以便宜行事。” 说到最后一句话。嘉靖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至于如何便宜行事?嘉靖没有细说。但是明白的人都明白。 对于这个局面徐阶也没有什么好说。好在他知道杨博为人也算忠厚,不至于故意激起反叛。只能与众人一起说道:“臣等遵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同局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同局面 杨博接旨之后。徐阶还私下召见杨博一次,将其中利害关系给杨博说清楚。让他务必给周梦臣说清楚。让他老老实实的回京。同时还让张居正安排,张居正自己写了一封书信讲明利害,并让李云珍写了一封书信。 当然了,没有告诉李云珍其中问题,只是简单一封家书而已。 杨博带着这些东西,与马芳一起带来一百多人骑兵护卫。一路西行,快马加鞭。不出数日,就到了大同。 马芳对大同太熟悉了。出去转了一个圈,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搞得明明白白的。 随即过来给杨博将周梦臣这一次战事的发动,过程,与结果说得清清楚楚的。最后也忍不住感叹道:“周大人真是奇才,决胜于两军阵前,周大人或无奇谋。但布局深远,草灰蛇线,却是我远远比不上的。我与辛爱交过几次手,虽然辛爱有些不聪明的地方,但也不是酒囊饭袋。就这样人头都送给周大人了。实在是我想都想不到?”随即马芳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啊。如果我还在留在大同,先锋之任哪里能给戚继光。周大人这个弟子,是有潜力。但是临阵搏杀,远远不如我老马。这样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没有了。可惜啊,可惜啊。” 马芳懊悔无比,却也无可奈何。 其实,武将一辈子打很多仗都是那种默默无闻的战事。真正让他们名垂青史,大放异彩的,就是一两次关键战事。在马芳看来,这一次偷袭青城,就是一次足以名标史册的大战。马芳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他岂能不懊悔。 杨博也出去打听了一番,只是与马芳不一样,马芳问得都是他军中旧部,了解的也都是军中事务。而杨博问得都是蒲州商人,了解更多的是商人的经营情况,所以他更清楚地了解的是大同的经济实力。 简直让杨博触目惊心。 杨博作为晋商蒲州系的总后台。他不直接经营商业,但是并不代表他对商业没有了解。以他对大同商业规模,已经周梦臣商业税收政策反推出来的大同各方面的收入,是一个让杨博瞠目结舌的数字。 大同商税以及各种经营性收入,每年大概在三百万两上下,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杨博作为兵部尚书,每年可以灵活支配的数目,大概也就几十万两,甚至几十万两有时候也没有。 也就是说,周梦臣在大同巡抚任上,可以自由投入军中的钱,要比杨博的在兵部尚书任上所能支配的钱还要多。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大明一国军费还没有大同一地军费要多,而是大明立国日久,大多数开支都有去路,是固定开支,不能动的开支。杨博作为兵部尚书所能做的,无非是核实签字画押开支,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真要以兵部的结余作为战争经费,一百年都不行。 而有这么多的财政支持。杨博内心之中甚至生出一个想法,暗道:“如果我能支配这么多钱,青城我不是不能打的?” 杨博在兵部尚书任上,很清楚大明边军是什么德行,给钱就能打,不给钱就不能打。此刻他内心之中有几分酸溜溜的,觉得他在军事上未必不如周梦臣,只是没有周梦臣会赚钱而已。 只是这让杨博内心之中,也是有几分紧张。 觉得严嵩的话,虽然有些刻薄。但是周梦臣,有兵有财有声望在军中又有人。的确是要提高警惕。 于是杨博问马芳,说道:“马将军,你觉得我们这一次去能不能将周大人带走?” 马芳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说道:“你放一百个心吧,周大人怎么会造反?这一次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对了,我已经找过杨大人了,杨大人说他也要去青城,我们到时候一起走便是了。” 杨博一愣,语气有些凝重,说道:“你不会去找杨继盛了吧?” 马芳说道:“对啊,大同骑兵几乎全军出动,在大同找不到几个有分量的人。去找杨大人是最方便的。在关内走还方便,出了玉林,冰天雪地的,跟随大队人马走最舒心了。” 杨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了。 是的,杨博也不觉得周梦臣会造反。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周梦臣前途无量。即便造反成功了,也不过又一蒙古而已。又能有什么前途?杨博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他并不认为周梦臣会看不明白。但是看明白归看明白。他真以为周梦臣一定会造反,他根本不会接这一件事情。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不怕万一,也要做做样子啊?即便他知道,他这么多人进大同,是瞒不过有心的眼线的。但也要端着钦差大臣的面子,还有兵部尚书的威严。怎么能与周梦臣的人联系,他甚至怀疑马芳已经将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告诉杨继盛了。 这一点不符合官场规则。 杨博心中暗道:“如果没有周梦臣,马芳一辈子就是一个总兵的料。” 不管杨博内心之中如何吐槽。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跟杨继盛一起走了。 杨继盛不是一个人走的,而是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最少有四五百辆的大车,延绵数里之远。杨博看了之后暗暗点头,他虽然没有看着些车辆之中,到底装着一些什么东西。但是想来无非是粮食火药,其他军需。 杨博对这一件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如果一切顺利,他会坐镇青城一段时间的。 当然了,朝廷也不会让兵部尚书在外常驻。大概数月到半年时间,等一切都妥当了。即便朝廷不让他回去,杨博也是会回去的。无他,再不回去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没有了。 杨继盛自然向上官见礼,杨博倒是笑脸相对。杨博问道:“杨大人这个时候去青城可是周长亭的意思?” 杨继盛说道:“秉大人,周大人说过,他在青城不会待多长时间。只是青城新定之地,总是要一个妥当人坐镇。在下蒙周大人看重,觉得尚算妥当,所以青城局面一安定下来,周大人就让下官早早过去。准备好接管青城。” 杨博听了,心中一松,暗道:“果然,周梦臣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之人。”随即又将目光落在杨继盛身上,心中暗道:“今后数月,我大抵要与此人一起共事了。” 杨博很清楚,即便是代替周梦臣坐镇青城。接管周梦臣手中的权力,也不可能将周梦臣的势力全部驱赶走。甚至可以说,即便嘉靖不顾一切想将周梦臣的影响力从大同青城这一带驱除,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大同体系几乎是在周梦臣手中重新缔造出来的。这种影响力根深蒂固。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抹平。 杨博想在这里坐稳,就一定要与周梦臣派系合作。而杨继盛作为周梦臣的左右手。又做出了让位的许诺,杨博自然要对杨继盛好一点。而且杨博很清楚,大同一系的文武官员这一次都要飞黄腾达了。只要周梦臣不倒,说不得数年之后,他就要与眼前的人同殿为臣了。也要留有余地。 杨博笑道:“那也是杨大人你能力出众,为周长亭所重。” 杨继盛说道:“大人谬赞。” 杨博说道:“一路上无事,能给我说一说,这一次大军转运的情况吗?”作为杨继盛下一任上司,已经开始考教了。 杨继盛说道:“大人想听,自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于是将事无巨细毫无隐瞒的说给杨博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交接 第一百五十章 交接 玉林城西北。 杨博看着一个奇怪的车。下面没有轮子,而是两道滑轨。前面有几匹马拉着。杨博说道:“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撬,山行乘檋,却不想雪地能行此物?周长亭就是用此车偷袭青城吗?” 杨继盛说道:“不是,那是刚刚下过雪,甚至行军之中一度遇见下雪,只是谢天谢地没有出现大雪,那时候的雪看似很厚,但都是虚的,雪橇压上去,会陷进去。这是大军行军之后,硬生生踏出了一条路。才能用雪橇。即便如此,马蹄也长长打滑。只能凑活得用。” 杨博感受着来自北方的寒风。忍不住紧了紧衣服,说道:“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周长亭就是非常之人。” 如果在大同的时候,杨博还有很多不服气,但是而今却不能不服气了。 别人不知道其中难度,杨博同样是领过兵打过仗,他在军事上,要比寻常文官高明太多了。他不用听周梦臣是怎么从玉林赶到了青城。单单听杨继盛的后勤准备,再看看而今冰天雪地,切实感受一下塞外的寒风。就知道,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能够做成,但是他杨博是做不成的。 杨博又跟着杨继盛换乘雪橇车,在不专业的马儿拖拉之下,速度还行。一路上,三十里左右就有一个军站,有一个千户把守,这个军站,虽然大多都是依托于草原上的废弃的建筑物,但是纵然这里曾经是汉唐故地。但也没有那么多废弃的城池用。 相当一部分军站,都是很奇怪的房子,是雪做的房子。当然了,与爱斯基摩人的雪屋是一些区别的。区别就是这些雪屋并不是弧形顶,而是将雪堆成雪墙,在雪墙上面盖上木头的顶。四面遮风而已。 因为这一条路,是而今最重要的一条后勤路线。周梦臣想尽一切办法,打通青城与玉林之间的联系。 杨博看完之后,也是啧啧称奇。 三日之后,杨博终于到了青城。 而今的青城已经看不到多少大战的痕迹,虽然在长街上,一些痕迹还是难以抹掉的。比如说墙壁上的刀痕,与烧焦的痕迹。地面青石板上,即便如何清洗,一时间也难以清洗干净的暗红色,是堆积大量鲜血的痕迹。 但是已经看出一些人气。 一部分是周梦臣带来大军活动的痕迹。 周梦臣将青城之中的空房子,按照建制分给各军了。毕竟而今距离腊月还有一段时间,也就是说,这个冬天,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周梦臣不做好御寒工作。担心大军在塞外第一个冬天,会有非战斗减员。 之前的战斗之中,有这么多非常战斗减员,已经让周梦臣心疼之极了。 整个青城简直是一个大军营。 第二部分,就是商人。是晋商。 不得不承认晋商的冒险精神,或许有一些大商贾还在考虑这一战的政治风险。没有怎么参与。但是大同本地的小商人。却已经行动起来了。 跟着大军行动。来到青城。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固然是大同军的军纪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那就是大同人口之中,军人比例太高了。高到了几乎任何一个大同人都与军中有联系。即便没有联系的人,他的交际圈之中,一定与军队有联系。作为晋商之一的大同商人,而今在晋商团体之中占据的比例不大。 撼动不了蒲州系商人的地位。但是大同商人的实力也在迅速提升。毕竟大同的繁华,纵然让外人吃了大头,大同本地商人也要吃小头的。 而这些商人又与大同军中关系密切,甚至有一些人根本就是某些将领的白手套。 周梦臣即便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一来收税与军中是两个体系。周梦臣不担心这些商人有后台之后会偷税漏税。二来,这个时代对军队的要求就没有那么严苛。不贪污军饷,克扣粮饷就是好将领了,至于从其他方面赚钱。根本是无可厚非的。 周梦臣也只能入乡随俗,不要太苛刻了。 当然了,这些商人的存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少大同商人在对外进取上是最积极,也是最鲁莽的。他们在经商上没有什么经验。甚至惹急了,敢抽刀子干架。毕竟很多商人之前就是在军中的。 这些人如果在别处经商,或许有些不妥当。但是在草原上确实最合适不过了。 而今这些商人到了青城,也补充一些后勤不能弥补的地方。 比如,收购战利品。 虽然周梦臣严谨下面劫掠,但是这一战却是巷战,甚至一度打到逐屋争夺,很多时候真不好说,一个士兵与敌人厮杀的时候,顺手将一些贵重的物件放在自己腰包之中。周梦臣怎么管? 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塞口袋里面一些东西,上面不问。但是你要是大包小包得拎,抱歉充公。 即便如此,也给了很多将士发财的机会。但是他们卖不出。这就是大同商人的机会,同样的机会是青城的房屋与店铺。 这些也是战利品。 整个青城南半城,几乎打成白地。但是这些大同商人都很有信心,大明有信心,他们相信大明一定会在草原上待下去的。作为草原贸易的中心。青城自然会重新繁华起来的。 虽然周梦臣没有说要出购这些房子。但是想来官府拿着这些房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要等明年军营修建好之后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草原上汉人势力来打听情况,蒙古人来观望形势的,等等。 总之,这种各色人等让青城繁华之极,似乎不想刚刚打过仗。 杨博一到青城,周梦臣就知道了,自然派人来请。 杨博与马芳见了周梦臣,几人寒暄几句。周梦臣就让马芳下去了。只留下杨博。周梦臣说道:“我想过朝廷会派谁来,没有想到是杨兄,有杨兄在,我可以放心回京了。” 杨博笑道:“怎么如果不是我?周老弟就不回京了?” 周梦臣有些怅然,说道:“也是,不管是谁?我都要走了。甚至九边不出什么大事,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到边塞任职了。” 周梦臣而今这番作为,几乎是宣告,他与宣大总督,三边总督这样的官职无缘了。毕竟周梦臣复套之战,或者在寻常百姓看来,是大大的功劳,但是对于上层大佬来说,他们很难说,周梦臣这样做是功劳,还是污点,或者说,既是功劳,也是污点。 杨博说道:“周老弟放心,你这一战成名。武功乃百年来最盛,或许我这兵部尚书都要让你一头了。” 周梦臣说道:“谢杨兄吉言。陛下有什么旨意。” 杨博说道:“我也不宣旨了。你自己看吧。”随即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一看,说道:“也好,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将事情交代明白了。”周梦臣随即将圣旨重新卷起来,说道:“既然时间紧,我就不给杨兄休息时间了。直接交代事情了。” 杨博微微一愣,不过也知道,大战之后千头万绪。三日能够交接完已经算是不错了。也立即打起精神说道:“我洗耳恭听。” 周梦臣说道:“发动一场战争是容易的,结束一场战争才是最难的,做事要文武相济,用武的事情,我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下面就要文事以济,如果我能在这里留上一年,自然没有问题,但是而今就要走,这最难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排 杨博立即说道:“愿闻其详。” 周梦臣将他对辛爱的布置,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道:“辛爱自己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如果没有辛爱之前做的,而今要安抚蒙古各部,却是很难的。而现在却是很容易的。” “我已经将辛爱拘留在青城的蒙古贵族全部放走,并与之约法三章。令他们明年开春来此会盟。到时候,我主持划分草场,安堵各方。并且承诺他们,第一在各部的地位,如土司例,世袭罔顾,只需要继位之人要在当年去北京朝见陛下,第二,会在羊毛生意皮毛生意上面,为他们出头,主持公道。不会让他们多受商人剥削,每年羊毛皮毛都会在青城定下一个价格,不让两方吃亏。而他们所需要的物资,不论是粮食,还是铁器,一切采购,都不受限制。第三,他们为朝廷臣子,只要老实本分。有外敌入侵。朝廷为他们出头。如果有军事需要。朝廷要征召他们的部众,当然了,也不会白征召,会给报酬。” “这三条一定,原本土默特部的势力范围内的部落,也都能成为大明之藩篱。只是可惜,我虽然用尽了手段,也不能保证这些部落能有多少人真从命。我甚至觉得,一些部落而今就已经投了土蛮部了。” 杨博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周老弟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说道:“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杨兄的手腕了。” 杨博说道:“我明白。” 具体该怎么做,周梦臣没有说,也不用说。杨博比周梦臣大上小二十岁。军事行政履历也很丰富,这种安抚地方,招徕降人的经历也有,根本不用周梦臣吩咐怎么做。 周梦臣继续说道:“这些部落都是朝廷控制不住的地方。但是有几个地方,是我必争之地,第一就丰州滩,丰州滩乃是土默特部的根本之地,宜耕宜牧。在草原上的汉人有二十多万,其中有十几万都在丰州滩。我已经招降当地汉人豪强。不过这些人鼠尾两端,不可信任。我意在丰州滩上设府。以青城为府治沿河十几个县,合并之后,有五六个县。就是大明在草原上的根基之地。” “第二就是东胜卫。东胜卫靠近黄河。而黄河在中上游是可以灌溉,而且水势平缓。我意将黄河两岸直接到偏关这一带再设一府。而今这一带虽然汉人人口不多,但是通过黄河也是容易迁徙的。将来足够人口也是连接丰州滩的要地。毕竟从玉林到丰州滩,虽然比较近,但是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容易被截断,但是从水路到东胜卫,从东胜卫到丰州滩,虽然远一点,但是水路相连,不容易被截断。” “第三就是鄂尔多斯。鄂尔多斯大部分领地都在内套之中,比邻陕西宁夏两镇,而今有辛爱三万骑兵驻守。不过是无根浮萍不足一论,而今不是动兵之时,待到明年,来劳杨兄动手,大军西进,驱除此处贼寇。” 说到这里,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我在这一件事情上,也有一些安排,纳了一位蒙古贵女为妾,此女家族在鄂尔多斯部很有威信,有此女在,他家人愿意为朝廷效力。有他们为先驱,这一战,十拿九稳,朝廷派马芳来了,我更放心了。” “按的意思,让宁夏沿着黄河向北括地,与东胜卫相连,令整个黄河为朝廷所用,至于鄂尔多斯之地,就是朝廷最好的牧民地。我想将这里定位朝廷的牧场,只是太仆寺-----” 说到这里。周梦臣只能摇摇头。 真要说起来,大明并不是没有马场,后世鼎鼎大名的山丹军马场,也是在大明的控制范围之内,但是这个马场对大明贡献了多少马?几乎忽略不计。 是这里环境特殊,在后世是好马场?而在明代不是?自然不是。是太仆寺整个养马体系与养马政策都是烂的。 杨博说道:“我会按你的意思来办。不过,你要知道,真正决定这里命运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北京。”杨博叹息一声,说道:“你的安排不错,按你的办法,大同镇,山西镇,陕西镇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多了一个青城镇,东胜镇。军费能节省十分之一。朝廷可以大大松一口气。” 只能节省十分之一的军费,看上去不多。但实际上并不少了。大明每年实际军费支出在千万两上下,而且仅仅是一个约数,因为坑爹的大明财政体系,根本给不了一个准确的数字。很多粮食都是河南运到边关的。其中耗损什么都不好估算。 能节省一百万两,这是大同镇一年的经费。 而且影响力也不仅仅是百万两那么简单。最少,河套地区,陕西北部,宁夏镇东部,大同与山西北部,全部都不会受到交战的影响。 从此就能安享太平了。 有了太平,才有了经济增长。边境的经济实力增强。对边境形式也是一个很大的利好。甚至让整个北方的经济都松了一口气。 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博是完全赞同的。 但是事实正如杨博所言,决定这一切的权力,不在他们手中。 周梦臣心中暗道:“此次回京,也有一场大仗要打。”不过他随即将这个年头放在一边了,他有信心说服嘉靖,在大好形势之下,做出正确的选择。 毕竟嘉靖是一个聪明人。正因为聪明才可以沟通。可以沟通才能说服。而且周梦臣已经不止一次说服过嘉靖了。 周梦臣说道:“此事我到了京师自然会处置。再说军队的安排。我意将大同镇北迁,大同作为后方,留下大同五位作为后备军。其余九个卫所,与五万骑兵全部在这里安置,青城作为统治核心,孤悬于外,周围都是草原,最适合骑兵,五万骑兵再加一两个卫所,在这里就可以了。其余的卫所,沿着黄河一线布置,以黄河为大明的屏障。或许九个卫所不够,可以酌情增加几个卫所。反正如此此事一成,山西镇,陕西镇都是要裁并的,不怕没有兵源。总体上来说,在塞外各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就是五万铁骑,由驻扎青城的总督或者巡抚直辖。另外一部分就是各地卫所,这是守军主力。人数要多一点。另外一部分,就是各部落兵。如果用好。能减少朝廷军费负担,但是如果处理不当,就是增加了敌人的力量,所以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弥合蒙汉矛盾,令蒙民与汉民皆为朝廷之民。除却这些还有一点,杨兄需要注意,杨兄是知道我在大同所实行的卫所制度吧?” 杨博说道:“自然知道,其实有很多人都反对。不过陛下没有说话,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否则你即便是在大同也不会清净的。” 周梦臣说道:“大明卫所制度到了今日,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塞外的卫所与边关内地卫所都不一样,绝对不能有水分。毕竟他们在这里今后大战小战事少不了的。朝廷能在草原上坚持多长时间,就要看这些卫所能保持多长时间战斗力了。所以,我想用我的卫所新法重建卫所。杨兄觉得怎么样?” 杨博苦笑说道:“还是一句话,这样关乎根本政策的事情,我一个兵部尚书说什么有用吗?还是你到北京说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回京(飞天熊猫加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京 周梦臣说道:“我当然知道有些事情是北京才能定下来的。这比如我其实想将青城东胜卫鄂尔多斯大同并在一起,设一个省。这一件事情也只能到北京去说。不过,我即便在北京有什么成果,如果下面具体执行者反对。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想要划出的这个省,与民国时期的绥远省相差不大。不过周梦臣有一点私心将大用划入了,而且在青城以北,不管是东北还是西北方向的控制,其实是很薄弱的。 更多是有名无实。 杨博说道:“好,我答应你,关于这里善后事宜,都由按你的意思来办。一并遵行。”他微微顿了顿,说道:“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我对这里不大熟悉。你却是思量许久。我一时间哪里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办法。”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人亡政息。有些人自己不怎么样,非以推翻前人的成果,当成自己的本事。如果真有那个本事倒也罢,更多是将前人成果推翻之后,自己也弄出什么名堂。 其实,在杨博看来,周梦臣的做法是很符合他的利益。什么利益,自然是杨博背后团体晋商的利益,周梦臣开辟的商道,晋商吃了最大的蛋糕,而晋商之中持牛耳的蒲州系更是大快朵颐。单单是从这一点上,杨博就会支持周梦臣的做法。 因为青城归明,对晋商来说,是扫清了行商的障碍,也是更大的市场为他们打开大门。从利益角度来看,周梦臣费尽心思打下青城,其实并没有获得什么利益,不过是培养了几个得力的助手,如杨继盛,殷正茂等人,有战功加持,能迅速晋升,成为周梦臣的班底,其他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反而是杨博是重大利益相关。 或许这也是徐阶提议杨博过来的原因。 杨博怕周梦臣依旧不相信,说道:“其实我在这里也待不来多长时间。只是一个过度。这样吧,你有什么人要安排?现在说来,我一一照办。”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些杨兄了。”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杨继盛杨兄,是我的左膀右臂。在大同颇有功劳,我想让他晋升巡抚。殷正茂也很得力,凌云翼供应军需不可为无功。还有李成梁在青城数年,探明鞑子虚实,也是有功之臣,其实还有一个张惠,只是我问过了,张惠无心官场,只求此间事了,还乡耕读。杨兄如果能让他留下效力,也是可以的。” 李宽渊已经确定遁入空门了。周梦臣也不说了,只是李瑾总兵的后事他还是记在心上。 杨博说道:“我来安排,现在这里到底该怎么办?是分成数镇,还是合为一省,还是朝廷说了算。这样吧。你离开之后,就让杨继盛暂代大同巡抚一职。殷正茂为权为大同知府,让凌云翼来青城,权为青城知府,李成梁为参议,从征鄂尔多斯,如果一切顺利,让他当地安抚地方,将来化为一府,同样是知府。如果不为一府,就让他晋兵备道。” 周梦臣说得仅仅是四个人,但是这四个人身下一是有班底的。杨博这样照单全收。而且都是要害位置,也证明了杨博对周梦臣政策没有什么意见。 周梦臣说道:“多谢杨兄,至于军中,刚刚发了赏银,因为夺了青城府库,之前也准备了百万两银子,而今还有五十万两的剩余,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至于军中安排,反正有马芳在。我就不说什么了。看杨兄的意思了。而且我已经准备在青城征收商税,去玉林关卡。到了明年商税只会更多,这只要户部不要得太多,足够经营此地。” “只是而今最大的问题是缺人。此事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请杨兄自己想办法了。” 周梦臣之所以不在军队人选上发言,一来是相信马芳的军事才能,马芳既然作为主将,那么下面的将领重要性就下降。二来也没有他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回北京。自然要与军队保持距离。 在大明作为文官大佬,与军队一点联系都没有,自然是不行的。但是与军队联系太过紧密也是不行的。而周梦臣也是文官大佬中的一员了,这个尺度,需要周梦臣好好的把握。 即便俺答辛爱父子经营丰州滩这么多年,但是在周梦臣看来,依旧是少。甚至称得上地广人稀。 以放牧的角度来看,丰州滩人已经不少了,但是如果以农业的方式开发,却很少很少,还有边墙之外的土地,其实大明边墙之外,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是可以耕种的。只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将这些土地都放弃了。 如果这些土地全部开发,足够容纳两个大同的人口。 大同一府,人口就在百万左右。也就是周梦臣规划出来的地方,再容纳两百万人是没有问题。更不要说还有黄河。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与中下游的地上悬河相比。这里的黄河是可以灌溉的,别的不说。单单是靠着黄河,只要稍稍修建一下水利工程,可以用虹吸效应灌溉。能开垦多少土地,周梦臣而今还不知道,因为没有丈量。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是肯定的。那就是这里的粮食生产潜力,因为能超过大同,无他,大同水系不多,只有桑干河水系,而桑干河远远比能与黄河相比。在普遍干旱的北方,水是生产粮食最重要的要素。 没有足够的人口,就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足够的粮食,就不能养足够的士卒。不能养足够的士卒,就不能保证在草原上的武力,这一块土地,始终危险。 这是周梦臣留给杨继盛最大的难题。 杨博沉吟片刻,说道:“我会动员一下家乡父老北上谋生。只是具体怎么样,就要看情况。” 山西作为元受创最小的北方省份。人口稠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晋商跑到蒙古去经商。所以杨继盛想起从山西移民。奈何中国人安土重迁。杨博也不能保证有什么效果。 周梦臣说道;“杨兄有心了,我也会在京师想办法的。只是也是看情况吧。” 两人相对苦笑。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周梦臣与杨博连续商议两日,周梦臣竭力将这里的情况让杨博全部明了,甚至与杨博一起召见在青城的重要官员。 三日在匆匆的忙碌之中度过。 皇帝严令,周梦臣不能不从。 在第三日,周梦臣带着徐渭已经一百余名护卫,看了青城最后一看,长驱南下。过大同而不入。 在船上,周梦臣看着大同方向。心中无限感慨,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大同了。只是希望自己留在大同的一切能够在别人的手下茁壮成长吧。 周梦臣轻轻握拳,他知道,这大同的幼苗或者萌芽,能不能茁壮成长,就要看他在北京的成果了。如果他被否定,戴罪下狱,那么关于他的一切,都会被打为另册,踩上一万之脚,从不管有用没有用,对或者不对。 说周梦臣对仕途一点贪念都没有,自然是假的。但也没有太多的贪念,没有非要成为内阁首辅不可。奈何,周梦臣发现,科学,工业,现代化等,一切一切都与他的官位相连。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绝对不能成为官场上失败者。其实作为一个在乡居的官员,日子并不会太难过。但是科学与工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官场上,谁才不是失败者,自然是大明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之前,还是一个想法。有这次战功,周梦臣真得有了冲击中枢六部,甚至进入内阁的底气与资格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完美的化解来自宫廷的危机。 一切都在北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家务 第一章 家务 周梦臣站在北京城门前,长长出了一口气,呵气冲天而起,就好像是一道白虹,似乎周梦臣要将自己内心之中的紧张全部吐出来一样。 虽然周梦臣给自己打了不少气。但是有一件事情,周梦臣从一开始就明白。嘉靖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搞定的人。 在他手下过这一关不容易。周梦臣内心之中没底。 而且周梦臣对此战的战果越是关心,越是在意,心中就越是没底。而且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而此刻,已经事到临头。即便周梦臣再平复心情。也难免有一些紧张。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是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蒙古小姑娘。一身蒙古传统的骑袍,上面挂着很多小首饰,看上去都是金银制造的。微微一动,这些东西就撞击在一起,活像一个行走的闹钟,看上却活力十足。她年纪尚小,但是一举一动之间,却有几分少女稚嫩的风韵了。不知道是不是饮食习惯的原因,她身上一些女性特征已经很突出了。 稚嫩与成熟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种魅力。 在蒙古贵族女子之中,她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会被父兄送到了周梦臣身边。周梦臣只是了解她这一支乃是蒙古大姓,百余年前跟随瓦刺。在达延汗大破瓦刺之后,收为达延汗麾下。分封六万户的时候。分到鄂尔多斯。在鄂尔多斯部落之中举足轻重。在鄂尔多斯老台吉在的时候,他家族还在孛儿只斤氏之下,奈何辛爱一系列作为,将鄂尔多斯中孛儿只斤的影响力一扫而空。这才轮到她家崛起。或者说,轮到她的父兄看到了机会,看到了掌控整个鄂尔多斯的机会。这才将家族里最出色的女子送到周梦臣身边。 不过,这些勾心斗角,却不是这个少女知道的。 鄂尔多斯惊天变故,让这个少女不得不东躲西藏了一阵子。但是这少女似乎有一分活泼的天性。在周梦臣身边一点也不拘束。 这才几日,就混得很熟悉了。 她来到周梦臣身边,说道:“这就是北京吗?真是好大,这么大的城墙里面能放多少羊啊?” 周梦臣听了,微微苦笑,说道:“三娘,北京不养羊。” 三娘是这个少女的名字,因兄弟姐妹之中排行第三而得名。 三娘微微吃惊,说道:“这岂不可惜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以三娘的见识,她觉得土地都是用来放牧的才是。周梦臣短时间很难给她解释清楚。而且三娘也不知道,她其实也是周梦臣烦恼来源之一。 对这么小的姑娘,周梦臣是下不去手的。虽然古代人的观念之中,对这种事情并不反对,甚至很热衷,否则什么豆蔻年华,破-瓜这样的词汇是什么意思。但是周梦臣毕竟是长在红旗下,接受高等教育的人。 对三娘并没有对小妾的感觉,却有一种对弟子学生的感觉。 只是李云珍自己说得很大度,一点不吃醋,甚至还要表现大妇风范。主动给周梦臣张罗妾室。但是周梦臣可不是傻子,他真能信吗? 天下间的女人哪里有不吃醋的?无非是伪装的怎么样而已。 周梦臣在外几年没有妾室,也未必不是觉得不想自找麻烦。反正没有妾室,又不是没有女人。小环一直在他身边的。 他也不想自己家里搞出一团浆糊。国家大事就已经够让操心了。如果后院失火,再弄一出宫斗戏,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只是,在草原上为了拉拢三娘家族奇拉古特家族,消消灭辛爱余部。也为了化解蒙汉矛盾,周梦臣不得不纳一个蒙古女人为妾。毕竟周梦臣在青城的时候,就将丈夫的蒙古女人分给大同将士为妻妾。 毕竟,之前大同百姓对蒙古人的仇恨,是周梦臣对付蒙古人的一件利器。但是而今形势有变,周梦臣要长治久安,就要消弭仇恨。奈何仇恨这东西哪里是一下子就能消弭的。 双方联姻是他想出来的一个办法,他希望一两代人之后,这种仇恨就能消弭于历史长河之中。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只能以身作则。至于是否有效就不知道了。 此刻,周梦臣不知道该如何去见李云珍。不过这事情总是要做的,而且他现在要首先要去见嘉靖皇帝,家里的事情也只能缓一缓了。 他想了想,对周大壮说道:“大壮,你带三娘先回家。” 周大壮在周梦臣身边,官职最高的时候,挂过千户一职。而今周梦臣不做大同巡抚了。周大壮也弃了官职。跟随周梦臣。 并管理周家二百家丁。 周梦臣这二百家丁虽然不多,但都是大同精骑出身,无非年岁有些大了,手上功夫虽然过硬,但也没有什么升迁的可能了。但是跟随周梦臣看家护院还是可以的。 当然了,也不仅仅是看家护院。虽然周梦臣不会在政争之中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是他不能肯定别人不会用。他自然要防范一二了。 所以,他周家看家护院的家丁,一水的军中出身。甚至连月钱都是军中待遇翻倍给的。 人数不多,一年下来也要小万两银子给。要不是周梦臣家底厚实,还养不起这些人的。 而周大壮就是这群家丁的首领。周大壮在军中历练过之后,虽然还是沉默寡言,说话结结巴巴。但是言语之间,明显有了力量。这一件事情托付给周大壮,周梦臣也是放心了。 周大壮也明白,他带护卫离开,周梦臣身边也不是一点人不留的。而且京师不比别的地方,带着百余骑兵浩浩荡荡的走街过巷难免有些显眼,而且周梦臣的宅子虽然不小。但是显然没有想过安置百余护卫在何处。所以周大壮也要将一部分安置在城外的庄园之中。事情不少。再加上天子脚下,有四五护卫就行了。不会出现大臣当街被刺杀的奇葩事情。 周梦臣将身后长长的队伍遣散之后,就带着人向皇宫方向而去了。 这一次不一样。 周梦臣一到这里,不知道被谁认出来。一群周梦臣认识不认识的,京官外官都纷纷上前打招呼,说道:“在下某某,现居某职,见过周大人或长亭先生。” 一时间,周梦臣似乎被狂热的粉丝包围了一般。 周梦臣只是保持微笑,口中说道:“过奖,过奖,久仰,久仰”之类的话。 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是无人认识的小人物了,反而大明天下颇具影响力的文官大佬预备役。他在各地的根基虽然还不算丰满,但不能说没有。周梦臣在大同五年,将自己的根基深深插入边军之中,又在大同培养出一批以大同学院为代表的班底。还有杨继盛等得力助手。再加上与晋商准结盟关系,与徐阶的合作关系等外部关系。可以说,在去大同之前,周梦臣是孤家寡人。但是此刻,周梦臣已经代表着周梦臣系,甚至可以说周党了。 已经从周梦臣需要主动去认识别人,但别人需要主动来认识周梦臣的地步。 说来无奈,结党就免不了营私,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奈何而今的政治环境,周梦臣没有自己的班底与人员,他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一阵寒暄之后,所有人一致让位,让周梦臣排在最前面。反正很多人也明白,他不管等多少天,嘉靖都不会见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苦肉计 第二章 苦肉计 周只是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并没有出乎周梦臣预料。 却见一个小太监出来,说道:“传天下口谕给周梦臣周大人。那位是周大人?” 周梦臣立即起身行礼说道:“在下就是。” 这个小太监说道:“陛下口谕:候着。” 周梦臣听了,心中早有准备。 这已经不是周梦臣第一次吃闭门羹了。可以说都习惯了。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因为周梦臣最担心的是,嘉靖对他太失望,乃至于猜忌,让他连见面的陈臣的机会都没有了,那才是一切都完了。很多电视剧之中,很多大臣被拿下去的时候,都要高声喊:“我要见皇上。”其实就是明白这一点,唯有见了皇帝的面,才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连见面都不能的话,那真是一切都完蛋了。 嘉靖发话了。就意味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周梦臣等得时间有些长。 他在宫门处先是坐着等,只觉得坐得腿不舒服,就起身踱步,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最后走累了,又坐了下去。如此反复。 排在他身后的官员,也都一个个都走了。 毕竟嘉靖很少见官员,这里所有官员都明白这一件事情。只是朝廷内外的一些流程都是需要见皇帝。皇帝是大明朝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比如官员上任之前,皇帝要见上一面的。 嘉靖这里自然没有这个规矩,奈何皇帝有特权,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是下面的官员就不行了。即便皇帝不见,他们也不能不来。 其他这样的流程还有很多。 这些官员几乎都是走流程的。既然是走流程,就不会死脑筋。等得太阳西斜了,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个都回去了。 唯独周梦臣留了下来。 “大人,这样做不行啊。”徐渭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明显是陛下在给大人一点教训。” 周梦臣脸色不变,说道:“一点点责难,我倒是不在意。但是朝廷形势,草原形势千变万化,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为了夜长梦多,很多事情都要赶快定下来。陛下要教训我,恐怕不是今日一次。如果拖得时间长了,事情有变。”周梦臣转向徐渭,说道:“徐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快速见到陛下吗?” 徐渭沉吟片刻,说道:“而今之计,唯有一个办法了。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过用这个办法,大人要吃一点苦头了。”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 徐渭低头在周梦臣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起来。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这苦头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这样做,陛下未必高兴啊。” 徐渭说道:“所以,这个办法不太保险。”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就这个办法,你速派人回京,拿我的入宫腰牌来。” 徐渭立即派人去取。在日落时分,将腰牌送到了周梦臣手中。周梦臣拿着腰牌,待着门房上,反复的看着手中的腰牌。随即又看着自己的腿,心中暗道:“腿啊腿,今天你要吃苦了。” 到了该宫门落锁的时间。一个小太监来见周梦臣说道:“周大人,这时间也不早,您是不是该走了?” 虽然北京当官的不值钱,但是官到底是官。他们等候的时候也不能让他们在宫门外的长街上排长龙,这也太雅观了。如果再有一个刮风下雨,更是狼狈。 所以,这些等候的人其实是在宫门里面一个房间之中,就靠着宫门,起到一个门房的作用。与达官贵人家里的门房作用相差不大。 周梦臣说道:“我这里有腰牌。”周梦臣将入宫腰牌拿了出来。 这太监一看,随即去禀报上面。周梦臣当年在宫中也待过一段时间,宫里有很多太监都熟悉周梦臣,也熟悉周梦臣手中这个进攻腰牌的事情,除却感叹几声,周梦臣在外五年,陛下居然没有将个腰牌给收了,真是有圣眷啊。 自然没有不准的意思。 等宫门落锁之后。周梦臣大步走出门房。在大门的中轴线上站稳,随即一个转身,向宜春宫的方向,一掀官袍,居然跪了下来。 身边的太监立即说道:“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我做什么,你不用管了,如果你拿不准,就去问你上面的人。” 周梦臣长跪在地面之上,心中响起徐渭的话,徐渭说道:“大人一直有圣眷,却没有分析过这圣眷到底是什么?是陪着陛下求长生的近臣?是为他答疑解惑的儒臣,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子侄辈?” “大人要打动陛下,首先就要老老实实认错,但是怎么认错却也是有讲究的。以什么身份认错就大有讲究了。大人最大优势,你是陛下一手提拔出来的。甚至说没有陛下,大人恐怕连一个三甲进士都没有,更不要说有今日了。所以,大人要以子侄的身份认错,或者极力引导陛下往这方面去想。” “大人如果作为家中长辈,孩子做错了该怎么办?大人也是清楚的吧。这是一辙苦肉计,只是我也不知道,陛下对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周梦臣细细想了,也觉得徐渭高明。 徐渭高明在偷换概念。在儒家思想之中,治家与治国的核心理论是一脉相承的,皇帝对大臣的支配,家长对子侄的支配,在程度上有差别,在理论上相差无几。无非是忠孝之论。 但是治国与治家还是有区别的。 在国事上很多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在家事上,就不一样了。很多时候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不能孩子做错事,就真将他活活打死吧。大义灭亲的毕竟是少数,更多是教训一顿就了结了。 而周梦臣在复套这一件事情,弄出的局面恰恰是一个没有办法放在明面上说的事情。怎么说? 正在举国欢庆,朝廷百年来第一武功,朝廷宣布,这是周梦臣擅自出兵的结果,周梦臣下狱论死,打下的土地全部放弃。攻青城有功的将领,一律革职查办。 即便皇帝是傻子也知道不能这样办。更不要说嘉靖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所以在表明上,一切都要赏赐,还要大赏。但是周梦臣先斩后奏,玩弄朝廷。给嘉靖耍滑头。这也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这一些事情即便是程序上抓不住把柄,但是嘉靖做事,何曾讲过证据?自由心证就行了。 嘉靖自诩天下第一流聪明人,让周梦臣给耍了。岂能不郁闷,心中这一口气,还要不要出? 该怎么出? 周梦臣是主动让嘉靖出气,从逻辑上就是,在国事上这一件事情不能处置,但是我是您的子侄后辈。在这一件事情隐瞒了长辈,岂不是错了。是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我也来老老实实受罚了。 但是不知不觉程度就不一样了。 欺君之罪,与欺瞒长辈的罪名能一样,前者能杀头,后者即便再封建的大家长,总不能因为下面子侄骗了自己,就杀人吗? 只是徐渭也说得明白。这仅仅是他的想法,他也猜不透嘉靖。嘉靖会不会借着周梦臣铺好的台阶下来?甚至识破周梦臣小心思之后,反而会更加生气? 只是周梦臣只能赌一赌了,他觉得不敢怎么样?嘉靖这一口气憋得时间越长,爆发出来就越恐怕。他宁肯而今就被嘉靖重重责罚,甚至免官去职,也不想让嘉靖憋着,秋后算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请罪 第三章 请罪 智斗游戏由两个聪明人玩才精彩。因为聪明人对彼此的想法一眼就能看透,反而愚钝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渭是聪明人吗?是,嘉靖也是。 嘉靖一眼就看出了周梦臣为什么这样做。 嘉靖虽然不信什么金丹,什么长生不老之道了。但是他又开始痴迷于全真养生之道,每日他何时起床,何时吃饭,何时走路,走多少路,何时睡觉,睡多长时间。都是有一定之规。 秉承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太阳刚刚落山,嘉靖就开始准备睡觉了。 不过黄锦好歹与周梦臣关系尚可,小心翼翼的将周梦臣在宫门处的作为说了。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好啊,这是胁迫朕啊?他既然想跪,就跪吧。” 周梦臣身份已经不一般了,作为大明重臣之一,这样在宫门里罚跪,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折辱士大夫。而且周梦臣又是新近立功之臣,不知道能传出多少风言风语的。 嘉靖这可是左顺门外打了数百官员廷杖。对这事情说在乎也在乎,不在乎起来,也真不在乎。 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沉沉的睡去了。 嘉靖在睡觉。 周梦臣却冻得浑身打寒战。 距离腊月已经没有几天了,北京也下过一两场雪了。即便有太监殷勤的将地面打扫干净,但也无法驱散那股寒意。 周梦臣只觉得地面就好像冰块一般,寒意透过了衣服,一点点的缓慢而坚定渗透进他的身体之中,从膝盖,小腿,慢慢的往上爬,最后遍布全身。 慢慢的周梦臣感觉到疼,一时间也无法分辨是跪倒时间长的疼,还是冻得疼。 但是慢慢的这种痛楚的感觉,也时断时续了。有心感受,自然会感受到疼,如果将心思转移到别的地方,似乎这股痛楚就不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体的自我保护。 时间越长,周梦臣内心之中越是胡思乱想,再加寒冷的天气,一夜之间,周梦连打瞌睡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寒冷与反思,特别是后半夜肚子饿了,更是让人难以招架。 四更天快五更天的时候,嘉靖醒了。 他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作息,大概后世四点多的时候。嘉靖坐在穿衣镜前,黄锦为他梳头,嘉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周梦臣还跪着的?” 黄锦说道:“奴婢使人看过了。还跪着的。” 嘉靖说道:“外面是零下吧?” 黄锦说道:“小的们报,最冷的时候,在零下六度左右。” 冯保发明玻璃之后,造了很多仪器,温度计就是其中之一,嘉靖而今看见水银,不,不用看见,听到水银就会发怒,所以,冯保只能酒精作为介质造酒精温度计。而今因为工艺问题,这酒精温度计很大。 嘉靖听了,说道:“叫他过来吧,到底是国家重臣,冻出来一个好歹了。史书上不知道怎么骂朕。” 黄锦立即说道:“奴婢遵命。” 黄锦立即派一个小太监去叫周梦臣。 小太监见了周梦臣立即说道:“周大人,快快起来吧,皇爷要见你了。”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看头顶,星光灿烂,特别是猎户座的三个星辰烨烨生辉。看来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周梦臣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嘉靖会见他。不过听小太监再次督促,周梦臣只能起身。 只是他卖力的将一条伸直,想要站起来,首先听到的是咯咯吧吧的声音,不是别的,是霜。周梦臣一动九边落了一地寒霜,甚至有得霜已经连成一片了,看上就好像一快冰一样。 接下来,周梦臣猛地身子一斜,几乎要栽倒在地面上,幸好有两个太监扶住,才不知道狼狈摔倒。 很多人都觉得长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其实不然。跪得时间长了因为新血液循环的原因,刚刚起身的时候,几乎不能走路的。而且周梦臣今年冬天可是吃了苦的。 从玉林到青城这一路上,周梦臣着受了多少苦难,都难说明,最少他身上的冻疮还没有养好,冻疮本来就是很难养好的。再加上这个冬天他也没有怎么修养,几乎是风雪兼程的从青城到了北京。而今这一跪,更是让很多地方伤口再次崩裂,流出一些好像脓水,又好像血水的东西。 此刻周梦臣的腿脚不灵便,而陛下急召,却不能耽搁,只能让两个太监搀扶着走路,到了宜春宫门外,周梦臣才算是恢复过来几分,只是脚步依旧不大自然。 只是进宜春宫,周梦臣是不能让太监搀扶的。他缓缓的进入宜春宫之中,直接得浑身一热,很多冻疮都有一些针刺般的疼痛。 宜春宫,真是宫如其名。 里面供应了暖气,温暖如春。 周梦臣进去之周,温度的急速变化,让他有一点点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好了。他向嘉靖行礼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似乎没有正眼看他,说道:“马屁拍得不错。起来吧。” 周梦臣说道:“谢陛下。”周梦臣想要起身,只是因为跪得时间长了,起身这个动作,似乎有一点分为艰难,周梦臣不得不一把按住一边的椅子,才算是站起来。 嘉靖看了周梦臣这副模样,心中忽然有些软了。 让嘉靖心软的不仅仅是周梦臣的腿,还有周梦臣手上脸上的冻疮,嘴唇上深深的沟壑。 在嘉靖印象之中,周梦臣如此狼狈的样子,很是少见。在嘉靖眼中,周梦臣从来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的样子。风度翩翩的。在人群之中,也是人样子。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脸上的冻疮,手上的冻疮,已经冻疮之中流出的脓水,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周梦臣的样子。而是眼前的就是周梦臣。 此刻,嘉靖才忽然想起来,周梦臣下青城,是冬天大雪之后,秘密潜行数百里,一举下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什么困难,只是想着周梦臣擅作主张。 而今见周梦臣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为这一件事情付出了这么大的心力。依旧这一件事情对朝廷有多大的好处。嘉靖这才心软。 不过,心软归心软,想让嘉靖放过周梦臣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嘉靖问道:“你为什么要跪在宫门,是不是想让天下人看看,大明朝廷有功不赏,朕有眼无珠?” 嘉靖语气平缓,但是周梦臣听了,却吃惊非常,立即想要跪倒,只是腿一时间用不上力气,将膝盖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发出扑通一声。 周梦臣感到生疼生疼的,但是依然咬着牙说道:“陛下,臣岂能做如此想?只是臣知道,臣在复套这一件事情,有很多事情没有与陛下商议,是戴罪之身,自然要向陛下请罪。” “臣本可以白日跪的,就是担心外人不明就里,有辱陛下清誉,这才晚上跪的,臣不仅仅是大明之臣子,臣也是陛下之私臣。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没有陛下召见,臣还在武昌做阴阳官。臣不仅仅将陛下看做君父,也是看做提携臣的长者。陛下的恩德,臣一辈子都还不完。臣岂能不为陛下着想。臣这样做,其实就是心中有不愧,愧于陛下恩德。这才向陛下请罪。” “请罪?”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好,周大人,你说说,你到底是何罪之有?” “复套这等大事,臣不该先斩后奏。让陛下处于被动之中。”周梦臣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自辩 第四章 自辩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好,周大人能不能给朕说说,你为什么明知故犯,以为朕是不明是非,不知大局的昏君不成?如果你有把握,朕会不支持?” 周梦臣心中暗道:“的确如此。” 如果嘉靖真如他说得那样,周梦臣何必要冒这个险?直接君臣合作复套不行吗?其实如果有北京的全力支持,周梦臣根本不用在大同多准备两年,在嘉靖三十年朔州大捷之后。就可以动手了。 不过,周梦臣也不后悔在大同沉淀了好几年,也正因为有这一分沉淀,周梦臣在大同开创了一番事业,也算是有了根基。在推进科学与工业上,大大前进了一步,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封贡,直接开打,效果未必比现在好。 只是周梦臣即便是昏了头,也不敢将心理的话说出来,那是找死。 于是,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陛下天纵英明。明见万里,臣只是私心作祟,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陛下是没有错的,错的只能是周梦臣了。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哦,你说说,你有什么私心?” 这里就要有一些艺术处理了,周梦臣要说实话。毕竟不是实话,嘉靖是能听出来的。但也不能全说实话。真要是和盘托出了,嘉靖未必喜欢听。 要将大罪自己该摘了。小罪放在身上,让嘉靖有一个发作的由头,又不能让自己真得伤筋动骨。 周梦臣说道;“臣在此事上的私心,有数桩。我受陛下之殊遇,一心一意,要出一番大事业来报效陛下,区区土默特部,敢纵马京师,臣想要为大明,为陛下,报仇雪恨。也让自己建功立业。此其一也。” 周梦臣这一番话,看似再给自己身上揽罪,其实在暗搓搓的表忠心,拍马屁。 果然嘉靖听了,脸色都好了一点。 周梦臣继续说道:“臣身为大同父母官,总要给大同百姓留下一点什么吧。臣在大同,见识大同民生之凋敝,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鞑子,只有消灭鞑子,才能让大同百姓的生活进入正轨,此其二也。” “其三,”周梦臣看嘉靖眉头微微一皱,就这样表忠心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不能再说了。也适当的给自己抹上一些黑,好让嘉靖哪里理解。 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别人。嘉靖在权谋之上造诣很深,在不上朝的情况下,还能牢牢的把持权力,这份手腕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但是嘉靖的思维似乎固定上权谋上了,不相信人的理想,也不相信人的道德。一切都从利弊出发。与海瑞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周梦臣说得是真心话,却因为没有为自己着想的地方,在嘉靖看来,就是空话套话假话。 “其实,臣知道朝廷而今过得很艰难,青城的事情放一放再说不迟。对朝廷来说,这个时候发动青城一战是不合适的。但是臣在大同的时间很短了,臣而今已经不适合在大同。而臣经营大同付出了多少心力,就是为了复套。将如果好的根基留给别人,让别人成就此功,臣不甘心。”周梦臣言语之间,有几分恨恨之意。 其实,周梦臣对军功已经没有那么多可望了,原因无他,那就是因为周梦臣的军功已经够多了,多到严嵩屡次拿封爵这一件事情来敲打周梦臣。 周梦臣都有些烦了,但也无可奈何。 甚至周梦臣都有一些要远离军功的意思了。 他才没有争功的意思,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一件事情他不去推动,就真得要束之高阁,永远不见天日了。 但是嘉靖却愿意相信。 因为他的确看到了周梦臣经营大同所用的心力,别的不说,大明朝廷从大同抽调的银两,就能说明一切。这每一桩生意,周梦臣只能凭借自己的权力,自己来做,不出数年,周家就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但是周梦臣都用爱了大同建设上了。 很多人都不理解,嘉靖也有一点。 嘉靖也是很缺钱的,一边享受着周梦臣带来金银,一边也不理解周梦臣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做法。 而今听了,却有一些理解了。 无他,就是周梦臣追求的是政治上的利益,而不是经济上的利益。说得也对,大明是一个权力社会,只有权力才有一切。没有权力即便是有太多的钱,也是为别人存钱。 周梦臣用大量金钱来换一个灭国之功,并非不划算。别的不说,如果周梦臣愿意封爵的话,嘉靖就准备送周梦臣一个国公。 世袭罔顾的国公该如何衡量价值?是根本没有办法计算的。 甚至嘉靖还想到另外一点,那就是权力争夺。 政治上的权力,无非三种,人事权,财政权,兵权。嘉靖注意到大同的财力一批急着一批被户部抽空。嘉靖觉得,他在周梦臣这个位置上,也不会甘心的。 钱是政绩的根本。 户部尚书方钝根本就是对钱的调用与分配,让大明在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继续维持下去。而周梦臣从大同调过来的钱,就是方钝赖以撬动所有事情的杠杆。 周梦臣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钱,去给别人立功了。想想谁能甘心。 他在离开大同之前,自然要想搏一个功劳。而不是只有苦劳。 其实嘉靖对周梦臣的恼怒,更多是对自己的愤怒,嘉靖对自己无法掌控局面的自责。对周梦臣之前是有几分迁怒,但是而今见了周梦臣的狼狈。已经心软多了。 而为嘉靖很清楚一点,即便而今周梦臣不敢做了什么事情,都不是他处置周梦臣的最佳时刻。 毕竟,他需要扩土之功来装点门面,也需要一场灭国之战来宣布威严。可以说,周梦臣雪夜下青城的后果,嘉靖都想要,这个时候,周梦臣这个有功之臣,自然要好好对待,真有气,也是秋后算账。 周梦臣怕的就是这个。 虽然说作为君主,秋后算账是必备技能。但是每一个君主秋后算账的利率也是不一样的,有些君主虽然说秋后算账,但是时间长了,自己就忘记了。比如宋仁宗。但是有些皇帝却不一样,利率特别高,他们非旦不会忘记这件事情,而且等算账的时候,更是有无限利率。比如嘉靖皇帝。 夏言有什么罪,无非是跋扈一点,爱权一点。所以。就被嘉靖放在牌位上了。 周梦臣察言观色的技能,已经点满了。几乎瞬间捕捉到嘉靖脸色一丝丝释然。顿时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有些事情,迟早要说,不如就今日吧。”周梦臣说道:“其四----”他微微一顿,说道:“不敢说。” 这反而勾起了嘉靖的兴趣,说道:“有什么事情是朕不能知道的吗?” 周梦臣连忙说道:“自然不是的。只是臣对于卫所制度的一点浅见。还没有成稿。不敢有误陛下。” 嘉靖淡淡说道:“就是你在大同用得那一套吧?”嘉靖毕竟不是聋子瞎子,大同军的卫所,与其他地的卫所明显不同,嘉靖如果不知道,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周梦臣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嘉靖说道:“别拍马屁了,说说,你那个什么卫所制度,到底有些什么,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周梦臣攻下青城,令辛爱授首这一件事情,嘉靖开始是有几分不相信的,因为他不相信大明军队有这样的战斗力。对这其中一切变化都感兴趣。想寻找大同镇变强的秘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军制 第五章 军制 量变引起质变。 在今日这一件事情之前。嘉靖虽然知道一些情况,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明显是因人而异。 一个能干的大臣,能打的将领下面的士卒,只要给他们充分的权力,军队就变得能打了,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刚刚开始的时候,嘉靖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周梦臣每一次一争取,就能留在大同。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既然大同而今的现状,是能臣名将造成的。嘉靖为了过安稳日子,内心之中未必想让这个现状被打破。 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十几日功夫灭一国,简直迅如雷霆,即便周梦臣而今站在嘉靖身前了。嘉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种恍惚感。他忽然有些理解,先帝,也就是正德皇帝大军还没有到南京,就听说宁王八十万大军,被一个小小巡抚带着一万多民兵给灭的。那种错愕感。 不是,嘉靖见识少。而今这样的战例,放在中国的历史中有,但是放在大明的历史中却是没有的。 甚至让嘉靖有一种画风不一样的感觉。这样的战事,放在汉唐之际,很合适。而放在本朝却有一点不大和谐。 嘉靖这几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周梦臣太能打?还是别的因素?这个问题,直接影响到嘉靖对周梦臣的判断。如果说周梦臣太能打,是那一种千百年不出一个恶绝世名将。大明的神兵利器,那么嘉靖就要考虑严嵩的意见了,就是封周梦臣为国公,放在北京好生奉养。凡是天下有事,嘉靖就放周梦臣去打。周梦臣好好养生,说不定将来能混了数朝元老,大明之郭子仪。 如果是另外的原因,就值得嘉靖更多的思考了。 周梦臣不知道这个问题直接影响到他的未来,但也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直接关系到大明军队建设。周梦臣依靠他复套的影响力。不管将来青城一带,是一省,还是数镇。都摆脱不了周梦臣的影响了力。即便杨博作为兵部尚书,他要掌控十万虎贲之师,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周梦臣的方针走。否则话,将来的道路未必会那么顺利。 但是这仅仅这一片新占之地,还有大同,其余地方怎么办? 而且周梦臣在大同做得一切改革。其实都没有盖棺论定。说好听点,是因为大同残破,战时的便宜之策。毕竟,周梦臣去大同之前,嘉靖授予特别便宜行事之权,不仅仅是在军事上有便宜行事之权。在军制内政很多方面都有。 不过,便宜行事这种状态,终究是要结束的。不可能一直都这样的。 就好像小孩子上户口一样。之前孩子是黑户。但不能一直是黑户。唯一不一样的是,孩子总不杀了,但是新政却是可以改得。 周梦臣郑重其事的将他对军队的改革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嘉靖听了,沉思片刻。说道:“这是府兵制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臣就参照了府兵制度。在臣看来,兵制无非几种,一种是私兵制,就是兵为将有。虽有经制之师,却不是国家之兵。臣之所以痛心疾首,觉得卫所制度一定要改革的原因就在于此,卫所军是朝廷经制之师,而今不能战,从卫所乃至民间征兵,所谓之营兵,空饷太多,甚至有些军队到了五成以上。空饷太多,军队不能战。将领们为执行国家任务,就养家丁。甚至用一将,根本不是用这位将军的能力,而是用他的家丁。而今已经有苗头了。将来虽然经制之兵越来越衰弱,这样的情况就会越发严重。到时候就是太阿倒持的局面。臣为国家大臣,不能不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嘉靖听了,呼吸都有一点点急促了。 作为皇帝,嘉靖最本能的一件事情,就是对自己的皇位严重关切。一听周梦臣这样说,想起很多奏报。果然发现周梦臣说得是对的,大明军队有私兵化的可能。而今的李成梁还年轻,等李成梁老的时候,他就是大明所有将领之中养家丁第一人,号称八千家丁。雄于天下。 而这个情况,决计不是从石头之中一下子崩出来的,其中必然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将帅们吃空饷养家丁,其实已经是普遍现象了。 比如周尚文。周尚文其实也吃空饷,他将大同镇空饷以及其他黑得白得钱财全部用到了骑兵之上,才有了能与鞑子对抗的大同精骑,从这个角度来看,周尚文做的事情,与养家丁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因为很多家丁一方面听主将的话,另外一方面他们也有朝廷的官职在身。 周梦臣看嘉靖没有表示就继续说了下去。说道:“剩下两种,就是募兵制,与役兵制。募兵制的典型,就是唐代藩镇之兵,当兵吃饷。给钱给够,是足够打造一直可战之兵,但是缺点很明显,小规模用而行,国家大规模用却是不行的。因为太费钱了。前宋养兵之费耗尽天下钱粮,就是事实。别的不说,就拿而今养兵花费,一兵一年十二两,本朝最少需要百万大军,这就是是一千二百万两,武备粮食养马,将帅的待遇自然也不能与士卒相同,这一系列加起来,最少是一千五百万两上下,一旦动兵的赏赐。一年两千万两都打不住。朝廷根本支撑不起来。” 其实,在周梦臣看来,以大明的体量支撑一年两千万的军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比大明军制更有问题的是大明财政问题。周梦臣也就不说了。 以大明一年二千五六百万石的粮食收入,与盐税等一系列商税,哪怕加上大同额外贡献的赋税,也就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对了最近还有一个铸钱的收入,但也就一两百万两的钱息。这些都折合在起,一年赋税不过堪堪两千万两而已。 这样做?朝廷不做其他事情了? “另外一种,就是役兵制度。”周梦臣说道:“总体上来说,就是士卒当兵,是一种强制性的义务,朝廷开支的俸禄并不多,但是朝廷会在另外一些方面补充士卒。其实,大明卫所制度,就是一种变种的役兵制度。而府兵制也是如此。” “这种制度的问题是,不可长久。以史为鉴。唐兴衰之机,就在于安史之乱,俗人以为安史之乱,是因为唐玄宗信任安禄山,李林甫乱政,杨国忠弄权,其实是因为大明府兵制度崩溃,而募兵制度,权操于下,以至于节度使权重,中央权轻,已经失衡,如果有明君良臣在上,尚可补救,再逢玄宗殆政。才有此难。” “然不遇玄宗殆政?安史之乱或许不会发生。但是定然有其他边镇做乱,形势使然。” “如果府兵制度尚在,唐初以关中征发数十万大军四出而定天下,安禄山何足为患?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事机先坏而后乱起。” 周梦臣的言语之中,其实有几分恐吓与劝谏的意思。 无他,周梦臣其实默默的将嘉靖而今的局面,与唐玄宗面对的局面做了一个对比。周梦臣不用明说,嘉靖自然能想到,从这个角度来看,嘉靖的处境其实是比唐玄宗更危险的。唐玄宗最少没有如此严重的财政危机。但是他有,唐玄宗面对的也是国家经制之军不行了。军权下滑到了地方。嘉靖也是。甚至嘉靖还要面对比他唐玄宗更复杂的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募役结合 第六章 募役结合 周梦臣的一番心思算是打动了嘉靖。 嘉靖未必不知道周梦臣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是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想过唐代安史之乱的原因,偏偏嘉靖博览群书,每日睡觉之前,都要读几页永乐大典,就博学这方面,不下于一般大儒。 他细细回想一番,发现周梦臣说的,不无道理。甚至找不到什么漏洞。 这才是让嘉靖惊怖的地方。 难道,大明的未来会是这样? 在他看来,大明与大唐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大唐的首都在长安,距离边境足够近。也就是真发生了边镇叛乱的事情,大明根本不可能如大唐一般先逃到蜀地缓上一口气。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嘉靖的预想也没有错。 努尔哈赤也在李成梁门下当过兵,如果努尔哈赤不是女真人,消除一些民族性的东西,是可以看成一场边军叛乱。只是与嘉靖所想的中上层军官叛乱不同。这一次是下级军官叛乱。 毕竟历史虽然相似,但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 嘉靖有些着急,说道:“说说你弄出的那一套是怎么回事?” 周梦臣说道:“是,卫所乃是朝廷根本制度,其实是有可取之处。只可惜时间长,百弊缠身。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臣以为改革之法,以不大动为要,是以秉承卫所军的编制,依然以一卫五千六百人为基本编制。增加一些火器,将刀枪换成了火器,人数上稍稍有些变动,以六千人为一卫。如朝廷旧制。根本变化却是征召士卒上,臣废除军籍,一律按民籍而论,并丈量大同十四个卫所的土地,全部平分给卫所百姓与大同百姓,以一户百亩为单位。这些土地虽然让他们种,但是却是朝廷的官田。家中有从军者,可以免赋税。从军每月也有月粮。臣到大同时候,正是用兵之计,定为一月一石,一年十二石。但而今战事稍缓,可以因将士资历,军队不同。各有高下,想来,一年四石粮食就足够了。” “不过,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些土地的管理。有这些土地在,就等于有源源不断的兵源,一旦这些土地被侵吞,估计军队也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所以臣想这样做,就是将附近几个卫所合兵为一县,这种县有别于其他府县,臣称之为边县。边县之中,当有一县尉作为县令的副手,他所管辖的事情,就是辖区之内,一切关于军队的事务,这些土地掌握,士卒的征召与训练,与军队对接兵源,甚至接到丧报,派人到军队之中将战死将士的骨灰取回来,并为他们办丧事。等等。” 嘉靖听了,沉吟片刻说道:“这其实是变种的卫所制度,将原本卫所之中的事务单独分割出来,令军中只管练兵用兵就行了。每一个士卒四石,十万就是四十万石,百万之众也不过是四百万石,朝廷是供应得起。只是这一件事情想要做下去,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根本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臣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是土地。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土地,没有土地,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不管说的再好,也是办不成的。” 任何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周梦臣的办法,为了朝廷节省了大量的开支,还能保证战斗力,其实天下哪里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哪里有花钱又少,做事情有好的事情。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周梦臣其实是继承了朱元璋以土地养士卒的思路。 不继承也不行。周梦臣毕竟不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而是在朱元璋打下的框架之中腾挪,就好像是建筑师一般,设计建筑的建筑师,自然可以天马行空。只要符合物理规律就行。但是周梦臣接到手的工程,是一个旧房改造项目。原本的框架与梁柱是不能乱动的。 他也只能顺着朱元璋的思路做文章。 土地是第一项开支,但是并不是说除却土地之外,就没有别的开支了。周梦臣的规划本质上,是一种赋税更换。将延边地方的赋税,从粮食变成了血税,甚至这些边县,根本不可能向朝廷缴纳赋税,甚至还需要中央的财政补贴,毕竟,大明没有专门的地方税。地方办公经费都是从田赋之中分成,或者上下其手搞出的灰色收入。 而今田赋没有了。地方府县恐怕都揭不开锅了。 当然了,还有武器已经其他方面的经费。决计不可能是养兵百万只要四百万石粮食。只是即便如此,也节省了太多的经费了。毕竟而今维持九边,明里暗里,隐形的公开的支出,已经有近千万两每年了,单单大同镇之前一年都要有近百万的开支。 大明财政如此拮据,固然有财政本身的问题,也与沉重的军事开支有关系。 但是这一切的根本,还是在土地上面。土地乃是封建王朝最重要的资产。一切与土地有关的都敏感之极。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你可以将大同上下杀得干干净净。朕却不能将这天下蛀虫吗,杀得干干净净。顺势而为,行天之道。你这法子是不行的。” 嘉靖是很有特色的一个皇帝。说他昏庸,自然是不能的。但说他是一个好皇帝,却更是过分的。嘉靖却是一个清醒的人。前二十年嘉靖也算得上励精图治,后来大为转变。这固然是嘉靖开始信奉神仙之道,但未必没有他在政治上遇见了挫折。 当然了,任何一个大臣都不敢与嘉靖作对,嘉靖不管遇见怎么样的强敌,都能拿捏对方死死的。嘉靖的历任首辅,都被嘉靖在手中攥的紧紧的。只是嘉靖可以对付任何一个大臣,却对付不了官僚或者文官这个集体。 当嘉靖发现,很多事情,他不管换上几个首辅,重手处置几个大臣,甚至杀上一批言官。换上来的人,与之前也是一样的。 内心之中自然也有深深的疲惫感。 殆政之心,由此而起。再加上遇见一些变故,比如差点被宫女给勒死,思想上才有了巨大的转变。从励精图治,变成了敷衍了事。 正因为如此经历,嘉靖太清楚在朝廷上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周梦臣杀得仅仅大同一地的世袭军职的武官将领,算起来也不过几十个大家族。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大同刚刚被蹂躏过,这些武将有原罪在身,在加上大同乃江山一角,武将没有文官吃香,周梦臣又有嘉靖的背书,这一件事情才算过去了。但是而今,谁给嘉靖背书?谁给嘉靖做靠山? 不会,以为仅仅因为他嘉靖是皇帝,下面都会完全服从命令? 嘉靖刚刚登基的时候,就被杨廷和狠狠教育了。自然知道不会有这种好事。要做成周梦臣所说的,必须一场轰轰烈烈大风暴。别的不说,严嵩这个首辅就办不成这样的事情。 难不成还要换首辅? 嘉靖不想两折腾了。 周梦臣也明白嘉靖的心思,说道:“臣当然知道,此事不可能在全天下推开。不过,陛下而今却有一个大好机会,顺势而为,陛下可得一支精兵,与一块兵源地。将来天下有事。” 嘉靖听了,心中转了几个念头。猜测的说道:“你的意思是青城?” 周梦臣立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臣正是此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河朔省 第七章 河朔省 嘉靖心中暗暗点头,他已经猜出周梦臣要说什么了,心中暗道:“青城倒是一张白纸。” 周梦臣此刻正在堪堪而谈,说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这一套就是河套,而河套又分前套与后套,前套着,黄河三面环绕,长城以北之地,蒙古人称之鄂尔多斯之地。后套,就是黄河以北,阴山以南,古之朔方郡也,青城是也。” “这两地,臣都考察过,水草丰盛,又多有河流可以灌溉,虽然每年冬季长,夏季短。以至于只能种一季粮食,但是畜牧业发达,绝对是一块宝地,而今河套之地,汉民只有二三十万之多。即便以这样人数,足够为陛下提供数万大军。只需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河套之地,能安置数百万人。臣意将河套之地,包括大同在内,合并为一省,这个省与内地省不一样,亦设三司,布政使,按察使如旧,令设兵备使,掌管全省兵籍,直接管理各府县的县尉,对接军中一切要求。令设总兵官,管理一切战兵。上设巡抚统领全局。” “如此,以大同之财,足以支撑全省。待十几年休养生息。足够让大明有足够的兵源可用,更重要的是朝廷直接控制下的军队。将来再照此模式,辽东设省,甘肃设省,有此三省为兵源,足够支撑朝廷百万大军。” “朝廷的军费开支,定能压缩到一个让人接受的地步,不至于让朝廷如此窘迫。” 嘉靖微微有些失望。 嘉靖到底还是对朝廷没有什么兴趣了。当然了,人都有坐享其做的欲望,他虽然对朝政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不用他怎么费心就得来的好处,还是很喜欢的。这就是为什么嘉靖总就将周梦臣轻轻放下的原因。 周梦臣虽然有些不听话,有些不受控制。但是不得不说,他对周梦臣将辛爱的人头送上,还是挺欢喜挺满意的。 他满心觉得,周梦臣这一次的计划也是这样的。但是而今一听,就是一个愿景计划,只要一步步达成,不知道要做多少年的。 在明代,中国现在省区划分还没有形成的。甘肃省还在陕西省下辖,而辽东还是山东省下辖。这两个地方要变成省,还是容易的。但是嘉靖很清楚,周梦臣想做的不仅仅是构架一个省级单位而已,而是完全摧毁卫所体制。将这两个延边的地区,成为边县组成的边省。 这就是对卫所势力的一次开战。 这让嘉靖有几分心动之余,又有几分犹豫。 心动的原因是周梦臣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根本就没有想在内地省份推行这个计划。别的不说,嘉靖有能力将所有土地再来一次国有化。他就不是嘉靖了。 动内地省份是根本不可能,谁这样敢,触及的利益太大。谁都会被反噬杀死,包括皇帝。 但是甘肃与辽东,都是偏远地区,也是军事存在毕竟浓的地方。当地的很多土地理论上都是国家的。毕竟都是卫所的土地。 只是这是要逼反整个军方的节奏。 至于周梦臣在河套设省计划。倒是没有什么阻力,毕竟成为阻力的人已经被周梦臣杀了。但是汉人太少了,才二十多万,还没有大同的人口多。即便再加上个大同,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什么用处。等这里真正发展起来了。嘉靖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不过,好在也没有什么阻力。不费什么事情。 而且朝廷控制下的军队,还是让嘉靖有几分兴趣。 总体上来说,京城方面其实对边军并不是多信任。真正信任边军的只有一个皇帝,就是正德皇帝,正德皇帝外四家军,就是调边军入京驻守。但是随着正德皇帝驾崩。杨廷和驱除外四家军,杀了江彬许泰。消除了正德皇帝在军事上的影响力。 这都是在嘉靖登基之前发生的。也就说杨廷和在正德死后,嘉靖登基之前,完成了一次近乎政变的政治行动。这也是为什么终大明两百多年,也只有杨廷和敢与皇帝掰手腕。甚至差一点赢了的原因。 如此上台的嘉靖,对边军也没有多少信任。仇鸾带着边军救援。但是嘉靖不准入京城,其中未必没有这种心态。 嘉靖最欣赏周梦臣新制度的一点,就是周梦臣将军队除却战争之外的其他事情,征兵,训练。粮草,与地方的关系,纳入兵备司麾下,这种管控军队的方式,太合嘉靖的心思。而且周梦臣从一开始就引进京营,而今京营能战斗的军队,都是与大同有关系,而今丰城侯世子李儒,还是大同总兵。名义上所有大同军队的总指挥。 京营与大同军之间的特殊渊源,也让嘉靖看出了两方合并的可能性。 有一支听话,能打的中央军对嘉靖来说,也是一件悠然的事情。甚至嘉靖也没有想过靠这一支军队打仗。哪怕这一支军队仅仅是政治上存在,对嘉靖来说,就是一个极大利好了。 嘉靖说道:“既然这一带是你打下来的。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你回去之后,写一封善后方案上来。” 周梦臣大喜过望。嘉靖这一句话,就代表他的在军事上的改革已经得到了批准。一切事情开始第一步了,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周梦臣说道:“臣谢陛下隆恩。只是有一件事情,臣还请陛下提名。” “何事?”嘉靖问道。 周梦臣说道:“这个新建的省份。该叫什么名字,而且青城,鄂尔多斯乃是蒙古人的名字,新定之地,当有本朝之名,臣请陛下御赐。” 嘉靖眉头微微一定,倒是来了兴趣。他沉吟片刻,内心之中过了几个名字。说道:“这个新省大部分都是河套之地,河套分前套与后套,前套三面环河,取一个“河”字,后套就是古朔方地,就取一个“朔”字,就叫做河朔省吧。” “至于鄂尔多斯,就叫丰州吧。青城就叫云中吧。其他的地名叫下面自己定吧。”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遵旨。” 如此一来新鲜出炉的河朔省,而今就有三个府,大同府,云中府,丰州府。大同府就不用说,而云中也是大同已经大同北部一片地方的古称。用得也行,而丰州也是古称。辽代曾经在这里设丰州,对南边的麟州,府州相对,而麟州杨家,就是杨家将的近亲。而府州折家,在北宋也是赫赫有名的。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你这一次做事的确鲁莽之极,看在你也算是一心为国的份上,朕就不怪你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武功,不能不赏,否则天下都怪朕小气了。不过,你的赏赐----”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不怪罪臣,臣已经感激不尽了。岂敢求赏赐?” 听嘉靖的语气,周梦臣估计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至于什么赏赐不赏赐的。周梦臣根本不在乎。他知道,他最有可能去江南平倭。根本不可能让他留在京师。 因为京师没有安排他的位置了。 周梦臣这一次军功,直升六部尚书似乎也没有说的。但是到底太年轻了。而且徐阶与严嵩都不想让周梦臣留京。出外也是自然的。而今他的出外,非总督不可安置,大明也就那几个总督。不是西南,就是两广。或者正在打仗的江南。 周梦臣这几年在外面,也觉得陪陪老婆了。是以不急。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赏功罚过 第八章 赏功罚过 嘉靖说道:“说什么的。该赏也要赏,毕竟不是赏给你的,而是赏给天下人看的。否则如何让天下为朝廷效力。不过,你现在还年轻。为朝廷效力的日子还在后面的。就无须升得那么快了。不过,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给朕说一声,朕真的是昏君?” 周梦臣会意,正如他所想的,他的官职还是压一压的。顶多挂兵部尚书衔,不可能实任。 周梦臣说道:“陛下明见万里,怎么是昏君。臣知错了,今后定然将所思所想都禀报陛下,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了。臣还有一事,臣有陛下看护,做什么都是为陛下做事,这些虚的,臣不在乎。只是臣下面那些人?” 嘉靖说道:“只要你提报,朕一概批准。”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谢陛下。” 嘉靖看着周梦臣的样子,似乎才发现周梦臣手上脸上的冻疮,带着几分慈祥的目光,说道:“黄大伴,去传太医给周大人诊治一二。周卿为朕受苦了。” 周梦臣真想说什么。他的肚子就比他先一步发言了。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周梦臣昨日下午时分到了京师。从下午到晚上,仅仅吃了几个火烧垫垫肚子。昨夜又跪了一夜。周梦臣早就与饥饿较量了几个回合了。饿肚子的时候其实很奇怪,只要一直忍着,过一会儿,就感觉不到饿了,然后又过一阵子,会再次饿起来,最后反复折磨之后,只会感觉腿脚发软,浑身无力,甚至大脑思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但却感受不到饿。 当然了,周梦臣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也是饿极了。 嘉靖看了看天色。天蒙蒙。快日出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谈论了好一阵子了。嘉靖说道:“大伴,留周卿用膳。” 皇帝留下用膳,说起来是极其荣耀的事情。这只是对周梦臣来说感觉并不是太好。一来,嘉靖虽然是一个随性的皇帝,奈何在皇宫之中,真正能不被礼仪所束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本人。周梦臣是不可能与嘉靖一样随性的。 周梦臣必须遵守宫中与皇帝一起用膳的繁文缛节,让周梦臣感觉比跪一夜还难受。 其次,就是嘉靖的口味。 嘉靖养生,早上吃的看似清淡,但其实大有讲究。一碗小小的白粥,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药材烘焙。据说是大补。除却一碗白粥之外,还有一些清淡小菜,什么酱菜,榨菜了。都是御厨特地做的,按照嘉靖的养生食谱弄的,看似简单,却内里大有名堂。 只是,这种不在人前奢侈的底蕴,周梦臣是看不出来的。 在他看来,不过是白粥咸菜。只是白粥味道特别一点,咸菜更加清爽一点而已。 嘉靖上了年纪,再加上养生的缘故,吃什么,吃多少。都是有讲究的。仅仅是喝了一小碗白粥,就结束了早膳。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周梦臣正当盛年,路途劳累不说,昨天晚上也没有吃多少东西,此刻正饿得慌。 现在给他几只便宜坊的鸭子,他都能吃得下。这区区白粥,他能就着锅喝。奈何在皇帝面前,要注意仪态礼仪。嘉靖动筷之前,他不能动筷,嘉靖落筷之后,他也不能动筷。在繁文缛节的约束下,周梦臣仅仅是打了一个底,就发现嘉靖已经吃完了。 这让周梦臣痛苦不已。 其实,饿得时间长了,也就那回事。等一会儿出宫去吃也不迟,奈何他吃了这么一点,完全唤醒了周梦臣的胃。以至于他的胃在腹中左右打拳,还咕咕嘟嘟泛酸水。饿得都疼起来。 只是在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出一丝来。 好在嘉靖吃过早膳,就让周梦臣回去了。 嘉靖看周梦臣回去之后,看似无疑的问道:“大伴,你觉得周梦臣说的怎么样?” 黄锦笑道:“国家大事,小的哪敢插嘴,只是奴婢看,周大人似乎没有吃饱。”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在宫中吃饭,有几个能吃饱的。朕有没有怪他们,是他们一个个拘束得紧,好像能吃了他们一样。”说道这里,嘉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才想起,似乎之前是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吃饭,完全不在乎礼仪,而这个人也是被他弄死的,就是夏言。以夏言的狂傲,嘉靖说不拘礼节,他是真敢不拘礼节。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夏言,嘉靖的语气有些沉重了。说道:“大伴,你不是外人,朕问你话,你而今也学会搪塞了,是不是与外面人一样,准备来糊弄朕?” 黄锦听了这一句话,腿一软就跪在地面之上了,说道:“陛下,奴婢岂敢。奴婢岂敢。” 嘉靖说道:“让你说,你就说便是了。” 黄锦说道:“陛下,奴婢看来,周大人是苦肉计。” 嘉靖说道:“那是自然,小小的伎俩,也拿到朕面前放肆。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黄锦与周梦臣之间,还是有一些香火情的,说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说道:“你要为周梦臣求情?” 黄锦说道:“奴婢哪里敢啊?奴婢要说的是,宫里一直从大同拿钱的,虽然而今大部分都给户部,但是也因为这些钱轻松了许多。周大人或许有自己的心思,但是实在是人才难得啊。能办事的人才少,将不花钱办事的人才更少,能办事的时候将钱给赚了,奴婢只看见一个周大人。这样的人才,要是在奴婢手下,不管犯了什么事情,都是要保全一二的。” 嘉靖听了哈哈一笑,说道:“狗奴才,都钻到钱眼里了。” 黄锦笑道:“陛下说得是,只是狗奴才也知道,钱这东西,虽然是俗气,但是谁能离得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老百姓的话,也是至理名言啊。” 此刻嘉靖才算是放了周梦臣一马。不想封周梦臣爵位了。因为在嘉靖看来,周梦臣最出色的依旧是的理财之能。如果封了爵位,今后让周梦臣掌管户部的事情,恐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周梦臣的所做所为,嘉靖如掌观纹,谈不上是别人玩剩下的。但却也骗不过嘉靖。 不过,到底是让嘉靖出了一口气。再加上而今的形势不是处置周梦臣的时候。再加上黄锦所言,人才难得。嘉靖这才算放过了周梦臣。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嘉靖心中暗道:“周梦臣到底年轻,不稳重。才有今日之事,不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将来还会惹出祸事来。朕这也是对他好。” 嘉靖在内心之中愉快的决定了,好好磨磨周梦臣的性子。 在周梦臣心中,自己不可能留京。应该会外出。但是嘉靖这一次偏要让周梦臣留京。什么,京师没有适合周梦臣的职位。留在京师一定要有合适的职位吗?或者说留在京师,一定要有职位吗? 嘉靖太明白一些官员。很多官员都是爱权之人。让他们远离权力,比要了他们的命还痛苦。即便是而今很多官员也是如此,退休之后,比在职的时候清闲多了,但是身体却很快的垮掉了。 嘉靖对周梦臣的惩罚就是,让他在京师,哪里也不许去,什么实际的官职都没有。大概能与嘉靖说说话,还有一些虚职。吃空饷那种。看周梦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又是一个什么心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善后 第九章 善后 周梦臣出了皇宫就觉得腿软。 虽然有些饿,但是周梦臣毕竟年轻饿一晚上不至于如此。更多是心理压力。 因为,他此刻才有一种感觉,在此之前,嘉靖一直没有将周梦臣当成对手。在召见周梦臣的时候是有一些放松的。但是这一次,嘉靖是拿出来对严嵩与徐阶的态度,周梦臣刚刚还有一点点高兴,觉得自己过关了。但是此刻想想,忽然觉得没底。 他真的过关了吗?嘉靖真的消气了吗?这一件事情真的翻篇了吗? 周梦臣不清楚。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天心难测。 看似一切都过去了。却好像一切都是给他看的。 如果嘉靖真是那么容易被人摸准心思,嘉靖就不是以权谋著称的道君皇帝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管怎么说,先将陛下许诺的东西搞定再说吧。” 周梦臣回到家中,没有来得及与家中妻子母亲多做寒暄,就进入书房之中,谢绝外客,与徐渭一起,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写出了两份奏疏,一封是河朔建省章程。另外一分是为青城之战有关人员请功。 前者是将周梦臣在大同的新军制,全面写了出来。后者,也就是人员安排,与给杨博说得差不多。武将方面周梦臣避嫌没有多说。却建议重启子,男两级爵位。 原因很简单。 周梦臣的新制度之中,与之前卫所制度最大的不同,就是废除了军官世袭制度。不管父亲是怎么样的高官,子嗣进入军队,也要从下级军官做起。这还是大同书院武科开的小后门。 一来,大明需要有专业能力的军官。二来,周梦臣也明白,有些事情,即便是后世也不能断绝。而且真打起仗来,底层士卒的死亡率也太高。也算是稍稍开一道缝隙。 但是如此一来,就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将领,他们的功劳不足以封伯爵。但也是有功劳。该怎么赏赐? 在此之前,就是赐卫所军职,一般是世袭某职。这种卫所世袭军职,本质上就是低级爵位。 在大明开国之初,是有过男爵与子爵的。但是后来又被取消了。 未必不是这个原因。两者相互重叠的原因。 如今这些军职都被取消了。自然要恢复下层爵位。是不是与武散官体系结合,弄出一套低等爵位来。周梦臣心中是有想法的。 只是他明白,最好不要一下子动太多东西。要分清主次,所以仅仅提了一嘴而已。 至于文官方面就是老样子。 杨继盛为河朔巡抚,马芳为河朔总兵官。殷正茂为兵备使,凌云翼为大同知府,李成梁为兵备司参议。至于河朔一省将领安排什么的。周梦刻意忽略了。但是对河朔省的兵额,倒是确定下来。总有十二万步卒,五万骑兵。十二万步卒分为二十个卫所,沿着黄河布置十个卫所,西边与宁夏镇对接,还有按照大同镇对于宣府对接的地方为起点,在草原上布置三个卫所,在青城,也就是云中。河朔省的省会布置五个卫所,将骑兵全部驻扎在丰州滩上。 其余两个卫所,分别驻扎在大同城,与丰州府城,作为两个府的守卫力量。 总体上,周梦臣也知道,这个人员偏少。但是周梦臣更知道是,更多的编制是不可能实现的。无他,大明财政的问题。周梦臣必须实现,河朔省的建立是为大明省钱,而不是给大明增加军费之上。 大同,陕西,榆林,这三个镇,几乎都可以免除了。宁夏,陕西这两个镇驻军也可以消减不少。 如果保持对外攻势,那么这些军队是不够用的。但是对外处于守势,再加以一定的外交手腕,这样的军队规模却是够用的。 无他,周梦臣相信,青城一战,决计会让鞑子胆寒的。辛爱的土默特部是蒙古之中势力最大的部落,即便是号称正统的察哈尔土蛮部,其实力也远远比不上土默特部。 这已经不是杀鸡儆猴,而是杀猴儆鸡。 周梦臣不敢保证今后十几年,鞑子都会老实。但是想来十年之内,鞑子会夹着尾巴过日子。 青城之战的影响,决计不会局限于土默特一部,而是震慑了整个北疆。在此之前,是嘉靖想过安生日子,但是鞑子那边不想。而今却是所有鞑子都想过安生日子了。 有了这个前提,才有和平。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依然提议将京营能战的士卒,轮换在河朔驻扎。最好还是五万兵额,甚至可以从河朔省挑选一些士卒调入京营之中。并将勋贵之中一些将领,在河朔任职。 其实,周梦臣很明白。勋贵之中根本没有多少成才的。就好像李儒。虽然是大同总兵,但是真正要按照能力来论,李儒的能力在大同诸将之中,排在十几位二十几位上,甚至一些刚出茅庐的年轻将领,能力未必在李儒之下,奈何,他身上有丰城侯一脉的光环,先天得嘉靖信任。 军队到底不是别的东西,在嘉靖看来,军队能不能打仗,都是次要的。要能信任才是最主要的。 周梦臣只能顺着嘉靖这个心思来弄。 将这些勋贵军官引入军中,估计会弄出很多麻烦事情。但是不得不为之。否则,他在军中大刀阔斧,嘉靖怎么想?甚至没有丰城侯一脉的支持,没有李儒为大同总兵,周梦臣连对军中动手的前提都不存在。 好在马芳而今为朔州伯,也算是勋贵一脉了。周梦臣内心之中,就开始思考了对大明勋贵进行换血的可能性。一方面给勋贵子弟更好的教育,毕竟大同书院培养出来的,曹世忠等将领看上去也算合格。另外一方面就是给勋贵一脉增加新鲜血液。马芳封爵,戚继光能不能封爵。重启子,男。两级爵位之后,封爵的人只会更多。 周梦臣也知道,其实第一代封爵不会被皇帝信任。真正能被信任的,就是在京师长大,被皇室影响的勋贵二代乃至于三代。因为这些人享受了皇室带来的荣华富贵。一些草莽思想也被洗去了。当然了,能力也不如自己的父辈。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虽然不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但总不至于退化飞速,变成老子英雄,儿子不如猪狗吧? 总之,对军制,周梦臣有无穷无尽的想法,但也只能微微一叹,心中暗道:“不能再写了。我今后不入内阁,这些事情估计,再也管不了,或许将来到了江南,能在江南实践一下新军制?不过,想来土地也是一个问题。” 周梦臣思忖片刻,将两封奏疏大断删节之后,这才投递到宫中。 他心中暗道:“杨博估计要麻烦了。” 河朔建省一事,涉及到了五个军镇,两个省份的行政区域调整。如果没有兵部尚书坐镇,还真未必能做得了。这本来该周梦臣做的事情,都交到了杨博手中。 里面的麻烦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周梦臣只好预先祝福杨博能一切顺利。 似乎是周梦臣在御前的话,打动了嘉靖。向来殆政的嘉靖,在这一这一件事情上处理的非常快,几乎是周梦臣上奏之后的次日,就走完了所有流程。由内阁动手,以周梦臣两本奏疏为核心,删减修改之后,形成了圣旨,由嘉靖用印之后,明发天下。 而消息一出,自然也没有保密可言,以周梦臣的人脉关系,也非常容易的得到了这些内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养伤 第十章 养伤 周梦臣很快就知道了内容。 没有太多的出入。至于武将奖赏上面。大抵是重启子,男两级爵位影响太大,没有批准,这一次从征武将之中,只有戚继光封云中伯。周益昌追赠朔方伯。不过,追赠也仅仅个人。他的儿子不能继承。只能继承世袭指挥使。 戚继光封爵之后,自然要回京一段时间,如马芳一样。 麻禄封宁夏总兵。刘浃封宣府总兵。麻家两兄弟一个封辽东参将,一个封西宁参将。总之,大同一系军官大部分都有封赏。不过,在封赏之余,也被拆散了。分到了天南地北。 而李儒并没有封伯。不过也调回京师,协助丰城侯掌管京营。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丰城侯病重。另外一方面却是有人说,当李儒继承爵位的时候,就不是丰城侯了。而是丰国公。 只是从侯爵到国公,以丰城侯整顿京营,让京营重新恢复战斗力的功劳。到底是少了一些。不能服众。所以,就是将儿子的功劳与父亲的功劳一并赏赐。 在现代看来,这种方式有些不地道。毕竟每一个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怎么能让将儿子的功劳给父亲添上,奈何在这个时代。以家族为重。丰城侯家族与丰国公家族是完全不一样,在天下人看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周梦臣打造的大同军官团体,就次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就是马芳旧部与李儒的旧部。 这让周梦臣有些唏嘘之余,也知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周梦臣来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坏事是,今后他再回到大同,影响力虽然还在,但决计没有之前那么深厚了。但是与此同时,他的旧部几乎遍布了整个大明边军。从此大明边军任何地方的动静,周梦臣都有影响力。而大同军官团体,也从一个地方性的小派系,变成了边军之中也个大派系。 如果周梦臣一心在朝堂上折腾,没有不轨之心,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关于周梦臣自己的封赏,却是空白的。 让周梦臣有一点点奇怪。也有一点忐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人来报,说道:“黄公公来了。” 周梦臣明白,这个黄公公不是别人,就是黄锦。自然出门迎接。 黄锦寒暄了几句,就说到了正题。不是别的,是来宣旨的。 周梦臣立即让人安排。一家人都在中堂站好,摆上香案。黄锦自然手持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虏,蛮夷也,朝廷向来忧之,仅有大同巡抚周梦臣,秉忠孝之义,为雪旧辱,雪夜千里下青城。此乃本朝第一武功。------” 周梦臣随即听到了一大堆封赏。 赐田。从城外划拨两个皇庄给周梦臣,具有多少顷地尚且不知道。但是想来不会少了。 赐宅。就周梦臣左右两处宅子都赐给了周梦臣。三个院落合并在一起,规模已经不下一些后来封爵的伯爵了。毕竟这北京城是在靖难之后修建的。在修建京师之前,一些勋贵的家宅都已经修建好了。他们这一批人的宅院是一个规格。而后来封爵的人又是另外一个规格。 这也是一个极大的荣耀。毕竟在北京城有一个大宅院,从来不是有钱就可以的。 封妻。李云珍而今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不是,不给李云珍封一品诰命。因为家里有一个一品诰命了,那就是周母。而今的周母,都能被人称呼一声老太君。见了官员不仅仅不用行礼,大部分官员反而要行礼,即便是严嵩徐阶见了,也要行平礼了。 荫子,李大同。五岁的李大同而今是锦衣卫指挥使。 当然了,真正的锦衣卫指挥使依旧是陆炳。李大同不过是一个荫官而已,本质上与军中那些世袭指挥使没有什么区别。这也算是一个出路,如果李大同长大之后,读书不成,就能进入锦衣卫之中。 文官荫官其实也就两个去处,一个是尚宝寺。为皇帝看管玉玺。另外一个就是锦衣卫。一般来也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养着而已。 本质上,锦衣卫是一个做脏活的,这些富贵公子,如何能做得了这样的事情。 光宗耀祖。 本来周梦臣的祖上,之前已经封过一次了。而今再次加封。似乎从第一代祖宗开始,也就是谋得江夏阴阳官,自称是周颠之后的那一位。就追赠钦天监正。之后屡有加封。到了周梦臣父亲。追赠鄂国公。 这让周梦臣也有一丝丝明了,这是嘉靖的暗示,等周梦臣那一天退下来,或者干脆不想进内阁了。他就立即有国公之位加身,很有可能就是鄂国公。 除此之外,周梦臣散官也上了一个台阶,加了三公三孤之中,少保,今后天下人都会称呼周梦臣为周少保了。 不过,让周梦臣诧异的一件事情就是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实职。 在来京之前,他已经去了大同巡抚一职,而他很可能是最后一任大同巡抚,今后大同巡抚这个官职就不存在了。毕竟战略形势变化,大同已经不需要再设一个巡抚了。 他身上还有兵部侍郎的加衔。但是具体能管事的官职一个也没有了。 在黄锦宣读完了之后。周梦臣先领旨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打听:“黄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黄锦说道:“周大人有所不知,你走之后,陛下心疼极了。让你在家里好好养伤,将来有用你的时候,你与家里一别数年,还是好好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吧。” 周梦臣说道:“养伤?” 黄锦笑眯眯的说道:“对啊,养伤。” 周梦臣一时间无语了,他有什么伤?说周梦臣一点伤都没有也是不正确的,是的他有伤,就是冻伤。手上,脚上,脸上,很多地方都有冻疮,有些地方还是很严重的。 而且这冻伤是很难好的。 即便李云珍已经用了不少办法,但是也很难在短时间,将冻疮给治好,毕竟这是冬天,估计到了春夏之后,这冻疮也就会慢慢的好,今后两年,保护的严实一点,不会复发就好了。 否则这冻伤说不定要跟随好几年。 但是这伤势影响周梦臣真正办公吗?一点不影响。但问题是,皇帝要你养伤,你能没有伤势吗?怎么可能?周梦臣只是说道:“下官明白了。明白了。” 随即将黄锦送走了。 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空落落的,好像胸口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块。 习惯掌握权力的人,一下子拿掉权力。是有些不能适应,周梦臣一时间也不能免俗。此刻。周梦臣才发现,他自以为自己是以高尚的目的掌控权力,却不想,不知不觉之间被权力感染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忍不住感叹道:“原来,我也不能免俗啊。” 周梦臣觉得自己的心性还是要修炼。他也意思到,他的事情还没有完,嘉靖是拿这一件事情拿捏他。心中暗道:“正好,没有其他杂事。专心做学问,毕竟还有很多科学知识,我还复原出来,这才是最伟大的事情。而且我多年没有陪老婆孩子了,大同都五岁了。这也该注意孩子的教育问题了。我的儿子一定要是气学门徒。而且,多年来只有一个儿子,到底少了一些。” 周梦臣想出许许多多他要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依然不能填补,自己内心中缺少的那一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煎熬 第十一章 煎熬 虽然没有到过年,但已经到了腊月。 京师的气氛渐渐喜庆起来。 而周家更是别样不同。周梦臣在家里,就是节日。周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了。周梦臣与李云珍小别胜新婚。三娘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三娘倒是不客气。来到周家之后。很习惯。一点不扭捏。 周梦臣却闲起来了。 在大同的时候,周梦臣几乎没有私人时间可讲,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事情周梦臣都要处理,还有操不完的心思。但是劳累归劳累。那种将自己心目之中的蓝图,一点点实现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权力是无上诱惑。 那种支配别人的感觉,似乎能让人成瘾。 周梦臣忙碌的拜访了北京城中一些故旧,如果丰城侯,张居正等人之后,其他事情都做完了。拥有了从早上发呆到晚上的权力,反而觉得坐立不安,心中有无数念头涌上心头,一时间想杨博在河朔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时间又想,严嵩推胡宗宪上位的意图太明显,胡宗宪估计要一年三迁,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就能总督六省了。到时候我在江南有位置吗?听张居正说,严嵩最近动向有些诡异。张居正明年是京察之年,他估计又是一番龙争虎斗。这一次的暴风眼是吏部。因为吏部负责京察。到时候不知道有是什么样的风暴。 只是周梦臣想过这些之后,这才微微一愣。有几分苦笑,暗道:“陛下一日不说我病好,我就要在家里养伤,想这些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想将自己的思路转移到科研之下,看着最近几期的《格物致知》看出很多新鲜的东西。比如水车改良。很多学习物理之后,对大明随处可见的水车进行力学上的改良。有了很明显的效果,甚至弄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装在船上的风车,风吹动风车,风车边面有桨叶,可以用迎面风,风吹得越狠,船航行速度就越快。 只是周梦臣一眼就看出缺陷了,这年头材料强度有限,真遇见了大风,这风车分分钟钟就会折断。还不如用风帆实用,毕竟大明的风帆可以用八面来风,虽然效率低一点,比这个风一大,就折断的风车要好多了。 至于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周梦臣看得津津有味。 让周梦臣感慨良多。 通过这个期刊,周梦臣知道除却大同之外,气学已经在各地渐渐生根发芽了。只是他自己却难以静下来去思考一个具体的课题。 似乎他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心境了,此刻他忽然理解一些学校出去从政的大学教授们。他们几乎难以恢复当初研究时候的心态了。 官场果然是一个大染缸。 周梦臣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干净了。 周梦臣只能放下一切,决定在京城这一段时间,就主抓周大同的学习。 周梦臣看着五岁大的小大同,说道:“大同,你长大之后,想要做什么?” 周大同吸溜一下鼻涕,说道:“我长大之后,要跟父亲一样,做大将军。”随即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拳脚,嘻嘻哈哈打几拳。 周梦臣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你这样打是不对的,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等你戚师兄来京之后,我让他教你拳脚工夫。” 周大同两个大眼滴溜溜的乱转,说道:“真的?戚师兄厉害,还是马叔叔厉害?” 周梦臣想了想,才明白。这个马叔叔就是马芳。 其实马芳是比周梦臣大上几岁的,但是马芳如何肯当周梦臣的兄长。只能在周大同面前自称叔叔。 周梦臣说道:“你戚师兄步下厉害,你马叔叔马上厉害。” 周大同说道:“我要做最厉害的大将军,你让戚师兄与马叔叔都教我好不好?” 周梦臣说道:“好,不过你要等你马叔叔回京才行。”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让周大同做武将的意思。很简单大明武将永远会附属于文官,这种以文制武的原则是不可能变的。周梦臣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寻常人家从武,也可以。但是他周梦臣的儿子,天生就比寻常人高,怎么可能让去当将领,被文官鄙视。 周梦臣而今只觉得是童言无忌。却不知道,他的儿子继承了他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的东西,那就是倔脾气。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来报,说是冯保来拜访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对啊。我怎么忘记冯保了,而今我一切都系于陛下一念之间,我在外面折腾来折腾去,又有什么用处?必须在陛下面前混存在感,哪里有冯保更合适了。而且天下间最精密的实验室,一定是冯保主持的实验室。我去看看,也了解一下情况,或许能激发我的灵感。” 于是立即将周大同放了下来,说道:“你可以向你大壮叔叔先学习。” 周大同说道:“父亲,母亲不让。” 似乎李云珍成为母亲之后,才能理解当初父亲的用心,就好像父亲不想让李云珍从医一样,李云珍也不想让周大同从武,五岁的周大同已经开始启蒙了。甚至李云珍正在为周大同寻常名师,好让周大同将来能顺顺利利的考上进士,好在以周梦臣的地位,这名师也不难找。 周大同却对这些功课厌恶之极。 周梦臣此刻没有心思理会周大同,说道:“你就说我说的,我同意了。” 周梦臣虽然常年不在家,但是周家一家之主。在家里还是周梦臣说话管用。李云珍也不会与周梦臣唱反调。周大同听了周梦臣的话,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几步就冲了出去。 周梦臣让下面收拾了一下书房,就请冯保过来了。 冯保进来之后,立即行礼,说道:“这几日宫里事务繁忙,而今才来见老师,这是我的错,还请老师责罚。” 周梦臣还是不大习惯古代的师徒关系,说道:“陛下的事情要紧,我今后要在北京待好长一段时间了。也不敢这一会儿。” 冯保对周梦臣又是佩服又是不理解。 佩服的是周梦臣的学问,毕竟只有内行人才能评价内行人。而冯保这么多年主持宫内的实验室,在光学上也有特殊的造诣,也算是半个发明家。更明白周梦臣的分量。简直是高山仰止。另外就是不理解,不理解周梦臣对复套怎么有这么深的执念,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是犯忌讳的。 毕竟冯保不是周梦臣自己要收的弟子,是嘉靖派过来的弟子,冯保在宫中也是一场场腥风血雨杀出来的。对权力运行有自己的理解。总体上来说,是有手段,而无大义。 具体如果左右一场政争的胜负,如何争宠。冯保都很明白,甚至是个中好手。但是对于国家与未来,大明要发展到什么地步,未来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完全没有自己的思考。 说起来,冯保身为一个太监,也不需要自己的思考。 正因为如此,他是不可能理解周梦臣的一些作为的。同时也让冯保羡慕之极,文官就是好,做下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在京中闲居而已。如果嘉靖真厌弃了周梦臣,应该让周梦臣回乡闲居。正因为如此冯保迟疑了一阵子,想来想去吗,还是觉得这一层关系不能断,一方面师徒关系牵绊太深了。另外一方面,在很多具体的事情上,冯保还是需要周梦臣这个老师的支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突破口 第十二章 突破口 冯保说道:“老师放心,陛下只是一时有气而已。只要有一段时间,等陛下气消了,定然对老师有所重用。”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其实这个道理周梦臣岂能不知道?他很清楚,嘉靖是在熬他。本来周梦臣也想过给嘉靖认错之类的事情,想办法挽回嘉靖的心思。 只是嘉靖这几日根本不见周梦臣,让黄锦传话,有事情上折子就行了。 周梦臣憋闷之极。只能想办法调节自己的心思。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这种状态不正常,我周某人堂堂科学家,怎么能对区区官僚这么感兴趣,这是降低逼格的行为。 冯保说道:“弟子此次来,也是有一件事情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与冯保的思想上还是有差异的,故而冯保几句话,就转到正题上了。 周梦臣也不废话,说道:“说来听听。” 冯保说道:“弟子,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各种物种之间的差异都做了对比,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你都做了什么?” 冯保说道:“飞禽走兽,各种物种都有,具体来说就是猫科,犬科,等等。”冯保语气之中有几分傲气说道:“弟子不敢说,大明没有我不认识的物种,但敢说,只要我不认识的物种,大明也没有几个人认识。” 可怜的冯保,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科研方向,嘉靖对医学感兴趣,冯保就是解学家,还有玻璃仪器发明者,而嘉靖对各种物种感兴趣,冯保就被迫成为博物学家。 周梦臣说道:“资料带来了吗?” 冯保说道:“没有带来,宫中的东西,是不能随意拿出宫的。”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今日留在家里吃一顿便饭,明日我与你一起进宫一趟。” 冯保说道:“师傅,您的进宫腰牌还在?” 周梦臣很自然的说道:“在啊。” 冯保心中一动,暗道:“我这一趟果然是来对了。”周梦臣这一块进宫腰牌在身边快十年了,他在大同的时候,就放在家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他得来的容易,不觉得多珍贵的。 只是他不知道,随时能进宫的大臣才有几个了,估计除却内阁与内阁之中的中书舍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也是内阁办公地点,就是紫禁城文渊殿之中。除却几个阁老有随侍西苑的令牌之外,寻常官员根本没有。 而这令牌是有资格在宫中留宿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在宫门落锁的时候不出宫,没有人来赶他出去的原因。寻常腰牌都是固定场所,只能去什么地方,不能乱跑,也就周梦臣与内阁阁老们的可以在宫中随意行走,除却后宫一些地方,都能去。 甚至可以说,这一块牌子,就等于凝固的圣眷。 冯保的神情之中顿时多了几分热情。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冯保就带人来接,周梦臣也就带着几个伴当出门去了宫里,有腰牌在,宫里自然没有人挡住他。不过周梦臣进宫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嘉靖哪里。 嘉靖正在做早课。 只见嘉靖手握一柄长剑,做出一个架势,缓缓一刺,看上去形神兼备。嘉靖剑招很慢,但每一式都很标准,这套剑法,似乎就是类似太极剑一样,是养生用的。 嘉靖收式之后,长呼一口气。看上去精神好多了。黄锦立即端了清水,给嘉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皇爷,下面的人来报,就在刚刚,周梦臣进宫了?”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到底年轻,耐心不足,这才二十天吧,就坐不住了?我以为最少要熬到明年开春才有效果。” “不过,还不到火候,告诉他,不见。” 黄锦说道:“下面说,周梦臣不是来见陛下的,他是跟着冯保一起进宫的。” 嘉靖微微皱眉,说道:“宫中是同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黄锦不得不说道:“陛下,您曾经赐给周梦臣一块能在宫中行走的腰牌?要不派人去取回来?” 嘉靖有些尴尬,他已经将这一件事情给忘记了。毕竟算起来,都小十年了,谁能记得起小十年前的事情,不过,被黄锦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 不过,嘉靖是要熬周梦臣,而不是想弄死周梦臣。 想想就知道了,而今周梦臣被嘉靖挂起来了。满朝文武但凡有一点地位的人,谁不知道?但是并没有多少人弹劾周梦臣。原因很简单。 他们拿不准嘉靖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个时候,嘉靖派人将周梦臣的腰牌取了过来,就是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了。到时候满朝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弹劾周梦臣。 周梦臣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不是嘉靖想要的结果。 嘉靖说道:“不必了,派人盯着,有什么情况速速禀报,朕也有一些好奇,他会说出一些什么话来。” 嘉靖这一段时间,之前的研究有几分放弃的感觉。 无他,嘉靖投入无数精力的研究,似乎就只能得到一部《博物志》。是的,将各种生物的图像与解剖图汇集编纂之后,可不就是一本《生物百科全书》。在古代这种书,应该归纳到博物科目下面。 有什么用?或许在有些方面是有用的,但是在嘉靖看来却是没有用的。 这一段时间,嘉靖对周梦臣的学问也有些厌倦了。毕竟一直投入没有产出,谁还有心思继续下去啊?反而全真教的养生之术,深得嘉靖青睐,似乎嘉靖已经成为了养生达人。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一举一动都在嘉靖的耳目之中,即便知道了。也不在意,毕竟周梦臣在皇宫之中,也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很快,冯保带着周梦臣就来到一个大院落之中。 这里周梦臣曾经来过,只是而今看来却大为不同。房子多了很多,院子里也有一股血腥味,似乎将这个院落都腌制了,简直是挥之不去。 没有办法,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兽在这个院子里被解剖画图。日复一日下来,即便是清理的再干净,有些东西也清理不掉的。 好在这毕竟是在宫中,冯保要求很严,倒也过得去。 冯保说道:“刚刚杀了一头熊,剩了一个熊掌。等一会儿师傅带走,也算是弟子的一点点孝敬。” 周梦臣说道:“客气了。你在宫中也不容易,无须如此。” 冯保说道:“师傅不用与我客气,这最不少的就是这种奇珍异兽了,陛下养生,从来不吃这些野味,都便宜了宫里的人,我给师傅一个熊掌,即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放心就是了。” 周梦臣也不矫情,说道:“这个等回去的时候再说吧,资料在什么地方?” 冯保立即带着周梦臣横穿了整个院子,来到里面。推开了一间房门,对周梦臣说道:“就在这里。” 周梦臣望里面一看,顿时惊呆了。 此刻周梦臣才知道,什么叫做国家行动。 这一排房子里面都已经打通了,具体几间周梦臣没有注意,但是最少在七间以上,里面都密密麻麻的架子,从地面直接顶着天花板。架子上密密麻麻放着不知道多少卷宗。简直汗牛充栋。这每一个卷宗后面,就代表一物种,与无数次的解剖,已经地方上不知道多少次的运输。 在周梦臣的眼中,这都是银子,都是银子。 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多少人力物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酝酿进化论 第十三章 酝酿进化论 如此丰富的资料。给了周梦臣极大的帮助。 毕竟,别人是从各种资料之中提取出理论来,而周梦臣却是按照进化论的原则,寻找各种资料补充。而且这里资料之丰富,用来填补理论是再合适不过了。 周梦臣让冯保去忙自己的。而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细细翻看。 其实,这些资料看似枯燥,但是真沉下心来看,还很有意思的。毕竟周梦臣即便是在后世,也没有看过如此详尽的动物资料。 毕竟,他也不是学这个的。 虽然这些资料,在很多地方上有疏漏。或者与后世一些资料比起来,难免不完善,甚至还有错漏之地方。但依旧很好了。 周梦臣看了一个上午,就看似着手准备。 他没有先动这些资料,而是先从大象的迁徙说明,气候与动物生存之间的关系。毕竟中国古代史料详尽,商周时期中原有象,宋代的时候,也有象群袭京的记载。而现在大象只存在于西南一带。 然后从这一点出发。再研究各种物种之间的差异。最后推导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里还没有写完。嘉靖就知道了。 在宫中,只要嘉靖想知道。没有他不知道的。 周梦臣在写作的时候,查找资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太过忙碌,找了两个熟悉这里的小太监打下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太监不知不觉之间,将他所写所要的资料,全部传了出去。 当然了,他们不能当着周梦臣的面翻看周梦臣的手稿。只能偷看几句,再加上周梦臣本来就没有写完。 所以,传到嘉靖那边的只是一爪半鳞。 不过,嘉靖到底是在这上面沉浸了好几年,用尽了心力。可以说,这几年嘉靖的心思都在这一件事情上,想从中研究出长生或者长寿之谜。 其实嘉靖对周梦臣学术上的天赋是有几分佩服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将很多纷乱的线索之中,得出一个不破的道理。 嘉靖之前也是觉得周梦臣做的好像没有什么?他接受周梦臣那一套科学方法之后,这才发现看似理所当然的真理,诞生出来却是那么的难。 而今周梦臣自己帮忙解开,嘉靖一直疑惑的谜团。自然多留心一点。 而嘉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只是看着周梦臣的资料,与周梦臣开篇写的文章,就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心中暗道:“对啊,朕忽略了天,天,地,人三才,乃是万事万物的根本,何为人?不仅仅是人本身,还有天下一切之生灵。我研究这些,居然忘记天时之变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那么朕也不能考虑地方不同,而产生的变化不同。” 随即嘉靖也看似陷入沉思之中。他自己的雪眉小猫抱在怀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小猫递给黄锦。说道:“去将猫科的所有动物图录,给朕拿过来。”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 很快,嘉靖坐在椅子上,面前挂着一副副图录,上面画得都是猫科动物,并且表明产地,还有年龄。每一副画,画师都画得十分写实,几乎要出图纸上跳下来一般,而且各种尺寸,也标得十分清楚。 从最大的东北虎,到最后只能东北虎一半体积的云南虎。 看似一样,都有很多小地方不大一样。 之前,嘉靖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些动物之间的不同。只是没有太在意,此刻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起来,心中暗道:“为什么?” 嘉靖想了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到。只觉得眼前有一堵墙壁,好像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又好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但是他怎么也弄不破。 内心之中烦闷之极。 忽然说道:“大伴,派人去看着周梦臣,等他写完了,立即将手稿拿来。” 黄锦立即说道:“是。” “等等。”嘉靖忽然叫住黄锦,沉吟了片刻,说道:“算了,将他叫过来吧。” 嘉靖这一段时间不见周梦臣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熬一熬周梦臣的性子。此刻叫他过来,似乎前功尽弃了。但是嘉靖是皇帝,在嘉靖看来,他自己就是大明的大局,任何事情都是一嘉靖自己为出发点,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索性就让人去叫周梦臣,来为他解惑。 毕竟皇帝的特权,就是耍赖。 黄锦立即派人去叫周梦臣了。 周梦臣的文章写了一半,忽然听到了嘉靖要见他。他心中一动,看了看手中写了一半的文章,又看了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也没有多问,而是放下笔,说道:“烦请带路。” 周梦臣不没有猜出来,身边大概有嘉靖的眼线。但是这是在皇宫大内,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周梦臣早已习惯了。锦衣卫与东厂的实力,在别的地方是万万做不到无处不在的。但是在皇宫之中,的确是能找到这一点的。 而且他的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嘉靖和解。 嘉靖要见他,这就是机会所在。区区小事,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周梦臣唯一有些可惜的,今日这进化论是写不出来的。 周梦臣其实没有读过物种起源。在后世,这些古典科学经典,有没有读的必要,还有待讨论。毕竟这些书中的观点都已经融入教科书之中了。而且达尔文的观点,有些在当时是对的,但是后世未必是对的。 所以,周梦臣刚刚动手之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周梦臣想要逻辑清晰完整的推导出来,还是要费很大功夫的。所以今日是写不完了。而且周梦臣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今后也未必有机会写这个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矛盾。这种感觉简直好像围城中说的一样,进来的人想出去,出去的人想进来。他之前在家里赋闲的时候,想回去当官。一展拳脚,推动世界发展。而今却似乎怀念起静下心来做学问的时候了。 果然是,人心不知足,什么都想要。 周梦臣不敢让嘉靖多等,很快就来到了宜春宫之中。一到宜春宫之中,周梦臣行礼过后,就看见挂着一副副猫科动物的图录,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嘉靖说道;“你刚刚去了冯保哪里?” 周梦臣说道:“冯保说他的研究陷入了瓶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臣过去看看。臣也就过去看看。” 嘉靖说道:“听说,你看过一些资料之后颇有心得?” 周梦臣说道:“颇有心得不敢说,但还是有所收获的。” 嘉靖说道:“那说来听听。” 周梦臣心中有些犹豫。说实话,他早就想将嘉靖改造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是科学的信徒。但是而今看来,虽然有些成效,但成效不大。进化论思想放在大明的思想环境之中,还是太尖锐,要极端了一点。他也担心今日说给嘉靖听了。他就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了。 只是这也是他准备了好长时间的计划了,这个时候退却就前功尽弃了。而且如果嘉靖真能接受这个思想,对未来很多事情,都是大有好处的。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臣只是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更感兴趣了,说道:“你尽管说便是了,朕气势那种以言语杀人的昏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物竞天择 第十四章 物竞天择 周梦臣说道:“臣看来,这些动物图录,都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嘉靖听了周梦臣这一句话,只觉得振聋发聩。 黄锦听了却大惊失色,手中的拂尘都落了地。 嘉靖之所以能振聋发聩,是因为嘉靖一是在这方面思考,思考生物演变上的同与不同。正因为有了深入的思考,周梦臣这八个字,就好像乌云忽然散去,阳光照射进心灵一般,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暗道:“对啊,就是这样。” 但是黄锦却不一样。 黄锦本质上是一个伺候人的,嘉靖的喜好就是黄锦的喜好。但是嘉靖的喜好真是黄锦的喜好吗?自然不是,说破天了,也不过是工作需要。黄锦装装样子还行,让他真投入那种枯燥的研究之中,他也适应不了。所以他只能从字面上理解,这八个字,简直是无君无父之极。 只是黄锦件嘉靖没有多说。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将拂尘捡起来,再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此刻的嘉靖还没有将这八个字与政治联系起来。嘉靖大脑之中,无数概念在飞速的旋转碰撞,合而为一。 嘉靖受到道教影响太深了。儒家学问在嘉靖这里不过是点缀而已。他首先想到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及万物自化的一些概念,还有一些易经之中,变易,简易,不易等道理。 来理解消化这八个字。 嘉靖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说,说道:“具体说说。” 周梦臣说道:“是,正如这老虎,为什么奴儿干的老虎,就要比云南的老虎大上这么多?臣以为是气候与地理的原因,这两者在无数年前,本是一种老虎。但是而今一个生长在东北,东北冬长夏短,冬天往往数月,大雪封山,迅速食物不易,所以这就要求老虎有极强的抗寒能力,与忍耐饥饿的能力。如何能有这种能力,就是长膘,长膘不仅仅能抗冻,也能挨饿。如何才能更多的长膘,体型就要大。越大越好。而云南的老虎却不一样,云南四季如春。而今老虎长在丛林出没,他们根本不需要大量长膘,而且体型大了,也妨碍他们在南方茂密的丛林之中行动,所以,云南的老虎,体型就小了。臣以为越往北越冷,越往南越暖,这个规律也普遍适应于其他大型猛兽身上。这就是动物为了生存,并适应自然环境,自己会顺应自然,做出演化。从增长之前没有的功能,或者消退,之前已经有的功能。臣称前者为进化,后者为退化。” 嘉靖听得津津有味 ,而今的嘉靖也算是大明一流的博物学家了。对周梦臣所言这一些一点就透,他脑海之中,还有很多的案例,根本不用周梦臣详细解释。他就能自己在脑海之中找出许多例子来应征周梦臣的说法。 听周梦臣说完。嘉靖忍不住说道:“好。周先生,你以为如何应用如此天理求得长生?” 周梦臣听了一愣,心中暗道:“你去问达尔文啊?”但是皇帝询问,周梦臣也不能不回答。周梦臣说道:“臣以为,这种演化,为自然选择。但是还可以想办法人为选择。” 嘉靖问道:“怎么说?” 周梦臣说道:“既然知道生物有这样的特性,就可以人为驯化让某种特行保留下来,就好像先民驯化家畜一般。人为的增加生物的某种特性。就好像野猪一般,能去其野性。” 嘉靖脸色有些冷,说道:“周梦臣,你就给朕说这些吗?” 周梦臣立即跪下来请罪,说道;“臣请陛下恕罪,臣才能仅仅这些。不能为陛下解长生之谜,但是这番道理,却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嘉靖心中冷笑,暗道:“能用到什么地方?”正要跑说出口来,心中忽然一动。心思从专注于长生的思考拔了出来。立即心中大震。脸色一时间铁青了。 如果不是嘉靖自己研究了这么长时间,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嘉靖而今自己就想将提出这异端邪说的人给五马分尸了。 嘉靖不是不信这个结论,恰恰相反,特很相信这个结论。因为很多资料都是嘉靖过目的,真要说起来,嘉靖对那一库房的资料要比周梦臣熟悉太多了。 只是嘉靖作为皇帝评价是否是异端邪说只有一件原则。是否有可利于朝廷统治,是否有利于他皇帝的地位。而这两点,在进化论之中,一点都没有体现。 嘉靖怎么可能觉进化论是堂皇大道。 想到这里,嘉靖语气越发有些冷了。说道:“你说,这个道理可以用在什么地方?” 此刻的嘉靖内心之中有无数念头,就好像无数气泡在瓶子里面翻滚,还没有定下来,但是这些想法之中,其中一定有一个,就是杀人灭口。 将周梦臣杀了,这异端邪说就不存在了。只是嘉靖也舍不得。毕竟自己花了数年心力,一点点的总结出来的。虽然最后一点窗户纸是周梦臣点破的,但是嘉靖内心从来觉得这个学说是自己的。没错,是自己的。因为周梦臣也是他的人。 周梦臣并不是没有感觉嘉靖的恶意,不过,这早就在预料之内了。 周梦臣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周梦臣一直以来就有一个困扰,那就是在他未来的计划之中,一定要有一场大变法。但是变法又绕不开嘉靖。 是的。今日周梦臣绕开嘉靖做灭了土默特部,虽然承受了严重的后果。周梦臣上升渠道,乃至于未来的前程,都有可能被中断。周梦臣并不觉得后悔。毕竟比起边境安定,边境百姓的太平,自己一些委屈也算不了什么。但是问题是,事实证明这种办法是不行的。周梦臣那是在边关,还是能钻空子,而如果变法的话,这这主战场在北京城中,周梦臣根本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 必须面对嘉靖,必须直面嘉靖。因为没有嘉靖的支持,什么变法都是不可能的。周梦臣还一度痛恨自己,给嘉靖说清楚金丹的事情做什么?而今作为养生达人的嘉靖皇帝,寿命定然会延长的。想要熬死嘉靖也未必可能了。 而今嘉靖对朝政的态度,几乎所有人都明白,殆政。只求安稳,不想多事。这样的情况下,说动嘉靖支持变法,简直是不可能。而没有嘉靖支持的变法,更是不可能。 除非直接政变。 所以,周梦臣想来想去,还是想赌上一把,想办法给嘉靖洗脑,让嘉靖信奉新的思想。这个思想具体来说,就是进化论。毕竟在周梦臣看来,进化论从思想上,与道家的思想不是没有相通的地方,同样,进化论本身就是最变法的思想了。 今日就是摊牌的时候了。 周梦臣很清楚,嘉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他。也很清楚,嘉靖对自己研究出开的结果,未必没有感情。更清楚,如果不能说服嘉靖,或许他一辈子都在乡居了。但也明白,如果能说通嘉靖,一切都可能豁然开朗。同样,如果不能说服嘉靖,他今后即便进入内阁,也不能一展抱负,如此一来,官职对周梦臣的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得失都想明白了。周梦臣反而更期待嘉靖的反应。 周梦臣稳定心绪,说道:“陛下,臣以为此理与易经之道暗通,陛下此论,足以与先秦诸子百家相提并论。乃是千古不易之至理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天下大势 第十五章 天下大势 嘉靖说道:“少拍马屁。”虽然嘉靖这样说,但是他对嘉靖这一记马屁还是很受用的。原因很简单,嘉靖虽然自觉自己是聪明人。但是这年头皇帝在很多事情上话语权不多。就好像是大礼仪上,嘉靖当时年轻,被杨廷和欺负的很惨,他根本找不到如何反驳杨廷和,而张璁一出,让杨廷和在道理上驳不过。 天下大儒在与皇帝交谈的时候,一边尊崇皇帝,一边鄙视皇帝。尊崇皇帝,是尊崇皇帝的地位,鄙视皇帝,这种鄙视不是明面上的,而是隐藏在骨子里的,因为文官士大夫一口一个启沃圣心。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皇帝,一个成年的皇帝,一个成年有手腕的能杀人的皇帝,需要你教我做事? 这里面隐藏的不是鄙视俯视,是什么? 这也是大明士大夫集团人格,同时具有极端自大与极端自卑不同的人格。 嘉靖对这些士大夫的德性也是很了解的,如何嘉靖真能与诸子百家并列,在嘉靖看来,也是一个很大荣耀。 周梦臣说道:“臣没有拍马屁,臣说的是真心话。陛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不仅仅适用于动物,也适用于治理国家。陛下可知道臣对付辛爱的阳谋?” 嘉靖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将怎么派人张惠入青城,如何引导辛爱学习的大明,让他削平诸侯,中央集权,如何让辛爱失去了蒙古之心,在自己兵临城下的时候,逃无可逃。 嘉靖听了,一时间看周梦臣的目光都有不同了。 嘉靖心情复杂,他觉得即便自己在辛爱那个位置上,也是要中计的。对如此精于谋算的周梦臣多了几分警惕。另外一方面又有一种吾家有虎初长成的心情。毕竟在嘉靖看来,周梦臣这种将自己做的如此事情说给皇帝听,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做法。可见周梦臣还是忠心耿耿。 周梦臣根本没有察觉这一点,在心中不觉得这一些事情能瞒过嘉靖。更不要忘记,周梦臣答应李宽渊为李瑾总兵追封。他还没有办成,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办了。 周梦臣说道:“臣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的设谋,就是拿准了一点,那就是草原上的生产结构与大明是不一样的,兵牧合一的生产方式,必然产生部落这种军政合一的统治方式。不改变草原的生产方式,根本不可能做出其他的政治上的改变,否则就是逆天行事。必遭反噬。” “只是臣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而今想来不就是这样?腐儒言必三代,似乎三代乃盛事,但是臣翻阅古籍,虞朝,夏朝,不可考,而商朝不过,大河左近,南方及江汉,东不过江淮。而到了周,情况就更明白了。天下之大,不过中原,考之三代,想来不过是小国寡民。方秦一统,虽为暴-政。然今后世世代代尊皇帝,何也,乃是天下之大,非定于一,非尊皇帝而统万民不可。否则重现春秋战国之时,无岁不战,生民涂炭。” 周梦臣转弯抹角说这么大一堆话,其实就是说一句话。进化论其实正好证明了皇帝统领万民的正确性。 至于正确不正确,或者说,秦代时候正确,明代正确不正确。周梦臣就没有细说,他除非今天不想活了。否则他不可能说出来不正确的。 嘉靖自然能听懂周梦臣的言下之意,虽然觉得有一些强词夺理之处,但也找不到破绽,心中微微释然了几分,他似乎觉得,这个道理是能保存下来了。 周梦臣见反应还不错,心中一动,觉得加一点点料。随即面露忧色,说道:“只是有一点-----” 嘉靖心中好奇,说道:“又有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也知道臣师从王浚川,气学之中,就说明,万物无不以气化之,而气数流转,无时不在。天下概以动,不以静。当时臣还有一些不理解,而今看来,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宋儒主静,那是因为天地大道运转,看似极缓,其实无时不在。陛下以为,今日各种物种,将来就不会有变化了?臣以为不然,将来沧海桑田,未必没有老虎下海为虎,麋鹿改而食肉。只是这样的变化,定然不是一日两日的。” “放在人事上也是如此,朝廷泥于祖制,而今天下已经不是当时之天下了,朝廷诸般变故,却不是祖制能够处理得了的。” 嘉靖听了,悠悠一叹,说道:“如之奈何?” 嘉靖这四个字,也是真心话。看似嘉靖威风凛凛,朝廷之上说弄死谁,就弄死谁。但是实际上,嘉靖很清楚,他仅仅有这个权力而已。 上者道德治国,中者仁义治国,下则权谋治国,嘉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为什么混到一个下者,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因为很多事情,嘉靖都是做不到的。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能。 为什么嘉靖一辈子最信任的首辅,就是张璁。张居正最推崇的首辅,就是张璁。就是因为嘉靖知道,有些事情张璁在的时候才能做,张璁一去,嘉靖连续换了好几个首辅,都没有满意的。即便是夏言,嘉靖也不是太满意的。 夏言在行政能力上是很强。但是与张璁不论是从道德上,理念上,能力上,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当时嘉靖还没有明白这一点,当张璁去世之后,嘉靖才恍然大悟,原来很多事情没有张璁都无法坚持下去的。 当然了,这也是每一个人视角不一样,嘉靖看来,是群臣误他。各种反对力量,让他权衡利弊之后,只能如此。既然改变不了大明,怎么折腾都是一个样,还不如自己过得舒心一点。但是放在其他人视角上,就是另外一个看法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大动干戈的变法,固然不可取,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譬如修船,船在水上,直接大卸八块修补,自然不可。但是今日取一船板修之,明日取一船板修之,天长地久之后,必然焕然一新。”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这是王廷相的说法?幼稚。” 周梦臣很想问,如何幼稚。却不敢问,也不好问。只能接着说道:“陛下,臣师在的时候,也有一个说法,臣一直不能理解,而今却真正想明白了。臣师在的时候,说过天下之间,今胜于古。而今依进化论之道,却是必然。” 嘉靖说道:“不就是荀子的法后王吗?这个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了,朕今日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新鲜说法?” 周梦臣说道:“陛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与动物之不同,就是动物只能依靠本能,而人却能制天道而用,用工具,用火。同样面对物竞天择的时候,动物只是被动是适应,而人却是主动去适应,而适者生存,最重要的在一个“生”字上。” “这个生,既是指人群体的生存,也是指具体某一个人,某一个团伙的生存。” “观三代到而今的历史,天下其实有一条滔滔大势的,那就是杀人者能兴一时,活人者才能长长久久的兴旺,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王朝,才能延续下去,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王朝,就是寿命终结的时候了。”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你觉得本朝到了那一步了?” 周梦臣跪倒在地,说道:“臣不敢言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变法之声 第十六章 变法之声 嘉靖见这个架势,就知道周梦臣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中听。但是此刻他已经被勾起兴趣了,这毕竟是朱家的大明,由不得他不关心,说道:“朕恕你无罪,说吧。” 周梦臣说道:“臣按照活人这个标准,也将天下王朝分成三期,在开国之初,活人最多,人口保持增长。人民安居乐业,为前期。在往后百姓增多,然后各种资源都被人占据了。天下有流民出现,这就是中期了。再往后就是后期了,百姓不乐生育,多有溺婴,甚至出现------” “够了,不用说了。”嘉靖一时间居然失态了。厉声呵斥周梦臣。 周梦臣顿时不再说话了。 原因无他,周梦臣还没有说清楚。但是嘉靖已经对号入座了。 嘉靖对大明的历史很清楚,大规模出现流民,其实是正统年间的事情,也就是大明在正统年间,已经进入了周梦臣所谓的中期,而今很有可能就是周梦臣所说的晚期了。 嘉靖虽然一直想太平盛世,一直维持太平盛世,想要粉饰太平,但是嘉靖是一个明白人。嘉靖总就是知道一件事情,他只是骗别人没有骗自己。 不会以为自己粉饰一下太平,就真以为天下就这样了。 只是嘉靖也不觉大明会亡到自己手中。他只是想将江山交给儿孙,或者自己能够长生的话,将来未必不能退位做太上皇,长长久久的享受富贵。 只是周梦臣这样的说法,无情刺穿了嘉靖的想法。 让嘉靖忍不住反思,我大明江山到底到了那一步了。 不管嘉靖想到了,此刻的嘉靖都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说道:“今日得你一言,朕收获良多,否则也想不出这进化论来,说说吧,要什么奖赏?” 周梦臣心中暗暗吐槽,暗道:“这进化论是你的吗?” 不过,周梦臣也明白,这进化论也不是自己的。甚至是不是达尔文的据说学术界还有公案。反正周梦臣不在乎这个。如果真是周梦臣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他估计与人拼命的心都有了。但是正因为不是自己的。周梦臣才有更多的想法。 在他看来,嘉靖这么在意进化论也好。正好是将嘉靖拉入气学阵营,因为嘉靖的进化论是科学,气学一脉相承的。很多是有皇帝的支持,与没有皇帝的支持,是完全不用的两个样子。 想想皇帝本身就是气学中人,心学还怎么与气学斗? 这个买卖自然是做得的。 而且今日一番言语,如果能让嘉靖真正思考一下,要不要变法,要不要对大明进行一次手术。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其他都不算什么。 周梦臣说道:“臣能为陛下解惑,已经是荣幸之极,还要什么赏赐,只是青城之战中一些潜伏人员的赏赐,不好明面来赏。臣只能私下给些银子,却也觉得不够。请陛下开恩。” 嘉靖说道:“好说,朕会下旨褒奖的,如果有心为朝廷做事,还可以进锦衣卫之中。你看如何?”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了嘉靖的心思。嘉靖看上这些人手了。 毕竟陆炳的锦衣卫说得很厉害,但是这种长期潜伏,甚至潜伏成为辛爱的丞相。这种顶级人才,锦衣卫之中一个也没有。 锦衣卫在京城监视一下人,在各地监视朝廷官员的动向,打听一下官场消息还可以。但是这种事情,锦衣卫是做不来的。 而今嘉靖很明白一件事情,他的安全是建立在锦衣卫与东厂的情报网之上的,如果没有准确的情报,嘉靖是不可能躲在深宫鞭策天下的。 能加强锦衣卫的时候,嘉靖也是愿意顺手做做的。 周梦臣并不觉得,给了锦衣卫人手,锦衣卫就能做成这样的事情。毕竟而今的锦衣卫早已从特务机关演变成了秘密警察机关了。这样的事情,给他们人手,他们也未必做得出来。 不过,能给当初有功之臣一个好得结局,周梦臣也很满意。毕竟他在大同建立的情报网,而今已经没有用了,周梦臣一辈子也未必会回大同。这情报网虽然有很多人都从暗处走了出来,但是,依然有一些人隐藏在暗处,废了也挺可惜的。不如交给朝廷。也能博得嘉靖的信任。 于是周梦臣立即说道:“臣谢过陛下。” 周梦臣行礼的似乎,忽然觉得不对,似乎地面忽然跳了起来,周梦臣居然一个没有站稳,扑通一声倒在地面之上。随即周梦臣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无数瓷器都摔在地面之上,小猫霜眉,“哇”的叫了一声,整个一跃而起,从周梦臣头上踩了一下,跳了出去,将周梦臣的帽子都踩歪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反应过来。又是地震。 这几年地震频频,周梦臣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又一次还在宫中。他二话不说,一把搀扶着嘉靖,从宜春宫之中走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地震要比上一次大同地震要严重的多。 强烈的震感,让周梦臣根本无法行走,嘉靖更是还没有走几步,就跌倒在地面之上,整个宜春功摇摇晃晃的。有无数灰尘噗噗的掉了下来。似乎每一根柱子都在吱吱呀呀的叫着。 周梦臣内心之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心思,最后扑到嘉靖身上,说道:“陛下,臣得罪了。”用身体掩护住了嘉靖。 其实,周梦臣虽然对嘉靖有感情,但也还没有到舍命相救的地步,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情,今日如果嘉靖死了,自己还活着,就是同样最大的罪过,相反,如果嘉靖活者,自己死了,反而能给家里留下丰厚的政治遗产。周梦臣自然希望都没有死。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现在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今此刻嘉靖反而愣愣的出神。 不得不说,嘉靖修道还是修出来一些东西的。最少在这个时候,嘉靖还是很镇定,甚至他内心之中忽然有一个想法涌现出来,嘉靖暗道:“仓颉造字,天泣鬼哭,伏羲治世,河出图,洛出书。朕这是闻道了吗?那么这个道就是进化论? 嘉靖信了这么多年的道家,这么多年迷信下来,这些思想痕迹不可能一下子从嘉靖身心之中驱除,本质上嘉靖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神神叨叨的。 虽然在周梦臣的证明之下,他相信了道家很多神仙都是假的,既不能赐给他长生,又不能给他指点迷津,但是他依旧相信,天地之间,有真正的神明,不过这些真正掌握伟力的神明,却不会下凡便是了。 既然有真正的神明,很多征兆,预兆也都是有的。却不是寻常凡夫俗子能够解读的便是了。 嘉靖在周梦臣的交谈之中,越发感受到了进化论的魅力,进化论不仅仅能引申到政治上,还能引申到很多其他的领域之上,正因为明白,嘉靖才一定要将这个理论的署名权,从周梦臣这里夺去。 所以,今日这一场地震,比之前地震都大得多了,最少比大同地震动静要大得多。嘉靖第一时间反而想到了,这是不是天地对这种真理出世的回应? 否则事情,就那么巧,早不地震,晚不地震,偏偏这个时候地震?而今动静如此之大? 当然了,这个答案没有人告诉嘉靖,嘉靖也不会将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但是不知不觉之中。嘉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热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大地震 第十七章 大地震 这一次地震,虽然比大同地震的动静要大,但似乎震中并不在北京。 所以北京这里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太大的。 只是余震不断。 等大地震过去之后,嘉靖就开始召见大臣询问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钦天监只是说是西南方向。但是到底是什么地方,还要当地快马来报。 周梦臣当日,就出了宫,只见北京大街上一阵慌乱。显然是刚刚的地震的原因。周梦臣暗暗埋怨道:“这个时候来地震,实在不是时候。” 周梦臣还想说说别的事情,比如自己的官职。总不能一直这样挂着吧。 可惜都没有来得及开口,就没有机会开口了。 到了第二日,地震的具体消息传来。周梦臣整个人都坐不住了。因为地震的震源是在华县,仅仅是这一点,就让周梦臣判断出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次地震威力太大了。 无他,只需在地图上划两条线,就能知道华县与大同距离北京的距离,大同距离北京近,华县距离北京远。华县就在华山脚下,算是陕西,河南,山西交界之处,与大同相比,远了北京,不知道多远。而在北京,华县地震的震感,要不远远超过大同地震,也就是说。华县地震的强度,很可能是大同地震的几倍。 周梦臣心中一下绷紧了,不用看别得,仅仅这一带的地势,所谓波涛汹涌潼关路。、 周梦臣很清楚,这个时代因为建筑的问题,百姓对地震的承受度要高过后世,但是有利也有弊,弊端就是,百姓对地震引起的次生灾害的承受能力,要远远低于后世。 什么因为地震引起的山崩,交通断绝,乃至于地裂,地陷,等等很多问题。在后世是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解决的,但是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等死吧。 所以,在平原上地震危害要小于在山区,而这一带虽然不能说是山区,大抵是关中盆地,运城盆地,与洛阳一带,山的确不是少。 周梦臣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触目惊心。心中暗道:“我是不是真的找错时机开战了?” 周梦臣对大明的财政情况,还是明了的。 而今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一次地震的波及范围到底有多大,损失又有多大,赈灾需要的钱粮,又有多少,但是他明白一点,那就是大明朝廷的府库,是没有这么多钱的,间接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之前大明财政从来没有良好地运行过。但是直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青城之战。 的确从长远来看,青城之战,是在为大明朝廷省钱,每年都能省上好一两百万两,长期效果是非常了得的,但是刚刚打下青城之后,却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即便是在草原上继承了辛爱修建的一些城池,将来驻军的场地,城池也是需要一笔大钱的。 而今纵然周梦臣之前准备很多物资,但是户部也是绝对不能一点钱不出,无他,单单是嘉靖就不允许有这样的局面出现。中央是如何显示自己的存在,一个从人事上,一个从钱财之上。 周梦臣这一次行动,越是事先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朝廷越是要在事后,将存在感找补出来。 本来就没有多钱,为了青城善后,户部谈不上倾家荡产,但也没有留下多少钱财。 而今再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户部尚书方钝从什么地方找钱啊? 没有钱?该怎么赈灾? 周梦臣心中反复思索,只觉得事情难办之极。而在宜春宫之中,嘉靖一时间也愣神,他捏着薄薄的一张纸,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说道:“朕有何失德之处,上天为何如此惩罚朕?” 此刻的嘉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无他,他手中刚刚汇总出来的资料太惊骇了。 华夏地震,惨烈之极,潼关城整个成为废墟,有山崩地裂,有地下水火齐出的,有高山为谷,有谷底变成高山的。有整个村落陷入地下不见的。不仅仅烈度强,范围还广。不仅仅北京震感强烈,就是江南,松江一带,也有明显的震感。 秦,晋,豫三省都报灾,总计受灾的县城,已经有八十多个了,现在还没有结束,估计最后最少有一百多个县受罪。 死伤多少人,而今还没有统计,但是下面已经来报,华县,渭南,潼关,山西永济,等几个县。已经没有官员主持政务了,整个处于无政府状态。 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或者直接死在地震的人数不少,但是死在地震之后种种问题中的人更多。 如果单单是灾害,还不至于让嘉靖如此。主要是地震,在天人感应之中地震一直上天示警之中一项,更不要说,华县就在华山附近,这一次地震也可以说是华山的大地震了。 华山在中国的地位可不是一座山而已,是四岳之一。 更不要说,以嘉靖史学修养,也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一次地震简直是亘古未有。偏偏发生在他的这里,这个问题,不由得让嘉靖多想,到底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上天如此警示? 的确,这一场地震,也是中国有历史纪录以来最大的一次,后世推测大概在八点三级。又出现在人烟稠密的地方,影响之大,损失之多,也是古代之最。 “陛下,尧舜在时,亦有三年之旱,此天道也,陛下何必自责,不如请周大人来讲解天象?”严嵩立即说道。 严嵩这个时候,绝不能让嘉靖有这样的念头。无他,嘉靖觉得这是上天示警,按照皇帝是不会错的,错得只有下面的人,这个标准,严嵩很清楚,满朝文武的目标就是他了。 所以,他不惜将周梦臣这个敌人给拉出来,也不能让这一件事情通过。 周梦臣一直以来否定天人感应,而今也算是有了一些成果,严嵩相信不相信周梦臣的学说,这是另外的事情,最少严嵩知道一点,要用来否定天人感应的时候,拿周梦臣来办这一件事情。 “陛下,臣等死罪。”徐阶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反应。看似一句话,其实秉承占主辱臣死的规矩,是顺着嘉靖的话往下面说的。也就是严嵩最担心的,将这一次地震定性为上天示警,是想将这一件事情作为打向严嵩的一枚炮弹。 嘉靖刚刚仅仅是失态而已。听下面两个人一说,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内心之中,忽然有一种厌恶之感,心中暗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实在可恶。” 只是嘉靖不为他们想想,政争与战争一样,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除非一个人出局或者彻底失败才行。 不管严嵩与徐阶的本意是如何,两个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什么边事,什么赈灾,都没有打倒对方重要,徐阶还是有一点点底线的,还有几分顾全大局。但是随着严嵩这边越发没有底线,徐阶的底线也被一点一点地拉下来了。 不拉下来的话,就是死路一条,毕竟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徐阶还没有要做墓志铭的时候。 嘉靖说道:“朕德薄,乃有今日之事。现在最后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处置?天下百姓,都是朕之赤子,遭遇如此天灾,已经够不幸了,决计不能让他们再遭遇人祸,必须立即派出得力干臣去赈灾。诸位议一下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朝廷的难处 第十八章 朝廷的难处 一时间宜春宫之中鸦雀无声,三个阁老,五个尚书,除却兵部尚书杨博而今在河朔之外,其他都在这里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要先说话。 毕竟,这个问题他们都解决不了。 嘉靖有些恼怒了,问道:“户部,说说,能出多少钱?” 方钝听了,立即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南北用兵,今年一年的军费开支,已经超过了一千二百万两。江南受兵灾,金花银都被搁置了。户部根本没有余粮。臣实在没有办法?” 嘉靖知道方钝说得是真的,但是这不是嘉靖想要的结果,他厉声呵斥道:“多少?能出多少?” 方钝说道:“西安,开封,合计有存粮三十万石,可以直接拨给当地赈灾,户部做多能出银五十万。更多的,即便是陛下杀了臣,臣也没有了。” 嘉靖听了,不由皱眉,说道:“五十万?” 五十万两少吗?不少。 但是面对如此天灾,根本是杯酒车薪。这一次赈灾,最少是百万级别的。 只是嘉靖也明白,方钝已经把朝廷财政挤压到极限了,方钝都说没有,那一点不可能再有了。 嘉靖问道:“这如何是好?” 严嵩说道:“陛下,是有轻重缓急,而今最重要的是稳定天下大局,臣以为可以分批赈灾。” 嘉靖说道:“分批赈灾?如何分批?” 严嵩说道:“地震最严重的地方,道路已经断绝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如令人由外部受灾不严重的地方,开始赈灾,一点点地往里面推进,如此一来,就可两全了。朝廷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筹款了。” 嘉靖听了,手上忽然一抖,说道:“真要如此吗?” 嘉靖不是傻子。 嘉靖或许不知道什么叫作黄金七十二小时,当然了,而今其实已经过七十二小时。但是他知道,越迟赈灾,需要赈灾的人就越少,无他,更多人灾民在等待赈灾中饿死了。 如此一来,需要赈灾的人就少了,需要赈灾的银两也就少了。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无他,朝廷财力匮乏,很多时候赈灾都是这样的,等老弱饿死之后,留下的都是青壮,再去赈灾。 只听大殿之中一声咆哮,大声喊道:“陛下,三秦父老嗷嗷待哺,一刻也迟不得。臣请陛下开恩,立即赈灾。” 所有人都一看,此人不是别人,就是礼部尚书王用宾。 王用宾在六部之中很是低调。因为王用宾知道,他这吏礼部尚书是捡来的,所以要低调做人。否则他个官帽子就不保了,于是在很多时候,简直就是一个聋子,什么也不说。 而今日,他却不能不开口了,因为他是陕西人。 而今受灾最严重的就是陕西,因为连续两年大旱,关中本来积蓄就不多了,这一次遭遇天灾,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以严嵩的办法,关中估计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为了家乡父老,他不能不开口。 严嵩眉头微微一凝,心中暗道:“王用宾,本来还想留你一点段时间,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了。” 嘉靖三十五年,也就是明年,乃是科举年。礼部尚书在科举上是有发言权的。严嵩本意就是将王用宾从礼部尚书任上弄下来,换成自己的人,不过严嵩另外有目标,就将王用宾给放了一放,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放过了王用宾,王用宾居然不老实。 严嵩说道:“陛下,老臣这也是权宜之策,如果王大人能立即变出了数百万两,自然是想怎么赈灾,就怎么赈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用宾厉声说道:“陛下,严家父子坐拥天下财富,家产数以百万计,坐视陕西父老饿死,此所谓之无钱乎?” “好了。”嘉靖有些厌烦,说道:“说正事。” “陛下。”方钝想了想说道:“臣举荐一人,前往陕西赈灾,绝对是最佳人选。” 嘉靖说道:“何人?” 方钝说道:“周梦臣。周梦臣理财之术,天下无双。而今请周梦臣到底一问,或有方略。” 嘉靖一听,周梦臣这三个字,心中顿时一动。也觉得方钝说得对,周梦臣理财之术,简直是有点石成金之效。大同之前是什么样子,而今又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似乎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周梦臣都能变出钱来。 而今问问周梦臣却也是办法。 嘉靖心中也觉得,而今缓不应急,但是嘉靖到底还是有几分爱民之心的。严嵩如果自己做了将灾民饿死的时候也就罢了,今日要让嘉靖来批准,来背这个黑锅。嘉靖是何等爱脸面,如何能准? 嘉靖说道:“传周梦臣。” 周家距离皇宫很近,太监一路小跑过去。周梦臣一路小跑过来,来到宜春宫之中,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了。行礼之后,还不等说话,嘉靖已经劈头盖脸的将问题抛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简直是为难人。” 周梦臣昨天夜里,是想过一些办法。但是他更多是一种体恤百姓的本能,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担负如此重任。也没有想到朝廷会如此拮据。而今具体情况,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点,想要让三省尽复旧观,要花的钱不是几十万两,而是上千万两。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而今朝廷赈灾。根本没有什么灾后重建的环节,能救下百姓性命,最多免除赋税,剩下的就要看百姓自己如何活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这钱也不是五十万两的能够行的。 而且这钱是急需,急到几乎立即都要。周梦臣根本没有缓冲腾挪的时间。即便周梦臣真有点石成金之能,这点石成金,就不要时间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种情况,也只能借钱了。” 只是借钱,也是有问题的,那就是想谁借钱。 这个问题很重要,西方政府很早就向私人借钱。而崇祯最后向文武百官借钱,弄出何等笑话。这两者之间为什么不一样?这里面原因很复杂。要真详细说了。能水上好几章。但是最基本的几条,就是西方没有统一,商人拥有不同国家作为避风港。国家不能轻易违约。其次,就是有银行等金融机构,国家能向这些金融机构借钱,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借钱。并不能杀一个人而消灭一笔债务。 而今的情况,政府在商人哪里小额腾挪尚可,比如朔州之战的赏银问题,就是晋商临时垫付的。 但是长期借贷就不好说了。 原因很简单,就好像这一次的,周梦臣不知道赈灾需要多少,但是大体在三百万两以上,什么时候能够还清?这真不知道,原因很简单,单单陕西一年的财政结余,要存够三百万两,就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可以说,任何商人算一笔账,就知道。这一笔钱借出,根本还不了。 让朝廷欠下还不了的债务,会有什么下场? 大恩以仇,有时候杀人比还债容易多了。请不要高估官员们的底线。 可以说,大明民间不是没有钱,三四百万两虽然多,一家拿出出来,但是整个商人团体,即便是并不是太富裕的陕西商人也未必拿不出来,只是要想办法,将其中一些关节给打通,甚至最好能形成一个国债市场,这对大明将来也是大有好处的。 但是到底该怎么做?周梦臣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临危受命 第十九章 临危受命 不过,而今没有思路,并不代表将来没有思路。 只要有了方向,办法是想出来的。实在不行,周梦臣也不是不会用刀子说话。周梦臣的刀子并不是没有见过血。 嘉靖见周梦臣久久不语,再次问道:“怎么?你也没有办法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些事情,只能随机应变。说出来也说不清楚。” 周梦臣的意思是,对于如何建立起一套能借钱给朝廷的金融机构,这一件事情千头万绪,从底层架构,到上层结构,甚至于利益分配,都有很多事情要慢慢地打磨。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说。 但是嘉靖听来,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什么意思? 什么办法是说不清楚的办法,是不能说的办法。 自然是杀人。 嘉靖也明白,民间不是没有钱,只要真狠下心来,将大户人家给抄了几家,怎么可能没有钱。三五百万两算什么啊?别的不说,将严家与徐家两家给抄了,直接奔一千万两去了。 只是这样做,是有严重的政治后遗症的。 无他,有钱人都是士绅,杀一个都严重问题,更不要说杀这么多了。如果周梦边臣真得这样做,他赈灾之后,就不要想别的。只想如何从朝廷之上全身而退吧。 “真是忠臣啊。”嘉靖心中暗道。 一时间嘉靖也忘记了他要将周梦臣挂起来一点段时间的事情,之关于进化论的事情,也让嘉靖放开一些心结,说道:“好,朕不问。朕令你去这赈灾?你可愿意?”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放假很爽。但是他大事未成,心中的愿景还没有实现,而今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而今去赈灾,虽然与他心目之中去江南相差甚远,但是赈灾毕竟仅仅是一个临时差事,大体半年到一年就差不多了。 事业又回到了正规之上。 周梦臣说道:“臣乃大明臣子。不管陛下令臣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事这一件事情,太过艰难了。臣请陛下准许几个条件。” 嘉靖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五十万两,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嘉靖说道:“内库出五十万两,给筹齐一百万两,不能再多了。” 周梦臣也知道,让嘉靖出内库的钱有多不容易,而今能出五十万两,已经是看在灾情太过严重的份上了。想要更多根本不可能。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希望能带兵入陕西,不需要太多,只需三千铁骑就行了。实在是有些地方情况不明,以防万一。为了配合默契,臣请陛下从臣就旧部之中抽调三千即可。” 其实全世界,也只有解放军进入灾区不携带武器的。周梦臣也不敢确定灾情之下,地面上会成什么样子。毕竟李自成等人的老家都在陕西。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全部为了防身。如果仅仅为控制局面。周梦臣根本不需要调自己部下,无他,灾民毕竟是灾民,而今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再加上周梦臣威名在外。不管什么军队,到了周梦臣手下,岂敢不服服帖帖。 有军队来抢险救灾,在周梦臣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大明军队看来,却未必了。周梦臣只能用自己的旧部,他们才会听命令。 免除了很多麻烦。 嘉靖点点头,说道:“正好云中伯刚刚到京,一并将三千铁骑归入五军营,让他跟着你走一趟吧。” 周梦臣大喜过望,说道:“臣谢陛下。” 云中伯就是戚继光。有戚继光在,周梦臣就可以放心了。毕竟戚继光是周梦臣的弟子,周梦臣可是知道,戚继光在周梦臣门下,不仅仅学了兵法,还跟随其他师兄学习了不少其他知识,修建一些建筑工程,也是可以胜任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请便宜之策,为了赈灾,臣会出一些权宜之策,臣请陛下事后追认,即便不追认,最少承认当时这一例,否则这一件事情,臣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嘉靖一听,联想到周梦臣在大同大开杀戒的情形,以为周梦臣还想这样做。虽然他知道,周梦臣如果真这样作了,今后会很惨很惨。但是能为他解决问题,嘉靖从不在乎臣子将来怎么样? 嘉靖内心之中一边感叹周梦臣未来的命运,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周梦臣推下火坑,并准备填土,说道:“爱卿所奏,朕无所不准,这样吧,爱卿那就挂户部侍郎衔,代替巡守,总督三省赈灾事,三省官员巡抚以下皆听节制,许便宜行事。方尚书。” “臣在。”方钝立即出来说道。 嘉靖说道:“给周梦臣一些空白的文书,盖上户部大印,给周梦臣。” 言下之意,许周梦臣在上面随意填写。 这可算是信任之极了。 不过,嘉靖也明白,这不是吏部与兵部的文书,吏部文书可以是关键职位的调令,兵部文书可以是调兵命令。而户部的公文局限就多了。毕竟周梦臣三省之中,已经是最大的官员了,一边命令都不用这个文书。 至于非一般的命令,毕竟是户部的关于钱粮,最后报账便是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臣谢陛下。” “还有条件没有了?”嘉靖问道。 周梦臣说道:“没有了。” 嘉靖说道:“如此,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周梦臣说道:“事不宜迟,臣这就回去准备一二。” 嘉靖说道:“好,爱卿速去吧。” 周梦臣随即缓缓退下来。在他走出宫门的时候,听到里面吏部尚书李默说道:“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兵部尚书杨博的母亲,在这一场地震之中去世了。” 周梦臣听了,浑身一震。心中暗道:“不好。” 按照朝廷的规矩,父母丧,要守孝三年的。但是周梦臣可是知道河朔省才是一个框架,而今是需要德高望重,有手腕有办法的大员坐镇的。而与周梦臣关系不错,彼此之间也算这这和睦的大员,也就是杨博了。 一旦杨博丁忧,河朔省的局面将会是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希望杨继盛能够上位,总领大局。但是奈何,杨继盛的资历还是稍稍浅一些,成为已经成型的河朔巡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让杨继盛去与陕西,山西两省交涉,将河朔省从无到有,一点点的组建出来,却不是杨继盛能够做到的了。 该怎么办? 周梦臣很想留下来听一下,但是这样的重地,哪里能容周梦臣徘徊。他只能稍稍顿了一下脚步,就出去了。只能等下面议事的结果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仅仅给家里打了一个招呼,就进入紧张地筹备环节了。首先让徐渭代替自己写信,给京中的好友一个写信告辞。毕竟京师的人脉是需要维护的。不维护,怎么能让人将来为他说话。 其次,周梦臣去见了戚继光,询问戚继光麾下的将士的情况。 戚继光说道:“自从青城之战后,其实一直在修建,最近也不过从青城赶到北京,一路上都有驿站,也不算是劳累。” 周梦臣说道:“能长途跋涉吗?” 戚将军说道:“没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立即去安排好下面的人,明天一早就出发,一出发就停不下来的。救兵如救火,救灾更是如救火,一上路,可就不准停了。” 戚继光说道:“请老师放心,倒是老师要保重身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奔赴灾区 第二十章 奔赴灾区 周梦臣安排好戚继光,就立即去户部。 到户部两件事情,安排好一百万两银子的押运。这一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押运这么多钱去灾区。周梦臣也只能将戚继光的军队分为前后两队了,前队跟着周梦臣一起去灾区,后队押送赈灾银。在后面慢慢走。 另外一件事情,却是那些按了户部大印的公文了。 方钝自然不会难为周梦臣。三下五除二将事情给处理妥当了。随即说道:“飞熊,这一件事情是我推荐你的,也算是我对不住了,这是一个大火坑。只是,我想来想去吗,除却你,谁也不能将这一件事情妥妥当当的办下来。” 见方钝有几分惭愧,周梦臣爽朗的一笑,说道:“大丈夫自有舍我其谁的自信,方叔出于公心。我又怎么会怪方叔?” 方钝说道:“你这么说,我就好受多了。对了,你能给我说说,你到了灾区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怎么办?借钱。” 方钝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说道:“是啊,还能怎么办?只能借钱了。只是你做事要存着几分小心,不要太过了,否则将来可就不好办了。” 方钝也觉得,周梦臣的借钱,大概是强行摊牌,勒索士绅之类的办法。大明士绅的潜势力到底有多强,看看朱纨是怎么死的就知道,虽然陕西这边地方比较穷,陕西士绅在朝廷的实力不强,但依然有王用宾这样,宁肯硬怼首辅,也不能得罪父老乡亲的人。周梦臣真与这些人结了死仇,将来可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他现在连一个完整方案都没有。只有一个思路而已。具体情况,还是要因地制宜的。同样,实在不行的话,周梦臣也未必不敢这么做。 虽然到时候是两败俱伤了。 周梦臣说道:“方叔,我自然该怎么办?对了,我刚刚听说兵部杨尚书的母亲-----” 方钝叹息一声,说道:“对,不过,刚刚商议过,兵革不避,只给杨博假期二十天,让他回乡处理丧事。对了,杨博家在蒲州,老夫人大概-----” 周梦臣刚刚没有想,但是而今一想,顿时明白了。 丁忧制度之中,有一条规定,就是兵革不避,也就是正在打仗的人不用丁忧,毕竟临阵换将地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点。杨博在河朔,很难说没有战事。也算是符合这一条。 估计,杨博的母亲就是死于地震之中。毕竟蒲州距离华县并不远。 这样周梦臣感受到人事无常之余,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大地震的威力。毕竟,很多时候,死得多人了,也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而今具体一个人,才能真正感受到残酷。 杨博而今五十多了,杨家又是巨富,老夫人在家里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何等的养尊处优,而今老夫人都不能幸免于难,蒲州死的人又有多少?而蒲州还不是地震的中心。 如此感伤的同时,周梦臣也放下心来,毕竟杨博坐镇河朔,也是让周梦臣放心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杨尚书也不容易啊。” 方钝说道:“是不容易。而今河朔一大摊子事情,除却杨尚书,除非让你回去,否则朝廷上下也都不放心。但是,你以为不丁忧就是好事?将来这一件事情,随时能被人拿出来说的。所以当官最好父母双亡,祖宗死绝。”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话。 毕竟丁忧这个制度太无语了一点,因为父母死了,就要耽搁三年,甚至有些人去丁忧之后,上面无人,根本就不可能起复,也就是一丁一辈子了。对于很多有抱负的人来说,父母没有死,都变成了隐忧了。操蛋到如此地步。 实在是让人无语。 方钝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你而今出去也好。明年是科举年,也是京察年。今年严嵩吃了徐阶大亏,严嵩一直想报报复,如果不是陛下不想太过折腾,而且出了你这档子事情,今年大家都不要想过一个好年了。但是到了明年,龙争虎斗啊,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就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周梦臣一愣,他在京师却没有这种感觉。说道:“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了?严嵩的目标是谁?” 方钝说道:“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知道明年六部尚书,一定是要换几个的,说不定,等你回京,我就回岳阳老家的,等你什么时候回乡,来岳阳找我老头子喝几杯。” 周梦臣说道:“小侄谨记在心。不过方叔也不必担心,而今朝廷户部这个摊子,除却你,恐怕没有人愿意接。” 方钝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如此,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伏了。” 的确,谁都知道户部的差事不好办,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朝廷开支不够,收入不足,要支应的款项,是数都数不清楚。户部作为尚书,要开源节流,但是事情说得好听,根本不可能办下来。 也是方钝几乎一辈子的老户部,才能支应起这个摊子。辛苦之极,动则挨骂。才算是让朝廷磕磕碰碰地走下去了。 所以,高官们都知道户部多难熬。所以谋求户部尚书位置的人就少了,这也是方钝明显有外于严嵩,还能待下的原因之一,将方钝搞下去容易,再弄一个老黄牛就不容易了,虽然方钝这头老黄牛,老是甩脸色,撅蹄子,但是奈何能办事。 没有人对户部尚书有多大渴望,就没有人去争了,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方尚书就这样,四边不靠,居然能坐稳户部好几年。不能不说,是一个异数。 周梦臣见天色不早,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带着三千铁骑,与数十辆大臣的银两一起上路了。出了京师之后,周梦臣就将人马分为前后两队,前队两千人跟着周梦臣与戚继光一起,快马加鞭去陕西,沿着太行山南下,一路到洛阳,然后西进,之所以不横穿陕西,也是担心这一场地震带来的地质灾害。毕竟山西很多路都是在山中,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掉下几块大石头。将道路给堵住了就不好办了。 所以这个险不能冒。 而后队周梦臣令徐渭负责。命令徐渭去开封。吩咐道:“银子虽然重要,但是而今灾区最需要的应该是粮食。你持我手令去开封,在开封大量买粮食,将一百万两银子全部换成粮食,然后从沿着黄河运入关中。记住,一定要想办法将价格压下来,能多卖一石粮食,就不知道能活多少人的性命。这一件事情,只要交给你我才放心。” 徐渭说道:“请大人放心,我是做过买卖的。如何压价也是知道的。定然给大人最低的粮价。” 周梦臣说道:“那就此别过了。” 周梦臣一拉缰绳,带着身后的将士一路南下。正如周梦臣之前说的,马不停蹄。如果不是为了照顾马力,周梦臣都想日夜兼程了。只能白日前进,入夜在驿站,或者县城休息。 如此一来数日,直接来到了黄河边上。 越过黄河就是洛阳了。 周梦臣在这里看到一副奇景,浑浊的黄河水,居然一点点的变清了。周梦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令士卒去下打了桶水,细细一看,的确是清了。虽然不能清澈见底,但是与一碗水半碗泥却是强过太多了。 周梦臣却好像看见了无比可怖的事情,脸色苍白,额头见汗,站都站不稳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百里潼关道 第二十一章 百里潼关道 黄河变清,不是好事吗? 如果说,经过了几十年的植树造林,治理西北泥沙,最后让黄河一点点的变清了,这绝对是好事,而且是大好事。但是而今在一场大地震之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却未必是好事了。 有很多种可能。 比如仅仅因为地震的原因,能让河水加速澄清。表现出这种黄河水清的表现。但是周梦臣更担心的是,是因为地震或者其实原因,让上游河水不能顺利流入下游,在黄河中下游水流之中,上游流下来的水急剧减少,而黄河洛阳段还是有一些支流了。 众所周知。 黄河之所以泥沙居多,是因为中上游黄土高原段携带了数量巨大的泥沙。而今这些泥沙不在了。下面水流自然要清了很多。 也就是说,黄河上游很可能因为地震出现了一处堰塞湖。 这如何不让周梦臣震惊非常。因为这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说堵塞河道土石不多,很快就被水流冲开了。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黄河下游却要突然承受一波洪峰的。黄河本来就是时常发大水,说不定又是一场大灾难。如果说,这土石很结实,黄河水冲不开,就是一个好结果吗? 结果只会更糟糕。 首先,黄河水越集越多,最后会倒灌黄河两岸,寻其他路径东出。大概率会重回故道之中,毕竟黄河中上游的河道还是比较稳固的。但是如此一来,对刚刚承受过地震的百姓,越是雪上加霜。 如果,黄河不回故道。这更了不得了。这一次改道的危害,恐怕要比下游黄河改道的危害都要大。 周梦臣一想到无数百姓淹没在洪水之中,就再也坐不住了。 立即询问当地老人,问黄河河水有没有明显的下降。回答说并没有。虽然低于往年水平,但是也没有差多少。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上游出了什么事情。但还不至于到最坏的结果。 于是,周梦臣再不停歇,渡河之后,过洛阳而不入,直奔潼关。但是还没有到潼关,路已经不能走了。 潼关天下险。 千古潼关道,都是北边临河,南边临山的。山河之间,只有一条古老而屡次修缮过的官道。沟通关中与中原的重要的要道。 如今却已经不成样子。 这里已经距离主震区已经不远了。 其实在黄河北岸的时候,周梦臣已经看到很多地震的危害了,毕竟驿站,或者城墙上的大口子,城中那些倒塌的房屋,还有比往年多出不少发丧的人。 只是,周梦臣也明白,这里毕竟距离华山比较远。地震后遗症是比较小的。周梦臣只能传令当地知府要好好抚恤而已。 但是在这里,周梦臣才真正的看到地震之威,南边的高山似乎被巨人用手轻轻一拔,全部向北倒下来,无数山石滚落在官道之上,将官道给淹没了。甚至有不少山石滚落在黄河之中,被滚滚黄河给吞没了。 “大人。”戚继光说道:“我这就通知洛阳知府,立即征调民夫来疏通道路。” 周梦臣说道:“疏通道路是应该的,这里毕竟是入关中的要道,后续的物资大多要从这里进入关中。但是我不能在这里等,你知道而今关中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 戚继光说道:“是什么?” 周梦臣从身后拿出王命旗牌,令身后两个将士打出去,说道:“是信心,是天恩,让他们知道,朝廷的救援已经到了。” 周梦臣翻身下马,将官靴给脱了,换了一双皮靴,说道:“你持我手令,给洛阳知府,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疏通潼关道,我带人先去。” 戚继光说道:“我愿意为老师开路,老师在这里督促疏通道路。我先走。” 周梦臣说道:“不用,关中的事情,你代替不了我。如果不留人在这里,谁知道洛阳地方做成什么样子,你好歹是一个伯爵,洛阳知府不敢不给面子,关中不知道什么样子,这一条路就是生命线了。” 的确,这一段黄河是有名三门峡,黄河之中有三块大礁石,将黄河分为三股,号称三门,神,鬼,人,行船到此,堪称九死一生。后来也修缮过,最后还是剩下一根石柱,就是所谓的中流砥柱。固然是史上有名的景点。但却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这一段河流一般情况下,都不通航的。想要进关中,走陆路而不是水路。 这陆路就是这潼关道了。 周梦臣知道事不宜迟,立即带着一半人手,下马步行。 虽然说,有大量乱石将道路给堵死了,自然不能骑马,但还不至于不能步行过去。只是即便如此也是相当危险的。 一来,如此大的地震之后,余震一直不断了。 当然了,这余震比起当初的大地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大地震对华山为中心的一带地质造成的影响非常之大,比如潼关道南边的山。此刻早就崩坏,要不然也没有这么多的山石砸下来。 甚至上面很多石头都摇摇欲坠,几乎再有一点点的地震,就可能继续砸下来。 至于他们脚下的石头,也不是多稳固的。他们只是暂时停留在潼关道的路基上,而潼关这一代,也都是黄土高原,潼关这里的地质,也多为黄土,这路面也松动了,说不定,走着走着,前面的道路就陷了下去。 这天地之威,任谁也没有办法。 周梦臣只能硬着头皮走,他只是相信,这种超级大地震之后,应该不会那么快有相同等级地震。而且潼关道也不是今日才有的,真要说起来,估计商周之交,甚至更走,这一条路就有了。不过后来历代朝廷加固而已。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潼关古道绝对不是说毁就毁的。而且他也记得,后世河南与陕西交通,也多走这里。想来,他运气不会那么差。 潼关道并不长,只有百余里。在地图上,沿路还有一处驿站。但是驿站之处,只有一堆乱石。依稀有几块木头从石头下面露了出来。 周梦臣见状,只能沉默片刻。随即取消休息计划,让下面人边走边吃干粮。 因为他知道,这驿站的所有人,已经没有救了。 虽然周梦臣快马加鞭,一刻都没有停,但是从下面上报情况,到周梦臣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天。 十天,或许有人能在下面撑得过十天。但毕竟概率极小,而周梦臣更担心的潼关城是什么样子。因为这一带死伤最密集的地方,一定是潼关,与周围几个县城。 百里潼关道,周梦臣走了两日。 这已经是很快。虽然不能说没有路,并不是所有潼关道路都被乱石覆盖的。只是乱石将潼关道分成了好几段。中间路段走起来轻松。但是乱石覆盖的路段,却不好走。 周梦臣就差一点掉下去,他一脚踩空,将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踩落,虽然这一块石头砸在一块数吨重的大石头上,这块大石头晃晃悠悠的跌落河谷,好久之后,才响起沉闷的落水之声。 周梦臣身边好几个侍卫,几乎是舍命将周梦臣给拉住了。 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周梦臣的待遇。前后有十几个人,踩落石头,跌落河谷之中。这里的落差很大,黄河水在这里也是相当湍急的,掉下人的人,几乎不可能有活路了。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周梦臣才来到潼关城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废城潼关 第二十二章 废城潼关 潼关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潼关城也不是现成,而是卫城。在这里驻扎的就是受陕西都司领导的潼关卫。只是多年以来,这里都没有打仗了,除却少部分被调到北方做战的军队之外,潼关城与寻常县城,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周梦臣真正来到潼关城的时候,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他了解大明的城池,大多都是洪武年间修建的。有些县城或许是之后修建的,毕竟即便是现在很多大明的县城也还是没有修城的。但是是卫所九边不行了。 毕竟卫所是要承担一定的军事任务,在当年定然是优先修建的。 洪武年间修建的城池,不管规格大小,都是一等一的坚固。坚固到了抗日战争之中,能作为掩体抗小日本的炮。但是而今,周梦臣看见了什么? 一片废墟。 瞬间让周梦臣想到二战之中打过巷战的城池。高大的城墙与城楼。而今只剩下一个土坡了。 只有几个人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站城外站着,城中隐隐约约有哭泣之声。 周梦臣立即令左右,将自己的仪仗打出来。并大声高喊道:“大明户部侍郎总督三省赈灾事周公周大人到,潼关卫上下,还不速速迎接。” 这些人一边大喊,周梦臣也没有闲着,而是走上了城楼倾颓所形成的高坡,站在高坡之上,放眼一看,心头一紧。 潼关城并不大,带有几分军事性质,就在渭河与黄河交界处,稍稍往南一点。坐落在出了潼关道之外,第一片开阔地上,完美的将这一条路给封死。 周梦臣的军事素养很容易推断出来,这一座城池,必然是一座小而坚的城池,因为城池大了,会增加防守压力,不如小一点。但既能封锁住潼关道,也能尽量减少驻军。 如此一来,就能用最少的兵力封锁这个要道,将兵马用到其他方向。 只是而今潼关城哪里有一分军事要塞的感觉,已经是一座废城了。 城中看不见一座完好的房间,即便唯一耸立的房屋,是城池最中间的钟鼓楼,四个脚也缺了一个,凭借三个角,完全的耸立着。 似乎虽然都准备倒塌。 “下官何守臣拜见大人。”一个人老头立马过来,跪倒之后说道。 周梦臣说道:“你身居何职?” 何守臣说道:“千户。” 周梦臣说道:“你们指挥使,指挥佥事,还有其他官员在哪里?” 何守臣说道:“各位上官都已经不在了。”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你就是代掌潼关卫事,如果办得好,这一次赈灾之后,你就是潼关卫指挥使,不要令我失望。” 何守臣心中大喜,立即说道:“下官受命。” 周梦臣说道:“立即召集城中所有百姓,不拘男女老少,全部在这里集合。我要见他们。” “是。”何守臣立即说道。 从千户到指挥使,可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何守城此刻充满的干劲。也非常有效率,不过一会儿功夫,潼关卫剩余的百姓都在城门口外面集合了。 周梦臣眉头一紧,心中暗道:“而今已经是腊月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穿着单衣。” 周梦臣心中有两个猜测,一种是很多人都没有棉衣,都是躲在房间之中熬过寒冷的冬天。二来,那就是很多人遇见地震都来不及取棉衣。 到底是那一个原因,这个时候周梦臣也无心调查。这里有很复杂的原因,不是这个时候追究的。周梦臣是要解决问题的。 周梦臣大声说道:“我也不废话了,你们有不少的亲人死在地震之中,但是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要想办法活着。而今马上就要过年了,而今现在这个样子,很多人都撑不到五月麦收,朝廷不过坐视不理,我就是代表陛下来赈灾的。” “只是,朝廷大笔物资都堵在潼关道上了,而今要立即清扫道路,恢复交通,钱粮来了,也有你们一份。所以男丁出列,以为军中编伍,何千户,你找人将组织起来,立即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通潼关道,第二,大家合作,给死在城中的百姓收尸。总不能一直这样。” 周梦臣刚刚草草看了,其实很多尸体都在废墟之中,并没有扒拉出来。整个潼关城中,死伤加起来,有一半以上。这样的工作量是很大的。而且潼关城的指挥体系,一下子被打乱了。很多人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几乎成为疯子。再加上其他原因,让百姓不能组织起来,形成合力。 “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效力,而今是我们好几天都没有怎么吃饭了。”一个士卒说道。 周梦臣立即喊道:“大壮。” 周大壮立即出列说道:“在。” 周梦臣说道:“将所有人的口粮拿出来,在这里熬,让大家吃上一顿饱饭。” 骑兵行军,一般都带了十日干粮。而这一次虽然从北京到潼关,千里跋涉。都在这大明境内行军,而今大明还不是末世,所以周梦臣每到一处都能让当地地方提供食宿,自己带的干粮消耗并不是太大的。 不过一千多人十日干粮,也不过能让这一万多人吃一个差不多。 周梦臣必须寻找新的粮食来源,他才不相信潼关城中没有粮食。最少何守城与何守臣身边的一些人,脸上并没有饥饿之色,很显然是有吃的。 不过,这也是正常。这样的灾难之下,与外界联系也断绝了。整个关中而今都缺粮食。这种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如果朝廷真按照严嵩的办法来办,最少一两个月之后,才有大批物资进关中。 这些粮食就关乎他们的生死,才能不与那些穷鬼分的。 周梦臣立即问何守臣,道:“城中没有粮食?” 何守臣一愣,咬着牙说道:“大人,我知道有一些地方有粮食,不过而今都是一片废墟。只能清理之后,才能弄出粮食。” 周梦臣也不去追究何守臣的小心思。说道:“今日大难,朝廷定然会对各地灾情进行详细统计,有一些无主的土地,也需要重新规划。看来这潼关卫也是一样,你好自为之。” 何守臣听了两眼放光,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为全城百姓找来粮食。” 周梦臣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只要何守城有功,将来清丈土地的时候,这些无主土地未必不能成为何家的土地。毕竟,周梦臣太清楚卫所的情况了,一般来说,卫所的土地都是所有军官掌控的,指挥使家族自然要吃大头,下面才按照官职来分。何守臣仅仅是一个千户。他决计不是全潼关卫土地最多的,也不是粮食最多的。而今这一次地震,让何守城上面的人都死了。这对何家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家族的机会。而在此之前,何守臣并没有意思到这一点。 被周梦臣一点醒才明白过来。顿时充满的干劲。 其实,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不愿意用这个办法来催动下面人干活。毕竟周梦臣直接空降在这里,事情迫在眉睫,但是各地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梦臣堪称人生地不熟,想要迅速打开局面,一定要非常办法。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看效果是非常好的。 最少在何守臣的指挥之下,取出大量的物资,不管是粮食还是衣服,周梦臣统统赏赐给下面干活的士卒,顿时士气大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巡视关中 第二十三章 巡视关中 一日之内,潼关卫恢复了组织。顺便将好几个大家族给吃了绝户,这几个家族的钱财,全部用来支撑全县壮丁的劳作了。 连棉衣的问题,也顺便给解决了。 随即城中清理工程也开始展开了。 一方面,将危房先修修,让人有地方住。毕竟还是冬天。另外一方面将一片瓦砾清理出来。将一具具尸体,入土为安,很多人都是一卷草席扔到大坑之中了。 因为无奈,尸体太多,棺材不够,挖坟的人也不够。只能这样做了。 甚至周梦臣还带着几分庆幸。 庆幸这是冬天,如果是夏天,十天没有收拾,一场大瘟疫就迫在眉睫了。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觉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毕竟,这个时代的行政能力,根本不能与后世相比,对大明百姓掌控不如后世,在官府的行动能力也不如后世。所以,定然有没有被掩埋的尸体。这种尸体在野外腐烂,很容易爆发瘟疫。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知道,李时珍什么时候到。” 周梦臣来之前,已经给李时珍打了招呼,让李时珍从惠民医院之中拉出一个团队,跟随他入关中。李时珍自然是义不容辞。而且明代太医本来就承担这个任务。只是周梦臣速度太快,简直是奔袭一般的速度,而李时珍是走不了那么快的。 即便李时珍能走得了,一些瓶瓶罐罐的玻璃器皿也走不了。 所以李时珍已经准备走水路,北京上船,到黄河换船,一路逆水行舟,在洛阳下船,然后走陆路入关。 只是最少需要一个月。 等李时珍到了,大概就是开春时分了。 周梦臣处理潼关县最基本的秩序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迅速关中灾区了。毕竟周梦臣并不仅仅是来处理潼关这来的灾情。 周梦臣沿着渭河一路向西,视察华阴,华州等地,一路到了西安府才算回来,然后渡过渭河,沿着渭河北岸,一路走到朝邑。才算结束第一次巡视。 这一次巡视之后,对关中灾情基本上是有地的。 地震中心具体在什么地方,周梦臣也无法判断。但是观察损失情况,应该在潼关,华阴,华县这三地南边的山峦之中。而南边的山脉就是秦岭,秦岭之中,并不是没有人烟,但是比起关中平原就是差多了。 大概在华州正南方向不远,为中心。以损失最大,次大,波及,等等来算。周梦臣估计,华州,华阴,潼关,朝邑,蒲州,大概是受损最大的,然后就是关中平原其他地方,比如渭南,临潼,西安等地了。 其实在周梦臣看来,其实并不是只有这里地震了,不过,这里是人口密集区而已。所以损失巨大了。 华州,华阴,潼关,朝邑,等地情况差不多,城池几乎不存在。也没有了任何组织能力。是周梦臣到了之中,用了各种办法,才算是重新建立起组织。 只是各地情况不一,潼关是卫所,周梦臣对大明卫所的基本情况,是再了解不过了。虽然潼关卫不边卫,但是一些普遍规律还是适用的。所以在对付潼关卫的时候。可以简单粗暴。但是其他正常府县的时候,就不能如此了。也让周梦臣费了不少脑筋,才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 而朝邑是他在巡视的最后一站。 并不是说,周梦臣就不去看别地方了。而是他手中事情千头万绪。很多事情前后顺序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周梦臣一直怀疑黄河上游出现了堰塞湖。但仅仅是猜测。在潼关的时候,就派出人沿河而上,去看黄河的情况。但是周梦臣知道,这个时候段是将所有灾民组织起来最重要。毕竟越早组织起来,越早能让更多人得救。 这是优先级最高的。 但是周梦臣也知道,他所谓的组织起来,其实是建立在透支当地的粮食储备的情况下的,因为前两年大旱,关中平原粮食储备相当不足。 这样大规模行动,是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如果在此之前,周梦臣不能提供新的粮食,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个问题,也是很急。但是周梦臣没有时间去处理。同样要先处理堰塞湖的问题。 在朝邑城外,接见了朝邑幸存的官员与士绅之外,周梦臣传达了自己的命令,又想办法摊牌了一批粮食之后,留下一个百户作为监督。这才往东走。 是去看黄河。 忽然一个老人骑着一个小毛驴过来说,说道:“周飞熊,大灾之后,你不思赈灾,这是要往何处去?” 此言一出,周梦臣身边的将士都有些恼怒。周梦臣却不敢怠慢。 无他,而今大震之后,地面上已经有一些混乱。如果不是周能臣带兵巡游了一圈,甚至杀了好几伙贼寇震慑,各地的地头蛇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听命的。 而今这个时候,敢独自行走的人绝非寻常人。而且这老者一看就是读书人,身上甚至有一丝丝的官气,是做过官的。 周梦臣可是知道,一些退休的官宦爱地方上,拥有比地方官更大的影响力。眼前这个老者,估计就是其中之一,周梦臣自然不敢怠慢。 周梦臣轻轻按住身边的侍卫,说道:“请问老丈是?” 老丈轻轻捻着胡子说道:“鄙姓韩。” 周梦臣眼前一亮,说道:“可是韩师叔当面?” 老丈说道:“这一声师叔,你也叫得。” 周梦臣立即翻身下马,上前行礼说道:“拜见师叔。” 这个人不是别的,就是在关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大儒,关学大佬,与王廷相很有交情的韩邦奇,其实他弟弟也是一位大学问家,只是天不假年,三十多岁就去了。否则现在就是关中二韩了。 韩邦奇说道:“浚川先生泉下有知,有你这个弟子,他也会感到欣慰的。” 周梦臣心中一喜,说道:“不敢当韩师叔如此夸奖。” 韩邦奇一句话,让周梦臣在王门气学的地位更加稳固了。毕竟吴廷翰在韩邦奇面前,都属于小辈,吴廷翰的一些操作,能让一些晚辈承认。但是如韩邦奇这样的大佬如果不认,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吴廷翰想要周梦臣继承王廷相人脉的事情就泡汤了。 而韩邦奇既然有了这一句话,韩邦奇而今已经算是大明儒学辈分最高的几个大佬之一,他既然承认了,就等于为周梦臣背书了。 韩邦奇说道:“你与吴师侄所写《小学问》,我看了,吴师侄没有此等才能。定然是你的想法。此书继承王兄之一脉,另开一片天地,有你这个弟子,王兄可谓不朽也。” “仅仅是小学问。”周梦臣说道:“师叔抬举了。” 韩邦奇说道:“哼,能为小者,必能为大。而一开始言大者,不过空中楼阁,逃禅而已。”看来韩邦奇与吴廷翰最大的相同之处,不是别的,就是对心学的厌恶。 什么空中楼阁,逃禅而已,不就是说王阳明的《大学问》一书。 只是韩邦奇可以随意点评王阳明,但是周梦臣还没有能这个牌面。只能静静听着。 韩邦奇说道:“我今日来见你,却不是来讨论学问的,关中不幸受此大难,我担心,你年轻没有赈灾的经营。有些什么做不好,不仅仅误了自己,还误了关中百姓。” 周梦臣说道:“师叔来得正好,我正愁关中情况两眼一摸黑,有些事情不敢断然处置,有了师叔,我就可以放心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韩邦奇 第二十四章 韩邦奇 韩邦奇说道:“即便不论师门情谊,单单说你为赈灾而来,我虽退居乡中,也不忘报国,岂能不帮你。只是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周梦臣听韩邦奇说得轻松。周梦臣却知道,如果双方没有交情,韩邦奇不会主动来此的。 不过,这些细节就不必讲究了。周梦臣二话不说,将他对黄河的担心一五一十的说了。 韩邦奇悚然而惊,说道:“竟有此事。”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派人查明情况。应该就在朝邑上诱不远处。” 韩邦奇听,更是不安,因为按周梦臣说法,一旦真有什么事情,估计朝邑首当其冲。韩邦奇就是朝邑人,这还了得。他不去看清楚,他回去之后世睡不着觉的。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一行人沿着黄河北上,行不过十几里,却见一个非常壮观的情形,似乎一座山峰倒在黄河之中,将黄河截成两段,不过距离东岸一段地方,并没有完全截住,河水从这个缺口之中,匆匆流过。速度飞快。 如此一来,大量从上游留下的泥沙都堆积在被阶段的河床之上了。 周梦臣用千里镜细细看了看,倒是松了一口气。原因很简单。这一座倒入黄河之中的山,是黄色的,从质地上,应该多是黄土的。 黄土这种质地,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被滚滚黄河水给冲散开来。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什么改道都是周梦臣自己吓自己。 但是韩邦奇脸色却黑极了,说道:“此山必须想办法除掉。” 周梦臣说道:“韩师叔,是有轻重缓急,而今还是赈灾为要,至于这里的问题,看样子并不严重,稍稍等等,也未必不可。” 韩邦奇说道:“不行。飞熊你之前在大同任职,难道不知道凌汛。” 周梦臣说道:“自然知道。” 随即一愣。 他看见黄河河面,其实此刻的黄河虽然有流水,但是两岸水流缓慢的地方,却也有大量的冰层的,毕竟活水是很难冻住的。 韩邦奇说道:“而今马上要过年,而今黄河越往北冻得越多,阴山一带,应该完全冻住了。但是在开春之后,也就是二月左右,冰雪融化,黄河第一次汛期,也就是凌汛就要开始了,因为河道之中有大量的冰,很容易冲决两岸。而今又有这个东西,黄河两岸今年就危险了。” “必须现在将他处理了,最少要将他给炸开。不影响河道才行。” 周梦臣听了,揣摩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想的还是太少了。 周梦臣给出这土山,影响不了黄河河道的判断并不是为错,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怎么影响到下游了。不过,如果这里与凌汛重合在一起,很容易给两岸带来极大的伤害。 本来就很不容易的灾情,恐怕更要雪上加霜了。 周梦臣看了看这一座土山,忽然感叹一声,说道:“想要将这里完全炸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点也不假,整个土山是从陕西这边跌落黄河之中,有数百米宽,至于多少体积,也不是太容易算的,先不上这松软的黄土,派人上去都很危险,单单说这样的土山,需要多少火药。 周梦臣几乎是两手空空的来到了这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才能搞到火药。 说实话,在大同军火库之中,倒是有大量的火药。但是在周梦臣的策划之中,而今的大同府已经不是山西省的,而是河朔府的了。 周梦臣总督三省的临时差遣,是管不到大同。却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炸不了,也要炸。”韩邦奇白须飘飘,咬着牙说道:“两岸百姓而今已经够惨,不能再来一次凌汛了。飞熊,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给我说,我不敢说,全部能帮得上忙,但在关中这快土地上,我韩某人说话,还是有几分用的。” 周梦臣自然知道,如韩邦奇这样的大佬,即便退了下来,影响力也不仅限于关中。甚至如果不上祖辈的关系,以及周梦臣将王用宾推上礼部尚书,被韩邦奇当成了自己人,否则,真以为韩某人这么好说话吗? 周梦臣说道:“我军中是有些勇士,只要重赏之下,自然看在此地防炮开山。只是此山如此之大,需要火药不在少数,一时间我不知道从何处筹集。” 韩邦奇说道:“哎,你还是少在地方,没有当过一省巡抚,你难道不知道每一个省都指挥衙门都有自己的仓库,火药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而西安还有火药作坊,是要供应,甘肃,宁夏,榆林,西宁四镇,产量绝对不少,炸此山一点不成问题。” 周梦臣一愣,随即笑道:“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韩邦奇说道;“比起火药,我更想知道,朝廷这一次拨了多少赈灾款?” 周梦臣心中明白,如果刚刚忧心此处,是为了朝邑百姓,而今韩邦奇就是以关中士绅领袖的身份在问的。大明在地方上格局,就是地方官与士绅共治天下。 周梦臣要做的事情,离开他们是做不了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瞒过韩邦奇的想法,毕竟,赈灾的诏书是明发天下的。只是因为时间问题,他们还没有打听到而已,一旦道路打通,周梦臣想隐瞒都没有办法隐瞒。 周梦臣说道:“一百万两。” 韩邦奇脸色巨变,说道:“只要一百万两?这如何能够,关中数百万百姓都受灾了,山西那边情况也不好,西北很多道路都不通。这一百万两根本不够,五百万两还差不多,朝廷是要看关中百姓去死吗?”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的确,受灾最重的,几乎夷为平地的几个县,不谈重修县城,给百姓重建房屋,供应粮食。都需要钱,仅仅这几个县内的情况,周梦臣就觉得一百万打不住,更不要其他地方,比如潼关道要不要修,虽然周梦臣还没有做调查,但也知道,就道路方面,水利设施方面,决计不仅仅潼关与黄河这两处。 要周梦臣看,如果想让关中恢复原样,不要说五百万两了,一千万两也是远远不够的。一百万两看上去的,但是各地总受灾的地方,已经有一百个县了。 虽然很多县,并不如潼关华州这里严重,但是稍稍一动土,几千一万两就下去了。很多严重地方,一两万两根本不够。按理说这钱让地方政府出。 不要忘记,方钝这几年做得什么?为了让中央财政渡过危机,方钝选择极限压榨地方财政,可以说在方钝的运作下,北方大部省府县结余银两,都是最低限度,仅仅能维持政府的基本运作而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让他们出一万两,根本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如果将这个因素考虑进去,一千万两也打不住了。 一百万两,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周梦臣说道:“朝廷也是有朝廷的难处。关中也不能什么都指望朝廷不是。”周梦臣虽然觉得这话说的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周梦臣也明白自己的立场。他就是朝廷的人,不管朝廷有多无赖,但是他不能打自己的脸。 还好韩邦奇也知道,这与周梦臣的关系不大。都是朝廷上的决定,韩邦奇有些愤怒的说道:“严嵩此贼,祸国殃民。关中不比江南,是一个穷地方,不靠朝廷靠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钱从何来? 第二十五章 钱从何来? 这也是南北两方对朝廷的不同态度。 江南一带的士大夫,其实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觉得朝廷亏欠他们。无他,江南重赋,江南一带才数个府县,却支撑了全天下近乎一半的赋税。他们自然是愤愤不平。 觉得朝廷不公平。 所以,这种怨念甚至可以延伸到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对文官士大夫的打压。总之,敢怒而不敢言。而北方大部分士大夫却不一样。 北方大部分士大夫其实对大明皇室与大明朝廷,比南方士大夫更忠心一点。当然了,这是范围上的,并不是说江南士大夫一定对大明不忠心。 这并不是北方士大夫比江南士大夫有更高的道德水平。而是北方大多少士大夫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离不开朝廷。 北方经济薄弱,又有边防重担。即便是各地士大夫也不是多富有的,完全不能与江南的同行相比。在遇见很多天灾人祸的事情,根本支撑不住。所以希望更多来自朝廷的支持。 韩邦奇这一番话,虽然有些怨气。但也算是基本事实。 在赈灾这一件事情,从来不能全部靠朝廷。虽然士大夫们也做一些兼并土地的事情,但是本质上这些士大夫们也是愿意维护乡里的安定与秩序,毕竟,这秩序是有利于他们的。 指望朝廷的赈灾款,是远远不够的,一般来说,都是官府与士大夫合作,募捐一笔钱财,或者修建地方水利工程的。赈灾这一件事情也不例外。一般对士大夫们来说,赈灾这一件事情,是有利可图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今日大地震太惨重了。即便是关中士大夫家族,也是家家带孝,户户有丧。特别是受灾最惨重的那几个县,简直非数十年不可尽复旧观了。 这种情况下,士大夫家族也未必能得了好。 韩邦奇如此着急的来找周梦臣,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关中士大夫本来家底都不厚,再经过如此惨痛的损失,他们士大夫家族也是需要朝廷接济一下的。 周梦臣本来就想与关中士大夫接触一下,毕竟周梦臣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大灾难,必须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而关中士大夫也是一股力量。 周梦臣向韩邦奇行了一礼,说道:“师叔,我此来也是需要师叔相助。正如师叔所言,朝廷的赈灾款,远远不够,单单是炸开这里,就需要重赏勇夫,非数千两不可。这甚至还是少的。放在整个关中,山西一带,这样大大小小的工程,不知道多少。” “自助者天助,还请师叔帮我联系一下关中士绅,共同商讨一下此事。” 韩邦奇叹息一声,说道:“这是自然。只是我关中士绅,都不富裕,就拿我韩家来说,不过有田地数百亩,即便在外的一些生意,一年下来也不过千两上下,韩家各房都在,我即便是族长,每年动用的钱粮也不过数百两而已。今年,我韩家死伤惨重,我这一辈子,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下一辈子侄之中,折十几口在,丧事都还没有办。根本挤不出钱来,而关中士绅,耕读传家。与我家大抵相仿,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能出一二百石粮食。但是------” 周梦臣对韩邦奇的话,并没有怀疑。毕竟,韩邦奇所说的情况,虽然有一点叫穷的意思,但是大体上相差不大。关中所谓的天府之国,早就不是汉唐之时了,土地退化,汉唐的河渠崩坏。每年几乎都是大旱。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只有想办法去对面化缘了。”周梦臣目光穿过黄河,看向了黄河东岸,因为距离的原因,只能看见对面山峦叠起,却看不真切。 那边就是山西蒲州。 也就是杨博,张四维,等一系列晋商大佬的老家。 如果说,明清交汇时候的晋商根底都在太原大同附近。而这个时代,真正能代表晋商的就是蒲州系。 “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是有钱粮的。”韩邦奇说道:“只是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希望你去打那边的主意。” 周梦臣说道:“哦,谁?” 韩邦奇说道:“秦王。”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我倒是把他给忘记了。” 的确,太祖皇帝所封的藩王,秦,晋,楚,蜀,为大藩,即便严世蕃评点天下富豪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这几家。可以说,富可敌国。 但是奈何,这也是不好对付的。 与代王不一样,代王一脉,在太祖诸子之中,本来就上不了什么台面。但是秦王不一样了,秦王乃是太祖次子一脉,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太祖的长子嫡系在大明是绝后的。至于在海外有没有流传,也是不清楚的事情。因宗法而论,秦王一脉就是宗室之中的长房了。这是有特殊的政治地位的。 遇见很多事情,比如藩王向朝廷施压的事情,也是秦王出头。即便是皇帝也对秦王藩也不能不小心对待。 韩邦奇见周梦臣微微一愣,也叹息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秦王藩不是好对付的。奈何关中上好的土地,十有七八都是秦王的。关中士绅之力,合在一起,也不及秦王啊。” “在这种年景下,能拿出来钱财的,也只有秦王了。” 周梦臣说道:“请师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秦王既然身为国家秦王,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挺身而出。我想秦王也有这个想法。” 别人怕秦王,周梦臣不怕秦王。甚至周梦臣发现,似乎得罪藩王对他来说,弊大于利。 周梦臣而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功高不赏。以他的年纪做到总督一任上,已经是破格之后再破格了。如果周梦臣再立新功,也不可能到六部任尚书,只有虚职上的增加,没有别的什么好处。 甚至风头越劲,越被人打压。 对周梦臣来说,简直是有害无利。 在周梦臣看来,似乎适度的犯一些错误,将功折罪是一个好办法。最少让嘉靖觉得好处置多了。 但是这一件事情,也是要掌握分寸的。 一些罪过是可以将功折罪的,有些是不可以的。比如说周梦臣出兵青城这一件事情,多少功劳都不能对冲的。如果没有这一场地震,周梦臣估计还要在北京挂上一段时间。 所以,这种原则上的错误不能犯。 而且周梦臣功高与军队联系密切,又与其他人打成一片,成为好好先生。这也是不行的。嘉靖一看就要问,如此收买人心,意欲何为? 周梦臣过一地,就留下一地美名,固然是好事。但是在嘉靖哪里却未必是好事了。 而今大同百姓还很感激周梦臣,但凡大同来人到了北京,都要到周府投帖,即便周梦臣从来不见,也不见断绝。 名声太好了,也未必是好事。 周梦臣忽然发现,如果他得罪了藩王,却很合适。第一,藩王名声不好。第二,周梦臣不是寻常官员,寻常官员对藩王的弹劾与攻击,是顶不住的。很容易让皇帝以亲亲之谊为由给打发了。毕竟嘉靖也想要一个好名声。 但是周梦臣敢相信,他绝对不至于如此。他明白嘉靖对藩王的感情,无非是想要一个好名声而已,除却这些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而周梦臣自信自己的作用,要比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名声有用的多。自然也相信嘉靖知道该怎么选择。更不要说秦王而今有钱,很有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秦王其人 第二十六章 秦王其人 周梦臣说道:“事不宜迟,韩师叔在朝邑,帮我组织勘探,等潼关道打通之后,我会让戚继光接管这里的,我去一趟西安。去去就回。” 韩邦奇说道:“你真要如此?”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韩邦奇看着周梦臣说道:“好,有王浚川之风范。请你放心,只要你真能从秦王哪里搞来钱粮。我就豁出这一张老脸,让整个关中士绅,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听你号令,谁不听话,我用拐杖抽他们。” 周梦臣一愣,他心中明了几分。 他估计韩邦奇觉得,周梦臣这种从藩王口中夺食的举动,即便能得利一时,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毕竟皇亲国戚是那么好欺负的。 周梦臣为了关中灾情,压上了自己前程,他岂能坐视不理。 要知道,这是他的家乡,而不是周梦臣的家乡。 周梦臣自然不去解释其中原委,说道:“那就拜托韩师叔了。” 周梦臣想到了什么?说道:“徐先生,你带我去一趟蒲州,为杨老夫人致哀,另外问问杨尚书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请杨尚书多留几日,我会及时来见他一面,如果没有回来,就留一个人在哪里。等他回来了,速速报我。” 周梦臣知道杨博给假还乡。但却不知道,杨博什么时候回来。毕竟,官职到了杨博与周梦臣这个地位,想要休假,娜里是说休就休的。 杨博不将他手中的事情处理出一个头绪,是不可能离开河朔的。否则他前脚刚刚走,后脚就出了问题。这该怎么办? 周梦臣虽然觉得多了秦王这个额外目标,但是同样明白一件事情,秦王固然是富可敌国,但是富可敌国仅仅是形容词。又不是真的。而周梦臣也不可能将秦王给剥干净的,能从秦王身上搞出一笔,已经不错了。 大头还是要晋商出。 而作为晋商的总后台杨博,是其中关键。 如果周梦臣不能杨博见上一面亲自谈好,单单靠书信往来效率太低了。 所以,杨博回家给母亲办丧事的时候,周梦臣必须见上一见。 徐渭答应不说。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再次骑马狂奔向西安而去了。 到了西安,周梦臣并没有先去找秦王,而是先找陕西巡抚唐时英。 周梦臣上一次来西安,是来去匆匆,并没有与唐巡抚见到面。他听闻唐巡抚在安抚西安内外之后,也出巡地方去了。当时就对唐巡抚有几分好感。 毕竟大地震之后,余震连连。这个时候出巡是需要勇气的。 好在这个时候,周梦臣再来的时候,却是遇见了唐时英。 唐巡抚比周梦臣大了二十多岁。而今六十多岁了。他与徐阶的年龄相仿。看上去很清廉,一身官服,虽然是大红颜色,但却看得出来,依然黯淡多了。 很明显是旧衣。 只是一开口,就让周梦臣有些为难。 一口西南官话。虽然唐巡抚很努力将话说清楚了。但是西南方言的味道还是去不掉,让周梦臣听了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在周梦臣并不是太矫情的,细细分辨一下,还是能听清楚唐巡抚说的话。 毕竟,这年头虽然有官话,但是地方上说得话都十分方言;好在周梦臣都在北方当官,北方方言还十比较少的。到了南方却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周梦臣说道:“陕西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钱?” 唐巡抚说道:“一文也没有了。在地震之后,我已经开仓放粮,能用得都用了。尚有白银三万两,只是粮价攀升,这三万两也换不了多少粮食。” 周梦臣说道:“西安粮价多少?” 唐巡抚说道:“一两一石。而且还在攀升。如果朝廷不能运粮到关中,估计不出一月,就是三两一石,四两一石了。” 周梦臣一愣,地震中心的几个县,已经没有什么粮价的概念了。周梦臣努力让官府直接将粮食分配给每一个人。可以说是按口分粮。粮食已经禁止买卖了。 只是西安这里与那些地震核心区域又有不同。 这里地震受害情况轻了许多。 潼关那边,整个城池都成为了废墟。满城死的人数,几乎有一半了,韩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一门之中,就有几十个人去世。而西安的死亡人数却大大减少,城中虽然有很多房屋倒塌,但是并不是全部。大部分房屋都保留下来了。秩序还没有完全崩坏。 百姓固然深受苦难,但是很多人还是能活下去的。不适合完全打倒原来的秩序重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倒是一个新情况。” 这里一带赈灾,就又与一般赈济旱灾,水灾差不多的,首先是稳定粮价,保证老百姓的生活,然后解决一系列问题,比如修缮城池,修缮在地震之中震坏的水利工程等等。 粮价又成为了重中之重。 周梦臣说道:“为何你不打压粮价?” 唐巡抚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因为整个西安乃至整个陕西粮商背后都是秦王,我几次上门想要交涉,秦王根本不见。” 周梦臣听了,心中冷笑一分,暗道:“好啊。看来秦王是一个绕不过的大老虎了。”他本想给秦王留下颜面,而今看来,留给秦王颜面,秦王以为看不起他的了。 周梦臣说道:“当今秦王你了解吗?” 唐巡抚听了,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期盼看着周梦臣,说道:“了解,当代秦王并不是老秦王之后,老秦王于嘉靖二十三年病逝。无子,朝廷在嘉靖二十七年,立了现在的秦王,他与老秦王上数三代都不是一家。当今秦王,嘉靖二十三年之前,根本就是一个街头无赖,只有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更不要说,底层宗室的粮饷,总是不够,于是当今秦王爹娘死的找,十几岁就出来上门敲诈商户。因为是宗室,衙门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一般商户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他几个钱,不与他计较了。等老秦王去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从众多承爵人之中脱颖而出,承嗣秦王。他这一承嗣,西安城上下可就惨了。” “朝廷宗室改革,让各家藩主负责低级宗室的钱粮,奈何,当今秦王是一个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宗室过得什么样子。秦王底层宗室比之前过得还要凄惨,很多人都一切到巡抚衙门讨要牵连,我就遇见过很多次。” “对自己家亲戚尚且如此,对外人更不要说了。因为他混迹过市井,知道什么赚钱,什么不赚钱,几乎将西安城中所有赚钱的生意都拿捏到自己手中,也不怕朝廷脸面不好,西安城最大的青楼就是他的。而且他连遮掩都不做一下,整个西安谁都知道,连王爷都会去的春风楼。” “颜面扫地,眼睛之中定然是长了两枚铜钱。之前我也去找他募捐一些赈灾款项。但是秦王说:想要他出钱给这外面的穷鬼,除非先杀了他。要他的钱,就是要他的命,就是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唐巡抚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说道:“太祖皇帝泉下有知,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周梦臣此刻已经明白了。想要从秦王手中搞到钱,只有一个办法了,来硬的。秦王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这种地痞无赖,注定欺软怕硬。给他三分颜色,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需要的是当头一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闯秦王府 第二十七章 闯秦王府 周梦臣点起百余骑兵。来秦王府面前,抬起看着秦王府的大门,一时间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就是这里好像是紫禁城。不过是规格上小了一点。 周梦臣先打发周大壮去通报。 很快一个太监趾高气昂的说道:“我家王爷说了,他近日受到了惊吓。不见你,你走吧。”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看来,我得到的情报是真的。秦王被人挟持。左右随我救秦王。” 这个太监一愣,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指着周梦臣刚要说话。 周梦臣手中马鞭重重的挥下来,一鞭打这太监的眼睛上,这太监哎吆一声,就捂住了眼睛。随即周大壮,骑着马向秦王府冲了进去。 秦王府大门虽然关着,但是侧门却是开着的。而且秦王府的护卫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一个朝廷命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夺下大门。 百余骑兵虽然少,但是秦王府的护卫的战斗力,连大同民兵都不如,根本就是一些草包。面对这样的局面,根本不知道该如此反应。 周梦臣让身后两人打出仪仗,一见是三省总督大旗,这些护卫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有一些老油条都躲起来,所谓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是不要参与就是了。 周梦臣打听过,秦王上无长辈,整个秦王府之中,就数他最大了。而且他最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不是嘉靖这种正经宫殿住腻歪了,要修别院的主。而秦王府的布局与紫禁城大同小异,周梦臣常常出入紫禁城,对这里的建筑布局很是明了。 几乎是长驱直入,就来到了秦王的寝宫。 秦王二十出头继承王位,而今才不过七八年,也就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此刻的秦王一身单薄的睡衣,两眼朦胧,好像是刚刚睡醒,两个黑眼圈清晰看见,简直是大熊猫第二。身上有强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自然不是从女人堆里面被拉出来的。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扰老子睡觉,不要命了。” 秦王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大声喝骂道。 周梦臣见状,说道:“大壮,拉秦王去外面清醒一下。” 周大壮答应一声,将秦王拉出了房间。 而今是腊月末,马上快要过年了。天气还是很寒冷的。秦王在暖阁之中,仅仅穿了一件单衣。在里面尚好,出去片刻,只觉得天寒地冻,马上就受不了了。顿时清醒过来了。 随即,周大壮将秦王又拉了进来。 还不等周梦臣说话。秦王就扑通跪倒在地,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我是当朝秦王,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没有的,朝廷也是有的。总之好汉要什么,我给什么,只求好汉饶了我这一条狗命。” 随即噗噗通通磕了好几个响头。 周梦臣说道:“无须如此,我不是什么好汉,而是大明户部尚书,总督三省周梦臣。” 秦王一愣,说道:“你不是土匪?” 周梦臣说道:“不是。” 秦王说道:“是大明的官?” 周梦臣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茶碗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说道:“对啊。” “大胆。”秦王顿时跳了起来,说道:“什么周梦臣,你胆敢如此,我要灭你满门,我要诛你九族。我要------” 周梦臣听了,顿时大怒。 在秦王眼中,他周梦臣震慑力还不如一个土匪? 其实秦王这样判断也是很合理的,秦王最大的依仗是什么?是大明朝廷的国家机器,在宗法之中,皇帝第一,太子第二,他秦王就是老三了。掌管长房即便不是嫡系,但地位也非同凡响。即便是严嵩,徐阶见了秦王,也要客客气气才对。 而土匪则不然,既然造了大明朝的反,还认什么秦王不秦王的。 周梦臣说道:“再拉出去,清醒一下。” 随即周大壮又拉了秦王出去,秦王在外面冻了片刻,就没有声音了。随即又拉了进来。但是一进来似乎感受到了温度,立即又恢复了活力,对周梦臣说道:“你有种杀了老子,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老子在下面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 秦王不是不怕死,而是他笃定。眼前这个人不敢杀他。 周梦臣轻轻一笑,对秦王有看低了几分。果然是市井无赖。他这一套仅仅在下面管用。根本不知道官场的黑暗要比街头上要黑多少倍。 秦王判断不错,周梦臣是不敢杀秦王的。杀了秦王就等于造反了。 不过,周梦臣根本不用杀他,也能让他生不如死。张居正能搞死辽王,周梦臣又怎么能搞不死秦王。只是这里面所耗费的精力与政治资源就大了。没有必要而已。 周梦臣说道:“大壮,咱们刚刚过什么口号?” 周大壮说道:“有人劫持秦王,解救秦王。”周大壮的声音,依然有那一种瓮声瓮气。 周梦臣说道:“不出去,杀几个人给秦王助兴,让他自己挑选几个劫持他的匪徒,也好让他明白,他死于何人之手。” “是。”周大壮说道。 秦王一愣,说道:“你就不怕朝廷怪罪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秦王啊。你还是太嫩了。你还不知道朝堂上的真谛。你知道夏言吧。” 秦王说道:“知道。” “夏言当年权倾朝野,死了之后,有谁给他出头?”周梦臣问道。 秦王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梦臣说道:“秦王觉得我是来做什么?” 秦王说道:“打秋风的?”秦王语气之中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不明白周梦臣是来做什么?是的,他也知道周梦臣求见,也明白外面的灾情,毕竟地震的时候,他就在西安,地震波可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他也是经历过的。他之所以不见,就是知道很可能是来打秋风的。 但是为了打秋风,不至于如此吧。 周梦臣说道:“不错。我本来是要从秦王这么搞一些钱,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毕竟在官场之上,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既然秦王那么想死。我就只能送秦王一程了。” 秦王睁大了眼睛,说道:“就这----” 周梦臣说道;“就是如此,秦王又不是没有在街头上混过,难道没有见过为了几两银子拼命的人吗?本来吗?我来要钱,您给一点也就罢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是怕朝廷怪罪,才一定要请秦王去死的。毕竟,您活着是秦王,您死后可就什么也不是了,最重要的是,你还没有儿子,秦藩其他宗室都恨你入骨, 我只需推另外一支的上位,谁会管你是怎么死的,甚至他还高兴于您这么快就死了,就好你当初感激老秦王死得早一样。” “放心,我会做得妥妥当当的,秦王您安心的去吧。” 秦王此刻浑身发抖,并不是冷,而是吓得。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街头无赖,根本没有想过有今日局面,在街头上的时候,尚且有几分血勇之气,而今享受过荣华富贵之后,更是连骨头都泡软了。看上去不怕死,但是骨子怕极了。此刻真要他面对死亡的时候,顿时失态。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难道陛下也不管我们?我可是亲王,可是宗亲啊?” 周梦臣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外面那些忍饥挨饿宗室,也是您的宗亲的,您在街头挨饿的时候,你也是亲王宗亲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深明大义的秦王 第二十八章 深明大义的秦王 秦王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梦臣笑眯眯的说道:“您见过陛下几次,知道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还有鲁王的案子,您知道吗?我直接给你说便是了,这一次朝廷仅仅给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赈灾款,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朝廷也没有钱,陛下要我来赈灾,我当时就说,这钱不够,陛下就暗示要想办法搞钱。” “关中的钱都在谁手中,王爷比我清楚。而赈灾一旦弄不好,说不定百姓就要造反。与百姓造反相比,区区一个亲王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王爷您说对不对?” 秦王说道:“擅杀亲王是大罪,我就不信天下人能饶过你。” 周梦臣说道:“第一,您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失察之罪,第二,有陛下暗示在先,陛下一定会给处罚以堵天下悠悠之口,不过,这处罚也不会太重,反正我功劳不少,足够抵消。” “你有什么功劳?”秦王问道。 周梦臣忍不住感叹,自己的知名度还是太低了一点。秦王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这个问题不用周梦臣回答,周梦臣身边的人就回答了,道:“我家大人,乃是雪夜下青城,天下第一名将,周飞熊。” “完了。”秦王面如纸色的想道:“我今日真要死了。” 秦王并非不知道周梦臣的名字,而是秦王的消息渠道与寻常官员不一样,秦王虽然已经是王爷了,但是他好保留这市井的生活习惯,对朝廷大事并不是太关心的。所以周梦臣这个名字,他有一点耳熟,但是天下第一名将,雪夜下青城的故事,他却很熟悉。 这一件事情是今年最大的事情,也是大明最大的喜事之一,陕西作为边镇与鞑子多有交锋,有很多人与鞑子交过手,也是最关心边事了。 于是,周梦臣雪夜下青城之后,民间说书人就根据这五个字,开始发挥创造。给周梦臣增加了不知道多少特性。总是就是那种无所不能,能掐会算的主。 秦王自然觉得足智多谋的周梦臣要杀了他,并将事情摆平,也是很容易的。固然顿时吓得两腿发抖,一股尿骚-味传开。 吓尿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火候差不多了。” 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杀一个亲王哪里是那么容易了解的。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杀了秦王。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容易,但是真要做了这样的事情,他真得只能去造反了。 周梦臣皱眉说道:“既然秦王都明白了,那就开始准备吧,给秦王一身干净衣服,也好上路。” 秦王猛地扑在周梦臣脚下,两条腿在尿液之中膝行几步,拖着长长的水迹,抱着周梦臣大腿,说道:“求大人行行好,把我给放了吧,不就是钱吗?你给个数,要多少我给多少。”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秦王早这样多好,可惜晚了。我今日一番作为,秦王定然是嫉恨在心的,而今求饶,我走之后,一封奏疏弹劾我。我虽然不怕,但也免不了麻烦,不如我另选一个秦王宗室上台,想来他定然会老实配合。” “你说对吧。” 秦王在生死之间,脑袋转得特别快,立即跪倒在地,说道:“我拜大人为义父,义父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我现在就写文书,即便我将来反悔,朝廷也说不过去不是。要不岳父也行。” 周梦臣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且不说,我还没有女儿,即便是有。你凭你,也想取我女儿,真正虎女安能配犬子。” 秦王说道:“师傅。老师,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随即哪里是一拜,根本就是磕头如捣蒜。 周梦臣毕竟不是真得要杀了秦王,吓得差不多了,就说道:“既然如此。就写了门生贴吧。” 秦王立即答应下来,随即一愣,说道:“恩师,这门生贴,怎么写?” 门生帖就是拜师用的书帖,自有一定之规,甚至很多句式都是固定的,在指定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行,就好像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在周梦臣的指导之下,秦王这立即写了一封门生帖。 周梦臣收了,然后喝了一口秦王敬的茶。周梦臣的弟子之中就多了一位秦王。 其实,即便周梦臣收秦王做了弟子,秦王要反水告周梦臣,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其实已经做好秦王反水的准备了。但是周梦臣今日的行为,固然能称得上失礼。或者大不敬什么的。但是都是能上能下的罪名。只要没有出人命,都是好解决的。 秦王换了一身衣服,变得老实许多了。 秦王被这样一吓,能老实多长时间不知道,周梦臣一支想让秦王老老实实出银子,至于将来怎么样,他也管不着。 甚至周梦臣觉得秦王拜入自己门下,简直是有辱师门。奈何不这样做,也不能安秦王之心啊。 秦王换了一身衣服,将身上的尿味给去了。 周梦臣这才问道:“说正事了,这一次陕西受灾严重,需要大笔的金钱,我不说废话,你出一百万两银子,或者二百万石粮食,这一件事情就一笔勾销,你今后老老实实做你的秦王,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师傅,”秦王面露难色说道:“不是弟子不给,实在是秦王府中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 周梦臣不由皱眉,说道:“秦藩乃天下雄藩之首,你给我说你没有这么多?” 秦王说道:“那是之前了,老师不想想,我一个街头无赖是凭借什么手段夺了王位?” 周梦臣一听,忽然想到他没有注意到的点,的确秦王之前就穷成这个样子了。虽然他在老秦王继承人序列之中,但是为什么是他啊? 看似顺理成章,但未必合情理。 周梦臣一算时间,老秦王是嘉靖二十三去世的,当时在礼部具有影响力的人是谁?严嵩。 严嵩是那么公正无私的人吗? 周梦臣问道:“你是将秦藩的积蓄全部给了严嵩?” 秦王说道:“不是全部给了严家,严家将其中一半送到了宫中,这才让有我的亲王之位,有无数金银珠宝,已经折合二百万两的现银。”秦王现在想起来,还有几分恨恨不已。说道:“除却土地宅院商铺,这些之外,秦王府的积蓄一扫而空。我才想办法,将这窟窿给补上啊。” 周梦臣不相信,秦王如此捞钱,仅仅是补什么窟窿。但也明白为什么严嵩这么受嘉靖待见了,严嵩从某种程度上是嘉靖的白手套。单单靠朝廷那一百万两的金花银,根本不够嘉靖花。 从某种意义上,周梦臣做的事情与严嵩差不多。唯一区别是,周梦臣搞钱是光明正大的,而严嵩搞的钱,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也是严嵩永远不可能与周梦臣走到一起去的原因。 周梦臣无暇想这个,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秦王只觉得心中绞痛,真好像抽筋放血一般,忍痛说道:“五十万两,就五十万两,没有了。真没有了。师傅真真没有了。” 周梦臣也不愿意将秦王逼得太紧,本身他也没有将全部希望都放在秦王身上,说道:“好了,就这么多。”随即周梦臣给秦王写了一个借条,说道:“放心,等朝廷有钱了,就将这一笔钱还给你。” 秦王死死捏着欠条,说道:“老师说什么话,还谈什么还不还的,不用还的。就当是为朝廷出力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敲诈 第二十九章 敲诈 周梦臣做事岂能有纰漏。 他新近为秦王老师,自然在这个给秦王好好上了一课。在上课的同时,周大壮带着人从秦王府库之中,不多不少拿了五十万两银子,周大壮也确定了秦王的府库之中,银子不多,除去这五十万两之外,也就是十几万的零头。 可见这位秦王数年来剥削钱财也不多,更确定韩邦奇的说法,陕西是一个穷地方。 周梦臣所有时间都忙完了,于是起身向秦王行一礼,说道:“如此,臣就告退了。” 秦王满脸赔笑,说道:“老师走好。” 周梦臣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我作为你的老师,也要告诫你两件事情,你要是想向朝廷告状,一定要注意时机,与人选。而今地震这一脑门子事情,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愿意过来的。你告我,我还乐意去职,只是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乐意我去职。所以,你很可能无功而返,还有,你与严嵩有接触,这个我就不说了,但是有一点,你要注意,严嵩都七十多了,自古以来七十多岁的丞相,能在位几年,一个不小心,你被认为是严嵩一党,可就不好办了。严嵩已经七十多了,王爷还年轻,要好生思量,好生思量。”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拍着秦王的肩膀。 秦王本来有几分放松的脸色,又紧张起来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老师,说什么话?我岂是那种背叛师门的人。那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周梦臣微微一叹,说道:“是吗?那是我想多了。保重不送。” 周梦臣这才走了。 其实,秦王如果这个时候上报,或者立即找了严嵩,是能给周梦臣带来大麻烦的。时间越长,这事情就越容易被埋没,毕竟,朝廷一年发生多少事情,谁会一直盯着这个事情。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觉得,这一件事情能撼动他多少,无非是罚酒三杯而已。 只是经过周梦臣这一吓,秦王顿时懵了。 秦王目送周梦臣,与从属的骑兵,已经押送的五十万两银子出了秦王府,站在王府门口,好久才好像放了气一般,坐在门槛之上。 这个时候,秦王府护卫才算过来。一个个纷纷向秦王献殷勤,说道:“王爷,这周梦臣太过分了,我们马上告御状。”“我现在就点齐人马,去将周梦臣给抓过来。”有其君必有其臣。 秦王是这个德行,秦王自己挑选的狗腿子,也是这个德行。见了事情不敢往前冲,等周梦臣一走,他们又觉得他们可以了。 秦王怒极,从一侧侍卫腰间夺过带鞘的长刀,不管不顾的砸了过去。只是秦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不过砸了十几下,就气喘吁吁的,再次坐在门槛上,怒骂道:“一群蠢货,你相信不相信,周梦臣就派人在外面看着,我有什么异动,他就敢给我定一个谋反的罪名,恨不得杀了我,将事情做得干干净净的。再说,去抓周梦臣,你娘生你的时候,是将屁股装进脑袋里?你能打过得过周梦臣麾下的铁骑?你有这个本事,就不来我秦王府混口饭吃了。” “蠢货。废物。” 秦王发泄一番,愣愣的坐着门槛之上,一手握着练鞘长刀。驻着地面。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秦王虽然是说市井无赖出身。但并不是没有优点,优点有这几个,一个是不要脸,另外一个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毫无负担的将秦王历代积蓄卖给了皇帝,有了他的秦王之位,一点没有为秦王藩着想的意思。同样此刻他也很有自知之明。 当他知道,弄他的人是周梦臣的时候,就知道干不过这位大佬。 他本想为了出这一口气,给严世蕃送礼,让严世蕃出手弄周梦臣。但是被周梦臣最后几句话一说,顿时有几分疑神疑鬼,一方面想,是不是周梦臣在里面有陷阱,另外又担心,与严党走的太近,是不是真会被牵连,毕竟严嵩七十多岁了,他秦王还不到三十,他还有大把的年华,才不愿意与严嵩一起去死的。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 内心之中,有一个年头涌上心来,暗道:“要不,就这样算了,反正还有欠条,不,反正家里还有十几万两。” 要知道,他在混街头的时候,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 他这样想想,心理就平衡了,暗道:“周老大厉害,老子干不过他,这不已经交了保护费,老子就是周老大在陕西最大的马仔了。我这一辈子,也没有想过别的,抱着秦王这个帽子一辈子,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其他的都是小事,对,是小子,老子是秦王,是金枝玉叶,而周梦臣,祖上不知道再什么地方喝马尿的。老子是金玉,周梦臣是土石。金玉岂能与土石碰,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王爷,这一件事情就这样算了?”身边一个护卫说道。 “怎么能这样算了?”秦王大声说道。 所谓输人不输阵,他心中已经想明白,这一口气他决定忍了。但是他决计不会说出来的。于是他大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一时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对,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且让周梦臣等着,等什么时候周梦臣放松警惕了,我让周梦臣知道,这天下还是姓朱的。” 秦王在周梦臣走后这一番表演,周梦臣并不知道。、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的。毕竟大明藩王在政治上的权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周梦臣的地位已经不怕得罪他们了。如果说杀了藩王,自然不可能的。但是只要秦王还活着,这事情对周梦臣来说,也就不算大。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边刚刚勒索了秦王。就被别人给勒索了。 勒索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陕西巡抚唐时英。 唐时英操着让人费解的西南官话,说道:“大人,这一次地震,陕西省是受创最重的,陕西本来就不是一个穷省,每年要支应,三边各军镇钱粮,动则入不敷出,前两年大旱,下官费尽府库钱粮,才算是堪堪渡过,而今手头真是没有一分钱了,关中受创最多的几个府县,已经由大人您直接接管了,但是陕西西北各地还有很多受创不清的地方,很多地方现在还是道路断绝的情况,陕西百姓都是朝廷百姓,大人不可厚此薄彼。”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潼关一带百姓受创最多,不应该先从这里救起?” 唐时英说道:“大人,难道真指望这五十万两银子赈济百姓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潼关一带,大人已经先期处置过了。能支撑到下一波钱粮入关,而西北的府县却支撑不开了多长时间了。如果没有后续钱粮,就应该先救受灾轻的府县,不是臣没有爱民之心,实在是这样做,能用最少的银子救最多的人。这是让更多百姓活下去的办法。” 周梦臣被唐时英将住了。 周梦臣看得出来唐时英笃定,周梦臣一定会从其他地方搞出钱粮的。无他,看周梦臣为了钱粮,连秦王都得罪死的样子。就知道周梦臣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唐时英才敢这样向周梦臣敲诈。 周梦臣心中虽然有几分不舒服,但是内里还是比较佩服唐时英的,因为从这一件事情可以看出来,唐时英不是一个为做官而做官的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打通潼关道 第三十章 打通潼关道 如果唐时英真的想升官,就不该对上司如此咄咄逼人。唐时英想的更多的是陕西西北,也就后世甘肃宁夏兰州等地的百姓。 这一带又与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华山大地震引起了链锁地震。以宁夏为中心,很多地方也地震了。当然了,他们地震级数不如华山这边。人口密度也不如关中,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损失了。 虽然损失没有关中这里大,但正因为偏僻,经济不发达,很容易成为大明遗忘的角落。最少周梦臣并没有在这些角落上多少上心。 不是周梦臣疏漏了,实在是与潼关,华阴,等几个县,一个个县城都变成一片废墟的情况相比,宁夏哪里损失是小了一点。 周梦臣说道:“好吧,这五十万两,就交给你了。不过,朝廷钱粮有限,陕西关中之外的地方,只有这五十万两了,再多一点也没有了。你能做好吗?” 唐时英犹豫了一下,说道:“下官从命。” 周梦臣也松了一口,心中暗道:“看上去这个唐时英是一个靠谱的。”周梦臣毕竟不会分身术,很多事情都要分给下面的人来做,他其实一已经下令,让山西巡抚与河南巡抚赈济自己辖区之内的百姓,有不足的地方,向他报告。他直接负责的,就是华山脚下,这一圈最严重的府县,多在陕西境内。 周梦臣说道:“对了。陕西都司有多少火药,全部拿出来,我有用。” 唐时英自然不会不配合。 就在周梦臣处理了西安这里的事情,带着几十车火药离开西安东去的时候,周梦臣也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那就在戚继光的监督下,在洛阳知府的支持之下,百里潼关道,终于被打通了。 中原物资进入关中的通道,忠于畅通了。 而且第一批十万石粮食,也开始起运,在洛阳下船。陆路转运,正向关中而来。 周梦臣接到徐渭的书信。他估计,一百万两弄运到关中一百五十石粮食。并不是一两银子仅仅能卖一石五斗粮食,而是中间还有运费等杂七杂八费用,可以说,如果不是徐渭来办这一件事情,估计,一百万两银子能运过来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就不错了。 毕竟,黄河航道虽然通航,但是到底不如隋唐之际了,洛阳这边港口吞吐能力,已经其他转运能力,都大不如前,更不要说而今是冬季。并不是粮食下来的季节。 总之,各种因素,粮食价格根本压不下来。、 周梦臣也做了一个初步的统计,关中一带受灾的百姓,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甚至更多。至于死伤人数,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一个准确的数字。之所以如此,一方面固然是死亡人数巨大,更重要的是,大明人口统计数量的底本就差太多了。在大明统计之中,全天下只有六七千万,但是实际上这个数字是这个的几倍。而关中这里人口是整个西北最密集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在地震之前,都是一个不清楚的事情了。 只是,虽然没有统计出来死伤多少人。但是下面报告的发掘掩埋的尸体数量,却是有数字,大概在十万具以上,再加上很多村落都整体陷入地下,还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挖掘。所以,周梦臣估计,地震的核心区域最少死亡有二十万。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就是关中一带的生产力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再加上外围这么多府县报灾,汇总起来,死伤三十万之数。估计是有的。 而且这个数字一直在增长之中,地震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地震留下各种灾害还在继续,别的不说,秦岭之中很多村落,而今都没有与山下联系,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周梦臣也没有功夫去山中寻找他们。 一来周梦臣手中的人手也是有限,二来,潼关道的情况,决计不是孤立,说实话,潼关道作为人类使用了千百年的古道,是能通行大军的道路,并不如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狭窄。但是即便如此,这道路还不覆盖遮掩住了。不得不动手清理出来。 更不要说,秦岭山中的道路,这种大路小路,地震之后,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周梦臣都不甘心想象。事有轻重缓急。周梦臣已经派人去探寻周围道路的问题了。但是实在没有经历关照到这些山中小路。 只能祈祷他们自求多福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有了第一批粮食,他们也能安心了吧。” 安民先安心。百姓安心了,其他事情才能做。第一批十万石粮食,放在数以百万计,乃至更多的灾民身上,其实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但是,百姓见有粮食进关中,就会安心。周梦臣才能做进一步的计划。 周梦臣想了想,立即传达了几个命令。让潼关,华阴等数县,立即推举出来临时的县令,直接受周梦臣管辖,并且组建县衙,将三个数据要搞清楚,每一县有多少人,有多少粮食,并且他们粮食安口分配之后,能支撑多长时间,在此之下,才能做到粮食的统一调配。顺便放出第一批粮食到了潼关的消息。 然后给戚继光传令,让他不用来找自己,直接去朝邑。准备炸开黄河。 周梦臣带着火药来到这里的时候。戚继光已经到了。 周梦臣立即问道:“你去看过了没有?” 戚继光说道:“已经看过了。炸掉问题不大,不过,这仅仅是河面上的,至于河下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弟子觉得,要多花一点心思,从上面打井。越深越好,才能尽可能保证不留下一些暗礁,只是如此一来,打井的人就太过危险了。” 周梦臣也知道,这座山是土山,他估计时间长了,就会被黄河水冲刷干净。但是他依然不能保证,这需要多长时间,会不会有残留。毕竟要知道,这一段河道,是可以通航的。从潼关一直到壶口瀑布,都是可以通航的。也是秦晋之间的重要交通线,如果这里留下什么残余,让这里的天然水道,变成水上的鬼门关。这损失就大了。 周梦臣说道:“按你说的来办。每一个打井的人,给银百两。如果回不来,官府给抚恤一百两,与他的工钱一百两共二百两,朝廷做保分给他的儿子。养到十八岁。” 戚继光说道:“老师宅心仁厚。” 周梦臣有些自嘲说道:“这是卖命钱,我还是舍得花的。” 戚继光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因为这年头,一条命不够二百两银子,特别是大灾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家庭窘迫到了极点。到了无路可走的尽头。十几两银子足够一个男人拼命了。 人命这东西,说无价的时候,真是无价。但又时候却是很便宜的。 戚继光接了周梦臣的命令,亲自组织人手土山上掘井。这样的做法很危险。在河面上露出来的部分还好,但是往下面挖,谁知道是一个什么情况,挖出水来,还是小事。如果一个不小心,整个土山以挖井地方崩裂开来,这土山上的人,可救一命呜呼了。 好在戚继光工作做得足够细致。虽然有一两个工匠落水,好在都是会水的。在冰冷的黄河水中泡了一阵子,好歹是没有闹出人命来。经过了数日紧张工作,将火药都安置在山体内部了。该做的都做好了。该计算的也都计算了,但是剩下如何,就要看天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嘉靖三十五年的炮声 第三十一章 嘉靖三十五年的炮声 这年头,火药不标准,威力不好计算。所以以此为基础的计算全部都不准确。 只能算得上估算。最后炸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好说。 周梦臣派了人员在上下游接住所有的船只。 而这个时候,正有一只船队顺着黄河而下。这只船队,不是别人,而是杨博的。 杨博虽然得了圣旨,但是依然拖到了年底。而今他一身孝衣,站在船头,听下面的人回报,说道:“下面一段河道,地震的时候,有一座山跌入河道之中,将河道堵塞了大半,周总督派人正准备炸了这一座山。” 杨博比之前瘦了很多,白发也多了很多,似乎与他身一身孝衣相配。他说道:“周梦臣?” 下面人说道:“正是。” 杨博似乎溃散的目光渐渐的凝聚起来。似乎周梦臣这三个字,勾起了他很多想法。 其实,杨博而今很痛苦。 子欲养而亲不在,固然痛苦。杨博为人也很孝顺的。母亲死于非命,让杨博心伤不已,其实老人家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杨博内心是有准备的,但是奈何他万万想不到母亲是这样做的。在地震之中被东西砸死的。 这甚至让他有些怨恨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母亲安排一个体面的死法,让老人家临终的时候还受此这样的罪过。 第二个痛苦,就是他而今的尴尬情况。 说实话,他现在有一点感激周梦臣覆灭土默特部了。原因很简单,没有周梦臣覆灭土默特部,就没有他出外驻守青城组建河朔省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一件事情,就没有他可以以兵革不避为由,暂缓服丧。 只是杨博知道,他不可能不丁忧。 在大明前期丁忧这一件事情,还不是硬性要求,但是到了而今似乎已经成为文官的道德底线,似乎谁不丁忧,就是禽兽不如。杨博为了今后在政坛上的地位,他必须丁忧。 如果没有他在河朔省的事情,他此刻已经在家中丁忧了。 这样就对他大大不利。因为他母亲的死,是毫无征兆的。杨博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准备。朝廷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杨博用了多少年才到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他这样不做任何安排的就丁忧,等三年之后,还能到兵部尚书位置上? 只能说呵呵。 在河朔省,给了杨博一个缓冲时间。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杨博准备在办完河朔省事务之后,向朝廷请求丁忧。只是这就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离开政坛之后,谁能代替他为晋商一脉撑腰,谁能成为他的盟友,等杨博丁忧结束之后,也有人给他说话。为他谋职。 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等三年过去了,杨博就会面对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局面,很可能丁忧之后,顺势就是致仕。 这事情并不罕见。 甚至时长发生,对于没有后台的人,一丁忧就起不来了,也很正常。即便能起来,他之前的努力,也都从头再来了。 杨博心中暗道:“周梦臣能不能成为我的盟友啊?” 如果说,之前杨博与周梦臣两人是合作愉快。但是这一次就不是合作了,有几分托付身家性命的感觉。杨博也不可能贸贸然就相信了周梦臣。 杨博心中暗道:“或许,是时候找一个机会与周梦臣谈一下了。” 杨博说道:“而今,回家早一日晚一日,也算不了什么。就看看周梦臣能做一些什么事情吧。” “是。”杨博身边的答应一声。 周梦臣并不知道,此刻杨博也在不远的地方。就在黄河对岸稍稍偏北的地方。 此刻,周梦臣看着戚继光上了土山,进行最后的检查。 最后,戚继光乘坐下船来到周梦臣这里,说道:“老师一切都准备好了。” 周梦臣问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几?” “今天是正月初三了。”韩邦奇说道:“你都忙糊涂了。” 周梦臣以手加额,说道:“对,对,而今已经是嘉靖三十五年了。做了这一件事情,好歹休息几日。” 周梦臣从北京到潼关的时候,已经快腊月二十了。之后数日一直来回奔波,甚至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两日,这样来去匆忙,好歹京所有的事情都弄出一个框架来。 今日这一件事情,是最后一件急务了。 这一件事情办完之后,做事的节奏就不用那么快那么急了。 在此之前,很多地方都在地震后遗症之中,很有可能有人因为地震的原因冻饿而死,但是而今大部分人都免除这个威胁了。周梦臣要考虑的就是新问题了,高达数百万的受灾百姓,土地上的水利系统全部乱套了,不加以修缮的话,关中的粮食产量会出现一个巨大的下坡。甚至周梦臣估计今年五月麦收也是相当有限的。数以百万计的灾民该如何养活,在开春必有的大疫,如何在大疫之中保全更多性命。还有打通各种因为地震阻塞的交通要道。要知道陕西很多地方都是千沟万壑的。这样的地震之下,地形能完好无损吗? 这都是事情。但说起来,其实也就是两个字:“钱粮。” 有钱粮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没有钱粮的话,却是要死人的。甚至死的人不比地震之中死的得人少。 不过,这可以慢慢来办了。 毕竟工作也是有节奏的。 戚继光说道:“老师说得对,这几日老师的确是辛苦了。” 周梦臣感觉自己大腿火辣辣的痛楚,整个腊月周梦臣几乎是吃住在马上,深刻明白,骑马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两腿大腿内部全面磨出了血茧。当痛苦成为习惯的时候,人就并不觉得疼了。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火辣辣的疼。 周梦臣说道:“开始吧。” 戚继光说道:“是。” 随即令左右挥动令旗,在黄河之中的土山上,立即有一些人开始下山,一个个乘坐下船离开了这一座土山。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候着。 忽然一声巨响。在土山与黄河西岸连接的地方,响起一声轰鸣,一道白烟混杂着黄土冲天而起,随即,以这里为起点,一声声炮响向东蔓延。周梦臣也没有数清楚到底响了多少声。他双手捏着千里镜,死死盯着着土山动静。 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 周梦臣放下千里镜,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他立即举起千里镜去看,却见土山一处,忽然冒出了一出旋涡。这旋涡就好像是锋利的刀片,每一道浪潮冲在土山之中,就从上面卷下大量的土石。这土山肉眼看见的被削弱,这随着轰鸣之声传开,水流就好像是利箭一般,将这一座土山从中间冲断。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因为戚继光的计划,他们安置火药的地方,都是在土山深处,甚至是低于黄河水面地方爆炸,所以刚刚看上去是没有问题,但是土山的根基已经被损毁了。此刻被黄河水一冲,分崩离析的土山就好像黄河之中的漂浮物一般,被从原地冲动,在黄河之中翻滚的向下而去。 因为是土山,此刻与黄河水充分的接触,每一次翻滚就有大量的土混杂在黄河水之中,为黄河水增加了一抹黄色。就这样向下翻滚了数里,土山就消失不见了。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黄河吞噬了这个巨大的土山之中,又恢复了平静。滚滚向南流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蒲州吊唁 第三十二章 蒲州吊唁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即下令说道:“快,派人询问黄河沿岸,可否遇见灾情。有没有人畜损失,一路问到了洛阳府,回来报我。” “是。”左右立即答应一声,又几名骑兵下去办事了。 韩邦奇说道:“应该无碍的。而今塞外一带----,不,而今河朔生一带,估计冰封者,黄河水流不多,不会出什么事情,其实,如果是夏季,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折的。” 周梦臣也知道,黄河夏季的水量足够将这座土山给冲开,但是同样的问题,黄河夏季水量充沛的时候,如果遇见这土山,很容易从两岸冲决开来。 周梦臣笑道:“说来可笑,下游黄河水才清了几日,就又浑浊起来了。” 周梦臣即便肯定,黄河水清,就是因为这座土山在这里拦了一道,虽然黄河水还能下流,但是因为他的阻拦,上游的河水被滞留的时间长了,泥沙沉淀下来,即便冲过这里的河水,依旧携带着泥沙,也会在这数百里河道进行一轮沉淀,到了黄河下游,河水慢了下来,反而清了不少。 不过,而今却又要尽复旧观了。 两日之后,周梦臣得到了回报,黄河两岸并没有出什么事情。不过另外一个消息也传到了周梦臣的耳朵之中,那就是杨博到了蒲州。 周梦臣已经决定将行辕驻扎在朝邑了。此刻听了这个消息,立即起身,乘船过了黄河,来到了蒲州。 来到蒲州之后,周梦臣发现蒲州这里损失也不小,与朝邑相差不大。 遍地瓦砾,家家戴孝,户户有丧。 周梦臣心中叹息一声,他其实也知道,山西这里的情况,只是山西与陕西不一样,可以说不要看陕西的面积大,陕西的精华,就在关中一带,这一次地震关中损失惨重,就等于陕西损失惨重,但是山西不同,山西的精华都在几个盆地之中,但是几个盆地都距离华山这里有一段距离的。真正损失严重的也只有靠近关中的蒲州而已。 所以周梦臣的划分之中,责令山西巡抚重点照顾蒲州。 只是周梦臣看来,山西巡抚做得并不是太好。 周梦臣与这一任山西巡抚也是打过交道的。似乎是因为朔州之战,毕竟,朔州之战虽然是一场胜战。但是山西巡抚表现很差劲。于是朝廷找了一位能打仗的文官来坐山西巡抚。 当然了,文官所谓的能打仗与武将所谓的能打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王崇上任之后,在整顿边防,训练士卒,修缮长城,特别是偏关为首的一系列长城颇下了一番功夫,不敢说焕然一新,但是颇有几分成色的。只是,他这些努力而今都做了无用功。原因很简单,河朔省的成立,让山西,陕西的军事地位降低,两省的军队,要么消减。要么调到河朔省去,而且是永久性的调动。这里面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而这一次地震,整个山西平阳府受损最严重,但是平阳府虽然是山西重镇,但到底不是太原府。所以,这一次地震对山西来说,虽然很严重,但远远比不上陕西严重,重视程度自然也不一样。 最少,山西巡抚都没有亲自过来赈灾。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说什么。 他这一次也是以私人身份来的。他没有进蒲州城,而是在蒲州郊外,一处庄园。这一处庄园依山傍水,颇有文人雅趣。而这里已经是车水马龙了。周梦臣远远的看见无数人行走之间都带着孝,当然了都不是重孝,身上系一个白带子,表示是同族长辈丧了。 周梦臣默默估算,暗道:“杨家在当地也是大家族了。” 周梦臣估计其中肯定有一些攀附之辈,但是古代对于家族还是很看重的,真没有血脉,你就时候想攀附,还攀附不上的。就是想哭坟,也不让你哭的。 不过,周梦臣也明白。 杨家而今是蒲州士绅持牛耳者,杨博是蒲州士绅之中做官最大的人,他老母去了,即便是大灾之后,地方士绅能来都来了。而且地震不能分辨士绅还是穷腿子。士绅之中折在这一场地震之中。并不是只有杨博的母亲。 此刻似乎牵动了哀思,一阵阵哭声之中,哭的并不仅仅是杨家人 周梦臣见此阵仗,却有几分迟疑了。 算起来,杨博母亲已经去了小一个月了。因为是冬天,能够停灵。让杨博回来见最后一面。正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是该来吊唁,该来致哀的人,都已经来过了。不过,他是小看了这年头攀附权贵之心,什么正日子不正日子,杨博回家那一天才算是正日子。 周梦臣却不想抛头露面。 想了想,屏退左右。仅仅带了周大壮。带了百两银子的礼钱。只言武昌周飞熊仰慕杨尚书,路过此地特来吊唁一二。 这个时候办事,没有往外人赶人的。 既然送了礼钱。自然在账册上记了一笔。 周梦臣根本没有资格,在灵前祭拜,只能跟着人流匆匆在院子里面,听着司仪的话,行礼起身,行礼起身,然后就打发他在外面吃流水宴。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不想惊动太多人,但也不是想来这里吃一顿饭的。”他想了想,顿时起身,向院子里走。 办红白喜事,也是将分为三流九等。 周梦臣这种路过的客人,往日无亲,近日无旧。也没有显赫的身份,自然是安排在最外面,与一些与周梦臣身份差不多的人坐在起。而其他亲旧全部在院子里面。 本来是有人把守院门的,但是周梦臣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自然养出一种气度。他大大方方往里面走。把守院门的杨家家丁居然不敢拦,毕竟这一次杨家多少故旧都来了。谁也不可能将杨家的客人认全。看周梦臣气度不凡,不敢妄动。后面的看前面的人不拦,他们也不敢拦。 固然有人在心里打嘀咕,暗道:“这个人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但是谁也不敢宣之于口,唯恐得罪人了。 周梦臣却行为坦然,甚至还与一些人打招呼。他眼睛一凝,看见一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永龄,他是张四维的父亲,与杨家也算是故旧,而且他在大同的时候,见过周梦臣。 周梦臣上前,说道:“张兄别来无恙。” 张允龄刚刚开始没有认出了周梦臣,毕竟他见周梦臣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了。但是作为商人,抬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也跟着寒暄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而今局面谈什么好啊?” 毕竟张家也是本地人。如此大灾之下,张家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周梦臣说道:“天命如何,不是我们能够问的。不过人事如何,却是能看出来几分的,朝廷攻下青城,打通了塞上商道,杨老尚书又坐镇河朔,张家的生意岂能不好啊?” 张允龄听了这话,心中一愣,他不觉得这些事情是他们蒲州几大家族的秘密,但也不是一个寻常之辈能够说出来的。他定睛一看,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眼熟。说道:“你是----”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武昌周梦臣,想拜见杨尚书,还请引荐。” 张允龄听了,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差一点将桌子掀翻。说道:“周-----” 周梦臣一把握住张允龄的手说道:“不要声张,我不想闹出大动静。你明白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周杨之会 第三十三章 周杨之会 “明白。明白。”张允龄到底是有几分底气。吃惊过去之后,恢复了镇定,说道:“周大人稍等。” 张允龄吩咐身边的杨家家仆好生招待周梦臣,他匆匆离去。 片刻之后,张允龄请周梦臣进去。 周梦臣在张允龄的引领之下,进入灵堂之中。 本来就是冬日。 灵堂之中,又是四面透风,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四面白皤之下,周梦臣看见一个人跪在棺材之前,孤零零的好像一块老却的木头。 这个人正是杨博。 周梦臣见状,在老太太的灵位之前,再次行礼。 杨博以孝子的身份行礼。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杨尚书节哀。” 杨博没有说话,毕竟不知道多少人给他说过这一句话。他早就没有感觉了。只是他心中有多少悲伤,但也知道周梦臣不仅仅是为了吊唁的。 杨博说道:“周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请。” 张允龄早就很识趣的离开。周梦臣跟着杨博来到一侧一个小房间之中。 周梦臣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杨博晚上休息的地方。 地方不大,只能安置一张床而已。床上虽然有被褥,但是却依然铺着草席。 周梦臣说道:“杨大人,何至自苦如此?”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我一辈子陪母亲的时间不长,一眨眼之间,就到如此地步。诚不自知,该如何能如何自处于天地之间。如此才让我舒服一点。周大人,你来此,不仅仅是说这个的吧。” 周梦臣能感到杨博内心的痛苦。很多时候,肉体的痛苦是有极限的,心灵的痛苦是没有极限的。肉体痛苦的极限,无非一死。心灵的痛苦,能让人生不如死。 有时候,人宁可用肉体痛苦来缓解心灵上的痛苦。 周梦臣说道:“今日,我本不该说这些。只是,杨兄在蒲州也留不了几日。只能冒昧了。”周梦臣顿了顿,说道:“杨兄,恐怕也有预料。我这一次来是想要借钱的。” 杨博点点头,说道:“区区百万两,对而今情况,根本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作为朝廷命官,我本来要为朝廷出力,只是我也要为家乡父老着想,我不知道周大人想要多少钱。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是家乡父老的老底,我也不能胡乱做主的。寻常几十万两,我能咬咬牙做主了。就当是贡献给朝廷的。但是这并不是周大人的想法吧。” 周梦臣说道:“知道。”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杨兄,朝廷这些年一直为钱操心。户部都是数着银子过日子,但是杨兄最明白一件事情,大明真的没有钱吗?” 杨博点点头,他作为蒲州系晋商的后台,太明白民间有多少钱了,别的不说,杨家家产就有几十万两。这还是杨博是混官场的,并不是需要太多的钱。他的身后的晋商集团,集中在一起出力,估计千万两,也是稍稍有些困难的。正因为这样的底气。杨博必须要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的原因。钱多了没有人保护。可真是小儿持金,行于闹市之间。正因为他兵部尚书的地位,他才能在此刻很淡然的说道:“我知道。只是周兄想怎么弄钱,就好像对秦王那样吧?” 他敢肯定,周梦臣在秦王府做的事情,万万不敢在这里做。 秦王是一个藩王,本身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周梦臣敢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杨博就敢让周梦臣知道,晋商一系的实力。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自然不是。不过,将来可就不一定了。杨兄觉得,朝廷困窘如此,却有人富可敌国。朝廷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 “当今陛下会怎么做?” 杨博冷笑一声,说道:“周兄,不要危言耸听。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断然不会做出如昏庸之事的。” 周梦臣其实听出了杨博的弦外之音。真以为这么有钱的仅仅是晋商。比起江南商人,江南士绅,晋商的钱财虽然不能说不值一提。但也决计不算什么。 嘉靖固然厉害,如果他真能一言让天下景从。嘉靖也不会将江山治理成这个样子的。 看似强势的嘉靖,其实他的强势仅仅在对朝廷的掌控之上。但是朝廷其实很多时候,对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嘉靖如果真强制做些什么事情,他就要面对全天下士大夫的集体反对。万历皇帝也不是笨蛋,但是最后只能与近乎同归于尽的冷战。而终结君臣之间的局面。 皇帝也做不了快意事,而嘉靖更是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周梦臣说道:“杨兄说得对。只是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将路给走绝了。你也是京师待过,知道朝廷已经是什么局面,真逼急了,老虎岂能不吃人,更不要说当今陛下。真要将当今陛下给逼急了。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或许当今陛下动不了全天下的士绅,但是对付一家,或者几家,我想是没有问题的。” 杨博心思思忖。暗道:“周梦臣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吗?” 在杨博心中,周梦臣身上最大的标签,不是别的。那就是嘉靖的人。什么嘉靖要对付人。作为嘉靖的心腹。很多时候都是在执行嘉靖的意思。 难不成嘉靖已经默许周梦臣杀一批士绅了。 杨博内心之中,细细思索。心中暗道:“不行,不能当这个出头鸟。” 其实,皇权与天下士绅之间的博弈,都是处于一个两头害怕的地步。一方面皇帝发现,不管杀多少人,似乎上来的依旧是同样一群人,而各地士绅也不愿意为天下士绅的利益还牺牲自己的利益。 毕竟,天下士绅集团利益,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毕竟江南商人如果知道,晋商被朝廷一锅烩了。兔死狐悲之余,恐怕会大为高兴。 毕竟,做生意的也盼着死同行的。 而且杨博也有求于周梦臣的地方,说道:“说说你的方案吧。”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看明白了大明的格局。皇权固然是强大的,但是皇帝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在地方上士绅才是强力的。 官员具有双重身份,一方面就是代天子管理天下的官僚,一方面就是地方意见的代表者,正是有这样的双重身份,管理好官员,就能管理好天下,但是同时,如果皇帝与官僚决裂。那么很可能朝廷到地方的圣旨,不如一张废纸。就好像万历年间矿税之事,皇帝派的太监,在苏州被活生生的打死,如果没有后面士绅支持,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周梦臣除非想带兵重新打一遍天下,与地方士绅之间的博弈,合作,斗争,都是免不了的。甚至周梦臣到了这个位置上,湖广籍的官员也开始默默向周梦臣身边的聚集了。 过个十来年,周梦臣在武昌的地位,估计也就是杨博在蒲州的地位了。 没有与杨博沟通明白,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说了,定然是做不成的。而今周梦臣不知道,他的想法能不能成,但是有一点却已经肯定,那就是杨博并没有一定要拒绝的想法的。这就代表有谈的可能。 这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民间借钱给朝廷是有顾虑的。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一件事情,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一桩生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桩生意 第三十四章 一桩生意 杨博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一桩生意?如果这是一桩生意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因为这是要折本的生意。” 杨博太明白各地官员的德行了。 很多时候,从地方借钱从来没有想过还的,名为借钱,其实是肉包子的打狗,有去无回。 只是很多时候做生意都需要官府的支持,故而即便知道,是这肉包子打狗,也必须做。比如民不与官斗。这也是为什么晋商特别想要在官场之上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因为官员与百姓之间,官员与商人之间,根本每什么平等可言。说不给你钱,就不给你钱。什么办法也没有。所谓的平等,是在于后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才能说公平。 傻子才会与朝廷做生意。 周梦臣也明白这一些。他说道:“杨兄刚刚也说了,如果一家两家的钱,或许就算了,但是一府乃是一省士绅的钱财。朝廷又怎么能贪掉啊?” “而朝廷章程之中,在此之前,并没有向民间借钱的章程,无非是让百姓出一些钱,换一个牌坊,或者一个散官,一个监生而已,本质上是卖一些散官而已。今日这个章程,就从你我之间开始,请你放心,为了赈灾,我有便宜行事之权,空白圣旨都能有几副。” “杨兄,晋商也做当铺,放贷生意吧。坏账有多少?而且朝廷对放贷有多少利息,可以是有名分规定的。你确定下面的经得起查?”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利息不过三分,不管借贷多长时间,利息不能超过本金的一半。只是太祖的太多规定,都已经束之高阁了。更不要说这个了。民间早就是什么九出十三归了,驴打滚之类了。 毕竟,想想房贷,也利息也远远超过了本金的一半。 杨博听了说道:“即便如此,这生意也做划算。一来我虽然没有盘算过,但也知道,各家闲钱其实并不多的。要达到你的数目,必须将各家做生意的本金拿出来,如此一来,三分利息就太低了一点。” “作为一桩生意,很不划算。” “不过,你就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要给面子,我会与各家商议的。各出一笔银子,借给朝廷,也算是蒲州士绅为朝廷效力。放心,不会太少,最少要比秦王拿出来的多。”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皱眉。他费了这么多口舌,可不是为了区区五十万两银子。 他明显的看出来,杨博言下之意,这一次是特例,是给周梦臣面子。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恐怕也不愿意出力了。 周梦臣虽今日借钱这一件事情,很重视。 第一,是赈灾巨大的缺口。或许在别人哪里赈灾,做到周梦臣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周梦臣却不想如此,他固然不能在离开的时候,让关中尽复旧观。但也要有新气象。 这都需要钱。 第二,就是为了将来立规矩。 为大明朝廷打开一条融资渠道。也算是增加大明财政上的弹性。毕竟大明是怎么亡的,周梦臣很清楚,不能说,有了融资渠道,大明就不会因为钱而亡国。甚至周梦臣担心,将来大明因为胡乱借钱,弄得下面造反。但是周梦臣想来。能借给朝廷钱的人,都是有钱人。说不得,大明借钱不还,就是引发一场资产阶级革命。 当然了,这也是无形间提高了商人的地位。毕竟,朝廷如果依靠借钱维系,那么有钱的自然会有特权了。 虽然而今晋商很有钱。但是在这个技术爆炸前夕,谁最会赚钱?周梦臣自诩天下第一,这一个渠道,也是周梦臣为自己留下一条路。 周梦臣说道:“好,我们今日就只谈生意。杨兄知道青苗法?” 杨博说道:“自然知道了。” 青苗法就是王安石变法核心之一,其实就是官府借贷给农民,让农民进行农业生产,待秋后偿还。与后世的一些农业补贴政策,大同而小异。 周梦臣说道:“青苗法本意是良法吗?” 杨博说道:“王介甫本心是好的,但是最终成为害民之法?” 周梦臣说道:“杨兄以为什么成为害民之法?”、 杨博不知道周梦臣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谈,说道:“所用非人。”这是很多人谈起青苗法的论断。 周梦臣说道:“我到有一个想法,那就官府借贷给百姓,官府本不应该求利,但是青苗法却成为官府的政绩所在,官员为了升官,自然无所不用其极。自然摧残百姓。但是如果借贷给百姓钱财的不是官府,又当是如何?其中真没有利可图吗?” “我等都知道,各地士绅盘剥百姓,百姓有青黄不接的时候,借贷给百姓,从来没有能够还清的,从此只能投身为奴,为人奴婢。杨兄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朝廷多一个人,国力就强一分,而士大夫之家,贪得无厌。只会让朝廷国力越来越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杨博似乎把握到了周梦臣话里的意思,又没有把握住这里面的意思,不过,他对周梦臣说的局面,却是很赞同的。真正地主生财之道,从来不是苦心经营土地,而是利用金融工具,来盘剥百姓。 将百姓弄成佃户,弄成奴婢。将自耕农,变成永远人身依附关系的农奴。 这才是他们生财之道。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古代发展不出资本主义的原因之一。这种农业获利模式,让土地拥有者,并不在乎土地的产出,或者说,土地生产效率的提升,对他们的钱财,并没有太多的提高。反而去兼并,去吞并其他百姓的土地,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婢,才更有赚头。 很多人都觉得,士大夫家族都支持这种行为。 其实不然。 士大夫家族,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每一个群体的诉求是不一样了。家中出过高官,在地方人门第很高的家族,他们所想的与普通士大夫家族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杨博。杨家富贵已足。他更在乎维系家门不衰,更想维持而今的地位不堕。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维系大明王朝的存在上。 杨家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发财方式了。甚至晋商本身也不需要这种方式了。倒不是晋商不要土地。恰恰相反,古代商人是没有地位的,土地却能传家。 于是很多做生意赚了钱的商人,都会将钱财投入到土地之上。转变之前所说的土地经营者。转入兼并土地的深渊之中。但是山西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山西良田不多,人口密集。土地兼并已经差不多了。而晋商要经营边贸,就需要大量的自己人,什么样的人最值得相信,自然是乡里乡亲了。 所以晋商要在家里弄一个好名声,这样在外行商的时候,才能有人拼命保护自己。至于土地上那一点点钱财,比起塞外贸易的钱财,根本算不了什么,不放在他们眼里。 所以,周梦臣所说的生意,如果这种农业借贷,并不与晋商的利益相冲。不过在杨博看来,也没有多少油水,毕竟农民能有多少钱,太麻烦了一点。 杨博说道:“周大人,你的想法是?” 周梦臣说道:“杨兄,听我将话说完,其实不仅仅给农民借贷可以得利,难道晋商各家在经营的时候,就没有缺钱的时候?那个时候,估计除乡里乡亲拆借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银行 第三十五章 银行 周梦臣说得没有错。 为什么商人要抱团。明清号称十大商帮。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商帮形成?其实,在后世温州商人一些行为,也可以窥见一些。那就是温州商人之间,互相拆借钱款,是一个非常普遍的行为,正因为互相之间的支撑,这种彼此之间的需要,才让他们紧密的抱团。 而今也一样。 甚至更密切。 因为这个时代,金融业是非常保守的。钱这东西,根本不可能给不信任的人。所有商人都在经营小圈子,彼此之间联姻。同乡,抱团经营。才能在需要的时候,从别人手中借到钱。 其实,不要说,皇帝借钱难,真正想扩大经营,借钱也难。 杨博说道:“你就不要拐弯抹角了,直说便是了。”虽然周梦臣遮遮掩掩,但是杨博已经感受到其中的钱味,毕竟周梦臣可是名声在外,点石成金。 周梦臣说道:“我想建立一座特殊的钱铺,就叫银行,与寻常钱铺不一样,这银行本钱要厚,有官府支持,经营借贷存取业务,不管是我之前说的,借给老百姓,还是借给朝廷,还是借给商贾,都能做。有了这银行,能做很多的事情。” 杨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出去喊道:“去请张家家主来。” 杨博他感觉这一件事情有赚头。这生意能做,但是他也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其实对生意并不是很了解的。原因很简单,他虽然是晋商的总后台。但是更多是充当政治上的总后台,有杨博在。寻常官员就不敢轻易对晋商动手,具体的经营,他其实并不怎么插手。 所以,这一件事情有没有利益,行不行得通。他需要有人来判断。而今张四维的父亲最合适。 第一,张允龄积极参与青城贸易,在大同赚得不少,让张家在晋商之中地位提高不少,另外张四维而今在翰林院养望,也是杨博培养的接班人之一。即便是给张四维面子,杨博对张允龄也不同寻常。 所以让张允龄参与这一件事情之中。 张允龄过来之后,杨博三言两语,将周梦臣所说的话概括的告诉了张允龄,说道:“你觉得可行吗?” 提起生意,张允龄摸着胡子,眼睛微微一眯。看他这个表情,周梦臣似乎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思忖了一阵子,张允龄向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周大人,草民有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问?” 周梦臣说道:“问吧。” 张允龄说道:“如果有人借贷不还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报官,让朝廷抄家。” 张允龄说道:“大人,不是我担心。实在按大人的说法,我们这个银行,只能秉承太祖的命令,有三分利息,如果借出的太少。根本不划算,所以一借就是大笔钱财,能借大笔钱财的,都不是一般人,朝廷真能抄了家?” 周梦臣听了,说道:“自然是能,你不会以为,这一件事情,背后仅仅是我吧?我可以告诉你,这背后直接连在宫里面。” “而且,谁说仅仅能靠本金借款。我说过有存款。只需贷款利息,高于存款利息,这生意都能做,甚至是无本买卖。” 张允龄一愣,说道:“存款还需要利息?” 周梦臣说道:“你不会觉得仅仅靠自己本金往外面借钱吧?而且还能做异地存取,别的不说,青城与蒲州之间,大笔银钱来往不方便的,可以制定存单,在蒲州存款,到青城取出来。只收取一下手续费,不过分吧。” 张允龄说话都有一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不过分。” 张允龄内心之中震动非常。这哪里是一鱼三吃,而是一鱼数十吃。虽然周梦臣没有明说,但是他已经感受到,如果存取开出的存单,能够异地存取,将来很有可能,钱都不出银行,做买卖的都能用单据完成交易。 一笔钱,能发挥出多少倍的效果。 这岂止是能赚钱,简直是赚翻了。 不过,张允龄狂喜之余,也有一丝丝担忧,他说道:“周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请恕在下冒昧,陛下在这一桩生意之中,占了多少。” 周梦臣还没有跟嘉靖说。不过,以他对嘉靖的了解。对于赚钱的事情,嘉靖从来不会拒绝。他有十足的把握将嘉靖引入其中。 只是,他也看出了张允龄的矛盾之处。 怕没有皇家加入。 毕竟没有皇家加入,这么大一笔钱,很可能遇见政治上的风险,又怕皇家介入太深,无他,如果嘉靖一旦有意,将银行据为己有。他们又怎么反抗,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张允龄安心,他思忖了片刻,说道:“陛下占多少,要看这桩生意有多大。如果仅仅是数百万两,陛下就要占一半,如果更多的人参与进去,陛下就不用占那么多了。毕竟,秦晋两省的民心也是需要顾忌的。” 张允龄还没有明白,杨博已经明白了。 毕竟如何与皇帝博弈,对于文官大佬是必修课。到了文官大佬级别。都不可能完全服从陛下。都有自己的利益述求。 杨博说道:“张兄,你觉得这一桩生意如何?” 张允龄说道:“这是百年基业,千年根基。甚至”张允龄舔舔舌头,说道:“是一举压过江南那群乡巴佬的机会。” 杨博转过头,对周梦臣说道:“好,这一件是事情,我代晋商上下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杨兄,你似乎估计错了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你答应了,我未必答应。” 杨博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说道:“好。你说说吧,你要什么?” “第一,银行放贷,交易。只能用银元,不能用银两,所有银两都必须送到户部,换成银币。”周梦臣说道:“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与户部交代。” 杨博纵然不怎么经营,也知道这其中有一笔大钱。 银元是七钱重,其中还有其他金属熔铸。虽然银两的纯度也不高,但是一两银子换七钱的银元,朝廷在里面能狠狠赚上一笔。 不过,杨博也知道。这一件事情要让朝廷答应。自然也要出血的。 杨博看了看张允龄。张允龄点点头。杨博说道:“这个事情,我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说道:“第二,这银行一成立,首先要批一笔千万两的赈灾款,以秦晋两省赋税作保。分十年还清。” 此言一出,张允龄立即说道:“万万不可,首先,一开始哪里有一千万两银子,第二,秦晋两省的赋税有多少?我是山西人,岂能不知道,两省赋税,谈不上入不敷出。但是不要说十年了,就是二十年,也不可能还上一千万两银子。” “这生意不能做。” 周梦臣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其实也没有想过有一千万两,其实就赈灾这一件事情,花钱是没有底线的。给周梦臣一千万两,也能花完。但是周梦臣估计总共三五百万两,也是能度过难关的。 不过,周梦臣要钱,自然是有用的。在周梦臣看来,大明很多有太多地方都需要修缮,或者改革了。给周梦臣多少钱,周梦臣都能花在正事上。天下人都以为周梦臣是点石成金。却不知道,在周梦臣看来,他花钱的本领其实远远在赚钱之上。 多要一点钱,周梦臣就有更多的自由度,而今不过是狮子大开口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黄河银行 第三十六章 黄河银行 杨博也听出来,他说道:“银行成立之后,自然会批一批赈灾款,但是到底有多少钱,让下面人商量便是了。不值当我们在这里争论,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梦臣听了,也不好争执了。 毕竟,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只需定一个框架就行了,具体细节让下面人去争论就行了。 周梦臣说道:“好,就按杨兄的意思办吧。徐先生不日到陕西,张先生与他,也是你相识了,你们好好聊便是了。” 杨博说道:“银行具体细则,我会让张兄下去准备,将来请周大人过目, 不过,有几条现在就能确定下来。这个银行需要银两不少,必须是各家合股,就要按我们晋商的规矩,让掌柜专理之。各家不得干预,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梦臣也是明白晋商一些规矩,在晋商之中,东家完全授权于掌柜经营,不干预。但是掌握监督与分红,而做好的掌柜,将来还会有顶身股。也就是分红权。 周梦臣说道:“可以,但是有一点也要说明,因为东家太多,每年开一次股东大会,掌柜必须向所有股东说明情况,而这股东大会,朝廷会派人监督的。” 杨博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银行将来会成为什么样子,但是注定是一个庞然大物了。他即便是在朝廷上,也不可能对这一个银行不管不顾。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户部那边没有对这上面的说法吧。”杨博说道。 周梦臣说道:“放心,这事情报在我身上,只要银行能为朝廷提供借款。这事情就没有问题。” 杨博说道:“那朝廷借款不还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两个办法,第一是延期,不过还利息,第二,就是抵税。诸位不要以为,这生意不用交税吧?” 杨博与张允龄一愣,他们还真没有想过交税。作为特权阶层一员,他们做生意交给孝敬,哪里交过税啊?不过,想想就知道,即便是按照三十税一的做法。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而周梦臣不觉得,这样赚钱的生意仅仅三十税一,不过具体多少,要回京之后。与户部商议了。 杨博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朝廷不还钱。还真能让抄朝廷的家不成。就当是孝敬朝廷的。做生意岂能不向上面孝敬的。 杨博说道:“最后一件是,那就是请周兄入股。” 周梦臣一愣,摇摇头说道:“我入什么股啊?这一件事情是我经手,我如果入股了。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用周梦臣怎么经营,仅仅是外城街道上的商铺,虽然北京外城越来越繁华,周家的产业自然升值,更不要说皇帝又赏赐了一些皇庄。周梦臣家底大概有四五万两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钱财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数字了。 他才不想因为区区一点钱而坏了名声。毕竟他可是要做圣人的人。 杨博说道:“周兄,我明说,这一次晋商上下可以说是全力以赴了,最少筹足千万两的本金,而且还会请关中士绅加入,晋陕两省的钱财就在这银行之中,一旦有事,就是泼天的大事,而你作为主事之人,岂能独善其身。一分不沾,即便我信得过周大人,其他人也是信不过的。还请周大人入股。” 杨博这个要求,固然是现实的必要。但也有杨博的一些私心的。 因为杨博对这个银行的经营权,已经势在必得了。甚至可以说,银行的经营权,必然是经商的。无他,也只有晋商之中,才有足够多的人才来运营这么多的钱财。 所以不管股东多少,以晋商的本金与人才,这个银行就是晋商的。杨博一定要让周梦臣入股,就是想将周梦臣Yui晋商拴在一起。 在杨博丁忧期间,让周梦臣代替他成为晋商的后台。 当然了,这个目的要慢慢的来,一步步的走。 周梦臣一愣,忽然觉得,似乎自己不入股不行了。毕竟这钱也太多了。关系太多人了。甚至可以说,如果朝廷真动了这些钱,估计陕西山西两地,就有人要造反了。 不管是为了话语权,还是安股东之心。周梦臣也必须参与进去。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我出千两白银,占一股就行了。” 杨博一笑,说道:“这怎么能行?” 周梦臣说道:“我周家比不上你们家底厚,就这么一些吧。再多,也拿不出来了。走了形式就行了。” 杨博说道:“张兄,借给周大人十万两银子,全部投入银行之中。” 张允龄眼睛都不一下,说道:“没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这不行------” 杨博说道:“那这一件事情也不行。周兄,也不想想,如果这事情不行,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当官,蒲州上下,可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必须绑在一起才行。”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就先代我占上十万两吧,将来我会添上的。另外留出陛下的股份。” 杨博说道:“这才好吗。” 周梦臣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希望一切都好吧。” 这个局面。周梦臣没有想过的。他并没有道德洁癖,但是依然觉得这种被晋商绑架的感觉,不是太好的。其实这一件事情,也是有好处的。 只要这一件事情办成了。有了这一座银行的加持,工业推广与扩张就有了足够的资金支持。而且周梦臣与秦晋两省的士绅绑在一起,总是皇帝也不能对周梦臣轻举妄动了。 从今天之后,即便是基于利益,秦晋两省都成为了周梦臣的基本盘,不敢说每一个秦晋两省的官员都会支持周梦臣,毕竟这一件事情固然有很多既得利益者,也定然有一些失去利益者。但是大部分秦晋两省的士绅都会念周梦臣好的。 “好。”杨博说道:“具体细则,就让下面谈吧。不过,而今要为这个银行起一个名字。周兄有想法吗?” 周梦臣说道:“就秦晋银行吧。” 虽然这个银行给周梦臣一个地区银行的感觉,但是周梦臣被杨博算计一把,实在没有起名字的想法了。 杨博说道:“不好,如此一来,这银行还在不在两省之外做生意了。名字要大气一些。” 周梦臣说道:“杨兄想起什么名字?” 杨博沉吟片刻,说道:“水犹财也,通水即通财,不如以水为名。就黄河银行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还不是地域性的,难不倒就不去南边做生意了?”不过,周梦臣也明白,晋商的活动范围大多都在北方,在南方他们是有强劲的对手的。 而且在周梦臣来,银行叫什么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周梦臣也没有想过仅仅弄一个银行。 周梦臣一边筹集第一个银行,另外就在准备一个银行管理方法。毕竟银行这么重要的东西,岂能不加强监管。但是该怎么监管,周梦臣有很多想法,却不知道那一个适用,可以说,这黄河银行根本就是周梦臣的实验品。 周梦臣的银行管理方法就在黄河银行之中诞生第一版,等他回京之后,想准备开发银行建立,虽然限制名额,但绝对不会让黄河银行吃独食的,甚至未必不会组建隶属于户部的中央银行。 周梦臣并没有将这个银行看太重,这只是周梦臣对大明金融市场的第一步而已。所以周梦臣随口说道:“那就黄河银行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黄河银行的第一笔业务 第三十七章 黄河银行第一笔业务 周梦臣与杨博深谈了一番,第二日,杨母出殡。周梦臣作为宾客之一观礼。 然后杨博就离开了。 河朔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特别对鄂尔多斯战事的准备,已经开始加紧,等开春之后,就要对鄂尔多斯用兵。虽然,谁都觉得鄂尔多斯之战,估计就是一场武装行军,毕竟土默特本部已经不存在,一些外面的驻军,还为什么打仗。但是,战争毕竟是战争,谁也不能将战争当成儿戏。 杨博不坐镇河朔,他自己都放不下心来。 不过,杨博走了。并不妨碍黄河银行的成立,反正杨博这一段时间之内,已经说服了蒲州一系的晋商。由张允龄总掌此事。张允龄的弟弟,张暇龄更是确定了未来黄河银行的大掌柜。 周梦臣并没有意思他,他这个决定对张四维有强力的影响,本来张四维要在翰林院坐上十几年冷板凳,但是而今却不用了。无他,张家作为实际掌管黄河银行的家族,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强,而这种实力上的提升,更是影响到了张四维的官运上。 当然了,这是后话。 在杨家的丧事过后。周梦臣回到的朝邑。几日之后,张家兄弟整合了晋商的条件,来到朝邑与周梦臣这边谈。 周梦臣并没有接待,而是让徐渭去接待。 徐渭与他们经过几个回合的谈判之后,却给了周梦臣一个意想不到的方案。 周梦臣看着徐渭拿来的方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这完全打乱了周梦臣的赈灾方案。 周梦臣赈灾方案,总体上来说,是以工代赈。投入资金与粮食,修缮各地的桥梁,水利工程,修缮耕地城垣,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关中恢复生机。 对于贫民能做工的就做工,不能做工的也要给一些粮食,让他们熬过这个灾年。 但是张家兄弟,给出一个让周梦臣很吃惊的方案。 用现代的话来解释,就是《关于华阴大地震农业专项底细贷款》。张家兄弟想要将低息贷款给关中士绅。因为,这一次地震,关中士绅大部分损失惨重,他们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其中关键问题,其实还是钱粮的问题。 毕竟,这是关中。西北少有的人口密集地区。 虽然地震死了不少的人,但是各地士绅并没有到缺少劳动力的地步,甚至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扩张的好时机,因为他困难,百姓更加困难。 这个时候,只要借给这些士绅一笔钱。让这些士绅去安堵地方。经营生产。甚至土地兼并。总之,一切经济活动自己运动起来,要比周梦臣原来的赈济方式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对周梦臣来说,这是惠而不费。 诚然,周梦臣对欠黄河银行的钱,根本没有着急还。毕竟比后世的财务赤字。大明这才算到哪里了。甚至深究周梦臣之心,未必没有想让高额的财务赤字来压迫大明财政体系尽快改革的想法。 但是这毕竟是要还钱的。 但是张家兄弟这个方案,这些债务是让关中士绅承担,而不是朝廷承担了。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徐兄,你觉得晋商哪里是什么意思?” 徐渭说道:“我推敲过,无非是两个意思,趁着这个机会,将黄河银行铺满整个关中,并与关中士绅建立起关系。” 周梦臣点点头,地方保护主义什么时候都存在。 而银行这个新兴模式,其实也是建立在很多旧式生意的衰败之上的。并不是说,在没有银行之前,民间就没有经营放贷业务了,恰恰相反,几乎每一家士绅都有。 只是不成规模而已。晋商联合办起的银行,对于其他商人就形成了降维打击。很多时候商战,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金钱游戏。 地方上说不定弄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利益冲突之下,要人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了,晋商都是商场的老手,并不没有信心将业务给铺开,但是在他们看来,而今是最合适的机会。可以说是趁虚而入。关中士绅都需要钱粮的时候进入,不会遇见什么阻碍,今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好找了。 徐渭继续说道:“第二个原因就是担心了。” 周梦臣一愣,他说道:“担心什么?” 徐渭说道:“自然是担心,朝廷能不能还钱,会不会还钱了。” 周梦臣一愣,忍不住苦笑,觉得这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也别玩什么聊斋。 周梦臣并没有立即还钱的意思,同样晋商未必不知道,周梦臣没有立即还钱的意思,甚至这一笔账很可能就是一笔坏账。 只是他们更知道一点,那就是不出这一笔账,整个银行都建立不起看来。 所以,明知道这一笔账很可能有问题,他们也不能不借,但是也要尽量压缩损失。毕竟,这些直接借给地方士绅贷款,有朝廷作保,而且这地方士绅,也都有可以用来抵押的资产,所以即便有个别的坏账,但是整体来说,决计不至于亏损,无非是赚得少一点而已。如果再加上拉拢关中士绅,开拓市场等等的原因,黄河银行更是大赚特赚了。 只是周梦臣却不想这样做。 这一场大灾,损失最大的是百姓。而不是士绅。不客气的说,即便是有些士绅在灾难之中死了几个亲人,财产上也有些损失,但决计不会到难以为继的地步。 反而是百姓很多挣扎的生死之间。 给士绅更多的钱,反而会促进关中土地兼并加剧。周梦臣可以拍拍屁股走了,却给后世留下一个更加难以治理的关中,这并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周梦臣问道:“这种贷款到底准备多少?还有除此之外,他们准备借给我多少钱?难不成一点都不准备给了?” 徐渭说道:“这种借贷给关中士绅的贷款,有多少他们做多少。只是如此一来,借给朝廷的银两就不多了。他们本来只准备了三百万两,不过我与他们熬了几日,最终确定,五百万两封顶。” “我觉得,如果双管其下,五百万两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说道:“双管其下,你也赞成晋商的想法?” 徐渭说道:“大人,不是我赞同,而是不得不赞同。我只问一句话,大人以工代赈,固然可以从大同书院调一批人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当地士绅与官府推进。” “不管做什么,都要让关中士绅过一手。而今不过是换了一方法,也给朝廷减轻了负担,毕竟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从来就是这样的。” “与其争一个虚名,不如争一个实惠。” 周梦臣叹息一声,知道徐渭说的是大实话。 如果想要完成周梦臣心目之中的以工代赈,别的不说,先来两三万现代公务员。否则就指望各县那些胥吏官员,一层层工程款,能用在工地上的到底有多少,真有天知道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周梦臣都避免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下面很多人对赈灾款占用,或者说分一杯羹。 反而干脆这样做,让士绅自救。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朝廷的负担反而轻了许多。虽然估计也有很多副作用。 周梦臣说道:“我就是从此让步了。又能赚到什么实惠?” 徐渭说道:“大人一直不是在担心河朔省,汉人人丁不足,难以长治久安,这不,人就送上门来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愿闻其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移关中填河套 第三十八章, 移关中填河套 徐渭说道:“现在估计,这一场天灾,死伤三十余万,受灾人员在三百万之上,几乎是一省之数了,最多的受灾人员还是陕西,最严重的受灾人员,还是在关中。在下调查过,估计整个关中,产生或者将要产生二三十万流民,甚至更多。这是必然的。” “而今大人赈灾手段,还算得力。这事情还能压下去,但是继续下去,大人能压制到几时?” “关中地力已尽。不如移关中百姓镇河套之地,如此得失两便。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好听,但是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百姓何曾想过迁居?” 周梦臣说道:“那就让我们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 徐渭说道:“这怎么能是我们逼得,这是这一场大灾逼得。大人,小仁是大仁之贼。在赈灾这一件事情上,永远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用多少力气,做多大的事情,大人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将手中的资源最大化的利用,而不是在这里做妇人之仁。” 周梦臣脸色顿时变了。 徐渭却很淡然。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好一阵子,周梦臣才叹息一声,说道:“徐兄,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真不好听。” 徐渭说道:“大人,需要的是实话,而不是马屁。我徐某人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 周梦臣心中很难受,但也不得不承认徐渭的说的太真实的,真实的让周梦臣不忍去想。不管是怎么样的赈灾。都有大量的百姓去死。在明代死亡,冻饿而死,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正常到都能归纳到正常死亡的范畴之中了。 而移民这一件事情,对百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逼一逼,谁还迁离几辈子生活的地方,来到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重新开始? 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迁徙的百姓大多都是流民。灾民。 而今周梦臣估计,也只有流民与灾民的移民成本最低。 徐渭说得话,虽然难听一点,但是却是最合适的方案。 在周梦臣这个位置上,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有可以能有人因此丧命。纠结于一两条性命,反而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者。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移民河套,的确是一个机会。但是这一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所以说,而今是一个机会。”徐渭说道:“杨尚书在河朔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他离开河朔之后,杨大人很可能继任,但也很可能出意外。还是不要夜长梦多的好。” 周梦臣说道:“即便杨尚书在河套,这事情也需要好好的筹备一下。” 徐渭说道:“在下自然知道,而且在下觉得,最后拖延一两个月做这一件事情才最好不过。到时候关中士绅该做的都做了,然后朝廷再来做好人就行了。” 周梦臣一愣,忽然明白。的确在灾年有了钱之后,关中士绅们要做的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兼并土地,大量失地百姓沦为佃户。到时候周梦臣再来一次大移民。估计大部分关中士绅就要面对佃户价格忽然升高的窘迫。虽然不知道让他们还不上贷款破产,但却也能狠狠出一口血。 在徐渭的计划之中,周梦臣的名声反而不会受损,甚至还能更好。 周梦臣说道:“好了,这一件事情我先想想。贷款给士绅这一件事情。我原则上不干涉黄河银行的正常经营。”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请韩师叔与张家兄弟碰一个面吧。让他们自己聊聊。”他又微微一顿,说道:“算了,还是请韩师叔来这里,我亲自与他说吧。” 周梦臣知道韩邦奇作为陕西士大夫的领袖,情况与杨博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双方走的路线就不一样,杨博走得是官场路线,在官场之上做得也都是实事。比如抵抗土蛮。总体上来说,做实事的人都比较实际,所以杨博成为晋商的总后台,他并不排斥商业。 但是韩邦奇就不一来了。 首先是陕西与山西的不同,陕西气氛比山西更保守,更不要说蒲州距离盐池不远,本来就是商业氛围。 其次,就是韩邦奇走得路线与杨博截然不同,从韩邦奇的家产就知道,韩家绝对没有怎么参与商业行为,韩邦奇与他已经去世的弟弟,都是大学问家,也就证明了,韩家走的路子,是耕读传家。最注重学问。 一般这样的人都是有洁癖的。看不起商人。他不亲自说,他担心张家兄弟,在韩邦奇面前都开不了口,除非张四维从北京回来,才有在韩邦奇面前开口的资格。 徐渭说道:“我明白。” 韩邦奇很快就来了。 周梦臣在陕西做事,很多事情都要与韩邦奇商议。只要能挣得韩邦奇的同意,下面的事情就容易办了。如果不能挣得韩邦奇的同意,事情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见了韩邦奇委婉的将黄河银行前因后果,与张家兄弟方案。说给韩邦奇听。 谁知道,韩邦奇根本没有对后者多问,而是对前者反复询问。让周梦臣不得不不厌口舌的解释。 最后,韩邦奇说道:“真是奇思妙想。有此银行,将来关中赋税如果能够折银,通过银行运输到京师,不知道省了多少费用,关中父老都是松一口气了。” 大明赋税很多时候运费是要比正赋还高。 将赋税运送到朝廷指定的地点,成为了大明百姓一大难题,甚至有不少百姓一场押运赋税,就是倾家荡产之路。这已经是百姓沉重负担。 如果能将赋税也如异地存取银子一样方便。百姓负担就会大大减轻。 周梦臣听了,也佩服韩邦奇的敏锐,他说道:“其实,晚辈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事情要一步步来,有些事情急不得。” 周梦臣自然是想过这些。 他不仅仅想过这些,还想过很多东西,比如个人单独账户。比如军饷通过银行发放等等。但都只是想想而已。 因为周梦臣很明白,而今的银行其实是服务于大商贾,大地主。总之就是有钱人的。寻常百姓根本不大可能登门。也不可能在银行之中,有什么业务。 银行本身就是周梦臣对大明财政体系改革的一个开始。 将来这些都会一点一点的落实了。 韩邦奇说道:“只是我唯一担心的是,这银行如此重要的部门,怎么能交托给商人,应该由户部直辖才对。” 周梦臣只能解释道:“朝廷一分钱也没有,而今只能借重晋商了,而且朝廷太大,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要朝廷来办的。” 韩邦奇叹息一声,他估计仅仅接受了朝廷没有钱这一条。 周梦臣也不纠结于这里了,问道:“对于让士绅从银行借钱这一件事情,韩师叔怎么看?” 韩邦奇的反应大出周梦臣预料之外,韩邦奇说道:“这是一件好事,我韩家庄就有几十个人去了,很多人都只剩下孤儿寡母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有这一笔钱在,我也能接济一下家里人。利息也不高,只有一两个丰年就能还上了。” 周梦臣没有想到,韩邦奇似乎不如周梦臣所想那样,有了钱就会兼并土地。不过,周梦臣也试探了一下,周梦臣说道:“韩师叔,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在担心,而今如果士绅有了钱,会兼并土地。将自耕农赶尽杀绝,如此一来,国家损失最大,却不知道师叔怎么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乡约 第三十九章 乡约 韩邦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士大夫家族固然有一二不肖之徒,但是大体都是秉承仁爱之心,做不出此等事来。不过,以防万一,我以为最好不要以家族的名义借钱,而是以乡社为单位。” 周梦臣说道:“乡社?” 他对这个词汇,有些熟悉,又有不熟悉。 韩邦奇说道:“你可知道蓝田乡约?” 周梦臣听到了蓝田乡约,才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乡约是宋儒提倡的,大明太祖皇帝竭力推行的。王阳明重新提倡的。用现代的话来说,是一种基层自治的机构。就是在一个村庄之中,或者几个村庄之中,几个头面人物,毕竟家族的家主等,在一起协商之中,定下规章。并承接朝廷一些任务等等。 一般来说,朝廷并不干涉乡约下面的事情。县官有什么事情就是与乡约的长老们对接。、 只是,周梦臣自己了解,其实所谓的乡约,并没有起到什么教化百姓,友邻互助,生产合作等作用。想想就知道,这乡约都是地方家族势力,退下来的官宦,还有有功名的人一切定下来的。这里面那里有普通百姓,还有一些家族单薄的人说话的份。 在农村,为什么要生男孩,就是因为家族人丁单薄,就会受欺负,而在古代这情况只会更严重。乡约套了一层皮之后,其实并不能改变这一切。 不过,周梦臣也明白。每一个大儒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最少在明代的大儒们,很多人都充分参与社会实践,以自己的想法来改造社会。 比如明初推行过一段时间的乡约,但是后来就慢慢荒废了,而今乡约从新成为大儒关注的对象,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王阳明。 王阳明平定赣南匪患之后,设立《南赣乡约》。其中蕴含一些保甲的思想,从此南赣这个土匪盘踞的地方,少了土匪,甚至王阳明后来平定宁王之乱的时候,所带的人马,都是他剿匪的人马。 至于乡约到底在其中起没有起作用,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不过,很多官员回家之后,都愿意推行乡约,发挥自己的社会影响力,为家乡做好事。 而今看来,韩邦奇也是有这个意愿的。 周梦臣也不得不深入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乡约之平台,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能不能通过乡约这一层建立起乡级政府,从来让大明朝廷的触角进一步深入。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官府没有那么多官员,但是每一个乡派一个去作为监督的人员,大抵还是有的。 周梦臣并不觉得,将借贷的主体,从某家族变成了某乡约,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他还是乐意看看韩邦奇推行乡约有什么作用,也让周梦臣研究一下这个新课题。 周梦臣说道:“好,那就按师叔的意思来办,师叔说起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一件事情是不是也能这样做?” 韩邦奇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有以工代赈的想法,本来想派人征召民夫组织修缮,但是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一个不好,钱财被人贪污了,反而坏了我的名声,我意是不是可以将县下面的小工程,直接折算给各乡约。让他们自己去做,我只是派人做监工。想来想乡里乡亲的,不至于真让人谁生生饿死吧。” 周梦臣之所以想这样做,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手头人手不足,也不相信县里的吏员们。很多修缮的工程,都是县里报上来,拨款让县里执行,周梦臣怎么都不放心,他也不大好监督。如此一来,乡里干活,县里监督,钱绕过县一级别直接到乡里,也算是一种相互制衡的手段。 第二个原因,他就是想看看乡约能不能成为一个最基层的行政单位存在,效果好不好。 而今的乡约还是非强制性的,大的小的都有,小的不过一个村落,大得却有十几个村落的联合。有几分后世乡一级别行政区的感觉。但是真正有可能成为一个行政框架的,却需要更多的补充。周梦臣希望通过具体做事,看发现问题,看看有没有改进的必要。 毕竟大明之前的乡下的里甲制度,都已经名存实亡了。 至于有人想在其中中饱私囊。周梦臣杀胥吏,与杀这些地方士绅,也是一样快的。 韩邦奇说道:“好,这个办法好。”韩邦奇猛地起身。来回踱步,说道:“这样吧,我这就给你跑一趟,就这一件事情给落实了,请你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韩邦奇兴致高昂,似乎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了验证自己内心之中治国之道的一种方法。自然是充满了激情。 周梦臣只来得及目送韩邦奇离开。 周梦臣送走韩邦奇之后,看着关中一带的地图,叹息一声,放在一边了。其实,韩邦奇没有意思到,周梦臣将这些工程分解到各乡约,其实就是没有想过在关中搞大工程了。 原因很简单,关中修建水利的密度很大。大多都是不是明代修建的,而是汉唐修建遗留下来的,固然有很多都已经不能用了,但是有更多还是勉强能有的。 而且因为西北干旱,很多原来的水利措施都不能用,周梦臣看来,关中平原修建水利工程的潜力并不是太大。即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事倍功半。 周梦臣手中的资源,从来不是无限。 自然要思考将手中最重要的资源花在关键的地方,什么是关键地方,就是花出去之后,能够事半功倍的地方。所以,他将这些小工程干脆让本地人来做。 周梦臣估计这些小工程,大大小小有一两百处,大的如同打通潼关道一般,需要数千人甚至更多人合力为之,预算在万两以上,而小得就是寻常水渠的问题,估计几百两就能搞定了。 但是不管万两,还是几百两,对关中百姓来都是福祉,毕竟很多事情县衙征召民夫修缮官道与水渠,从来是不给钱的,甚至要自带干粮。 合计在一起,周梦臣估计这些工程也不过二三十万两,再加上之前赈济百姓粮食银两之外,还有些维系这些百姓生活到秋收的粮食,还有分给河南,山西的一些赈灾款,黄河银行给周梦臣五百万两,周梦臣手中能留存而百万两到三百万两之间,具体情况,就要看具体分析了。 只是这么大一笔钱,周梦臣要用来做什么? 周梦臣想来想去,目光放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潼关道,一个壶口瀑布了。 为什么放在这里,却是要从黄河说起来了。 周梦臣既然想要对河朔大移民,那么周梦臣就要寻找一个方便的移民交通线。周梦臣一眼就看到了黄河,沿着黄河北上,直接到河套地区,走水路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 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 黄河很多地方都是不通航的。三门峡一段,就不用说了,前文已经说过了,唐朝的时候,为了渡过这一段险滩,也是做了很多准备的,但是最后不了了之了。 而除却三门峡这里,还有一段不能通航的地方,自然是壶口瀑布了,壶口瀑布作为自然景观,自然是极为壮观的,但是对黄河航运来说,却是一个灾难。 逼得黄河两岸的百姓,不得不来一个陆地行舟,将黄河航行的船,拖过壶口瀑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铁路构想 第四十章 铁路构想 如果说,周梦臣仅仅是移民的话,他并不用这么大费周则,但是周梦臣却从这两处看出了机会。 想要说什么机会,就要谈谈大明的经济结构了。 江南不用说了,是整个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但是谈江南富裕,就要谈江南为什么富裕,除却其他问题不谈,仅仅谈一个问题,那就是交通。 大运河与长江交汇,江南一带本身水网密集,甚至很多家庭就有自己的码头,通过一艘小船能够到达任何一个府县,这种密集到极点的交通,恐怕后世很长时间,在没有村村通公路之前,也是做不到的。 更不要说,考察大明经济就知道,大明经济发达的地方,就是两条线,一条是沿着长江的经济带,一条就是沿着运河的经济带。 这两条经济带,都是便利的交通带起来的。 而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为什么一心想打通西山运河,那就是让大同水路能与运河连接,如此一来,大同也就与大明最大的市场连接起来了。 这也是大同后来发展起来一个重要的原因。 否则从大同到北京的成本,就等于从北京到江南的成本了。 大同货物,无论在物美价廉。也不可能迅速占领市场。 而今周梦臣站在西北的角度思考。大明西北是最穷的地方,可以说穷得叮当响。除却晋商通过盐业,有一些富裕之外,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有钱群体,而西北的经济崩溃,直接让大明难以维系下去了。 但是问题来了,西北真是一无是处吗? 未必,别的不知道,周梦臣对毛纺业下功夫之后就知道,天下最好的山羊绒就在兰州,简直是顶级的奢侈品,这还仅仅是一处,可见大西北并不是没有好东西的。 但是西北物资想从西北运出来,那简直要比印度的货物到江南好要费劲。因为运输问题,西北经济很难与大明正规经济体进行互动。甚至处于被吸血的状态。 本来就穷,又被江南繁华地带吸血,双方不平衡加剧,终于有一点“崩”得一声,分裂开来。西北民不聊生,江南莺歌燕舞。 所以周梦臣觉得不管是为了什么,连同西北与东南,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在周梦臣看来,其实西北是有潜力的,发展重工业的潜力,因为有大量的煤,能成为发展工业的动力,而且周梦臣也觉得,他此刻已经摆平了西北最大的商人团体,晋商,也与西北最大的学术派系,也就是关学。关系都不错,至于能不能将为了发展工业的根基放在西北,还要在看看。但是继续往西北投入,却不亏。 不管是将西北变成自己的基本盘,还是为了气学将来与东南心学对峙,寻找盟友,都是很有必要的。 那么最好打通的交通线,是那一条,自然是黄河。 诚然,黄河河道泥沙沉积,成为地上悬河,航运价值一年比一年降低,能到洛阳的船只,也都是小船了,这远远不能与运河,。还有长江的通行能力相比。 不过,水运到底是比陆运方便太多了。 在周梦臣看来,只要能打通两处,就能让黄河河道直接向西北延伸,能不能到兰州,还不知道的。但是最少将河朔省都能通航了。 如此一来,西北的经济就会有极大的活性,甚至以黄河为路,再次开启西域,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如何打通这两处。 周梦臣想得很简单,那就是上铁路。 铁路在大同经过种种实验之后,即便上已经成功了。试验线已经有了。周梦臣一直想真正修建一条铁路,让所有人看见铁路的功效。 只是如果修建铁路,周梦臣需要考虑一下的问题。 第一个,成本要低。、 原因很简单,成本太高了,朝廷根本承受不起,绝对没有这个钱的,周梦臣自然知道,从北京修一条战略铁路到青城,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太费钱。 这年头铁虽然生产价格降低了,但依旧是很贵,更不要说铁路,简直就是吃铁怪,周梦臣还没有计算铁路每公里价格,但是确定一点,那就是一定很贵。 成本要低,自然要求,周梦臣修建的铁路要短,绝对不能长了。 第二个就是效果要好。 周梦臣修铁路,可不是仅仅为了修一条铁路,而是为了修更多条铁路,甚至开启大明的大铁路时代,就一定要让人看见好处才行。 这个好处是什么?经济上的,政治上的都要有。 这就是一个矛盾了。 既有花钱少,有要好效果。这事情并不好办。 周梦臣看见黄河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其实是能两全其美的。 周梦臣将黄河运输为主,铁路运输仅仅是对黄河河道运输的一种补充来看。潼关铁路,与壶口铁路,并不需要多长,只需让大量货物渡过这两处不能航行的地方就行了。 甚至周梦臣还准备了另外一个杀手锏,那就是集装箱。 当然了,周梦臣说的集装箱,并不是后世的集装箱。而是同一个规格,能在火车与黄河河运上搞联运的集装箱,具体规格,还要细细调查。 但是周梦臣设想已经够完美了。 从洛阳段,不用人力装运,而是用蒸汽机,将集装箱直接放在火车之上,然后火车通过潼关铁路,在一处港口然后放在船上,如此一路向西北,虽然多了几处装卸,但是成本上,并不会增加太多。 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如此一来,从西北到东南的交通成本,会下降到一个让人满意的地步,而河朔省有了黄河的支撑,也成为了大明绝对不能放弃的国土。 原因无他,从黄河河道到宁夏,兰州,要远远胜过从西安走陆路到兰州,宁夏。如此一来,黄河河道就成为了大明西北的生命线。谁也不敢说放弃河朔省,一旦放弃河朔省,就等于让西北交通回到原来的水平。 如果说人们没有承受好便利,一直用古老的方式,也就算了。但是一旦尝过甜头之后,就定然不会放弃。 谁也不原因,再走陆路到宁夏兰州了。 如果效果好了,那么周梦臣在朝堂之上,就有了一个坚定支撑铁路的集团,沿着黄河两岸的士绅,这种关系到切实利益的时候,谁不会不支持铁路? 有了这个基本盘,周梦臣在朝廷上发动修建铁路的时候,也就有了底气。 很多优势局面,看上去是大势所趋,其实这种大势,都是从一开始一点点的积累起来的。 以上种种好处,周梦臣怎么可能不修铁路? 只是周梦臣也面临很多问题。 第一个问题,这铁路虽然不够长,但也是一个新鲜课题,不知道大同那边能不能承受这样的任务,第二就是攻城预算,而今他也不知道钱够不够,第三是,就时候工期问题。 周梦臣毕竟不是正经的陕西,山西,河南总督,他的总督仅仅是一个临时的官衔。在赈灾之后,就会去掉,周梦臣不可能在陕西待一年。 能待到什么时候? 周梦臣估计,大概在秋收之后,周梦臣就要回京了。因为到了秋收之后,陕西的状况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周梦臣这个临时的总督,也就没有必要了。 那么问题来了。而今是嘉靖三十五年正月,秋收是八月。八个月的工期,能不能将铁路修出来啊? 如果修不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梦臣不在了,铁路还能继续修下去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准备 第四十一章 准备 此念一想,总觉得内心之中无数念头纷纷扬扬,无论如何都不能面面俱到。 只觉得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难以将无数事情做好。这才深刻的体会道,为什么要结党,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要一个团体才能推行的,曾国藩说,凡是以寻替手为先,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周梦臣叹息一声,暗道:“算了,事情一件件的来,没有做之前,任何事情的条件都是不充沛的。总不能等到条件充沛了才去做。” “今日能做一分,即便是失败了,也有一下经验,筹备下次再来。” 有了这个念头,周梦臣就伏案疾书,写给大同书院吴国赏。让吴国赏从大同书院之中挑选精兵强将,以及当届有能力的学院,都派过来。随即又写给京师几个弟子,让他们将门下得力弟子,还有徐杲本人必须到场。甚至还让杨无量从钦天监调一些人来,勘探地形地势等等。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地质勘探,但是钦天监也有负责测风水,勘探万年吉壤的任务,所谓的万年吉壤,就是皇帝的陵墓,在地质勘探上,也算是最专业的人员了。 总之,周梦臣将修建铁路这一件事情,当成了气学整个学派的大任务。 毕竟,不管是钢铁生产的改革,还有大同的工业化的改革,都是局限于一地,得到气学好处的百姓,自然信奉气学,这也是为什么气学能够成为大同显学的原因之一,但是大同毕竟地处偏远。 影响力非常有限。 但是如果,铁路计划真能完成,铁路对整个西北的影响,都是至关重要的。这是一个活招牌。 这是扩大气学影响力的最好时机。 周梦臣自然要倾尽全力去做。 周梦臣将书信都写出之后,下面人忽然来报,说道:“李太医到了。” 周梦臣一愣,顿时大喜说道:“快请。” 而今已经是正月了,天气转暖在即。周梦臣估计大疫很可能就要爆发出来。所以,他一直期盼着李时珍的到来。虽然他也布置了一些防疫的举措。 但是没有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坐镇,周梦臣内心之中,。总是没底的。 刚刚开始李时珍对周梦臣这个妹夫,还是有一些意见的。总觉得周梦臣会亏待自己妹妹。只是这么多年过来,李时珍对周梦臣这个妹夫,也慢慢的佩服起来了。 不管是周梦臣做到好大事业,还是对自己妹妹。纵然而今纳了一个妾室。但是李时珍也知道,这是为了朝廷大事,并不是因为周梦臣贪恋女色。而做官做到周梦臣这个地步了,后院没有几个女人,已经够让人嘲笑了。 而今两人的关系也都缓和了许多。 周梦臣见了李时珍,两人之间并没有客套。 李时珍先给了周梦臣一封家书。周梦臣打开一看,顿时一愣,站了起来,说道:“这可是真的。” 李时珍说道:“自然是真的,我特别留了几日,诊了一下脉,的确是有喜了,算算时间,就是你在京师那大半个月。”李时珍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说道:“怎么?你觉得我孩子不对?” 周梦臣立即说道:“不,不,不。怎么可能?”周梦臣与李云珍恩爱非常,再加上周梦臣毕竟是周家之主,别的不说,他留在京师那些老卒,可只认周梦臣,不认夫人,决计不会出现带绿帽子的事情。 甚至周梦臣很自信,他而今是大明女人心中的情郎,而今三十多了,颜值是比二十出头的时候稍稍逊色,但是那种成熟的气质,却不是小年轻能比的。可谓能文能武,还通音律,有身居高位。与他年级相仿的人,都还没有混出头来的。而混出头来的大官,大多都是七老八十了。 周梦臣自然是万里挑一的。 李时珍佯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如坠梦中。” 的确,周梦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有第二个孩子了。李云珍作为妇科圣手,对自己的看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甚至周梦臣估计,他未来还会有很多孩子。这孩子绝对不是老小。 一时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说实话,他在后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很多个孩子,两个已经是他想象的极限了,面对自己很可能有三五个,甚至更多个儿子未来,周梦臣真有一点不敢相信。 周梦臣收拢思绪,说道:“二哥。你医术高超,到底是男是女?” 李时珍无语,说道:“我又不是神仙,到而今还没有三个月,我能给你断定,已经不错了。孩子是男谁女,要长成之后,才能判断,三妹是嘉靖三十四年十一月怀孕的。算算时间,在今年九月上下,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回北京?” 周梦臣算算时间,说道:“能。估计秋收过后,这里就进入正轨了。我就能回京交差了。” 李时珍说道:“那就好,生大同的时候,其实妹妹很害怕,生孩子到底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她就是再厉害,也是医不自医,而且老夫人也顶不上事情,大同还小,一旦有一个万一,周家没有人主事的。” 李时珍虽然被成为神医,但是真要说起来,他救不活的人依然很多。只不过,而今对医生的要求,与后世不一样。对后世的医生要求必须能就活,否则就是渎职,就是有问题。但是这个时代,却是只能能就活,就是医生高明,救不活,乃是生死有命。 李时珍到底是有水平。在他手中妙手回春的多。无力回天的少。 只是,他也是见惯了生死。虽然他不希望他妹妹出事,但更清楚生孩子的风险,其实最大风险还是头胎,二胎三胎只要不是高龄产妇,一般都不会太大的问题。 李时珍一想起当初生大同的时候,依然是心有余悸。 周梦臣说道:“我一定尽力回京。”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中充满了矛盾,作为一个丈夫,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陪着李云珍,等待他第二个孩子的降生,但是这里一摊子事情,也让他最后能够多留一段时间。 这种矛盾实在无解。周梦臣说道:“二哥,等一会儿,我就给家里写信。二哥有什么嘱咐,也可以写一封书院信,我一并命人送到京师。现在我们说说公事。为什么叫二哥过来,二哥知道吧。” 李时珍说道:“自然知道,是防疫。可是这一件事情不好办啊。”李时珍愁上眉头,说道:“其实,按时间我早就该到,我一路上看了山西河南很多地方。他们的灾情并不严重,但是处置的很不好。很多尸体都没有掩埋,城里面都是弄得干干净净,我估计是你给他们下命令,但是乡野之中,却没有那么多人办事了,我一路就掩埋了十几具尸体。但是想来还有更多,一旦春天回暖,瘟疫横行,几乎是必然的了。” 瘟疫与尸体之间的关系,中医之中也是有论述的。再加上在冯保的努力之下,有了显微镜,虽然而今的显微镜倍数不高,比起中学实验的显微镜都不如。但是最少提出了验证了有肉眼看不见小虫。 真是小虫。如螨虫,水熊虫一般的小虫子,距离细菌病毒,还有些差距。如此更严重了,瘟疫是有邪寒之气,与蛊虫之力造成的。而人畜尸体更是产生这种邪寒之气与虫蛊之力的温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防疫难题 第四十二章 防疫难题 周梦臣并没非没有想过纠正这些。但是想了想,周梦臣最终没有多说。原因有二,现在的实验器具不能证明这些理论,周梦臣即便是说了,也是口说白话。可信度不足,甚至会被很多固有中医理论支持着反驳。此其一也 周梦臣其实对各门学科之中,最放心的就是医学。《大医精诚》周梦臣每期都看,他分明感受到了医学有一种自我更新能力,中医是经验科学。最重实际。所以,周梦臣觉得自己不用去管。在各种仪器的加持之下,与解剖学的进步之下,无数医生都会更新自己的认知。 既然如此,周梦臣何必贸贸然进入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之中。 只是周梦臣听了李时珍的话,顿时感到犯愁之极。 因为他无能为力。 的确,他贵为钦差大臣,总督三省。但是依然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因为周梦臣很清楚,大明朝廷看似统领一切,但实际上,在大明朝廷之外,有大量事情是朝廷管不了的。、 周梦臣的官衔只对官员有用,在此之外很多事情,都是他管不了的。更不要说,即便是下面三省官员,也未必一个个都奉公职守,老老实实听上级命令。即便是听了上级命令。他们执行力,也是很有问题的。 所以根本做不到防范于未然。 周梦臣说道:“开春爆发的瘟疫,规模有多大?” 李时珍说道:“你当为是神仙啊?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说得准,很可能有一场的瘟疫,但也有可能消弭于无形之中,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想来,就是地震之中死人多的地方,瘟疫爆发的可能性大,死人少的地方,瘟疫爆发的可能性就小。” 李时珍说的,周梦臣都知道。不过,周梦臣也明白,瘟疫这事情,很多少时候是说不清楚的,即便是后世医学那么发达,也不能完全明白瘟疫是怎么爆发与消失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周梦臣说道:“你带了多少人?” 李时珍说道:“太医三人,医士几十个,学徒二百余人,很多都是你大同的学生。可以说,将惠民医院一般都办到这里来了。” 周梦臣听数量也算是不少了。 毕竟而今惠民医院规模也不是很大的,医生这东西,是不可能快速培养出来的。周梦臣推广的医学教育,也就是大同医学院的毕业生,出来之后,也就是李时珍所谓的学徒,只能打下手,等他们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事情,也就是所谓的医士。 医士,其实是太医院对郎中划分的等级,总共分为三等。以此来确定待遇,要知道太医院还是全国医生的管理结构,还分配官派医生在各地的职位。只不过,官方在各地的郎中,一般都很少,或者说并不是官方的郎中少,而是从人口比例上来说,医生职业人口就太低了。 而官方郎中的数量又在总比例之中,数量不多。 就好像惠民医院,说起来与官方有瓜葛,有很多太医院的人在这里坐诊,但是与太医院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惠民医院的后台是嘉靖。 李时珍仅仅是将太医院的等级,拿来作为惠民医院郎中等级而已。 在李时珍看来,理论纯熟,根底浅薄,那就是学徒。大部分医学生也就这标准,甚至还达不到。跟随一个郎中,掌握医学一科的内容。 不是现代医学有分科,古代医学也有。所谓医道十三科而已。只是金疮科与针灸两科合并为外科,与方脉科,也就是内科,成为大明医学最重要的两科。 这十三科之中,通一科的乃是三等医士,通两科的为二等医士,通三科的为三等医士,之后就是医师,医师没有要求通几科,但是必须通内外两科。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时珍也是将降低都搬过来了。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单单是关中受灾人数,在二百万之上,至于其他各省受灾人数统计起来,估计有千万之数。 这区区数百人,能办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二哥,准备怎么防疫?” 李时珍说道:“防疫,这两个字说得好。的确瘟疫只能防不能治,而今看来是防不住了,我已经准备了十几个方子,以应对各种瘟疫,这里有药材清单,你可以大批采购,或者下发图样,让百姓去采药。” “一旦真有了瘟疫,我能做到就是及时更新药方,让下面人在交通要道上,熬药,来往行人都必须喝上一碗,如果情况加剧,再决定封一处或者两处,挨家挨户的灌药而已。” “其实,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至于如果防疫,你也知道的。却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了。” 周梦臣虽然在医术不太精通,但是如何防疫,却是很明白的,无非是消除传染源,打断传染链,一切行为都是围绕这两点进行的。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什么隔离,什么封锁,根本就不是他而今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后世很多国家都不能做到隔离清零,怎么能指望大明朝能做到?如果大明能做到的话,就不可能让亡国。 周梦臣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在天气转暖之前,尽可能掩埋与清理人畜尸体。但是这一件事情,正如李时珍之前说的,在皇权不下乡的大明,周梦臣作为总督的命令,也只能让各县遵守,至于县下面,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虽然说,因为农村的特殊环境,一般来说,野外有尸体,未必能造成瘟疫,毕竟野外的自然环境,会将尸体给降解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似乎有一个东西能帮我。” 周梦臣再次想起了韩邦奇所看重的乡约。此刻才明白,原来历史上有眼光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明代政治机构就是皇权不下乡,对乡村的事情失去控制权。而很多仁人志士,也都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办法,直接派官吏统治到每一个人,是没有官僚的想法,但每一个官僚都知道,这不现实。 因为成本太高了。真在一个村子里面就有多一个脱产官员,大明增加的冗官,就足以让大明财政破上几次产。所以,该怎么管理这些百姓。 与士绅合作,是一个办法。 但是,虽然士大夫就是地方地主,在乡村拥有权力,但从来不要忘记,士大夫的双重属性。很多士大夫,是秉承治国平天下之心的,他们是向着朝廷的,一次又一次提出乡约。 虽然乡约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毕竟要比,地主恶霸占据乡村要好。一种朴素的民主解决办法。 整个明代,乡约一直在发展之中。但是一到清朝,乡约就被打断了。无他,乡约的权力很大,在很多偏远地方,县城距离比较远的话,乡约的力量就几乎等同于政府了。如果比较大明地图与清廷的地图,就会发现清代的县城数量大增加了很多。 未必仅仅是清代人口增加的原因,而是清代不允许乡约的存在,为了防止百姓反抗,将乡约纳入官府管理之中,由士大夫组织的乡约不存在了。权力厌恶真空,官府对乡里的统治,总是难以深入的,于是士绅大户的权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声张,成为乡贤。 以后乡约会如何发展,周梦臣不清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乡约能给他解决很多的问题,必须加以扶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乡约大会 第四十三章 乡约大会 周梦臣心中暗道:“防疫,贷款,工程,这三桩大事。总是要好好商议一番了。” 周梦臣想了想,看着地图,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里,都是地震重灾区。疫情爆发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其他地方,对于其他地方,周梦臣只能一次又一次发公文,要各级县令重视这个问题,派人下乡掩埋尸体。防范瘟疫。 而这一圈之内,这三项大事彼此重叠。 周梦臣决定亲自参与进去了。 他心中暗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随即他找到了韩邦奇,说道:“此次,有这么多事情,要麻烦关中父老,我总要见一见关中父老,才能安心。” 韩邦奇大喜过望,说道:“好,贤侄有这个想法,我岂能不支持。不知道贤侄什么时候有空?” 周梦臣说道:“随时都有空,就在朝邑吧。韩师叔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韩邦奇说道:“贤侄放心,我定然将关中父老给你请过来。” 其实韩邦奇一直拿乡约说事,很多人都感觉,乡约就是很普遍。实际上,乡约屡兴屡废就知道,乡约推广并不顺利。关中作为第一分乡约,也就是蓝田乡约的诞生地。乡约自然是有所保存的。但是遗留下多少,就不大好说了。 韩邦奇虽然在关中德高望重,但是毕竟不做官了,名声都是虚的。有了周梦臣的加持。却给韩邦奇很大的助力,如此一来即便是一些没有组织乡约的村落,非要弄出一个乡约来不可。 韩邦奇动作很快。当然了,这也有周梦臣关注地震区域不大有关系。 很快各方乡里的领头之人,纷纷而至。有数千人之多。 可以说,这数千人身后,能够将这几个县管到每一个人。 周梦臣也叫来李时珍,请李时珍在这一次大会之上,讲解防范瘟疫的办。直接督促各地百姓,清理人畜尸体。又叫来张家兄弟,并让张家兄弟宣布贷款之事。要他们统一在大会上签订文书。周梦臣为他们用印。这既是保护银行,也是保护百姓。保护银行就不用说了。有了官府大印,各村就不会赖账了。同时,有了官府的确认,银行也不能做手脚了。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韩邦奇对这个大会还有自己的想法。他找到了周梦臣,拿出了自己乡约。韩氏乡约。 韩氏乡约大部分都是仿照南赣乡约。组建乡约会。推举乡约长,与副乡约长,乡正什么的。 组织很严密。 韩邦奇说道:“关中各乡约年代久远,条约不全。我这是有所损益,准备在这一次大会上公布,统一关中乡约的规格。贤侄你看看行与不行?” 周梦臣看出来韩邦奇眼睛之中的小心翼翼。 人只要有所求的时候,就会这样。 韩邦奇只要能做出这一件事情,不仅仅巩固了韩家书香门第,也算是韩邦奇对自己儒学的一次实践。只是周梦臣觉得乡约还是太简陋了。 在周梦臣看来,乡约太过务虚了。 注意是劝民息诉。解决乡里纷争云云,再加上协助官府防范盗贼等等。似乎而今又加了承接工程,还有其他方面一些事情。 都是因为周梦臣的要求,而临时增加的。 在周梦臣心中远远不够。 无他,在周梦臣看来,所谓的乡约,其实就是乡一级别政府。比如朝廷规定,与客观现实,都不允许派出那么多脱产的官员。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师叔,我觉得乡约能不能增加这几条?第一,承接赋税。官府征收赋税,让乡约百姓自己投柜。第二,乡约要有自己的财政,可以做自己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比如修建河渠,整理道路等等,第三,乡约应该负责一些教育。尽可能让百姓儒学,第四,乡约固然要处理一下乡下的纷争,但是出了人命,已经大案,却不能自专。必须上报官府。” 韩邦奇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可能?”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可能?” 韩邦奇沉思片刻,说道:“首先承接赋税就不行,如果仅仅让人投柜就好了,如果要运输到外地,那可是要人命的,谁肯过去?再说,乡约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再者,没有钱还好一点,如果有了钱,那才是不得了了。你是没有在乡下过过日子,你不知道乡里百姓为了三瓜两枣能搞出数代血仇。如果让乡约管钱,这事情绝对办不成的。” “至于办学,更简单,没有钱。即便有钱,士绅更多原因让孩子读私塾,读得起书的人不会去读,读不起书的人,更是不会去读。” 大明赋税征收,是派小吏下面催逼,拿这纳税单子,下去一家一家的问。只是,大明黄册早就不能用了,这里面就给小吏上下其手的权力。而百姓多不识字,很多时候,大明朝廷免了赋税,下面的百姓都不知道。 让小吏依然征收,中饱私囊。 而地方官员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又出了一个新规定,那就是不派小吏下去征收,而是在一些地方设柜,张贴告示,让百姓自己来投递。 因为告示上,都写了谁要交多少,百姓自己来交就好,其中就少了很多情弊。当然,还有小吏在上面上下其手,比如踢斗,就是满满一斗,衙役一脚踹上去,一斗粮食就洒了很多。地面上的粮食就是衙役的,百姓就要自己再加才行。还有用大斗换小斗的。 总之,各种情弊。 在周梦臣看来,如果让百姓团结起来,以一个村,或者几个村联合交税。这些衙役就不敢搞什么手脚了?什么,还敢?看看打不死你。 乡村之中,很多地方都好保持原始的暴力手段。衙役再厉害也不敢惹,比如南方一下村落斗殴,能出好几千人,让知府出面,都没有什么办法。更不要说一些衙役,这些衙役说起来狠,但其实都是纸老虎。真要被数百人一并动手,打死了也就打死。难道县令还要为他出头吗? 只是周梦臣忘记了。大明奇葩的赋税制度,有一项要百姓长途押运粮食的义务,关中多送粮食到边关,从陆上走要好几百里的。每一次都有可能要人命。 怎么可能有人想承担这个义务。 至于关于钱财的事情,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差了。 他心目之中的乡村,是田园牧歌,人情淳朴的。奈何,这真是他想多了。乡村百姓穷得多,富得少吗,就拿关中来说,很多百姓一辈子没有见过银子,因为他们的财产,根本达不到需要使用银子的地步。乡村的生活,很多时候都是一成不变的,而每一个人的资源都固定的,很少有新增。为了一点点钱财,真有人能做到得很决绝。 比如,吃绝户。难道百姓不知道,这其实是很残忍的。知道。一方面是百姓愚昧。另外一方面,就是实在是太穷了。绝户之后,即便不吃,这一家没有男人也未必能活下去。 同样的道理,一点点钱,都能赔上数条性命。 真以为胥吏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乡约会有了钱,这些掌管乡约会的人,就会是一些好东西了? 周梦臣一时无语,但是他依然觉得,应该在乡约上增加一些改变,他说道:“师叔,小侄以为万事决于众议,治国当如此,治家也当如此,而乡约更是应该如此。” 这一点,韩邦奇却是承认的,他有些好奇的说道:“贤侄的意思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新乡约 第四十四章 新乡约 对于韩邦奇来说,乡约是他政治理念的一次实践,所以所有的乡约都强调了教化百姓。这是几乎所有士大夫的集体意志,而万事决于众议,这一句话,也算是大明的政治正确了。 当然了,大明士大夫可不是想被下面人左右了,他们是要让皇帝一切都听他们的,所以才有这一句话,为什么万事决于众议?因为,他们是众啊? 不过,这一句话,也很有迷惑性。很多大儒却将这一句话当真了。 韩邦奇就是其中之一。 他对周梦臣以这个概念塑造乡约,并不反感。只是不知道该如此操作。 周梦臣说道:“我意如此,乡约应该是每一个成年男丁都有投票权,想当乡约长,可以给大家宣讲他们要做什么。然后让成年男丁投票,投票的方法很多,可以用两个罐子,每一个人分一颗黄豆,一颗绿豆。分配投入不同的罐子之中,以此分别。” “选出乡约长之后,各种职位也依此选出来。” “一般的事情,让他们乡约会自己决策。但是有争议大事,还有关于全乡约的福祉。就要大家一起投票了。” “韩师叔,觉得如何?” “比如,其中掌管钱财也好,一起交赋税也好,甚至对接贷款也好。都可以让他们自己决定。” 韩邦奇沉吟片刻,说道:“这不是票拟?贤侄以为,这些百姓能用好吗?” 的确,大明的票拟制度,就与这个相似。不过,周梦臣却不是这个想法。他其实不知道,大明基层该如此塑造才好。他其实对所谓的民主,也是心存疑虑的。 只是有些事情是有惯性的,大明朝野惯性是什么?就是越来越民主。 纵然,东林党给大明棺材板钉了最后一个钉子。但是大明没有亡国之前,就是这样的风气,在朝廷上,官员弄得皇帝没有办法。在城市里,市民结社。士大夫结社,读书人结社,搞得风风火火的。在乡村,各种乡约组织,层次不群,甚至泰州学派一些狂人,甚至搞出了乌托邦实验。 很多事情,顺着趋势去做,事半功倍。逆着趋势去做,却是事半功倍。 比如,加强对乡村的官职,如果逆着趋势就做。那就大变法,违背祖制,增加大量吏员,将每一个村落都管起来,增加行政成本不说,还遇见很多政治阻力。不将天下弄得沸沸扬扬是不可能结束的。 既然天下有这样的趋势,何不试试,乡村民主自治制度。如果真能做成了。虽然比不上朝廷管理一切效率低下一点。但是减去了很多负担,很难说,那一个方案更好。 只是能不能做成?周梦臣也不知道。 毕竟趋势在这里,纵然周梦臣不做什么?将来大明地方官的权力,也会被极大的压缩,成为地方官与士绅共治天下的局面,而今他如果能建设做好这一层的建设。那么虽然士大夫权力会加大,但问题一来,周梦臣自己就是士大夫。地位不一样,看法就不一样。 二来,这其实也能制衡士大夫权力无序扩张。毕竟,在没有规矩的时候,强者就是规矩。而有了规矩之后,乡约会在很多事情上都要受到县衙制约的,也是可以用来制约士大夫家族,同时也是士大夫家族这约束官员的利器。 到底什么样子,看下面的博弈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一个社会实验。 毕竟,这些年大明这么多大儒推广乡约,也不是没有失败过。周梦臣不怕失败,他想知道这一条路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如果有行得通的可能性,周梦臣就会将这一方法,作为自己未来新法的一部分。 甚至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未来的海外殖民地,未必不能以这个框架搭建。 如果没有机会的话,周梦臣也将这个想法存在心里,毕竟而今正式要紧,只是看韩邦奇想要弄新乡约,周梦臣自然也想插上一手。 周梦臣说道:“不是有师叔,关中有这么多横渠弟子,这也是造福乡里之道。” 韩邦奇有些意动。 因为周梦臣说的是一个事实,百姓向来尊重读书人,这是一个现实,不管这乡约怎么搞,到了最后,乡约会之中定然是有读书人的一分子。否则这个架子都搭不起来。 而关中读书人都是什么人?是关学一脉,是韩邦奇的徒子徒孙,即便不是韩邦奇的徒子徒孙,见了韩邦奇也要叫一声师叔,或者师伯的。 而且真要细究,人家才是亲的。周梦臣这个只能说是客气啊。 北方读书人总体上来说,入仕的人远远少与南方人。原因很残酷,那就是考不过啊。经济基础决定了双方了成绩。读书是费钱的。 很多关中读书人都是贫寒出身。韩邦奇最清楚不过了,因为韩邦奇看见好苗子的时候,也会扶持一二。奈何韩邦奇也不是富裕的人。 能帮得太少。 韩邦奇一力推行乡约,未必不是出于这个考虑。乡约会的差事,几乎全都是不脱产的,但是总归要管上几顿饭,对于贫苦的读书人,能多吃几顿饭也是好的。 虽然周梦臣觉得那些读书人在读书的时候靠父母妻子养着,实在行为可鄙。但是周梦臣自己也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是拿后世,或者大明比较富裕的地方来衡量的。 对于,这些地方读书识字的人想要找一个差事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对于西北这些贫困的地方,读书人很难找到什么活计,甚至扛活的事情都少。一来,经济不发达,这种事情就少,二来,即便有这样的话,也是扛活的人抱团,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加入。 所以算起来,读书中秀才才是他们最好出路。 而这种帮乡里管事,却也是穷苦读书人的另外一个出路了。 所以,在韩邦奇看来,乡约会里面的事情多一点还是好的。他或许没有看见乡约会对未来大明体制的影响。但是却看到了,乡约会如果真能变成周梦臣说得那样,乡约长,已经乡约会之中七八个人的班子,很可能有几个全职的,或者脱产的。 说不定,是穷苦读书人的一个出路。而且如果读书人在当官之前,在参与地方事务,也算是一种锻炼了。 韩邦奇说道:“如此不是不可以的。” 周梦臣见说动了韩邦奇,说道:“师叔,小侄才疏学浅,有很多地方都想不周全,但是有一点却是看到了,大明皇权不下乡,固然是太祖爱民之策,但是大明才一千多个县,却有不知道多少个乡村。乡村安,则大明安,乡村不安,则大明不安。朝廷对乡村一丝不管,全部依靠士绅,万一有一二不肖之徒,败坏朝廷之名,以至于百姓不安,却也是大明的祸事。历代大儒推行乡约,未必不是如此做想。只是小侄觉得,历代大儒都想则安堵地方,却不想让百姓自己有所作为,分担朝廷一些事务,也算是治平天下的大事。” 韩邦奇说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之前说的,依然有些一些不合情理,根本办不到,只是不是眉头替代之法的。” 韩邦奇如此这般说了起来。 周梦臣一个思路新奇,有后世不知道多少模本可以抄,而韩邦奇身为大儒,在乡里多年,别的不说,本乡本土是再了解不过了。两人智慧碰撞,一部崭新的乡约就要跃然而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朝邑大会 第四十五章 朝邑大会 关中乡约在两个人的磋商之中,渐渐成型。 周梦臣对于关中乡约,搞出三个版本,那就是基础版,进阶版。成熟版。按照各地情况不同,分别对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一方面各地方情况不同。最简单的情况,就是构成乡约的人口基数不同,因为地理历史等等原因,这种自愿组成的乡约。有的有好几个,乃至十几个更多个村落组成。甚至有些所谓的乡约范围,在清代就是一个新县。这样的乡约会没有几个。都是因为距离县城比较远。先天优势决定的。参与乡约的百姓能超过一两万人之多。 但是更多的,只有几个村子,乃至于一个村子构成的。最少的大体只有几百人而已。 不同版本的乡约,对应不同状况的乡约会。 在同一个框架之下,做到能屈能伸。其实在成熟版之上,应该还有一个完美版,就是周梦臣心目中的乡镇一级别的民主政府。 只是受限于现实情况,而今还是水中花,镜中月。 做完这一件事情之后,乡约大会。也就是朝邑大会。算是真正召开了。 在乡约大会之上,周梦臣主要是召集者与发起人。具体事务却没有怎么介入,反而是韩邦奇与韩门弟子,忙前忙后。忙得不亦乐乎。 其他人纷纷参与进去,组建乡约,赈灾贷款,工程扑卖。防疫等事务,一五一十的教给了各地乡民。 周梦臣也看出来,韩门一派,不,应该说是关学在关中的影响力了。几乎每一个乡约会,无论大小,都要请一个秀才,或者不是秀才的读书人来主事,虽然未必是乡约长,但是最少是副的。一个个被韩邦奇训得就好像孙子一样的。嗯,或者说,就是,这些人要么是韩邦奇的弟子,要么是再传弟子,或者师兄弟的弟子。 总之,他们在韩邦奇面前,只有听话的份。 有了这么多关学弟子在。各乡约会组建,与原来的乡约会的改组,都很顺利。特别是在大灾之下,很多百姓都都在煎熬之中,脱离了集体都很难活下去。 他们更需要来自乡约会的帮助。 所以,朝邑的大会,是一场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在朝邑大会之后,整个赈灾场面焕然一新。 以前周梦臣只能通过县令来管理下面的百姓,但是具体怎么管理,县令也没有办法。最多搞几张告示,派胥吏下去通知一二。但是如今每一个县都被分成了多则几十个,少则十几个的乡约会。县令只需与下面的乡约会对接就行了。 如果县令想做什么事情,召集各地乡约会的头目,在县谈谈。只能能说得通,让各地乡约会支持,那么这个政策就能推行下去,但是如果有坏于本地百姓,县令估计也是寸步难行的。 这对官员来说,也是一柄双刃剑。 不过,周梦臣并不在意。毕竟,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将来大明地方官也是这样的。还不如看看,这种乡约会在大明会结出什么样的种子。 朝邑大会之后。周梦臣就微服参观地方情况。 发现乡约会果然有用。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赈灾贷款,绕管官府直接到了乡村一级别。百姓手中有钱。自己就兴起了很多工程,比如说,将村子几条河渠修一修,再打几口井,修缮一下房子等等。囤积一点粮食。 看似很不起源的东西,却能够让百姓熬过大灾之后的一年。 至于,周梦臣的工程分包,更是让周梦臣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周梦臣其实也见过之前官府组织的一些工程。甚至周梦臣也督造过工程,毕竟北京外城都是周梦臣修建的。周梦臣对当时官府普遍的修建方式是很了解的。 首先,有几个衙役作为监工,到某一个需要服劳役的村落,拿着花名册点人头。不管人名对上对不上,反正该出的丁是不能少的。 然后这几个衙役,带着该服役的百姓去服役的地方。 太祖时期,是规定过的,让百姓服役尽可能不出远门,最好就在本县之内。但是后来遵守的却不大多了。 去外地服役简直是九死一生。人离乡贱,实在是至理名言。在本乡本土,百姓真有什么需要,有时候根本不需要钱,人情来往就行了。但是去了外地,别的不说,吃口饭,喝口水都要要钱。或许有些觉得这不是很正常的。但是不能以后世的看法来这个时代。因为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之中,很多百姓很少需要钱这种东西。但是在外面什么都需要钱,就给他们带来很大的负担。 即便是后世,想在农村搞到钱与城市搞到钱,难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明代这种情况,只会更加极端。 更不要说,还有衙役的敲诈勒索。反正出外服役的百姓,不仅仅要自己带钱,自己带干粮,自带工具还有给衙役送去贿赂。如果不给的话,衙役们能生生的将人折腾死。 用得都是合理的办法。 可以说,凡是这样的劳动。看上就好像是狱警押解犯人出来工作一般,不,甚至不如这样,毕竟即便后世的犯人大多都是吃饱。但是出去服役,很多事情,是很难保证吃饱的。 所以,每一个服役的人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出门服役,必定折损好几个人。即便回来之后,也是大病一场,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如果一个人连续几年都服役,不用说了。这个人必死无疑。 这就是大明弊政治一,赋税轻,徭役重。 而今却不一样了。 他们承担的工程,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都是一个土木工程,比如修缮河道,修缮水渠,平整道路,修缮城墙等等。 而今他们工程都是自己扑卖的。周梦臣确定了一个价格,然后挂上去,附近几个村落的乡约会就能来扑买。与拍卖一样,就看成本了。 在周梦臣看来,价格不高。但是对百姓来说,却十分划算了。 有一句话说,就是庄稼人的力气不值钱。 是的,大明乡村有很多剩余劳动力。但是这些剩余劳动力,根本没有出卖的渠道。能出外打短工的人都不多。因为西北穷啊。即便去外面打短工,也没有那么多人用啊。 不要以为除外打工这种事情,只有后世才有,其实在明清时代已经有了。不过一部分是进入城市当苦力,一部分就是在农忙时节,到底打短工。 而大同兴盛起来之后,立即迎来河北山西一批人来打工,也是同样的道理。 总体上来说,大明劳动力处于剩余状态。 力气如果能卖钱,有不知道多少人能将自己的性命都卖掉。 总之,并不算多的银两。比如如果之前层层下拨的工程款,到了最底层还能有多少,真还不好说。而今却足够百姓满意了。而且组织修建的工头,都是本乡本土的。 不管说,本乡本土就没有坏人了,但是一般同乡都是要留几分体面的,不敢将人往绝路里逼,说句不可客气话,都是一个村的,真逼急了,晚上提着菜刀杀你家去了,你又能怎么样啊? 所以整体状态与面貌,与之前官府营造,简直是天壤之别。 让周梦臣很满意,他不知道乡约会能维持多久,将来会不出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最少现在运行的很好。周梦臣心中牢牢的加上一笔,准备观察关中乡约的推行情况,为将来总结经验教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不平静的春天 第四十六章 不平静的春天 乡约会的得力,不仅仅是赈灾贷款,修缮工程上,还在防疫上。 在朝邑大会之上,以李时珍为首的太医们,给这些人上了一堂防疫课。于是回去之后,各乡约会都有所改进,并且纷纷通过韩邦奇的渠道,请李时珍去他们村子瞧瞧。 李时珍到底是分身乏术。不过,他身边有不少郎中与学徒,就让他们到处奔走,宣传防疫措施,并且李时珍还编成一本非常简单的册子,里面记载了十几种常见的传染病,与治病的方子。 其实李时珍也知道,中医是非常讲究对症下药的。用这种办法定下的方子,效果有五五开,已经不错了。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毕竟,不可能有每一个村子都住上一个郎中。而且这个郎中,还是一个能治瘟疫的。 治瘟疫对郎中的要求很高。倒不是瘟疫很难治疗,真要说起来,一个人患病的,对一个一定水准的郎中来说,并不是太难搞定的。但是瘟疫大规模爆发之下,就不可能出现一个人患病的情况下,所以,一个郎中要面对的,就是几十个上百个,乃至于几何倍增长的患者。 既然面对迅速发展的病情,又要了解病人的个体差异,又要面对急速消耗的药材。必须让用最简单,最好采的药材。这就非常考验每一个人郎中的手段。 如果一种瘟疫,必须用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才能治好,那几乎与不能治愈没有什么区别。 在整个太医团队之中,也只能李时珍等数个人,有这个能力,能面对不同病人,提出相同的药方,而且是非常便宜的药方。以一个药方来治愈千百,甚至更多的病人。 周梦臣与李时珍都为了开春爆发的瘟疫,准备了很长时间,也准备了不少常见的药材,单单是药材,就有几万两的存货。 只是春暖花开之后,关中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并不是没有人这个季节患病,春秋天本来就很容易患病的。但是构不成瘟疫的情况。很显然,乡约会的工作,将十几万具尸体,乃至数倍于次的其他动物的尸体都处理好了。 这让周梦臣与李时珍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周梦臣高兴的太早了。 洛阳发生了瘟疫。 其实华阴地震的时候,洛阳也算是比较严重的,但是熟悉洛阳地理的人都知道,在洛阳西边靠近潼关的地方,是山多人少,总体上来说,人员损失不多。 一些在山中的村落,也是很难保全的。 周梦臣也就将注意力放在人畜损失更严重的关中地区。在其他事情上,也给洛阳一些倾斜。叮嘱过河南巡抚多关注洛阳的情况。 以为事情就差不多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的是。关中没有事情,洛阳反而出事了。 周梦臣本来想去洛阳坐镇,但是被左右劝阻,其实左右的劝阻并不能影响周梦臣的决定,而影响周梦臣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或者说两件事情。 一是宁夏地震。二是华阴余震。 这不仅仅让周梦臣吓了一大跳,也让整个天下人都吓了一大跳,非常担心再次出现一次大地震。周梦臣估计不大可能有了。 无他,上一次地震太吓人了。 周梦臣实地考察过的,有颜面几十里的大裂痕,有深不见底的深渊,有将整个村落都吞下去的地陷,有从裂痕直接看到地下岩浆。 等等。 地震的时候,周梦臣在北京。并没有亲自体会到大地震的威力有多大。但是仅仅看着些地震的遗址,就能让人感受到天地之威,不可力敌。让周梦臣觉得,在华阴引爆一枚原子弹,也就是这样了。 死亡人数有二三十万之多,具体人数已经无法统计了。 周梦臣记得地震的原理,就是地壳积攒的能量爆发的过程。这样大的地震,应该不可能迅速就能积攒出第二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人类就不用活了。 但是理应如此,是一回事。但是现实之中,却有很多意料之外。 于是,周梦臣只能让戚继光派出得力人手,护卫李时珍去洛阳处理疫情,而他就在朝邑,等待着。有没有下一场地震。 当时整个关中人心惶惶,以至于春天本来还有很冷。但是依然有无数百姓都露宿野外。毕竟整个关中的百姓,都怕了地震。 好在等了整整一个月。虽然也有几次地震,但都是大震之后的余震,并没有太大的伤害,甚至有些时候,这些地震很多人都感受不到。 这也是关中大地渐渐恢复平静征兆。 从成化末年开始,到嘉靖三十四年大地震,数十年地震活跃期慢慢的成为过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西北这片土地,都没有什么地震了,只等几百年之后,乾隆年间的地震了。 而这个时候,周梦臣征召的弟子与人手,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关中。同时洛阳也传来好消息,在李时珍的努力之下,洛阳的瘟疫,被控制在洛阳范围之内,并没有扩散开来。 当然了,这也与洛阳的地势有关系,控制了洛阳的几个出口之后,很容易封锁洛阳。只是瘟疫的发展自有规律,以这个时代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将瘟疫完全根除,只能控制发展,估计到今天冬天,整个瘟疫才能结束了。 在此之前,洛阳最好处于封锁之中。 这给关中带来很大麻烦。不过还好,而今不是周梦臣刚刚来到的时候,那时间潼关堵塞,其他道路也未必通畅,比如通过秦岭的几条道路,根本不能走。 而今经过几个月的修缮,武关道,乃至于与通过山西的几条路。都已经确定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修缮过了。洛阳虽然重要,但并不是唯一了。 就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 这也让周梦臣对未来铁路,有了选择。 在此之前,周梦臣在潼关与壶口两地犹豫不绝,壶口可以方便移民。而潼关是关联西北与中原的关卡。战略价值在壶口之上,甚至可以说,如果铁路真得能修好,改善了这里的交通,那么西安未必没有再次一争国都的资格。 只是而今修缮潼关道,作为潼关道东边的洛阳,一定有很多人员参与其中。如果惹得瘟疫扩散开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壶口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而且周梦臣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也确定了他一定要走一趟壶口。不仅仅是为了修建铁路,而是要与杨博再次见上一面。 因为杨博已经不在云中。 杨博此刻已经带着数万骑兵,与陕西镇合力,进攻鄂尔多斯。 具体战况并不是太明白,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一战有多难打,毕竟马芳领兵,拥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就是鄂尔多斯在全盛之际,也未必是对手,更不要这个时候的鄂尔多斯,已经是内有内应,外无盟友。辛爱都已经死了。他们又怎么能坚持下来。 周梦臣觉得,比起怎么打赢,怎么善后才是一个大难题。毕竟,鄂尔多斯是一片草原。如果让大明在这里长久保持存在,反而是一个难题,很考验杨博的行政能力。 周梦臣并不为杨博担心,他反而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关于移民的事情,周梦臣一个人是做不下来的,必须要与杨博进行一次沟通。但封疆大吏在权力上好像是一方诸侯,但毕竟不是一方诸侯,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做的。 比如与相邻的封爵大吏私下见面?上面知道了,就要问一句,居心何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合流趋势 第四十七章 合流趋势 犯忌讳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但如果一定要做的话,最好隐秘一点。最好不让上面知道,毕竟很多事情不知道就等于没有。第二即便上面知道了,隐秘的去做,还有挽救的可能,真要是大张旗鼓的去做,反而是对上面的挑衅。 而今杨博出征鄂尔多斯。而鄂尔多斯在什么地方?在河套之中,榆林以北,从陕西相距很近,甚至周梦臣还知道,杨博动用了一批榆林的粮草库存。 毕竟,从河朔省,其实也就是大同运输粮食到鄂尔多斯有些麻烦,还不如直接用当地的粮食,之后补上,或者用银子弥补。毕竟河朔省的建立,榆林镇的存在,已经到了倒计时的时候,一些库存未必有使用的一天了。 而今这一段时间,也是杨博距离陕西省最近的一段时间了。 周梦臣总督陕西,此刻过去与杨博私下见上一面,即便是被上面知道了,也是容易搪塞的,比如协调榆林镇的撤销等事。 如此错过了这个机会,这样的机会就不好找了。 于是,周梦臣当机立断,派亲近人写了一封书信给杨博。 这一封书信很快就到了杨博的手中。却只是杨博手中无数书信的一封。 杨博看了看北京来到书信,心中感叹一声,暗道:“我此刻丁忧,也不知道幸与不幸。”他之前就预感到严嵩的报复在即。毕竟上一次,徐阶弄掉严嵩一个吏部尚书,一个礼部尚书。严嵩如果能忍这一口气,如果不是上面有嘉靖压制,严嵩当时就报复了。而不是仅仅弄死一个张经。 而今严世蕃与严嵩筹备多年。前哨战已经打响了。无他,严嵩正式提议京察。 李默首当其在。 无他,京察是吏部尚书的权力范围,乃是吏部天官能够对抗内阁的关键所在,李默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而严嵩如此推动京察,绝对不是给李默做嫁衣的。 也就是说,在京察之前,严党一定会将吏部掌握在手中。而李默也不是好对付的。双方之间必然有一番争斗。杨博不是看不上李默,而是李默的根基太浅薄了。根本不能与深耕朝廷几十年的严党相比。 在杨博眼中,李默的胜算很少。 而他如果还在京师,他的兵部尚书也会是争斗筹码之一,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样的场面,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杨博,与周梦臣,李默,方钝,这些人都差不多。看似依附一方,但是都有自己的小山头,他们这些山头不能与严党与徐党这两个大山头相比,但也是很有力量。 只是,在两个大山头战斗之中,很容易成为炮灰。甚至双方战斗之前,也要将他们先清场。 李默在严嵩面前,唯一的悬念,就是他能不能将徐阶拉下水。如果不能的话。就只有一个悬念了,就是李默该如何出局? 杨博越发想避一避,有时候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伏。严党与徐党之间一时间是分不出来胜负,嘉靖也不会让他们分出胜负的。他或许回家守孝一段时间,才能将局面看得更清楚,毕竟旁观者清。 只是,他即便回家丁忧,也必须有人在朝廷上护着他的势力,不然等他再出山,就是孤家寡人了。那可不行。 杨博想到这里,又拿起了周梦臣的书信。看到书信之中,周梦臣约他一会。杨博心中暗道:“再好不过,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的。” 杨博对黄河银行的种种,了如指掌。 可以说黄河银行本身就是晋商一系与气学一系联合的产物。这种联合不仅仅在资本与权力上,还有人员之上。银行有大量业务,不精通数学根本不可能的。而大明数学最好的人是谁? 现在不是周梦臣了,而是程大位。 唯有大同书院才能培养出大量精通数学的人才。所以在黄河银行组建之中,除却晋商出了很多掌柜,伙计,账房之外,还有不少大同书院的毕业生加入其中。毕竟银行的待遇,其实还不错,如果不说政治上的待遇,赚钱一方面,要比寻常官员强太多了,当然了,仅仅是明面上的收入,灰色收入不算在其中。 或许一些大同书院的毕业生自己没有感觉到。其实他们在什么地方身上都贴着周梦臣标签。如果没有周梦臣在,这些人是不可能迅速在黄河银行之中担任要职的。即便他能力再强也不可能。 毕竟这年头,很多地方用人都很闭塞的。后世很多企业都还有天花板了,不要以为晋商这里就没有了。 同样,晋商并没有什么学术上的追求。杨博也没有什么儒学上想法。如果真说有,杨博是主张实干的。或许能划为实学一脉。 所以,杨博对于学问上并没有什么追求。 其实,杨博这样的官员在大明才属于常态。在大明学术与政治之间的影响,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明初,当时官府拥有儒学的解释权,可以说,学在官府。当时三杨等人,不仅仅是内阁大佬,也是天下敬仰的文学大家,如大儒。弟子满天下。 而在此之后,很快就不能持续,再有各路学派兴起,但是总体上来说,学术与官府之间,是有些差距的。朝廷有时间也会请大儒入京为皇帝讲学。但是最后也不会让大儒进入朝堂之中。 到了第三个阶段,其实就是嘉靖开始的。那就是学术之争与政治之争在加速融合。大礼仪这一件事情就是很明显的,大礼仪之中,心学一脉迅速崛起,然后又被打压,到了徐阶以学术为纽带,以心学为根基,与严嵩掰手腕。学术与政治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当然了,这个过程并不是没有反复的。比如张居正,对于讲学就深恶痛绝。他觉得讲学就是一个幌子,其实就是在野大臣结党营私的勾当,所以才废除讲学。 但是很多事情的趋势,是不以个人想法为转移的。 东林党的出现,也就是徐阶手法大成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阶与周梦臣是同一类人。唯一不一样的是,徐阶虽然一直推广心学,但是他在心学之中并不占据主导地位。真正占据主导地位的,乃是王门各派,但是气学虽然远远不如心学,但是而今的气学乃是周梦臣一点点的改造出来的,气学核心是周梦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杨博这种官员,其实慢慢不符合时代的了。 不管对与不对,学术之争慢慢成为政争的一部分。 此刻的杨博没有想那么多。他仅仅是明白一点,那就是他与周梦臣之间没有矛盾。杨博本能为父老乡亲谋求发展。对他来说,什么心学气学都不算什么。而周梦臣更多在乎气学的发展,在钱财上,并不是太在乎的。 而且杨博也知道,晋商之中已经有很多人将子弟送到大同书院了。毕竟对他们来说,钱财不是问题。大同书院引进了不少气学门人,在科举上,对江南很多书院或许差了一些,但是在北方已经很不错。如果子弟们,能够科举出仕,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不能,在大同书院学一些经营,发财的技术,也是不错的。再不能,就好好学一些数学,最少回来之后,不至于被下面的账房给欺负了。 这就不错了。 山西人的注重实际,与大同发展的影响,气学在山西省迅速发展,估计几年之内,就能成为山西显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鄂尔多斯善后问题 第四十八章 鄂尔多斯善后问题 这种趋势杨博也是看在心中,也成为杨博与周梦臣互信的基础。 毕竟不管是杨博与周梦臣,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他们都要考虑背后的人。杨博数年不在朝廷,都要靠周梦臣支撑,没有互信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要做到这一步,杨博与周梦臣两派近乎合二为一了。 杨博自然要小心试探,黄河银行的成功,让杨博觉得,或许能够进行下一步了,他自然立即回信,与周梦臣敲定了约会。 杨博写了回信之后,就要面对现实的情况。 其实,在周梦臣书信到的时候,鄂尔多斯一战,已经打完了,正如周梦臣所想,简直是一场武装游行,最终斩首三百余级,俘获蒙古军民数十万,牛羊马匹无数。 辛爱余部,一部分数千人在一位孛儿只斤家族贝勒的带领之下,毅然迈上了西征之路,出河套,向西逃窜,不知道是去西域,还是转入青海,或者去漠北。总之,他们想要寻找一片新的栖息地,必须需要艰难的跋涉与战争。而剩下的两万多骑,直接向大明投降。 这让杨博大喜过望之后,又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原因很简单,这成建制的蒙古军队投降,如果不分解开来,有一点不放心,但是如果分解开来之后,这现成的战斗力就没有了。 最后商议之后,上表朝廷,请朝廷决断。 刚刚收到朝廷的决断,让杨博挑选精壮骑兵万人,送往京师。重建三千营。 这里面主导的是丰城侯。 从这里也看出来丰城侯的雄心壮志。京营三大营是那三大营。就是神机营,五军营,与三千营。 神机营在大同已经磨砺出来,作为人数最大多的火器军队,防守上很有心得,作为京师防御的主力,也是能让人放心的。而五军营,其实就是马芳带来的大同骑兵一部。又从各地军阵挑选了一些骑兵好手。马芳调任河朔,但是跟随他来京师的骑兵的却没有调走。这一部分就是五军营了。只是数量并不多,不超过两万。而三千营,在永乐时期就是鞑营。是蒙古投降的骑兵组成的。 在战术上与蒙古人一般无二。但是对大明忠心耿耿。 丰城侯一辈子的心愿就是重建京营,而今虽然他重建的京营,与鼎盛时期的三大营不一样,但是架子自然是有了,唯一欠缺的就是三千营了。 虽然有很多蒙古部落依附朝廷,但是谁都清楚一个事实,这年头依附大明王朝的鞑子,都是在草原上混不下去的鞑子。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真正能打的鞑子都不会来投靠朝廷。 在青城之战中,土默特部的主力,更是与大同军拼杀得血流成河。本来就没有多少俘虏,再加上彼此血海深仇。这些蒙古降兵不能用。而今鄂尔多斯降兵却不一样了。 几乎没有与大明开打,斩首三百余人,其实更多他们自己内讧,还有鄂尔多斯本部是被土默特欺凌吞并的,最少鄂尔多斯部对大明之间仇恨并不深。 足以编成三千营。 当然了,杨博在此之间,也要做好挑选,挑选出来真心依附朝廷,愿意为朝廷效力的鞑兵鞑将,比如三娘的家族,他们作为跟随杨博出征鄂尔多斯的蒙古人,又深入蒙古内部,劝说鄂尔多斯部投降,又与朝廷大员,也就是周梦臣联姻,在大明朝廷看来,就是可以信任的蒙古人了。 所以三千营之中,三娘家族之中要站好几个将领的。 除却这些之外,杨博还要安排榆林镇的一些卫所军迁徙到鄂尔多斯驻扎,并建立新的城池,规划版图。总之,杨博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最大的难题还是缺人。 鄂尔多斯其实很大的。但是这么大的面积,只有几十万人,而且都是蒙古人,汉人没有多少,在善后的时候,杨博自然不能让鄂尔多斯部都留下来原因很简单,从周梦臣对河朔省的军事布置来看,河套地区,也就是鄂尔多斯是作为河朔省的腹地,在黄河环抱之中,是处于绝对安全的地方,再加上鄂尔多斯水草丰盛,靠近黄河的很多地方,都能改造成为上好的良田。 不过,是用来养马,还是有来种粮食,都是河朔一省的核心区域,如果这里安置一个蒙古部落,万一这个蒙古部落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祸起萧墙之内?让朝廷反应不及。 当然了,全部将蒙古人迁走也不行,毕竟放马也是需要大量蒙古人的。但是与云中府一样需要重视汉民与蒙古人的比例吗,一定要让汉人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只是可惜,很多事情杨博都是有办法的。但是对于人口这一件事情上,他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整个河朔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 有充足的人口,河朔才是大明的地盘,如果没有充足的人口,大明对河朔充其量是武装占领而已,等时间一长,还是要放弃的。 但是人口不是韭菜,地里面一茬一茬的,人口一茬最少要十几年生长。一时间杨博从什么地方找人。他只能写信隔日家乡父老,让家乡父老帮忙。 毕竟,真要说起来,整个北方,也就是山西人口密集最多。人多地少。引家乡人来这里屯耕,也算是造福乡里的好事。奈何,大明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迁徙的。杨博也不可能对家乡人采取什么强硬手段。 这让他烦恼之极。 就在他在为这一件事情烦恼的时候,周梦臣也在汇总可以迁徙百姓的名单。 周梦臣汇总方式很简单,就是挂上一批修长城的单子,给银子,但是要人去塞外一去就是一年。周梦臣本来没有想过有这办法,他想的很简单。 无他,地震对关中生产力摧残很大,很多人都处于生死边缘。这种情况之下,是很容易召集百姓移民的,问题是,他的赈灾效果太好。 在各乡约会的努力之下,不敢说全部灾民都处置好。但是人但凡能有一口饭吃,都不会想离开家乡,而周梦臣布置的很多卖力气的活,正好让很多百姓有了喘息之机。、 周梦臣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周梦臣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这也不是骗。因为周梦臣估计河朔一带确实需要很多工程。而百姓对于离开家乡的恐惧,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这种工钱都是卖命钱,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走这一条路的。 只是,地震造成的损失是现实存在的,即便周梦臣赈灾效果再好,也不能弥补地震造成的损失。不要忘记各乡约会拿到的不是赈灾款,而是贷款。 既然是贷款,就是需要还的。 所以很多家庭都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他们面前也没有多少路可以选。所以只能搏一搏,而选择这种搏一搏的人选,与周梦臣挑选移民的人选,可以说高度重叠。都是年轻力壮,都是有家有口。都是家中赤贫。等他们到了河朔,只要待遇好,是愿意留下来,甚至也愿意将妻子儿女接过去的。 当然了,最好是彼此交通方便一些。 周梦臣做出初步的汇总,最少能够从关中征召这样的人两到三万,如果加上他们的家眷,大概有十几万之多。这些人填充河朔。虽然不够,但也差不多了,更不要说,如果这个办法合适,从山西,河南,还能征召更多壮丁与百姓。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壶口地势 第四十九章 壶口地势 周梦臣做好移民的先期准备之后,就从朝邑北上壶口,说是查看沿岸灾民,其实是直奔壶口而去。不过数日就到了壶口。 陕西与山西相邻这一段河流,从来是非常容易渡河的。早在春秋之际,就有秦晋泛舟之役,从来是秦晋之间的要道。船只来往频繁。周梦臣去壶口很方便。 壶口瀑布天下闻名,那是后世。在这个时代,除却一些文人骚客知晓之外,并不是什么人知晓。而且壶口此名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壶口瀑布。而是壶口山,乃是壶口瀑布东侧的山。就是壶口山。 壶口瀑布阻碍航道,并不是壶口瀑布这一点,而是在壶口之上,整整有十里之地,都是非常狭窄的河道。号称十里龙漕。进入十里龙漕之前,黄河河面宽数百米,到了壶口瀑布,只有四十多米。这十里龙漕的高度落差,也有六十米。号称万里黄河收一壶。正是这如此高度落差,所谓的陆地行舟,也只能从上游向下游,而不能从下游到上游,因为,从上游到下游,乃是十里的大下坡,黄河两岸多是岩石滩地,还能用原木为轮,将船只放下来,但是想从下面到上面,可就太难了一点了。 壶口瀑布景色之壮丽,天下一绝。而今黄河上冰雪消融了。无数黄河之水,倾泻而下,远听与雷鸣,近听如万马奔腾,让人惊叹之极。只是在黄河上,却也是如鲠在喉,好像一枚钉子,钉死了黄河河道。壶口瀑布之下,一直到三门峡,前文已经说过了,乃是春秋时期就有航运的。而在壶口瀑布之上,一直到刚刚建立的河朔省,虽然黄河在这一段,并不是没有险滩的。但是绝无险过壶口瀑布的。 而且因为这些地方一直是塞外,经济活动并不平凡。到底水文如何,周梦臣并不是太清楚的,。还需要细细勘探。毕竟蒙古人很少从水上交通。即便有,也不过是吹一个羊皮筏子过河而已。 或许将来通航之后,还需要费大力气来诊治险滩。但是那也是将来的事情,最少从这里到刚刚平定的鄂尔多斯,还是毫无问题的,船虽然小了点,最多不过能有一二百石的木船。不过,这年头海上就禁止大船。很多明军的战船,也不过是这个体量。 能用就行了。 只是眼前的情况,让周梦臣不由感叹壶口之美与壶口之险恶。 周梦臣感叹一声,说道:“诸位,我的想法你们也都知道,今日我们也看过周围的情况了。诸位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了。” 周梦臣既然提出这个计划,就没有某谋于密室的想法,也不可能有这个想法,毕竟这么大的工程,怎么能瞒得过人,那么就必须尽可能多的争取其他人的支持。有了广泛支持之后,也好做事。 所以,他这一次过来,也带了好多人一起考察。当然了,也是周梦臣觉得最容易被说服的人。 韩邦奇捏着胡须,说道:“如果真能打通黄河航道,从此万里黄河融为一体,不仅仅秦晋两省之幸事,亦是国家之幸事,天下之幸事。只是韩某久居乡里,不知道天下竟真有此神物?” 韩邦奇从来是知道,陕西之难。朝邑还算是好的。靠近河南,山西,出入关中,也比较容易的。但是西北很多地方就不然了。想要去一趟京师赶考,就要花费一两年的时间。很多穷困的学子根本承担不了。如果仅仅是考进士也就罢了。但是事情不仅仅是如此。 大同交通要比西北要多了,依旧运粮困难,而甘肃之地,远离中原,这种控制力的衰弱,甚至让蒙古人横穿甘肃,进入青海,成为所谓的海虏。以至于西北用兵更多。 用兵越多,越需要后勤物资,而后勤需要越多,转运就越难,这都是压在陕西省百姓身上的重担,本来粮食生产就很吃力了,还三面环敌,简直可以说是大明国土的一片突出部。 这还是河朔省建立,减轻了陕西很多边防压力的情况下,。 所以,韩邦奇对于能减轻陕西负担的做法,从来是支撑的。他不在乎什么奇巧淫技,他在乎的是,周梦臣没有吹大吧? “大人,草民也想问问,这事情真能成吗?如果真能成,我晋商愿意砸锅卖铁,也要支持朝廷。”张允熙说道。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朝廷自有法度,哪里需要你砸锅卖铁啊?徐杲,你来过壶口数次,你说说吧。” 徐杲说道:“是。” 徐杲是诸位弟子之中,来得比较早的一位,也算是壶口铁路总设计师与工程师。 徐杲在京师,也算是人上人了,经常为达官贵人营造宅院,甚至还接宫里的活,只是时间越长,徐杲越来越觉得没有挑战性。 的确,他如果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普通的大匠。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顶尖了。这一辈子最多,再增加一个为皇帝修建寝陵的履历。就算大圆满了。 只是徐杲在周梦臣门下学习过,已经不满足一个传统工匠的顶峰。甚至不满足于修建宅院了。无他,这些宅院都是有一定之规,就好像是公式一般,根本无法满足徐杲匠心独运的可望。 特别是西山运河的经历,不仅仅让潘季驯提前了解该怎么使用蒸汽动力,也让徐杲摸着了一种崭新的,有无限可能的建筑模式的开始。 这一次,铁路在徐杲看来,并没有什么难度,但也是有一些小小的挑战。 徐杲说道:“师傅,我已经勘探过了,这十里龙漕,看似十里,但其实有十四里之长。想要绕过这十里龙漕,就需要在壶口之下,与龙漕之上,分别修建两个港口。而且要留有余地,具体情况,还有细细勘探水深地质,才能确定这上下两个港口的位置。不过总长度已经确定,应该在十里到十五里之间。也已经确定了位置,就是黄河东岸,因为十里龙漕两岸,东岸滩涂多为石底。”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块石头,递给了周梦臣,让周梦臣看。 周梦臣看手中的石头,有非常明显的采石痕迹,也就是说,这一块石头,是硬生生的从滩涂上敲下来的。让他不由感叹时间的强大。在他看来,或许无数年前,就与这石岸一样。只是在无数年水流冲刷之下,硬生生切开一条河道。 徐杲看周梦臣看明白了,说道:“石岸,地基的问题就不用考虑了,直接在地面上铺砂石枕木铁轨就行了。只要物料足够,我估计万人三月之工,就能修建好。我所担心的反而是殷师弟哪里的蒸汽机怎么样?这路好修,但是真让蒸汽车跑起来,我却不知道了。” 周梦臣看向殷宗伊说道:“你有把握吗?” 殷宗伊满脸通红,说道:“请老师放心,我殷家的蒸汽机。,绝对没有问题的。一经过多次改进,绝对能让蒸汽机在铁路上跑起来只是我觉得修建铁路的时候,应该考虑修复线,直接让蒸汽机车能够原地调头。相对开进,这就方便多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时机不到啊。”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说实话,十里的单线铁路,估计只能运行一台机车。根本放不下两台。而物流效率也会受到影响,同样会影响黄河的航道的通行效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预估造价 第五十一章 预估造价 但是奈何,而今铁路这东西,最重要的是取信于人,而不是盲目增加数量。只要能运行成功,不用周梦臣发话,自然有人想修铁路。 周梦臣目光扫过,韩邦奇与张允龄,对徐杲,殷宗伊两人说道:“你们核算过整个工程的造价吗?” 徐杲说道:“已经做过初步的核算,工程还没有定下来,这预算也定不下来。整个工程预算,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铁路本身,第二部分乃是铁路附属的建筑,第三就是原材料成本了。” “说实话,铁路是最简单的。只需有足够的枕木,与铁轨,至于石料能就地取材。黄河岸上,就可以用火药取碎石。至于附属建筑,两个港口,一条官道。大概有近一百里,” 韩邦奇有些好奇说道:“这一百多里道路修在哪里?” 徐杲说道:“就是朔州到太原的道路,其实这一条路要怎么修缮,我还不清楚,但是知道一点,枕木可以就地取材。而蒸汽机,铁轨,必须从朔州运来,而从朔州运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朔州走陆路到太原,从太原入汾水,通过汾水入黄河,然后到港口。” “说实话,我还不知道,这个路线行不行,要知道蒸汽机是一个几千斤的大铁疙瘩。一般的官道根本承受不住,甚至我估计有很多地方,都要几十个力夫,硬生生抗过来。路上一点点不平整,都会出问题。甚至如果汾水不行的话,要么从桑干河通过西山运河,进入卢沟河,从卢沟河进入运河,从运河入黄河,然后从洛阳下船,扛过潼关道,然后用船运到壶口。要么,就要一路修路,一路抗到这里。”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心中感叹一声。工业化的开端。都是如此艰难。一台机器而已,虽然殷宗伊技术还做不到压缩重量。但是一个火车头。分解开来之后,蒸汽机却是不能分解的。气缸什么的都是大家伙。而且真给一些零件,到了壶口这里,也未必有能力再次组装起来。已经组装这一件事情,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几千斤的大家伙,让无数人肩抗手推的,一步步从朔州挪到这里,估计一年都过去了。周梦臣只能感叹,希望汾水畅通。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对于,这个开支。周梦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徐杲继续说道:“原材料,要有足够的水泥,与铁轨,还有一台机头,还有几十亮车厢。至于车头与车厢到底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水泥。铁轨,枕木,我倒是能估算一个价格来。铁轨预计用铁七十万斤,而今一两百斤。只是铁轨用得铁与寻常铁不一样,需要的是钢,也就是一两十斤。这就需要七万两,而蒸汽机我估计在万两上下,再加上运费,整体上在十五万两,甚至更多,需要枕木万根。或许有些剩余。也算是备用。如果就地采买的话,我就不知道需要多少钱了。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两的。” “除此还有工食钱,这一次只需动用万余民夫,最多连续三个月而已。最多六万两就足够了。”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水泥。这个我一时间不能给一个总数。但是加上运费的话,最少需要五万两。总计三十万两上下。只是今后运行的什么的,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周梦臣点点头,笑着对韩邦奇与张允龄说道:“我就说过,这不需要两位掏钱的,朝廷而今还有钱。只是,毕竟是朝廷大事,如果秦晋两省百姓不支持。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周梦臣对这个造价其实很满意。 他最满意的,并不是壶口铁路造价不高,只有三十万两上下,他手中结余的赈灾款有二百万两上下。当然了,这是从黄河银行借的。还有利息,但是周梦臣从不在乎。 从这一笔钱拨出银子修建壶口铁路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连潼关铁路一并修建了也没有问题。 再加上一些移民安置费用,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最满意的是,有了壶口铁路的标准,今后铁路成本,他心理也就有谱了。大概一万两一里。多些少些而已,周梦臣不会忘记。因为黄河河岸的特殊地理,都是石头,打地基这一步直接省了。如果在其他地方修铁路,却未必了。甚至克服地质条件本身,所需要的经费,要比修建铁路本身都要费钱。 到时候到底多少钱,就要看天意了。 不过,周梦臣在开始的时候,自然不会挑战这种高难度的地形,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以北京为中心,修建北京。通过太原,到云中的铁路线,修北京到辽东的铁路线。这一条铁路是国防线,然后修建北京与太原,开封,西安,济南,南京等第的铁路线。至于南方的铁路还可以等等的。 周梦臣不去想,就知道,这样的大工程,没有一个亿万两打底,都不好意思做梦。 以大明而今可怜的财政收入,更是连梦都做不起的。 不过,周梦臣却有信心将这一件事情落实,纵然有生之年,未必能看见这么多铁路修建成功,但绝对能打出一个好的开头。 之前周梦臣只能秉持光芒的火炬,在黑暗之中坚持的走下去,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其实他内心之中,也是没有底气的。不过是秉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眼前有一步,就走一步,心中有一分光,就发一分热而已,而今周梦臣忽然觉得,似乎,达到后世的科技水平很难,但是达到清末中国的水平,其实并不是太难的。如果他的铁路网能得到嘉靖的支持,他甚至觉得有能力在有生之年,让铁路里程超过清朝,达到一九四九年的水平,虽然质量上或许有些差距,但是数量上很容易超过,毕竟清朝灭亡的时候才九千多公里,而一九四九年才两万多公里,这还包括了清代修得铁路。 两万多公里,也不过是两亿两而已。自然是很多,但是周梦臣才三十多岁,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就实现铁路里程零的突破。用后半生去追这两万多公里,虽然有些难度,但并不遥远。 韩邦奇说道:“有老夫在,秦省士绅谁不这赞同,老夫去踹他们屁股。这一点请贤侄放心。” 张允龄说道:“也请大人放心,这铁路毕竟是修到了山西,我山西父老岂能不出一把力。只要大人有要求, 我等一切支持。” 周梦臣说道:“有张财神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倒是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要你做,另一件事情,是给你打了招呼。” 张允龄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说道:“你也听了,这所需要的东西,很多都要你去协调,当然了朝廷做事,不会让百姓吃亏,该给的钱,我自然会给,但是我们这一次大买卖,将来说不定还会太大,请张财神给一个低价,并不为过吧。” 周梦臣太明白了,晋商在山西商业领域领导地位。不与张允龄打招呼,很多少都不好办。 张允龄听了周梦臣的话,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周大人果然是正人君子,有这番表态,我也就安心了。”他立即说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商贾亦有爱国之心,所有材料都是成本价供应,不赚朝廷一分一文。就当是我等报效朝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大明商业生态 第五十一章 大明商业生态 张允龄再担心什么? 担心的不是别的,担心周梦臣要晋商无条件贡献。 毕竟,整个大明的经商环境来说,依旧是权力主导一切。根本没有什么市场竞争可言,甚至商场的胜负其实取决于朝廷上的胜负。 所以,周梦臣手中的权力,可以令无数商贾家破人亡,而晋商之所以那么积极的向朝廷靠拢,并不是吃饱了没有事情做了,而是他们很清楚一点,晋商一方面用行政手段打压其他小商贾,另外一方面却也担心有人用同样的办法来吃了自己。 这就是整个大明金钱的生态链。 这个怪圈不改革,商业就不可能发达,无他,你在经营上做的再好,产品革新上做的再好,比不上人家给衙门递上一个条--子。 如此一来,商人与工厂主谁有心力有动力去改革啊? 其实,中国工业革命的基础早就有了。只是生产关系,反过来压制了生产力。对于能发展生产力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发展生产力对他们反而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周梦臣其实,也是既用且防,他可是看见过,后世资本家的嘴脸。但是他却不知道,即便是他这种带有防备的使用,其实已经是对商人最好的待遇了。 最少,周梦臣愿意遵循商业规则来谈论一些事情。而其他官员却未必了。即便是海瑞一些清官也是如此。这是时代局限性。在赈灾等财政缺口上,或者有必要的时候,即便是清官,也毫不犹豫对商贾下手。一来是商贾有钱,二来,处置了商贾能救更多的百姓,这也是符合他们的道德逻辑。 周梦臣在商业上的成功,号称点石成金,其实与周梦臣的身份,以及他对财富的态度,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如果周梦臣不是嘉靖的宠臣,弄出这么多钱来,周梦臣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就好像周梦臣在武昌的时候,只有九品官,就只敢赚小钱,不敢赚大钱。而如果周梦臣对金钱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全部纳入自己的名下。这些令皇帝都嫉妒的财富,或许一时间没有什么事情,最后还是会要了周梦臣的命。 也就是周梦臣这种态度,反而将金钱兑换成为了政治筹码。 周梦臣对这上面,却少有深思,他不过有自己的想法,他看重的是一个经济循环,黄河银行借出钱,然后作为采购款又到了晋商手中。可以说晋商赚了两茬钱,当然了,周梦臣可没有为晋商赚钱的意思,至于黄河银行之中,他那十万两股份,周梦臣根本没有在乎。 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时候好借好换,再借不难。 不会,有人以为修铁路这一件事情,只能大明财政出资吧。即便周梦臣对大明财政进行改革之后,大明财政收入也是有上限的,恐怕满足不了大量铁路修建。 所以,需要借钱修铁路。 黄河银行就是周梦臣的目光,等晋商玩明白了,他们就会自己积极主动的想让朝廷修铁路。当然了,朝廷欠得钱也就越来越多了。 周梦臣并不是太在乎的。一方面,周梦臣是政治家,虽然爱惜羽毛,但是有时候,不是不能用权力来兑现财富的。而且晋商们也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当然了,周梦臣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这条道路的。另外一方面,周梦臣其实也准备了还贷的优质产业,就是铁路。 不会有人以为铁路不赚钱吧。 将来铁路网修建差不多了,就可以减缓修建铁路,用铁路利润还贷就行了。难不成黄河银行,还敢催债?实在不行,卖一些支线铁路,也不是不是办法。 周梦臣说道:“该怎么就怎么样,夫子子贡赎牛之意,我还是知道的。”周梦臣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无限拔高道德水准,不想让别人无条件的对朝廷奉献,毕竟有一次两次,接下来就很难持续了。周梦臣话音一转,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你觉得这里修成之后,从此过铁路的人,要交多少税合适?” 张允龄心中一动,此刻他再看着壶口瀑布边的石质河岸,直接上面有一些泛着金光。真的是金光。说实话,大同作为对外贸易的核心枢纽之一,但是大同能生产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了,很多东西都是需要从内地运过来的。其中即便是走运河,也要费好大的功夫。 但是如果能从这里,那么最少秦晋两省,乃至于河南省的货物运往河朔就太方便了,而且随着河朔省的成立,大明在草原上迈出重要一步,同时让对蒙古贸易大大增加。 张允龄很清楚,已经有一个商队考察过钦察道了。并得出能通过钦察道到西域更西的地方经商的判断。 什么是钦察道?也就是俄罗斯人的远东铁路沿线,这一条道路的开辟者是蒙古人,乃是当初钦察汗国回蒙古的路线。也是俄罗斯人东进的路线。 周梦臣打下青城之后,虽然压制对蒙古人的仇恨,并招揽了很多蒙古人进入军队之中。但是依然有很多蒙古人不想为大明效力沦落草原。 这一是必然。 想想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有多少血海深仇,对大同人是这样,对蒙古人何尝不是这样的。 倒是给商人做护卫,却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晋商商队的护卫能力大增,同时增加的的是对草原的了解。毕竟蒙古人才是草原的主人,有很多东西,周梦臣都未必能查清楚,但是对于很多蒙古人来说都不是秘密。 虽然还没有对钦察路未来商业潜力进行一个估计,但是张允龄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大的机会。所以对壶口铁路的判断,也是非常乐观的。 只是正因为乐观,所以他才不能让周梦臣多收钱。 张允龄说道:“朝廷商税三十税一,至于乘坐火车,该如何缴费,当然是大人来定,只是想来大人必然会体恤商民,不会竭泽而渔。”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笑,暗道;“老滑头。”不过,他倒是说对了。在周梦臣的安排之下,火车应该是一种大众出行工具,而不是少数人能承担的费用,所以火车费用必须要低,倒是三十税一这个,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不舒服,无他,太低了。 而且有一刀切的嫌疑,奈何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周梦臣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只能等待时机,将来一并处置。 周梦臣说道:“我自然不会竭泽而渔。不过,这里定然财源滚滚,甚至不下于运河上的关卡。而且我不会仅仅修这里,一旦这里成功之后,我还会修潼关铁路,到时候。黄河沿岸能即便不能直接到兰州,大体也能到宁夏的。其中商机你也是知道的。这两处,不管说每年有百万两的进项,但几十万两应该是有的。所以,我有一个提议,那就是之前借款,乃是抵押了陕西赋税,你也知道陕西赋税能留下多少都要看天意。而今我换这两地收益来抵押如何?” 张允龄有些心动。毕竟他们之前对周梦臣能不能还钱,又能还多少钱,乃至于多少年才能还钱?都是秉承悲观的想法,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这五百万就是贿赂款,贡献给朝廷钱财,用来换黄河银行的成立。而黄河银行成立才几个月,就霸占了秦晋两省贷款市场。已经有回头钱了,更不要说手中有不知道多少抵押贷款合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当面说 第五十二章 当面说 可以说,华山这一次地震固然是一次的不幸,但是赈灾贷款,却是晋商对整个关中的一次收割,可以这样说,晋商通过种种条件限制本金的使用,比如晋商从外面运来大量的物资,直接将这些物资折合银子作为贷款,乃至于贷款分期使用,等等。 可以说用数百万两,撬动了整个关中的土地。他们手中土地抵押,一度到了整个关中的百万之五十之上。即便是低息利息,足够他们赚得了之前数年赚不到的银子。 连他们承诺给周梦臣五百万两,其实大多都存在银行。周梦臣花出去之后,也很快回到银行之中。 可以说,这一次给晋商大开眼界,所有人都发展,原来钱还能这么赚?简直是一个数字游戏,本金在仓库里面根本没有动,数目上的加加减减,他们的钱都在迅速增长之中。 为了这一门生意,即便为朝廷贡五百万两,也是划算的。 可以说,很多晋商都已经准备好认栽了。 而今听周梦臣这个方案,张允龄忽然觉得,似乎这五百万两还能要回来。比起秦晋两省几乎入不敷出的财政,未来的潼关铁路,与壶口铁路,无疑是两个聚宝盆。如果拖得时间长了,在十年十几年的维度来看,五百万两,不是还不清的。 张允龄沉默片刻,他有些想不通。很简单,那就是周梦臣对晋商太好了一些。 张允龄之前觉得,周梦臣给了晋商这么大的好处,就是为了那五百万两银子而来的,或者周能臣不会全部贪污了,但是定然会在其中分一杯羹。 而今看来,却不是那一回事?、 这就让张允龄就些不明了,周梦臣是为了什么?不弄明白这一点,他就不能对症下药,应对周梦臣未来的举措,在商业上,也会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中。 “算了。周大人这样的人怎么是我能揣测的?”张允龄心中暗道:“我与周大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应该留杨尚书去应付太对。” 张允龄一想到这里,就说道:“大人,说得极是。只是定下来的事情,却不是 一个人能做主的。大人真有此意,要么等消息,要么等时间当面谈谈。” 张允龄并没有说那个当面谈的人是谁,但是周梦臣却知道是谁?正是杨博。 周能臣心中暗道:“也好,正好与杨博谈谈。关于晋商的事情,杨博才是能拍板的人。”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说得也是。” 于是就不多说了。 随即周梦臣就在壶口待了一阵子,并见了周围的父老,询问当地的生活情况,询问周围有没有煤矿,毕竟蒸汽机,是需要吃煤的,而且朔州露天煤固然是极好的,但是如果从朔州运输的话,成本太高了。还召集陕西山西临近府县的官员,召开会议,将修铁路的事情,公之于众,并招揽民夫。而且周梦臣也准备从关中迁移一些灾民来参加这个工程。 如果周梦臣的计划成功了,壶口镇。请注意,明代是没有壶口镇的,作为有几个小村落而已,不管是后世陕西的壶口镇,还是山西的壶口镇都是建国之后才有的。这里的壶口镇,是周梦臣对两个码头的统称。 整个壶口镇定然是西北繁华之所,这样的地方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口填充的。也算是为了移民的重要节点。 提前安排一些人,也是再好不过。 做完这一切,周梦臣留下徐渭代替处置这里的政务,对接朝廷与陕西,山西两省事务。对此周梦臣一点也不担心,徐渭在周梦臣身边时间长了,周梦臣而今事务繁多,也不是只有一个幕僚了。而徐渭一直能在周梦臣身边担任幕僚长的职位,在周梦臣看来,如果不是徐渭的臭脾气与科场失利的原因,徐渭当一省巡抚,或者总督是绰绰有余的。 而周梦臣乘船北上,一路逆流而上,到了黄河一处河湾,却见有数艘船只已经等在哪里了。见周梦臣到了,立即有人去引周梦臣的船只去停泊。 周梦臣下船只后,却见杨博已经在河边支了两个鱼杆。 周梦臣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这些人都喜欢钓鱼的时候说事,是谁开得头?姜太公吗?”周梦臣一肚子吐槽,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给他留得小马扎上面。先将鱼竿拉起来,重新上了饵,然后抛了出去,说道:“杨兄,我千里迢迢而来,也就不废话了。有几件事情,非你我商议不可?” 杨博并不奇怪,他说道:“可是用潼关铁路,与壶口铁路收益换秦晋两省赋税抵押?”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已经有人给你汇报过了。”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算是吧。” 杨博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这样做是冒了大风险的,朝廷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分钱要分成两半用。这还是方尚书有办法能做到这一点,秦晋两省赋税不多,但是每年也有二三十万两,对于朝廷来说。也不算是小钱,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倒是你而今的法子好,你这个空手套白狼,传到朝廷了,也是你周梦臣高明,下面的晋商被当成大傻瓜而已。”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杨博说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没有怪你。毕竟他们与我们不一样,行商就要唯利是图。至于脸面什么并不重要,但是你我却是朝廷大臣,名声还是有用的,羽毛能珍惜一二,就珍惜一二吧。” 杨博说到这里,有几分惆怅,不知道是因为周梦臣,还是因为他自己。 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杨兄答应了。” 杨博说道:“我自然答应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谢过杨兄了。” 杨博说道:“你千里迢迢来此,就为了这一件事情吗?”杨博转过头,不去看饵,而是看向周梦臣。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杨兄英明,我的确不是单单为了这一件事情。”随即周梦臣长话短说,将他的移民计划说给了杨博。 杨博微微一愣,说道:“其实我这里很缺人,能有百姓迁移过来,我自然举手欢迎,只是,这一件事情是便宜了我,对你却是一件麻烦事情。你这是何苦?” 周梦臣微微一叹,说道:“河朔一省,三千里河山,三分功绩在我,三分功绩在杨兄,我岂能不珍惜?或许这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军功了。总是要善始善终的。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也就罢了,但而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关中地震之后,几年之内,是恢复不了元气的,而今关中一些人口是因为我的赈灾政策,才能活在关中,但是朝廷不可能一直赈灾,自然要想办法安置他们。而且自从成化以来,流民四起,不就是人多地少。而今能先移民一些,让百姓知道,塞外还有活路,不至于铤而走险,也算是为你我积福,也国家销祸了。” 杨博说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岂能不答应,毕竟这一件事情也是对我有利。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周梦臣心中明白,政治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都是资源交换。只是他一时间不清楚,杨博想要什么,说道:“杨兄,有什么事情,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北京变故 第五十三章 北京变故 杨博并没有直接说条件,而是话音一转,就说道:“北京这十几日风云突变,煞是精彩。” 周梦臣一愣,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很多事情上,还是比不上很多文官大佬,比如消息传递这一件事情。同样一件事情,从北京到各地的消息,杨博就能比周梦臣早知道几日。 周梦臣只能通过驿站来联系各地,但是杨博背后有整个晋商的消息渠道,虽然他无法与大明官方渠道相比,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却能比官方渠道更快。 有时候快上一日,就是天地之别。 而很多文官大佬,都是有这样的渠道的,虽然渠道根植在什么地方,却各有不同。 而周梦臣却没有。 周梦臣说道:“还请杨兄指点一二。” 杨博说道:“事情很多,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先说与我有关的吧,我虽然是兵部尚书,但是不能一直在外,兵部事务,还是要有人主持的。宣大总督杨顺已经入京,代掌部务。” 周梦臣听了之后,冷笑说道:“纵然不用杨兄,也应该用许总督,何故用此人?” 周梦臣对这个杨顺感观很不好,非常不好。倒不是说杨顺是严党的人。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对于一些有根底的官员,他们才能选择做什么党,跟随那一位大佬,但是对于底层的官员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们要跟随谁?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否则就违背官场道义,里外不是人,这样做的下场,请参考李商隐就行了。李商隐一辈子,何其凄惨,不就是因为在官场脚踏两只船。 对于男人来说,这可是大忌。官场的柴刀比你想象得要凶狠。 所以严党之中,不是没有能办事的大臣。但是比例比较少而已,但是杨顺是完全不在此列的。 在周梦臣看来,杨顺能不能办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但是根本不适合作为边臣。 周梦臣在大同数年,但是他的上司,与邻居,也就是宣府巡抚与宣大总督这两个官职,其实一直在换,更不要说,周梦臣根本不鸟宣大总督,有事直接与兵部联系,与内阁联系,宣大总督,已经变成了宣府总督。权力大大缩减。 处于制衡的原则,在宣府任职的一直是严嵩的人。毕竟周梦臣从名义上是徐阶的人,宣府与大同,是北京的两扇大门,总不能交给一个人手中。 周梦臣回忆起杨顺在宣府做的事情,可以归纳为三件事情,第一抢功,周梦臣毕竟是宣大总督麾下,虽然杨顺根本不可能干预大同任何事情,但是一旦周梦臣做出事情来,他都想抢功,即便抢不到功劳,也要捞些油水,简直是烦死了。而且杨顺的抢功,不仅仅在于在周梦臣这个抢功,还在于杨顺对下面人抢功,但凡有一点点小功劳,都是必须是杨顺的功劳,下面拼死拼活弄出的一点点功劳,都是他的。 第二,是捞钱。 各种捞钱,军饷,各种拨款,乃至于走私,等等,凡是能赚钱的事情,他都要沾一手。 第三,就是唯严世蕃之命是从。为严世蕃寻找美女,一度找到大同来了,毕竟大同婆娘名声在外。 除却这三点之外,对外是一点战功都没有,甚至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仗。如果没有周梦臣在大同给他顶着,他早就被辛爱给打残了。 这也让周梦臣有时候都不平衡,他有时候都想,放开道路,让辛爱去打一下宣府,好让天下人看看杨某人是什么成色。但也只能想想,毕竟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宣府百姓着想一二。 至于许论,而今是辽东巡抚。也是在抵抗土蛮,与辽东女真等各部第一线,可以说整个九边来看,大明第一大对手,就是土默特部,第二大对手,就是辽东这里的,辽东要面对的土蛮部,朵颜部,女真各部等等。总之看上去不强,但其实很麻烦的。许论处置得都很得体,虽然没有什么大胜仗,但是各部也没有在辽东站什么便宜。在周梦臣看来,许论有兵部尚书之才。 在历史上,隆庆封贡之后,俺答老实了。之后所有大战都是辽东打的,也成就李成梁的赫赫威名。许论在辽东立住脚,能办事,可见是有财政的。 当然了,周梦臣之所以看重许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论是陕西人。周梦臣与韩邦奇搭上线之后,其实就是与整个陕西士绅搭上线了,不管说,许论就是周梦臣的自己人,但是有了这一层关系,更好说话。更容易成为彼此的助力。毕竟在周梦臣这个时候,做不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更多是要合纵连横。 周梦臣其实并不知道,因为历史改变,这两个人的经历有些变化。 历史上就是许论在杨博之后接替兵部尚书的。因为许论之前有两个功绩,第一个功绩,修北京外城。第二个就是修山西边墙,对抗鞑子,斩首数百。第三个功绩就是修建大同边墙,而他也是在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兵临城下之后,被嘉靖迅速提拔的用兵之才。奈何,这个历史之中,周梦臣光芒太盛,许论功绩不足,上面又没有人,而今还在巡抚任上。反倒是杨顺,虽然被周梦臣影响,但是作为严党中坚,小阁老的心腹,自然没有受到影响。杨顺在历史上做得最有名的一件事情,不是别的,就是杀了沈炼。 当然了,而今的徐阶要比历史上强大很多,严嵩固然是一手遮天,但与历史上的一手遮天却有不一样,毕竟徐阶一开始就接受了夏言余部,然后又有周梦臣这个名将宠臣的支持,与当年徐阶两手空空登上大学士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这种形式之下,严嵩没有心思去折腾沈炼,毕竟沈炼是锦衣卫的人,是陆炳的人。陆炳又是皇帝人,在两方争斗之中,一直处于中立之中。 周梦臣其实也明白,杨博出外的时候,就注定兵部尚书不可能长久空缺,在官场规则之中,这个时候暂代部务的人,就是将来掌管兵部的人。 周梦臣心中暗道:“杨博这个时候提这个?是让我帮忙帮助他夺回兵部尚书之位?这个我可是做不到啊?” 周梦臣而今在政坛上已经有一席之地了,但仅仅是一席之地。并不代表周梦臣能在六部尚书这样大事上有说话的机会,即便有,那也是在京师,他在外就是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员不愿意离开京师的原因,因为话语权,在京师,周梦臣用些心力,并不是不能在兵部尚书人选上说话,就好像周梦臣机缘巧合之下,帮助王用宾订下礼部尚书。 杨博微微摇头,说道:“周大人过奖了。杨顺暂代兵部尚书之事,还是一件小事,还有一件事情,与周大人有关系的,礼部王尚书已经调任南京礼部尚书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叹息一声,说道:“毕竟科举在即,王尚书又没有根基,这一件事情,其实早有预料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件事情居然一起发生了。” 杨博哈哈一笑,说道:“这哪里是两件事情一起发生了,还有一件事情也发生了。比起这一件事情,这两件事情,根本就是小儿科。” 周梦臣一愣,他觉得六部尚书换了两个,已经是官场大动荡了,难道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周梦臣立即问道:“还有何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李默之死 第五十四章 李默之死 杨博淡淡地说道:“吏部李尚书下狱死。” 周梦臣手一抖,鱼标在水面上忽然动了起来,本来要上钩的鱼儿也都跑了。只是周梦臣哪里还有心思钓鱼,问道:“何至于此?” 李默脾气不好,周梦臣对于李默也没有什么交情。李默上位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周梦臣在京师混的时候,李默还是吏部中下层的官员,两人根本没有怎么照面。 但是周梦臣依旧兔死狐悲。 要知道,大明官员士大夫有数十万之多,但是能够过关斩将,达到尚书一级别的官员,不会超过百人,能胜任一部尚书的人更少,而能担任吏部天官的人更少。可以说李默已经是大明士大夫精英之中的精英,这样的人说死就死了。周梦臣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安全感。 杨博说道:“我只是打听到了,今年会试,不知道怎么让李默出题,李默出的策问是‘汉武征四夷,而海内虚耗;唐宗攻淮蔡,而晚业不终’严嵩呈给陛下,陛下大怒,下狱,然后几日之后。李默就病死了。” 周梦臣心中也很复杂。因为李默这大嘴巴,根本不想想。这一句话,真要上纲上线的,何至于是再说嘉靖,连周梦臣也捎带进去了。汉武一句,就不用说了。至于唐宗一句,说得不是唐太宗,而是唐宪宗。攻槐淮蔡,就是指著名的雪夜下蔡州一战。这两位皇帝都是前明而后暗的典型。用来说嘉靖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问题是,这这种前明而后暗的皇帝有很多,他偏偏拿唐宪宗是什么意思?即便拿唐代的皇帝,为什么不拿唐玄宗,难道不是在暗示他周梦臣雪夜下青城吗? 但是不舒服归不舒服,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李默就要去死。而且周梦臣觉得,似乎嘉靖也没有要让李默死的意思。毕竟李默之死,并不是嘉靖明正典刑,而是死在狱中。 这就很有说道了。 以周梦臣对嘉靖的了解,嘉靖是那一种不敢杀大臣的皇帝?只能暗地里下手吗?不是。当然了,嘉靖并没有政治洁癖,如果有需要,他是不介意暗中下手的。但是对李默是有需要吗? 并没有。 与历史的嘉靖不一样,历史上的嘉靖沉迷于道教之中,又忍受着疾病的痛苦,被视为长生修炼的劫数。总之是一个浑身不舒服,又不肯老老实实接受治疗的叛逆老头,所以他晚年很多决定,才那么诡异。才有机会被人所乘。但是而今的嘉靖,一心一意放在养生上了,每日饮食,锻炼从来不缺。浑身上下比他儿子都健康,唯一就是对女色要求多了一点。当然了,男人吗?都是这个样子,甚至这正好说明了嘉靖的身体不错。 身体状况反应到了嘉靖的精神状况上,嘉靖的脾气大,但还不至于被人刺了一下,就立即处死的地步,更不要说吏部尚书这样大官了。这是要注意影响的。 连周梦臣都觉得有一些兔死狐悲,想想其他大臣难道没有这个想法吗?嘉靖岂能想到不道这一点。所以嘉靖一定要李默去死,也不会弄得这样,不明不白的,影响太不好了。 所以,周梦臣怀疑,这一件事情,未必是皇帝的意思,而是有人假借皇帝之名做下来的,那么这个人是谁,也就再明白不过了。 周梦臣知道,严嵩为什么要将李默拿下,就是为了京察。这个问题前文已经提过了。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啊? 政治上斗争归斗争,很多事情还是有默契的。比如这一件事情,李默既然已经下狱,不管是一直在大牢李默关着也好,还是让他罢官回家也好。这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取了李默性命作为了结,他难道不知道,始作俑者,其无后焉,夏言之死,已经是给后面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而今李默之死,更是让很多人见识到了严党的手段,严嵩已经七十多了,难道他不担心,他死之后,严党是一个什么下场? 周梦臣忍不住皱眉,心思揣摩这其中的奥妙。 杨博看出了周梦臣的疑惑,说道:“严嵩举荐,加大了这一次京察的规模,以李本大学士暂代吏部事务,主持京察一事。” 周梦臣一愣,说道:“真是好手段!” 诚然,李本在内阁一直是处于透明人的地位。但是这个大学士却不是假的,让李本主持京察一事,对于严党来说,有这样几个好处,第一个好处,就是将李本拉入严党之中。 京察能决定官员去留。将这个机会给了李本,可以想象李本的势力会迅速膨胀起来,手头有了实力,自然不会想当一个空头的大学士。 这手段,就好像是当年晋楚相争。晋国扶持吴国一样,立即让楚国后院起火。 同样李本有了势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对严嵩下手的,而是会与徐阶争夺权力。周梦臣不知道严嵩与李本的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想来以严嵩的老到,这李本肯定不会逃出严嵩的手掌心。 一个大学士向背,在朝廷上,还是很有分量的。 第二,京察本身就是一场清洗,这而今这个权力到了严嵩的手中。岂能不用来排除异己,可以说,这一次严嵩的目标,不仅仅是京城上面几个位置,还包括了下面很多中底层的官员。这是一场风暴。 这是一场风暴。是一场能够极大改变朝廷力量对比的风暴。影响会非常深远的。周梦臣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杨博也说道:“这是好手段,可以预见今后数年,朝廷上的局面,会更加激烈,而且这徐阶与严嵩恐怕要分出一个胜负了。” 周梦臣说道:“何以见得?” 杨博沉吟片刻,说道:“怎么说啊?你没有发现,这一次严党的决策,有一点不对,怎么说啊,应该说在很多地方都是没有分寸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周梦臣立即向杨博请教道:“杨兄,你觉得何以如此?” 杨博说道:“其实,陛下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不过是相互制衡,斗而不破。但是严嵩之前,也是在这个框架之中进行的。有分寸的。而今却没有分寸了,我想来想去,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严嵩与陛下之间已经有了心结了。严嵩不得不依靠外朝的力量,来自保。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严嵩老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自己做的,他派人去执行,自然没有他自己掌控的那么细腻。有些事情不可能办得尽善尽美。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局面,都不是陛下所看见的。今年京察之后,严党必然如日中天。” 杨博特别在如日中天,这四个字上面加了重音。 周梦臣顿时明白,如日中天之后,自然是江河日下了。 毕竟臣子之间的斗争,失去了所谓“分寸感”。在嘉靖看来是什么样子?那是他对京城政治局势的失控。这是嘉靖万万不能允许的。想来嘉靖一定会将局势扭转过来。 怎么扭转,那就是大明朝廷之上,维持数年来的严嵩徐阶对峙的局面要发生改变。 至于怎么改变,周梦臣还不知道,但是他内心之中生出一个疑惑,那就是在他印象之中,严嵩当政了好些年,而不是这几年就走到了尽头,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变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杨博的条件 第五十五章 杨博的条件 周梦臣不知道,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影响因素。 历史上,严嵩杀了夏言上台之后,徐阶进入内阁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捧严嵩的臭脚。一直积累了好长一段时间,特别是得到了很多心学大佬的支持,然后才一点点积攒出自己的实力,才有了与严嵩对峙的根本。 很多人觉得,严嵩与徐阶不共戴天,其实不然。就那心学来说,心学传播最广,被黄宗羲认为是根底最纯正,仅仅在王阳明老家的浙中王学之下的是那一派?答案是江右王学。而江右就是知道江西。 所以严嵩一开始并不反对心学,非但不反对,还与很多心学大佬有交际,比如聂豹。聂豹与严嵩是有旧情的。官场之上,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便是敌对双方,也能找到双方共同的好友。 徐阶就是这样蛰伏好几年。捧严嵩的臭脚,最后觉得实力够了,才出来与严嵩叫板的。 而今徐阶省却了几年积累的时间,徐阶对周梦臣都不太重视的了,也就证明徐阶自己的腰杆子硬了,特别是之前,对严嵩的突然袭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双方矛盾积累,斗争阶段,并不像历史上的嘉靖三十五年,反而像历史上的三年之后,也就是嘉靖三十八年,而严嵩徐阶最后决战,乃是嘉靖四十年上下,而严嵩就是在嘉靖四十一年被勒令致仕的,严世蕃是在嘉靖四十三被清算的。 所以,周梦臣才有了这种错位感。 周梦臣对杨博的判断,不敢不信,但也不敢尽信。只是他也觉得,这这这觉得,这个大概是最好解释,很多问题的原因。比如李默之死,周梦臣觉得这大抵不是严嵩做的,而是严世蕃做下的。 因为严世蕃为人猖狂,却并没有严嵩的分寸感。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周梦臣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他微微摸着鱼竿,不去理会自己的鱼饵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了,心中暗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严之事,我是绝对不能缺席的。” 倒严这一件事情,是要看时机的,天下间弹劾严嵩的不计其数,为什么严嵩还稳如泰山。这就是因为时机不合适。周梦臣必须参考各种方面的信心,来判断什么时候倒严最合适,什么时候才能对严嵩发动总攻。 周梦臣这几年,并没有对严嵩出招,并不是周梦臣想与严嵩相安无事。而是对周梦臣来说,如果不能一下子就打死严嵩父子,那么频频与严嵩作对,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倒严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周梦臣一时间还没有什么思绪?不过,不急,这一件事还在很久之后,事情是该准备起来,但是还有时间。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这样混沌未名的局势,让我不得不考虑一件事情,我要丁忧了。” 周梦臣一愣,随即思忖片刻,不得不觉得杨博这样做,是明智的决断。说实话,如果朝廷上风平浪静,杨博避开丁忧这一件事情,或许在道德上有缺陷,但是如果没有人抓着不放,也就过去了。 但是而今却不行,之前两虎相争,还有几分点到为止。但是而今分明不是这样了。杨博即便能回京师当兵部尚书,所要面对的也是空前惨烈的政争,这种情况下,是没有旁观者的。 政争很多时候与战争有相似的地方,两军交锋之前,一定要先打死旁观者,不要被渔翁得利了,商业竞争之中,老大与老二打架,老三打着打着就没了,也是同样的道理。 杨博资历够,功绩也不少,背后也有自己的基本盘,特别是晋商的财力大增,对杨博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可以这样说,如果说周梦臣而今还在为能够正正经经当上一任尚书还操心的话,那么杨博而今前进道路,就有两个,一个是去冲击大学士,成为内阁一员,另外一个就是想办法担任吏部天官。而杨博的资历是真正能撑起吏部天官的官职的。就是能与内阁打擂台的吏部尚书。 也就是说,如果嘉靖真厌烦了而今这两位,非常存在,嘉靖一下子将杨博提拔上来,成为新贵的可能。 杨博或许不是第三者,但很有可能是第四第五第六者,这些在严嵩徐阶之后,都相差不大。 想要避免被打击,被清场,就必须加入其中,成为某一方的人。但是严嵩与徐阶之争,谁胜谁负,却很难说的,即便是周梦臣也未必确定徐阶一定能笑到最后。 毕竟,历史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站错队了,下场可就惨烈多了。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杨博避一避并不是最坏的选择。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也好。退一步海阔天空。”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是退一步,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退一步,此生就到此为止了。这就是我请周兄助我地方。” 周梦臣心中有几分底了,说道:“杨兄请讲。” 杨博说道:“我丁忧之后,我蒲州老乡,还希望周兄照看一二。” 周梦臣算是看出来杨博的老谋深算了。杨博之前在蒲州,一点点让步,让周梦臣用晋商,用得飞起。而今周梦臣在西北的很多事情,都是借助晋商的网络,不能说周梦臣已经离不开晋商了。但是两者关系如此亲密,照顾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答应了。” 杨博对此也不意外,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等我丁忧期满之后,为我谋一任尚书。北京的尚书。” 周梦臣一愣,说道:“杨兄,你是不是高看我了。这也太瞧得起我了。即便是三年之后,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杨博笑道:“周兄,不是我太看看你了,而是你太小瞧你自己了。不说三年之后,就说现在,你已经不容小窥了,不说别的。单单看你身后都有谁,有我在,天下晋商都唯你命是从,真要是关键时候,我保证,晋商能为筹集千万两白银。你在大同蛰伏五年,练就的天下雄兵,而今虽然分散各镇,但是你觉得,他们那一个敢不听你招呼。在九边,乃至南方,乃至天下兵事,难道没有你周某人发言行吗?有些事情,你或许鞭长莫及,但是用兵之事,成难坏易,你难道不能让他们办不成吗?” 周梦臣一愣,说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去做啊?一旦战败,可是折损大明兵马。” 杨博说道:“是。这事情是做不得的。只是别人不知道啊。”杨博这一句话,在周梦臣听来,总是有一些阴阳怪气的地方,似乎在表明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有些事情说得做不得。 而这一件事情,就是做得说不得的事情。 周梦臣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认杨博说得有道理。他在大同的旧部,分散在各地,因为功劳,因为能打,已经在各地有了地位,而且一直与周梦臣有联系。 负责这个联系的就是徐渭。 其实,不仅仅是周梦臣需要这些门生故吏。这些门生故吏也是需要周梦臣的。 这些门生故吏在地方的影响力,就是周梦臣的影响力。而门生故吏们如果在朝廷没有支持者,在下面做事也是很难的。更不要说,这些武将如果没有后台,一个七品文官都能将他们折腾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订盟 第五十六章 订盟 甚至在很多时候,这些门生故吏为周梦臣办事的热情,远远在为朝廷办事的热情之上,这也很好理解。即便是现在,很多人为领导办私事的热情,也在为领导办公事热情之上。 真要有一天,周梦臣需要一场败仗,下面人未必做不出来。 而且周梦臣这番话,他内心深处也有几分心虚,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做官时间越长,他的底线就越低。比如真要有一天,需要周梦臣制造一场败仗,以此来扳倒严嵩,周梦臣会不会去做?这个周梦臣真不知道。 他一面觉得,这种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局面是不对。是在挖大明的根基,但是一面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向上爬,掌控更高权力最好办法。 这就形成一个悖论。 他为了拯救大明,挽回大明的局面,不得不以伤害大明朝廷根基的方式进行,用做坏事作为路径,真正能达成做好事的目的吗? 周梦臣也不知道,他只是很快不去想了。 似乎将这个想法给封印起来,他这才明白深刻的明白,什么叫作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了。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要想做成事情,想要一身清白,一点污渍都没有的话,根本不可能。 杨博见周梦臣沉默,也没有在这一件事情多纠缠,说道:“韩邦奇是何等人,是关学大佬,关中士子之师,在关中他一句话,不知道让多少学士俯首听命。而且关中乡约,我也看来。我可以肯定,韩老先生一辈子功业,就落在这乡约之上,你对他有如此之大恩,对他来说,今后即便是亲儿子,也没有你重要,有他支持,二十年内,关中大部分士绅官员,都是你的盟友。虽然我们西北士子远远比不上东南,有严嵩徐阶这样的大官,但是也不要小看了,秦晋之士,有他们在,你周梦臣不想当一任尚书,都不能了,更不要说,你是湖广人士,户部尚书方钝为什么提携你,你刚到大同的事情,就有人传出,你与张居正为湖广双壁,一内一外,你在外建功立业,而张居正在京师经营湖广的人脉。只是,你后来功劳太大,并不怎么说了而已。” “军中,气学,乡情,秦晋,晋商,这些人支持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杨博说道:“你常在陛下身边,局限了视野,诚然伴君如伴虎,陛下龙凤之姿,刑不可知,威不可测。然大明,就是天子与士大夫公天下。乃是天下之天下,你有这么多人支持,陛下岂能不考虑?” 周梦臣一愣,忽然眼前一亮。只觉得豁然开朗。似乎这个时代,他才认识到了真正的大明。 是的,大明不是大清。在大清,皇帝权力是极大地发挥,可以说是整个中国古代最大的,是封建奴隶的高峰,但是在明代并不是这样的,嘉靖一切权威都是建立在大明体制之上,而大明体制是建立在士大夫官僚之上的。 双方是一种合作关系。 嘉靖只能通过控制内阁人选的方式控制这个国家机器,但这个国家机器也是有自己的意志的,虽然因为地方不同,情况不同。弄得有些混乱。但是即便这些混乱的意志,嘉靖也不得不考虑的。 嘉靖还算是有能力的,最少他还能驾驶这个国家机器,摇摇晃晃虽然不能完全按照嘉靖自己的意志来,还不至于栽到沟里。而他儿子隆庆是任命了几个驾驶员,自己不管事情,他孙子万历,是与国家机器闹崩了。他不管,也不让别人管。天启找来魏忠贤来管。等崇祯觉得亲自驾驶的时候,却发现这台机器已经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了,第二,四个轮胎都已经掉了,发电机与方向盘打起来了。头顶都开天窗了。 这就是大明的本质。 嘉靖天威虽然难测,但也是有限的,此刻就好像嘉靖手中握着一柄手枪,对着无数人。谁都知道,嘉靖手中的手枪子弹是有限的,但是谁也不知道,嘉靖手中的子弹数量是多少?彼此之间又没有合作,不愿意为对方去死,再加上嘉靖本身就是老大,大家老老实实的听话而已。 但是嘉靖在下命令的时候,也不能乱来,不能看谁不顺眼,就崩了谁?每崩一次,都是对自己权威削弱。对于一些看起来特别有力量的人,嘉靖也要拉过来,当成自己打手。 周梦臣背后有这么多支持的时候,已经属于嘉靖眼中特别有力量的人,是打手备选。只要周梦臣没有特别鲜明与嘉靖对着干的想法,嘉靖一定会安排收编一个打手的位置的。 周梦臣思忖片刻,心中觉得,以皇帝为视角的运行模式与以士大夫为视角的运行模式,其中必然是有冲突的地方,而这个冲突的地方,就是大明藏在深处的根结所在。只是周梦臣一时间不能判断这个根结到底是什么?该如何解决。 只是杨博说到这份上了。周梦臣也不能回应了。 周梦臣说道:“杨兄,不担心我出尔反尔?” 杨博笑道:“你不会的,欲成大事者,无不广揽羽翼,你岂会背道而行?” 周梦臣听出了杨博的言下之意。杨博看出了周梦臣的野心,周梦臣一定会角逐大明最高权力的,也好就是内阁首辅这个位置。想要有这个位置,乃至于坐稳这个位置,必须有很多支持者。 周梦臣最大的短板是什么?是年龄。 不仅仅是指周梦臣因为年龄太小,提拔上被压制。如果周梦臣而今与杨博年纪差不多的话,他想要得到尚书一位,远没有那么难。毕竟周梦臣的功劳,也算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年龄也限制了周梦臣支持。 官场上支持者一般都是同年同学同乡。而周梦臣已经是嘉靖二十六科中的最出色的一个,这就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周梦臣只能提拔自己的同年同学乃是同乡,却很少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别的不说,如杨继盛与殷正茂两个人,是周梦臣一手提拔的,也算是嘉靖二十六科中的佼佼者了,但是他们能在内阁人选上发言吗? 自然是不能的。 周梦臣还能迅速提携他们吗?也是不能。 周梦臣自己都被年龄资历卡得很死,提拔自己的同年,也面临同样地问题。所以,周梦臣想要在很多的时间内,登位必须得到很多高阶文官的支持,比如杨博。杨博的支持,胜过周梦臣不知道多少同年。 而杨博言下之意,也有这个意思。只要周梦臣能帮助杨博在三年之后,重登兵部尚书之位,那么将来很多事情上,杨博都愿意与周梦臣同进退。 也就是说,杨博他愿意为周党之一。 只是而今周梦臣的实力太短缺一些,杨博虽然有这个意思,也不至于说得那么明白,而且高级文官之间即便结党,也没有那么多的上下之分,就好像欧阳必进与严嵩一般,虽然欧阳必进是严党核心,但是他对严嵩也不是那么恭敬的。 周梦臣说道:“未来的事情,尚不可知。只是我现在答应杨兄,只要杨兄孝满起复,一定尽心尽力为杨兄争取到一部尚书,只是我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即便不成,也会取其次者。” 杨博听说道:“如此一言为定。”杨博自然想得一个尚书。但是他更清楚,他得一个尚书,就意味着有一个尚书被罢官。这一件事情并不好办。有周梦臣这一句话,他已经很满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京察开始 第五十七章 京察开始 周梦臣与杨博订盟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方便起来,杨博既然决定过一段时间就向上面申请丁忧。对河朔省的安排,一切都按照周梦臣的意思来办。 比如,原本周梦臣一直担心,等杨博走后。杨继盛能不能坐稳河朔巡抚之位。而今有了杨博的保证,这一件事情就没有什么风险了。 周梦臣也投桃报李,在很多事情上,为晋商大开方便之门。为此晋商与陕西商人的合作也日趋紧密,周梦臣也知道,以三原王家为首的陕西商人正在与晋商磋商。商量的就是陕西商人入股黄河银行之事。 如此一来,黄河银行的影响力就更大了。 既然一切障碍都没有了。 周梦臣也就正式开始了移民,与壶口铁路工程。因为原材料的原因,壶口铁路好要用一段时间才能开工。而今仅仅是打地基,修葺河道,寻找港口。倒是移民这一件事情,进入正轨了。 第一波从关中征召的万人壮丁,坐船到壶口,上岸步行十几里,然后再坐船,到鄂尔多斯,不,而今正式被叫做丰州府。只是丰州府而今还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这些壮丁第一件事情,就是营造丰州城,而丰州城的位置,就是在兔毛川汇入黄河的河口西岸。与东胜卫相距一河之隔。这里还算适应耕种。只是再往北一点,就是沙漠了。 黄河河套内部,其实也是有沙漠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对鄂尔多斯,也就是而今丰州府,是大明马场的原因。其实黄河河套之内的沙漠,也好像是毛乌素沙漠一样,都是可以治理,但是周梦臣很明白,这不是而今可以做到事情,而且周梦臣觉得这里的沙漠更多是因为过度的农业开发。这一带在秦代的时候,就是新秦中,生态非常好,而今却大面积沙化。甚至榆林城外就是沙漠了。所以在黄河两岸,还有一些河岸两侧,是可以耕种的,毕竟有了蒸汽机之后。对水资源的利用也是大大增加的。但是远离河道的地方,周梦臣觉得作为放牧的地方更好。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建设。 而主持这里工程的人,就是李成梁。 可以说周梦臣与杨博订盟,影响最大的就是李成梁。 在此之前,李成梁的丰州知府一职,还有一点悬,原因无他,李成梁不过一个秀才,几年之内,连升数级,已经相当不错了。即便有功劳担任知府也有一点问题了,须知,很多举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坐一任知府。而李成梁还这么年轻。 但是周梦臣与杨博订盟之后,杨博就破格任用了李成梁。 当然了,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毕竟这个丰州府还是纸面上的,要人没有人,治下百姓大多是蒙古人,而且连蒙古人都不多,要地方,也没有地方,耕地没有,沙漠不少,连正经的城池都没有。 很多官员都觉得这个丰州知府,根本就是消遣人的。不愿意做这么没有油水,反而有风险的官。 李成梁对自己有次际遇,是因为什么更是明白之极,于是他建立的丰州城第一建筑,不是丰州府衙,而是丰州书院,从大同书院请来不少毕业生,搭建起一个新书院来。 周梦臣对李成梁这种赤裸裸拍马屁的事情,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适应。反正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高兴,自然是高兴气学,或者科学技术的传播。不适应是,他向来觉得科学技术的传播,是一件很神圣的东西,但是夹杂在肮脏的官场陋习之中,这让周梦臣有一些不舒服。 但是做了这么多年官,他早就知道了。自然界最多的不是黑白,而是黑白之间的五彩斑斓。同样,想要做事,就不要有太多的洁癖。 周梦臣不能打击李成梁的做法,反而请徐渭代笔,写了篇文章。高度评价了李成梁所作所为,并且要求丰州书院,求真务实。以解决百姓的难题为要。特别是在丰州与大同不一样,应该高度重视畜牧业的发展。唯一大明百姓比蒙古人更适应在草原上放牧的时候。草原才能真正成为大明的疆土,而不是阻碍。云云。 周梦臣并没有想到。他这篇文章,虽然有自己的期望,但却没有多少指望。只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威望,或者说低估了下面官员拍马的力度。 他这一篇文章,被李成梁奉为圭臬。成为了丰州书院的指导思想。 从来一系列技术带到了丰州,什么青贮技术,人工授精技术,等等一些技术。而丰州府以畜牧为主的经济模式,也让丰州书院在这方面有大方面的发展。丰州书院也成为了在畜牧方面首屈一指的书院。 即便多年之后,丰州书院改过很多名字。但是他们的畜牧业,乃至于生物科学方面一直在海内外的重点科目。 当然了,这是后话。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当年他为了建立大同书院,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但是,随着他地位的提高,他的学说被不知道多少摆在桌面上了。随即很多信奉气学的书院在各地成立,根本不用,周梦臣打招呼。而大同书院,作为各级书院的祖庭,分量更是不同。 周梦臣忙于各种事务的时候,在严嵩支持之下,大学士李本暂代吏部尚书主持的京察展开了,这一次,同时展开的还有外察。总之,严厉之极。 周梦臣在陕西都能感受到从北京吹来的凌厉的寒风。 他的得力助手之一,陕西巡抚唐时英,就在外察之中,被罢免了。 周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吃惊之极。 他与唐时英见面的时间不多,很多事情都是从公务上了解,但是总体上来说,周梦臣还是挺认可唐时英的。周梦臣坐镇的地方,是地震的重灾区,但并不是说,其他地方地震就没有造成伤害了,只是相对来说就少了。而有余震,宁夏地震等等吗,这么多事情。周梦臣都委托给唐时英去办。唐时英都办得妥妥当当的,可以说尽心竭力。几乎没有在西安住过几日,都是在西北各地到底巡视。 这才让周梦臣安心。 唐时英是那一种科名不好,一开始就没有在京师留任,从县令知府一直做道巡抚的地方官,为政经验之丰富甚至要远远超过了杨继盛。 周梦臣心中暗暗可惜,唐时英年纪大了,而今已经六十左右了。否则周梦臣都有招揽唐时英为自己的左右手的想法。只是唐时英这个年纪,说退休也不迟了。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唐时英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辛苦一辈子,反而没有一个好名声,落得一个罢官的下场。要知道以唐时英的年纪与人脉,他这一次下去,几乎就没有起复的可能了。 周梦臣一边派人去北京打听为什么。另外请唐时英来朝邑一趟问问为什么。 从京师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唐时英就从宁夏回来吧了,立即赶过来见周梦臣。 周梦臣接见唐时英,寒暄了两句,将吏部的结果告诉了唐时英,问道:“唐大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这问题?唐大人可明白?” 唐时英的眼睛充满了失落,好一阵子才用他充满西南味的官话说道:“或许是有一件事情。” 周梦臣问道:“什么事情?” 唐时英说道:“三月份的时候,吏部有公文,说我今年任满,要我上京到吏部述职。我以事务繁忙,请吏部稍待数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北京的风暴 第五十八章 北京的风暴 周梦臣一愣,他当然知道了。这几个月,不仅仅周梦臣在忙。他直接负责的下面几个巡抚也在忙,不管是陕西巡抚,还是山西巡抚,还有河南巡抚。 首先,陕西巡抚与山西巡抚,不仅仅要忙赈灾的事情,还要在河朔省建立上与杨博对接。比如杨博决定将山西陕西一些已经沦为二线的军队,安置在河朔省。 这一件事情,两个省的巡抚岂能不办。 还有赈灾问题,总体上陕西事情多一些,山西的事情少一些,当然了,河南也不轻松。因为河南有瘟疫啊。洛阳瘟疫虽然控制在洛阳盆地之中,但依然能让河南巡抚弄得焦头烂额的。 总之,今年对这几个省来说,事情尤其多,其中以陕西巡抚的事情最多。 任满述职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客气的事情,很多官员任满述职都是可有可无的,在很多事情上吏部能做什么事情?任何一个巡抚的任命,都是内阁讨论的。内阁不认可,就不可能上任,甚至关键职位,是要嘉靖点头的,嘉靖自然不会管什么知府乃至于寻常巡抚任命,但是如果之前周梦臣大同巡抚,已经而今江南地方官员的任命,嘉靖都是过目的。而让巡抚去向吏部尚书述职,又能说出来一些什么?本来是要向皇帝述职的,但是奈何下面人有这个心思,嘉靖皇帝未必有这个空了。 任满述职因为事务繁忙不去,直接等待吏部任命。这一件事情对不对?不对。但是也说明情由了。而且一些时间放在后世看很过分,一下子退数月,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很合理的,有些官员上任的路程都要走上好几个月的。即便有一些问题。但是决计不至于一下子将人扒拉到底,罢官免职。 这不符合朝廷法度,也不符合官场潜规则。 毕竟,大明官员一个个官帽子精贵的很,谁愿意这样砸帽子,今日砸别人,明日就砸自己的。罚酒三杯,下不为例,才是官场的潜规则。 周梦臣说道:“仅仅如此?” 唐时英说道:“我平生,再也没有其他得罪吏部的地方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了,这是冲我来的。” 估计掌控吏部的严党,见有机会就打一杆子。这让周梦臣弄得很被动。想要翻案。很难。很多时候在官场之上,都不是讲道理的。吏部而今已经是严党大本营了。周梦臣想从吏部翻案,让吏部收回成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简直是不可能的。 从更上一层,也就是内阁入手。呵呵,徐阶会为周梦臣火中取栗吗? 再上一层,也就是从嘉靖哪里入手。只是周梦臣这边,除却周梦臣能见到皇帝,周梦臣留在北京的人手,根本是见不到皇帝的,连皇帝都见不到,还说什么翻案不翻案的。 周梦臣顿时感受到徐阶的滋味。 周梦臣虽然不在京师,但是在与杨博交谈之后,他还是加强了对北京的关注,对京察的力度,与强度,已经严党肆无忌惮打击异己的手段,简直是惊呆了。 这样说吧。在大明党争最重要的职位是什么?是言官,因为只有言官的弹劾,才是名正言顺的。其他人也可以弹劾,但是其实并不是朝廷正规手段,就类似于打小报告。 所以掌控言官,在很多事情就掌控了主动权。 在此之前,为什么斗争的时候,言官下场很少,其实不少。只是,嘉靖其实很讨厌言官,有一段时间之内,嘉靖自己都将言官折腾的欲仙欲死。所以在嘉靖一朝,并非没有直谏之人,但言官作用,远远没有万历一朝那么大。更不要说,嘉靖一直牢牢掌控朝廷局势。双方的争斗,都在嘉靖的控制范围之内,嘉靖并不想搞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的。 但是即便如此,并不代表言官就不重要了。 都察院作为大明监察机构,谁掌控了都察院,就有了进攻的主动权。 而一次京察对都察院更是重中之重,可以这样说,都察院从左都御史以下,凡是不是严党的人,不是调离,就是罢官,总之,一个不剩。 徐阶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京察在大明制度之中,是属于大杀器。徐阶没有想到,严嵩直接将李默弄死,又没有想到严嵩让李本作为大学士搞降维打击。一步错步步错,一下子失去了主动权,变成了被动挨打的形式。 只能尽可能保证在六部的影响力。但是李本似乎在内阁做冷板凳时间长,心中憋很。一番大杀特杀,让徐阶损失惨重。 当然了,事情也有两面性。 徐阶固然损失很多人,但是严党这样做,却也引起很多人的反感。唐时英这样老臣,老老实实当地方官。招谁惹谁了?就因为是周梦臣的下属,就被天外一击,直接失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才爬上来的官位,落得如此下场,岂能不让人兔死狐悲? 而这个时候,严党在下面的官员才算是完全失去人望了。 什么?你说,严党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坏事,难道就没有失去人望了?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官员的心理,与百姓的心理,完全不同。严党的很多作为,最为百姓,简直是令人发指,但是对官员来说,其实,也就那回事。 只要严党能提拔他们。能庇护他们。他们未必选择视而不见。但是这一次,一场狂风暴雨,虽然将严党势力大增,但是官场之上,那一派最多,是严党?是徐党?都是不是,而是中立的,或者说,没有资格结党的人。这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严党如此肆无忌惮,将好官位都捞到自己的手中,必然有极大的误伤。毕竟官场上的关系之复杂,很难说清楚的,就是严党与徐党之间,也有很多拐弯抹角的关系,更不要说其他官员。 严党这一下子才算是惹了众怒。 只是这种众怒,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只会在之后,很多时间慢慢发酵。 此刻的周梦臣也不大明白。他只知道,瞧着情况,徐阶危险了。 只是徐阶危险不危险,周梦臣不明白,不过他知道,他一定要有所作为。毕竟,他身为上司,如果不能保全下属。今后谁还会跟着他办事。 周梦臣虽然知道,想为唐时英挽回局面。是很难的,但是还是当着唐时英的面,给徐阶写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的,请徐阁老帮忙。 唐时英也很感激,说道:“多谢大人,只是我出来做官,已经有几十年了,也想念曲靖的山山水水。卸任之后,我准备回乡,请大人见谅。” 周梦臣也不知道唐时英是看出来自己其实无能为力,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不过,他此刻却不能放唐时英走,说道:“这样吧,我给吏部写一封公文,延长你几个月的任期如何?这里的事情实在是离不开你。” 官员上任一般都是以接任那一天算起。没有人接任之前,而这年头的交通,很多官员接任差一些时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唐时英一直是陕西巡抚。 唐时英说道:“下官作为朝廷命官,做一日官,就要做一日事。请大人放心,只要下官还是陕西巡抚,陕西的事情,就不会耽误了。” “只是有些话,下官也是要交代一二,如果有一个万一,也让大人心中有一个准备。” 周梦臣也明白,很多事情由不得他。说道:“如此也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粮食与麦收 第五十九章 粮食与麦收 唐时英说道:“大人坐镇陕西,协调各方,为各地发放贷款,有数百万两之多,可以说大地震,固然死伤三十多万,但是而今已经没有什么后遗症了。” “在下看来,还有三件事情,要注意。这三件事情,做完之后。这一场地震也就过去了。” 周梦臣说道:“那三件?” 唐时英说道:“第一,是各地乡约会的工程验收。大人恩德,特别拨出银两募工,有了这些工钱,很多借贷都能还上一些,将来百姓赖账的可能,就小了很多。这些事情必须要做圆满。” 周梦臣心中还是理解这件事情的。 农村没有银子。而借出来的是银子,手头没有银子要还银子,确实是一件比较为难的事情,但是各地营造工程的时候,周梦臣投入了不少白银,增加了关中白银的流通量。不说贬值什么的。只说关中百姓搞到钱的机会多了一些。 甚至还有移民。在周梦臣的建立之下,关中的商业氛围远远比不上河朔一省,毕竟河朔一省本质上是从大同府升格而来的。官员几乎都留任了,再加上对蒙古的贸易,总之在河朔赚钱比在关中容易。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不大明白,说道:“等等,你觉得百姓会赖账?” 唐时英一愣,说道:“大人,你不会觉得百姓不会赖账吧?” 周梦臣说道:“这是有官府担保的。” 唐时英说道:“那又如何?大人是没有见过滚刀肉,只要给钱,就愿意拿刀子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催债催出人命了。对大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内心之中不由的暗骂:“穷山恶水出刁民。” 周梦臣从来不是一个轻视百姓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催债催出人命来了,不管是对周梦臣的名声,还是心灵,都是一个污点。 而且他很想说,这一件事情不会发生。但是,他凭借自己的理智去思考,却发现,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甚至必然发生几例。 因为在很多地方,命不值钱。 唐时英看出了周梦臣的担忧,说道:“大人妙手,让晋商借贷,请您放心,晋商是有办法的。即便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过是他们为富不仁。不关大人的事情。” “双方才是好对手。” 周梦臣最近微微一勾,表现出一个惨淡的几乎好像哭的笑容,说道:“希望如此吧。” 商人能有什么底线。周梦臣可想而知,这几乎正好形成一个循环,下面摆出吃准了很多官员爱面子,就弄得进退两难,但是对于带着一点黑社会性质的商人来说,这些困难,简直太好摆平了。而不管什么样的商人,在官员面前,实在太好拿捏了一点。 三者之间形成一个轮回。 周梦臣心中暗道:“罢罢罢,只要大部分是好的,一些小问题就不要想了。”毕竟对大部分百姓来说,只有没还钱的时候,才会闹。如果有钱还钱,他们不会不还钱的。再加上让关中百姓赚了这么多工程款。手头也富裕了不少,想来也是有钱还钱的。 天下事情,很难十全十美。周梦臣觉得自己不能责备求全。但是周梦臣转念一想,他这些不求全的地方,分明都是一条条生命,岂能不求全,或者说一句不可能求全就遮掩过去了。 此刻周梦臣才知道,电车难题,哪里是哲学,分明是现实。是周梦臣每时每刻都要做的选择题。 周梦臣不去多想了,想也无用。他说道:“其余两件事情是什么?” 唐时英说道:“其他两件事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那就是粮食问题,与麦收问题。我估计过,去年地震,有很多粮食都没有抢救出来。总之今年关中粮食有很大的缺口,今年五月麦收,粮食也会有不小的减产。我看过,不少土地,看似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原来的土地已经在下面一层了,总之,我估计不知道有多少土地要绝收的。虽然大人运来了一百多万石粮食,但是总体上来,陕西还是需要粮食,特别是甘肃,宁夏,兰州,这些偏远的地方,依然需要粮食。我不知道,大人到底准备了多少粮食,这一点是最为关键的地方,请大人不要忘记,陕西一省,并不仅仅有关中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一点,我已经准备了,晋商从江南运输一批粮食来关中发卖。不过,再往西边运输,这一点我没有想过,就由你安排的。放心,关中是有足够的粮食的。” 唐时英说道:“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不知道这粮食什么时候来?” 周梦臣说道:“五月在淮南起运,大概在六月七月,不管今年秋收如何,都足够百姓过冬的。” 看起来从淮南湖广等地区收购粮食到陕西贩卖是赚钱的买卖。其实如果不是卖周梦臣面子,晋商根本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就是赚得太少了。 晋商有渠道,对于他们来说运输粮食并不费力,奈何算算路费,再加上周梦臣限制的价格,也就是能赚一个辛苦钱。如果将这钱投入其他领域赚钱,赚得要比往西北贩卖粮食要赚得多。 这也是西北最大的窘境,因为丝绸之路,虽然没有中断,但是碍于沙漠瀚海,而兵乱等等原因,运输量是非常小,虽然不至于忽略不计,但到底并不是多大的规模,对大明内部贸易体系,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陕西比山西还差劲,本来就是穷地方。陆路遥远,以这个时代的运输体系,几乎运什么都赔钱,除非能卖出高价,但是西北这里哪里有能出高价的人。这也形成了大明其他地方对西北持续的吸血。再加上西北粮食自给率降低到很低,简直是不足的地步,更需要从其他地方搞粮食。 总之,东南经济发展,对西北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唐时英说道:“大人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距离五月,也没有几日了。我这就去安排。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在下告辞了。” 周梦臣起身相送。唐时英走得很是干脆。 似乎因为无欲无求,对周梦臣也是平等对待,反正就要辞官的人了,还怕什么? 周梦臣目送唐时英离开,忽然觉得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在这里处置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其实等这一批粮食过来,大地震给人社会带来的伤害,也就平复的差不多了,虽然不能如之前一样,但也在慢慢恢复之中。 诚然,历史上死亡八十多万,还是大明有名有姓记载的八十多万,真实情况到底死了多少人,也是难知道,在周梦臣的干涉之下,虽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汇总到他手中的死亡人数,依然让周梦臣为之一惊,有三十多万人。 对于每一个亲身经历过这一场地震的人来说,这一场地震是永世难忘的,但是对社会来说,地震已经慢慢的过去了。 周梦臣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他其实喜欢在地方上,不喜欢回京。更不要说,而今京师两军对垒,厮杀惨烈。这个时候他回去,简直是没事找事。 只是他知道他即便拖延也拖延不了多长时候,还有他第二个孩子。一时间,他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就加快工作进度吧。在走之前,将一切都收尾。不要搞成拖泥带水的样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视察 第六十章 视察 五月。天气依然炎热起来。持续数月的洛阳疫情,似乎因为天气转热,变得低沉起来,或者是因为李时珍的处理得当,将疫情给按下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整个中华大地上,都没有人关注别的事情了。因为五月麦收在即。 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秋收了。 周梦臣这个时候,也带着一行人在关中大地上巡视,查看麦收情况。 只是周梦臣也看出来,不容乐观。其实地震对植物的生长到底有没有影响,周梦臣并不清楚,但是想来影响也不大,只是这一次地震太大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样一片土地,一片有麦子收,另外一片却空荡荡的,是百姓没有种吗?不是,是地震之中,这一片土地要么被什么覆盖了,要么被土石埋了。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周梦臣也知道,有好几个村落,直接从地面上消失不见了。那么同样隶属于这一些村庄的土地,也不会存在。至于地面破碎开来,成为一块一个块的,等等各种变故,让大地变得千疮百孔之后,也让原本种好的麦子,也变得七零八落。 除此之外,还有河道的问题,在地震过后,河道翻个滚,改个道,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麦田也就不在了。 韩邦奇叹息说道:“如果没有贤侄来赈灾,今年这个年,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师叔谬赞,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对了,这附近有没有修缮过的工程。正好看看。” 周梦臣极目远看,周围都是努力在土地上收割的百姓,零零散散的排成一排,站在麦田之中,悄无声息的割麦。反而看着周梦臣这一行人有些怪异。 因为这个季节之中,任何清闲的人都会显得很怪异。 不过,周梦臣不想去麦田之中,他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在大同前几年,每年收获的时候,他都要下地,以身作则,自然知道做农活的苦楚,而且情况不一样,周梦臣没有下田作秀的必要。他需要估算的是麦收的粮食,从而计算出粮食缺口。 看看,他托付晋商卖的粮食,数量上够不够。这一批粮食之所以五月之后,才开始起运,其实也是因为周梦臣想买便宜一点,在五月麦收之后,粮食定然有一个低价,所以,才延迟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核算出关中麦收情况不错的话,那么在淮南一带,就可以少买一点。 倒是对各地兴建的工程,周梦臣很感兴趣,一些小工程已经验收过了,另外一些工程,还没有完工。周梦臣很想去看看。 整体上有一个把握。 韩邦奇对这里最熟悉,这毕竟是他的家乡,他捏着须说道:“这里倒是有一个工程,就是龙首渠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可是汉代之龙首渠?” 韩邦奇摇摇头说道:“是也不是。汉代之龙首渠已经彻底不行了,而今不过是以龙首渠旧址,重新修建的一道渠,因为与龙首渠起始点暗合,才命名为龙首渠,其实,不管是灌溉范围,乃至于水量,远远比不上西汉的龙首渠。彼此而今的关中,也不是当年的关中了。” 周梦臣也知道,秦汉之时,关中一度是中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不仅仅是因为当时关中的生态好,而是秦汉在关中大量的修建水利。但是之后,国都都不建在关中之后,国家自然不会将人力物力砸在关中。随着生态被破坏,水利工程一个个年久失修,要么是战争破坏,粮食生产自然是每况日下。 即便如此,关中依旧是整个西北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要供应整个西北的粮食。 周梦臣说道:“去看看。”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所谓的龙首渠。只是让周梦臣很失望。 周梦臣见惯了后世大工程,他也修建过水利工程,比如文鸳湖工程。而且龙首渠这么大的名声,想来也是一极大的水利工程,但是看来,宽不数米,深不过一丈,给周梦臣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只要加力助跑的话,能够从龙首渠这边一下子跳到另外一侧。 而今并没有水,但是还有不少在里面劳作。 周梦臣走过去,发现没有人监督,人数也不多,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壮汉。一个个都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个裤子,浑身汗流浃背。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挖土,从下面将一框框的土给拉上来。 给人一种感觉,不像是政府的工程,反而好像是农民给自己建房子的感觉。 周梦臣走过,他们自然看见了。他们见了周梦臣一行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立即上前,周梦臣本以为他们是认错自己来了,正酝酿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们一个个都来到韩邦奇身边,立即行礼说道:“韩老先生,您来了。” 周梦臣一愣,随即才真实的感受到韩邦奇在这里的影响力。 韩邦奇说道:“你们是老王家吧。” 领头的一个老汉说道:“对,我不们是老王家的。” 周梦臣问道:“怎么不去收麦?” 领头的王家人脸色苦涩,说道:“去年冬天,老天爷不长眼。我家被山石给盖住了,我一家老小忙了好长时间,才算是将土地清理出来,奈何收成也算完了。所以村里商量,将这里的事情包给我家,包吃,做完之后,一个人给一两银子,我们也就来这里了。” 周梦臣看着已经修缮很长很长的距离。问道:“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王家人说道:“可不是吗?我们这里忙了好几个月,修了大概有三十多里,好在根基尚在,并没有那么难。” 周梦臣眼睛没有瞎,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官府很少修缮水利,这个新龙首渠,不知道是那年修的,很多地方大面积堵塞,很多地方都如同平地一样了。这样一家人十几口,一点点挖了三十多里,这是要费多大的功夫的。 周梦臣算了算了,他们能得到的东西,大概也有十几两银子,以及每天的饱饭,核算起来不过一两百石粮食。 周梦臣问徐渭说道:“这个工程当时计价多少?” 徐渭记性非常好,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因为是百两上下吧。” 周梦臣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韩邦奇有些脸上挂不住了,立即问道:“你们这样修,修到什么是?” 王家人说道:“乡约长说了,等人忙完之后,带再来了。” 周梦臣说道:“对了,你们乡约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王家人一愣,说道:“选出来,选什么?我们家里这一代,世世代代都是白家管事的,选什么选?” 周梦臣一愣,说道:“如此啊。”随即看向韩邦奇。 白家是关中老姓,最早能溯源到秦代,这里有一个白家大姓,周梦臣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设计的那些投票什么的形同虚设,他虽然不奇怪,却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韩邦奇脸色也有些难看,说道:“难道你们没有看老夫写的乡约?” 王家人不知道什么事情惹得韩邦奇大怒,说道:“韩老爷写的东西,那里是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人看的。我们知道似乎祠堂上贴了什么,但也没有去看,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岂止是有不对的地方,不对的地方太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第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按这个人说的,周梦臣下拨的工程款,估计有一半用在正事上就算多了,相当大一部分,都是被中间层层瓜分了。 周梦臣不管搞出什么样的花样。乡村的权力,还是被宗族,乡绅,读书人三者瓜分,甚至这三者还有合三为一的可能。 掌管的人,既是读书人,又是宗族之长,家里又有致仕或者在外为官的官员。这种的宗族,连县令都拿他们没有办法。难道是周梦臣一些小伎俩,可以动摇的。 周梦臣敏感到感受到了,他最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了。就是这样的强大宗族力量。 推行工业,是需要劳动力的,就需要解除人身依附关系。人必须是自由人,这种自由在周梦臣看来,有两种,自然是可以供工厂使用的劳动力。另外一种就人身自由。 特别是后一种,在乡村之中,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不管你再有钱,宗族力量总是有办法,能将人吃干净的。不管是,上面族长贪心,用不正当手段,将钱财弄到自己手中,还是宗族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作为宗族的一员,必须要给宗族做贡献,然后赚得钱,再次投入到宗族的建设,而宗族强大之后,自然要对外扩张。虽然朝廷存在,这种扩张不会打打杀杀,但也绝不平静。 在周梦臣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将宗族商业化,让下面人以宗族为单位经商。如此一来,商业利益总就会冲垮宗族体系,或者将宗族体系,改造成商业集团。这才能有利推动工业化,或者是资本化。 反正这种宗族权力不瓦解,百姓不能解放,很多事情都做不成的。 这都是后话,不过,周梦臣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所谓的乡约计划,已经失败了。 本来觉得,绕过县一级别政府,直接与下面各乡约会,也就是百姓对接。就能极大的减少了腐败了。而今看来,也就那个样子。百分之五十的经费使用率。周梦臣也不知道高还是低的了。 但是有一点,周梦臣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如果让县衙主持这些工作,经费利益率只会更低。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兴建大工程一个不小心,就弄得天下鼎沸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朝廷主流价值观,并不是提倡什么大工程的原因。 后一个朝廷都会借鉴前朝兴亡的经验。不要忘记元朝是怎么亡的,莫道石人一支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是因为修黄河,从会导致轰轰烈烈的红巾军起义,导致亡国。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在很多大工程上都很谨慎的原因。或许有人说明代也修建了很多工程,比如万里长城,运河什么的。但是仔细看就知道,明代的长城,不是一下子修成的,而是鞑子骚扰日盛的情况下,由各地总督巡抚一段段修成的。而运河也是一样,运河其实借了很多旧河道,真正开挖的并不多,之后也是在水患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有修河工程。明代中央并没有主动推进大工程的想法,当然了,这也与明代中央很多时候都是没钱有关系。 周梦臣从这个视角来看,果然是很多明代官员都是明白的。不管多少钱,一层层到下面,十成之中,能有二成用到正地方就不错了。 上面下拔钱款的时候,不管计算得再好,给得待遇再高,真正落到底层民夫的手中,有没有还是两说的。这样的情况下,主动搞什么大工程,简直是让下面人造反。 一些水利工程,都是县,以及本地士绅自己组织人修建的。这种本地人发起。县令支持的工程,朝廷出钱不多,而且自己人做事,效率要高一点,再加上本乡本土的,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这种模式,才是明代很多地方工程的模式。比如城墙。在洪武年间有一波大规模修建城池的风潮,但都是大城,至于县城,很多县城都没有城墙的。北方是在正德年间,刘六刘七之乱后,才开始大规模修城墙的。而南方,也就是现在,也就是倭乱之后,才开始大规模修建城墙的。 而修建的方式,大部分都是这样,官府督导民间出钱百姓出力,摊牌下去,一起干活。 但是这样小规模工程还好,真正要跨府县,乃至跨省的大工程就不行了。 大明朝廷也就在北京附近,还有一些组织能力,再远就是一个摆设。 周梦臣忽然发现,他想要满天下修建铁路,乃至其他基础工程,这样做是不行的,周梦臣敢保证,只要他主持什么工程,一定能将工作做到位。看看谁敢在他周某人眼皮底下弄妖。只是,周梦臣毕竟不能一直去主持工程吧。 “这要想一个办法。”周梦臣心中暗道:“要不要搞出铁道兵,或者其他专门的建设军团。” 周梦臣这个想法并不出奇,因为在宋代,就有专门修建水利的军队。明代卫所军,也大规模参与建设之中,只是专门设置却是没有的。 “贤侄,乡下人鼠目寸光。还请贤侄见谅。”韩邦奇脸上不好看,但也只能来向周梦臣求情。希望周梦臣不要大发雷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师叔放心,我自然有分寸。只是,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可以不管,但是对错不能颠倒。是非不能扭曲。否则,他们会觉得,事情本应如此,这就不好了。” 周梦臣敢肯定,关中所谓工程大多数都有这样的问题。眼前仅仅是周梦臣看见的东西。虽然周梦臣很不舒服,但是有一卷说得对,法不责众。 即便周梦臣今日大发雷霆,狠狠处置白家,甚至将白家连根拔起,对周梦臣来说都是弹弹衣袖一样简单的。但是这样做有效果吗? 没有,非但没有正面效果,反而有负面效果。 周梦臣杀了白家,还有黑家,灰家也会这样做的。但是白家这么大的家族,定然在关中士绅之中有一席之地,周梦臣如此处置了,他与关中士绅之间必然起了间隙。 今后周梦臣想做什么事情得到他们的支持,就不容易了。 这反而对周梦臣有害。 韩邦奇听周梦臣这样说,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答应说道:“贤侄说得对,你放心,我一定很很训斥,白家小子。让他们将该吐出来的吐出来,替他爹狠狠打他一顿。”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教化之道,任重道远啊。” 周梦臣不认为韩邦奇这样做有什么用,想对国家最根本的改变,还是在教育上面。也就是儒家的教化之道。只是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教育是一个非常费钱的时候,后世国家的教育经费,要比军费还高。而今大明朝廷这种抠抠搜搜的样子,让他们拿出钱投入教育之中,根本不可能,而今大明基础教育其实是各家士绅分担的。他们也从掌控教育资源上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就好像科举名额一般,在科举上北方人远远比不上南方人,难道是北方人不如南方人聪明吗? 自然是钱与教育资源的问题。 而周梦臣想要影响教育最便捷的方法,还是让气学战胜心学,成为天下显学。从而风行天下,自然会有很多士绅,竭力推行气学,这让周梦臣在传播气学上,有多了很多动力。 韩邦奇听了,暗地惭愧,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话,连家乡晚辈都没有教育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韩邦奇的邀请 第六十二章 韩邦奇的邀请 韩邦奇看着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这个师侄,实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今之势,就是王兄在世,也不逞多让了。甚至还要让他一头,毕竟才三十出头,将来富有春秋。恐怕将来直追王阳明。也未为可知啊。” “何不请他去横渠书院讲学,一来也算是为后辈小子,结一个善缘,二来,也听听这位气学后起之秀,有何造诣?” 韩邦奇这一段时间,虽然与周梦臣走得很近,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关注得是具体事务,而没有谈论学问。对周梦臣的看重,更多在于周梦臣的政绩,而不是周梦臣学问。学问这东西,纸上的大多都是死的,唯有当场辩驳谈论,才能见真根底。 而且韩邦奇也知道,周梦臣称他一句师叔。其实他韩邦奇与周梦臣的关系并不算太亲近。与韩邦奇亲近的是王廷相。奈何王廷相已经去了十几年了。真要说周梦臣是吴廷翰教出来的,韩邦奇与吴廷翰有几面之缘,关系并不算太近。 毕竟远隔重山,也近不起来。 他在的时候,这个关系尚能维持,但是他去了怎么办?真正的大儒都避讳谈生死之死,在韩邦奇看来,他已经六十多了,往后多活一年,就是多赚一年,如果而今死了,也算正常。 到时候,关中学子如何与周梦臣搭上关系? 韩邦奇想明白之后,说道:“贤侄,而今关中赈灾也差不多,不知道朝廷何时召你回京?” 周梦臣一愣,说道:“我倒是想在关中多待一段时间。”随即长话短说,将北京而今的局面给韩邦奇描述了一下。韩邦奇听了,顿时脸上露出怒色。说道:“严嵩奸贼。” 陕西好容易有一人进入六部。就这样被放逐到南京了。周梦臣与王用宾关系并不亲近,不代表韩邦奇与王用宾关系不亲近啊。 而且陕西人在官场上本来就少,大多与严嵩不对付,原因无他,曾铣案,很多陕西官员被波及,也不乏陕西在军中的子弟,也都被打发了。 而且陕西人性格都比较直,向来看不上,腹中长虫的南方佬。双方的文化氛围,学术喜好,完全不同。 韩邦奇对严嵩能有什么好看法? 韩邦奇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说道:“如此也好,既然你想多留几日,不如去一趟横渠书院吧。横渠书院乃是我关中学士心中圣地。关中读书种子都在此地。也请让关中子弟,一听贤侄高论。” 周梦臣一愣。他当然知道横渠书院在关中的分量。 南方有很多书院,心学也是依靠这些书院为中心传播的。并不代表,北方就没有书院了。北方书院密度远远不如南方。但也是有的,横渠书院就是其中之一。 北宋气学领袖张载,少年的时候,扶灵还乡,路过横渠镇,难以为继,最索性将父亲葬在横渠镇,张载也就在横渠住下来,这也是后世张横渠名号的来临。 张载晚年在横渠镇讲学,死后,百姓修建张子祠堂。后来被学子改为书院,这就是特用的前为祠堂,后为书院的格局。 张载关学一脉,在宋后一直在关中传播,即便是在清末,也是有传人的,或许在张载之后,并不算太发达,但却一直深根关中的学派。 在关中的潜势力很大的。 即便很多关中士子,未必信奉关学,但是他们与关学士子之间的关系,也不错的。 横渠书院看似一座书院,但是背后的潜势力非常之大,即便是周梦臣也不敢小视。能去横渠书院讲学,对周梦臣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之前不是没有讲过学,但是听他讲课的,要么是周梦臣自己弟子,要么是寻常学子,而在横渠书院不一样,听周梦臣讲学的人,都是韩邦奇口中所说的,关中读书种子,这些人都是有读书功底,甚至在儒学经典之上,有一定的造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甚至可以说,周梦臣之前的讲学,都不能称之为讲学。最少与心学学者所说的讲学,是不大一样的,唯独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讲学。 讲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讲不好了,将来很多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只是周梦臣岂能怕了这个挑战,他心中暗道:“我如果连横渠书院讲学都应对不了,将来还有什么勇气下江南,与王阳明的弟子当面对垒啊?” “不,正面驳倒王阳明的弟子。最少分庭抗礼。气学又怎么能压过心学啊?” 周梦臣不求,自己能说服心学学者。因为他太清楚一件事情了。想要将自己的观点塞入别人脑袋之中根本不可能,大多心学学者,可以说一辈子都在研修心学。他们有自己的理解,有自己的感悟,乃至于有自己的信仰。而且学术这东西,很难说谁对谁错,虽然周梦臣觉得心学不适合而今的大明,甚至在明代灭亡之后,很多学者人认为王阳明的心学对明亡富有责任。但是王阳明的学问真是一无是处吗? 当然了不是了,如果王阳明的心学真的一无是处,怎么到了现代还掀起阳明学的浪潮? 肯定有他闪光点。 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他一讲学,让江南心学学者倒头就拜。这根本不可能,但是绝对不能在论战之中输了,剩下的就是争取中立者了。一旦输了,那些中立者都不认气学了。 其实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即便王阳明的心学在江南风行,但是真正掌握心学真谛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已。 偏偏这样的人,就是世间的大多数。 周梦臣心中转过无数年头,说道:“师叔邀请,我岂能不去?只是而今春耕,在春耕之后,尚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等等了。” 韩邦奇说道:“那是自然,你只要答应便是了。我也要准备准备,恭候王门气学掌门大架了。” 虽然横渠书院是关中读书人的圣地,但关中读书人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横渠书院之中。所以,韩邦奇如果不事通知的话,恐怕等周梦臣讲学的时候,人数不会太多的。 周梦臣说道:“师叔说笑了。不过,在下也不敢有辱师门,必有一得供关中父老观之。” 韩邦奇见周梦臣如此,当仁不让,说道:“那好,我到时候就要看看,王浚川之后,你承了他几分学问。” 虽然之后,周梦臣依然在巡视各地工程,但是周梦臣的心思已经在讲学上了。 王阳明将讲学视为天下第一等事情。而周梦臣此刻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了。天下之间,有太多不足之处了,周梦臣一身即便是累死又能做多少事情? 必须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志,大家一起努力,才是更有效率的事情。而且如何寻找志同道合之士,自然是讲学,通过讲学,将与自己相同观点的人聚集在一起。 甚至周梦臣感觉到,王阳明以讲学为天下第一等事情,其实,就是中国版的思想启蒙运动,只是很多事情,都被明清易代给打断了。 周梦臣现在抱着同样的想法,只要天下之间,多一个懂科学,懂逻辑,懂理性的人,周梦臣比自己赚钱,比自己升官都要高兴。 因为这代表我辈有人了。 而眼前这些庶务,周梦臣早已轻车熟路。根本不用多用心,都能办得妥当。自然将心思都放在讲学上。 他有时间就在思考,在横渠书院要讲些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督促回京 第六十三章 督促回京 嘉靖三十五年六月。周梦臣再次路过西安见了唐时英。有些抱歉的说道:“吏部已经在选新任陕西巡抚了,我估计两三个月之内,就要到任,我实在抱歉。” 麦收整整忙碌了一个月上下。 因为地震,关中全部免税。但是周梦臣还是在韩邦奇帮助下估计了一下,这一次麦收不足往年的五成,所以这就代表着有很大的缺口。 周梦臣忙碌了好一阵子,才算将粮食的事情搞定。 总之,赈灾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虽然很多城池还需要好些年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别的不说,单单说潼关城而今还是一篇废墟,甚至之后,很多年都是废墟。因为没有钱修缮。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至于灾后重建,那不是朝廷负责的事情。 周梦臣接到了北京来的书信。不仅仅有徐阶的,还有张居正写的。 徐阶的书信写得很可怜,一个个“仆”如何如何。但是这个自称,就知道徐阶的处境一点也不好,在含蓄的说明他无能为力之后,又大篇幅写了严嵩如何横行,并请周梦臣尽快忙完陕西的事务回京。似乎他周梦臣回京迟了,就只能给徐阶收尸了。 张居正的书信,就直接多了。直接点明了。六部尚书之位都已经落在严党手中,即便是都察院都察御史虽然没有在严党手中。但是都察院下面的言官已经被清理一空了。 当然了,严党的手段太过了一点,徐阶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在六部之中都有不少人愿意为了抵抗严党而出里力,一时半会儿徐阶在六部的话语权不会完全消退。但是很明显,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居正也说徐阶而今夜不能寐,几乎亮灯到天明。只能上门去求严嵩。被严世蕃数次羞辱,甚至称之为徐婆婆。 总之北京的局势很不好,张居正也请周梦臣回京。他准备与徐阶商量,要推周梦臣入主兵部,最少不能让严党将重要位置都占了。 还是那一句速速回京。 周梦臣作为赈灾大臣,是有一定的自主权的,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多等几个月回京,或者早一点回京,都是可以的。 周梦臣思量片刻,他决定,现在不回京。 一方面是对徐阶的信任心,他觉得徐阶向严嵩示弱,甚至自取其辱的手段,简直妙极了。 无他,在北京永远不要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的真正的主宰就是嘉靖,不是别人。严党一下子握住六部尚书,这简直让周梦臣吃惊之极,他觉得严嵩是不是有毛病了。他既然敢这样做? 周梦臣很清楚嘉靖心中的格局,严嵩与徐阶是互相牵制的,一强一弱是可以的,但是一生一死是决计不可能的。徐阶能舍下面子,被严世蕃小辈羞辱,还能唾面自干,这哪里是给严嵩看的,这是给皇帝看的。让皇帝知道,他徐阶已经不行了,已经黔驴技穷了。如果他老人家再不扶持一下,那么徐阶只能投靠严嵩了。 对于嘉靖来说,这怎么能行?这是他布置的所有格局的破坏。嘉靖一定会出手再次平衡两人的。 但是同样,周梦臣也明白。徐阶是被逼到了极点了。毕竟能当大学士的人谁不要面子的。后世徐阶有一个外号叫做甘草阁老,就是没脾气。实际上,一个人就有脾气,徐阶也不是出生就是这样的,而是在当了严嵩十几年副手,一点点将自己的脾气给抹平了。 而今徐阶发展情况与历史上是有些不同的。故而徐阶还不至于要到徐婆婆的地步,而今一点尊严一点面子都不要了,还自己扔到地面上,让别人踩上几脚。 不是逼到极点,是不会这样做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里地步,周梦臣估计徐阶最艰难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剩下就要看天意,看嘉靖的意思,嘉靖让徐阶什么时候否极泰来,徐阶就什么时候咸鱼翻身了。 周梦臣何必要回京,回京做什么?等已经磨刀霍霍的严嵩将刀子对着自己? 再者,周梦臣还在等壶口铁路完工的。 随着这几个月的准备,壶口铁路也正式开工了。徐杲说一个月完工,那是一切原材料准备妥当的情况下。而今却不是。 从大同运输过来的原材料,一直是时断时续的。壶口铁路的工程,也只能做一阵子停一阵子。但是总体上进度并不算慢。 毕竟这年头刚刚出现的铁路,与后世相对都是非常简陋的。简陋到几乎是在地面上铺两条铁轨而已。 周梦臣更想看道铁路完工之后,再回京师。 所以,就写信婉拒了。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一次他的选择,让他与徐阶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远。不过,正如杨博所言,而今的周梦臣已经是嘉靖不能忽视的存在。徐阶又是处于在被严嵩打击最弱小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存在,但是到底有多少,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更不要说,随着气学的发展,与心学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大。 之前的气学,不过是周梦臣一个人传播,再加上三五个弟子,放眼大明,简直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学派,毕竟即便心学大盛,并不意味着各地就没有这样的学派了。不说别的关中的官学,单单说声势不小的甘泉学派,甘泉学派,乃是湛若水创立的学派,也算是心学一脉。湛若水乃是王阳明的至交好友,两人在学问上也有过切磋,但是毕竟不是一派。而且湛老爷子,而今高寿,九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外讲学。 除此之外,还有心学内部派系,还有其他学派。气学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但是而今却不行了。 随着周梦臣的功绩,王门气学大有走出大同,遍布秦晋之态。如果周梦臣能得到关学的支持,气学坐拥两省,即便心学也不看小窥。更不看小窥的时候,周梦臣走的路线。 可以说,这种一边做官一边讲学的路线,乃是王阳明独创,心学后辈效仿的。而今周梦臣却拿来用了。而徐阶身为心学护法,得到心学一脉不知道多少政治资源,让徐阶在内阁站稳脚跟,怎么能让气学一直发展下去? 所以双方的分歧,将来恐怕要大于合作。 周梦臣越发预料到了一件事情,等严嵩下台之后,就是周梦臣与徐阶之间动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张居正怎么选择? 而今的周梦臣也不迷信历史名人了,即便与张居正在朝廷上相争,周梦臣也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给他吗,只是可惜两人十来年的交情。 这些周梦臣自然不会给唐时英说。只能将不能挽留唐时英的结果告诉了他。 唐时英也不奇怪,说道:“下官早就知道,谢过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你回乡一段时间也好,宦海沉浮,想来少回家吧。休息一阵子,只是要保重身体,将来朝廷一定会有倚重你的地方。” 唐时英一愣,他明白,这不是朝廷有倚重他的地方,而是周梦臣有。 是的,周梦臣觉得唐时英人才难得,而且周梦臣也觉得自己口袋里面实在缺人。而今周梦臣争一个尚书位置,还有一些力有未逮,但是争一个巡抚,却未必不能。 但问题是,他争下来,又给谁来坐啊?周梦臣的根基浅薄暴露无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横渠书院 第六十四章 横渠书院 周梦臣窜得太快了,他嫡系之中,几乎没有能胜任一省巡抚的官员。而眼前的唐时英是有能力,没靠山。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未必不能一用。而且其他这样级别的官员,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哪里轮得到周梦臣捡漏。 唐时英也算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周梦臣的意思,说道:“有周大人这一句话,下官铭感五内。只要大人有差遣,就算是千山万水,在下亦万死不辞。” 周梦臣说道:“都是朝廷恩典,何须多言。对了,最近有什么事情。” 唐时英说道:“陕西各地的事务,大体都处理妥当的,只要粮食到位,下官保证今年不会饿死一个人,至于冻死,就要看老天爷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大人,就是秦王多次督促大人还钱。”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小孩子又胡闹。” 周梦臣想来,定然是秦王知道了朝廷的变故,觉得周梦臣失势了,这才想办法挽回损失。当然了,也畏惧周梦臣破军灭国的赫赫威名,已经当日留给自己的心理阴影,也不敢太过分。 这才仅仅敢督促还钱。不敢做别的。 周梦臣还不还钱?自然不还,凭本事借得钱为什么要还?如果是别人的钱,他自然要还的,但是对藩王,周梦臣从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反正藩王的钱财,绝对不干净,留在手中,也是无用之物。 不过,周梦臣想了想,也不能这样无视。这一件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难道周梦臣自己欠着这个钱? 想到这里。周梦臣让下面人送来文房四宝。随即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当场封了,让人送给秦王。书信之中也没有写别的,仅仅是对朝廷局势做出了一些讲解,其中对严嵩的地位进行极高的推崇,比喻为权臣,然后他笔锋一转,问秦王与这样的权臣关系密切,是要做什么?随即,又讲解了黄河银行,让秦王今后去黄河银行要账便是了,这债务已经转给黄河银行了。 随即,周梦臣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张允龄。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他。如果秦王去找他,就让张允龄在黄河银行的干股让给秦王即可。 周梦臣也知道,大明藩王都是一些废物,但是同时知道,藩王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一时间不能消除,秦王入股对黄河银行也是有好处的。 周梦臣写完两封书信,根本不等秦王有什么反应,就往西而去。 横渠镇在眉县,而眉县在西安之西。周梦臣这一次就是去横渠书院讲学的。 且不说,周梦臣如何去横渠,单单说,秦王拿到了书信,生气的将书房的东西都砸了一个稀巴烂,但是他依然不敢对周梦臣如何,在发泄之后,决定忍这一口气,将身边的人叫来,问道:“黄河银行到底是什么东西?” 至于黄河银行与藩王的结合,能不能给黄河银行带来更高的增长,那是黄河银行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周梦臣连干股都清空了。 从西安出发,走了两三日,才到了横渠镇。 其实周梦臣可以早到一日,只是周梦臣在横渠镇东武功县休息一日,第二日一早,整理衣服之后,再次前行,为了避免风尘仆仆太过失礼了。而且提前通知了横渠书院一方。 故而当周梦臣还没有到张子祠,就看见不少人在路边等候,人数虽然不多,但也有数百人。周梦臣可不敢小看着些人数, 毕竟人与人是不一样了,这数百人,都是读书人出身,既然是读书人出身,那就是要么有功名,起码是一个秀才,即便没有功名,那么也会有功名,或者当过官的嫡系长辈。才能带进来。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愚夫愚妇,如果旁听还行,但是想参与进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数百人,可以说影响到整个陕西大多数读书人。周梦臣在他们面前出彩,就是在陕西所有读书人面前出彩,周梦臣在他们面前丢人,就是将脸丢到所有陕西读书人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如此珍重,先沐浴更衣休息一晚,才过来的原因。 韩邦奇先行一步,来迎接周梦臣,说道;“贤侄,你可算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公。” 周梦臣见到一个老人,胡须皆白,手中拄着一根手杖,这一根手杖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光洁无比,已经有了包浆。只是这老人太老,即便是拄着手杖,身后依然有两个后辈,亦步亦趋的跟着,似乎担心老人家忽然摔倒。 周梦臣见状,立即向前行礼说道:“后生晚辈,怎么能让马公相迎,这如何使得?” 周梦臣知道这个马公,名为马理。乃是关学之中,年纪最长的长者,同时也是关学代表的大儒,韩邦奇在很多地方都有所不如。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而今已经八十有二了。 早就不管事了。 今日讲学,周梦臣也没有想过马公会来。 马公咳嗽一声,说道:“我今日来此,一迎关中父老的救命恩人,周大人在关中赈灾,让百姓得以安堵,即便实在不行,也能去河朔找条活路,我代表关中父老,岂能不迎?二来,就是迎学问而来,你与吴廷翰写的小册子,我也是看过的,颇有心意,乃是气学正宗。只是我多有未解之处,当初就想拜访大同求学,奈何小儿辈一个个胆小如鼠,不得成行,今日你来了,我岂能不来看看?” 周梦臣一愣说道:“马公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马公皱眉说道:“你这小子,太不痛快,少在这里说废话了,先祭拜过张子,就谈谈你小学问。” 韩邦奇见状,在周梦臣身边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越发不拘束于礼节。老小孩,老小孩,你多担待。” 周梦臣说道:“我倒是羡慕马公这种想说什么都说什么?”、 随即韩邦奇又为周梦臣指点人介绍了十几个人,要么是致仕官员,要么是学问大家,至于其余的人,都不配给周梦臣介绍。 周梦臣自然一个个记在心上,别的不说,如果今日他能横渠书院大获成功,将气学与关学合一,那么这些人就是周梦臣夹带里面的人了。 看徐阶靠着心学的政治资源,弄得风生水起。关学虽然没有心学哪里厉害,但也是根底的。这能极大的弥补周梦臣根基不足的事情。 一行人寒暄几句,虽然步行向张子祠而去,周梦臣远远的看见,松柏青翠之间,有一个祠堂,却是宋代风格,却是元代重修的,而今也二百多年了。 周梦臣在一行人陪同之下,先在祠堂之中,向张载上香行礼。这里自有礼节,庄严肃穆。周梦臣也不敢有一处失礼之处,一番礼节下来,用了半个时辰有余。 这一起都做完之后,韩邦奇引周梦臣到了后院。也就是横渠书院了。 只是横渠书院的规模让周梦臣有一点点失望,大名鼎鼎的横渠书院,在周梦臣看来,还没有大同书院的规模大,虽然大学之大,不一定是规模之大,也是大师之大,但是规模大一点,还是好的,如果横渠书院这样,看校舍,满打满算也不过数百学生,又有什么用处啊?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表露出来,一番寒暄之后,在一片松柏包围的广场之上,周梦臣与韩邦奇,马理上座,其他人在外围或坐或立,讲学算是开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讲学 第六十五章 讲学 松柏青青,遮天蔽日,虽然已经到了夏季,但是这里,依然有一阵清凉之意。 一少二老,围在核心。青衫磊磊,外面的学子,各自肃穆。只有鸟叫虫鸣,时常传来,给讲学之事,别有一番意味。 讲学这种活动,从宋代的开始,在明代早就有一定之规。总体上来说,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士大夫之间的讲学。这种讲学承袭宋代遗风,分为不同的讲学方法,比如一个老师日常讲学,是教学的一部分。而现在所谓的讲学,就是会讲了。就是几个大儒,一起登台,彼此阐明自己的观点,然后相互辩驳。让周围的学生来听。 还允许学生提问。 今天,也就是这个模式。 另外一种,就是对百姓的讲学,这也是心学所倡导的。心学一脉中泰州学派尤其习惯如此,为贩夫走卒讲学。实践儒家教化百姓的心愿。心学风行天下,泰州学派是立了大功劳的。 这样直接面对百姓的讲学,周梦臣还没有经历过。 不过,即便今日会讲,也是有主有次的。 周梦臣毕竟有官身,而且关学虽然还有一二大儒,但是在官场之上,已经没有谁的官职在周梦臣之上了,王用宾到了南京当尚书,不过是一个养老的职位,听起来好听而已。 没有什么用处。 即便不提周梦臣的学问,单单说周梦臣的身份,今日关学也是要给周梦臣面子的。 而且周梦臣也算著书立传。薄有名声,所以,今日主讲,自然是周梦臣。 所以三个人寒暄了几句,互相退让,周梦臣还是第一个讲解。 一开始,周梦臣并没有标新立异。而是将《小学问》,里面的内容讲述出来,无非是逻辑学,唯物论,科学方法等,渲染上儒家的一些色彩。 其实,周梦臣也庆幸他是在明代。 因为他发现,他的学说,如果在明代之前,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融入的。原因,古代各代学问都是有自己的特点的。汉代就是古文经,今文经,唐宋儒学也是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也就是说,之前的儒学,都是要面对经学,在儒家框架之中,找出自己的依据,但是到了明代却不一样了。明儒明显的有抛弃经学的倾向,更多欧是立题目,衍生出自己的研究,而并非一要在经学之中找出自己的依据。当然了,如果有也不仿找一找。 王阳明心学就是如此。 王阳明立下的大题目,就是良知,之后一切在这个概念之上衍申的。 甚至王阳明之后的弟子们,他们走的甚至比王阳明还要远,王阳明好歹是从《大学》之中的格物作为题眼开始的。但是王阳明的弟子们有些已经不在乎六经是什么东西了。 所以,周梦臣的学说才那么容易被人接受。 这也是周梦臣儒学修养,越来越深才渐渐明白的。周梦臣这个大儒身份来得如此容易,其实是时代不同,对大儒的要求不同。周梦臣能在自己立的题目之下,自与其说,又与其他大儒学问有钱牵连,那自然是大儒了。 如果周梦臣到了清代。想要得一个大儒身份,即便不将所有古籍倒背如流,最少也要将儒家典籍倒背如流,还要指出不同版本,不同批注之间的差异与问题。 毕竟清代因为文字狱的原因,早就不敢搞什么学术创新,大家都要去翻故纸堆。要想翻得好,翻得妙,那真是要下死功夫的。 周梦臣洋洋洒洒讲了一个上午。周围关学弟子也都用心听课。 然后到了中午休息一会。避开日头。 再次开始。 还是周梦臣主讲,不过,这个时候,周梦臣就不讲了,要听学生们的提问。 事先周梦臣就拿了一大把纸条,上面写着学子们一个个问题。 周梦臣规整了一下,先解答一些没有听明白的问题。《小学问》这一本书并不厚,更多是概念性的东西,还有不少纯逻辑的推导,是比较难懂的,倒不是周梦臣不想写得多一点,奈何大家都是这风格。 比如王阳明的《传习录》,朱熹的《近思录》,等等表明思想的文字,都是语录体的。要学子去参悟。倒是周梦臣的《小学问》。却是很成体系,章与章环环相扣,颇有教科书的风格。 没有办法,周梦臣盘点前世读得最多的书,其实就是教科书。 诚然,眼前的学子都是陕西一省的佼佼者,但是让他们在一个上午将这些东西都搞明白。却也是有些难的。 周梦臣将这些难点一一讲解了一遍,随即又提问这些提出问题的人。明白没有?然后才看到最后一个问题。 周梦臣说道:“这个问题,有两位同学问,分别是杨节与冯从道。他们问,我这一套有什么用处。问得好。”周梦臣将这些字条拢在袖子里,说道:“世界之间,总是有一些句子,能让人血气方刚,为之奋斗终身,至死不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子这一段话,从读读书识字后,第一次读到,就觉得振聋发聩。从此愿意跟随张子,为实现这四句话,而奋斗。” “但是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做?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啊?”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的听着。只有风声与呼吸的声音存在。 周梦臣为这一次讲学准备了很多。 他想来想去,想通了一点。 人与人是不同,周梦臣之前对工匠,对底层士人讲学,可以直接说他学问可以造这个,或者造那个,有这样的好处,有那样的好处。但是对于关中这些学子,却不能这样说。 原因很简单,人与人不一样。 就好像一个人去清华北大讲如何赚一百万。即便他的办法很有操作性。也未必受到欢迎。原因很简单,如何清华北大的学生直沉迷于赚一百万,那么他们就是不合格的。 而今也是一样。 在古代有功名在身,社会地位上远远超过了清华北大的学生,可以说是国家供养,预备役官员。而且他们还没有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对国家更具有责任心,甚至可以说是最具有责任心的,虽然这种责任心方向错了,未必有好结果。但是并不能否定他们的初心。 他们关心的东西,并不是在这种具体的物质的好处。诚然关学是最务实的学问了,毕竟根植于贫困的大西北。不务实是不行的。但是他们想要的务实,是一条可以实践,可以解决现实问题的学术道路。而不是说这个办法,能赚多少钱。 所以,周梦臣想来想去,就以张载这四句话,为引子。来阐述自己的宗旨。而张载作为关学的祖师爷。他的话也是最能引起关学学子的共鸣的。 周梦臣说道:“你们以为该怎么做,才能做到这四句?杨节你来说。” 杨节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站气来,朗声说道:“天地本无心,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 周梦臣说道:“这是宋儒的解释,只是你觉得对吗?” 杨节愣住了,沉思了片刻说道:“对于不对,学生不知道。只是最少是有所欠缺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四句新解 第六十六章 四句新解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个解释。 他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几乎所有气学的书籍都读过了,岂能不知道这四句话的解释,他还知道,这仅仅是其中一种,不同大儒有不同的解释,不过,大差不差,都是以理学心性等角度来解释的。 只是杨节的回答,却让周梦臣有一点高兴,最少杨节并没有盲从宋儒的意见。 周梦臣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杨节说道:“如果这样解释是对的,那么为什么没有为万世开太平?” 周梦臣觉得杨节这一句话,有些犯忌讳。毕竟嘉靖皇帝一直想让天下人觉得而今是太平盛世。听杨节的话,就意味着,而今并不是太平盛世,而大明也没有万世太平了?当然了,这是明朝,不是清朝。这话也算不了什么,更过分的话,也有。 周梦臣也就不以为意。不置可否,却没有顺着杨节的话头往下面说,而是说道:“天地本无心?这一句话,我一直怀疑,什么叫天地本无心。天地如果有鬼神主之,难道鬼神不是天地之心,天地既然无心,那么天下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是谁主之?” “那么天地之心,是不是生生之心?” “我不知道,因为无法确定是,也无法确定不是。我做学问,从来以实在为根本,这种行也不行的理论,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所以,我觉得,天地一定是有心的,这个心,并非寻常人所参悟的心,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心。” “也就是天道。” “而如宋儒所言,天地以生生为心,那如何为百姓立命,难道真是让百姓领悟圣贤大道,就能安身立命了吗?续了孔孟之言先贤之言,就能使万世太平吗?” “朱熹亦为圣人。” 周梦臣批判不可谓不尖锐,一时间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而冯理目光之中,神情颤动,似乎看见什么很久之前的东西。 周梦臣缓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这番话定然会惹来很多非议,只是今非昔比,当日他如果在北京城中说出这番话来,大体被当成一个狂生,与仕途无缘了。 但是而今,周梦臣是大明第一名将,有灭国覆邦之功,在朝廷之上也有自己一席之地。他说出这样的话,对他影响已经很小了。 可以旗帜鲜明的亮出自己的观点了。 周梦臣说道:“我为国数年,诸位之中,也有当过父母官的,难道没有见过大明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场大雪,不知道搬出多少路倒。这样的百姓,仅仅是道理就能安身立命的?绝对不是。” “那是什么?那是制天道而为之。” “为天地立心,乃是深究天地之心,日月何以东升西落,四季何以轮转,天下何以有上下之分,水为何向低处流,水汽蒸腾,如何又凝结为水?这都是天道。” “为生命立命,就制天道而用之,诸位都是陕西人,难道没有看过,整个关中秦汉留下来的水利工程,水车灌溉。一亩土地,有水浇地,没有水浇地,其中相隔,就是一个人的口粮。” “为往生继绝学,孔孟之道,千载不易,却不是只有孔孟才算是往圣。燧人氏,令天下人免于茹毛饮血。有巢氏,让天下人免于露宿荒野,神农氏,让百姓始知耕作,尚有其他如螺祖制衣。轩辕为舟车。等等,方才有今日之天下,正因为有往圣如此,天下百姓才能养活这么多的百姓。” “继绝学。就是继的他们的绝学。” “当天下人皆能吃饱穿暖,或许依然不是太平之日,但却是万世太平的基础。至于,将来如此。我不知道,但是这门学问,就是尊荀子之真意,并张子之心,依先师之道,而得出的。说得就是一件事情,如果制天道而用之。并以天道为百姓谋福祉。” “你说,我这学问有什么用处。这就是用处。”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发现神态各异。有的在懵神状,有的眼睛之中流漏不相信,显然觉得周梦臣在吹大的。有的似乎明白什么,愿意相信,与不愿意相信。 周梦臣见状,一挥手,立即有下人拿上来两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两个玉米棒子,在这个时代是番麦。 周梦臣说道:“有人认识这个东西?” “知道,这是番麦。”杨节说道。 周梦臣看出很多人都认识番麦,心中暗暗欣慰,关中学子还是有朴质的作风的。最少不至于对庄稼不了解。周梦臣问道:“番麦在关中种植的多吗?” 杨节说道:“回禀先生,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只是零星种植一些。” 周梦臣说道:“大家或许不知道,在同样的水土条件之下,一亩番麦,最少比一亩谷子,要多出百余斤。这个数字并不是太精准的,但是同样条件下,番麦要比谷子高产。却是确定无疑的。” 韩邦奇大吃一惊,说道:“此言当真?” 或许有些人不觉得什么,一亩地多出一百斤,算什么?但是以这个时代亩产来说,北方亩产平均在二石多。石是一个体积单位,而不是重量单位,故而因为密度的原因不同,一石粮食重量在二百多斤了,百余斤等于半石了,足够让家里多养一个人了。 如果再算出陕西庞大的面积。每亩多出这一点,就是一个天文问题,那是能解决大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如果我不确定,如何敢在这里说,只是这是大同的数据,各地水土不同,或许也会不同。” 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大规模推广玉米,而今整个大同,已经成为大明第一个玉米种植区。周梦臣也确定了他的印象,那就是玉米比小米更叫高产,当然了,似乎是因为种子的原因。体现的并不是太明显。毕竟,玉米在中国种植时间还短,或许是还没有完全适应中国的气候。潜力还没有爆发出来。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比小米高粱产量高。毕竟,如果没有这个好处,为什么后世北方,特别是西北,几乎都是玉米种植区,当然了,当玉米价格上不去,大家又转种经济作物,那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后世对粮食产量追求已经不高了。有杂交水稻在。 韩邦奇说道:“我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过,总要尝试一下,哪怕一亩地仅仅能增产五十斤,就是天大的功德。”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番麦这东西。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我不过是对番麦的产量,生长条件,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进行详细的研究,这才确定这一点。” “正如朱子所言格物致知,番麦此物,其理甚浅,恰好能为百姓所用。却也不是每一次就那么简单。但却证明我刚刚说得,制天道而为之,是可行的。” “更有蒸汽机。”周梦臣将蒸汽机的原理说给众人听,随即说道;“以蒸汽机提水,只需烧煤,就可以昼夜不花息。足够扩大土地灌溉范围。让更多百姓有粮食吃。” 周梦臣其实很想提生产力这个概念,奈何生产力这个概念,其实也是很多前置概念的。所以,周梦臣就暂时忽略了这个词汇。但是根本上,说得就是科学技术发展生产力,从而能够造福百姓的道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外王而内圣之道 第六十七章 外王而内圣之道 周梦臣自然知道,生产力发展解决不了所有人的问题,但是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而今大明是有很多问题,但是大明朝廷的问题,更多是末节。根本问题,还是生产力发展低下,只有大力提高生产力的发展。才能解决大明很多现实问题,也能给周梦臣很大的支持,让他有能力回到京师,去发动。去主导未来的变法。 所以,其中很多问题,被周梦臣刻意忽略了。 而今,周梦臣想要的是更多人的支持,自然要投其所好了。 至于其他问题,将来再说不迟。 周梦臣这一番话,自然将引起了很多人关注。他们对周梦臣自称能够开万世之太平的路线,感到十分感兴趣,一个个起身询问问题。 周梦臣自然也一一回答。 “先生。”一个学子问道:“天下人皆言心性之道?我观先生书中,丝毫不提心性,乃至不提性善性恶?” 周梦臣对答如流,说道:“我从来信奉荀子,觉得性能善能恶。至于如何能善而能恶?各级其实都说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百姓以生存为第一要素,如果一个人连活着都不能,再责备他们,有什么恶行,就太过了。我知道,在坐的学子,都是大节不可夺,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不是这样。如果真到了一日,一方面是易子而食。另外一方面,是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该怎么选择?” “没的选择,怎么选都不对。我的想法是,保障每一个人的最基本权力,不要让人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之中,一人之性善性恶,对自己是很重要的。但是对朝廷来说,未必多重要。而不将天下人陷入只能为恶,不能为善的地步之中,对朝廷来说才是很重要的。” “先生,您说天心即天道?那天道可以穷尽吗?如果不能穷尽,如何为天地立心?”又一个学子说道。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小友估计是看过我一些书籍。我个人觉得,天道是不可穷尽的。我们只能无限制解决天道,而不可能完全触及天道。但是这又与制天道为我所用?又有什么关系啊?就如这一番麦。番麦之道,于天下大道,实在是浅薄的很,但能为天下人所用。已经行了。” 此刻周梦臣的话,才真正触动了横渠书院的学子,一个个询问。 气氛热闹非常。只到天黑,才算消停。 这一日讲学结束之后,第二日讲学,本来要换人。但是周梦臣的学问,新鲜且务实,很得关中学子爱戴。于是,还是周梦臣主讲。 一连讲了三日。 周梦臣这几年在儒学上并没有放松,甚至可以说下了死功夫。所以,在这种场合。周梦臣回答这么多人的问题居然没有出问题。 总算是将架子给支撑起来了。 而且关学一脉,也没有想过为难周梦臣的意思,更多是学术上的问题。对周梦臣来说,也算是温故而知新了。 而在夜里,关学大佬们也在谈论周梦臣的学问。 马理问韩邦奇说道:“你觉得,周梦臣的学说如何?” 韩邦奇说道:“周梦臣的学问,大异于宋儒。看似承气学一脉,其实是自开一片天地,他走的路线,不是宋儒内圣而外王之道,而是外王而内圣之道。到底是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是却颇有可观之处,足够取长补短。” 马理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邦奇说道:“马兄,可是我说得有些不对啊?” 马理说道:“你说的浅薄了起来。你知道,周梦臣学问之中,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韩邦奇说道:“愿闻其详。” 马理说道:“其实就是他那一套逻辑推导与做实验的套路,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但是却是一套扎扎实实可用的路子,我才听了几次,就蠢蠢欲动,想要尝试一二了。更不要说下面的学子们了。总是要验证一下,周梦臣的方法到底对不对。” “如果,真得能走的通,哪里是自开一片天地,简直是为儒者开辟一条新路。后辈看周梦臣。估计也如我等仰望张子一般无二。” 韩邦奇说道:“真有如此神奇吗?” 熟悉的地方,并没有美景。周梦臣与韩邦奇混熟了,所以,韩邦奇对周梦臣远远没有外人如此敬重。他或许觉得周梦臣说得不错。却没有深入思考周梦臣这样说背后是什么? 马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长叹一声,说道:“王廷相有一个好弟子啊?有这个弟子,身后名也就不用管了,说不得,周梦臣今后,又一王阳明。” 韩邦奇说道:“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周梦臣?” 马理说道:“怎么应对?平常心即可。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而今即便做出什么决定,下面的人也未必听话,就看他们自己选了。” 韩邦奇也点点头,的确他们年纪大了,马理八十二岁,韩邦奇六十多岁。特别对于马理来说,稍稍有一个风吹草动,估计性命都是问题。随着年纪越大,下面毕恭毕敬的学子们,也各自有了各自的主意。 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韩邦奇说道:“那么这一次讲学,怎么办?前面也就罢了。我们总不能一次面也不出吧?” 将风头让给周梦臣,这没有问题。毕竟,周梦臣是客人吗。但是整个讲学之中,横渠书院一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讲学,那就显得太过示弱了。 所以,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讲上一场。可以稍稍逊色于周梦臣,但也要有足够的分量,以此来证明。横渠书院的实力。 马理沉吟片刻,说道:“我来吧。”马理眼睛之中,有些闪光,似乎回忆起什么来了。老人就是这样,越是上了年纪,越是想要回忆的之前的事情。回忆那些之前故人。 韩邦奇见状,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有马兄出马,我就放心多了。”、 时间再长,讲学也有结束的一天。周梦臣在横渠书院足足待了数日,将他爱儒学上的心得,毫无保留传授给了横渠书院的学子,当然了,因为时间短任务重。在周梦臣看来,多少有一点塞鸭子的感觉。 只是有多少效果,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周梦臣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上几日。继续讲学,毕竟得英才而育之,是天下第一大乐事。而周梦臣大同书院,因为名声局限于大同。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人员资质什么都不大好。在这上面来说,横渠书院之中的人员要比大同书院上好多了。 毕竟的大同书院的学生,乃是大同一个府,而横渠书院覆盖的是整个关中,乃至于整个陕西,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陕西乃是大陕西,包括了宁夏,甘肃,青海湖畔附近的城池。 只是几个消息传来,让周梦臣知道,他不能再这里再待下去。他毕竟是事务繁忙之极。 第一个消息,是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壶口铁路施工已经差不多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不知道了。周梦臣暗暗高兴之余,也准备去看看壶口铁路,看看第一条铁路,到底有什么问题。有的话,就指出来,如果没有的话,看看能不能开始潼关铁路的。 这也是需要事先准备的的。 何是一个好像消息,但是另外一个消息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那就是秦王真准备入股黄河银行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冯理的用意 第六十八章 冯理的用意 只是,黄河银行这边张允龄并没有准备将周梦臣那十万两的干股让给秦王,在张允龄看来,周梦臣的实力与影响力,可比秦王厉害多了,区区秦王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秦王就不厉害,可以忽视了。 只是张允龄两个都下拉入阵营之中,也不知道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秦王拉入他们的阵营,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放心的。觉得回去的时候,路过西安还是问一问吧。 至于其他各方面的消息,也是陆陆续续的。容不得周梦臣在这里优先的讲学。 于是,周梦臣讲学第五日,他这一次主讲的数学。当然了,并不是数学的内容,而是数学在实际之中的应用。已经对数学的使用方法。 比如各种统计手法,来显示现实情况,比如,掌握数据来推导一些情况,上升趋势,还是下降趋势,看上去更多是社会学者要掌握的东西。 一些科学的分析方法而已。 在此之前,他已经提前说过,讲过这一次之后,他就要走了。 故而,洋洋洒洒讲完之后,轮到了冯理来讲了。 冯理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其实,今日听周梦臣讲学,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相交多年的吕柟吕泾野。他是正德三年状元,也是我们陕西人少有的状元,学问之道,非我能望其项背的。而今泾野先生已经去了二十多年,我再次听到,与泾野先生学问如此相合的年轻人。或许你们都已经不记得泾野先生了,毕竟二十多年,实在太漫长了。今天,我不讲别的,我单单来讲讲泾野先生。”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叹。 历史好像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厉害人物都是一批一批出现的。不知道是时运所至,还是这些人相互磨砺。在正德到嘉靖年间,也就是王阳明生活的时间段之中,正是的大明各派都有大家出现的时代,北方有王廷相。王廷相,这个人也介绍过了。关学有吕柟,白沙心学有湛若水,其他大儒与罗钦顺等等,一个接着一个。 很明显的看到进入万历年间之后,这些被海内公认的大家,就少了很多。各派扛鼎的人就少了,再次有那么多大学问家出现,却是在明亡之后,黄宗羲等三大家,倒是兴起了一个小高潮。只是可惜,他们的学问再也不会被人所用了。 冯理此刻已经在讲泾野先生学问。 比如,天下无一事非理,无一物非道。也就是道理不能空口白牙的说,都要落实在一件件事情上,你既然说事情有这个道理。那就该按这个道理来做,而不是说一大堆玄之又玄的道理,却不能指导实际。道理脱离了具体事务,就不是道理。 这其实与周梦臣,或者一些科学观念已经非常相近了。 在冯理口中,也视乎将周梦臣的科学方法-论,作为泾野先生打通理与事之间的桥梁来用,更是相得益彰。 当然了,冯理并没有在这里过多言语。却将重心放在另外泾野先生提倡的另外一个观点,就是学天学仁。 也就是说,做学问固然要学习圣贤之道,但是圣贤之道,更多是根基具体事务做出的判断,而今不去体会其中深意,反而刻板的去学习经书中的东西,根本就是缘木求鱼。所以,做学问一定要体会圣贤之深意,将他运用到实际之中。而且圣人做学问,何曾有经书?都是自己体悟所得传之后是,后是不知变通学之,皆是腐儒。更重要的是要学天。天之道,至公至正,无所不包。学天之道,乃是学圣人当初之法。至于学仁。 仁之一字,乃是儒家之根本,孔孟之纲常。任何事情与仁字有违背,都是错。 因为儒学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 冯理这一番话,看似再讲泾野先生的学说。让后辈晚生们,了解一下关学先贤之风采。但是周梦臣却感受到了善意。凡是能称为大儒的学者,一般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甚至可以说,一个流派之中,个人的思想也是有所偏重,并不会完全一致。 关学从北宋发展到现在,能数出来大儒,最少十几人之多。每个人的思想都有一些差别。比如正统年间的薛宣。他也是关学中人,他的思想却更保守,几乎与理学没有什么两样了。 冯理专门挑出泾野先生来讲,其中是有深意的。 因为周梦臣思想一些短板,是可以融合入泾野先生一些想法,变得更加完善起来。而泾野先生在大明还是有分量的,虽然去世二十多年了,但好歹是近代人物,大部分大学者还是知道。 这更有利于周梦臣的学问站住脚跟。 另外就是冯理对学天学仁这一个概念特别强调了。 周梦臣也是有所感悟的,比如学天,周梦臣这一些学问,可以说就是学天而得,科学本身就是观察自然的一种方法。至于学仁,在周能臣听了,却是别有味道。似乎是冯理对周梦臣关于关注前者,而是对心性之道,不大重视的一种担心。 因为周梦臣所说的一套方法,几乎是谁都可以用的。没有什么好人能用,坏人不能用的。这仅仅是一个方法而已。所以,冯理特别向周梦臣强调,学仁,存仁心。未必是担心周梦臣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而是提醒周梦臣,他这方面是有缺陷,万一将来他的弟子,用这一套方法去做坏事,该怎么办?所以时时刻刻要秉承一颗仁心才是。 当然了,这里面有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甚至周梦臣有些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一看冯理的淡淡的眼神,似乎有无数语言,就知道,自己决计没有想多。 不过,冯理这般讲学,对周梦臣带来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抹平周梦臣学说与关学之间的沟壑。在很多人听了,好像周梦臣的学问与泾野先生的学问之间,是有承袭关系的。 也就是说,周梦臣的学问虽然不是大部分,但是相当大一部分是有关学的内容的。更不要忘记,张载是不仅仅是关学的祖师爷,也是气学的祖师爷。 只是两者之间,之后分道扬镳而已。 即便如此,关学之中依然有很强的气学基因,别的不说,单单说元气这个词汇。其实就是韩邦奇与关学一众大佬提出来的概念。 所以,周梦臣采取一些气学概念,其实关学之中也是有的。 被冯理这么一包装。周梦臣俨然成为关学编外门人。而且关学作为一种学说,固然有一些地域属性,但是地域属性毕竟不是关键,是学说本身才是关键的。 这对周梦臣有极大的好处。能让周梦臣非常丝滑的融入关学之中,成为关学的自己人。甚至不知不觉之间,搭建起,气学与关学合一的桥梁。 一时间让周梦臣有些疑惑。 冯理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周梦臣才不相信,冯理是无疑的。人老成精,八十多岁的冯理,肚子里的心思,谁能揣测明白?只是觉得在这一件事情上,冯理似乎并没有恶意。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接下来再说了。 冯理毕竟年纪大,讲了一个下午之后,就疲惫不堪,到了这个时候,这一次讲学才算是结束了,而周梦臣在横渠书院讲学数日的影响,才算是缓缓的传播开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关学亦是气学 第六十九章 关学亦是气学 冯理的用意,周梦臣当晚就知道了。 在讲学结束之后。周梦臣并没有立即离开,一来是这个时代的道路南行,讲完学也都快晚上了。怎么也要休息一晚上,二来,周梦臣这一次来讲学,也不是单单是要讲学的。还是想与关学大儒进行深入的沟通。 这些学子们是否信奉周梦臣的学说,虽然重要,但是更多的是代表未来。毕竟百年树人,等这些年轻学子有话语权的时候,最少在十几年之后了。而如果关学大儒们都认同周梦臣的学说,在潜势力上,不管是官场还是学术上,都能给周梦臣极大地支持。 一盏孤灯摇曳。 周梦臣与冯理,韩邦奇在张子祠堂之中相对而坐。 冯理说道:“周大人,以为关学如何?” 周梦臣说道:“北方一柱。足以与东南对峙。后生小辈,不敢当前辈如此称呼,前辈可以称呼一声飞熊。” 冯理咳嗽一声,说道:“飞熊。你过誉了。其实关学到了我们这一辈,已经后继无人了。如果真得有人的话,也不至于是我们两个老头子。来给你捧这个场。” 周梦臣听了,也暗暗点头。 是他,他也觉得有一些不对。此刻已经明白了。纵然周梦臣有再多的身份,而今也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算是后起之秀,而冯理与韩邦奇,一个是与王阳明同时间的大儒,一个稍稍次一点,但也是享誉天下数十年了。他们与周梦臣一起登台,明显是在捧他。 刚刚他以为是关学这边对他的善意。而今才感觉到了,不是,而是关学之中有了断层,两位大佬地位自然是十分高,关学弟子也是很多的。但是能接两人班的青中年一批儒者,却是没有了。 韩邦奇叹息一声,说道:“我有一个弟子,或许你听过,叫杨爵,如果他还在的话,今日来接待你的就是他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震,只能说道:“节哀顺变。” 杨爵这个人,周梦臣是听说过的。是一把硬骨头。在嘉靖二十年的时候。冬天下雪,满朝文武,都以瑞雪称之,只有杨爵上书直谏,言及嘉靖修仙之事种种。惹得龙颜大怒,随即系狱中数年。一般人在这个处境之中,定然心怀惶恐,或者上书皇帝服软,但是杨爵没有。在狱中依然读书,研究经义,如寻常状。让嘉靖怒上加怒,随即严刑拷打,一连数年,最后大赦出狱之后,不过年余就去了。 可见他在狱中承受了何等的酷刑。 周梦臣知道杨爵,却不知道杨爵乃是关学弟子,更没有想到,杨爵是韩邦奇的弟子。都说关学最重气节两字,而今从杨爵身上看来,果然是铁骨铮铮。 周梦臣除却能说节哀顺变,还能说些什么? 韩邦奇说道:“无妨,我相信天下总有一天,会为杨伯修平冤昭雪。”韩邦奇这一句话中,未免没有对嘉靖的愤恨之意,同样是六十岁上下,杨博虽然比韩邦奇年纪轻,但是杨博还想在事业上再发第二春。而韩邦奇却在家闲居。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韩邦奇其实很看不上嘉靖的。当然了,看不上是不上。每一个成年人都不能任性妄为。毕竟他们身上都自己的责任。韩邦奇能做得也不过是老子不伺候了。 马理说道:“气运流转奈何不得,我们年轻的时候,薛夫子大名扬于天下,上一辈中大儒不绝,师兄弟之中,也是有成就这者不少。而到了我们老了的时候,却成了这个样子。弟子虽然不少,成气候的不多,孩子们倒是忠义朴质,可以任事,但是在儒学上有所发挥,却是难了。” “心学一脉,其实已经在关中流传了。王阳明的学到不能称上有错,但是奈何,天下大事总是在手上,而不是在心上。心学一脉,以空言空,说得是事上见理,做起来就是见心明性,不过是逃禅一套。只是,我们去后,谁能支撑关学局面,确实无人了。” “我今日之意,你可明白。” 周梦臣一愣,心中顿时激动起来。这可是大好事。 虽然说,什么气学,心学,理学,具体,再分王门气学,罗门气学,心学之中,也有王阳明心学,白沙心学,乃至甘泉学派。等等。但是总体上来说,都是儒学门下的,其实彼此之间,都有相互借鉴,并借用其他人的概念与想法来完善自己的学问的。 成立各家学派之间的大佬们也会互相借鉴的。别的不说,单单说关学,张载是气学创始人。他的气学与二程的理学是有明显的差距的。但是在张载去后,他的弟子大多投入理学门下,但还挂着关学的牌子。 而两人说的薛夫子,那更是大明前期,与江西吴与弼相提并论的大佬薛瑄。而吴与弼传陈白沙,陈白沙传湛若水,王阳明的心学就是与湛若水有很大的关联。 而薛瑄真要说起来,是正正经经朱子信徒。 所以,一个学派的生命力,不在于每一个都传承一样思想,而是在之前老师的基础上发展创新。这也是马理失望的原因,关中学子固然都不错,但是没有这种能将理论往前推的人才了甚至已经有相当部分关学的学子,接受了阳明心学的一些概念。 这却是马理最为反对的。因为与关根本属性不符合。 之前说过,因为地理生态原因,艰难生活在大西北的人们,都有一种朴素的务实精神。这种精神也反应在学派之中。关学学派是最务实不过了。 而心学不能说不没有务实的地方。但是奈何王阳明走后,他的弟子们带着心学大步向空谈方向前进,这是关中这些大佬,完全不想看见的,甚至鄙视的。 换句话,如果说王阳明的心学。这些大佬或许还有接受,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王阳明对那个时代的影响。之前也说过,王阳明那个时代,大儒其实不少,很多学术成就也是很厉害的。但是后世仅仅知道一个王阳明。 因为王阳明是独一档的,其他人都是其次。而王阳明的粉丝更是遍布天下。 只是王阳明已经不在了,王阳明的弟子们,自己都纷纷纭纭说不清楚,分出好些学派。这些学派的性质与关学传统有很大程度上想抵触。 而周梦臣的学问则不然。 真以为周梦臣的学问一下子征服了两位大佬,其实不然。毕竟每一个人研究一辈子的东西,很多观念都根深蒂固,根本不可能转变。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真正的大儒,对待学术上自然是有看法的。但更多的是宽容。那种不听你说什么,只听一言不合,就以为犯了金科玉律,鸣鼓而攻之的,都称不上大儒。当然了,如果了解双方观点之中,针锋相对的自然是有的,不过那一边针对的也是大佬,比如这两位看不上王阳明的弟子们。另外一方面也不在于此,周梦臣学说,有一套可执行的体系,就是科学方法。对与不对。这可以放下再讨论,最少在为学态度上是踏实的。不至于,在哪里空言良知,什么无善无恶,上乘根底,下愚根底不同路径等等。几乎全靠一张嘴说,谁知道,嘴皮底下到底有几分成色。 所以,冯理与韩邦奇商量之后,宁肯引气学入横渠,也要将南边传来的心学拒之门外。这才是周梦臣的天降好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一脉西传 第七十章 一脉西传 周梦臣心中大喜过望,说道:“前辈,晚辈愚昧。前辈的意思是-----” 周梦臣有些不敢相信,这才试探着问道。 冯理一笑,说道:“你装什么糊涂,我明说便是,这里可以算是气学祖庭。关学亦是气学一脉。而今,你的学问,大有新意,为气学另开一片天地,我等气学故老,想要将你的学问列入祖庭之中。” 周梦臣立即说道:“前辈如此说,晚辈岂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能让晚辈所得一二,供张子飨食,乃是晚辈的幸运。” 冯理说道:“那就好,你就在今日众多弟子之中,选一二列为亲传吧。”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周梦臣觉得自己能想到,或者已经想清楚的东西,从来是毫无保留的写出来,或者传授出去。但是古人却未必这样想了。既然弟子,有及门,亲传,外门,记名等等分别。定然在传授上也是如此。 虽然周梦臣没有这个心思。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了。 不过,真要是说来。冯理的理解也未必不对。 或者说,他倒不是觉得周梦臣藏私。而是即便是到了后世,与导师关系好的,受到的指点也更多一点。既然是亲传弟子,弟子们固然对周梦臣承担很多义务。但是换过来说,也是周梦臣对弟子们承担责任。 如此一来,比起听周梦臣泛泛而论的教学,更能够得到周梦臣的真传。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也不好推托,他虽然而今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带学生了。但是他也从来不抗拒传授学问,别的不说,周梦臣将自己一切对标王阳明。王阳明有多少弟子,有名有姓的弟子有几十名之多,注意这里说的有名有姓的。是指要么在官场,要么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学生,根本不能称之为有名有姓的。 周梦臣既然想将气学压过心学,成为大明显学,在招收弟子上面,不敢说多出王阳明。最少不能比王阳明少太多。虽然真理有时候在少数人手中的。但是奈何,少数人的真理大多数时候是被践踏的。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既然前辈这样说了,晚辈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我对横渠书院的弟子们,不大了解。能否推荐一二,而且我可能在陕西的时间不长了,新收的弟子,要跟在我身边调教一段时间。您看可以?” 冯理轻轻一笑,说道:“既然拜了师,只是说,不是师傅说了算。你既然不熟悉横渠书院的弟子,我就代劳,推荐一二了。杨节与冯从道,两个人怎么样?杨节就是杨爵之子。天资不错,而冯从道也算官宦人家出身,为学肯下苦功夫。也算是横渠书院最有天资的两个孩子了。我希望你能多带在身边教教。今后关学一脉,就要他们两个人撑住了。” 周梦臣这才明白冯理的想法。 冯理与韩邦奇都年纪大。说不好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气了。 而杨节与冯从道天资虽然好,但是年纪太轻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细细调教了。 毕竟培养一个大儒,可不是寻常人才。固然有些人天资非常。但是真正来说,历史能称得上大儒的。都是在四五十岁。才能融会贯通。学问熔炼为一体。称得上一声大儒。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要求。别的不说,杨节与冯从道这两个人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这才能让人一心一意投在学问之上,才能有所成就。 即便周梦臣看似年轻,但是真要说起来,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而今也有四五十岁了。 本来是一代培养一代,从明初薛瑄传数代到他们两人手中,一直是这样的。而与薛瑄同时代大儒,吴与弼之后一代一代到了阳明先生手中发扬光大。这种鲜明的对比。怎么不能让两位老人心焦,引周梦臣入关学,未必在周梦臣,而是希望周梦臣能培养出两三个学士,维持关学门庭不衰。周梦臣或许只能算半个关学弟子,乃是张载气学之后。但是这两个人却是苗根正红的关学弟子。他们的希望所在。 只是他们是看不见这两个后辈成长起来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前辈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等一会儿,就将他们两个人请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便是了。” 韩邦奇微微一笑,说道:“应该的。” 虽然这样说说。但是韩邦奇一点也不觉得两个人会拒绝。 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既然两位如此看重我。我也不敢敝帚自珍。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想得我真传,横渠书院或许力有不逮?” 冯理有些奇怪,说道:“此话怎讲?” 周梦臣看出来,其实冯理对周梦臣的学问并没有太深入地理解。或者说他们愿意理解其中一部分,而不是所有。周梦臣气学其实就是科学另外一个名字,其中数学的作用之大,简直就是科学的骨架。 但是奈何,在冯理看来,数学在周梦臣气学之中的地位,是工具化的。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工具,冯理不明白,也没有精力明白。数学本身就是很难的东西,让八十岁的老头去重新学习数学,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所以,在他眼中周梦臣的气学,是纯理论的,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科学哲学。其实去掉科学一些实用化的东西,科学本身也是一种哲学。这种东西,不敢说纯粹形而上的。但是如果教授学问的话,也是只需要老师与学生的。横渠书院虽然并不是太大。因为横渠书院虽然顶着张载的名字,早已开枝散叶了。陕西这块地方,有三原书院,以及其他数个书院。各方分流,限制了横渠书院的规模。但是承受这样的授课,却还是很简单的。 周梦臣不得不解释道:“我一项秉承世间所有学问,如果不能有助于世事,那么这学问就是空的。是有问题的。一个学说是正确的,那么他一定能将事情往正确的,对的方向推进。所以,一切学问都要通过实际,实践的检验。不能空谈。所以我在办大同书院的时候,做出了一些新的规定,数学作为一项最重要的工具。我认识是夫子六艺之中第一,夫子六艺,其他五艺,或许时过境迁,但是数学是多少年也不会过时的。而且我不希望弟子空读书。我在大同书院的时候。---”周梦臣将他在大同书院一些关于科研的规章制度。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有一些科研模式,经费,与成果等等。 最后周梦臣说道:“我的真传,不在于几句空话,几句批注,而在于这整个体系。” 周梦臣这番话,将冯理给吓住了。 冯理觉得自己已经高估了周梦臣,他看出了周梦臣的学问的潜力,也看出了周梦臣开创之功。已经觉得,周梦臣非常厉害,这才三十多岁,就已经不弱于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前了。 不同学问是有不同的潜力的。也就是可供学者挖掘的地方。很多学说一出来,有的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有的才刚刚开始,弄容纳后多学者跟随研究多少年。 而周梦臣的学问,就是那种另开一片天地,将儒学在宋儒之后,深入心性之学中拉了出来。投入了一个新的方向。 所以,冯理觉得潜力重大,这才对周梦臣如此之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新横渠书院 第七十一章 新横渠书院 并不是周孟冲很身上有王霸之气,能让人见到之后,纳头便拜。而是冯理看到了潜力。 只是冯理觉得他已经是对周梦臣这个年轻人高估了,但而今看来,哪里是高估,分明是低估。 他也发现周梦臣的学说,于王阳明心学,不,与儒学根本不同之处。 从根底上来说,儒学都是入世之学。这是儒学的根本属性。很多人批判王阳明心学流于禅宗。心学的学者反驳的时候,也都是拿住了这点,那就是我们心学从来是讲究入世的,讲究入世教化百姓,使得人人成为圣人,如此大同世界自然会到来的。 在这个逻辑之中,王阳明以讲学为第一等事情,即便在生命最后关头,因病从广西回乡的时候。依然念念不忘讲学。为什么?是因为王阳明,是以讲学作为教化天下百姓的工具,是他作为儒者入世的实践与工夫。 而冯理之前没有明白。而今却看明白了,如果说心学的核心在于讲学。而气学的核心在于科研。通过造物,或者其他方面的改变,来入世。 冯理心中暗道:“我还是年纪大了,反应太慢了。之前就应该想到了。如此说来,周梦臣哪里在儒学之内另开一片天地,这分明是脱胎而出。我也明白为什么他要高举气学大旗了,理学已经容不下他了,呜呼百年之后,是气学代替理学一统天下吗?我却是看不见了。” 理学是理学,气学是气学。但是气学与心学也可以都是理学,而周梦臣的气学却不是理学。 这里面说得好像绕口令一般。细细说来理学,乃是唐代发端,宋代发展,到了朱熹这里成为高峰。而气学与心学,都是与理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张载与二程其实有过交往的。张载在的时候,气学还算是独立门庭。但是张载不在之后,气学已经算是理学的一支了,而心学也是一样,宋代就有,也是从理学之中分出来的。到王阳明这里算是大成了。但是即便如此,王阳明也没有否定朱熹。认为心学是补理学的不足,从这个角度来看,心学也是理学的一部分。 而在冯理之前,觉得周梦臣不错,是周梦臣将气学大大推进一步。这里他认为的气学,乃是理学之中气学一脉。而今冯理才赫然发现。周梦臣虽然百般掩饰,其实,他的气学根底上已经脱离两宋以来的理学范围,形成了上承荀子,张载与二程,朱熹一脉的理学截然不同的学问。 毕竟周梦臣做的种种掩饰,在冯理这样的大儒看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眼就能看破。 只是他之前没有往那边想而已,而今听周梦臣的书院计划,简直是从上到下,重塑了学术生态。在两宋时期,理学就以讲学的方式开战。而今讲学也是推进学术发展的重要方法,甚至是唯一方法。 周梦臣的新方法简直是颠覆性改造。 而且让冯理找不错破绽。所以他调整了对周梦臣的评价。他以为周梦臣而今的学术成就,相当于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前。很多人觉得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后,才变得厉害了,其实这个观点是错误的,龙场悟道对于王阳明来说,就好像华山论剑对王重阳来说,华山论剑之前,王重阳已经创立全真教,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华山论剑之后,夺得九阴真经之后,王重阳武功名声大传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对于王阳明也是一样,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前,就学过很多东西,文章,骑射,佛道,在遇见刘瑾横行,才觉得这些都没有用,专心于圣学。触怒刘瑾,被贬龙场,途中还遇见的刺杀,九死一生,他本可以逃,但是依旧去了。在龙场才算是学术大成。但是在此之前,王阳明依旧是天下士子之中响当当的一角了。 所以,冯理给周梦臣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而今冯理看来,周梦臣建立起的整个完整的体系,从结构上,已经亚于此时的心学。只是没有流传开来,天下人不知道而已。甚至周梦臣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代宗师,不在王阳明之下。 当然了,他也看出来周梦臣对朱熹的近乎完全的背离。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在明初的时候,周梦臣这样做,根本就是大逆不道。但是现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关学先师薛瑄是理学大佬,对程朱理学可是虔诚得很。而到了他的徒子徒孙,却一个个另选出路。甚至到了冯理这一代要后继无人。 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比对程朱理学研究最深的关学门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程朱理学前头无路了。正因为无路,所以,关学门人一代代找出路。而南边在心学这条新路上涌现出不少人才。固然有南方人才之盛要胜过北方,但也有两者在学术上的难度,并不一样。 甚至晚明学术整体特点,就是对朱熹的否定与背离。 所以,冯理根本不在乎周梦臣的学问对朱夫子有多少否定,他只是重新评估了周梦臣气学的潜力。他思忖片刻看了韩邦奇一眼,下定决心,暗道:“关学后辈,就挂在周梦臣这颗大树上了。” 于是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横渠书院要进行改造?”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是改造,还有扩建。” 冯理微微捻须说道:“原则上我没有意见,只是,这钱从什么地方?” 任何事情最后也是要落在钱上,关学一脉,颇有古风。当然了也与关中的情况有关系,大部分关学大佬都不是太富裕的。与韩邦奇的家境差不多,都是不大不小的地主,威望高,但是手里面却没有几个大子,与江南很多士大夫万贯家财,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扩建,或者建立书院,这些人谁不想啊?无非是没有钱? 周梦臣说道:“区区俗事,何劳两位前辈,都交给我吧。我来处理,只要两位应允就好。” 改造一个书院,需要多少钱?这就要改造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仅仅建成大同书院的架子,不投入太多研究经费的话,也没多少钱,几千上万两,就算是到顶了。但是如果加上科研经费,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即便周梦臣自己掏钱,砸锅卖铁,这一件事情也要做成。 因为横渠书院的影响力太大了,几乎辐射整个大西北。是大西北的儒学圣地。横渠书院按照周梦臣的改造方案来教学,那就说明,气学在整个大西北正式登堂入室了。 对推进气学发展有太大的好处了。 与好处相比,区区一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会自己花钱的。毕竟有人愿意出钱,周梦臣又何必当这个冤大头。 谁愿意出钱?晋商。 不是周梦臣一遇见事情,就从晋商头上薅毛。实在是晋商在整个大明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再者,横渠书院的地位,寻常商人想掏钱,还掏不了的。如果没有周梦臣,晋商估计连掏钱都找不到门。 毕竟关学一脉,最重气节,非常有骨气,从杨爵身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即便是穷,也不会随便要商人的钱。 甚至晋商为了与关学一脉搭上关系,再多的钱都愿意掏,别的不说,看张允龄家里的孩子考中进士,入了翰林,可谓前途远大,从此改换门庭。其他晋商,就没有想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不同的弟子 第七十二章 不同的弟子 想要弟子有好的教育,关中一代,比横渠书院好的书院,就是关学一脉的其他书院,如三原书院等。但是一般来说,都不敢说自己的书院比横渠书院好。毕竟横渠书院的地位特殊。 在这里读书,即便不中进士,将来认识几个中进士的同学,也是极好的。 书院规模不大。招生的人员就少。一般除却关学一脉自己家的孩子,还有贫寒学子之中的佼佼者,其他人根本进不了。 如果出钱,能到这里读书,晋商真不介意花钱。 本来历史上的晋商,在投入教育,资助学子上就很舍得花钱的。周梦臣拿自己的面子去化缘,周梦臣并不觉得晋商会不出钱。 周梦臣能想明白的时候,冯理或许想不明白,但是韩邦奇却是明白的,冯理想不明白,不是冯理智慧不足。而是冯理不理解周梦臣与晋商的特殊关系。韩邦奇却是知道的。 韩邦奇说道:“既然贤侄如此说,我们哪里会信不过,那就静候贤侄佳音了。” 周梦臣说道:“定然不让两位失望。” 这一件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随即,又将杨节与冯从道两人叫了进来。果然不出所料,两人听了当场拜师。周梦臣饮了拜师茶之后。很随意地问道:“你们拜入我门下之后,首先要补课,补得不是别的,而是数学。我门下弟子,别的可以不会,最基本的数学,一定要懂的。等你们数学补得差不多了。我再看看教授你们什么吧。” 周梦臣对弟子就是这样,且不说,他而今没有什么时间教授弟子。即便当初有精力教授弟子的时候。也是因材施教,看弟子们对那方面的感兴趣。往什么方向教授。让他们自己去扩展自己的领域。 只是,周梦臣这个办法,在这里却碰了壁。 冯从道比杨节稍稍大一点,为人也沉稳。周梦臣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杨节却不一样了。杨节说道:“老师,弟子有疑问。” 周梦臣看了冯理与韩邦奇,此刻明白,杨节为什么被他们两个看重了。学贵有疑。不迷信权威。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是真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并不是每一个人学生都能直面长辈提出自己的疑问。有一句话,有问题甚至比解答问题更重要。有疑问,本身就是成为一个大学者的前提。 周梦臣说道:“你有什么问题?” 杨节说道:“算学之术,学生还是懂一点,前番老师讲学,提起数学之道,用于为工为农,皆有十分助力。学生也都懂。只是学生无心为工匠之学,星象之学,学生要学的是究天人之变,致古今之理,这算学,学生是不是就不用学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我而今的弟子,与之前的弟子可不一样了。” 对与中下层出身的弟子,他们目标更实际一点。能出人头地自然是愿意的,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么有一技之长,也不是不可以的。对于更上层的东西。没有太多的认知,或许想法。 但是他而今面对的是大明精英阶层。杨节这样的人,被两位大佬目为关学将来学术上的接班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杨节今生不入仕,在朝野之间也都是有影响力。再加上杨爵的光环。也就是说杨节根本不用为生活操心。他唯一要面对的是儒学本身。 而儒学本质上是一门如何治理国家的学问。是综合社会学科。所以,杨节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杨节这样的弟子,或许是周梦臣将来弟子的主流。 毕竟,大明的精英都在士林之中,甚至周梦臣收得工匠出身的弟子,自己都觉得他们高出一等。如果有些学生只能想要周梦臣名字光环,或者周梦臣自己的政治资源。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些人也未必能在学术上有什么成就。而真正在学术上,在儒学上有所成就的弟子,反而就是杨节这样的人。 当然了,周梦臣也很遗憾。专精于技术问题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在未来很多年,都不会被重视。这是风气使然。即便周梦臣也无法扭转。真正被重视的,都是研究儒学或者物质本源的学者。 不过,周梦臣心中也有准备。毕竟,在西方科学家也叫了好多年的自然哲学家。 周梦臣也要学会,怎么与这些士大夫打交道,一方面固然要让他们慢慢地接受科学家工程师的地位,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不介意让他们用另外一个眼光看世界,谁说社会科学就不用数学了。其实社会科学研究用得数学工具,反而很多。 周梦臣说道:“你如果仅仅想做什么,的确你的数学不用学太多。不过还是要学的。这样吧,我给你布置两个任务,你选关中任何一个县,查阅从洪武年间到而今的人口变化趋势,与赋税征收趋势。并得出你自己的结论。是多了,是少了,为什么呢?” “我提醒你两点,第一,注意数据的真实性。第二,很多大家习以为常的数据之中,反而隐藏着真相,你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真相。因为任务施政手段,都是在这个真相之上才能成功,一旦错位,那就是很大的问题。” 这样的任务,周梦臣不会交给别人来做的。原因很简单,时代不一样,县衙里面的数据,比如黄册什么的。即便而今已经是一堆废纸了,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查阅的。唯独如杨节这样的人。虽然不在官场,但是因父亲杨爵的遭遇,得到了官场很多人普遍同情,身后还有整个关学作为背景,才能顺顺利利查阅到县衙里面的数据。 其次,这里面有大量的计算,甚至本身就以数学为标尺来衡量史实。后世新史学与古代史学之间,有很多差距,但是引入数学工具,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区别。 既然杨节研究史学的想法。周梦臣自然愿意提携一把。 当然了,也只能提携一把,他毕竟不是研究这方面的。他仅仅看过这几本这类型的书,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只是引他入门,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怎么走了。 其实,这也代表科学的潜力。也就是将科学逻辑这一套工具,能够无缝转移到其他各门学科之下。有周梦臣的指点,杨节这辈子不是太拉胯,定然是在中国历史有非常地位的历史学家了。 此事,杨节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只是一方面秉承对师长的尊敬。另外一方面,杨节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为关学的传统一直是保持对现实的关注,偏于实学一脉。杨节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对嘉靖不是没有怨言的。但是依然秉承着以天下为己任之心,对于朝廷内情有了解的他,自然知道,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也是他父亲为什么批判嘉靖奢侈无度的理由。 而今从另外一个方面接触到财政问题。他也非常感兴趣。说道:“既然老师有命,弟子不敢不从。” 周梦臣听出了杨节还是有傲气,微微一笑,说道:“我在陕西时间不长了,冯从道,你帮一下杨节,尽快做好这个工作。”这年头可没有那么便利的调查方法,想要知道这些数据,就必须一本一本账册的去查。 这是一个苦功夫。周梦臣也顺便看看冯从道的能力。 冯从道立即说道:“弟子遵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人才缺口 第七十三章 人才缺口 周梦臣安置两个弟子,次日一行人就跟着周梦臣回朝邑。而在韩邦奇的运作之下,让杨节与冯从道选择了朝邑县。无他,韩邦奇在朝邑县,他的面子在。不要说去县衙翻阅一些陈年旧档了,就是让两人住在县衙也没有问题。 恩,其实他两人还真要去县衙住一段时间。毕竟很多文档看上去已经没有用了,是故纸堆里面的东西,奈何朝廷对此有规定。那就是这些文档是不能带出县衙的。 当然了,这个规矩早已失效了。 只是他们到底是学子,还是要遵守朝廷规定为好,不能因为这些朝廷规章约束力已经不强了,就无视之。 周梦臣来到了西安之后,就做了短暂的停留。主要是处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唐时英终于要离开了。新任陕西巡抚即将到任。周梦臣也要见上一面,第二件事情,就要见张允龄一面,毕竟新横渠书院的计划,还是要张允龄出血的。 见唐时英,也无须多说了,无非依依惜别。周梦臣承诺唐时英。一旦有机会,定然起复他。让他在老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不要忘记保重身体,准备为朝廷效力。 周梦臣刚刚见过唐时英。将自己的心思从送别的伤感之中抽离出来。不过他也不担心唐时英离开陕西之后,局面有什么翻转。一来就是唐时英这一段时间,将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周梦臣既然与关学一派达成了同盟。刚刚到任的巡抚即便再厉害,一时间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真以为关中本地士绅是吃素的。 可以这样说,大明各地的士绅在势力上有强弱。在对付朝廷这一件事情上,每一个都不是吃素。新任陕西巡抚作别的事情还好,想要推翻周梦臣与唐时英的一些政策。却是不可能的。 “大人,”徐渭说道:“张允龄来了。” 周梦臣点点头,神情平静,说道:“请他过来吧。” 张允龄进来行礼之后,说道:“大人,秦王已经进入黄河银行,五十万两全部折算为股本。大人的十万股,一点也没有动。”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你何必,这不是让你们为我填窟窿?” 张允龄说道:“这五十万两,就当是黄河银行对朝廷的捐输。” 周梦臣越发明白一件事情,银行是太赚钱了。赚钱到他们宁愿损失掉一些小钱。比如这五十万两。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惆怅。似乎财团这个东西,是他亲自创建出来的。在此之前,晋商还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晋商内部之中,都有很多撤不开的关系,比如而今晋商,与后世的晋商八大家,虽然有所交集,本质上却有所区别的。 而今晋商以蒲州系为核心,以黄河银行为脉络,整合起来,就是一家本金超过千万两的银行。而且这一家银行背后还牵连整个晋商群体,这种关联的资产有多少,周梦臣也说不出来。 毕竟,晋商与晋商之间,之前一直是有争斗的。不能形成合力。而今却在黄河银行的组织之下,形成了一个集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周梦臣也无法揣测。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情,似乎资本主义,已经被他掀开魔盒了。 而今是有利于工业化,但是将来如何,周梦臣就不知道。所以,周梦臣薅晋商羊毛的时候,从来没有心理负担。毕竟他对资本家从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奈何,资本家还会推动工业化的发展,是周梦臣能寻找来代替以土地食利为主的士绅最好的盟友。 当然了,将来有没有翻脸的一天,周梦臣而今也不去想。反正对于政治家,翻脸如翻书,不应该是正常操作吗? 多年历练下来,周梦臣的政治家属性已经有了几分成色。 周梦臣将新横渠书院的计划说给张允龄。正如周梦臣所料,张允龄听了。立即表态说道:“此事乃人文盛事,即便大人不说,我只要听闻了,也一定会襄助善举。不管横渠书院要多少钱,我这里表态,黄河银行与我们张家全包了。” 周梦臣说道:“张先生有此心就好了。” 张允龄说道:“说到办学,我这里也有一些难处,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张允龄说道:“不是别的,就是黄河银行缺人了。” 周梦臣说道:“难道,你们晋商的人手不够了吗?” 张允龄说道:“实不相瞒。黄河银行所需要的账房太多了。晋商各家都已经挑了多余的人手全部投入银行之中了,但是奈何还是不够。我等商贾培养掌柜账房不容易,而且也不会多养人。哪里有许多闲人。而且各家的生意也要维持。实在抽不出人手了。大人能不能从大同多调一些人手?” 周梦臣微微一笑,他知道,这里面恐怕晋商商业版图急速扩张的原因,黄河银行的扩张就不用说了,单单说,依附与黄河银行令晋商其他商业版图的扩张。比如粮商,从江淮运粮其中,也是有相当利润,这一单生意,就让很多晋商粮商吃撑了。新的商业组织,虽然还在磨合之中,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作用。让晋商的人手大量短缺。 周梦臣说道:“大同书院有多少人合用?恐怕你也是清楚的。我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情,真想要人手,等明年学生毕业吧。” 张允龄说道:“大人的意思,我们自然知道。只是大人既然想办横渠书院,能不能在横渠书院之中,专门办一个教授账房的班级。我代表黄河银行承诺,愿意加倍给横渠书院钱。” 周梦臣哈哈一笑,心中很是得意。 他之前其实一直担心,大同书院的学子们,学了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将来能不能有一个合适的工作。而今却不用担心了。黄河银行,已经未来的其他银行,就足够消化这些学生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最让他高兴的地方。他最高兴的是,他创立的书院体系,已经越来越向近现代的大学靠拢了。甚至周梦臣觉得,他死之后,大概还能增加一个现代大学创始人的头衔。 甚至周梦臣也不并是太在乎这个头衔的。毕竟人死了,什么头衔都是虚的。 他高兴的是这背后的深刻的社会变化。这由他一手推进的社会变化。大明传统的农业社会,正在一点点被周梦臣扳向其他轨道之中,从这一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要知道大明的书院,读书人要么考科举,要么做学问,很多失败者都退出了这个行当,被迫做其他营生。而大同书院走现代大学的模式,大同书院的学子,能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是社会属性的变化导致的。 周梦臣说道:“此事。我自然是同意,奈何横渠书院到底不是大同书院,我说,了是不算的。这一件事情,你最好与韩师叔谈。他老人家同意了,这事情就好办了。” 张允龄说道:“有大人这一句话,在下就知道怎么办了。”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张允龄肯定空手套白狼。对韩邦奇说,他已经同意了,想来韩邦奇不会驳了周梦臣的面子,今后知道真相以后,也是木已成舟了。 不过,周梦臣不准备 拆穿。毕竟他对这一件事情真得是乐见其成。这培养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是周梦臣的弟子。将来也是周梦臣的助力。 周梦臣不仅仅要掌握真理,也不妨碍他寻求人多势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倭犯南京 第七十四章 倭犯南京 就在周梦臣处理了这里的事务之后。一个消息接踵而来。 有圣旨八百里加急。已入潼关。 周梦臣大惊。 因为圣旨亦有一定之规。很多圣旨。根本用不着八百里加急。 既然有这个。说明一定出事了。 那么是什么事情?是好是坏?周梦臣一概不知。心中顿时没底。这才感叹,为什么那么多人要留在京师。而今周梦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圣旨已出。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只能接受而已。 “奉天承谕皇帝诏曰:今户部侍郎总督三省赈灾事周梦臣。赈灾有功,深得朕心。今灾事平息,着即刻进京。另有任用。钦旨。”带队来的小太监朗声宣读道。随即说道:“周大人接旨吧。” 周梦臣起身接过圣旨,心中依然没有底。不过,知道圣旨内容之后,最少这个突发事件没有到了最坏的地步。周梦臣给徐渭使了一个眼色。 徐渭心领神会,立即上前说道:“公公,这边请。” 来宣旨的太监是一个生面孔,品阶也不高,表现得非常客气,就跟着徐渭下去了。 周梦臣身份越来越高,反而不适合与太监们走得太近了。如果之前的熟面孔也就罢了。这些小太监,身份难免有些不对等,这时候就是徐渭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周梦臣在房间之中,手中摩挲着圣旨,细细想着。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要他立即回京,毕竟按理来说,他赈灾的事情,是他自己办完差事之后,入京缴旨才对。 徐渭很快就过来了。说道:“大人,问清楚了。是江南出大事了。” 周梦臣说道:“出了什么大事?” 徐渭的表情有些难看,说道:“有五十个倭寇,杀到南京城下,杀一百户而去。”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再说一遍。” 徐渭说道:“大人,我也不相信,但是这是真的,有五十个倭寇杀到南京城下。冲击南京城门,杀了一个百户,扬长而去。” 周梦臣听了之后,不怒反笑,说道:“真是千古笑柄。” 他想起来了,这一件事情他有印象的。是很早读书的时候,看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里面提出来的。毕竟太有传奇性了。当时也没有注意,时间长了也就忘记这一件事情了。而今忽然听起来,才在大脑之中检索出来这一件事情。 只觉得脸上打得啪啪作响。 这一件事情,虽然不关周梦臣的事情,他毕竟没有负责江南的军务,但是周梦臣与大明军队之间已经建立起强大的羁绊,号称天下第一名将。所以,在周梦臣看来,这一件事情就好像打他的脸。 南京可是驻兵的重地,南京振武营有数万兵额,然后还有长江水师。可以说,从战略布局来看,南京重兵是用来镇压整个南方的。从成祖皇帝布置就可以看出,大明军事布置是,两京重兵镇压天下。但是南京这么多军队,被区区五十个倭寇给打脸了。简直是一群饭桶。不,连饭桶都不如。 周梦臣在大同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大同的民风,五十个,就是鞑子神箭手。也未必能在大同乡里横行,即便能横行一时,等四面八方大同百姓,围上来,也是一个死字。 这毕竟不是一个高武世界。 而南京,是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即便不谈军队,南京两县各级衙门的衙役就超过数千之多。这么多人都是少了两个卵子吗? 徐渭脸色也很难看,但依然辩解道:“我细细打听了,其实这五十个人,是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在南京撞一下运气。” 周梦臣说道:“说这个有用吗?” 周梦臣不是不相信,徐渭的解释。甚至觉得这才算是合理,毕竟江南虽然兵力羸弱,但是好歹有一两万能战之兵。不至于真让五十个人,千里杀入南京城下。这种追击之中,被钻了空子。被人牵着鼻子走,倒是符合尝试。 但是正如周梦臣所说,有用吗? 因为这一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个军事问题了,是一个政治问题,嘉靖皇帝是何等爱面子的人。他刚刚这边灭了土默特部,扩疆一省,那边就被区区五十个倭寇摸着了南京城门。更不要说孝陵就在南京城外,一旦惊扰了孝陵,嘉靖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而今的嘉靖想要杀人。 周梦臣随即也明白了,为什么急召他入京了。周梦臣心中的疑窦一下子打通了。 周梦臣直接问道:“是不是徐阶力主让我回京的?” 徐渭说道:“那个小公公话里是这意思?” 周梦臣说道:“有意思了。” 徐阶来了一个兔子蹬鹰。前文说了,严嵩弄了张经之后,已经将江南的事情全部掌握在他的党羽手中了。而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子被徐阶找到突破口,找到了反击的地步。 是的,严嵩在京师已经全面压制了徐阶。徐阶这个时候,就准备夺回江南控制权,从这一条线上,反过了弄严嵩。 江南有多重要就不用说了,大明的钱粮重地。更重要的是,也是严党的钱粮重地。严党可没有少从江南搞钱。徐阶未必是要从这里查严党。不过,对一个牵制的的筹码。徐阶在朝廷上的话语权就多上一分,也足够能够制衡严嵩。 所以,这个机会对于徐阶来说,几乎是最后的一线希望,许胜不许败。徐阶也找出自己夹带里的最有能力的一个人,那就是周梦臣了。 周梦臣治兵的手段,已经是天下公认了。徐阶也知道,周梦臣与他其实是渐行渐远。但是这并不重要。渐行渐远是将来的事情,他如果不现在扳回局面,就没有将来了。 而且不管周梦臣做多大的功劳。只要徐阶能扳倒严嵩,那么严嵩这一块大蛋糕,徐阶是吃最大一块,而不是周梦臣。 毕竟,周梦臣资历太浅,夹带里面也没有多少人。真给周梦臣几个尚书位置,周梦臣也塞不满。 周梦臣想通了内里情况,心中也就松了一口气,琢磨起现在的局面了。 周梦臣一开始出外,就想去江南,而今想来简直是无知者无畏,江南各种条件都很好,但是这也代表着当地地方势力,非常强大,周梦臣在出外之前,对这些地方势力是没有什么感受的。大同又是一个特殊的边地,当地地方士绅几乎没有。唯独在关中,周梦臣时刻感受到了关学一脉的影响力。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韩邦奇的帮忙,周梦臣在关中做很多事情,都要大费周章。 有了韩邦奇的帮忙,很多事情周梦臣做起来很轻松。但是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他就江南注定要水土不服的。不仅仅是心学一脉与气学一脉的矛盾。其实,学术归学术,大家都会给地方官面子的。只要周梦臣不要求一定要让气学在江南扎根。那么,当地心学一脉,未必对周梦臣做什么。同样的是,地方官只要尊重当地士绅的权益,那么当地士绅也愿意与地方官,你好我好大家好。 奈何周梦臣是这样的好好先生? 当然不是了。 周梦臣如果愿意做这样的好好先生,他出外做什么。在北京找一个位置熬资历,将来也未必能成为六部尚书之一。走上文官巅峰。只是那不是他想要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离别 第七十五章 离别 周梦臣此去江南,一定要让气学在江南发扬光大,原因很简单,江南作为大明的经济中心,也是文化中心,当地士绅投入教育之心,也是最大的,单单一书院而论,江南一个府的书院数量就能超过陕西一省,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也会导致人才源源不断。 关学一脉缩在关中,一直担心人才断档。而心学一脉从来不担心人才断档,却担心各种新学说,新思想源源不断。各自争辩。而今王阳明去之后,心学之中分成数派,彼此之间相互辩驳,也是打得好生热闹。那是在北京,在北方,都感受不到的学术氛围。 而今气学在周梦臣经营之下,影响力日增,但是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气学不占领江南,就不能成为大明显学。 即便不谈学术思想,周梦臣在做官上,也是一个改革派,几乎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在旧制上进行改革。让他到江南之后,不动刀子,这也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现在回想,如果几年前他直接去江南,未必有什么好效果。不能说没有什么成就,但定然是事倍功半。 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非吴下阿蒙。他已经不代表自己了,他身后有一票人的支持,虽然在高级官员这方面,周梦臣招徕的人还很少好,但是在其他方面,就不一样了,在武力方面,只要朝廷原因,周梦臣直接能拉来一票军官团,将而今奋战在抗倭一线的将领,全部替换掉。钱财,刚刚发展起来的黄河银行,不介意猛龙过江,去江南讨口饭吃。 其实晋商一直想去江南,只是江南本地商人力量强大,他们去不了而已。 同样,江南士绅也与之前不一样了。处于一个非正常的情况下,也不好说他们是强了还是弱了。 在几年前的时候,倭寇还是疥癣之疾。根本不被抬到台面上说,无非是大明各地方哪里没有一点小乱子,山有山匪,河有河匪,海有海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尚没有影响到江南正常运行。 而今却不一样了。 整个江南处于非正常的情况下。倭乱扰乱的内外贸易,甚至正常的生产生活,很多士绅家中都有子弟阵亡。看上去是弱了,奈何朝廷大军不可能将所有地方都护住,就让地方上兵制混乱,很多大家族都有自己家丁,甚至有数百上千人。甚至有一些县的兵马,虽然是县令管辖的,但是实际上就是县城之中大户人家家丁编制到一起。 从武力上,似乎他们分外的强大了起来。 不过,周梦臣不在乎这些。毕竟江南士绅的强大,从来不在武力上面。连倭寇都打不过的民兵,县兵。能有什么用处?江南士绅的强大,一直在于对朝廷的影响上,对舆论的影响上。 而今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外有倭寇为乱,内有严党横行,横征暴敛。除此之外,因为倭寇的原因,很多偏远地方,都是去了秩序,一旦失去了秩序,很多事情都不是这些士绅想要看到的。 周梦臣此去,阻力会降低到最低。毕竟比起现在的水深火热。周梦臣要做的事情,未必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再加上为了解决徐阶自己的困境,在江南一段时间之内,徐阶会不惜一切代替挺周梦臣的。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是老天爷眷顾。 周梦臣猛地起身说道:“既然有圣旨,就立即准备的。让戚继光召回各路骑兵,从潼关走河北,回京。而我们走黄河航道,然后去大同,从西山运河回京。” 徐渭闻弦音而知雅意,说道:“大人,可是要去看看壶口铁路?”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而今什么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将其他的事务,交给各省巡抚就行了,唯独壶口铁路这一件事情,要好好收尾。如果做不好的话,这些事情将来都是问题。” 壶口铁路乃是周梦臣的铁路网计划的第一步,所以非常关键,不仅仅在于修建铁路,还有之后很多事情,比如铁路归谁管?铁路收益走那一部分。铁路与地方的关系等等。这些事情如果能处理好了,将来推行成功经验的时候,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如果处理不好,将来的事情,也就有些难办了。 徐渭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周梦臣说道:“我们要忙上几日了。” 即便是皇帝急召,收尾与各地巡抚交接,等等时间。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周梦臣估计,这个急召,乃是嘉靖盛怒之下,在徐阶的煽风点火之下做得决定。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急。 江南的局面,还没有到,晚去一步,倭寇就打进南京城的地步。 而嘉靖气消了,也没有让周梦臣立即回京的必要。 只是为了保持对嘉靖的尊敬。周梦臣表现出来很匆忙,立即回到朝邑,用了数日完成善后工作,解散总督行辕。只是他两个新入门的弟子,还有完成自己的功课,周梦臣就不带走了。让他们做完这一件事情之后,直接去找他便是了。 周梦臣本想悄悄的上船,离开这里。 却不想,走露了风声。有无数百姓来送周梦臣。一时间,黄河岸边,人山人海的。 周梦臣忍不住苦笑对韩邦奇说道:“师叔,何必如此?” 周梦臣知道,这一件事情绝对与韩邦奇脱不了关系。周梦臣固然是为关中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是这个年代的通讯,交通等因素,再加上周梦臣做得很急。根本没有时间让这些百姓都知道。 如果没有人组织,才算是见了鬼。 韩邦奇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漏了一些风声而已。” 周梦臣说道:“师叔的厚爱,我心领了。大家都不容易,让大家都散去吧。” 韩邦奇正色说道:“飞熊,你以为我这番举动,仅仅是为了你,就大错特错了。而今虽然有不少毫无廉耻的地方官,搞什么万民伞,遗爱靴之类。搞得官场乌烟瘴气的。弄得这一套流程,好像是溜须拍马。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做得好了,就该被鼓励。今日之事,我也仅仅在朝邑透了透风声,我可以没有让百姓都过来。而是你真有救民于水火之功。方有今日局面。” “如果时间准备的长一点,来得人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而今局面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好官就应该有礼遇,我也知道你不想做得太过分,甚至推了很多东西,北京催得急,乡亲们,不过是想看着你上船而已。” 周梦臣站在黄河码头上,回头看去。只见得岸上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一瞬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强大满足感。 于是他在无数人的目送之中,上了船,随即站在船尾。环手做礼,说道:“诸位父老乡亲,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的好意,周某心领了。都回去吧。” 不知道,谁忽然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于是无数黑压压的人群都跪在地上,用凌乱的声音喊着:“祝大人一路顺风。”在这些凌乱的呼喊之声中,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声音,比如:“大人不要走。” “祝大人公侯万代。”“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无数凌乱的声音,催动周梦臣的船帆,一点点沿着黄河向北方而去。站在船头的周梦臣,心中荡漾,久久不能平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再至壶口 第七十六章 再至壶口 说实话,周梦臣并不觉得,他在陕西赈灾这一件事情,做的完美。 无他,他来得太迟了,等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天过去了。可以说,已经错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很多人掩埋在地下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机,才有死亡三十多万,这个恐怖的数字。 周梦臣能做的,其实就善后问题。减少次生灾害,与二次伤害,然后就是恢复生产,让所有没有死在地震之中的,尽快能的活下去的。 但是碍于很多时代的因素,周梦臣觉得自己很多事情上,都是有问题。最少没有做到尽善尽美的地步。 在百姓看来,却是已经超过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别的不说,不管周梦臣哪里搞来的前,在今年之内,他在关中已经附近受灾的地方,投入了数百万两银子。给关中百姓第一感觉,那就是日子好过了,甚至比寻常太平年份都好过。 这个年代,各地方交流并不发达。周梦臣在这里投入这么多货币,其实人为了增加了货币供给量。才有了大家觉得生活景气,钱好赚了的感觉。 再加上周梦臣在赈灾的事情上,也是很尽力的。在刚刚到灾区那一段时间,到处视察,将大腿都磨掉数层皮。还有关学一脉的一些吹捧,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周梦臣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 固然,让人拥戴与喜欢,是每一个人都拒绝不了的感觉。 只是周梦臣仅仅是沉醉了一会儿,就再次进入工作之中。他要在短时间之内,理清关于铁路的一切问题,在他离开这里之前。做一个了结。他而今还挂着三省总督的官衔。但是这个官衔是一个临时性的差遣。在周梦臣到京师之后,就会挂上句号。自然要榨干最后一点权力。 从朝邑坐船到壶口,并不算远。 周梦臣远远看见壶口的时候,就觉得与往日不同。在黄河东岸,有了一个港口,而在这个港口对面,也有一个小小的港口,这两个港口给人的感觉,却大为不同,东岸的港口用了大量的水泥。泊位要比西岸的港口多得多,而西岸的港口,更像是一个渡口。 周梦臣提出疑问之后,很快有人给周梦臣解答。 东岸港口,乃是原本设计的两个港口之一,但是西岸港口却不是,那是百姓自发的建立起来的港口,就是为了联系东岸的壶口港。 因为壶口铁路在东岸。在此之前,即便是少数旱地行舟,但是大多数时候,没有人这么走的。而今却不一样,壶口这边形成了一个大工地,自然聚集了无数人员。不仅仅是山西人,还有陕西人。 毕竟,两省只有一河之隔,如果不是陕西这边的地质条件不适合修铁路。周梦臣未必不会将铁路修到陕西。 省界这东西,在地图上表现的特别明显。但是对百姓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天然屏障。既然山西这里有活干,能讨生活,自然有大批人过来。也就形成了这一个港口。 正如周梦臣所预料的一样,虽然有个别船只是以此为目的地,毕竟从这里到陕西一些地方,比如宜川。还是比较近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恐怕未来的壶口镇将是天下名镇了。与朱仙镇,景德镇。佛山镇,汉口镇,这天下四大名镇相提并论了。” 就好像大运河修建好之后,大运河沿线就成为非常繁华的地带,清江浦这个地方,后世很多人都没有听过,但是却是当时长江以北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之一,就是因为清江浦在运河之中重要地位,有天下粮仓等一系列称号。 而壶口也有成为秦晋北方交通枢纽的潜力,如果真能做到这个地步。壶口的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 就好像很多个因铁路而兴起的城市一样。 后世的壶口不过一个旅游区而已,并没有什么可称道的。但是在这个时空的壶口,必然在历史上绽放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了。或许将来因为铁路的普及还是衰弱。但也遮掩不住他曾经的辉煌。 一想道这里。周梦臣就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以铁路为笔,在万里江山上作画。这是一种男人才能明白的浪漫。 很快,船就靠岸了。 周梦臣踩在码头结实的水泥地面之上,感受到脚下的触感,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种在后世寻常看见的地面,已经在大第上渐渐的铺陈开来。 “拜见大人。”“见过老师。”一行人行礼道。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徐杲,铁路怎么样了?” 徐杲说道:“已经修建好了,并且投入运行了。” 周梦臣一愣,才想起现在不是后世,后世铁路投入运行,有很多项检查与验收的,但是而今铁路是第一条,全长也不过十五公里。而且没有人比修建铁路这一批人更懂铁路,即便是检查验收,也是这些人来。 更不要说,这年头的火车,未必有马跑得快。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半路抛锚,十几公里,就是抬也能将火车抬回去。所以,根本没有那么麻烦,几乎是蒸汽机车运回过,组装好之后,就开始上路使用了。 其中也出了很多问题,甚至出现过脱轨。但是因为车辆慢的惊人的速度,也没有出什么大事情。 周梦臣说道:“那去看看吧。”随即周梦臣大步走向车站。 不管壶口镇的未来是多光明,而今的壶口镇还是一片荒地,最大的建筑,就是港口铁路,与车站。 车站与港口距离相当近,周梦臣一下船就看见了。不用人指引,也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不过,他忽然看见一排排整齐的木头箱子,立即想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就是他设想的集装箱。 当然了,因为这年头起重动力有限,这箱子也不大。周梦臣没有细细测量,但是仅仅看目测,就是一米到一米五之间的一个正方体。周梦臣说道:“集装箱也搞出来了。” 徐杲说道:“有老师的指点,弟子岂能不做好。只是-----” 周梦臣说道:“只是怎么了?” 徐杲说道:“单个一个集装箱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一个木匠话而已。但是需要用大量的集装箱,却有问题了。” 周梦臣说道:“什么问题?” 徐杲说道:“一是船的问题,二是木材的问题。” “船少,木材也少。” “本来吧,黄河航运的船只就不多,能接受集装箱规格的船只更不多了。木材更不要说,老师您看,这两岸的山都是光秃秃的。根本没有树木,没有树木哪来船只?” 周梦臣听了,眉头一紧,看了看黄河两岸的山。不得不承认,徐杲说得对。山上几乎没有大树。 山西是华夏先民最先开始生活的地方,多少年下来,树木都被砍光了。这也是黄河泛滥的原因,水土流失。而周梦臣打通了黄河航道,需要的不仅仅是通畅的航道,还有运输量足够多的船只。 周梦臣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因为黄河的特殊性,周梦臣搞出来的方式,是水陆联运。也就是说,黄河之中的船只仅仅是跑黄河之中一段路程,而不是全部。这样的情况下,也造成了各地船只难以补充。 需要各地各自造船。但黄河中上游,都不是木头多的地方。汉唐已经将西北大树砍的差不多了。后面的宋夏百年战争,几乎将西北的小树给砍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坐火车 第七十七章 坐火车 黄河用的船只并不算大,但对木材的要求不小。甚至要支撑起来,周梦臣心目之中的航线,别的不说,单单是三门峡到壶口之间,船只要有千余艘吧,这才是最基本的。 没有这个船只数量,根本不可能完成周梦臣想要的运输吞吐量。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徐杲,你没有解决办法吗?” 徐杲说道:“弟子愚钝,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说道:“造船一定要用树?” 徐杲一愣,心中若有所思,但又想不明白。他自然是学习过浮力定律的。似乎觉得,造船与树木并没有关系,但是除却木材之外,改用什么代替啊?他一时间想不明白。 周梦臣心中已经决定,将造船的原材料换成铁。 很多事情,利与不利是互相转化的。就好像而今。西北没有大树,缺少木材。如果从其他地方弄来木材,比如辽东,运费都要超过了木材本身的价格了。而铁却不一样,随着新技术的诞生与不断的改进,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铁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的。而且铁的产地就是朔州,也不单单在朔州。因为周梦臣知道,鄂尔多斯是有大量的露天煤田的,有没有朔州煤田好,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周梦臣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鄂尔多斯靠近黄河。而且包头是有大铁矿的。所以,在河套地区建立一个大型冶铁基地,是非常可能,到时候因为黄河水运的关系,将铁价打到木材价格下面,也未必不可能。 不过。铁代替木材成为造船的材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材料问题,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 最简单的生锈问题。一艘木头船,保养好了用几百年都没有问题,但是一艘铁船,能用多少年,就要看情况了。最少国家船只强制报废年限,没有超过超过四十年。 可见水对钢材的腐蚀。 这还是后世。已经有过很多办法了。而且钢材也更新迭代过多少次,而今的钢材,到底能支撑多少年,周梦臣也不知道。但是如果钢材支撑的时间太短的话,也是没有经济效益的。 这就要靠弟子们的努力了。 周梦臣决定先点一下,让他自己去想。毕竟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要比别人告诉他印象更深刻。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先放下来,已经来到了车站。 这里的时候的车站。简陋之极,什么都没有。虽然周梦臣想修双线,但是最后还是打住了,这一条单线铁路,只有一辆蒸汽机车。车辆掉头就是一个问题了。铁路尽头有一个圆形的道路,让蒸汽机车在上面转上一圈,能掉头了。 除此外,什么样的建筑都没有? 没有站台,没有候车厅,没有路灯,没有调度室。也没有栏杆,没有围墙。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车站。 看着这里,忽然觉得在铁路这个问题上,还是任重道远。 立即有人搬来小凳子,让周梦臣踩着凳子上了车。 周梦臣并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围绕着铁路与火车转了一个圈,细细的查看。 总体上来说,给周梦臣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简陋,非常简陋。 火车之上,也很简陋。 一节节车厢,倒是很符合周梦臣的设想,但是车厢之上,空荡荡的。只是放着很多椅子。中间的是太师椅。一看就是让周梦臣坐的。只是周梦臣看着周围的人,他们难道没有考虑过,椅子与车辆不是一体的,遇见急刹车怎么办? 殷宗伊立即上前介绍道:“老师,这个机车是我设计的,能拉七节车厢,装上十万斤货物,还能运行自如。” 周梦臣说道:“不错。” 十万斤货物,等于多重?这个载重量在后世简直是少之又少。只是周梦臣看来已经有零的突破,特别是周梦臣看见蒸汽机车上面做王府运动的轮子,就知道,殷宗伊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将蒸汽机大大推进了一步。 最少不是当初仅仅能用来提水的蒸汽机。可以做一个持续的稳定的动力源了。 不像之前,单独每一样机器,都需要单独设计。 在周梦臣看来,殷宗伊这个弟子在蒸汽机上的努力,足够他作为大明的瓦特了。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了。殷宗伊还哟普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得周梦臣一声称赞,殷宗伊有几分喜形于色。 虽然说,殷宗伊这么多年在外面历练。与晋商合作,家资早已十几万两之多,殷家也被列入大明富豪之列。而且上升形势非常明显。但是殷宗伊对周梦臣的态度就越是恭敬。 一方面是因为殷宗伊知道,只有紧抱周梦臣的大腿,才能保全家业,虽然殷正茂而今也升官了,但是殷正茂的官职,远远不足以庇护殷宗伊的发展形势。 而周梦臣这几年,已经不是当初在工部的小官,不仅仅名扬天下。更有赫赫战功。这样的人物,更带来更大的光环。 另外一方面,却是在学术上对周梦臣的佩服。 很多事情,就是内行人才明白。 周梦臣而今已经不从是具体的科研了。但是他对自己的弟子们,也从来不吝啬指点。当然了,这种指点,就好像周梦臣对徐杲一样,更多是引导性的,在周梦臣看来,殷宗伊可以为大明的瓦特。 但是其实这个瓦特也是他一手指点出来的。他将蒸汽机上的难点,都给了殷宗伊足够的指点。 当时殷宗伊或许没有明白,但是时间一长,突破之后,再看周梦臣的指点,就会豁然明白,原来老师早就给我讲明白了。只是我自己太过愚钝。不明白而已。 在这方面,很多弟子离开周梦臣之后。或者自己独立研究课题的时候,碰壁碰的满头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有一双看穿一切的眼睛。离开老师我是什么也不是。 他们当然不是什么也不是。 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作为第一代科研人员,他们有很多坑需要填,这不是周梦臣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一个科研体系的建立,不仅仅需要天才,还需要足够的人才,一点点去铺平道路。 周梦臣的科研,其实带有几分重复实验的感觉。所以,速度飞快,但这本身是不正常的。只是周梦臣弟子并不知道,所以达不到老师的效率,只觉得是自己不正常。 殷宗伊在别人面前,或许能以自己的功绩自傲,但是在周梦臣面前,得一句夸奖,就欢喜的好像一个孩子。 “老师。咱们上车吧。”徐杲说道:“弟子修建这一条铁路,还想请老师看看的。”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也好。” 立即有人搬来凳子,垫在下面。让周梦臣踩着凳子上车了。周梦臣上车坐定之后,忍不住吐槽说道:“徐杲,你应该在外面修一个台子,与这里面地面持平,如此一来。做什么事情不就方便了?” 徐杲听了,一拍脑门说道:“老师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随即立即拿起一个本子,然后用铅笔记录下来。 这也算是周梦臣弟子的习惯了,习惯用铅笔,随时记录东西。 “诸位大人,是不是可以开车了。”车厢外面有人行礼说道。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可以开车了。” “是。”这个人立即行礼退了下去。蒸汽机机车开始响动,周梦臣一听动静,就知道,这是在启动车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壶口铁路 第七十八章 壶口铁路 蒸汽机的启动是要一段时间的。先要将谁烧热,等蓄满蒸汽之后,才能发动。 这一段时间要小半时辰。 毕竟,而今的蒸汽机还远远没有道成熟的地步。很多地方都不完善。 在等待启动的时候,殷宗伊拿来一个口罩递给了周梦臣,让周梦臣戴上,周梦臣有一些发愣。不明就里,但是还是戴上了。只是片刻之后,周梦臣就知道,为什么要戴口罩了。 只听前面机器的轰鸣之声越来越大。随即无数煤灰从前面的机车之中冒了出来。滚滚黑烟,简直就好像是沙尘暴,席卷而来,即便是在车厢里面,一时间也觉得地面上覆盖一层黑沙。 即便是戴了口罩,周梦臣也忍不住咳嗽几声。 这种情况,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周梦臣本来想开着两侧的车门,等火车运行的时候,观看外面的风景。这是后世坐火车最寻常的要求了。而今见状。只能挥手,让人将所有车门都关闭了。 整个车厢并不是铁制的,而是木制的。只有少数零件是铁的。也没有什么窗户,四周的门都关闭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一个大木箱子里面。里面沉闷,外面却是呼呼的黑烟,甚至还有一些从缝隙之中钻入车厢之中。 “老师,请忍耐一下,等一会儿,火车跑起来,就好多了。”殷宗伊有几分期期艾艾地说道。 刚刚被老师表扬过,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周梦臣虽然有些不满意,但也知道,技术的进步,从来是一步步来的。周梦臣说道;“无事。不过,这一条铁路是货运为主,但是将来铁路铺遍天下,要有很多以运人为主的。总不能也是这样的。” 殷宗伊说道:“请老师放心。这个问题,我一定处理,一定处理。” 周梦臣也就没有说什么。只听一声长长的汽笛之声。一层白色的蒸汽喷了出来,将整个车厢给包裹进去,随即火车一动。哐当哐当的声音想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密过一声。火车也开始缓缓地提速了。此刻殷宗伊赶紧打开两侧的车门。果然,在火车前进的时候,虽然还有黑烟,但是都甩到后面去了。在周梦臣眼前的是一片壮阔的图画。 西侧,黄河中游最短最急的一段,壶口瀑布的声响,即便是蒸汽火车的轰鸣都遮盖不住。黄河在眼前咆哮,奔腾南下,东面是山脉起伏,数里的河滩。有一种非常壮阔的场景。 而周梦臣感觉到火车的运行速度并不快,周梦臣估计,也就比骑自行车的稍稍快一点,甚至周梦臣看见,一些骑兵在两侧跟着火车跑,就是为了护卫周梦臣。 毕竟,而今的火车,比铁道游击队中的日本火车还慢了不知道多少。周梦臣估计他从火车上跳下来,谈不上毫发无损。但想来也就擦破皮,崴个脚的轻伤。 这样的速度,足够很多人从两侧跳上火车。 这就是安全隐患,周梦臣地位今非昔比。自然有大队骑兵两侧护卫。 只是这个场景,让周梦臣感觉非常滑稽。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而这火车的速度,简直是比一些观景火车的速度都慢。 与后世的火车相比,这样的火车,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不过,这对周梦臣来说已经足够欣慰了。 他欣慰的两点,现在火车虽然各方面都不行。但是这一条十五里的铁路,一天也能来回往返数次,甚至十几次。这就要看季节了。 因为这火车在晚上是不运行的。 这也是让周梦臣感到尴尬的地步。因为照明技术不够。虽然火车有固定路线,但是路线两侧无遮无挡,还是需要看路的。所以晚上火车就要停。 即便以一辆火车能运十万斤。说起来也很可怜,也不过五十吨而已。甚至比不上一辆大货车。一天最多也不过一两千吨运载量。但是这对而今这一条交通线,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运河一年的粮食运输量也不过四百万石。就而今壶口铁路的满载运输能力,与运河粮食运输能力,已经相差不大了。 当然了,运河也不是光运输粮食的,还其他很多东西。而壶口铁路从一开始建设,就规划好了复线,等复线建好之后,就能增加火车头了,不如单线只能有一辆火车。 到时候运输能力,恐怕要超过运河了。 当然了,交通运输路线运输量很多时候,都受制于某一处。就好像山东闸河,很多船只为了过闸等上一个月,甚至好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一套黄河水陆联运的限制点,也不在壶口这里,而是在其他地方。比如,黄河其他河段的运输能力,船只数量,还有绕过三门峡的铁路路线等等。 不过,单单是眼前这一次实验,就给周梦臣极大的信心。他相信,假以时日,他规划的黄河运输路线,要超过运河,成为北方最重要的运输路线。将西北与中原联系到一起。而且这一条运输路线的效果,也将带动铁路的大发展。 路线不远,十五里,即便火车速度不快,也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到站了。周梦臣没有怎么看时间,但是他估计,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的。 周梦臣下车之后,说道:“不错,徐杲,殷宗伊,你们做得都不错。此物必大行于天下,你们两个人的名字,也定然明标史册。” 徐杲与殷宗伊立即说道:“都是老师的栽培。” 每一个人都不是傻子,如果说刚刚开始的时候,周梦臣的弟子们还不能领会铁路的伟大。但是当修成之后,仅仅稍稍做了尝试,就已经感到了铁路的效率,远远胜过了其他交通方式。 知道这是一个好东西,但是明标青史,这个评价还是让他们心中不够自信。 特别是徐杲,殷宗伊还好一点,他是官宦子弟。父亲做官的。他对这一件事情也是有自己的价值判断的,殷正茂也会指点他的。而徐杲却不一样。 徐杲是世袭匠户出身。从来没有想过名标青史这样的成就。他拜周梦臣为师的本意,也不过是学些本事,改换门庭而已。而今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周梦臣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你们这样的弟子,为师也是很高兴的。不过,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这火车虽然好,但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不管是铁路,而是火车本身。这样的速度远远不是极限。朝廷需要更快,装载能力更强的铁路线。” “这都需要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徐杲与殷宗伊立即答应称是。 周梦臣说道:“那你们说说,你们准备怎么办?” 一句话,将徐杲与殷宗伊给问住了。 殷宗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正如老师所言,蒸汽机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步,弟子今后会一直致力于蒸汽机的研究,定然让他有更快的转速与效率。” 周梦臣点点头,的确。蒸汽机这个方向,就够殷宗伊研究一辈子了。不仅仅是提高蒸汽机的效率,还有增加蒸汽机的各方面的应用。都需要大量精力。 而殷宗伊这个弟子,倒不是说不好,但是比起科学家,更像是一个工程师。其实徐杲也是这样的人,对理论没有什么兴趣,反而对营造,不管是什么样的建筑营造,他都非常感兴趣。 周梦臣又将目光转向了徐杲,问道:“徐杲,你有什么想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交通学院 第七十九章 交通学院 徐杲期期艾艾一阵子,说道:“弟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铁路的施工方式,或许还一些改进的余地,但是其他的,真没有什么改进的地方了。” 周梦臣点点头,的确,铁路的结构很简单,两根铁轨与下面的枕木而已,用铆钉连接。 徐杲作为一个非常高明的建筑工程师。这种设计,对他来说是小儿科,太简单,正因为简单,才没有什么改进的空间。当然了,并不是说,而今的铁路就已经完美无缺了。 恰恰相反,如果这样的铁路,在后世那根本就是不合格的,是通不过验收的。不管是铁轨与枕木都不合格。但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要求。 而今的火车就这么重,冶铁能力就这么强?能有什么办法? 除非其他方面的科技进步,给铁路带来新材料与新要求。否则,铁路也就这个样子。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即便有了新材料与新要求,基本模式也不会太大的变化。 周梦臣说道:“徐杲,你觉得铁路将来会如何?” 徐杲立即说道:“老师刚刚不是说,此物将大行于天下?” 周梦臣说道;“是啊。那么天下数十万里,乃至亿万里的铁路,你准备自己修吗?” 徐杲立即摇头,说道:“弟子没有这个想法。” 徐杲毕竟是周梦臣的弟子。作为周梦臣的弟子,一直被周梦臣灌输科研开创等精神,所以徐杲的兴趣在营造,在建筑,但也喜欢挑战新鲜的建筑工艺与模式,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铁路修建对徐杲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这样的事情没有一点点挑战性。 甚至如果不是周梦臣召唤,他未必想来。 而今他了解到铁路的重要性,自然愿意为这样的事业出力,但让他干一辈子,修一辈子的铁路,却是不愿意的。故而会遇见一些地质上的问题,但更多是重复劳动,没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你不想修,却又是唯一修建过铁路的人,将来这些事情,还能推给别人吗?” 徐杲一愣,说道:“老师,您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办事都要有人才。铁路也是如此。既然此物将来必然大行于天下。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尤其是人才的准备。我意在壶口这里修建一座学院,培养人才。你就在这里教几年学生吧。” 徐杲听周梦臣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无话可说。说道:“弟子遵命。” 周梦臣说道:“殷宗伊,你也在这里教学一段时间吧。” 殷宗伊说道:“弟子遵命。” 周梦臣说道:“这个学院,就叫交通学院吧。”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个交通学院,能不与后世的交大一般,遍地开花。” 周梦臣定下的名字,自然没有人反对,周梦臣随即说道:“张兄,办交通书院的钱?” 这个张兄不是别人,正是张允龄,他立即说道:“我们黄河银行出。” 周梦臣说道:“好。我也不亏待张兄,张兄比我来得还早,这里的情况,估计比我还了解,而今一切都差不多,剩下就是运营的事情。这个交通书院,不仅仅要培养出修建维护铁路的技术人员,也要培养出一些经营铁路的人才。张兄做生意,你是行家,你说说,这里的铁路与港口,怎么收费合适?” 张允龄一愣,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之前说过三十税一,那是税。而今是收费。 怎么收费?在张允龄来看,不好说啊。 如果黄河一线打通,从中原到漠南的路费,能省下十倍不值,毕竟陆路交通之难,前文也都说过了,极端的情况下,向边军运输十石粮食,能有一石到,那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而水运就不一样,陆运必须人挑马驮的,这都是要吃粮食的主。而水运就不一样,可以借水之力,虽然是逆流而上,但也省了不少力气,更不要说,张允龄yu7殷家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道殷宗伊是靠什么发家,的自然是桑干河之中的蒸汽船了。 而今到了黄河之中,蒸汽船就不能用了? 自然也能的。 如此一来成本就更加降低了。当然了,这需要消耗大量的煤,但是晋商的关系网何其强大,与蒙古人的关系也不错,在青城没有打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鄂尔多斯有大量的露天煤。距离黄河并不远。廉价的,几乎不要钱的煤,更是降低了成本。 这个时候这一条铁路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虽然这一条铁路成本才三十万两,但是就好像苏伊士运河的收费标准,与苏伊士运河的修建成本毫无关系可言。壶口铁路的重要性就在这里放着。 狮子大张口,不是不行。但是晋商才是用这一条铁路最多的人。将价格压得太低,也不是不行。但是在周梦臣面前耍这个小花招。也太假了。 张允龄说道:“在下也不明白。毕竟是新东西,还是大人定夺吧。”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虽然不在这里的,但是在京师还是有一点点影响力的。这一条铁路修建之后,就立即会开始潼关铁路的修建,潼关铁路虽然距离远了一点,但是一切具备的话,想来今年年底,就能修建好了。这两条铁路,一年连税带费,收百万两,不多吧。” 张允龄说道:“似乎不多。” 周梦臣说道:“那张兄可有意代朝廷经营两地的铁路?一年承包价一百万两。用于抵消之前的贷款。” 张允龄对周梦臣这个说法,微微一愣。随即盘算起来。 对于周梦臣这个说法,张允龄是有心理准备的。他要计算的是,一年能不能赚过这一百万两。这个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张允龄细细估算了一下,得出结论。那就是一百万两每年,估计前两年,甚至前三年,都是赔本的。但是在后两年却能赚回来。但赚的并不是太多的。 至于前两年甚至前三年,为什么会亏损,乃是因为市场开发的问题,刚刚开通的航道,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之前黄河河道之中的船只,乃是于其他配套设施不多,别的不说。从壶口以上到塞外,这一段河道,根本就没有多少船只,有的也是少渡船。 没有船只,就是铁路能吞吐百万吨,也不会赚钱的。 但是只要壶口铁路开始运行。定然会有人填补这个市场空白的。但是一切都需要时间,等上一两年之后,局面就打开了。能全部发挥出铁路的潜力,自然不会赔钱了。 就好像运河一样,其实在运河上,也就朝廷每年赔上百万两之多,运河两岸乃至管运河的官员都是赚大了。只是这种赚不会体现在朝廷的账册之上。 从此也可以推出黄河正成为一条运输线路,其中利益。 不过,却能给晋商带来垄断性的经营地位。 无他,控制了未来的潼关铁路,与现在的壶口铁路,就控制了黄河整个航道。只要稍稍做一点点手脚,就能让西北乃是塞外的市场,都跪晋商独占。 在铁路上少赚的钱,可以在其他方面赚回来。所以,即便稍稍赔上一点,这一件事情也是能做的。更不要说,杨博已经交代过他了,甚至准备在有些时候,让晋商大出血来支持周梦臣。用来维护双方的关系。有杨博事前交代,这个时候,张允龄其实没有多少选择权。只能答应下来,他有的仅仅是讨价还价的权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铁船立项 第八十章 铁船立项 而且张允龄也要考虑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借给周梦臣的钱,周梦臣就要回北京了,这贷款谁来还?后面的官员会不会不认账,朝廷会不会不认账。也就是说,今天这局面,是用纸面上的五百万两支付的。钱没有落袋为安的时候,永远不是真正的钱。 这个时候,张允龄的选择也就可想而知了。 张允龄说道:“此事,我代表晋商上下答应了。” 周梦臣说道:“好。徐渭,你去与张兄谈吧。最好今日给谈下来,我还要拿着去给陛下看的。” 徐渭立即上前说道:“是。”随即给张允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下去如何谈细节自然不用说了。 周梦臣之前也想过很多经营铁路的办法。最后发现,都不行。最大的问题,是缺乏人才。 周梦臣可不想,他的铁路今后会迎来一个,一挥手就不收费了,让人免费用的上官。奈何大部分文官对收税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周梦臣不是不想,让官员直接经营铁路,弄出一个铁道部,或者铁路公司一般国企,但是周梦臣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因为大明官僚体系,根本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现实就是这样的。大明的官员加胥吏的制度,来管理铁路。结果定然是一团糟糕,甚至将铁路搞成赔钱的事情,也未必不行。 周梦臣坐镇倒是能够将一个完整的铁路章程弄出来。但是今后很多人官员维持,也是问题,最后一直是周梦臣一系的人,这些人不会也不敢反对周梦臣定下的规矩。 周梦臣越发觉得,他遇见最大的难题,就是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大量能够跟得上他的思维,并能将他开创的事业继承下去的人。 只是这个问题,一时间是解决不了的。周梦臣想来想去,只能用包税的方式,将铁路让商人来办。 为了赚钱,商人一定会将事情给办好的。而且大明的税收制度,从某种程度上,也是有很多包税制度遗留,为了征税方便。各地的赋税都是定额的。即便这样盐税还在一直流失,还不如,包税给商人,从商人手中搞钱。方便。 这一百万两的数目,周梦臣也并不是快给的,是在他预估收费的情况下,又加了二成,一方面取一个整数,另外一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利润的,本想等张允龄讨价还价。但没有想过一口答应下来。 周梦臣立即明白,虽然很多人都说周梦臣能够点石成金。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的点石成金,都建立在技术的发展上面,而不是经商。真正经商经验上面,不管是他还是徐渭都有一些欠缺。 包税制度,虽然不完美,周梦臣也不满意,但是未来一段时间之内,是最适合大明的制度了。 顺便让周梦臣将欠黄河银行的贷款给清了。周梦臣其实也担心,借得钱,今后不好办。所以先将这一件事情给圆过去再说。 周梦臣在壶口北边的孟门港。看着滔滔黄河流入一线,看着新修建的孟门港的码头上,只有寥寥数艘船。问徐杲说道:“刚刚问你船的问题,你想得怎么样了?” 徐杲摇摇头说道:“弟子愚钝。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材料能代替木材。” 周梦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殷宗伊道:“在你看来,什么材料能代替木材造船?” 殷宗伊沉吟片刻,说道:“弟子一直有一个想法,水泥能不能造船?” 周梦臣一愣,反问道:“你怎么想起这个?” 殷宗伊说道:“弟子在经营桑干河上船运的时候,就想过如何快速造船,弟子想得最快速的,最好能用水泥浇灌,一次成型。当时只是一个妄想,但是事后想想,觉得或许有可能啊。只是还没有试过。” 周梦臣看着殷宗伊,微微一笑,说道:“你可以试试。” 后世内河之中,有大量的水泥船,周梦臣没有见过实物,但是见过照面。但是现在的水泥能不能造船,周梦臣却不知道了。毕竟而今的水泥虽然也称作水泥,但是本质上与后世水泥的性质有天壤之别,就好像周梦臣刚刚也坐了火车,但是与后世的高铁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后世水泥能做到的,而今大明的水泥,能不能做到,周梦臣并不知道。只有试过,才知道行不行。 殷宗伊得到了周梦臣的肯定。立即说道:“是。弟子回去之后,就去试试。” 周梦臣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铁也可以造船?” “用铁?”徐杲说道:“弟子听说过南宋有铁船,老师说的,就是这种铁船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自然不是。南宋的铁船,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是木船上面铺了一层铁甲而已,算什么铁船,我要说的铁船,是全部用铁造的船只。” “你们都是见过军器监冶炼铁的。铁这东西,虽然价格很高,但是真要造起来,其实并不难。木头反而更贵重,能造船的大木,无不是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大木,不要说西北之地,即便中原,乃是东南之地,这样的木材有多少?你们心中也是有数的。为了三大殿的主梁,从西南深山之中运出的大木,不知道折了多少性命,每一颗木头要要数千上万两之多,同样的铁,量越大,反而越便宜。从成本上来看,现在或许铁还贵,但是时间长了,铁价定然比大木的价格要低。” “而用木头造船也有相当不便利的地方,必须晾数年,但是用铁就不必了。” “我将这里的学院,不名之为铁路学院,而是交通学院,就是不想让你们的精力,仅仅放在铁路上面,要秉承交通天下的雄心,也要关心别的方面。铁船这个项目,也就交给你们了。我希望今后黄河上,能够看到大量你们造出的铁船。” 周梦臣这也是为了未来着想,未来的大明一定会经历与西方列强的海上争雄的。 而西方造船业已经发展这么多年了,对海上造船,已经有很成熟的工艺,而大明却不一样,长期禁海,周梦臣都不知道,当年造郑和下西洋船的手艺保留下来没有。而且即便保留下来了。这种大船,能不是适应即将到来的炮战时代。更不要说,即便不说造船,单单说木材本身,大明就储备不足,西南木材成本太高,辽东的木材倒是好。但是木材从出山,到能够用来加工成为船只,非四五年的时间不可。 很多时候,都没有这个时间。 而且铁船毕竟代表着未来,如果能提前点出铁船的科技树,将来造海船的时候,也就容易多了。而且以周梦臣对大明对金银铜铁的加工手艺来看,其实搞出铁船,并不困难。 最大问题有三个,一是铁船这样大铁件,有些太大了。之前没有怎么造过。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武当金殿这样的大件也是造过的,各种铆钉焊接技术其实都有,请注意,这里的焊接技术,不现在的电焊等各种焊接,而是比较传统且古老的加热焊接技术,很麻烦的。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还是防水,防锈等工艺。造出一艘船不难,如何能让船只长期使用才是最难的事情。 再有就是铁船动力问题,沉重的铁船寻常风力根本吹不动,不过而今已经有蒸汽机也不是问题。 周梦臣给出的课题,他们两个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说道:“请老师放心,这一件事情,我们立即开始准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殷正茂的野望 第八十一章 殷正茂的野望 周梦臣不能在壶口多待,只能待了一日,随即放下他在西北最后一件事,乘船北上, 一路上考察黄河北上这河流如何。 总体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地方水比较浅,最浅的地方,不过一米左右,甚至可以涉渡。但并不是不能航船的。只是这船只的规模是需要得到控制的。 周梦臣调查了不少一手资料,虽然他今后很有可能不会再管黄河的事情了。 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走这一次路线,上一次是去见杨博,只是季节不同,黄河的水情也是不同的。周梦臣就发现很多数据是与春天不一样的。 周梦臣在偏关下船。而此刻的偏关与之前的偏关已经大不一样了,虽然还有完整的军事要塞,甚至有些地方都是刚刚修建好的,但是这里的守军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了,不过百十个老军,能做得也仅仅是打扫一下偏关的卫生而已。 因为河朔省的建立,让偏关失去了军事价值。所以偏关的驻军,大部分都调到北方了。即便是老弱,也会安置在草原上屯田。精壮更是安排进河朔省的卫所之中。 因为进京的原因,周梦臣并没有再去见杨博。 但是在偏关这里也听到不少关于河朔省的消息。 周梦臣与杨博联手的移民计划,做得不错,而今丰州城已经开始修建了,估计修建丰州城的陕西民夫,很多都不会回到陕西了,因为杨博在施工之中,用更好的条件勾引他们留在丰州,成为丰州第一批汉人。今后还会很多陕西人陆陆续续到来。充实丰州人口。 而各地军队都沿着黄河安置,老弱解甲为民,也要在黄河北岸耕种。这也是杨博安置的另外一个移民方向,嘉靖三十五年到现在,杨博最少移民二三十万,有这些人口在,纵然汉人不能在某些地区占据主导人口,但是也足够让蒙古人不敢妄动了。 只是杨博也在上书请求致仕了。 毕竟河朔省一切都到了正轨之上,再加上朝廷上风波恶。杨博已经决定先退一步,毕竟早晚这一步都要走了。不过,杨博主动请求,中枢也是走流程的。 周梦臣估计杨博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家守孝。 周梦臣从偏关上马,一路到朔州。在朔州,大同知府殷正茂来迎接周梦臣了。 周梦很见了殷正茂,此刻的殷正茂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双方还没有那寒暄几句,殷正茂就提出了一个让他没有想到的议题。 殷正茂说道:“大人,之前您在大同的时候,是想过修铁路的。最后因为各种原因都能没有修成,而今我想继承大人想法,在大同修一条铁路,大人觉得该如何修才好?” 周梦臣一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殷正茂说道:“大人在大同五年,之前大同不过边镇之一,寻常一个府,而今大同上缴朝廷的赋税,几乎顶一个山西省,而所谓河朔省其实就是靠着大同赋税支撑的。各方面都向大同要求,而大人修了壶口铁路,想想就知道,今后通往塞外最便捷的道路,不是大同这里,而是黄河沿线了。” “下官岂能不有所作为,不让大人专美于先。最少大同塞上明珠的称号,不能在我手中跌落。” 周梦臣感受到殷正茂语气之中,一股昂扬之意,一时间有些错愕。似乎不认识殷正茂了,不,或许说此刻的周梦臣才算是真正认识了殷正茂。 殷正茂在周梦臣麾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锋芒。大抵是做人下属。周梦臣在什么方面都压过他,在官场关系上,殷正茂与周梦臣更是密不可分的。所以殷正茂在周梦臣面前尽量收敛锋芒?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殷正茂作为大同知府,而且在大同镇的机构全部迁到了云中,大同知府已经成为大同官职最高的官员,享有大同的一切权力。 殷正茂骨子的一些东西才显露出来。 周梦臣说道:“你的意思是修那一条?” 殷正茂说道:“我的意思,修那一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与黄河连通,如此一来,从北京走大同入黄河,遍及西北。大同府真正成为北京西门。” 周梦臣立即想明白了殷正茂的野望。的确是这样的。 大同通过了西山运河与大运河水道相连,将大同融入了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市场之中,而殷正茂构想的这一条铁路,能够成功,那么从北京到陕西,最好走的道路,并不是,从运河南下然后从黄河逆流而上,而是。从西山运河到大同,从大同乘坐火车,到黄河岸边,然后上船,顺流直下。立即就能到壶口。然后再一番折腾,最后到关中,去甘肃,兰州等地,也是如此。 如此一来,大同的战略地位,就大大增强了。 周梦臣想到这里,也真心为大同思忖了一番,说道:“修铁路这一件事情,最怕的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通过河朔省境内,不通过山西省境内,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是从朔州修铁路到杀胡口,从杀胡口到玉林,从玉林沿着兔毛川到黄河,这一路恐怕要有三四百里,造价上要三四百万两之多,你还是先准备的吧,大同的银子,肯定是不够的。” 殷正茂说道:“自然不够,所以我才请大人帮忙,两个忙,大人您也说,跨省比较麻烦,其实跨府也是比较麻烦的。不如大人打个招呼,让省里将兔毛川以南到偏关这一带划给大同?还有大同每年结余也不过几十万两,自然是不够的,那么黄河银行能不能借一点?” 周梦臣一愣,立即明白自己被殷正茂算计了。说道:“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在这里等着我的。” 殷正茂说道:“不敢,不过是秉承大人的理念,不忍生民受苦而已。”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周梦臣从来不敢低估古代人。但是而今看来,殷正茂是对周梦臣几乎完全的效仿。也是对周梦臣代表的路线的支持方式。周梦臣做过的事情,或许想要做的事情,他都会做。 殷正茂今日固然是在向周梦臣求助,但也是在表忠心的。 周梦臣一时间不适应自己的影响力。有些感叹,什么叫作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另外一方面他估计殷正茂其实也有一点私心的,别的不说,而今在蒸汽机生产领域,殷宗伊是独占鳌头。如果大量修建铁路,就代表大量整齐机车采购。而这些采购,必然落在殷家手中。 到时候,殷正茂不用做任何手段。殷家就能大赚一笔了。 只是,周梦臣很快将这个想法按下,因为殷正茂有没有这个想法,并不重要。只要他在推行铁路建设,周梦臣都会支持的。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回京之后,自然要与陛下谈这一件事情,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总之,一切要等北京的政策。壶口哪里准备建设一个专门学院,你可以从大同书院之中挑人过去,好好学习一番,等将来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殷正茂说道:“那是自然,殷某在此一切等候大人佳音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的担子,越发沉重了。他此刻忽然,觉得他是时候在中枢占据一席之地的。不然的话,光在地方奋斗进入决策层,很多事情都办不了。 不过,周梦臣立即按下这个念头,还不是时候,严嵩不倒台,中枢就没有周梦臣的位置。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面圣 第八十二章 面圣 周梦臣再次看见北京城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自从他出外之后,每一个回到北京城,都是一场战斗的开始。他虽然已经将家迁到了北京。但是对于北京没有一点的家的感觉,只有无休止的勾心斗角。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起当初在武昌的日子,虽然兜里没有几个钱,但是身上也没有那么多责任,更不要说,这些责任都是他自己找的。 周梦臣轻叹一声,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回家报个平安。并将带来的行李都放在家中,规整好。他却要去皇宫面圣。 这一次,周梦臣再也没有遇见什么幺蛾子。似乎是嘉靖也想见他。他非常顺利的见到了嘉靖。 依旧是在宜春宫之中、嘉靖召见了周梦臣。 周梦臣行礼之后,迟迟不听嘉靖说平身,好像是空荡荡的大殿之上没有一个人一样,若非周梦臣刚刚进来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嘉靖,此刻真以为嘉靖不在。心中暗暗揣摩嘉靖心中是怎么想的。 殊不知,他此刻在想嘉靖怎么想的。嘉靖也在想周梦臣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嘉靖本以为,周梦臣这一次去赈灾,大体如在大同一般,大开杀戒,搞出一批银子出来,用与赈灾。那知道周梦臣简直是无中生有,居然能借到这么多银子。这让嘉靖满心不是滋味。 他不是不知道民间有钱。但不知道民间这么有钱。他更不知道,周梦臣是怎么能借出来这么多钱的。如果是对民间巧取豪夺,搞出这么多钱财,嘉靖知道,满朝文武有不知道多少人有此能耐。但是周梦臣不是,而是正如商贾一般,将钱给借出来了。 这让嘉靖很不理解。 反正嘉靖易地而处,他如果是商人的话,是绝对不会借给朝廷钱的。 在嘉靖看来,在此之前,谁要是告诉这样的事情,嘉靖定然会以为是天方夜谭。至于其他的事情,在嘉靖看来反而是次要的。他其实更想知道,周梦臣还有没有办法,从民间搞到钱,不,借到钱。 只是这个钱,嘉靖没有想还的意思。 好长一段时间,嘉靖才说道:“周梦臣,你可知罪?”、 周梦臣心中一愣,迅速回想自己在陕西做得所有事情,有没有出格的地方,似乎没有。虽然细细看每一件事情,都不合朝廷规矩,但是周梦臣在出发之前,已经有便宜行事之权了。按理说,周梦臣的所作所为都在权限之内。 不过,皇帝与女人是不用将道理的。嘉靖既然问周梦臣可知罪,那前提是周梦臣一定是有罪的。 周梦臣只是顺着有罪来说,他心中一动,说道:“臣知罪?” 嘉靖嘴角微微一勾,看着跪在下面的周梦臣,说道:“何罪之有?” 周梦臣说道:“臣在三省之作为,必遭非议,没有事先向陛下禀报,这就是罪。” 嘉靖说道:“朕可是授你专擅之权,难道还是罪?” 周梦臣说道:“是罪。政由君出,臣即便有此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用之,万万不可以陛下的信任,作为自己放肆的根本,这就是臣的罪过。”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然臣这样作为,也是为了陛下好。行事有一利必生一弊,阴阳相生,此天之道也。臣在陕西行事,有些地方,臣也不确定。不敢保证万无一失,故而臣宁肯独断独行,有错,则在臣。无过,则在君。” 嘉靖听了,一挥拂尘,说道:“起来吧。黄大伴看座。” 周梦臣这才起身,半个屁股坐在绣墩之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嘉靖心中暗道:“周梦臣是个人才,是匹好马,只是越是人才,就越放肆,越是好马,就越要拉缰绳,否则将来岂不蹿上天,看来,周梦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一直如此,倒也君臣相得。” 嘉靖如此下马威,就是要建立自己在周梦臣心中的权威,在嘉靖看来一切人才,都要是他能拿捏住的,才能大用,如果不能拿捏住,就是多大的人才,也是不用的。这是嘉靖对于杨廷和的经验教训。杨廷和并非无能之辈,在武宗在外乱跑的时候,一个人主持朝政,维护朝廷体制,也没有出什么大错误。在武宗死后,更是为了大明朝存续做了很多事情。清理武宗留下的武人外四家军,简直是化解了一场未遂的兵变,然这样的人,对嘉靖也造成了极大地伤害,嘉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在杨廷和淫威下,提心吊胆的日子。 同样的原因,严嵩虽然能力弱于夏言,而夏言倨傲,甚至跋扈,在态度上似乎有不将嘉靖看在眼里的倾向,所以,嘉靖用严嵩,而杀夏言。而今严嵩与徐阶,其实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上柔媚。严嵩对皇帝百依百顺不说,徐阶为人也绝对不是强项令。 所以,嘉靖不在乎周梦臣说了什么,而在乎周梦臣态度。 嘉靖问道:“你赈灾的事情,朕已经看过折子了,差事办得不错,只是有些地方,朕不大明白。今日召见,你就是问问这些事情。” 周梦臣心中一凛,战斗警报拉开,他知道,他在陕西山西做的所有的事情,能报保存下来,能不能成为国家政策的一部分,就在今日地问对之中,如果能顺利通过,那么将来的事情,就能徐徐推行。如果不能顺利通过,那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说道:“臣恭听圣训。” 嘉靖说道:“你说说,赈灾的事情吧。”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随即一五一十的将赈灾的事情,铺陈开来。 嘉靖似乎在认真听着,其实周梦臣就赈灾的事情,也是上过本的,只是很多事情避重就轻,仅仅是告诉朝廷一个结果而已,这也是为了避免朝廷的干扰。 “停。”嘉靖听到组建黄河银行,并贷款五百万两。说道:“这一点,朕不大明白,晋商就这么有钱?” 周梦臣知道,今日如果不回答话。那么面临晋商的就是一场灭顶之灾,财不露白。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被皇帝惦记着财富,那实在是很危险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知道,本朝立国以来,晋地就人口密集,为北方之最。人多地少,逼得很多人不得不远走他乡为商,这也经过本朝二百年太平天下,晋商也聚集了一些财富。臣这一次,组织平阳,太原,以及山西陕西其他富商,近千名聚少成多。积沙成塔。才有了这样的财力,可以说,山西民间的财力,皆在黄河银行,山西士绅的家底皆在黄河银行,晋商虽然富裕,但是组建黄河银行之后,也没有多少钱,这也是陛下仁心所在,山西士绅百姓皆以为圣明天子在上,愿意出私财,为陛下所用。为朝廷所用。” “臣这里有黄河银行股东名单。请陛下预览。” 随即周梦臣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黄锦立即上前取来,递给了嘉靖。 嘉靖仅仅是翻了几页之后,就不在看了,他看出了周梦臣潜台词,周梦臣的潜台词是黄河银行的钱是不能动的。因为周梦臣的名册可不是仅仅是写谁有出了多少钱,而是写谁出了多少钱,属于那一家那一房,这一家又有谁。等等。 如果仅仅一千多个名单。几张纸就行了。但是写出这么多内容,就只能是一本小册子,还很厚。 在嘉靖看来,这不是一分名单,而是一张大网,能将整个山西省都网进去的大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银行的魔法 第八十三章 银行的魔法 这一张大网之中,最低的也是家中数千口的地方大族,最高的有藩王,还有在职官员的家族,等等。 对于有些皇帝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嘉靖这样聪明的皇帝来说,他一眼看出来,这册子其实就四个大字,山西民心。 在古代,真正底层老百姓之心,更多是被士绅裹挟的。只有在天崩地裂的时候,这个民心才有可能是底层百姓之心,更多时候,这个民心,就士绅之心。 的确,对于有些皇帝来说,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嘉靖不是一般皇帝,他为政如何,不去评价,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明白的,嘉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皇帝,他知道有些钱可以用,有些钱不可搞。他即便是将严嵩家给抄了,将严嵩的家产给弄过来,也好过动黄河银行的银子。 不是每一个人都好像清王朝一般,蠢到因为一笔银子丢了四川民心。 只是嘉靖很不舒服,理智告诉他,这银子不能动,动了那是要出乱子的。可以说得不偿失。但是让嘉靖看着银子却吃不到嘴里,他内心之中能舒服才怪,于是嘉靖看着黄河银行之中,周梦臣十万银两的股份,说道:“周梦臣,你还在黄河银行之占股?” 周梦臣说道:“这正是臣想献给陛下的。银行之事关系太多,地方士绅担心,如果没有官府支持,恐怕很多事情都做不起来。所以一定要臣入股,但是臣明白,臣不过是借陛下之天威而已,今日不在西北了,愿请陛下笑纳这股份,也算是给黄河银行撑腰,让百姓安心。” 周梦臣早就想清楚这个股份该怎么处置了。 周梦臣不是贪财的人。 钱只是他用来办事的工具而已,他通过当初从秦王哪里得出的消息,也就是秦王继承一事中,严嵩将秦王家中的浮财,大部分送入宫中了。明白有些事情,想让领导记住,也必须给领导好处,特别是嘉靖这样的领导。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且周梦臣从来觉得,黄河银行是需要监管的。是需要管理的,引入皇家的股份,将皇帝绑在新生资本家行列。将来也好推行很多政策。 利益捆绑从来是最好办法。 嘉靖听了,说道:“银行到底是怎么赚钱?” 而今朝廷的局面,钱永远是朝廷最关心的事情,南边打倭寇要钱,河朔省的巩固要钱,赈灾要钱,河工要钱,朝廷日常开支要钱,嘉靖日常开支更要钱。让嘉靖对钱是非常敏感。 一听关于钱的事情,就打起了精神。 周梦臣自然将银行几个赚钱的方式,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陛下,太祖皇帝定下民间借贷利息不准超过本息,不准超过三成等规定在地方上形同虚设。银行建立之后,可以尽可能减少民间借贷成本,这对百姓安居乐业是有好处。其实,百姓丧失土地,间接原因是天灾人祸,但是直接原因,就是还不上高利贷,而银行出现改变了情况。取代民间借贷的成本。” “不过,银行最赚钱的办法,还是无中生有。” 这嘉靖有些奇怪,说道:“如何无中生有?什么叫作无中生有。” 周梦臣说道:“陛下,比方银行有一千万两,能够皆出多少银子?一个人借了五百万两,但是不会一次取出来,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将五百万两一次花完。于是,分批次取出五百万两,每批次仅仅取一百万两。然后这一百万两,做了什么?去卖粮食了,因为买粮食。我不想带着这么多银子上路,于是我就用异地存取,将银子在另外的银行取出,这其中银行赚了手续费不少,这些钱虽然是借贷出去了,但是本质上还是在银行体系之中运行。然后这个粮商赚了一万两之后,也觉得在身上不方便,于是又存进了银行之中,而问题来,如果有一个人,比如陛下,想从银行借出五百万两,那么银行借还不是,这个钱,他们有什么没有?” 嘉靖说道:“当然有。如此一来,一笔银子,就能放出数倍的款子,一笔银子,就可以吃好几次利息。真是-----” 一时间,嘉靖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精妙的方法了。真是玲珑心思。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也是臣最担心的。这种办法,其实就是七个盖子盖八个碗,如果做得好,自然是游刃有余。但是一旦有人贪心不足,加大放贷,比如用三个盖子,盖七个碗,就很容易出问题。到时候是一处出问题,是处处出问题,对朝廷上下也是不安。所以,臣请陛下派人监督,就是怕黄河银行出问题。” 嘉靖说道:“该如此监督啊?朕不怕你笑话,这样的地方,派宫中的太监过去,那不是监督,那一定是要搞出事情来的。” 一方面嘉靖很馋这其中的利益,简直是无本买卖。另外一方面嘉靖也很清楚自己宫中的太监,到底是什么德行。宫中那一个太监不是贪得无厌,而且根本不懂经营。 周梦臣也明白这一点,说道:“臣举荐一人,就是臣的弟子,程大位。他在算学之上已经超过微臣了,天下间很难有谁在数字上能瞒得过他了。又他监督银行,一方面,让黄河银行不至于失控,另外一方面也让银行为朝廷缴纳足够的赋税。” 嘉靖一愣,说道:“赋税?” 他根本没有想过,银行要缴纳赋税?似乎没有前例啊?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臣以为银行对于朝廷最大的两个好处,一是国债,另外一个就是赋税。” “臣在陕西借贷钱,本质上就是国债。”周梦臣说道:“朝廷为钱粮所困,臣一直急在心中,方尚书已经将节流做到了极致。朝廷上下,几乎搜刮一空,很多地方上脸给胥吏发工食钱都不够,这其实危害很大。地方上没有了钱,自然会对百姓横征暴敛。也就是,方尚书的手段,其实将压力层层传导到了百姓身上,就等同于加税了。” “如此做,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臣也知道,方尚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解决今日之困局,朝廷都维持不下去了,何谈将来?臣就想难道,真没有解一时燃眉之急的办法?后来,臣想到,为什么不能借?” “本朝以藏富于民为宗旨,其实民间并不缺钱,在北方开国之时,只有山西没有遭到太大破坏,于是晋商聚集之后,何止千万之数,而晋商在北方虽然名声赫赫,但是在南方,不管是徽商,还是江南商人,运河沿线的富饶之地,地方财力,皆不输于于晋商,甚至犹有过之。” “大明富有天下,本钱充足,岂能借不来钱?只是百官勤于贪腐,耻于谈钱。臣就想了好像办法,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让百姓敢借给朝廷钱。” “如此朝廷有一个不趁手的时候,也可以借贷了。” “只是,这钱一定要还的,否则就是遗祸后世了。” 嘉靖也是知道,一看黄河银行的股东名单就知道,都是地方势力人家。一家嘉靖一根手指都捏死了,但是山西一省的势力人家都参与了,嘉靖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如果真赖了帐,说不定下面人就敢造反了。 只是嘉靖也知道,朝廷的财政是一个什么样子。能勉强维持就不错了,哪里有钱财还钱?根本是不可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皇帝的账房 第八十四章 皇帝的账房 嘉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天下局势到了而今这个地步,已经到了穷则变的地步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看来太祖留下的章程是时候动一动了。” 嘉靖这一段时间,其实一直在研究自己的天演论。将这个理论不仅仅代入自然领域,还很自然的代入人文领域,嘉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此刻与天演论一结合,顿时看出一些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嘉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虽然依旧不想多理会朝政,但是内心之中,在一点点倾向于动一动朝廷体制,让朝廷体制更适合而今的天下。只是嘉靖更多是想法。因为嘉靖知道很多事情是多难办。 当初嘉靖也是想对土地动手的,但是最后在上面碰壁,甚至让嘉靖产生了厌恶政事的感觉。 嘉靖是聪明,但是嘉靖的聪明更多是局限于小聪明。这种聪明人自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知道这一件事情的难度,他就不想做了,似乎觉得反正这一件事情做到最后,大体还是失败,我为什么要折腾?而真正大聪明的人,却是大智若愚。明知道眼前事情很难,但是义无反顾。 所以,嘉靖知道这一件事该怎么做,但是随即他又看到了如果变法改革的话,会遇见多少麻烦事情,随即就不想折腾了。 不过,周梦臣既然做到这地步了,他不介意稍稍支持一下。 周梦臣不知道嘉靖是这样想的,依旧在侃侃而谈。说道:“银行非常赚钱,仅仅黄河银行一年税款,最少几十万两,这还是三十税一的情况下的。如果陛下提供税率,银行一年百万两并不出奇,只是,需要一个细致的查账机构,才能不影响银行运作的情况下,搞清楚银行的账目。只是当今天下,在数学上,臣门下甲于天下,为了国事。臣只好举贤不避亲了。” 嘉靖说道:“程大位,朕似乎见过一面,这样吧,给他一个中书舍人的官衔,让他在御前行走,让他领头作为管着黄河银行的事情。对了,你回去给黄河银行那边说,你的十万两,朕也不要,毕竟,你为朝廷做事,朕还没有赏赐,这就当是朕的赏赐,但是要让黄河银行想出一个数目来给朕。否则----” 周梦臣说道:“臣代黄河银行上下,谢过陛下。” 嘉靖挥挥手说道:“不用了,不过,你说得对。朕也是时候找些人好好查查账了。”嘉靖一瞬间想起一百二十万两的盐税,心中顿时满心的不痛快。盐税有多少?其实嘉靖手中也是没有实据的。他只是凭借直觉觉得百万两太少了一点吧。 而今周梦臣黄河银行就能交几十万两的赋税。只要查账做得好。随即他就联想到了盐税上面。银行怎么赚钱的,听过周梦臣的讲解,嘉靖知道了。但是盐税的本质,嘉靖不用周梦臣的讲解他就知道。 盐税本质上就是人头税。 只是一个个数人头,行政成本太高了,于是就出现了盐税,因为每一个人都要吃盐的,所以在盐里加税。大明六千万在册人口,估计不在册人口是大明在册人口的两到三倍。最少有一亿两三千万。古代人口味都偏重,一人一年即便平均五斤盐,而盐的成本几乎是不要钱的,因为盐场的百姓几乎都是义务劳动,为国家服役。也就是说,盐价之中百分之八九十都税。即便往低里说,说每一斤盐一文钱的税,毕竟明代盐价比较低的时候,最低的时候也就两文上下。那也是五百万以上了。而且大明人口黑户到底有多少,应该是一个只能往大里说,不能往小里说的数字。更不要说,还有一些行业都用盐,毕竟皮革产业,等是需要用盐作为原材料的。所以实际用盐量,只多不少。 而且而今的大明,已经不是盛世了。盐价与粮价都在升,远远没有当初两三文一斤盐的时候了。 嘉靖之前没有想过,而今一对比,一细想。就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朕的钱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周梦臣一听嘉靖这样说,内心之中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他将程大位塞到了皇帝面前,成为皇帝近臣了。而且周梦臣觉得程大位一定会得重用。因为很简单,程大位不是不聪明,而是心思比较单纯,在数学上是决计不会作伪的。 嘉靖这样人,心思极深,他反而更喜欢心思单纯的人。 程大位越是没有那么多心思,有对嘉靖有用,嘉靖就越是欣赏。只是谁都知道这个道理。然后,很少有人能在嘉靖面前装单纯。毕竟,人是会成长的。而今的周梦臣想恢复到刚刚入京时候那个状态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出了事情程大位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 同时周梦臣也在担忧,担忧的是,嘉靖所说的查账。 大明的账目到底烂到什么地步,周梦臣自己都知道,用周梦臣来说,根本就是不堪入目之极。所谓官官相护,彼此之间都留有情面,当然了,也是因为他们大抵都是一个水准的。自然愿意彼此宽容。 但是程大位是什么样的人?错就错,对就对,在他看来,查账根本就是一个数学问题,而是数学很多情况之下,只有一个答案。最少单单大明朝廷的账目,也没到有多种解的地步。 以程大位的眼睛里面不揉沙子,已经嘉靖对于那些敢偷自己钱的憎恶,周梦臣已经预感到一场血雨腥风。 当然了,周梦臣自己不怕。他在账目上绝对没有问题,即便有一些问题,那也是为别人遮拦。毕竟他在官场上也是要与别人合作的。不能将事情做绝。甚至他还期待这一场风暴。 只有大明财政的底子掀开,才会让人知道,到底有多烂。、 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凝聚起足够的改革之心与共识。毕竟周梦臣很清楚,很多事情,一意孤行是没有用的。必须要凝聚更多共识,更多人的支持,才能做下去。 只是,他担心程大位。 程大位这样做,可是犯了众怒。做这样事情的官员,今后的处境会很危险的。危险到周梦臣也未必能够护得住程大位。 “大位作为我的弟子,有些事情避免不了的。”周梦臣心中暗道:“也无法避免,我能做的,就是持续的掌握权力,等将来,能够保下大位。也保下所有胜利果实。” 周梦臣说道:“陛下,黄河银行是臣先斩后奏,而今看来已经初见成效了,只是朝廷对银行这种新生事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臣以为这样的大利源,不能仅仅让民间掌握,所以,臣请让户部制定银行管理章程?” 嘉靖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与方钝商议便是了,商议好了,具折上奏,朕想看看。”嘉靖从不关心具体事务,他对周梦臣比较放心,对方钝的理财之能,也比较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下面的人来办便是了。嘉靖话题一转,说道:“继续说赈灾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是。”随即又将赈灾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至于乡约,直接给乡约会贷款,修缮水利,移民等事情。嘉靖仅仅是听听,并不做评论,毕竟周梦臣做得虽然好,但是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有人做过的。只有赈灾贷款这一件事情,在讲解银行的事情,已经说过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嘉靖的犹豫 第八十五章 嘉靖的犹豫 嘉靖在听见周梦臣说铁路这一件事情的时候,打断了周梦臣,说道:“我看过你的奏疏,对铁路说了很多,但是朕还是有些不明白,这铁路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口舌之间,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不过,臣带来一样东西,或许能让陛下明白铁路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东西在宫外。” 嘉靖对黄锦说道:“黄大伴,派人去取过来。” 黄锦问清楚周梦臣之后,立即派了小太监去取。 一会儿工夫,几个小太监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了。周梦臣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套火车模型。类似于后世的玩具火车。在周梦臣指挥之下。小太监们立即铺好轨道。周梦臣拿着火车头,将七个车厢挂好。随即,转动上劲,当上满之后,放在轨道之上,轻轻一动,随即拉着七个车厢的小火车,开始沿着铁轨前进。 不一会儿,就转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周梦臣说道:“臣做这个仅仅示意而已,火车其实就是将一台蒸汽机装在车上,只要有水有煤,这火车就能一直跑下去。节省人力何止千百倍之多。臣准备已经在壶口修了十五里铁路。也准备在潼关同样修上一段铁路,如此一来,从黄河下游来的船只,能够通过两处之后,直接能够航向到兰州。如此一来西北有了便捷的交通,很多事情都好办多了。不管是投放物资,还是兵力,绝对不会出现运十石粮食,只能到一石的情况。” “这也是臣苦心经营数年,才得出的结晶,铁路就是国家的血脉。” 嘉靖听了之后,围绕着地面上的铁路线,缓缓地踱步,似乎在看着这个玩具火车,似乎有没有看。 嘉靖虽然对铁路与火车,已经在奏疏上看过了。但是怎么看,也没有这样直观。嘉靖自然是能看出火车的作用,他看了许久,一方面他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东西,真有这么大的效果,另外一方面,他有些无法估量这东西的作用。许久之后,嘉靖才长出一口气,说道:“这分明是不秣之兵,不食之马。如果能遍布天下,胜过雄兵百万。”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话音一转,说道:“但是太贵了。听说一里造价,在一万到两万两之间?” 周梦臣说道:“正是,只是陛下,此物的价值,岂能以钱财来衡量?别的不说,如果天下粮食运输都走铁路,那么节省下来的粮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不下于对百姓一次大减税。” “恩泽百代。” 嘉靖依然说道:“朕也知道。只是还是太贵。” 周梦臣有些无奈,这毕竟是实话,一里万两,这个价格在这个是时代,的确是贵。说道:“陛下,不能仅仅看铁路花了多少钱,还要看铁路能赚多少钱。这一次臣借黄河银行的五百万两,就用潼关铁路,与壶口铁路,今后五年的运行权抵消了,也就是说,晋商愿意用一年一百万的价格承担两处不超过一百五十里的铁路,其中还不算运行之中的费用。” “臣以为可以借钱修铁路,然后以今后的经营权让给商贾经营,只是在非常时刻,朝廷有征用的权力。” 嘉靖心中很是矛盾。虽然周梦臣已经给出了借钱修铁路的办法,嘉靖还是很犹豫。 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将政府借钱这一件事情看得云淡风轻。嘉靖就是这样的。嘉靖一方面贪恋借钱的好处,一方面他心中从来没有借钱不还的想法,嘉靖还是一个要脸的皇帝。 嘉靖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他真欠了几百万上千万两,这个窟窿,让太子来填,太子能填了才是见鬼了。 而朝廷也未必能还得了。 所以,借钱这一件事情,嘉靖只是看着眼馋而已。铁路的好处,嘉靖也看在眼里,一方面想修,一方面又是没有钱。 指望朝廷的结余,与宫里的钱,仅仅能修几百里而已。而且嘉靖看得也很明白,潼关铁路与壶口铁路,之所以这么值钱,并不是他们本身值钱,而是他们的地理位置值钱。其他铁路可没有这种便利了。 嘉靖长叹一声,说道:“此事知道了,你在外风尘仆仆,先回家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谈。” 嘉靖在周梦臣这里得到了极大地震撼。此刻心中有无数个问题,需要自己慢慢地思索。也无心再与周梦臣谈了。 周梦臣只能告辞。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复盘整个谈话,心中忽然想到一点,暗道:“我以为陛下召我过来,是因为准备让我去江南,而今日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江南的问题,难不成,情况有了变化,还是陛下因为与我谈话起了别的心思。” 周梦臣一想到这里,顿时忧心起来,暗道:“难不成我表现太好了,陛下没有放我出去的想法了?这可不行啊?” 别人觉得江南情况是龙潭虎穴,在周梦臣看来,江南情况是千载难逢,如果不是倭乱与严党打破原本的势力平衡,周梦臣到江南想要打开局面,也是很难的,而今周梦臣只要平息了倭乱,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 那么平息倭乱难不难? 难也不难,说不难,是因为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打败上岸的倭寇,周梦臣不认为是什么问题,只需能让他从河朔带一些军队过去,本身不是什么大问题。难的却是倭寇的水军,与江南产生倭乱的政治军事经济环境,这个环境不改变,杀了王直,还有许直。 事情是不会了结的。 但周梦臣有信心搞定这一切。而今如果不让周梦臣去,反而很很的扯了他的后腿。 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一切都有可能。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忍不住有些担心。 不过,很快周梦臣就不担心。因为他一出宫门,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角落之中,周梦臣远远看去,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虽然稍稍上了年纪,但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在周梦臣是这样,在张居正也是这样。 周梦臣对身边的人说道:“先回家,给夫人报个平安。我这里有客人。” 身边的人也认识张居正,立即退下去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而是步行在街道之上。往来的行人,就好像当年一样,只是周梦臣与张居正已经不是当年,一个是天下第一名将。在军中威名赫赫,在朝廷上也有自成一派的资格。而张居正也不是当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了,而是张探花,太子几个老师之一。 周梦臣与张居正一人拿这一个冰糖葫芦,周梦臣说道:“事情已经急到这个地步,让我回家都不行,徐阁老就让你这么来堵我?” 张居正哈哈一笑,说道:“让我来堵你的,不是恩师,而是我自己,毕竟,你在陕西做得好大事,很多事情,我都推敲了好些便,已经想不明白,有很多问题,正要向你请教。” 周梦臣说道:“没有问题。不过----”周梦臣目光一扫,远远看见便宜坊的招牌,说道:“一个问题,一只鸭子。” 张居正顺着周梦臣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便宜坊的招牌,说道:“比起你点金圣手来,我虽然穷了一点,但是鸭子还是吃得起的。只是我的问题很多,你吃得了吗?” 周梦臣说道:“吃不了,兜着走。请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工业融资问题 第八十六章 工业融资问题 周梦臣与张居正一到便宜坊,就被便宜坊的老板给认出来了。自然引到后院之中,另开一桌。这里乃是老板自己家里的,僻静又不容易被外人偷听,适合谈事。周梦臣也让跟随一些护卫在外面守着。 周梦臣与张居正,先吃了三分饱之后,周梦臣说道:“有些事情想问就问吧?” 张居正说道:“你在陕西做的事情,我大体都了解了,我想你今后,是不是想从银行借钱然后大规模修建铁路,然后再用铁路运行费用还债。等债还完之后,朝廷能得一大利源?从此拜托财政困难的局面?” 周梦臣说道:“有些问题,但是大体并没有错误。” 张居正说道:“铁路是要修的。我也支持。但是你设立银行,就太危险了。” “危险?”周梦臣很惊讶从张居正口中听到这个词汇,说道:“哪里危险?” 张居正说道:“这种无中生有的手段,根本就是歪门邪道,偶尔一用就行了,哪里能成为长久之计,商人贪婪,他们为了赚钱什么也不顾,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银行的本金。或许现在在意,但是我敢肯定,将来一定会出现,银行银钱短缺,从而引起连锁反应。倒是,大批量的钱财一下子扫空。我都无法想象会出现什么摸样?而且牵连的都是当地士绅?倒是有,恐怕-----” 张居正本心之中,其实并不怎么怕底层百姓造反。因为事实早已证明,造反的团队之中,如果没有读书人,或者士绅参与。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金融风险却不一样,他虽然对底层百姓有极大的摧残。但是更是有一些上层人士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如此大的事情,经济危机就会导致政治军事的危机。 周梦臣听了,心中忍不住佩服张居正。作为一个政治家,在事情一开始,就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周梦臣很明白,他弄出这个非常简单的银行的体系,自然是充满了漏洞。这一套系统,随时都有可能弄出事来,引发金融风险。 什么挤兑,资金链断裂。各种状况。引发后果,也是相当大。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金融这东西,就没有完美的体制。即便是后世的金融体系,也不是完美,其次,周梦臣也不可能制定出一个贴合实际,又严谨完美的体制,一来周梦臣又不是搞金融的,二来,即便周梦臣弄出来这样的体制,谁又来执行啊? 所以,周梦臣弄出一个简单的体制,看似漏洞百出。但毕竟是新事物,想要找出问题,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且这个时代的商人没有那么没有下限,晋商很多家族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不可能有意坑害客户。真要出了问题,也不过是晋商这么多家一起填坑而已。 当然了,这个风险也是很大的。 只是周梦臣思量许久,不得不这么做。 无他。资本的原始积累太慢了。 不说铁路了,就是在丰州府也就是鄂尔多斯重建一个大型冶铁综合体,或者建立其他现在的工程,投入对纺织乃至其他产业大笔投入,都是需要很多钱的。动则几十万,上百万。 对国家来说,都不算小数目。对于大多少商人来说,更是大数目,甚至是倾家荡产的投入。大多少商人都不会也不敢,投入这么多钱。 即便他们家资数百万,但是这数百万更多是固定资产,银子仅仅是很少一部分而已。 所以,黄河银行千万两的本金,要整个晋商集体出力。 周梦臣这就发现一个问题,技术有了,蒸汽机技术,冶铁技术,乃至于其他各种革命性的技术。其实对大明原本的技术积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如号称纺织革命的珍妮纺纱机。在大明这里,也不是没有类似的。 甚至有人说这个机器的思路,就是从意大利传来的,而意大利又是从东方传来的。这些不确定的东西,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说明一点,在纺织技术上,大明是不让西方的。 那么周梦臣就要思考一个问题了。有技术,有市场,大明就是一个大市场,不要说,大明的产品还有相当大的海外市场。甚至工业化生产体制,也就是工厂的体制,周梦臣也已经搞出来了。 那么为什么没有大面积普及,似乎除却他周梦臣,他的弟子,与自己相关的人,还有官府作坊,都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啊? 周梦臣思忖之后,却发现,一方面固然是思想老化。毕竟很多人二三十岁思想成型之后,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另外一方面是大部分人都没有钱,不能投入。 毕竟一台蒸汽机的价格还在千两级别,如果加上运费,少说几钱两,再加上其他的费用,一个工厂,最小的工厂,一万两是起步。 虽然晋商,徽商,江南那些商人,一个个都很有钱的,但是具体到每一家,能够一口气拿出一万两的商人,总就是少数的。更不要说,这些成功的商人,不管是做什么成功的,都是有路径依赖的。他们之前这样做成功了,就不会轻易改换路径。也不愿意尝试新东西。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大部队富商对周梦臣这一套东西,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与感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梦臣就很郁闷了。 有钱的不想投,没钱的想投却没有钱,周梦臣搞出大部分工厂都是国家或者皇家了。周梦臣太清楚这些作坊的特性了,他们不管而今做得再好。最后总就会堕落下去的。 倒不是周梦臣对国营企业有偏见,他只是对大明朝廷的管理能力有偏见而已。不像私人的工厂,做不好就倒毙。这些工厂的负责人都是想当官的,要捞钱的,哪里在乎这些。再加上大明对这些企业监管几乎是空白。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推进程大位去给皇帝查账。 倒不是周梦臣想讨好嘉靖,而是他想建立起一套对这些国有的,或者皇室有的工厂,一整套审计监管流程。 周梦臣一辈子,从现在开始,不停的建立工厂,不停的建立工厂。最后能有什么用处?无非有是一个洋务运动而已。所以,他要打通环节,让民间自己有通过工业生产发财的欲望,激发民间的主动性,才能让大明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换。 所以,给企业提供便利的融资环节,这就是其中重要一项了。 当然了,而今黄河银行大部分贷款都没有想这方面来,但是周梦臣敢肯定,将来一定会往这上面来的,原因很简单。农民的贷款不仅仅小,而且少,这么多钱不贷出去,他们就觉得在亏钱。也只有工业投资,这个大池子,能够吸纳这么多银子了。 这将是大明工业发展一大助推。 在这么面前之前,一点点小风险,周梦臣并不在意,总不能因为风险很久不做事了。什么也不做,大明将来还会迎来李自成的。而且周梦臣从来不小看古人的聪明才智。即便有问题,就解决不了了吗? 只是这些东西,周梦臣不大好给张居正解释,周梦臣说道:“张兄所言极是,但却不能因噎废食。世界上做什么没有风险,天灾人祸。总是有的。而且我也相信,总能解决的。不要为后人操心。而今要担心的是现在,是而今朝廷局面。钱的事情不解决,各种事情纷叠而来,恐怕局面越发难以收拾。这才是当务之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资本问题 第八十七章 资本问题 周梦臣反问道:“张兄觉得我的办法不好,张兄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居正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周兄的意思。只是土地兼并,乃是朝廷大患,而如果,这些商人因银行之故,集中了大量钱财,这不是朝廷之大患吗?” “我知道,周兄从来不觉得,天地之间财富是有定数的,我也承认周兄说得有道理,但是我说的并不是定数,而是比例,银行如此赚钱,将来将大部分财富吸引过来,到时候贫富之间差距越发巨大,该如何处置?” 周梦臣说道:“现在不已经是这样了?很多地方都是富贵者,挥金如土,贫贱者一餐难继。” 张居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再斟酌语言,说道:“实在是太快了。太快了。” 周梦臣顿时理解了张居正的意思。 大明而今固然,贫富差距巨大。 但是实际上,这是二百年的演变造成的。农业社会的财富积累。没有其他办法,都是从一粒米一颗麦子上积累起来的。即便是有特权,在很多事情搞钱也不会太快的。 可以这样说,而今大明社会上,凡是家中富豪的,都不是从他这一辈起家,最少是从祖辈开始起家的。就比如张四维家中,他母舅王崇古,王崇古是进士出身,即便当时成亲的时候,没有中进士。也定然是书香门第,一个商人家族想要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很有钱才行。 也就是说,张四维这个大富豪,最少三代之前就是富商了。 朱元璋在位的时候,他手边一直有一个册子,上面拥有三千亩土地的地主,都在册。而这些人都倒霉了,被朱元璋在地图上一扒拉,到此迁徙,耗尽家财。起到了西汉迁关东富户填充关中作用。 站在这些人角度来看,朱元璋定然是暴君。但是朱元璋却完成了一次平均土地。 也是朱元璋这一次壮举,到了一百多年后,成化年间,土地兼并才有呈现,到了嘉靖这里才算是非常严重,不得不从政策上进行限制。 这是二百年的轮回。 但是工业社会的却未必是这个样子的,改革开放三十年,贫富差距已经到了何等地步,或许说这是因为中国有几十年走了人家几百家的道路,但是即便论起比较原始的工业模式,他的财富积累效率,也不是农业可比的。 所实话,而今大明的社会结构,土地兼并情况,已经通过赋税,财政等各个方面显露出来了,不能是非常危险,但也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 但是怎么解决,却是一个问题。如果再加上工业化的财富分化效率,将要面对的局面。的确是很危险。 周梦臣细细思考张居正的思路,顿时也觉得不好办,他此刻有些理解,工业革命为什么没有发生在中国了。 并不是说,中国没有发生工业革命的基础,而是中国太大的,中国的国家治理难度,与西方国家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工业化的负面效果,在西方这些小国之中,能被很有效的压制,但是在中国这样大国之中,再加上中国本来有一些弊端,就变得非常麻烦与棘手。 而且,还没有看见工业化的好处,就先看见工业化的弊端。自然会让很多政治家止步。 而没有朝廷的支持,单单商人想做出这样的大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虽然了解张居正所说的隐患,但是周梦臣依然不改初心,因为不进行工业化,不进行工业革命,就不能走出一条新路来。 所以,周梦臣就不纠缠与这些弊端, 周梦臣听出来,张居正其实自己对这些弊端也未必多了解。并不是说张居正不聪明。而是双方受到的教育不一样,周梦臣虽然没有专研过经济学,但是好歹在后世读过思想政治,也亲身经历了现代社会。 对一些经济常识还是了解的。所以他能想明白这些。 而张居正的接受是传统儒家的经学教育,而今他能敏锐的从其中发现不对,已经是张居正对政治经济非常天才的嗅觉了。具有分析,就差了一点了。 给张居正讲,未必能讲明白。真讲明白了,张居正定然会成为自己的反对者。那是何必啊? 周梦臣说道:“叔大,如果让你主政,你准备怎么做?”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清丈田亩,整顿吏治。改变朝廷风气。如果可以,我还要行一条鞭法。”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只是,你觉得你会遇见多大的阻力?” 张居正说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飞熊,我其实并不是反对你的很多政策。只是,大明天下,九鼎之重,不是你手中的一个实验,也不能用来做实验。” 周梦臣恍然。他明白了,张居正的想法。 张居正对周梦臣所有的意见,就是这一句话。 是的,大明天下,亿万生民,是不可以用来做实验的。而在张居正看来,周梦臣搞出很多政策,虽然效果不错,但是简直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风险太大了。 历史上的张居正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看似改革派,但是骨子里却是很保守的人。他推行的政策,考成法,一条鞭法清丈田亩等等,大部分都援引旧法,有所改易而已。 可以说,张居正的举动,根本称不上上变法,只是将之前大明地方工作一些先进经验推广到整个大明而已。 不过,这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正如张居正刚刚说的,大明天下,亿万生民,不能用来当实验品。 周梦臣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说一句真心话,自从汉之后,坐拥天下三百年王朝,少之又少。今年大明立国多少年了?” 张居正一算,说道:“一百九十二年,如果算上吴年号,就是一百九十四年。” 周梦臣说道:“大明到了而今这个地步,已经百病在身了。如果不进行一场大改革,那么你们孙辈,或许就能看见国家倾覆之日。” 张居正立即压低声音说道:“慎言。如此话,岂能乱说?” 周梦臣说道:“我可以慎言,但是历史不会说谎的。财政是国家血脉,而今朝廷的血枯症是何等的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今尚且有办法,但是今后就会越来越没有办法。” “就要房子大修,如果想要房子不倒塌,就需要托梁换柱。而这种办法就需要比平日更大的力气。在朝廷,要对下面动刀子,就需要比平日更多的钱财。” “而今朝廷局面,尚可做一做,将来朝廷缺钱更厉害,该怎么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而今你的办法,本质上是修修补补的。” “只是修修补补够吗?” 张居正一时间也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修修补补够不够?张居正也是不知道的。周梦臣同样不知道,他不知道,如果历史上张居正改革的成果,被万历皇帝完全的继承与维护,大明会不会在几十年之后灭亡?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有些事情当不得真的,毕竟两宋也四百多年吗?”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两宋可以算一个朝代吗?” 张居正听了不由苦笑,无他北宋与南宋算一个朝代吗?这个问题足够让历史学家争论很长一段时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烤鸭论英雄 第八十八章 烤鸭论英雄 张居正说道:“我不是来和你争这个的,我也赞同,大明要动一动了。你我来一个君子约定吧。” 周梦臣说道:“哦?什么君子约定。” 张居正说道:“如果你当上了首辅,我就是俯首称臣,为你所用。如果我能捷足先登,你就甘心听命?如何?”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旧事重提吗?我答应。” 此刻的周梦臣有自信比张居正更快一步,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已经自成一派了,而张居正还在徐阶手下。没有自立门户。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随即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话,如何让别人听了,都会笑我们狂妄了。” 张居正一点没有笑,说道:“不然,我明白老师的心意,他到了一点时候,是会主动退下来的,到时候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周梦臣说道:“那严嵩啊?” 张居正哈哈大笑,说道:“严嵩老矣,今年看似严嵩咄咄逼人,但其实已经将手中的牌用尽了,更不要说,他们已经在消耗陛下的情分了。咱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严嵩年老体衰,很多事情,都是严世蕃在管了,严世蕃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和光同尘,什么叫做默契,一味咄咄逼人,取死有道。严嵩一死,严党必然被清算,可怜满朝半江西,近两百年,到了而今恐怕今后江西不会在朝廷上有太多的位置了。严嵩将江西人给坑苦了。” 周梦臣听了,也不由暗暗点头。 严嵩喜欢提携江西人,虽然说江西籍的官员,未必都是严党。但是严嵩对江西官员总是心慈手软,能放一马都放一马。一方面百官被严嵩肆意打压,另外一方面最多是罚酒三杯,轻轻摘过,就可以想象其他官员对江西官员的怨念了。 如此一来,严嵩倒台之后,相当大一部分江西人都会被清算,别牵连。 张居正说道:“为了朝廷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老师门下各方分化。”张居正随即指指周梦臣,又指指自己。 周梦臣瞬息明白,他与张居正,都是这类人。 “还有另一类,就是太子的人。”张居正说道:“陛下一定会为太子铺路的。只是这个时间,不大好判断,毕竟陛下养生有道。” 周梦臣也下意思点点头,比起周梦臣这种苦心积虑,在干事业的人,嘉靖的日子好不轻松惬意,甚至一些人的退休生活都比不上人家嘉靖。 特别是迷上养生之中,那是每日雷打不通。历史上嘉靖四十五年,这其中有很多丹药的问题,而今的嘉靖不丹药,又努力养生,周梦臣都明显的看出来,嘉靖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如果嘉靖真活了七八十岁,周梦臣也是一点的不奇怪。 只是如此一来,未来的历史就全然不作数了。这让周梦臣有些迷茫。不过,也仅仅是迷茫而已,毕竟周梦臣本身就没有记得多少历史。 “如此一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了。”张居正说道。 很多事情都是惯性的,特别是关乎内阁的时候,看似内阁之争风起云涌,但是人选其实早就被圈定了。朝廷不可能选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当大学士,那是对朝廷的不负责。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严嵩倒台,徐阶上位,徐阶虽然没有贪恋权位的意思,但也是要秉政数年的。如此一来,等徐阶退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十年,或者十年之后了。 在徐阶战胜严嵩的基础之上,徐阶一派定然迎来大扩张。所以内阁的职位,徐阶一派定然要有,另外就是皇帝的考量了,皇帝觉得要给新皇一些地位,自然要做出安排,或者说从其他方面选出一些大臣来制衡。 但是同年龄段,或者年纪稍稍大一些老臣之中,周梦臣还真没有怕过谁的。 只是,周梦臣有一个无形的门槛,那就是内阁之中,非翰林不能入阁的传统。而张居正早已跨过了。所以两人看似不对等,其实各有各的难处。也算公平。 周梦臣说道:“那李春芳如何?” 张居正听了冷冷一笑,说道:“咱们这位年兄,在老师门下,只学了老师之形,没有学到老师的真髓,估计将来也不过是一个李嬷嬷而已。” 说起来,李春芳嘉靖二十六年状元,他才是徐阶第一个弟子,从资历上来说,可以作为徐阶的政治继承人。与张居正分庭抗礼。 只是张居正一万个瞧不上他们。 周梦臣说道:“叔大不是也在太子身边,那太子身边的人如何?” 张居正说道:“太子身边也就是高拱可以称道,只是高拱为人至刚至阳,却不知道为大臣之道,本就应该协理阴阳,不能偏执为一端。所以高拱不难对付,天下英雄,也只有你我了。” “你我之间,同心合力。定然能开辟一片天地,挽回朝廷局面,如果你我之间,都不能合作,那么将来,恐怕----” 周梦臣看着张居正,手中卷着鸭肉的饼微微一滞,他忽然有一种伤心的感觉。 说实话,多少年前,周梦臣对张居正并不是没有功利之心,的想让张居正将来提携自己。但是多年下来,张居正已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而今张居正这一段话,让他们的友谊沾上了政治的色彩。 是的,张居正对于周梦臣依旧是那位可与托妻寄子的生死之交,但是在政治上,却未必是盟友了。 或者说,双方很多举动,必须以政治上的利益作为考量了。 周梦臣对这一天的到来是有预感的。毕竟,张居正作为一个政治家有自己的情怀与抱负,岂能与周梦臣对未来的想法完全相同? 既然有不相同的地方,自然就有分歧,而这种分歧是很难解决的。让周梦臣不推行工业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他。让张居正不秉承自己的意志与想法,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他。 如果一个政治家不能将自己的政治理念视为比自己生命更高的东西,那么他不过是一个政客而已。 而周梦臣与张居正都能称得上政治家这个称号。 周梦臣唯一庆幸的是,他们两人都秉承的改革,或者改良,变法的想法,无非是程度问题,或者具体措施问题,不用向王安石与司马光一样,虽然是好朋友,但是都摧毁了对方最在乎的一切。 只是,两人的这种合作,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两人谁都不知道。 不过,任何人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人会陪你走过一生。 周梦臣伸出手来,说道:“一言为定,你们谁主谁辅不去说他,但是定然同心协力,一同推进变法。” 张居正一巴掌拍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说道:“一言为定。” 周梦臣随即抽出来手,拿了毛巾说道;“你手上有油?” 张居正一看,自己手中也沾染了油污,立即拿来手帕擦,口中却嘴硬道:“分明是你沾染到我手上的。”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让人撤了筵席,周梦臣抱着一杯茶,说道:“其实你不来,我也想找你问问,徐阁老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也不谈关于未来的问题,毕竟未来太过遥远的事情了。而今说起了而今的局势,说道:“你去江南已经是定居了,老师说其实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今不动声色,其实是看严党的反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严党最大的问题 第八十九章 严党最大的问题 周梦臣一愣,说道:“严嵩的反应?”周梦臣很奇怪,他与严嵩敌对了多少年了,太清楚严嵩了,在任何关于皇帝的事情上,严嵩都不会反对的。 严嵩能有什么反应? 张居正说道:“不是严嵩的反应,而是严党的反应。” 周梦臣更加奇怪了,说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同吗?” 张居正说道:“这其实是严党最大的问题,严嵩毕竟年纪大了,为了争宠,一有时间就在宫中值守,可以说非常辛苦,对宫外的事情,就精力不济了。很多事情他都交给严世蕃去处理,可以这样说,而今严党除却几个老头子不给严世蕃面子之外,整个严党大权其实是在严世蕃手中的。而严世蕃做事太肆无忌惮了。严嵩似乎也对这个儿子无能为力。或者说严嵩对外面的一些事情,根本不是太清楚的。” “今年严党狂风暴雨,大多都是严世蕃挑起来的。” “其实已经让陛下很不舒服了。陛下想看看严世蕃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 周梦臣听了,心中恍然大悟,有了几分安心,而今看来,虽然徐阶一党被打压的很惨,未必不是一场苦肉计,就是要让陛下看看,严世蕃是何等的肆意妄为。 这些事情,周梦臣只是想想,自然不会说出来。 不过,如此一来他去江南这一件事情已经稳了。他虽然又重回中枢的想法,但是严嵩一日不倒,对他来说,一日不是时候,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当官是为了做事,而不是去勾心斗角的。 周梦臣说道:“叔大,觉得严世蕃会怎么做?” “严世蕃是绝对不会想让你去江南的,你去了江南,他那些徒子徒孙该怎么办?”张居正说道:“他如果什么都不做,说不定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陛下看在严嵩的面子上,也不会做什么。毕竟而今朝廷是少不了严嵩的。” “但是严世蕃如果不甘心-----” 周梦臣听了,微微摇头,说道:“坑爹货。” 严世蕃聪明不聪明,聪明。但是他到底不知道,政治的本质是什么?是妥协。政争是政争,但是有些默契是不会去打破的,虽然说,不是不能打破,但是其中的分寸,是不好拿捏的。 严世蕃在政争上是很有天分的。否则也不会成为严嵩的得力助手,但是其中分寸感与大局感,在严世蕃哪里是一点也没有的。 毕竟,不站在一定的高度培养不出来这样的感觉的。说实话,严嵩这东西就未必有多少,更不要传给他儿子。严嵩当年有这个东西,就不会想着将夏言弄死。 弄得严嵩此刻十分担心自己下台之后的命运,因为担心,所以不敢下台。已经精力不济,不能承担繁重的朝政,也要想办法在朝廷上待着。 严世蕃这个小阁老就更不行了。 小阁老。终究不是阁老,不能放眼朝廷大局来看问题。 之前的严党是严嵩的严党,而今的严党慢慢变成了严世蕃的严党,在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其实这个问题,周梦臣很早就有所察觉,今日在张居正口中确定,就知道严党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周梦臣已经看道了严嵩覆灭有日。 “对了。”张居正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家吧,你家里有一堆事情,还有一个难题要你去解决的。” 周梦臣问道:“难题?什么难题?” 张居正说道:“这一件事情算我猜的,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安顿下来之后,来徐府一趟,老师很想见你。” 周梦臣有些迷惑。不明白是什么难题,不过对于徐阶的召见,他却十分乐意,毕竟江南是徐阶的家乡,也是心学的根基之地,徐阶在江南的潜势力绝对不小,周梦臣此去江南,一定会用上的,自然要与徐阶搞好关系。 毕竟将来的事情,是将来的事情,先办好现在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请你转告徐阁老,我一安顿好了,就登门拜访。” 周梦臣与张居正这才散去。 周梦臣随即回家。 回到家里拜见母亲,又看了儿子大同,一副天伦之乐,自然不用多说了。 最牵挂周梦臣的内心的,还是李云珍与李云珍肚子里的孩子。周梦臣将耳朵贴在李云珍肚子上面,似乎能听到小孩子的胎跳,与他动手动脚的声响。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体验,李云珍怀着大同的时候,周梦臣全程不在家,自然没有感受到这种体验了。 周梦臣听得眉飞色舞。李云珍满怀母性的目光看着周梦臣,用手轻轻抚摸周梦臣的头,说道:“夫君,你这一次什么时候走啊?” 周梦臣一愣,他这几年回北京都是来去匆匆的。让李云珍每时每刻都盼着周梦臣回来,但是一回来之后,就变成了担心,担心周梦臣什么时候会走? 周梦臣起身将李云珍揽在自己怀中,说道:“放心吧,在你生孩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即便皇帝让我走,我也不走。” 李云珍听了,说道:“你说什么话,皇命难违。不过,你最好能看一看孩子再走。顺便给孩子起一个名字。”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在想了,不过,就叫朝邑。” 李云珍埋怨说道:“你想让我给你生一个两京十四省,就不能不用地名啊?”看来,李云珍对周梦臣给老大取大同这个名字,还耿耿于怀。觉得不好听。 周梦臣立即赔笑道:“好,好,我在想。”此刻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周梦臣立即开始想名字。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好名字。 周梦臣多少年不玩文字了,他一心放在国家大事上,而今在起名这一件小事上,反而没有什么头绪。 李云珍说道:“其实大同也不错,只是大同这个孩子,太让人生气了,你就不知道,他根本不想学文,一心一意的想要学武,学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六脉神剑。一天天不知道做什么。拿着一根木剑到底晃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他的锅。 他在京城的一段时间,给大同讲过一些故事,就将金庸几本小说,简化简化讲给孩子听。其实也算是对后世的一些纪念,二来也是被大同缠得没有办法了。 只是金庸老爷子的魅力无人能及,于是周大同就迷上这些。 不过,没有想到这都半年过去了,孩子还是念念不忘啊。 周梦臣说道:“好了,孩子想学武就让他学武便是了。” “不行。”李云珍咬牙切齿说道:“我儿子一定要考进士,一定要考进士。你今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不能在支持他学武,学武将来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周梦臣只能感叹,孩子与父母心思是完全不同的。李云珍当女儿的时候,一直觉得父亲限制他学医,很不乐意,而今当了母亲,折腾自己儿子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周梦臣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会常常在家,只能让自己儿子自求多福了,说道:“好,好,好,听你的,我们今后是书香门第,代代要有人中进士才行。” 李云珍说道:“那是必须的。”忽然李云珍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瞧我这记性,有一件事情我差点给忘记了,那就是太子妃托我给你带话,说是太子的意思。这书信在哪里啊?让我找找。”李云珍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子,才算是找出一封书信,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很是朴素。 周梦臣暗道:“这就是张居正所说的难题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难题 第九十章 难题 周梦臣打开书信,很明显不是太子妃所写的,而是太子。里面的内容周梦臣也记在心中,将书信重新收好,随即问道:“太子妃没有说什么?” 李云珍见周梦臣面容有一些严肃,又想了想,说道:“没有了。太子妃一直想得都是生下一个孩子,其余的想得并不多。这有什么事情吗?”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无事,我们就寝吧。熬夜的话,对孩子不好。” 两人上床就寝。在床上,李云珍深深睡去,而周梦臣却看着沉睡过去的李云珍,睁大双眼看着床顶,心中暗道:“这事情,真得很难办啊。” 太子的书信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其实就是一个请求,请求让他帮忙挽回局面。 什么局面? 景王的老师,袁炜此刻已经是礼部侍郎了。 这让太子很是担心。 之前说过,严世蕃在秘密的支持景王,希望能以换太子的办法,能保住严家两代富贵。而今以京察为核心,严党打杀四方,这种情况下,手中的空缺的职位,不知道有多少。自然可以给景王一些帮助。 只是给景王礼部侍郎的位置,还是让周梦臣有几分疑惑。 礼部看似是一个务虚衙门,除却科举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大事了,其实不然,掌管礼仪在儒家体系之中本来就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而今是嘉靖朝。 嘉靖一上台就掀起一场大礼仪。而几位大学士,上台之前,都担任过礼部尚书。所以别的时候,礼部尚书是什么样子,周梦臣并不知道,但是在嘉靖朝,礼部尚书就是大学士的先声,只要在礼部尚书上高升一级,十有八九,就是大学士。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严党下了血本。 只是如此挽回这个局面,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办法,将袁炜搞下来?这不大可能。最少周梦臣这几年在中枢的影响力一直在下降,毕竟人走茶凉,周梦城常年在外,这些事情能做好才算是怪事。 如果不能拿下袁炜。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太子这边增加一个人物,也算是平衡。 其实,按照大明的体制。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周梦臣操心,因为与以往王朝,太子与皇帝有两套班子不一样,在大明太子与皇帝是共用一套班子的。 可以说,按道理嘉靖用的几位大学士,也应该承担太子的教育问题,最少要给太子上课。 大明到了嘉靖一朝,有太多的特殊情况了。 嘉靖一朝整体上阁权。虽然在不同的人手中,有所差别的。但是比起大明的其他皇帝,整体上一直是子啊上升的。嘉靖才不愿意让权力如此大的大臣接触太子。 嘉靖虽然不觉得自己儿子那么蠢货,敢造自己的反,但是对自己的大臣,对自己手下,这些大狐狸,小狐狸,中狐狸,就不知道了。 于是。就造成了而今的特殊局面,太子的老师居然没有什么权力,轻轻松松被景王给压过去了。 周梦臣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高拱。太子言语之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暗示了。周梦臣心中暗道:“太子已经有几分病急乱投医了。这一件事情,我该要不要办?该不该办?怎么办?” 周梦臣一层层的思考。第一层思考,就是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既然皇帝不大喜欢掌权的大臣与太子走得太近。周梦臣也不想触嘉靖的霉头。 只是太子既然求上门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太子对周梦臣有感激之情,周梦臣今日如果不给回应的话,将来的关系也就不知道走到那一步了。 嘉靖虽然一直在养生,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他的寿命总归是有限的。再加上大明的传承制度,太子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周梦臣必须考虑,今日得罪太子的风险。 嘉靖代表着现在,而太子代表着未来,虽然要把握现在,但也不能不想想未来。 想来想去,周梦臣觉得不能不管。 那么怎么管? 这就到了具体执行层面了。周梦臣心中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说实话,高拱的职位与能力,担任任何一部尚书都是可以的,不过资历有些浅薄,但是当侍郎一级别的官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就好像袁炜一般。袁炜担任礼部侍郎这一件事情上,从资历到程序,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问题是他们这种的任官,从来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即便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周梦臣不不确定自己能给高拱弄一个与礼部侍郎相当的官职,这不由的让周梦臣心中烦闷之极。 “该怎么办?”周梦臣心中暗道:“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既然是难题,就先放放。周梦臣在思索之中,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他刚刚回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梦臣就去了丰城侯府,看往丰城侯。他回到京师才知道,丰城侯的病情陡然加重,已经到了不能理事的地步了。李儒此刻寸步不离的照看丰城侯。 或许已经到了丰城侯最后一段时光了。 周梦臣知道之后,心中也很是差矣。 在他心中,丰城侯的年纪并不是太大,大体六十多岁,又是武人出身,又没有真正打过什么仗,没有受过战场的煎熬。身体应该很好才对,怎么一直缠绵病榻。 周梦臣想了想,请李云珍让薛九针出面,与他一起前往。其实如果不是李时珍在河南还没有回来。周梦臣就想带上了李时珍了。 一行人来到丰城侯府,李儒立即出来迎接。 双方都是比较亲近的人,也不需要那么客气,几句寒暄过后,谈起了丰城侯的病情。周梦臣说道:“世叔的请、情况如何?” “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李儒眼睛都红了,似乎每说一个字,就好像是撕心裂肺一般。 周梦臣说道:“丰城侯一脉就要你支撑了,别人可以悲伤,但是你却不能悲伤。” 李儒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他再怎么说,我知道,却也遮掩不了脸上的悲伤。 周梦臣说道:“我请来一位郎中,让他给看看,也算是进一分心力。” 李儒已然不报什么希望了,如果别人带来的郎中,李儒根本不会搭理,毕竟李儒为父亲的病,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几乎将太医院的郎中都请过了,而且还请了不少名医,他已经尽力,谁都告诉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是周梦臣与李儒关系非同一般,且不提多年的交情,单单说是儿女亲家,就要给几分面子。 周梦臣一行人来到后面,却见房间之中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丰城侯躺在床上,呼吸声音特别大,却不是那么鼾声,却是一种拖着长音,有气无力的感觉,似乎每一声呼吸,就要用尽全部的力量。 丰城侯眼睛似乎是闭着的,但又似乎闭不上,留出一丝缝隙,而这一丝缝隙下面,眼珠子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样,一点点精气神都没有。 更有一种病人身上,无法形容的味道,即便是房间之中点燃熏香也无法遮挡住。 周梦臣见状,心中不由感叹,人在死亡面前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丰城侯这一辈子,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虽然而今的京营的战斗力,未必能比得上正德年间的外四家军,但是京营最少不是花架子,已经有了相当的战斗力,单单凭借这一条,就不能说丰城侯是无能之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真相 第九十一章 真相 而今如此英雄人物,只剩下一具躯壳,实在是令人感叹。 薛九针也不多说话,而是给丰城侯诊脉,只是这一诊脉,却让他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周梦臣,再次换手诊了一次,然后又看了看周梦臣,请丫鬟褪丰城侯的衣服。 一点点的检查丰城侯的身体,时不时动一下身体这个部位,又压一压另外一个部位,总之眼神之间越发凝重起来了。 周梦臣看着丰城侯的身体,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一边觉得伤感,一边觉得奇怪。 他觉得薛九针很奇怪。为什么频频看向自己。 好一阵子,薛九针令丫鬟给丰城侯穿好衣服。来到周梦臣与李儒身前,说道:“老爷子身体已经到了一个不可逆的状况,多则七日,少则三日,已经留不住了。只是-----” 薛九针又看向周梦臣。 周梦臣见状心中疑虑,问道:“薛师兄,可有什么发现?” 薛老也算是李云珍的老师,从这里算薛九针也算是周梦臣的师兄。 薛九针听了周梦臣的话,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梦臣立即明白,事情有些不对,随即看向李儒。 李儒一愣,随即屏退左右,到了偏厅之中。 周梦臣说道:“薛师兄,李世子与我是生死之交,有什么您就直说吧。” 薛九针叹息一声,说道:“虽然这话,我也没有什么证据。毕竟天下所有的病,我也不是都看过,而且这样的症状,即便是解剖也未必能查出来什么,但是我到底是行医这么多年,过手的病人也有几千人了,是生病,还是中毒,我心中还是有感觉的。我不敢确定,但是七八成,丰城侯是中毒,而且是没有见过的慢性毒药。如果是真的,那么下手的人医术高明之极。叹为观止。” 李儒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大,几乎在一瞬间定格了,手一点点握紧,随即按捺不住的颤抖从手上传递到身体之上,乃是于声音之中,颤颤巍巍的说道:“你说,父亲是中毒!” 薛九针叹息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周大人在这里,我是万万不会说这话的,我只能说疑似中毒。没有证据,只有感觉。” 李儒“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说道:“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周梦臣一愣,知道李儒说的是谁?是京师的勋贵们。或者说勋贵之中的某一个人。 因为很简单,丰城侯身边是谁都能靠近的,不要说下毒,还是长期慢性毒药,可以说,要有这个能力的人,除却锦衣卫东厂之外,也就只有京城这些勋贵们了。 他们这些地头蛇才有这样的能力。而嘉靖皇帝根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相反他对壮大京营还是很赞同的。 更不要说,李儒请了这么多郎中,每一个郎中给李儒说明问题,周梦臣想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有些郎中的医术,的确比不上薛九针,他们是没有看出来猫腻,第二,就是他们看出来了,但是与薛九针一样,其实没有把握,就不多说了,唯恐牵扯进豪门恩怨之中,说不定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豪门一般都会养一些郎中,或者与一些名医就特别的关系。就是为了在寻医的时候,能给与一些方便,丰城侯府也不例外。丰城侯府自己供养的名医,却没有说什么,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这里面就有很多问题了。 有两个可能,一是薛九针的医术太高,这些供养的名医都看不出来。 这个可能,周梦臣不觉得行得通,虽然周梦臣觉得,李云珍与薛九针两个人,将来定然是大名鼎鼎的名医,但是很多事情都是需要积累的。、 周梦臣不觉得现在两个人就天下无敌了。能让侯府供应的名医,都不大可能是浪得虚名的。 第二个可能,就是有人让他们闭嘴了。 因为勋贵之间的特殊关系,丰城侯家族供养的名医,很可能也与其他勋贵家族交好,名医是如此之稀缺,总不能让人家只给你一家看病,不许给别人看病吧? 周梦臣觉得第二种才是可能的。 至于,为什么? 丰城侯一心一意刷新京营,。其中涉及的金银数以百万两之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勋贵一方有着足够的动机。 只是到底是谁?周梦臣也说不清楚。 “啪,啪,啪。”李儒用力的给自己嘴巴,都给足了力气,不过几下而已,就已经满脸肿成猪头了。 周梦臣一把抓住了李儒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我怎么现在才知道啊?”李儒大声的说道。随即眼泪奔流而出。 周梦臣也能理解李儒的心情。此刻李儒一定在想,如果他早就发现是中毒,不是生病,或许父亲还有救。但是后悔是没有用处的。 周梦臣说道:“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怎么能让世叔放心啊?” 李儒张开嘴巴,似乎有无量的痛苦出口中喷出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无声无息的覆盖了李儒的脸。李儒虽然将双手盖在脸上,似乎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商人,或者是绝对自己无颜面对天下人。 周梦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今日的局面大大出乎了周梦臣预料,他完美没有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探病,居然能遇见这么刺激的时候,从而周梦臣也感到了,丰城侯之前承受的压力。 在推行军事改革之上,最大的阻力不是下面的卫所,而是寄生在卫所上面的勋贵。 在他们看来,丰城侯大概是一个叛徒而已。 周梦臣心中也默默感激,感激丰城侯之前为他在大同做事遮风挡雨,只是如今这个能遮风挡雨的已经不在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面对了。 “世子。”薛九针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说的,侯爷的状态已经是弥留了,恐怕到走的时候,也不会醒过来了。我有针法,能让老爷子清醒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就要走了。” 李儒声音沉闷,带着几分哭腔,说道:“是薛老的针法?” 薛九针点点头,说道:“小的不才,却有先师几分道行。” 薛已在的时候,与达官贵人关系不错,常常做这样的事情,用针法提一口气,让老人有遗言可以说。在京师还是有名声的,但是在薛已走后,薛已的弟子们却没有这分手段了。 毕竟,这样的针法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先送到鬼门关了。 李儒向周梦臣行礼,说道:“多谢周兄。”李儒知道,如果不是周梦臣,薛九针也不会跟他说这些话的。 周梦臣说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都是应该的。” 李儒说道:“容我洗把脸。”李儒清洗了一下,但是还事洗不下脸上的巴掌印,他索性就不洗了。只是领着周梦臣与薛九针再次来到了丰城侯身前。 李儒看着丰城侯,又给他擦了擦脸,说道:“请先生用针吧。” 薛九针叹息一声,亲手解开丰城侯的衣服,然后将一卷针带打开,抽出一根最长的金针,先消毒之后,一针向膻中穴而去,又细又软的金针,好像得到了什么魔法力量的坚持,就好像没有遇见任何阻碍一样,深深的刺入了丰城侯的身体之中。 这才是开始。 随即薛九针一连下了不知道多少针,总之将丰城侯浑身插满之后,才算是停手。过了一阵子,薛九针立即拔针,说道:“好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丰城侯之死 第九十二章 丰城侯之死 就在薛九针话音刚落,只听丰城侯鼻尖哼了一声,丰城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丰城侯浑浊的眼睛吗,微微转动,好一阵子才缓缓的有了神光,看到了李儒,也看到了李儒脸上的巴掌印,说道:“我儿,你这是----” 李儒忍着痛楚,说道:“爹,孩儿不孝,刚刚查明,您老人家不是生病,是中毒。孩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请父亲指点迷津。” 如果有可能,李儒不想告诉丰城侯,让丰城侯以为自己病死了。或许对丰城侯来说,会好受一点。毕竟勋贵一体,喊了多少年了,即便勋贵自己之间有矛盾,也很少有下死手的,即便是下死手,也大多是通过朝堂斗法才行,而不是下毒。 只是李儒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丰城侯死后的局面。 如果丰城侯是病死的,李儒还有信心处理好丰城侯的厚实,但是如果丰城侯是别人毒死的,那么李儒就要想一些问题了,下手的是谁?既然已经结了死仇,会不会斩超除根,对手连下毒这种手段,都已经用出来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李儒心中没底,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父亲,丰城侯一辈子英雄,决计不愿意死得糊里糊涂的。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 丰城侯叹息一声,说道:“今日是我的死期吧,我儿,周贤侄,我本以为大家都会愿意为朝廷着想,一家家的家资百万,哪里看得上京营一点点收益,而且京营强大了,我们这些勋贵在朝廷上才能挺着腰杆说话不成。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一片好像,居然换来了这个。” “谁给我下得毒,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查老人查开国靖难两拨人,新晋的勋贵是没有这个手段的。不过,有一点你们一定要做下去,那就是京营。” “记住了吗?京营。” “他们这样对我,就是不想我对京营再次改革下去了。我儿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做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我家,他们既然连这个手段都用出来的,等将来,他们不介意将丰城侯府连根拔起。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否则就是我这个下场。” 丰城侯在此之前,一直是想用一个比较平和的办法,来推进京营的改造。不想与其他勋贵真正的站在对立面上,因为丰城侯府是勋贵的一员,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清楚,勋贵们的潜势力有多大。 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让他彻底的改变离开想法。 李儒泣涕连连。说道:“是。” 丰城侯说道:“我儿持笔,我来口述遗折。” 于是,由丰城侯口述,李儒代笔,周梦臣研磨的遗折就写了出来,上面丰城侯叙述他一辈子的功劳,想让他儿子继承爵位,而且不守孝,直接接任他的位子掌管京营。 说完这些事情,丰城侯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不见了。纵横朝堂一辈子的老臣,而今勋贵之中第一人的丰城侯终于离开了人间。 周梦臣叹息一声,只能先打发人离开。回家告诉夫人,他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李儒深受打击,无心管事,周梦臣只能帮他招呼一点,当然了,丰城侯府之中有得是管事的人,只要有人掌总,事情就很容易推动下去。 一直忙得夜深。 李儒一身孝衣,跪在棺木之前,愣愣的犹如木雕。周梦臣只能跪在身边,说道:“节哀顺变,你而今是丰城侯府的主心骨,老侯爷的仇,还要你去报的。” “报仇,我该怎么报仇?”李儒说道:“今天已经打发人去查了,一共打死十三人,还是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下得毒,用得是什么毒物。仇人是谁,我都不清楚,我该怎么报仇啊?” 周梦臣说道:“老侯爷不是说了,别人最不愿意我们做什么?我们就一定要做什么?” 李儒声音有些发抖,说道:“我能成功吗?” 周梦臣听出了李儒的心结。 总体上李儒是一个比较平庸的人,不管是能力,心性,还是别的方面,都是比较平庸的,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么不行,让下面人来做。 而丰城侯更是李儒的偶像与丰碑,孩子崇拜父亲。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却不想练丰城侯都栽在这上面了,李儒岂能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够应付? 周梦臣说道:“有些事情,从来不在于成功不成功。而是必须去做,你也是上过战场的见过生死的人,就那么怕死吗?” 李儒梗着脖子说道:“谁说的,我不怕。” 周梦臣说道:“父仇不公戴天,你说你不怕死。那你在怕什么?” 李儒一愣,心中暗道:“到底在怕什么?” “而且你也绝对不是孤军奋战的。”周梦臣说道:“有我,有在大同一些兄弟们,还有你丰城侯家族的人。最后什么样子,只有打过才知道。” 李儒声音沙哑,似乎是哭得太多了,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牌位,说道:“我明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刻周梦臣心情也很复杂。 对军制的改革,一直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只是遇见阻力非常大,丰城侯一直按着周梦臣,不想让周梦臣到参与京营之中来,估计越是觉得周梦臣的计划太激进了一些,丰城侯一直在掌握分寸,不想搞出什么太大的事情。 想要彼此之间妥协一二。达成一个勋贵内部统一的意见。 很显然,在这一点上,丰城侯显得太过天真了。 而今丰城侯死了,京营改革这一件事情,对李儒来说,已经不是国事,而是家事了。更加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再加上李儒一直是周梦臣的部下,也习惯听从周梦臣的命令。 今后,周梦臣能够通过李儒来控制丰城侯家族,乃至一部分勋贵的实力。 看上去形势对周梦臣是很好的。但是周梦臣一想到丰城侯去了,内心之中,就有一股伤心涌上心头,毕竟,丰城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支持了周梦臣。而今这个长辈也不在了。 很多时候,周梦臣都要靠自己了。 周梦臣陪着李儒守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了。来得第一批人,乃是宫中的太监,追赠丰城侯为河朔郡王,封丰国公,令李儒继承丰国公,掌管京营。 也就是说,丰城侯遗折之中的东西,皇帝都准了,而且给了丰城侯很大的死后哀荣。本来丰城侯追赠国公,就够了。而国公才能追赠郡王。 而嘉靖给丰城侯封的丰国公并不是追赠,而是实封的,直接让李儒继承,这也是将李儒在大同的很多战功一并赏赐了。 从此丰城侯家族,就成为丰国公家族了。丰城侯家族可以说卖出了重要的一步。 只是如此一来,丰城侯的葬礼就要有很大的变动。一个公爵的葬礼与一个侯爵的葬礼是完全不一样的。切不说,丰城侯府中,为了这里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这个宣旨太监宣过旨之后,就向周梦臣走了过来,说道:“周大人,您在这里啊?今个陛下就特别传令,要见您了,你快进宫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莫不是陛下还是惦记着银行里的钱?”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他一点也不敢耽搁,交代一声,就已经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嘉靖之怒 第九十三章 嘉靖之怒 此刻嘉靖没有在宫中,而是北海钓鱼。周梦臣来了之后,远远的行礼。嘉靖说道:“你是从丰城侯府直接过来的。” 周梦臣说道:“是。” 嘉靖说道:“丰城侯可惜了,朕本来觉得,还能多用几年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臣有下情上秉。” 嘉靖说道:“说。” 周梦臣没有说,而是看着嘉靖。嘉靖一愣,随即一挥手,身边的侍卫宫女。都推倒了几十步之外,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唯有黄锦还在一边伺候。 周梦臣也知道,让黄锦离开也不现实,说道:“丰城侯是别人毒死的。” 嘉靖握着鱼竿的手一紧,说道:“消息可靠吗?” 周梦臣将昨日薛九针怎么发现丰城侯是中毒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嘉靖听了。 嘉靖沉默了一阵子,将手中的鱼竿重重的砸进北海之中,说道:“一时间,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的,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嘉靖出奇的愤怒了。 这股愤怒之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因为一位老臣被人毒杀。更多是对下毒这一件事情的极端愤怒。与以下毒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搅动政治的不满。 不要忘记,嘉靖是有过水银中毒的,在他看来,丰城侯的死法,就是陶仲文等人对付他的手段,简直就好像烧了嘉靖的尾巴一般,让一有杀人的冲动。 嘉靖一股怒气不知道从何而出,立即说道:“黄大伴,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陆炳,让他不要一天到晚都盯着宫中,却看看着都是一些什么事情。” 黄锦立即答应一声,随即找了一个小太监去传令了。 嘉靖发泄一阵子,说道:“传令下去,将丰城侯葬于永陵之侧。这事情就不要对外宣扬了。” 周梦臣很清楚,让丰城侯葬于永陵之侧,这是嘉靖对丰城侯以及丰城侯家族的补偿。永陵是嘉靖的陵墓。陪葬帝陵是人臣最高荣誉之一。但是大臣被毒死可不是朝廷的荣耀了。 这一件事情定然是要查的,但是却不能发张旗鼓的查,只能这样处置了。 周梦臣说道:“臣代丰城侯谢过陛下。” 嘉靖说道:“算了,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或许,而今是一个机会,一个给高拱解决位置的机会。周梦臣到底在嘉靖身边时间长了,对嘉靖的一些心思,了解都很明白。在储位上,周梦臣知道一点,那就是嘉靖一辈子都没有想过易储,这个时空没有,在历史上也是没有。 想比较来说,嘉靖虽然对太子也就是裕王有种种不满,觉得裕王不类我。但是他对景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喜爱,可以说,他一对自己的爱,都投入先太子身上了,庄敬太子一去,嘉靖的心都死了半个,对剩下的儿子,也就没有什么心思了。 估计在嘉靖看来,裕王并不比景王好多少,而景王也不比裕王好多少,都是一流的蠢货。就好像是聪明人无法评价两个傻子之间谁更傻一点一样。 嘉靖也看不出来,两个儿子到底是谁高明一点。 既然如此,嘉靖也未必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易储了。 其实太子遇见事情之后,最好的办法是去抱自己老爹大腿。但是太子人在局中,难免患得患失。觉得这上面在父皇哪里失分了。那边一点不如景王了,定然惹父皇不高兴了,又是一个失分项。 却不知道,嘉靖根本不在意。 甚至袁炜的礼部侍郎,说不定嘉靖都没有怎么在意。毕竟嘉靖对尚书一级的官员十分关注,但是对尚书以下的人关注到了什么程度,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或许而今嘉靖都没有注意到。 不是,嘉靖变笨了,而是嘉靖对朝廷关注收缩,殆政越来越厉害了。这样的情况下,能保证对朝廷争斗的控制,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细节之处,难免就不大用心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臣有一线消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说道:“又有什么消息?” 周梦臣说道:“陛下,太子想将自己的老师,高拱推上台。当然九卿之一,或者说某部侍郎?” 嘉靖一听事关太子,微微一愣,看了一眼黄锦,黄锦虽然脸上保持不变,但是嘉靖看出黄锦身上一些不正常的地方,心中顿时明白了,周梦臣说得是真的,而且黄锦应该有意隐瞒了什么。 嘉靖说道:“为什么?太子这是等不及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不是太子等不及了,而是有些人等不及了,景王的师傅,担任礼部侍郎一事,陛下真不知道吗?”、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大伴,可有此事?” 黄锦说道:“是有此事。” 嘉靖问道:“那么为什么不报上来?” 黄锦期期艾艾的说道;“陛下,老奴知罪。” 嘉靖是明知故问,这一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嘉靖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什么怎么回事?无非是下面人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景王。所以都按下不表,以为什么也不说,就天下太平了。 一时间,嘉靖有些伤怀,心中暗道:“到底老了。” 如果他还春秋正盛,下面的人怎么敢这么做?无非,他虽然看上身体很好,但是到底年纪大了,年纪就好像是一个的估值底价,年纪越大,纵然你是皇帝,人家也要给你打个八折的。 嘉靖一时间看周梦臣也顺眼多了,毕竟,这年头敢给他说真话的人不多了。 嘉靖说道:“你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办?”、 周梦臣立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此等大事,岂是臣能够插嘴的。” 嘉靖说道:“滑头。”他微微一顿说道:“恐怕你不是听说,这一件事情是太子想让你办的吧。” 周梦臣一听,脸上微微有一点点变化,顿时将自己的底细露给了嘉靖,让周梦臣不由感叹,暗道:“陛下一直是火眼金睛。”他思忖片刻,说道:“陛下,臣并不是从太子哪里得到的消息,而是太子妃,贱内与太子妃交好,太子妃就告诉贱内,太子知道袁炜担任礼部侍郎之后,就一直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臣以为太子乃是陛下乃是父子,之所有有这样的局面,是太子有些地方想差了。臣身为臣子,当沟通两宫,让陛下知太子之心。父子得以和睦,兄弟得以两全。” 嘉靖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太子有你这见识就好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这么当父亲的就不好过了。朕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周卿就不给朕出个主意吗?” 周梦臣听了,后背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周梦臣岂能不知道方面,在别的方面不敢说,在政治平衡上,嘉靖是那一种没有办法的人吗?根本不可能。 只要脑袋一转,就不知道多少个办法。 周梦臣可不敢参与进去,可以说只有傻瓜才会参与夺嫡之争,今日周梦臣要说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严世蕃这个傻瓜参与景王夺嫡之事,这一件事情嘉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岂能不查个清清楚楚的,到时候,嘉靖查出来严世蕃的所作所为,严世蕃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即便一时间弄不了,也逃不过将来秋后算账了。 而周梦臣可没有犯傻,才不想这个时候参与进去。这是在找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 第九十四章 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 嘉靖说道:“我不管是太子找你的,还是太子妃找你的。这一件事情,我来安排。对太子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中清楚。”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松,虽然这样一来,自己的地位有些尴尬了。乃是嘉靖放在太子那边的传话筒,同时也是嘉靖默许投入太子一方的人,表明上是太子的人,但实际上是嘉靖的人。 周梦臣虽然觉得对不起太子。毕竟太子与嘉靖最大的区别,其实并不是智力上的,而是性格上的。太子在很多地方上没有办法与嘉靖比,但的确是一个厚道人。对自己身边的人都很好,而且对自己有恩的人也很好。 同样的一件事情,周梦臣清楚了宫中水银中毒的隐患。而今的嘉靖,几乎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的。堪称救驾之功。那是因为在嘉靖看来,他是皇帝,下面的是臣子,臣子救驾是应该的。不救驾才是问题。但是 太子却心存感激,一直以来对周梦臣另眼相看。 只是,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在父子之间做双面间谍。如果结果是好的,那就是沟通父子之间的矛盾了。如果结果不好,那就时候构陷太子。 不过,周梦臣觉得,结果应该是前者。而今嘉靖最担心的恐怕不是谁当太子,而是担心他的儿子一个也站不住。到时候帝系传承到其他藩王那里。真要是如此,嘉靖恐怕死了,都不能闭上双眼,原因无他。看看他当年对弘治正德一系做的事情,他就不怕别人来个有样学样吗? 倒不是嘉靖有没有杀子的狠心,而是嘉靖的儿子太少了,成年的也就两个。连孙子都没有。 而且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子虽然厚道,但是糊弄太子,简直是太容易了,而糊弄嘉靖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嘉靖本来叫周梦臣入宫不是说这些事情的。只是临时遇见了而已。此刻将这两件事情说完了之后,说道:“方钝已经在宫中,你现在过去,就与方钝商议出一个关于银行与铁路的章程出来。报给朕听。朕还有事与你们商量。我不信你没有腹稿,速去速回。” 周梦臣立即答应一声,心中顿时涌满了想法了。嘉靖对周梦臣还是算是了解的。周梦臣谈不上走一步看三步,但是特别喜欢将很多事情归纳为章程,很多章程都是蓄谋已久的。 周梦臣此刻也是如此。 王廷相对于变法有一个想法,不要大张旗鼓,但是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而今周梦臣似乎就走着这个路子。 周梦臣太明白,银行与铁路管理正常的制定,对大明来说是多么重要。毕竟在中国这个国家,大部分事情,都必须朝廷背书。即便户部制定的政策,是最差劲的管理方式,甚至名存实亡。但只要这两件事情,在朝廷这里挂了名字,下面就好办许多了。 不过,周梦臣还是想制定一个符合大明实际的,银行法与铁路法,或者说银行章程,与铁路章程。 周梦臣满心思再想如何与方钝谈的时候。 嘉靖在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朕老了,不中用了。”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哦。为什么这一件事情,朕是从周梦臣这个听到的,而不是黄大伴-----” 黄锦一听,心中暗道:“来了。”他在周梦臣告诉嘉靖的时候太子与景王暗斗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以嘉靖之聪明,岂能不知道其中有人做了手脚。立即跪倒在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说道:“你知道,从朕登基第一日开始,就知道,那些敢在朕面前说该死的人,都在赌朕不敢杀他。黄大伴,你也是这样吗?” 黄锦此刻浑身冷汗之流,直接嘉靖的目光能洞测肺腑之中。的确,黄锦内心深处未必没有这种侥幸心思,宫中太监这么多,为什么他黄锦能够长盛不衰,不就是因为是安陆旧臣。是嘉靖潜邸故旧。嘉靖信得过。 黄锦知道嘉靖多疑的性格,想要他相信一个人,是很难很难的。与其相信新人,还不如相信旧人。嘉靖并不是天真的觉得,旧臣就不会背叛他了。而是养着这么多年了。而是这些旧臣一切荣辱都系于嘉靖一身。根底已经定下了。背叛对他们来说收益太小,风险太大。 黄锦知道杀自己容易,但是找一个能代替自己的人总管宫中,却难了。不像是大学士们,还有很多备选,自从出来那一次宫变。嘉靖差一点被杀死,嘉靖不仅仅对宫女不相信,对太监又何曾相信了? 这就是为什么,嘉靖即便深居内宫,本来应该用太监来管理天下,但最后对太监的限制,却是终明一朝数一数二的严格。只是嘉靖说了这一句话,黄锦顿时不知道,嘉靖是真要杀他,还是在吓唬他。 黄锦说道:“奴婢,只是担心皇爷伤心,并不是有意隐瞒的。而且皇爷是奴婢的主子,两位小爷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请皇爷恕罪。” 嘉靖叹息一声,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一种失控的感觉,在嘉靖心头越发明显。 是的,对朝廷失控,严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打乱嘉靖的安排。对军事的失控,周梦臣平定土默特部,固然是一件大功劳,甚至在青史之上,都为他大涨颜色,但是毕竟是不是他主动推动的。再有而今,身边的人也有了别样的心思。嘉靖哪里不知道,黄锦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嘉靖从来知道,人各有私心。世界上大公无私的人是不存在的。严嵩有私心,严世蕃有私心,徐阶有私心,周梦臣有私心,朝廷上的所有人都有私心,身边的黄锦与陆炳也有私心,看似忠于国家的丰城侯也有私心的。 但是在此之前,他一直有把握,掌控所有人的心思,不怕有私心。只要此心为他所用就可以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也是这样做的。 而今才知道,皇帝也做不了快意事。 这些超出自己掌控的人,嘉靖难道不想换一些听话的。总就是不能的。因为换了黄锦,上来的太监,嘉靖不熟悉。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私心了吗?严嵩固然有不好的地方,严世蕃也是可恶至极,但是严党下台,徐党就好了。 周梦臣先斩后奏,何曾将朝廷放在眼里,但是真能杀了周梦臣,天下能办事的大臣,有几个胜过周梦臣的。 除非,嘉靖愿意重新如刚刚登基那会儿,乾纲独断。否则就不能破罐子破摔,甚至他即便是要乾纲独断,为了大局着想,也不能将这些人一古脑换掉。 只是休息了小二十年,又是修道,而今又是推敲《天演论》。嘉靖早就习惯了这种轻松松散惬意的生活了,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谈何容易,嘉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到当初那个时候的劲头了。 人休息的时间长了,真得会废的。 嘉靖长期倦政的情况下,他对朝政的掌握,一定会变弱的。毕竟权力厌恶真空,而且权力更是贪得无厌。嘉靖让出一点,就会被其他人分食殆尽,步步紧逼。这才是嘉靖而今感到失控的根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银行铁路章程 第九十五章 银行铁路章程 嘉靖沉默好久,说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义,很多事情我都不放心交给外人来做。我将来万年吉壤,也要你要守着才放心。今日就不饶你一回。不过,太子与景王那边的事情,要事无巨细全部报上来。如果再有今日之事,就休怪我不顾主仆情义了。” 黄锦这才松了一口气,磕头连连,说道:“奴婢谢陛下恩典,请陛下放心,再也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 “那今日之事,你觉得该怎么办?”嘉靖说道。 黄锦此刻不敢推辞,他与周梦臣是不一样的。周梦臣毕竟是大臣,又有军功伴身,在嘉靖面前,是有拒绝的权力的,但是太监却不一样,太监在皇帝面前是没有说“不”的权力。更不要说。黄锦刚刚还犯了这么大的事情。 更不敢再触嘉靖的霉头。 黄锦立即说道:“要不,奴婢给严阁老打个招呼,让袁炜罢官。” 嘉靖听了,沉吟片刻,说道:“算了,太子那边,也有高拱,张居正,算是成器的。张居正有他的老师管,朕就不管了。你想办法悄无声息的给高拱弄这个职位。与袁炜相当就行了,有人打听,就说周梦臣走了你的门路。” 嘉靖对两个儿子都不满意。 对太子不满意,太子有正统加身,对景王居然没有任何手段,简直是没有魄力之极。在嘉靖看来,太子完全可以召见严嵩,狠狠地训斥一番。因为不管严嵩多高的地位,太子依然是君,严嵩是臣。 严嵩绝对不会跟太子当面顶撞的。 或许严党会有其他报复,但是太子金身加持,难道怕了严嵩? 真要是太子有心,将严嵩拉下马。嘉靖甚至乐见其成。当然了,严嵩倒台之后,太子也是要打板子的。毕竟太子只是太子,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只是太子毕竟是太子,严世蕃那个混蛋,既然敢动太子,也应该付出代价。 只是太子做了什么?拐弯抹角想将高拱推出去,与袁炜打擂台。根本没有意思太子名分,国之副君,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而仅仅将太子的帽子,当成一个王冠,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去抢,却不知道这本身是一柄,天下无双的宝剑。真用好了,嘉靖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景王这边,嘉靖也不满意。 景王如果能将严嵩拉上车,嘉靖还高看一眼,而今做得什么,与严世蕃混在一起。根本就是臭棋,严世蕃的政治生命系于严嵩,而严嵩而今在内阁正批准奏疏就打起瞌睡的状态。能有几年啊?他是觉得他老子会死在严嵩前面吗? 严嵩尚且如此,严世蕃更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到时候严世蕃真到了生死绝境,岂能不将他拉出来当背锅的。对大事没有助力,却陷入被严世蕃政治绑架地风险之中。 十足蠢货。 本来吧,窥视太子之位,就是景王不该有的心思,好吧,嘉靖可以原谅你的野心,但是不能原谅景王如此愚蠢的操作。 只是嘉靖两个都看不上,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将来大位总是要传下去的。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黄锦说的,将袁炜给按下去。让两边都安分几年。但是嘉靖到底还是秉承锻炼两个儿子的意思,既然你们想下场,那就下场吧。 这个时候多吃一点亏,多积累一点经验。将来也好当皇帝。 嘉靖还是有些偏向太子。这个安排更多是给太子安排的磨刀石。当然了,如果太子天不假年。景王继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此一来,从今日之后,朝廷政局就越发复杂了。 当然了,嘉靖不会在乎这些的。 黄锦自然不敢反驳嘉靖的意思,他立即去安排了。 黄锦作为宫中大太监,权力其实很大的。但是黄锦自觉收敛,很多事情都不插手,但是真要插手的时候,决定一个尚书还有一些吃力,但是给高拱安排一个与袁炜职位相当的官职,却是很容易的。 嘉靖之后的安排,周梦臣并不知道。他此刻正与方钝在偏殿之中讨论银行与铁路章程。 方钝让周梦臣详细介绍了一些银行与铁路,周梦臣一边介绍一边接受方钝的提问。 好一阵子才说得差不多了。方钝忍不住用手揉着太阳穴,用湖广土话说道:“老嘞,而听你说这么多新东西,时间一长就有一些头晕。” 周梦臣说道:“那么我们休息一会吧。” 方钝说道:“休息不得咧,你直接将你拟定的银行与铁路章程,写下来。让我看看,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就过了。” 周梦臣听了,说道:“这不大好吧-----” 周梦臣觉得这两项章程太过重要了,影响巨大,在历史上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自然是庄重非常,准备用铁一样的事实与语言来说服方钝。那知道方钝是这个反应。 方钝说道:“飞熊啊。你还是年轻,有些地方你体会不深。陛下为什么要我们在宫里谈,是户部没有地方吗?还是我在户部没有时间谈这个?” 周梦臣一愣,如果按他的计划表,明日就要去拜访方钝了。他回京之后,既然徐阶约了他。他不管怎么也要走一趟的,丰城侯的丧事,他也是要出席的,如果没有丰城侯这一件意外的时候,他估计在明日,就要与方钝谈这个,即便有了丰城侯这一件事情,他也不过是拖上几日,再谈不迟。 而且这个时代的工作效率就是这样,一件事情不要说拖几日,就是拖上一个月,也是很正常的。哪里有那么争分夺秒啊? 完全谈不上耽搁。 而今在宫里谈事情,周梦臣其实也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方钝说道:“陛下在等着,按你之前的谈法,今天能谈完吗?难不成还想在宫中过夜,老夫可没有这般圣眷。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的,尽快制定出来,他马上要看的。我虽然不知道陛下想什么,但是这章程定然是越快越好了。”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这也太儿戏了吧。” 方钝叹息一声,说道:“也算不是上,其实你即便讲了什么银行与铁路,我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其实我不是今天才开始研究,你在陕西搞出这么一出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这东西是什么玩意,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也谈不上有什么意见,如果是别人,今日就是在宫中过夜,也要将事情谈得明明白白的,但是你不一样,今后这户部说不定,就是你来掌管了。我对你,再放心不过了。以你的意思写出章程,我来把把关,看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或许明显不能的地方。就行了。” 周梦臣心中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失落。如此这两项章程的制定权力,已经在周梦臣手中。周梦臣可以秉承自己的心意,随意书写。只是周梦臣却感到很失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项事务在朝廷的地位。 那就是没有地位。 想起后世的铁老大何等威风,想起央行是何等霸气,连财政部都不给面子。而今却被视为犄角旮旯的东西。可以随便应付的东西。 周梦臣心中暗道:“你们会后悔的。”口中却说道:“既然方叔这样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周梦臣很快写出章程,然后给方钝看来,方钝也没有就内容进行修改,最多是在表达形式上,或者执行上做出一点修改,这事情就办成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印花税 第九十六章 印花税 即便如此,一个上午也过去了。 等中午之后,他们再次见到了嘉靖。 嘉靖午睡过后,打了一趟拳法,而今精神真好,见周梦臣呈上两叠章程,好几页纸。嘉靖顿时不想看了,对周梦臣说道:“拣重要的说。” 嘉靖在宫中散步,周梦臣与方钝在后面跟随着。 周梦臣答应一声,说道:“银行章程,最重要的时候准入门槛,管理章程,如何收税,等等。” “首先,在户部之中设银行司,掌管银行国债一事,臣以为当新设一户部侍郎掌管,只是方尚书认为,凡是刚刚开始,就不要弄得那么大,以一户部主事掌管就行了。” “想要办银行,必须到京师户部报备,报备掌管人,以及所有的股东。然后银行司办理执照。没有执照私下运行的,一律查没入官。其次,就是必须购买一百万两的无息国债。只有在破产或者面对挤兑的时候,才能取出。” 周梦臣一开始就没有降低银行门槛的意思。不管是户部办理银行执照。还是缴纳一百万两的保证金。 本来周梦臣想要的是保证金。但是方钝告诉他,他不可能容忍有一百万两银子放在户部账上,而他不能用。倒不是方钝有超强的掌控欲,而是大明朝廷太穷了。根本不可能不动这一百万两的。所以保证金就变成了国债了。 周梦臣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想北洋,民国,乃至新中国的某些时期,承销国债这事情,将银行搞得欲仙欲死。周梦臣就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 毕竟,周梦臣只准备让大明有七八家银行。每家的资本最少在千万级别。之所以如此,就是为减少政府的工作量。 周梦臣可知道,大明户部那些官员与吏员,如果不挺高门槛,让银行家数超过一百家以上,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毕竟一个司最多几十个上百个人。对接七八家银行的业务还行,如果对接一百多家,让他们忙死,也做不出效果来。 “其三,就是对银行征收赋税,我个人觉得分为两种,一种是印花税,凡是银行出局的所有票据,必须在朝廷备案。有朝廷的印章,才能算数,如果没有,那么一旦有了纠纷,到了官府,官府不承认票据的有效性。这一个税,每一分合同,或者支票,收取千分之一。” 嘉靖根本没有在乎,他不觉得千分之一,能弄出多少钱来。 周梦臣却是知道,这如果真能办好了,是一个非常大的税种。在周梦臣的规划之中,很长一段时间,百姓是接触不到银行业务的。能接触到银行业务的,都是大户人家,一次银行业务,少说要几百两银子,否则根本不值当银行跑一趟。 就拿一百两银子来说,一次印花税也要一钱银子。 而一个千万级别的银行,业务到底有多少,周梦臣并不知道。但是他大概知道,黄河银行在赈灾贷款上花了大概三百万两上下,这就是单单这一笔,朝廷就能到手三万两了。 而且周梦臣怎么都觉得,一家银行业务再查一年也要将自己的本金贷出去一次的。如果这都办不到,岂不是要赔钱了。 这就给了一个底数,一家千万资本的银行,最少每年也要交十万两。而且周梦臣觉得,如果大明向工业社会转型顺利的话,单单这一项赋税,就有超过农业税的潜力。 一年两千多万石的粮食,看起来不少。但是折合银子,因为粮价不同,大部分时候也不过一千多万两。而大明整体货币存量,在一两亿两之多,这都是实物货币,也就是银子,加铜钱,加黄金的总和。其实到底有多少,周梦臣也没有估计,因为这是估计不出来的,大明是没有那么统计能力,统计出来大明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总量。 周梦臣只是一个估算,误差到底有多少,真有天知道了。 因为银行支票,等金融工具,将原本的资金放大化了,也就是加了杠杆,也就是银行乘数效应。只是时代不同,这个杠杆也不可能太高。 如此一来,考虑资金流转速度,以及其他效益。周梦臣觉得,到时候这一项赋税,一年上千万两,也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了,问题是,怎么将赋税收上来。 周梦臣想的是理想化的局面,而现实要太多的问题了。比如,这个税那个部门来收,总不能让人家做一次生意来北京一次的,下面要设银行国债司占点?如果要的话,设立多少,是省里有,还是府里有?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养这些人也是要钱的。 还有其他一些不好处置的地方。 不过,周梦臣又不是户部尚书,他管这些做什么?他先敲定章程,占据道义的制高点,将来在慢慢推行就行了, 只是周梦臣这分激动,仅仅是他自己激动而已。嘉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并不觉得千分之一的税,有什么好收的。 周梦臣只是接着说道:“再有就是银行的商税,臣以为当以十税一收取。” 嘉靖听了,微微皱眉,一挥手说道:“无所谓。”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本来大部分商税都是三十税一的,但是周梦臣对提高银行的赋税,伤了很多脑筋,一方面固然是祖制问题。另外一方面,周梦臣对金融很陌生,不知道对银行增税对整体经济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周梦臣回头一想,只要不将银行当作一个已有的非常完善的事务,而当成一个新兴的事务来看,不求十全十美,只求能向前推进,周梦臣内心之中,就觉得好多了。 周梦臣说道:“接下来,臣讲一下,国家对银行具体的管理与指导,银行国债司所肩负起监督银行的责任,已经银行的经营范围------” 嘉靖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这些卿等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就无须报给朕听了。只是这银行国债司关系重大。两位可有人选推荐?” 周梦臣心中自然想过很多人选,最后他只能推荐一个人,他说道:“陛下,臣有一人推荐。” 嘉靖说道:“何人?” 周梦臣说道:“翰林编修张四维。” 嘉靖说道:“此人是何人?” 周梦臣说道:“张四维乃蒲州人,蒲州张允龄之子。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后选入庶吉士,而今已经三年,应该要散馆了。” 嘉靖一愣,说道:“以子管父,周卿就不怕他们私相授受?损公肥私?” 周梦臣说道:“臣这样做原因有二,蒲州张家三代富商,家中富贵,堪比公侯,多一些钱,少一些钱,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意思,张家想要的是改换门庭成为官宦人家。所以对张四维寄以厚望。宁可损自己家生意,也要支撑张四维。” “他们决计不会伤害张四维的仕途。” “此其一也。” “其二,说实话,银行到底该怎么办?其中账目该怎么查?局势时候该怎么办,税该怎么收最合适。臣也是一团雾水,唯有局内人最清楚,而张四维就是局内人之中,朝廷的人。” 其实,这才是主要原因。 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不愿意用张四维。倒不是对张四维有什么意见,而是单纯的回避与平衡。回避自然是回避张四维与张家的关系,平衡。自然是不能让晋商在银行这一件事情上,既有先发优势,又掌控银行国债司,岂不是既当选手,又做裁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皇家银行 第九十七章 皇家银行 是的。周梦臣刚刚说得也对。张家宁可为张四维的仕途付出一些经济上的利益,如果砸钱能让张四维步步高升,那么张家早就砸了。 不,周梦臣有时候也不知道张家砸了没有?毕竟张四维科举排名靠后,却当上庶吉士,要知道庶吉士考试甚至比科举都严格。到底是张四维超长发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梦臣也不知道。 所以,张四维主张银行国债司,定然有晋商大力支持,晋商甚至会主动完税。不会在税务上有什么问题。 但是,周梦臣太清楚一点,掌握经济政策的大权的官僚,想要搞钱,根本不需要从他们经手的钱中去捞,只需在经济政策上进行一些调整就行了。 周梦臣不相信张四维悟不到。 毕竟张四维一度成为张居正的副手。在张居正死后,还能担任首辅,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蠢货。 在古代越久,周梦臣越发明白一件事情,如果他没有在后世吃了十几年的学校饭,自认为还是努力学习了一段时间,没有现代教育给他的赋能。让他真要与古代人杰比,实在是差太多了。 但是周梦臣权衡利弊之后,终于选了张四维。 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第一个方面,给杨博吃定心丸。 杨博而今已经开始准备丁忧了,周梦臣估计,杨博的丁忧奏疏还在走程序。在这个时候,周梦臣需要给晋商一些表示,以保证双方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毕竟晋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周梦臣钱袋子。 对于晋商要一些示好,至于其他问题,等将来再说不迟。 第二个方面,就是张四维的能力,银行国债司的建立,是一个很有难度的事情,周梦臣自信自己能够做好。但是就好像之前说的一样,周梦臣不可能自己做了全部的事情。而张四维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周梦臣提供方案,让张四维去执行。又有晋商的配合,是最妥当的办法。 毕竟不管将来有多少隐患,周梦臣首先要考虑的是,让这一件事情办成,办成之后,即便有些隐患也是要办法补救的,但是如果这一件事情没有办成,之前设想的再完美,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而已。 嘉靖倒是没有想过,周梦臣想过这么多。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张四维的名字。毕竟之前什么进士啊,庶吉士啊。听起来很多,但是进士三年三百多个,庶吉士三年三十多个,积累下来也是相当可观的,如果嘉靖早年,或许还想想看看庶吉士之中,有没有人才。但是而今,嘉靖早就没有兴趣了。 嘉靖若有所思的想道:“如此说来,张四维倒也合适。” 周梦臣说道:“圣明无过陛下。”有嘉靖这一卷话,张四维的升官路线就与历史上不一样了,历史上张四维其实也是翰林上熬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成长起来的。而今他三年庶吉士一散馆,就转到了户部担任银行国债司的主事,将来会走向那个方向,就不知道了。 不过,而今的张四维也算是周梦臣线上的人了。 周梦臣见嘉靖不说话,知道嘉靖对银行具体章程似乎不太在乎,于是他将话题转到了铁路上,说道:“臣以为铁路。水运,驿传这些都应该合并在一起,在工部下面再设一司,名为交通司.主要掌管,官道,水运,铁路的规划,在铁路修建上,可以分为主线与支线,主线必须朝廷修建,最多可以租给商人运行,但是支线却可以让商人修建,并且自己管理。铁路的收费-----” “好了。”嘉靖说道:“你觉得这一件事情交给谁掌管比较好?” 周梦臣说道:“潘季驯。” 嘉靖说道:“那就是他了。”语气之中,浓浓的敷衍味道,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来。嘉靖对铁路不感兴趣。他知道铁路重要,但是在他心中,铁路并没有钱重要。 周梦臣面对这个局面,也是无奈,其实交通司的建立,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调整了,因为驿传这一块,是在兵部的,也就是兵部分出一些职能到了工部手中,如此一来工部的实力就要大增了。 安排潘季驯也是周梦臣能选中的,又是自己夹带里面的人。 潘季驯的能力没有的说,他能建立西山运河,就可以看出来潘季驯不仅仅能力出众。而且并反对新技术的普及,甚至潘季驯有一种技术流的感觉。他本身在工部就任过职。又到运河上任职,转了一圈回来,执掌一个重要的部门,也算是升迁了。 周梦臣已经想过很多话,用来解释潘季驯的才华与能力。奈何嘉靖连问都没有问。 嘉靖说道:“我今日其实想问一件事情,而今西北都有一座银行了,北京想来也是需要银行的。皇家有些钱财,放在库房之中,也不是办法。我想办一座银行,却不知道从何着手,还请周卿指点一二。” 周梦臣微微一愣,他瞬间想通了一切问题。 为什么嘉靖这么着急要银行章程,而不在乎银行章程具体内容是什么? 无他,嘉靖想从银行这个产业之中捞钱,但是他到底是皇帝。不能乱来,之前黄河银行可以说是特例。嘉靖的银行也可以是特例,但是将来就不大好办了,不利于维护朝廷权威,所以,他干脆,让下面人加点急,将银行章程给搞出来。 他自然不在乎这银行章程之中有什么,不管有什么,还能管到嘉靖头上吗? 至于铁路章程,根本就是顺带的。 嘉靖一心一意,其实只想搞钱。而不是为朝廷理财。 可以说,北京作为大明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大明北方的经济中心。不说放贷什么的。单单南北货款异地存取,就是大有可为之。单单凭借北京的地理优势与政治优势。搞出一个大银行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嘉靖这个要求,周梦臣却不好拒绝。周梦臣思来想去,说道:“陛下,想办银行自然没有不行的。只是此事如果由陛下抛头露面的话,实在是有伤国体,外人知道了,也伤害陛下清誉。” 这年头虽然对经商有了极大宽容,甚至一些士大夫也不会讳言经商,但是皇帝毕竟不是一般人。皇帝经商失分太多了。万历皇帝仅仅因为矿税一事,就搞得天下鼎沸。文官对自己极大宽容,对皇帝却要有严格的道德要求,却是非常讽刺的。 嘉靖点点头,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也想好了。朕自然不会出面。让宫中的人出面即可。” 周梦臣一听,心中暗道:“大事不妙啊。” 太监们都是什么货色。周梦臣不知道吗?都是黑眼睛见不得白银子,骨子就有一股贪婪的味道,好像银子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一样。只能多不能少,但是完金融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是克制贪婪之心。 且不说太监们没有什么学识,根本玩不转这一套,即便有人能玩转这一套体系,在宫中的氛围的影响之下,也是既贪婪不要命,又觉得老子是宫里的人,除却皇帝谁也不在乎的无法无天的劲。 让他管理银行,简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因为以周梦臣的观察,北京最多的贷款项目是什么?不是别的,就是官贷。也就是新任官员当官之后,无人赴任,先借了高利贷,然后上任捞钱,还给高利贷主。 这样的贷款可以搞吗?当然不可以,但是在太监手中,却是未必不可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天子爱家私 第九十八章 天子爱家私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千头万绪。很多事情都没有定下来。黄河银行而今也是一个特例。将来未必没有反复,臣认为陛下还是再等等吧。”周梦臣说道:“总要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好让陛下下场。毕竟内库的钱来得也不容易。” 嘉靖一听就明白,虽然周梦臣每一个字说太监们,但是其实这种情绪是对太监们去的。 嘉靖心中不由一叹,他其实也知道。虽然有很多人为大明太监洗白,但是事实上,太监们从来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团体,或许有少数太监,基因突变一般得很有能力,但那是非常少数的。 就好像鹿鼎记中韦小宝判断谁有能力的时候,用了一个朴素的办法,谁不拍马屁,大抵是有能力的。 嘉靖也有一个同样的感悟,那就是越有能力,越好用的臣子,大体是不好控制的。越好控制的臣子,大体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能力也有不足。 这也是一个事实。 但凡有能力的人,多少都有一些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想法。高级人才都不是牵线木偶。这也是为什么嘉靖一直用严嵩的原因,他不知道严嵩的能力其实不大行吗? 在嘉靖看来,严嵩最大的竞争力就在于,他虽然能力不大行,但是也在水准之上。决计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大臣。但是严嵩百分百恭顺,让嘉靖很满意,满足嘉靖坐后宫,用最少的力气,掌握天下大事。 太监们也是一样的。真要有能力的太监,那也是有地位的。比如郑和太监。即便仁宗宣宗,对郑和也是比较客气的。很多时候,更多是将郑和当成大臣来看,而不是太监。 这也是对郑和能力与影响力的尊重。 而今嘉靖看来,满宫的太监,也就三五个能用。真要放出去管钱,他还不大放心的。 嘉靖想了想说道:“你说得也对,这样吧,这个张四维不是有能力吗。就让张四维负责组建银行。” 周梦臣说道:“那银行国债司?” 嘉靖说道:“一并兼着吧,反正刚刚开始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等将来事多了,再让张四维去掉兼职就行了,对了,你传话给丰国公,让他挑选成器的勋贵子弟,跟着张四维办事,好好学学。” 周梦臣知道,嘉靖不选择太监作为银行主管群体之后,就决定从勋贵之中选人手,毕竟勋贵们再不成器,但也是与国同休的。在对嘉靖的忠诚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让丰国公,也就是李儒选人。其实也是对丰城侯之死一些补偿。同样透露一个现实,那就是对丰城侯之死,嘉靖更希望冷处理。 嘉靖虽然愤怒于如此卑劣的手段谋害国家大臣。但是嘉靖更不想将这一件事情闹开,弄得沸沸扬扬,大失颜面,毕竟勋贵的体面,有时候也是大明皇室的体面。自然需要李儒闭嘴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张四维今后,要简在帝心了。” 如果之前,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的感觉还不清晰的话,但是此刻却很清晰了。无他,而今能管理银行事务的专业人才,并不多,即便是黄河银行那边还有很多缺口。张四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就要掌管这一家银行了。 如果做好,能给嘉靖带来源源不断的钱财。嘉靖岂能不重视。 或许,嘉靖信一任宠臣,就要出炉了。 皇帝就是这样,有一代一代的宠臣。而周梦臣如果不是从宠臣的角色中跳了出来,成为重臣之中的一员,从嘉靖二十三到现在,十几年的事情,也到了色衰而爱迟的地步了。 嘉靖说到这个地步了,周梦臣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自然是没有了。 周梦臣与方钝对视一眼,就答应下来了。 随即嘉靖说道:“你下去之后,去见一下张四维,然后让他来见朕。” 关乎朝廷的重要官员,嘉靖不大在乎。但是关于嘉靖自己的私房钱。嘉靖却是在乎的。之所以让周梦臣先见见张四维,是不想张四维一问三不知。让他清楚情况之后,才能在召见的时候,将事情说明白。 如此,周梦臣与方钝就退了下来。 走在宫中,方钝叹息一声说道:“九重无公事,天子爱家私。” 周梦臣听了,立即说道:“大人慎言,这是在宫中。” 方钝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了。”只是如此一来,方钝再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嘉靖对方钝的使用,就看得出来,嘉靖没有犯糊涂,最少在财政这个专业领域之中,选了一个专业人才,方钝一辈子混户部,或许不能开源,但是节流这一件事情做得非常出色。 方钝其实也秉承一种报效君王的心态在做事。但是今日嘉靖做得事情太让人失望了。 朝廷有多大的财政缺口,以至于赈灾款都不够用了。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再向户部伸手要钱的。方钝毕竟只是一个人才,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又不是神仙,从什么地方点石成金啊? 结果宫中有钱,这也罢了。毕竟嘉靖宫中一直有钱,方钝是知道的。 甚至方钝对这一件事情,也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他觉得,虽然朝廷财政局面这么困难,但是这并不是最困难的局面,所以内库之中有一定的积蓄,作为大明朝廷的压舱石,是对的。 所以,方钝在很多事情上,即便缺钱,也不轻易向嘉靖开口,甚至即便开口,也尽可能压缩数量。 方钝这样做,是他下意思将宫中的钱,也在自己的统筹范围之内的。是整个朝廷最危机时候的备用金。 然后,嘉靖皇帝却宁可将这笔钱拿出去放贷。 一旦嘉靖这样做了,真要天下有了什么大事,需要一笔急款,方钝又去哪里搞啊?要知道搞钱,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让方钝太失望了。 周梦臣唯恐方钝再说出什么失言的话语,只能沉闷的与方钝一起走出了宫门。 周梦臣说道:“我这就去见张四维。方叔一起吗?” 方钝有些意兴阑珊。说道:“你的人,我就不看了。” 周梦臣说道:“正因为是我的人,方叔才要看看。不要让我先入为主,误了朝廷大事。毕竟这银行国债,可是重中之重,今后朝廷用钱,或许大部分都要从这里出了。” 方钝微微一动,说道:“贤侄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陛下之所以不愿意给户部拨款。其实那是因为一旦给了户部,根本就不想要要回来了,是一个填不满无底洞。但是钱不在宫中,就有很多说头了。比如国债。” 方钝说道:“那还不是要利息?” 周梦臣说道:“只有利息而已。” 方钝说道:“哪里会,只有利息-----”说到半截。方钝一下子愣住了。他脑海之中,迅速转过一个弯,钱是内库的钱,内库的钱就是朝廷的钱。户部用朝廷的钱,哪里需要还的。不就是这笔钱挂了一个国债的名声而已。而且他又不是要当一辈子户部尚书,说起来他在户部也好几年了。最多两三年,他就要下去,或者换一个职位了。没有让一个人一直做户部尚书的意思。 这些事情吗,就能丢给将来的户部尚书了。至于将来户部尚书如何处置这些债务。关他方某人什么事情。要知道他方某人上任户部的时候,那也是临危受命,给前任接了一个大大的烂摊子。后面的尚书们,岂能独善其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张四维 第九十九章 张四维 这就是皇帝无法对抗整个体制原因,皇帝仅仅是一个人,哪怕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也是一个人而已。估计等嘉靖发现,他内库银两成为永远不可能从户部要回来的国债。而且国债利息也不会太高的。每年他只能吃一点点利息的时候。他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甚至杀人都解决不了问题。 因为没钱就是没钱,就好像数学题一般,不会就是不会。不会因为一拼命就会了。也不会一拼命就有钱了。 一瞬间方钝对银行非常感兴趣了。 方钝说道:“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派人叫张四维过来便是。难不成我们还去请他?” 周梦臣也知道,古代重视体统。方钝一个尚书,周梦臣而今虽然卸了三省总督的官衔,但是身上还有一个户部侍郎。更不要说一些散官了。 张四维而今仅仅是一个六品官,而且是刚刚庶吉士散馆的时候升的,算是后生小辈。自然没有他们两个人纡尊降贵拜访张四维的意思。 周梦臣也就打发一个人去请张四维,他们两人在一座酒楼小酌片刻。顺便联络一下感情,听方钝说起了一些湖广的后起之秀。 如果在京师按照地域划分党派的话,那么方钝就是楚党领袖。当然了,而今的大明还不到这个地步,虽然严嵩也是很多江西的人的领袖。但是大部分让官员虽然按照地域有本能的抱团行为,但是在政治派系上,更多是政见的不同。作风的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嘉靖之后,能有张居正改革的原因。因为大部分官员虽然腐败堕落了。但是依然有大部分官员对大明朝忠心耿耿,也就是人心未散。 而在万历年间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即便号称道德上最高尚的东林党,对大明有多少忠心,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所以才有了,什么楚党,齐党,等地方党派与东林党之争。 那时候已经没有是非,只有利益了。 周梦臣在与方钝说话之间,也暗暗记下好几个人名,说不定将来用得着。毕竟其他大佬,从来不缺少人手,甚至可以说,不知道有多少人上杆子拜访,求提拔的。但是周梦臣分明感觉自己太缺人,趋炎附势的人,从来不会少。但是可靠的人,却太少太少了。 周梦臣只能从同年,气学,旧部,等几个圈子里面找。而今周梦臣觉得,他似乎对同乡这个圈子下力气太小了一点。 方钝似乎带着几分酒意说道:“贤侄啊。我们湖广人在朝廷之中,也就是你了。我在户部尚书,根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当时让我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很多人都不觉得我能做多久,就是让我顶罪。谁都没有想到,我能u坐好几年,这自然有陛下的厚爱。只是烫手山芋就是烫手山芋,不管我抱住多长时间都是烫手山芋。” “这几年弄得我身心俱疲,每年都觉得在打仗。每天一睁眼,想得就是朝廷有多大缺口。从什么地方弄钱。我这户部尚书是长久不了的。一来,将来总有我堵不上的窟窿。二来,我这样下去,焉能长久。” 方钝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头上拉下来一绺头发,他感叹道:“我在上任之前,虽然也有白发,但是白发之中却也夹杂一些黑发,这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头上一根黑发都没有了。头发为血气之表,气血将枯,我奈之何啊?将来我不在了。咱们湖广人在北京背不背你欺负,就要看你了,还有叔大了。” 周梦臣见方钝说得沉闷,就说道:“方叔,说什么丧气话。严阁老还不言老,方叔就言老了。” 方钝哈哈一笑,真有几分醉意。说道:“严阁老是骑虎难下。”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敲门之声,却是张四维到了。 周梦臣一见张四维,只觉得光彩照人,别误会,不是张四维长相太好看。虽然说,大明进士,不可能有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但是也不是每一个进士都长得如周梦臣张居正那样漂亮。 张四维只能说不丑。只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张四维知道是周梦臣与方钝两个人要见他,他自然不敢怠慢,不管是周梦臣还是方钝,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特别是杨博丁忧在即,很多事情也给他们通过风了。 而今从政治派系上,张四维也算是周梦臣的人。自然更不敢怠慢了。 所以匆匆而来,连衣服都没有换。 而让周梦臣惊叹的正是这一身衣服,张四维这一身衣服看似简单,但是名贵非常,周梦臣目测,他这一身衣服加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玉佩,吊坠。发簪等等东西加在一起,少数千两上下。 这才是累世富贵的底气。 甚至在周梦臣看来,张四维比一些勋贵家的公子,都更像富贵出身。毕竟除却少数勋贵之外,一些勋贵家里的出息也不是太多,再加上孩子多,具体到某一个公子,就未必有张四维这么富有了。 张四维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豁达的态度。让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这位而今算是大明顶级的富二代了。 在张四维行礼之后。周梦臣让张四维落座,让酒家重新布置了酒席。说道:“这一次叫你过来,是因为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张四维说道:“大人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周梦臣说道:“用不着你万死不辞。”随即周梦臣将关于组建银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张四维听了,心中有几分躁动,心中好像有一头猛兽在呐喊道:“我一定要得到这个机会。” 如果按照官场惯例,张四维需要在翰林院最少养望十年,才有资历真正参与进朝政之中。张四维也准备这样吧,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能让他直接有机会接触到皇帝,他岂能不喜出望外。 张四维立即起身,说道:“多谢大人推荐,大人再造之恩,今生都还不完了。下官敬您一杯酒。” 周梦臣饮过,挥手让张四维坐下来,说道:“这一件事情,务必万无一失。否则在陛下面前出了问题,我想保你都保不住。” 张四维说道:“请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我一定做好。” 周梦臣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张四维已经准备从家里大批量叫人了。将从事黄河银行,有实践经验的一批人抽出来一部分,倒是张四维直接让他们办事就行了,打造这个银行的根基。可以说,别人做这一件事情,即便谈不上地狱难度,但是放到张四维身上,根本不用多操心,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简单模式。 张四维听了周梦臣的话,本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心中一动。觉得实话实说,似乎显得自己太无能了。而且似乎也感觉,周梦臣并不是真要询问这方面的事情。心中一动,立即明白过来。于是他说道:“下官才疏学浅,承担如此重任,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很明显张四维赌对了。周梦臣明显对这个银行的一些事情,是很感兴趣的。说道:“指点迷津不至于,你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户部的银行国债司,这需要你细细的打磨条例,慢慢来不要走着急。而另一个却是银行,毕竟黄河银行经营了半年,很多事情都有了章程,你去取经便是了。不过,要注意这个银行,与黄河银行的不同之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朝廷的银行 第一百章 朝廷的银行 张四维身体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道:“愿闻其详。” 周梦臣说道:“这个银行虽然是内库出钱的,但是本质上,这个银行是国家的,有一些事务,给商人做,有些不放心,但是给你做去是可以的。” 张四维说道:“比如?” 周梦臣说道:“比如,地方赋税入京,户部拨银下去,需要大费周章,耗费不少,如果你能做到在各省都有点的话,未必不能直接通过银行来走。” 周梦臣此言一出,张四维还没有什么反应,方钝已经说了。方钝说道:“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拉我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的。” 周梦臣说道:“方叔,你只是这个办法好不好。” 这也是周梦臣想要对大明财政体系改革一个小小的项目。而今大明没有进行一条鞭法,各地还在征收实物税,如果都换成了银子,周梦臣恨不得让整个大明赋税都从银行走账。 如此一来,极大地降低了成本。 别的不说,押送赋税入京是需要人的。而今只需几个人带着银行存单就行了。为各级工程款通过银行下拨,也省去了下面层层分肥,减少管理层次。 当然了,该贪污的人,还有可能贪污。但是这样一来,自然是能减少户部成本的。 方钝更是明白这一点,一下子对这个还没有建立起来的银行顺眼多了。的确,如果这个银行后面多是晋商。方钝还不敢这样做,毕竟赋税是国家重中之重,万一银行这里出了问题算谁的?而这个银行却不一样。随时是皇帝的。但是也是国家的。 毕竟皇帝与朝廷虽然有很多分歧与矛盾,但是在整体上,看他们依然是一体的。 其实,周梦臣一直想让户部能有一家银行,所谓的政策银行。因为大明铸币的混乱,经济政策几乎虚无的情况,而今明朝根本没有建立央行的必要,甚至即便建立央行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周梦臣对银行国债司的设计,其实就是央行的前身。周梦臣如果有机会当政的话,那么央行一定会从户部分出来,成为与户部分庭抗礼的衙门。 只是而今什么事情都不好办。毕竟嘉靖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愿。 周梦臣也只能顺着嘉靖来。 方钝沉吟片刻,说道:“可以试行一二。” 张四维听了,大喜过望,说道:“那就多谢方大人了。” 张四维毕竟是门里出身,虽然没有怎么管过银行,但是对银行的原理,乃至于经商也是有一些自己的认知的。在他看来,银行最大的难题有两个,一个是钱,一个信用。 钱很重要,但是信用也很重要。 不要看黄河银行开展如此顺利,就以为谁都能如此顺利,恰恰相反。这种顺利建立在晋商,一不差钱,二来,晋商数百年建立起的信用之上,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不过是一个整合而已。 多年之后,晋商搞出票号什么的。可见晋商之中,并不是没有做这种生意,不过还没有探索出这些模式而已。 而今张四维建立这个银行,钱自然不是问题。内库之中少说有几百万两,虽然未必会都给他,但是也是一笔很大的钱。而信用就不好说了。 皇帝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的。甚至这个银行不能有一点点与皇家沾边的地方。想要取信于人。就麻烦了。而今却不一样了,既然户部款项都能走这个银行,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银行的背景,一定很深很深。 可以说,信用一下子就立足了,更不要说,过手银子也未必不能用的。银行自然是钱越多越好了。 周梦臣随即就对户部什么样的业务能交给银行来办,什么样的业务不能交给银行来办,在周梦臣看来,如果银行有利息的话,户部太仓银不是不能转到银行银库之中的。 让方钝听了大感兴趣。 后来张四维只能听了,反而是周梦臣与方钝两个人在说。 一个执掌大明财政数年,对大明财政了如指掌。一个对银行未来在国家金融体系之中的地位明明白白。两人商议之下,自然想出很多妙处,如何提高效率,让户部对银子利用率更高。 最后方钝长叹一声,说道:“想得很好,可惜我是看不到了。能不能看到,就要看你了。” 周梦臣自然明白方钝的意思。 按照他们两个人的意思,那是对户部进行大手术才行。几乎等于推倒重建了。 只是方钝虽然掌控财政大权,但是他想要做什么,还是要遵从嘉靖的财政政策。嘉靖的财政政策是什么?嘉靖很明显是维持政策。只要能让大明朝廷往前走,各种开支不短缺,就行了。至于是账面上有大量结余,还是拆东墙补西墙,那不是嘉靖感兴趣的事情。 嘉靖一日不改变这个想法,方钝即便是户部尚书,又能做些什么啊? 周梦臣又与张四维聊了聊银行,于是打发张四维走了,让他明日去宫门求见。随后问方钝,说道:“方叔,你看着张四维如何?” 方钝说道:“杨博培养的后起之秀,自然不错。才堪大用,看来这一次事情不用太担心了。只是----” 周梦臣说道:“只是什么?” 方钝说道:“只是我觉得,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他其实也能感觉到。不仅仅是张四维一个人,而是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他越发不能保证下面人思想的纯洁性了。 他甚至理解徐阶对他什么感受,徐阶不知道周梦臣与他其实有很大的政治分歧,根本不是一路人。但是该用还是要用的。 毕竟,现在不能保证,就不必谈将来了。 周梦臣虽然杨博联合了,但是两人之间利益有重合的地方,但也有相悖的地方。而今周梦臣要大力推广工业,不介意给别人分食一些利益,但是将来未必没有因为形式转换,有了新的需求。 但是周梦臣而今的做法与徐阶一样,不管将来如此,现在能为我所用,就用。将来再说将来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至少我们现在走在一条路上。” 方钝哈哈一笑,说道:“你明白就好。” 第二日,最大的新闻就是一个无名小辈,叫做张四维居然见到了陛下,整整谈了一个时辰。随即这个张四维就被调入户部,新设了一个衙门。叫做银行国债司。 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一边议论张四维是何许人也,一方面议论这个银行国债司到底是管什么的。 同时这样的消息,也传到了严世蕃的耳朵之中。 而严世蕃的渠道,比一般贩夫走卒要灵通的多,基本上,什么银行章程,铁路章程,乃至于周梦臣与嘉靖说的一些话语,都在严世蕃手中。 严世蕃看了之后,坐立不安。好一阵子才沉住气。问外面的人,道;“老爷子回来了吗?” 严嵩常年在西苑值班,甚至在西苑的时间,要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之前严世蕃在宫中行走,见父亲一面倒是容易,但是上一次,因为京察之事,严世蕃做得太过,惹得严嵩生气,已经不让严世蕃进宫了。 严世蕃想见严嵩,也只能在家里等着,等严嵩回家。 “下面来报,老爷刚刚出宫。已经快到家了。”一个仆役说道。 严世蕃陡然起身,一振衣服,大步走出,很显然去接严嵩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父子之间 第一百零一章 父子之间 严嵩在院子里下了轿子,立即有两个美貌丫鬟左右搀扶着严嵩,严嵩这才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房间之中。严世蕃从一边过来,一挥手让一个丫鬟退开,他搀扶着严嵩。一步步走着,他感受到自己身上承受着力道。心中忍不住感叹一声,老爷子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 是的,严嵩之前走路,谈不上健步如飞,但也不至于这样。而今严嵩在宫中行走,已经坚持一个人,但是一回家,必然要两个丫鬟搀扶着。 严嵩毕竟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啊。 严世蕃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说道:“爹,既然内阁事务繁忙,你就让我进宫吧,不然你自己小心累坏了身子。” 严世蕃小阁老的名字,可不是白来的。 虽然严嵩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内阁的繁重的工作量已经不是严嵩能够承担的。而严嵩也不放心这些事情交给别人来办。因为内阁之中掌控政务多少,就代表着掌控权力有多少。这一点是万万不能让人的。也不能交给不信任的人。 想来想去,严嵩只能想到严世蕃了。 毕竟是父子至亲。而这样的模式很难说好与不好。严嵩老奸巨猾,即便老了,但是给出意见依旧是狠辣之极,而严世蕃虽然被这样那样的诟病,但是在政争之上,似乎有无师自通的天分,在执行力上也是可以的。只是严世蕃不完全按照严嵩的意思来办。 比如京察这一件事情,如果由严嵩一手来安排,绝对不会这样收场的。 这也让严嵩恼怒非常,狠狠训斥了严世蕃一顿。 严嵩听了严世蕃的话。冷哼一声,说熬:“让你来办,你岂不是将我给气死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你不让我进宫,你也不是要被人气死了。周梦臣回京之后,我一直想给他一个教训,你一直拦着。今日好了,别人出招了。” 严嵩终于坐在椅子上,立即有一个小丫鬟跪在地面上,将严嵩的脚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半楼的胸脯在严嵩的老脚下变化姿态,显得柔软非常。另外两个丫鬟从两侧给严嵩捶背。 严嵩闭上眼睛,鼻子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招。” 严世蕃说道:“银行啊。” 严嵩没有睁开眼睛,说道:“银行这一件事情,且等等。” 严世蕃说道:“等什么等,这能等吗?而今谁都知道,跟着周梦臣能赚大钱。下面很多人都人心不稳了。我派人查了黄河银行,那赚钱简直就好像喝水一般。我们决计不能坐视不理。” 严嵩说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此事不成,周梦臣在陛下面前就没有那么高的宠信了,到时候再收拾他不迟。” “怎么可能?”严世蕃说道:“我看周梦臣这一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反而我们要出问题,下面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你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都是一个个要钱鬼。不给好处,谁给你本事,而今你给下面的,没有对方多,外面这些人依然未必有了。他们甚至会反戈一击。事情就不妙了。” 每一个大臣都有一些理念。而这些理念也吸引了他们的党徒们。 徐阶的理念是什么?一,保守的理念,希望对大明朝政进行小小的修缮,最好能修缮到成化弘治年间就行了。对于大规模变革心存疑虑,甚至反对的意思。 二,就是心学的圈子。 三,就是有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对抗严嵩。严嵩做了多少恶事,有多少人想对付严嵩,都聚集在徐阶身边。这也包括了周梦臣。 徐阶大部分党羽,虽然有特殊关系。但相当大一部分都觉得徐阶能够拨乱反正。 而严嵩这边的理念是什么? 是没有理念。 没错,但凡严嵩有自己的理念。他有怎么可能对嘉靖言听计从?或者说严嵩唯一的理念,就是想掌控权力,享受荣华富贵。 至于什么国家,朝廷都是附带的。在此之间,谁挡了严嵩的路,都会遭受极大地打击。 这样的严嵩麾下的严党有什么好货色。严世蕃太清楚了,相当一部分都是惧怕严嵩,才投入门下,这些人都是明哲保身,摇旗呐喊可以。真要冲锋陷阵,根本不行。 还有一些,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来的。 驱动这些人,一定要有好处。要么是政治上的好处,要么是庇护他们作恶的好处。等等。可以说不给好处,谁跟着他们干啊。 这也是为什么严世蕃显得很没有分寸,有时候也不是严世蕃没有分寸,而是面对下面这些官员,他们见了好处哪里又不收的道理,想让他们面对嘴边的肉,说什么顾全大局,适可而止,根本不可能做到。 虽然政争之中,钱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并非钱就一文不值了。严世蕃想来,周梦臣手中有这么多钱,随便砸一些,就足够很多人反水了。 严嵩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语气平淡的简直好像问吃了吗?道:“那又如何?” 严世蕃大怒道:“老爷子你懂不懂,倒是我们就被动了。你就不管吗?我早就说了,周梦臣一定要拿下来,徐阶一心想让周梦臣去江南,就趁着现在,给他打发了。江南绝对不能让出去,没有了江南的钱财,严党就无法维持了。” 严嵩淡淡说道:“天下官员都是朝廷官员,哪里来的什么严党,徐党的。又哪里有什么维持不下去,与维持下去的。” 严世蕃说道:“老爷子,你可不能犯糊涂了,没有这些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错。”严嵩忽然睁开眼睛,说道:“而是你们没有我,什么也做不了。严世蕃,你想怎么死,你自己去做,上吊也好,自刎也好,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拉着严家上下一起死。” “你不是厉害吗?这江南一定要让陛下拿走,你们那些狐朋狗友,该杀杀,该走走。放心,我会动手,留给徐阶出气便是了。” 严嵩语气也慢慢缓和了一点,说出了他们两人最根本的矛盾,严嵩说道:“陛下是何等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不管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决定一切的在宫中,不是在宫外。” 严嵩很清楚一点,他的荣华富贵,他的一切都是来者嘉靖,他对嘉靖无条件的服从,甚至可以说是谄媚。谁那种嘉靖要他老婆,他只会说,老婆子颜色不好了。不如陛下看看儿媳如何? 决计不会说一个“不”字。这也是严嵩一直能荣宠不衰的原因。太合心意,又能办事的人。实在太少了一些。 严嵩对严世蕃对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一味追求在朝廷上的优势,反而失了陛下之心这一件事情,深恶痛绝。简直觉得不可原谅,典型的因小失大。 所以,他要挽回局面。怎么挽回。就是认打认罚,将儿子赶出皇宫,不能在内阁行走。又准备壮士断腕,宁肯让自己损失大批量所谓的严党,也要挽回圣心。 他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 而今严世蕃对严嵩的观念一点也不认同。为什么会是这样? 倒不是严世蕃愚笨到,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而是严世蕃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严嵩其实是有圣眷的,嘉靖心中,严嵩也是有分量的。但是严世蕃没有。不仅仅没有,严世蕃还通过一些事情,了解到嘉靖不仅仅对他没有圣眷,甚至还有一些厌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逆子 第一百零二章 逆子 虽然是父子之间,立场也不是完全一致的。 严嵩拥有一些东西,不是严世蕃所拥有的。但是严嵩所拥有的东西,却是严世蕃可以拿来用的。这让严世蕃本质上在大明朝廷上,是一个不入流的东西,非进士出身,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六部尚书位置了。甚至次一级的侍郎也没有他的分。 如果将大明朝廷上按照权力来排序的话,即便是排到二百多名以外,也没有严世蕃的名字。 但是事实上,严世蕃而今手中握着严嵩给他的权力,他能调动势力,参与的政治事件,都是大明最顶层的争斗。严世蕃迷恋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这些不是父亲的,而是自己的。 是绝对不想失去这些的。 而严嵩已经年近八十,时日无多。 严世蕃比周梦臣大上一些,而今不过四十上下,他还有大把的时光。他绝对不舍得因为严嵩年龄到线,而失去手中的权力。权力对严世蕃来说,就好像是鸦-片一般。他觉得不能失去。一旦失去权力,他就觉得生不如死,一想到之前,在他面前俯首帖耳的大臣们,在将来俯视,甚至鄙视地看着他。他就觉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来。 严嵩一切秉承皇帝的心思办事。自然能得到皇帝的宠信。而严世蕃却不能,严世蕃想要拥有大明的权力,只能有非常手段。不能走正途。 不管是皇帝,还是最高领导人。对于百姓来说,都是有一种神秘的神圣感,但是对于他们身边的人来说,却没有这种神圣感。 说起来严世蕃距离嘉靖并不遥远。虽然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是严嵩所有政务,严世蕃都有参与,嘉靖下达的所有指示,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严世蕃对接的。甚至随着严嵩的身体不行了,这个数量就越来越多。 不管怎么否定严世蕃,严世蕃都是一个聪明人。他的聪明与嘉靖的聪明,相得益彰,都是有术而无道。 在手段上极其高明。但是原则上,或者指导方向上,都有这样那样的偏差。 严世蕃将嘉靖对朝廷布局的意图,是分析的透透的,吃得死死的。他其实也看出来,嘉靖殆政对外朝控制越发薄弱的趋势。可以说,正因为严世蕃看出这个趋势之后,才在今年京察大大出手,一时间横扫京师,唯严独尊。 严世蕃追求的是,严家永保富贵,最少在他严世蕃一辈子都要而今这种局面,而不是灰溜溜的回乡下过苦日子。 那么怎么才能让严世蕃永远保住而今的权力,即便是在严嵩去世之后,也不改变吗? 那就要改变之前对嘉靖的态度,要让嘉靖看到,这天下没有严家不行,没有严党不行,没有严世蕃不行,天子大事,祭由朱氏,政由严家。只有这样严家才能永保富贵。 可以说,嘉靖对严世蕃的厌恶,不是没有缘由的。严世蕃一辈子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太顺利,让他有一种无法无天的狂妄。 严世蕃说道:“老爷子这不行的。这样一来,谁还听我们的。” 严嵩看着严世蕃说道:“官场不仅仅有进,还要思退。” “思退?”严世蕃狂笑一声。带着几分疯癫说道:“老爷子,你这样,还不如让我死。您就不能为我想想吗?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您老在朝廷上得罪了多少人?等什么时候,陛下厌弃您了。我们家是什么下场?是徐阶会放过您,还是周梦臣会放过您,你是忘了夏言,还是忘了曾铣了?你也想让我家如同夏家一样吗?” 严嵩看着自己的儿子,只觉得心中一阵痛楚,他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而今会变成这个模样。难道他不明白?以他的能力如何能掌控朝廷,他那种掌控外朝来胁迫嘉靖的手段,根本就是寻死之道,而且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大明体制就注定了一件事情,皇帝是可以不讲道理的。 再者严嵩也有自知之明。大明朝廷之上,能不能架空皇帝,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却不是他严嵩能做到的。原因很简单,想要架空皇帝,必须能将士林势力团结在身边。但是严嵩很明白,他做的那些事情,其实并不得人心,他严某人在 士林之中的名声,谈不上臭不可闻,但也绝不好听。根基不一样,能做的事情就不一样。清流的力量看似很虚,但其实也是很强大的,这代表了操纵舆论的力量。 而严世蕃做法就非常矛盾。因为他代表严党做事的时候,其实是假借皇权行事,所以严世蕃很鄙视清流,绝对是一群无用文人,仅仅会犬吠而已,另外一方面他因为对皇帝的了解,同样鄙视皇帝,觉得不过如此,我上也行。 如此狂妄之下,才想掌控外朝来胁迫内廷。 严嵩从严世蕃的语气之中,已经听出来严世蕃的意志之坚决,是难以说服的。严嵩忍着心头的痛楚,说道:“我真后悔,将你带到北京来,我应该学徐阶,将儿子丢在老家。” “是。”严世蕃昂着头,说道:“你怎么不后悔,将我生出来,当时就弄死我,不是没有这么多麻烦了?你怎么不干脆进宫。这样不是可以后顾无忧的服侍你的陛下。” 严嵩大怒,脸色通红,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喘不上来气。严嵩再也没有与严世蕃说话的意思,从牙缝之中崩出一个字:“滚。” 严世蕃一甩衣袖,真的走了。 严嵩更怒,说道:“回来。” 严世蕃没有回来,只能背对着严嵩,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严嵩语气带着几分深沉,说道:“不管你怎么想,周梦臣,现在不能动,你动他,我就动你。” 严世蕃听出来,老爷子是认真的。内心之中顿时觉得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忽然不敢顶嘴了。说道:“知道了。”随即匆匆而去。 严嵩闭上眼睛享受着丫鬟的伺候,忽然叫来一个管事的。向这个几个丫鬟一指,管事会意,立即有几个大汉过来,捂住了几个丫鬟的嘴,带了下去。今后谁也没有在严府看见过这几个人。另外有几个丫鬟过来伺候。穿着一样的衣服,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对严嵩来说,寻常事儿,谁叫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他挂在心上。 严嵩此刻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心中暗道:“是我一辈子做坏事太多,老天爷注定要我断子绝孙吗?” 严嵩自然知道,严世蕃这些作为都是徒劳无功,甚至让严家加速灭亡。但是他其实也没有其他办法,他自然明白,嘉靖是何等样人,说刻薄寡恩算是轻的,严嵩有用一日,一日对严家恩宠有加。甚至严家做得一些出格的事情,也可以原谅的。但是一旦严家无用,嘉靖对严家的一切恩宠都会收回的。 到时候严家怎么办?严世蕃怎么办? 严嵩也没有办法。 命运不过是起承转合,成住败空。谁真能长久。谁也不能?严嵩能保住自己荣宠一生,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能管得了自己死后的事情。 只是又怎么能真不挂念? 严嵩从来不是善茬。如果不是他儿子,敢这样跟他说话,严嵩将骨头都扬灰了。但是作为一个父亲,谁又能真的对自己儿子下得去手啊?在政争之中,计谋百出的严嵩,此刻面对他必然到来的命运,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北人岂堪南战? 第一百零三章 北人岂堪南战? “啪”严世蕃将一个花瓶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之上,据说是宋代官窑精品,就这样四分五裂了。严世蕃还觉得不解恨,随即将一个砚台砸了出去,重重地砸在门框之上。随即碎成数块。 一个正要进门的仆役吓了一跳,随即不敢往前走了。只是在门口说道:“老爷,吴尚书来了。” 严世蕃说道:“收拾一下。快请。”随即对门外说道:“快请。” 等吴尚书来到这里的时候,严世蕃房间里面,已经恢复原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吴尚书不是别人,正是吴鹏。 吴鹏原本是工部尚书。而今已经是吏部尚书了。大学士吕本在京察之后,也算是功成名就。他作为大学士,也不可以长期掌管部务。而且吕本在这一次京察之中,也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让吕本在内阁之中,也不至于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所以,他留下这个吏部尚书,就是严党了。 最后这个最听话的工部尚书吴鹏,就成为新的吏部尚书了。其中严世蕃做了不少的事情。 吴鹏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花白,但是见了严世蕃也是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小阁老。 严世蕃自然也要给几分脸面,毕竟吏部尚书身份非同一般了。 两人坐下品茶,吴鹏才说道:“不知道,小阁老这一次相召,有什么事情?” 严世蕃本来想通过吴鹏,狙击周梦臣下江南的任命。只是被严嵩否定了。他内心中固然一肚子气,但是还是不敢违逆严嵩的意思。所以,将更改了想法,说道:“你知道周梦臣回京了。” 吴鹏说道:“自然知道。天下名将吗?即将去江南。” 果然,正式任命虽然还没有下来,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周梦臣未来的去向,已经不是秘密了。 严世蕃说道:“吴尚书可曾知道,江南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赵文华想来没有少给尚书好处吧。” 吴鹏自然知道。严党大部分钱财都是来自江南。而这些钱财,不仅仅是严党的向心力,还是严党之间矛盾的弥合剂。 吴鹏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一点不露。 说实话,吴鹏并不是什么廉洁奉公之人,该拿的钱一点也不少拿,甚至有不少黑料被严世蕃抓在手中,这也是他对严世蕃这么客气的原因之一。但是吴鹏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于做到尚书的人来说,钱仅仅是一个小问题了。 吴鹏如果仅仅是为了钱,也不会投靠严党。他要的是在官场之上再进一步。 这才是严党能给吴鹏的。 吴鹏而今作为吏部天官,在严党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他岂能没有更进一步的野望,比如入阁成为大学士。严阁老是老了。但是他吴鹏还在年富力强,严阁老不应该考虑一下? 这也是吴鹏纡尊降贵对严世蕃如此客气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吴鹏看来,严嵩而今是到了思退的地步了。不如让他接替严嵩的地位,还能庇护严家。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在这一件事情上,严世蕃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然要客客气气的提防他坏事。 只是严世蕃如果知道吴鹏这个想法,估计弄死吴鹏的心都有了。因为严世蕃从来不想让渡权力给别人。吴鹏一上位之后,严世蕃岂能有今日的权力与地位。这是严世蕃绝对不能接受的。 只是对于严世蕃动则拿钱说事,吴鹏心中还是很不舒服,一点都不体面,钱自然是要拿的。但是话却不能这样说的。 吴鹏说道:“小阁老,不是我说的,实在是赵文华办的差事不行,居然让区区五十个倭寇冒犯南京,惊动孝陵。天下震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保不了他,让他降职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周梦臣去江南,不仅仅是宫里的意思,甚至很多人也都有这个想法,江南太乱了。很多人都不想看江南乱下去了,周梦臣是众望所归。” 说起来江南倭乱变得严重起来,也有两三年了。两三年之间,一连换了数任总督,结果越来越乱。不仅仅让嘉靖失望,连江南士绅也苦不堪言啊。谁都想尽快结束,这没有必要的战争。 这个时候,周梦臣就落入很多人眼中了。论帅臣。大部分人都觉得周梦臣是天下第一,既然如此,他们就希望朝廷派最厉害的帅臣过去平定倭乱。 所以,严嵩不想拦着。固然有嘉靖平衡朝局,已经将这一块权力扔给徐阶了。另外一方面未必不是觉得,江南已经成为一个烫手山芋。不让周梦臣去,还是有可能的。但是不让周梦臣去,还要在短时间之内,将江南的事情处理好,严嵩就没有信心了。 如果拦住了周梦臣。派去的其他大臣,比如赵文华与胡宗宪的组合,能将江南平定下来也就好了。如果不能的话,就等于在给周梦臣养望。让天下人觉得,周公不出,不足以收拾局面。 而且后者,是大概率事件,因为做事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周梦臣毕竟有军功在身,有这么多人支持,稍稍有一些挫折,还是能够承受的。这是周梦臣名声与底气,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当很多人觉得这个人选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的时候,稍稍有一点挫折,哪怕不伤及根本,朝野内外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果然不行,能不能换人? 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这样,说你行,你就行,大家都觉得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严世蕃说道:“老爷子也说了,拦不住就不要拦了。只是,周梦臣在塞外打了一些战事。精通塞外风物,这一点,就是我也很佩服的。但是江南水乡,又是另外一个局面。北人岂堪南战?吴兄,你谁对吧。” 吴鹏听了,微微一愣,眼神有些飘忽,说道:“这样做不好吧?” 严世蕃的言下之意,吴鹏听明白了。就是即便连通倭寇,也要将周梦臣的一世英名败在江南。吴鹏倒不是,对周梦臣有多少善意,政争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吴鹏对这一件事情,最大的感觉是风险。 通倭可是重罪。 这样做是要担风险的。而且对严党大有好处,对吴鹏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吗?未必。他吴鹏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严世蕃也看得出来吴鹏的心思,说道:“这一件事情,自然是我亲自处置,不过,在江南一些官员的安排上。” 吴鹏说道:“请小阁老放心,只有小阁老给了名单。我都给小阁老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一点问题。” 严世蕃说道:“好,我会将这一件事情告诉父亲。让父亲知道吴尚书的功劳。”这个时候,严世蕃还很娴熟的拉起严嵩的虎皮。毕竟严世蕃自己对一部尚书,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的。但是严嵩却是有的。 吴鹏也很受用,说道:“为阁老办事,那是应该的。” 严世蕃叮嘱一番,亲自送吴鹏出门,随后,又召见了严党几个要员,商议此事。将在北京狙击周梦臣的任命,改变成要让周梦臣一世英名栽在江南。 而这一件事情,又不能不让赵文华配合。 于是,严世蕃思量许久,给赵文华写了一封书信。比起与其他官员的关系,严世蕃与赵文华的关系比较亲近,而赵文华更是严世蕃的义子之一。与严家一荣具荣,一损俱损。 所以,再给赵文华的书信之中,严世蕃敢说几句真心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布局江南 第一百零四章 布局江南 严世蕃沉思很久,对这一次与严嵩的冲突,心中反思了很久。 终于落笔了。 严世蕃将自己与严嵩的冲突含糊过去,但是却提出最近政局变幻的新思路,总结是两个方向,一个是总览百官。二是争夺圣意。 总览百官,自然是在朝廷之上,争夺各个位置,从而争夺更大的控制权。第二,也是严世蕃反思重要问题,那就是一定要争夺圣意,让嘉靖改变心意,才能让严党进一步发展。 但是怎么争夺圣意? 严世蕃心中,也是思量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圈定三个字:“神仙药。” 是的,严世蕃此刻有些怀念,陶仲文与邵元节在的时候。那时候,嘉靖有什么想法,严世蕃都能通过两个人在嘉靖那边做一些打探。甚至能够通过两个人左右嘉靖的想法。 在两人被飞升之后。不仅仅严世蕃,连严嵩都觉得不舒服。 严世蕃想来想去,还是希望嘉靖回到原来的情况。而且他并不觉得没有希望。 在他看来,嘉靖对道教与道家的尊信,已经到了骨髓之中了,这一辈子都不要想有太大的改变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嘉靖在被道士坑得这么惨,对道教也没有太大的打击。两个罪魁祸首,被飞升。外人还以为是真神仙。对天师教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不许继承天师之位,其余的处置,就没有了。 在如此情况下,嘉靖也保全了道门的颜面。否则这事情传开了。对道门是何等样的打击。当然了,嘉靖更多是想保全自己的颜面。而不是其他。 而且从此之后,嘉靖就不信道门了吗? 不。嘉靖只是从天师改到全真。这几年各地全真大兴,甚至建立好多新道观,北京全真门庭白云观更是兴旺无比,甚至相传,嘉靖曾经微服来此上香,供奉长春真人。 可见,嘉靖对道教宠信从来没有变过。而今在宫中,还是有道士行走的。代表人物,就是孙玄清。 不过,孙玄清还真算是有道全真。在宫中仅仅教授嘉靖养生之道。或谈论玄理。除此之外,一言不发,出宫就回白云观,对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如此一来,却让嘉靖更放心了。 毕竟经过陶仲文,邵元节两人之后,嘉靖崇道归崇道,但是对道士们,却谈不上信任了。 有这个根基在,就有机会。有空隙。 而且严世蕃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宫里的秘密。比如嘉靖有些力不从心了。 对,嘉靖即便再养生,也不可能逆转时间。他毕竟渐渐上了年纪,虽然身体保养很好,但是身体状况依然在一点点地衰老,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很明显。这让嘉靖有一些苦恼。 通过太医们倒是弄了一些调养的药物,但是那个太医敢给嘉靖开虎狼之药不要命了。其实道门金丹,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助兴之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皇帝,其实也知道金丹未必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喜欢吃一样。 男人吗,都是那样。好色不要命。 严嵩觉得经过金丹之事,那么有金石之属的丹药自然不能用了。那是找死。但是道门丹药之中,仅仅有金石之属的丹药吗?未必吧。即便没有,就不能重新研制一颗。 严嵩在对赵文华的书信之中,固然交代他,想办法提前布局,等周梦臣一到,就给周梦臣一个狠的,最后下车伊始,就来一场大败。 这是近期的大事,而让赵文华竭尽江南人力物力,想办法搞出能取信于嘉靖的神仙之药,在长远看来,却是大事之中的大事。所以浓墨重彩的交代。 就在严党正在对江南之事进行布局的时候。同样在为江南布局的人,还有徐阶。 周梦臣提前上门投帖按照约定时间,等门拜访徐阶。 徐阶更是大开门户,在门口迎接周梦臣。热情非常。 周梦臣知道,这是徐阶而今的日子不好过。一时间的失败不算什么,但是徐阶如果不能尽快挽回局面。人心就散了。那时候,徐阶这边就不好办了。所以,江南对周梦臣来说很重要。毕竟两江一带文化鼎盛,比西北强上太多了。周梦臣能让气学在两江站稳脚跟,将来大有可期。 所以,周梦臣也对徐阶非常客气。毕竟徐阶就是松江人,即便而今徐阶陷入困境之中,徐阶的潜势力也不是周梦臣能比的。毕竟是仅次于严嵩的大佬。在困境之中的势力,也是比周梦臣强太多了。 周梦臣并不知道,严世蕃在布局对付他。但是有一点却是知道的,江南作为大明的钱袋子。江南的政争也是最激烈的。控制江南,在财政上的发言权就大增,更不要说江南文化鼎盛,有太多的退位的大佬了。 这些大佬很多人,还能对朝政造成影响怠慢不得。更不要说江南还有一个南京,南京养老的尚书们,是有资历随时补位北京的尚书。所以,对江南控制与争夺,一直是朝廷上一直是一个重要的题目。 而今处于,严党与徐党交锋最前线,更是如此了。 严党将江南拿下,扫清徐阶最后的一些影响力,徐阶一时间还能有些折腾。但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原因很简单,固然投奔徐阶的人,未必全部是政治投机者。但是下面看上面大佬开战,有胜有负也就罢。如从一个失败到另外一个失败。时间长了。谁来跟你? 虽然大家都满怀热血,但却不想被严党杀全家。 而徐党只要在江南站稳脚跟,即便北京有些失利,也不是没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这样的局面之下,江南的政争空前的白热化。周梦臣不会觉得,自己到了江南,就是河清海晏,等着他去接手的吧?不,那定然是一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在这个时候,徐阶对周梦臣一些事情不满意,此刻也要表现出亲密无间。周梦臣对徐阶一些地方不舒服,但也表现出恭敬与顺从。不是彼此关系有多好,而是彼此有需要。 于是,就出现这个模样。 徐阶将这麾下十几个人青年才俊,都来陪客。而张居正仅仅是其中之一。似乎一副将周梦臣纳入徐党核心,甚至是继承人的意图。而周梦臣,也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晚辈,甚至还跟着张居正叫了几声老师。一副对老前辈濡慕之极的样子。 只是背后徐阶暗骂:“小狐狸。” 周梦臣低头喝茶的时候,也忍不住嘀咕一声:“老狐狸。” 当然了,彼此之间对今日这一场聚会,都很满意的。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谈。但是态度是谈判的先决条件,如果彼此之间都拿着架子,那就连具体谈什么的必要都没有了。 一场欢宴之后。终于进入正题之中了。 此刻就没有那么多人了。只有周梦臣与徐阶,地点就在徐阶的书房之中。 一壶龙井茶,冉冉飘香。 徐阶先开口了,说道:“我看过你银行与铁路章程,果然是天下点金圣手,所作所为,发前人所未发,即便是青史之上,我大明理财之臣,也是非你莫属,恐怕无人能与你并列。” 周梦臣说道:“阁老谬赞。晚辈不过是有一愚之得而已。” 徐阶说道:“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岂能看不出其中妙处。我觉得等张四维那边理清头绪之后,第一项业务,就是北京到通州的铁路。你觉得如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徐阶的诚意 第一百零五章 徐阶的诚意 周梦臣已经不怎么插手银行的事情,毕竟他不是正管。再加上张四维做得不错,嘉靖召见了一次,在嘉靖面前可谓对答如流。让嘉靖很满意,就定下了张四维。而今张四维正在筹建四海银行。对,这个皇家银行就取名为四海银行。一方面是与黄河银行相对。另外一方面也是取天子富有四海。 毕竟,总不能叫皇家银行吧。这个名字在后世还好。但是在这个时代,太失朝廷体面了。 周梦臣一听徐阶的话,就知道这是徐阶在表示诚意。 什么诚意,维护周梦臣建立下来的章程。 大明毕竟不是后世,不存在说,有什么东西写入政府章程之中,就会被大家遵守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梦臣被户部尚书与皇帝认可的章程,虽然具有法律效力,但是并不是不能推翻的。 但是有徐阶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除非严嵩亲自下场,就这一件事情与徐阶争,否则这一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而今严嵩会吗? 不会,因为京察之事,严党势力大增,却在嘉靖哪里失分太多。以至于严嵩在体察到圣意回心转意,或者说在他与徐阶之间趋于中立之前,他是不会做什么激进的动作的。 而建立通州到北京的铁路,更是诚意的代笔。 诚然,卢沟河是与运河之间有连通的地方,但是毕竟不是主航道。就漕运来说,大明上下更习惯将船只停在通州,然后转为陆运,运到京师,这也是为什么通州,有一处大粮仓的原因。 如果修好从通州到北京的铁路,就是修好了运河与北京之间最后一段路程,这一段路程在元代的时候,也是水路。而今已经不是了。 这一条铁路的修城,不仅仅是一条铁路。须知北京乃是天子脚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很快的传遍天下。铁路这个新生事务,就能很快让天下人知晓,而且修建铁路本身,也代表着朝廷的一个态度。 这对周梦臣想要在全国范围之内修建铁路,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与助推。 周梦臣说道:“下官谢过阁老。” 徐阶轻轻一笑,说道:“无妨都是在为朝廷办事。而今局面,我能做得也只有这些了。”声音之中充满了惆怅。 周梦臣明白,徐阶言下之意就是,这事情是我推行的。将来如果我下台了,严党绝对会将这一切全部推翻。周梦臣说道:“阁老想必知道,我即将赴任江南了。只是到了江南当如何处事,下官是有些疑虑的。毕竟下官多在西北任职。不通江南风物。还请阁老指点。”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 毕竟,徐阶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了。而周梦臣不能不有所表示,他言下之意,就是徐阁老您有什么要在江南办的事情吗? 徐阶说道:“飞熊在外多年,各地纷乱,都能快刀斩乱麻。我在京师又有什么可以指点的地方?无非是江南父老,苦于盗贼,苦于苛政。我不忍见之。希望能让江南早日安定下来。” 周梦臣将徐阶的话,回味了一番,就翻译出来徐阶的本意。 第一,做事要快,你在别的地方,做事就非常快。不用我提醒你而今的局势了吧。第二,其实就两件事情,一是尽快让倭寇消停,二尽快让赵文华下台,想来盗贼与苛政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周梦臣觉得这也没有什么。 周梦臣在外从来是做事为主,其他为辅。不干涉他做事,很多时候,周梦臣是可以放一放的,但是如果一定要干涉到他做事,周梦臣自然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 赵文华一下江南,搞死了张经。 周梦臣就弄不死赵文华吗?毕竟赵文华会杀人。他周梦臣就不会杀人了吗?而且赵文华不干掉,工作也好展开吧?周梦臣觉得江南纷乱的局面,如果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祭旗,下面的人怎么听话。 所以,赵文华这颗头颅,看上去圆滚滚,正合适。 周梦臣杀赵文华,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倭乱,周梦臣自然也是要应付的。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而今看来,徐阶有些太大公无私了。 却不知道,徐阶在江南的势力崩得差不多了。无他,虽然周梦臣看来,赵文华不过插标卖首之辈,但是不得不承认赵文华在陷害人这一件事情,是非常有能力的。比如张经,以及张经之后很多地方大员。 要知道历史上,赵文华回京之后,是胡宗宪总督六省的。之前也说过,胡宗宪的资历当巡抚是足够的,一跃总督六省,却是有些欠缺,之所以能做掉这一步,固然是胡宗宪在京师有严嵩的支持,也有赵文华在江南大开杀届,将原来的高级官员,弹劾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免职的免职。给了胡宗宪一条笔直向上的道路。 那么赵文华干掉的都是谁的人? 固然有一部分中立派。但是更多都是徐阶的人。 而今虽然徐阶的潜势力还是很大,但多在府县级别,再往上就不多了。没有什么可帮助周梦臣地方。 徐阶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周梦臣身上。当然了,徐阶不是没有备用计划的。就好像周梦臣做一件事情,还好几个备用计划的。徐阶也是有的。但是徐阶发现除却周梦臣夺取江南之外的计划,要么成功率太低,要么就是太憋屈了。 成功率最高的一个办法,从今日起就当严嵩的舔狗。当严嵩的狗腿子。 毕竟,有嘉靖在,严嵩不可能对徐阶怎么样?严嵩必须允许内阁之中有别的势力,否则嘉靖就容不得他了。如此一来熬住了,站稳了,即便外面满盘皆输,他手中还有人才储备,他还是大明大学士,将来就有翻盘的机会。 历史徐阶就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但是而今的徐阶,有更多地选择。如果有可能,他是不想走这一条路的,徐阶也不想将自己的面子摔在地上,让严世蕃那小子踩。 所以他对周梦臣有更大的宽容度,只要周梦臣将江南局面给扳回来。几乎什么都可以谈。最少周梦臣胃口,比严嵩小多了。 周梦臣不明白这些。不过,他觉得他还是需要徐阶一些帮助的。说道:“我在京师看着,这江南局面一片混沌。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阁老有什么人推荐吗?” 徐阶沉默片刻,他倒是想给周梦臣推荐一二大员。但是江南局面之下,南京那边帮不上忙,江浙一带,已经是赵文华的一言堂了。又有谁能推荐。徐阶心中一转,暗道:“或许我可以不推荐官员,推荐一个熟悉江南三教九流,上上下下的人。” 徐阶说道:“了解江南的人,倒是有一个。就是怕飞熊不肯收容?” 周梦臣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何人?” 徐阶说道:“何心隐。”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他。” 周梦臣是知道何心隐的,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听到这个名字。周梦臣知道何心隐,是因为何心隐是王阳明门下泰州学派之中的代表人物。即便在中国思想史上,也是留了一笔的。 周梦臣此去江南,自然存着气学南传之心,何心隐在周梦臣看来,是王门核心弟子之一。是周梦臣要面对的对手。周梦臣有时间还揣摩何心隐的思想,看有没有破绽,或者该从什么地方进行攻击。却不想,假想敌忽然到了眼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让周梦臣有些措手不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大侠何心隐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大侠何心隐 如果说,王阳明门下那一派最有英雄气。那么非泰州学派不可。 甚至后世很多学者,如黄宗羲,都将泰州学派开除出王门之外,盖因,泰州学派非儒门所能束缚的。 何心隐就是这样的人。何心隐就是努力推行自己的思想,并付诸实践。搞出了如同乌托邦一般的聚合体。在乡约思想上更进一步,探讨新的社会模式,并提出一些有关无君无父的论调。 思想境界,已经出了儒学的圈子。但是同时也被天下所不容。为张居正门下所杀。 当然了,而今的何心隐的思想境界,还没有到那一步。不过,严嵩父子做恶多端,何心隐以为是天下恶之所归,务必除之而后快,于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师,一心一意除掉严嵩。 在历史上,就是何心隐连络倒是蓝道行,假借天意,在倒严之中,起了重要作用。但是在此之后,徐阶上位,最后却没有给何心隐什么报答。或云,何心隐狂生也。徐阶也不喜欢。又或云:何心隐颇有大侠风范。功成而身退。 反正这是何心隐在政治上的一次壮举。 似乎,何心隐在这一次时间之后发现。杀一个人。或者扳倒所谓的奸臣,并不能让朝廷有所改观。于是,何心隐改变思路,从另外一个方面实践自己的思想。回到老家开始自己梦幻一般的聚和堂。 这是后话。 每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而今的何心隐的确是满心想要参与政治之中。做扬善除恶之事。而泰州学派在弘扬王阳明心学上,是出了大力气的。上至公堂首辅。下到三教九流。泰州学派都有交流。 何心隐的人脉关系非常广。又多年在江南。江南情形,何心隐实在太清楚了。简直如掌观纹。徐阶安排何心隐也是非常合适的安排。 只是徐阶似乎并没有在乎周梦臣关于气学与心学之间的分歧。 这也是徐阶的底色问题,徐阶到底是一个官僚,多过学者。他所谓学者的身份。更多是为了凝聚人心,做政治上的筹码。而周梦臣在这方面却与徐阶相反。周梦臣更喜欢自己的想法得到实践。至于做什么官,却并不是太在乎的。 所以,根本没有在乎这一点。 随即徐阶派人将何心隐请过来。 却见何心隐一身布衣不加修饰,看上去就好像一老农。但是气宇轩昂,气场是非常足的。似乎在徐阶面前,也能分庭抗礼不落下风,似乎没有因为徐阶是大学士,在语气上有所变化。 周梦臣与何心隐相互见礼,周梦臣说道:“久仰大名了。” 何心隐看着周梦臣,语气之中颇有深意,说道:“早就听闻周大人学问精神,独树一格,也是久仰大名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知道或许徐阶并没有将气学与心学之争看得太重,不过眼前的何心隐却是未必了。 只是大家都知道轻重。当务之急。不是别的。是在江南联手除掉赵文华。 于是,徐阶请何心隐介绍江南的情况。何心隐三言两语的将江南的情况介绍一二,总结道:“其实,张经王泾江一战后,倭寇骨干元气大伤,颇有后继乏力之态,即便官军不做什么。只需坚持作战,不过一两年间,倭寇就不敢上岸了。此不足为虑也。最容易办的其实是赵文华,最好办的也是赵文华。赵文华在江南所作所为,简直是毫无遮掩之意。只要有心收集,赵文华罪行斑斑,要什么有什么。但是能不能办赵文华,却要看主事者的决心与魄力了。”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办赵文华。很简单。不简单的是之后的严嵩。以及严嵩的报复。 周梦臣说道:“此事容易,只要何兄,能将赵文华的罪行收起好。铁证如山。我不敢说,取他项上首级,但是槛送京师,却是没有问题的。” 随即周梦臣看向徐阶。 赵文华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官员做到这个地步,从来不是说杀就杀的。即便是嘉靖杀了李默,这还有后遗症的。更不要说。周梦臣擅自杀了赵文华,很可能就成为政治上的污点。正常程序自然是送到京师,又朝廷判决。 但是朝廷怎么判决,里面门道却是很多的。 更不要说刑部大理寺之中而今是严党当政。想要让赵文华认罪伏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徐阶早就被逼到绝处了。徐阶语气平缓说道:“放心,只是在江南办成铁案。到了京师,赵文华依然是活不了。”徐阶也需要一颗人头来证明自己。 周梦臣说道:“好,就请阁老静候佳音了。” 徐阶说道:“不忙。也不用急在这一时,你知道,你回京之后,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让你江南?” 周梦臣一愣,这一点他想过很多。却没有想明白。只是上面不说,他总不能去找皇帝要官吗?此刻徐阶说起来,周梦臣很是好奇地问道:“阁老您知道点什么?” 徐阶没有正面回答,说道:“尊夫人是不是快要临盆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已经进入预产期了,一切顺利的话,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了。”说到这里,周梦臣心中难免是有一些忧愁的。虽然李云珍已经顺利生下一个孩子了。按理说二胎不应该出什么问题。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还是太过简陋。 很担心母子有危险。 徐阶说道:“这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知道你,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没有时间在家里陪家人。长子出生的时候,也没有在家。而今也不差那几天,陛下的意思,就是等你儿子出生之后,再派你南下。” 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些感动的。 嘉靖帝王心术早就点满了,如果有必要,他是让臣子感到,推赤心入腹中,让人心甘情愿去死的。只是奈何嘉靖对一般臣子可没有那个心思。比如对严嵩不错,就包容了严世蕃一些举动。而今也是如此,因为要用周梦臣,在一些的时候,也是可以给一些小恩小惠的。 如果是寻常臣子,估计此刻就要高喊皇恩浩荡了。只是周梦臣也仅仅是感动一会儿,就开始盘算这一次在京师修产假。到底能休多长一段时间。 事情果然如徐阶所言,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挂着户部侍郎的官衔在京中闲居,帮忙李儒操办丰城侯的后事,然后帮张四维组建四海银行与户部的银行国债司。 更多的时间,是用来陪李云珍。 而李时珍与戚继光也陆陆续续从南边回来了。周梦臣回京的时候,是自己带了少量随从,自然是可以轻车简从。但是戚继光麾下有三千将士。李时珍去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太医。故而他们回来就快不起来了。 而且洛阳瘟疫之事,还有一些需要收尾的地方。如果不是李时珍牵挂妹妹。说不定回来的还会更晚一些。 而等他们回到京师的时候,周梦臣已经将李云珍安排在医院之中待产了。 这也是周梦臣有别于这个时代的习惯了。或者说不是周梦臣一个人的习惯,还有李云珍的坚持。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更多倾向于将郎中带到家中,让孕妇在家中产子。这种做法不能说不对。毕竟,很多医馆地设施,还比不上达官贵人家中。不过,惠民医院却是不一样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李云珍临盆 第一百零七章 李云珍临盆 惠民医院的财政直接与宫中对接,惠民医院的财政开支直接隶属于宫廷开支,在那每年二三百万两的宫廷开支其中之一。 惠民医院在内科上,或许比不上一些有经验的老中医,但是在外科上,直接与大同,榆林等边镇对接,有很多大体老师锻炼的惠民医院,几乎是全国外科技术上最好的。 惠民医院很多地方,在周梦臣看来,还是简陋。但是比起一般的家庭环境,要好太多了。 而李云珍在惠民医院更是主管妇科。她对一件事情,一直是深恶痛绝的。那就是让产妇在家中生产。在医院的时候,如果发现生产不顺的话。随时可以转为剖腹产。当然了,李云珍也承认,以而今的技术。剖腹产并非百分百安全。但是总比一尸两命要好太多了。 而在家里完全不具备,随时准备手术的环境。 只是大部分家庭,都信奉这种陋习。不肯在医院生产。很多孕妇一回家。很快就听到了噩耗。 所以,李云珍要以身作则,自己在医院生产。甚至也准备在医院坐月子。 毕竟妇产科乃是李云珍的地盘,对于李云珍来说,在这里生产与在家里生产,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周梦臣心中也习惯在医院生孩子。只是惠民医院地设施,在周梦臣看来,还不如后世乡里卫生院。最少卫生院之中最贵重的设备,不应该是几台显微镜。只是李云珍愿意,他也不说什么了。 只是他让惠民医院也给他留一个房间。好陪产。 周梦臣这样的举动,一时间让周郎成为,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不仅仅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上马决胜,下马安民,更是相貌堂堂,因为年纪稍长,退却了年轻时候一些脂粉气,也留了一点胡子,实在是长在这个时候女人的心尖上。更不要说,与夫人如此恩爱了。 在中国古代很长一点段时间,真正官方的男人审美,固然不是那种肌肉男,但也不是小白脸。正是周梦臣这种。简直是罗敷口中“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的夫婿,而且不用四十岁,周梦臣已经专居数省。 比罗敷描述出来的夫婿,还要高出数等。更不要说,如此不顾身份爱护妻子。 只是周梦臣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些事情不好编排。于是周公瑾,受周梦臣之惠,被人从三国之中翻出来,编排出一些戏曲,一时间周郎戏,蔚然成风。就好像有人说王世贞讽刺严世蕃,写《金瓶梅》一般。周梦臣虽然没有亲手写什么小说,但是周梦臣的存在,甚至影响到了《三国演义》之中周郎形象。毕竟《三国演义》在各个版本中,都有一些不同的。受到民间风向影响严重。 周梦臣此刻并不知道这些。 他正焦急万分等在产房外面。 李时珍正在检查一遍又一遍检查手术器材。 在李时珍看来,如果能够顺产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如果不能顺产,就该他上场了。虽然李时珍不专精于妇科,毕竟真正专精妇科的是李云珍。而李时珍与薛九针两人而今并称李薛。乃是外科两大圣手。 不过,真要说起来,李时珍在医术上更广泛一些,而薛九针却更专精一些。 总体来说。李时珍在医术上的成就要比薛九针高一些。不过,对付剖腹产来说,不管是李时珍还是薛九针。都是很轻松的事情。只是,这年头只要是手术,风险就是相当高的。自然不能五五开,但是二八开,一九开却是很正常的。 十个做手术的人,有一两个下不了手术台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魔鬼藏在细节之中,没有足够的经验。是不可能降低手术的死亡率的。而今能维持到这个地步,其实依旧是薛已,李时珍,薛九针,乃至于大医精诚期刊之中,无数人研究探讨的结果了。 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 李时珍对剖腹产这个手术,自然是有把握的。但是面对是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又怎么能平静下来。只是这个时候,李时珍也不放心将手术让给别人来做,比如薛九针。 他只能暗暗祈祷,最好不用上手术。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李时珍一遍又一遍的清点手术器材。这也算是外科手术的基本功。 周梦臣并不是不相信李时珍。他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医术,纵然外科创立,周梦臣也是出了很大力气的。但是周梦臣很清楚,所谓的西医,更应该说是现代医学,这是建立在现代科学体系之上的。而今没有现代科学体系,没有化学药物,没有抗生素。没有一些大型医疗设备。周梦臣都不觉得,整个外科医术体系真比中医强上几分? 所以,他已经做了另外一手准备。此刻薛九针就在隔壁待命。一旦真出现了不测。那么就由李时珍与薛九针两人一起做这个手术。 这也是周梦臣。别人根本弄不齐这个阵容。要知道李时珍与薛九针两个人,都是专心于技术,对人情往来,很是淡漠的人。在两人觉得,有对方在,他们另外一个人去与不去都是可以的。 毕竟很多时候,一加一不会等于二,甚至还要小于一。 而且他们两个人也都是大忙人,他们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台手术要做的。他在这里耽搁时间,那么就要耽搁病人。 除却皇宫之中,也只有周梦臣能让两人同时待命的。 好在李云珍毕竟是妇科圣手,女人生孩子这个过程,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她在养胎之时,就特别注意。这一次老天爷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等了几个时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传来。 周梦臣大喜过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周大同几乎要跳起来,说道:“爹,我有弟弟了?” 周梦臣急得快要冲出去了,这个时候,一个女郎中出来,见了周梦臣行礼说道:“师公,师父产了一个大胖小子。”随即抱着一个包裹出来了。 李云珍其实也培养了不少弟子,都是妇科郎中,大部分也都是女的。这些女子有一些在惠民医院妇科之中,还有一些分布在达官显贵的内院之中。这也是李云珍最大的关系网。而李云珍的存在,也让这些女子有靠山,高门大户对他们也要存着几分客气。 周梦臣连忙接过,却见小家伙,正在大声哭泣,似乎很不喜欢这个人间,周梦臣只是看了一眼。却见一个皱巴巴的就好像小老鼠的孩子。他心中虽然欢喜,但是心思还在李云珍身上,说道:“你师父怎么样?” 这个女郎中说道:“回师公,一切安好。只是产房污秽,师公还在外面。而且师父太过劳累了。此刻已经睡着了。” 周梦臣这才笑出声来说,将孩子让身边的人看了看,比如李时珍,已经周梦臣几个在京师的弟子,当然了还有一直吵着要见弟弟的周大同。看过之后,担心小孩子受风,而且孩子折腾一会儿,似乎也累了。也就让孩子与母亲一起去睡觉了。 周梦臣招待这些非常亲近宾客。 “周兄。”张居正说道:“恭喜喜得贵子。这名字可曾起好了?”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还真给忘记了。正好张兄在这里,你对起名字,也很有经验,毕竟张兄你也好几个儿子了,不如帮我想想?” 张居正觉得这也是一个拉近双方关系的办法,说道:“周家的行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周图南 第一百零八章 周图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张兄,你也知道我家的。周家世代守着钟鼓楼,人丁从来不旺,说起来,即便是周家庄的老亲,也多出了五服,小门小户,哪里讲究什么行字?张兄随便起便是了。只是要避讳一下我祖上三代便是了。” 所谓行字,就是姓名之中,一个固定的字。 张居正而今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张居正下一辈,行字为“修”。所以他的长子为张敬修,次子为张懋修。 张居正沉吟片刻,说道:“老大叫大同,大同世界,我辈儒者一辈子追求地理想,那么次子,就该叫图南。” 周梦臣听了,心中思忖片刻,说道:“好名字。” 图南这两个字,是出自庄子逍遥游。原文是:“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怎样图南?“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周梦臣给长子取名为大同,分明是因为大同的地名,但是在张居正这里,似乎变成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大同之志既立,下面就要实行。那就要有“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决心与魄力。 这既是给孩子起名,也是周梦臣与张居正这两个而今已经算中年老男人的对话与浪漫。 更是说,周梦臣很快就要南下。这一去,估计真是要水击三千里了。 周家次子,周图南的名字就此定了下来。 周梦臣而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当初周大同出生的时候,周梦臣不在京师,主人家不在,只有妇孺在家。周家自然不好大办,别人家也仅仅是送礼物上门而已。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下江南的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概要在事后才知道。 周梦臣才三十多岁,就主政江南,可以预见周梦臣只要死得不早。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元老重臣的一员。即便因为不是翰林不能进内阁。也是非常有身份与地位的。 自然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来攀附。 弄得周梦臣有些狼狈。 见也不好,不见也不好。 原因无他,周梦臣而今最缺少的就是人手。即便不为了现在,就是为了将来,周梦臣也应该招揽一些人手,为自己所用。毕竟真正登上高位的大佬,谁麾下没有喽啰三千。甚至在官场上也可以反过来说,你麾下没有喽啰三千,你在厉害,也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而今周梦臣正缺少这些人手,这些人虽然不能说有太高的才能,但是这才是大明官场的普通人。毕竟大明官场上,如果一个个都如张居正,张四维,杨博,方钝,等等一系列精英,大明的局面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虽然看不上大部分人,但也不能太曲高和寡了。否则不利于人心凝聚。周梦臣在不同时期有不同时期的需要,就好像徐阶为了招揽人手,那可是亲自去讲心学,与各地官员平辈相交。只论学问,不论身份。周梦臣也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周梦臣又不想大办,毕竟嘉靖还看着的。周梦臣这边招揽人心,有些太过了。 周梦臣只能一个个见这些官员,然后攀谈几句,解释没有大办的意思,心意心领了。什么礼物就原样退回了。 只是周梦臣忽然在这群来拜访周梦臣官员之中,看见了一个名字,那就是高拱。而且已经是国子监祭酒的高拱。 周梦臣立即将高拱请了过来。 两人见面之后,高拱开门见山。说道:“多谢周兄提携。才有今日之高某。” 周梦臣说道:“这是太子的恩典,我不过是帮了一个忙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拱说道:“我知道,不过到底是周兄出力颇多,我不能不来感谢。只是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周兄是如何做到,让我出任国子监祭酒?” 高拱不是小看周梦臣。实在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在朝廷除却熬出头的时候,任的官职并不多。而国子监这个位子,是相当清贵的。别的不说,徐阶做过,严嵩也做过。 高拱能坐到这个位子上,虽然比礼部侍郎稍稍差一点,但也是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在国子监栽培党羽,要做知道赵文华就是严嵩在国子监时收的义子。 正因为如此,高拱更知道这个位置竞争之激烈。周梦臣多年不在京师,一出手就拿下如此重要的位置,实在让高拱太好奇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知道有些事情骗太子是没有问题的。太子在他们这些大臣面前,也就比低能儿高一点。想要牵着太子的鼻子走,并不困难。但是高拱就不一样了。高拱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问题。 周梦臣说假话是骗不过他的。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是陛下的手笔?” 高拱大吃一惊,说道:“陛下的手笔?” 周梦臣将如何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陛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说道:“其实,陛下与太子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陛下仅有这两子,景王留京,不过陛下爱怜幼子而已。并没有更易太子的意思。太子应该与陛下之间坦诚一些,或许会更好。” 高拱听了,点点头,说道:“周兄说得有道理,只是永远不可能的。太子在陛下面前,从来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以至于现在太子每一次见陛下,都好像上刑场一般。怎么敢将私下里的事情说给陛下?” 周梦臣微微一愣,他有一点点理解嘉靖,也理解太子。对而今这个状况,也是有一些无能为力的。 的确,以嘉靖之聪明对太子之愚钝,嗯,不说愚钝吧。仁厚,能看上眼就怪了。即便嘉靖忍住脾气,见太子的应对,不发火才怪。而太子在嘉靖面前,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敢对嘉靖说心里话,才是有问题的。 这样的事情,在后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子关心问题,而在这个时代,就是政治事件。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告诉太子了。由我居中沟通太子与陛下。消除双方的误会。让陛下与太子父子之间,得以两全。” 这就是周梦臣给自己的定位。他明里是太子的人,暗里是陛下的人,然后再往里面看似乎还是太子的人。太子需要一个周梦臣这样的人,而嘉靖也是需要一个周梦臣这样的人。这就意味着,周梦臣在嘉靖朝自然受到宠信,到了太子登基。估计也不会遭受冷遇。 可以说一举两得,算盘打得很响。 高拱说道:“周兄之举,实在是社稷之功。我代太子殿下谢过周兄。只是周兄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高拱说道:“如果太子登基之后。有人向太子告发你今日的行为?到时候周兄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微微一笑,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周梦臣说道:“太子仁厚,想来将来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过略加薄惩而已。更不要说,我还有高兄啊?” 高拱似乎没有听明白周梦臣的意思,反问道:“还有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君臣问对 第一百零九章 君臣问对 周梦臣说道:“太子登基之后,满朝第一人非高兄莫数。到时候,高兄只要帮我说几句话,太子必然是听的。” 高拱看周梦臣眼神大有不同。 周梦臣这一卷,意味深长之极。 在高拱听来,似乎有这样两个意思。第一,那就周梦臣愿意与高拱结盟。虽然说高拱自信,太子登基之后,他高拱必然得到重用。甚至如周梦臣说的一样,为满朝第一人,内阁首辅的位置。但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而不是现在。 高拱很明白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与太子如师如父的关系。在嘉靖一朝。他还是需要很多助力的。 第二,那就是周梦臣愿意在将来,也就是太子当朝的时候,处高拱之下。 这对高拱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利好。毕竟,高拱很清楚,即便他与太子关系好,太子对他言听计从。想要真正登上首辅之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高拱知道周梦臣而今,只是一个空头支票,而高拱而今不是也没有给出什么承诺吗?只要周梦臣有这个态度,将来就好说了。 高拱说道:“听说周兄与张叔大关系不错?” 周梦臣也知道,张居正而今也算是东宫的人。当然了,在东宫的地位就远远比不上高拱了。 周梦臣说道:“乃是通家之好。” 高拱说道:“果然,你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果然,张居正也看出来,高拱这个吃软不吃硬,捧着他,他其实也是很好说话的,如果硬要与他顶着,恐怕好吃一鼻子灰了。”周梦臣之所以,对高拱如此客气,其实,也是周梦臣对此朝政的一种预见。 因为他将太子与景王处于暗流之中的竞争,摆上了桌面。嘉靖不可不没有反应。不过而今朝廷上的主旋律乃是严嵩与徐阶的矛盾,但是周梦臣判读这一场棋局已经下到了中场。很可能就要到下半场了。 这并不是周梦臣一个人判断,杨博也是这个判断。退下来得很可能是严嵩,有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那么严嵩退场之后,大明内阁局面又会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想冲一冲,在严嵩下台之后,想办法冲击一下内阁。 而这个时候,周梦臣就要拉拢一切能够拉拢的势力。比如高拱,而今高拱是国子监祭酒,将来却未必了。用将来很遥远的事情,先拉住高拱,周梦臣先入内阁再说,毕竟将来的事情,谁有能说的准?可能高拱不等太子登基,周梦臣就已经是内阁首辅了。 随即周梦臣又与高拱谈论了一些气学的内容。高拱对周梦臣的气学,接受程度要高很多了。特别是经过韩邦奇等儒学大佬们肯定之后,高拱也愿意高看周梦臣的学问一眼了。 毕竟高拱与王廷相的学术上有承袭关系,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只是之前高拱看周梦臣多数像是看晚辈,毕竟高拱的年纪要比周梦臣大上一轮。而今双方的身份地位,在高拱这里才算平等了。 周梦臣刚刚起身送过高拱,宫中就传来消息,嘉靖要召见周梦臣。却不是立即召见,而是专门告诉周梦臣是三天之后,而且特别强调,征询江南事宜。 周梦臣立即知道,这是嘉靖要考教他。 却不知道,嘉靖对如何使用周梦臣也有一些无奈。 一方面,嘉靖爱周梦臣的干练,似乎什么样的事情,到了周梦臣的手中,都能够迎刃而解。什么样的难题到了周梦臣的手中,那都不再是难题了。另外一方面,嘉靖也很头疼,对周梦臣办得很多事情,好是好。但是搞得嘉靖很被动。 虽然结果是好。但是这种感觉,嘉靖并不喜欢。 所以,这一次嘉靖决定来一次正正经经的君臣问对。周梦臣想在江南做什么事情,必须老老实实交给底。嘉靖要做的心里有数。对于太过分的事情也是要限制一二的。 大部分只要周梦臣能够自圆其说,嘉靖也都会同意。 不知不觉之间,嘉靖对周梦臣容忍度,已经大大增强了。 之前周梦臣一心复套,为什么要先斩后奏。就是知道,嘉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而今周梦臣一系列作为,让嘉靖不得不给周梦臣一个平等说话的权力。 毕竟,江南这烂摊子,嘉靖看着心烦,想来想去,还是绝对周梦臣去比较合适。既然有了这个前提,那么在其他方面就要进行一些妥协了。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这三日,已经进行了精心地准备。并广泛的搜寻情报。做到心中有谱,至于到江南怎么办,也是有章程了。只是有些是能告诉嘉靖的,有些东西,是不能告诉嘉靖的。 三日之后。 嘉靖在宜春宫之中,再次召见周梦臣。 嘉靖说道:“听说,你又生了一个儿子,朕也没有准备礼物,正好赏赐你赈灾之功,赐你次子锦衣卫同知。” 周梦臣知道,这是长幼尊卑。周大同有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周图南是次子就有低哥哥一等,也就是锦衣卫同知的官职。不过,不管怎么说,让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能领上一份俸禄,也算是对周梦臣宠信有加了。 周梦臣立即谢恩不说了。 嘉靖说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朕要派你去江南。自从嘉靖三十年以来,倭乱愈演愈烈。江南赋税不通,户部焦头烂额。区区倭寇,已经成为海上之大患。卿用兵如神,此去必能解朕之忧。” 周梦臣立即说道:“请陛下放心,臣此去,数年之内,必令海波平靖。” 嘉靖微微皱眉,对周梦臣说数年之内,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太高兴。但也知道,下面去办事的官员,都想要给自己留些余地。也算是正常之举。嘉靖没有纠结这一点,而是说道:“周卿,你我君臣相知,也有十年了吧?” 周梦臣说道:“臣是嘉靖二十四年入京,而今已经有一十有一年了。” 嘉靖说道:“十几年了。你说朕了解不了解你?” 周梦臣说道:“陛下神目如电,洞穿肺腑之间,臣又怎么能逃过陛下神目?” 嘉靖说道:“这马屁有些过了。但是朕自诩看人还是有一点门道的。你此去江南,必然不仅仅限于驱除倭寇,想来也想过气学南传吧?但是决计不仅仅限于这两件事情。” “你说是不是?” 周梦臣心中一震,心中转了几个圈,最后说道:“陛下英明。” 嘉靖说道:“英明不英明?朕不知道。但还没有眼瞎。今日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到底想做什么,今日说出来,朕只要准许了,很多事情就由你了,如果你今日不说清楚,到时候还再玩先斩后奏这一套把戏,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你真以为朕是昏聩之君,见不得朝廷好,见不得百姓好。之前只是觉得你年轻办事没有轻重而已。而今已经不会了。只要你的想法合情合理。朕岂能不准?”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臣又只能敢以为陛下昏聩,前几年年轻不懂事,轻薄自傲。而今想来如果不是陛下宽宏,臣早就身首异处了。既然陛下如此问了,臣敢不如实禀报。” 周梦臣虽然这样说。但是在他内心之中,却未必是这样想的。 如果一个大臣丝毫不相信嘉靖的话,那么他早就死了。如果一个大臣完全相信嘉靖的话,那么他也早就死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来龙去脉 第一百一十章 来龙去脉 嘉靖的话,不能全信,不能不信。 嘉靖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梦臣也不能不说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了。但是依然有很多事情,周梦臣要压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说道。 周梦臣说道:“凡是必有因果,不明白因果,贸然行事,不过是鲁莽之举。而今江南形式到了今日,前因早已种下,陛下不过承祖宗之弊而已。” 这一句话,让嘉靖听得很是舒服。 将倭乱的原因,从嘉靖身上解脱出来。嘉靖饶有兴起的问道:“哦,那你说说,这个前因到底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分赃不均。” 嘉靖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分赃不均?” 周梦臣说道:“本朝开国以来,一直是以官方贸易为主。遂有郑和下西洋。然仁宣之后,下西洋的壮举不再。代之为朝贡贸易。对民间限制民间贸易。专其利也。” 嘉靖听了,心中一动。暗道:“有这么说法吗?” 很多时候,历史从不同的方面来解读,就有不同的说法。 周梦臣的解读虽然有文人士大夫传统说法有一点点冲突,但是大部分还是对的。 首先,就是大明朝廷在开国之初,对民间海上贸易就有所限制。但是对于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却是从来没有是非常鼓励的。因为明朝是进行的朝贡贸易。在贸易上有所让利,争取在政治上的一些权力。 有人或许,觉得这是取虚名而舍实利。只能大国思维就是这样的。就好像美国而今要榨干每一分财源,看美国的小弟谁还跟着他混。而在明初的时候,太祖成祖对南洋是有想法的。 所以舍弃一些钱财,换来一些钱财换不了的特权,到底赚还是赔,还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即便朝贡贸易本身,也未必是一件赔钱的事情。 很多人都只看见厚往薄来。没有看到这个时代的交通问题,可以说,这年头从外国将货物送到中国,十倍之利都是应该的。而中国的宫廷精品到了国外,十倍之利都未必够。 但是就成本而言?却不是那回事。 毕竟朝贡使臣往来,承担了更多运输费用。所以说,大明朝贡贸易。只能说并不是太赚,说有多赔钱,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朝贡贸易如果货物数量巨大的话,也不是什么货物都能享受朝廷厚往薄来的待遇。货物太多,一般是在官府的主持之下下,就地发卖。一般对这些使臣来说,就是大赚。 但是即便如此,很多人都觉得贸易权在外国,不在中国。觉得太亏,但是要知道,朝贡贸易定下来的时候,太祖成祖朝,可都有派使臣去南洋诸国的。郑和下西洋,声名大噪。很多人却不知道,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派出过使臣到南洋,而且有一队使臣死在南洋。从而让太祖皇帝的南洋计划中断。 乃是爪哇诱杀了太祖皇帝派王三佛齐的使臣。 太祖皇帝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暂缓南洋的行动。因为当时大明海上力量不强。 甚至郑和下西洋,未必没有成祖皇帝一定要将当年太祖皇帝没有做话的事情,做好。从而有了郑和在南洋的几次南下,插手爪哇岛上的王权之争。而三佛齐之后,也改名叫了旧港。 这其实也是打通官方贸易的渠道。 想想也明白,南洋各国一个个体量都不算太大。最强大的也不过爪哇。如果中国与南洋各国贸易,是直接与国家对接容易,还是与地方商人对接容易。自然是与国家对接容易,甚至当地有没有足够承接中国商品的分销商都是两可之间。 当然了。 时代遥远。有些细节也不大清楚了。周梦臣对当年西洋档案之中,也少有贸易的账目。或许在宫中有,反正周梦臣没有发现。但是周梦臣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一点是有钱的。 最少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很赚钱的。 原因无他,郑和船队太大了。即便是郑和宝船,周梦臣估计非数万两下不来。整个西行的开支。没有一个几百万两都下不了,别的不说,三万官兵,以及数倍于此的工匠,单单工资要多少钱,更不要说,在西洋路线上,还修建了好几座船场,一个个都写着钱钱钱。 周梦臣对大明财政进行过研究,就知道这么大的开支。即便当时国力鼎盛,这样的开支也不可能贸贸然砸出来的。所以,到了后期,郑和船队是不是入不敷出。需要朝廷补贴。但是在刚刚开始的适合,郑和船队必然是有相当一部分贸易利润支持的。 周梦臣将大明的海贸政策娓娓道来,说道:“到了本朝,局面有一些变化。第一件事情,是夺贡之争。” 说起夺贡之争,就不得不说,在夺贡之争来临之前,大明海外关系如何? 可以说在仁宣之后,大明对海外放弃经营之后,南洋很多国家都不再朝贡了,即便是朝贡也是数年,乃是数十年一次,还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当然了,还有坚持朝贡的国家,朝鲜,安南,暹罗,占城。琉球,日本,大体上就是这几个国家了。 朝鲜不用说了。安南是被大明打怕了。更不要说嘉靖初年安南内战分裂。分裂出来的莫朝与郑朝,都需要大明。而占城在面临安南的威胁,更需要大明的支持。至于暹罗,也就是泰国,也是大明传统友好国家。琉球,甚至国中福建三十六的势力,要超过国王尚氏家族。 不过,由于其他朝贡国一般都是从南洋来,也就是从广州上岸。只有日本,琉球,有时候朝鲜也走海路。从江南上岸。 夺贡之争,乃是嘉靖五年发生的一件事情。具体也就不细说了。反正朝廷验证日本使臣的是勘合。结果来了两伙日本人,都说自己的勘合是真的。但是地方官员认为,两人的勘合一定有一个有问题,否则怎么能出现两个日本使团,这不合常理? 于是,地方官员还没有弄清楚问题。日本人之间就自己解决问题,他们两拨人是来自不同大名,于是两拨人在宁波城中大开杀戒。甚至连牵连之中一些大明官员也杀了。 这可吓坏了承平百年的江南百姓。 反应到朝廷之上,嘉靖大怒。下令禁绝与日本的贸易。 周梦臣如数家珍,一一给嘉靖道明其中情形,说道:“官方贸易已经断绝,但是日本一日不可缺中国货物,于是走私横行,此刻,另一拨海贼也到了宁波之外,那就是佛郎机。正德年间曾经派人来朝。只是先帝驾崩之后,杨廷和驱除佛郎机使臣,他们也不老实,屡次上岸,官军于屯门数次败之,并夺佛郎机炮,而今为朝廷仿制。此贼见广东此路不通,转折北上,在宁波外海上的岛屿站稳脚跟,与各地走私的头目,还有倭寇合流了。他们就是双屿贼。” “陛下,记得不记得谢家案。” 嘉靖说道:“如何能不记得,本朝丞相门第,如此被区区小贼灭杀满门。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梦臣说道:“对于此案,我从江南那边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说法,不知道是真是假,陛下姑且一听。” 嘉靖知道周梦臣敢说出来,就意味着,这一些姑且一听的话,比官面上的话,更接近于真相。嘉靖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臣听说,谢家参与到了海外走私中,而且很不老实。拖欠了很多人的钱,这些海贼一再讨要无果,这才铤而走险。方有此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贸之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贸之利 嘉靖听了,脸上有些难看。嘴角有几分讥笑道:“谢文正在天有灵,见此不知道作何感谢。” 谢迁乃是弘治中兴的三驾马车。名声赫赫,嘉靖十年才去世。余荫还没有散去,就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嘉靖脸上无光之极。要知道,文正乃是文臣最高的谥号,能有这个谥号,就代表着最少在道德上没有什么瑕疵。 而古代很多时候,评价一个人,是与他们的家族放在一起的。 谢家不仅仅枉顾国法犯海禁走私。还做得如此不地道,从那一个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个谢文正的家族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嘉靖看是窥一斑而见全豹,谢家如此,江南其他家族参与进走私这一件事情上还少吗? 周梦臣没有对谢迁家族的事情做过多评价,也没有对谢迁在的时候,谢家有没有参与走私做一点点揣测。而是接着说道:“在此之前,这些海上走私的人,还畏惧朝廷权威,但是在这一件事情之后,他们忽然发现朝廷在江南的兵马,也不过如此,做生意哪里有抢劫来得快啊。这才是江南倭乱的直接原因。”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是我错怪朱纨了。” 周梦臣说道:“朱纨的事情,不怪陛下。只能说朱大人太过刚直了。” 朱纨之死,嘉靖固然有责任。但是朱纨是自杀的。在嘉靖看来,他并没有主观要朱纨死的意思。只是,朱纨作为夏言余孽。回到北京之后,估计也很难活下来。这才是朱纨宁肯自杀也不回京的原因。 毕竟在当时环境下,嘉靖其实默许严嵩对夏言余党的追杀。 只是这个时候纠缠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周梦臣只是顺着嘉靖的意思说。 嘉靖说道:“往事就不要再说了。而今你主政江南,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对症下药。” “江南一切问题,都是朝廷对海上贸易的失控,如果不重新控制海上贸易,臣即便削平所有的倭寇乱贼,不过十几年间,海寇还是要重新出现的。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海上贸易的利润太高。为了这些利益,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铤而走险。” 嘉靖说道:“这里面的利益到底有多大?” 嘉靖对这其中利益也是有所猜测的。想想就知道,让一个大学士门第家族不顾清誉参与进去,让江南大部分士大夫普遍通倭的利益到底有多大。一定很大的。 周梦臣思忖片刻说道:“其实,臣不知道。” 嘉靖说道:“你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臣真的不知道。臣只是知道,前宋之时,市舶之利,可至于千万贯。甚至广州一地,年入一百一十余万贯。” 嘉靖听了,忽然起身。心中有几分燥热之意。 前文说过,大明税收如果全部折算成银两的话,也不过是一千几百万两而已。 而明代的一两银子与宋代的一贯铜钱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只是,一两银子未必有一千个铜钱,一贯铜钱也有省陌,也就是可以换算成八百,或者七百个铜钱。各种说法不同。而且宋代其实也与明代有很多实物税,也就是说,贯很多时候也仅仅是一个计算单位而已。 这都是扣细节的结果。但是大体上,虽然有出入,却还是相当的。 嘉靖听见这个数字,就已经食指大动。此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周梦臣倭乱起于分赃不均,可不是吗?面对如此天文数字的财富,稍稍让一点,就是一个让很多人三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而江南士绅自觉自己有特殊地位,是官面上的人物。自然要分大头。而外面海盗海商们,觉得自己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不小心,就沉海喂鱼了。如此博命,最后是给别人赚钱的。怎么肯? 然后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惹急了就用刀子说话,忽然发现,江南这些士绅看起来很横,结果在用刀子对话的时候,弱的好像鸭子,只有嘴硬,简简单单说杀全家,就能杀全家。 于是,吃了人肉的狼,也不甘心于老老实实做生意了。 而且这些人之前,也不过是在岸上才有几分规矩。在海上,也是无法无天的紧。而今不过是将海上的做派重新放在岸上而已。 周梦臣这个说法,是能自圆其说的。 当然了,周梦臣自己知道。其实,欧洲人到来,代表着一个崭新的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而今西方与东方的航道刚刚打通,还没有显示出威力了,而在今后一段时间,东西方航道之中流淌着金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甚至贸易规模要超过宋元贸易规模,所以,单单以宋代的贸易规模来类比即将到来的海上贸易高峰,是不对的。只是这些话说给嘉靖听,嘉靖也未必能够理解。反而图增波折,自然掠过不提。 而嘉靖年间的倭乱虽然平息了,但是终究没有建立起周梦臣所说的,控制海上贸易的机制。以至于在嘉靖大倭寇之后,海上大海盗一个接着一个。最后一个霸主,自然是郑成功。 一直谈不上平静。 嘉靖说道:“你准备怎么控制海上贸易?” 周梦臣说道:“臣还没有到江南,江南情况,也都是道听途说。有些事情还拿不准,具体的章程并没有。不过有一个大体的战略。臣在江南要分三步走,第一步,自然是击败倭寇。还江南太平。其次,就是建造船队,以追缴倭寇为名,海上出击。最后,就是在海上关键地方,设立卫所,驻守船队,把控海疆,从此东海,就是我大明的内海,总有海贼,也不敢冒犯内洋。” 嘉靖听了,心中一紧。 说实话,嘉靖心里很矛盾。 当他知道,江南那些士绅靠着海上的贸易赚了这么多钱的时候,嘉靖第一时间,就想借此机会大开杀戒。将这些钱财全部收拢在他的手中。只是嘉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毕竟嘉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这样做事,是要出乱子的。 看嘉靖看似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其实嘉靖做事非常有分寸。甚至而今随着年龄越大,变得越来越保守了。不想在临老的时候,再搞出一个大乱子。 而今听周梦臣的计划,他第一感觉也是振奋。觉得如果真能如周梦臣所言,即便一年没有一千多万两的关税收入,即便有五百多万两,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最少朝廷的日子,不用过得如此紧巴巴了,甚至要举债度日的程度。 只是,嘉靖心中随即想到的是困难。 从下面要钱,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更难的事情,是这一笔钱要每年数百万两。更更难的事情是,不仅仅要钱,还要建立庞大的船队,甚至听周梦臣话,还要在海外驻军,在嘉靖看来,这都是钱。一个个小钱钱。 这样做,嘉靖都怀疑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即便能收到到数百万两银子的税,都花在海上。还有多少能到中央。如果没有多少的话。那么周梦臣做这番事情的意义何在? 对,嘉靖并不在乎大明的海上利益,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边的浮云。他仅仅在乎的是,周梦臣这一番折腾,能给大明朝廷带来多少钱而已。如果周梦臣威加海外,却不能给朝廷带来额外的财政收入,那在嘉靖看来,就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南军制改制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南军事改制 其实,如果说嘉靖不知道海上贸易的利益打到如此地步,那自然是真的。但是如果说,嘉靖不知道江南士绅在海上捞钱,那就是假的了。 嘉靖之前为什么不动? 不就是权衡利弊之下,觉得如果江南太平。各方面没有出什么问题,江南士绅私下做一些事情,嘉靖也就当做不知道了。真要是为了这一件事情,弄得江南沸沸扬扬的,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这就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该精明的时候,要精明。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 嘉靖说道:“周卿,朝廷现在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江南的赋税,也是你的重要职责。你去了江南,这也是你的首要任务,一年四百万石粮食,以及供奉朝廷的金花银,一分也不能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做这些事情吗?” 而今的江南,已然是一个烂摊子了。 甚至江南的财政问题,要比江南兵祸还要棘手。 真要说的话,江南的兵一点也不少,南京驻军。沿海卫所军,各地乡兵,从南方各省来的客兵。往多里说七八十万军队,也是有的。但是真正能打仗的,在周梦臣看来,也就俞大猷,卢镗,等几员将领,以及麾下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就二三万人之多。 但是支撑这么大的局面,所需要的钱财,却是天文数字的。更不要说,江南作为大明的财赋重地。每年缴纳给朝廷的赋税,也从来不少。江南重赋天下皆知。 再加上赵文华,胡作非为,代表严党也狠狠从江南捞了一笔。到底捞了多少钱,也只有严世蕃知道。反正一定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数层压力之下,百姓苦不堪言,甚至有百姓为倭寇带路的情况。 不能说这些人是汉奸,因为,在这个时代民族意识还很淡薄,但是乡土意识却是很强的。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人愿意带着外人来祸害自己家乡。只是能活不下去了。 甚至周梦臣觉得,这样折腾下去,江南掀起几场民变,也是很正常的。甚至这也要感谢倭寇,如果不是有倭寇在前面做靶子,来吸引仇恨,说不定是什么样子的。 有时候,周梦臣觉得,嘉靖选他去江南,不仅仅看重他在军事上的成功经验,也看重了他理财上的长处。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在这一件事情,已经有了腹稿。” “陛下,其实江南之事,之所以如此难看,实在是南方卫所已经烂得一塌糊涂,早就不堪用了,臣申请在江南,废卫设县。节省开支,另外将卫所的土地全部发卖出去,筹集军费。臣想仿造河朔体制,在江南选数地征兵。建立营兵。驻守江南。此其一也。” 嘉靖一听就明白,周梦臣是想将他在大同做得那一套,放在江南。只是西北与江南民风不同。别的不说,西北民风彪悍。一个壮丁,稍稍训练一下,就足以上阵,但是江南民风但凡彪悍一点,也不至于让数十人,数百人的倭寇来去自如。 嘉靖第一个疑问,就是江南人可以用兵吗? 第二个疑问就是,卫所还有土地吗? 发卖土地的前提是有土地的,但是嘉靖太清楚了,如果不是卫所土地已经被侵吞一空。卫所军队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可以说,卫所军的战斗力,是与土地的分配方式有直接关系的。只能卫所能保证每一个士卒家中都有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土地。那么卫所军的战斗力,即便再不堪,也在水准之上。 嘉靖对各地的情况,也是心里有底的。 嘉靖问道:“卫所的土地真能发卖吗?还有发卖之后,卫所就不存在了。那么江南的防务,你准备怎么布置,真要招募江南百姓为兵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只要兵部账册上有的。那就是朝廷的。不是任何人的。如果没有人卖的话,臣就要重整卫所土地的了。” 嘉靖一听,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周梦臣玩得这一手,看似强硬,但其实很圆滑的。本质上,是对现有事实的承认。 卫所的土地已经被侵吞完了。周梦臣知道,他不可能将卫所土地再要回来。重新分给士卒,这样的事情,在大同做,就要先杀得人头滚滚,在江南,周梦臣真要做了。就成为大明士林公敌了,今后不要说进内阁了,恐怕现有的职位未必能保得住。 具体事例,请参考孙传庭。孙传庭就是用这个办法拉出十万秦军。然后关中士绅宁肯李自成重回关中,也要搞死孙传庭。 周梦臣名义上发卖的是土地,实际上是给已经侵吞土地的士绅一个洗白的机会。之前,土地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黑得总就是黑的。但是经过这一次发卖,就成为白的了。而且也隐约有挑拨离间的意图。那就是已经侵占土地士绅不肯出钱重新买一回,那么周梦臣卖给别人了。官府只认朝廷的白纸黑字。理论上买下来的人,是可以强行将土地接管的。 所以,即便土地都已经被侵占光了。周梦臣还可以从上面刮出一层油水来。而且周梦臣估计数额不小,因为江南土地价格乃是大同的数倍,乃至于数十倍。再加上沿海卫所不少。足够周梦臣筹集一大笔钱。 有了这一大笔钱,其他事情也就好腾挪了。 当然了,如果有人真不识抬举,自己想低价买下,还发动关系不许别人来竞争。那么周梦臣就真要他看看,他周某人的铁腕了。反正经过上一层的分化,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不会太多的。 周梦臣在江南行事,不敢惹众怒是真的。但是并不代表不敢杀人。 江南士绅虽然放在一起说,但并不代表,就真有一个江南士绅的集团。估计东林党时期,或许有这样的集团。但是而今却是没有的。大多数江南士绅也不会为一个看不清楚形势的人出头的。 周梦臣见嘉靖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就继续说道:“陛下,臣准备将江南防务总体上安排为水师为主,陆师为辅。臣会保留沿海一些卫所,作为军港。总体上,江南防务当以水师为主。原则上是招募本地百姓为兵。毕竟本地百姓都熟悉水性。” “陛下,臣以为江南倭乱,之所以如此难堪,非大明士卒不敌倭寇,而是大明水师船不及倭寇大,数量也不及倭寇多。臣听闻,单单汪直所部,有大小船只一千三百余艘。部众数万人。而因为汪直常年出海,船只要远渡重洋。整体上都比江南各卫所的船只大。而且各地卫所,多少年不修缮船只,很多船只仅仅是账册上,实际上是没有的。也就俞大猷所部福建兵船只还算不错,所以,水战之功,多归于福建兵。” “江南水网密布,海岸线漫长,船队机动,有太多的可能性了,这才造成了,我军全线被动,抓不住倭寇的尾巴。真要选拔精锐,与倭寇列队而战,倭寇未必是俞,卢,汤,瓦氏诸将的对手。” “臣已经北方用骑,南方用船。即便是步卒,在北方最好能够骑马行军,在南方最后能够乘船行进。故而,江南各省防务,皆应是水师为主,步卒为辅助。遇见乱事,船队开始到达,步卒下船用兵。” 嘉靖听了点点头,他对军事上的事情,不大懂,周梦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是他对另外一件事情很懂,他问道:“造船养兵的钱从何而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征税策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征税策略 事情又绕过来了。 绕到了嘉靖最关心的事情,也就是钱的问题上来了。 周梦臣也早已腹稿,说道:“陛下以为江南士绅会老老实实的交税吗?” 嘉靖冷笑一声,他根本不屑去说,他太明白,这群人是什么样子了。当初嘉靖想要整理田税,就遇见很多阻力。而今千万两级别的赋税。想要收上来,还不是如割江南士绅的肉一般,不闹出一些事情,才算怪事。 周梦臣说道:“江南海岸线曲折蜿蜒,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水道私港。朝廷即便开海禁。规定必须从几个港口出海,但也挡不住这些人暗中行事。朝廷如果一一勘察这些私港,无疑与江南士绅捉迷藏,一时间有效,但是时间长了,局面就不好说了。” “臣以为,征税之事,在港口宽,海上却要紧。” “看似大海茫茫,但实际上,海上是有航道的。一般来说,出海的路线,就那么几条。只需水师时常巡视,检查商船,但凡没有纳税凭证的,都可以为水师扣押罚没,为水师士卒的奖赏。如此一来。则各地商船,定然不会不敢因小失大,关税也就可以保证了。” 周梦臣不知不觉之间,话题直接绕过海禁。从开海之后,如何征税说起来了。 而嘉靖一点奇怪的意思都没有。无他,在嘉靖看来,如果能给他搞来很多钱,海禁废就废了。历史上,嘉靖对海禁不感兴趣,一方面是因为嘉靖越来越殆政,嘉靖后期的,并不仅仅对海禁不感兴趣,而是对大多少朝政都不大感兴趣。另外一方面,就是海禁给朝廷带来的好处,是有限的。 在隆庆开海之后,月港成为出海贸易的中心,但是月港给朝廷的赋税,也是非常少的。不过数万两而已。 以当时海贸的规模,再看看着数万两的赋税,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 可见嘉靖知道有些钱是收不上来的,那何必为了海禁折腾。 但是而今周梦臣已经给他暗示了,宋代鼎盛的时候就有一千多万贯。所以海禁破除之后,周梦臣不搞个数百万的赋税,都不好给嘉靖交代。 为了这一笔钱,嘉靖自然不在乎什么海禁不海禁。 什么?你给我说祖制?来人,送他去诏狱。 大明历代皇帝,也就嘉靖最不在乎祖制。他将明太宗改为明成祖,将天地坛,变成了天坛与地坛。等等,翻开大明礼仪史,就会发现嘉靖年间对各种礼仪的改动实在是太多了。而夏言就是主力推手之一。 在祖制上,礼仪,已经皇帝尊号等等。这些东西,在政治上的重要性,岂不比区区海禁要重要得多。这些嘉靖都不在乎。海禁又算上几根葱。 也就是说,而今的周梦臣其实还没有给嘉靖说海禁的问题,但是海禁已经不破而破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是要承担政治风险的。如果嘉靖发现周梦臣忽悠了他。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大海茫茫,看似无边无际。但是其实即便是在后世,在海上也是沿着航道走的。当然了。后世船舶各种能力得提高,让他们有了更多的自由度。可以无视一些海洋条件。但是在这个时代并不行。 因为帆船的船只续航与风向等问题。其实海上行船。要考虑一路上的靠岸点,补给点,与洋流,等等问题。所以,大部分航道都是距离陆地或者说岛屿并不算太太远的。 所以,只需巡查几个特定的地方,就能对大部分商船进行检查。 当然了,大海毕竟是大海,不可能将所有的船只都进行检查。但是问题来了,警察抽查酒架,也不可能全部抽查。敢顶风作案的人也没有多少。一旦被抓住一次,就代表着倾家荡产。 而且之所以放在海上检查,也是因为如果在港口,太容易有人说情了。而在海上,天海茫茫,找谁去。等将来得到消息之后,水师已经将货物给吞进肚子了。怎么还能给你吐出来不成? 整个模式,其实是模仿了郑家的手段。 郑芝龙称霸海上的时候。就给海上发旗子,一面旗子数百两银子,两年一换。反正在海上发现没有旗子的船只,一律劫掠。让郑家聚拢千万家私。可见这手段的厉害。 嘉靖仅仅听了这个模式,心中已经默许了。 周梦臣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从关税之中拨出一些军费之外,还有在海外设的军港,也可以供商船停靠,收取费用,并且在海外开垦土地,分给士卒。如河朔旧制。” 嘉靖有些疑惑,说道:“海外都是不毛之地,可以屯耕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有所不知,福建对面大琉球,气候与福建相似,足以屯耕,至于其他各岛,乃是在大海之中,水汽充盈,有水有土,而不能屯耕者,臣未有所闻也。” “只是有一处,在要害之处,需朝廷行文朝鲜。” 嘉靖说道:“何处?” 周梦臣说道:“济州岛。” 嘉靖想了想,他知道这个地步。原本是元朝的领土,明灭元之后,朝鲜占据了。朝廷觉得此地无用,也就让给朝鲜,不过名义上还是天朝的土地。毕竟,朝鲜也算是大明的臣属。从朝鲜哪里要回来, 有些麻烦,但并不算多大的问题。 用后世的话来说,周梦臣想要建立起来的。就是第一岛链防御圈。 大明海外贸易的路线,无非是两条,东洋与西洋,而东洋也就是日本,无非两条,一条是从江南到琉球,沿着琉球一路的岛屿,向东北航向,最后到达日本。另外一条是一路北上,或者沿着海岸线,或者沿着黑水洋流一路北上。到朝鲜然后到日本。 周梦臣准备,在朝鲜济州岛为核心,在占据一二其他岛屿,比如对马岛。最好能占领长崎。种子岛等几个日本港口,然后在琉球驻军。如此一来,即便是日本人再次下海为盗,也到不了江南,在日本就收拾干净了。 而南洋这边就比较复杂了。 南洋的贸易路线,分为两条。一条是从广州往西行吧,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然后到暹罗,或者到马六甲。另外一条,就是从马六甲北上,通过婆罗洲,苏禄,吕宋到中国。这两条航向。正好将南海给包裹进来。 当然了,也是有船胆子大,敢横渡南海的。毕竟南海中间,也是有很多岛屿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航向还不是主流。 只是南海虽然是一个比较封闭的海域,但是其中有安南,占城,暹罗,在马六甲的葡萄牙人,也就是佛郎机。等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大明用战略要点控制住南海,却是有些困难的。 但是周梦臣并没有这样想过。毕竟这里的国际关系,要比东洋复杂多了。在东洋,对付的只是日本,而日本还在四分五裂之中。在南洋对手就多了,安南不老实,爪哇死而不僵,葡萄牙初来乍到,但是船坚炮利。对了,算算时间,西班牙人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周梦臣就没有想一口将南洋吞下来。 但也有他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吕宋。 从安南南下的这一条航道,有海南岛在,只需在岛上驻扎一支见舰队,就足够封锁。而东边路线就多了。更让周梦臣感兴趣的是,西班牙人还没有到吕宋。也就是说,吕宋而今还是一片空白。随时等着周梦臣去填充。 周梦臣自然不会放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外宏图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外宏图 其实,周梦臣也查过一点,吕宋也是有人住的。也是有原住民的。甚至大明还册封过吕宋国主。但是吕宋在文明程度上太低了。几乎是刚刚走出了原始社会。在武力上不值一提,再加上宗主国名分在,只要一两处港口,那是手到擒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加上必然要驻军乃至于移民的台湾。周梦臣将大明的海上边界也确定下来了。 虽然还有一些麻烦要处理。但是如果周梦臣能完成这个想法,将东海与南海的三分之一,纳入大明的实控制中。 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甚至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为大航海时代做准备。 想要将大明引入大航海之中。首先要做的,就是培养航海习惯。准确地说,是培养大明朝廷的航海习惯。 大明百姓没有航海的习惯,福建人有话要说。 福建人参与海贸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能说福建人没有航海能力与习惯。只是,大明朝廷在多年以来,对航海视为畏途。似乎,一离开海岸线,就是去了对海上船队的管理。 这种想法,限制了航海的发展。 区区从江南到天津的海上运输,可以说是完全成熟的宋元航线,最后依然没有成功。可以说,对航海这一件事情,大明思想上的问题,远远超过技术上,或者船只上的问题。 周梦臣这样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大明朝廷,有了一片值得信任的内海。也建立起大明可以控制海洋的信心。同时,周梦臣心中还隐隐约约想让大明朝廷与西方殖民者打上一场南洋战争。 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点要打仗。而且大大出手。 其实,周梦臣想来以为文明交流,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打仗。 对方行不行打上几仗就知道了。 而且在大明沿海,大明虽然船只不行,大炮不行。但是占据了绝对人力物力的优势。才有了一次又一次,挫败西方殖民者。打败葡萄牙,荷兰人等。 但是如果战场放在南洋,别的不说,就放在马拉尼。情况就不大好说了。 大明朝廷骨子里是比较硬气的。有些地方,朝廷可以自己放弃。但是被别人打下来,那就不行。 而且西方殖民者刚刚到来的时候,都很狂妄。如果在南洋让大明吃一大败仗,丢失一两个重要据点,甚至冒犯一直太平的沿海地带。朝廷但凡有一点骨气,就要打到底。只要朝廷下定这个决心,打赢还是很有可能的。倒是自然要参与海上争霸的,毕竟花了这么多钱打下来的。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然了,这是周梦臣构想而已。 可以说,周梦臣给嘉靖说的每一句话,后面就有无数伏笔。无数想法。只有到了江南看看具体情况,再决定用与不用而已。 嘉靖此刻已经觉得不必与周梦臣继续聊下去。 嘉靖能在西苑一边修仙,一边掌控朝政。是因为他从来是抓大放小,不去关注具体事务。最关心的不过是人事,财政,还有一些比较关键的问题。今日的江南也就是关键问题。 而今即便是一些重大的关键问题,嘉靖也不会想去了解细节。他只需要知道大概就行了。 而周梦臣说了半天。嘉靖归纳出来的要点,不过数个。整顿江南军务。整顿海外贸易。搞钱。可以还要出海。其余的事情,嘉靖就忽略了。他细细品了一下,其实周梦臣有些事情,还是有些出格的地方,比如,济州岛。干涉到朝鲜上了。但是具体来说,大体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中。 如果,周梦臣真能够另外交付朝廷一笔大钱,不要千万两。只要数百万两每年。嘉靖就很满意,区区一点出格的事情,也就不在意了。 毕竟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吗? 嘉靖就直接说到落实层面了。嘉靖说道:“江南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 周梦臣大喜。今日嘉靖这么说了。那么他在江南的很多事情,就有了皇帝的背书,这比他在大同时候偷偷摸摸地做事,要好了不知道多少。有皇帝这面旗子,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 周梦臣岂能不高兴。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谢陛下信任。” 嘉靖说道:“不过,有些事情,要说在前面。你说说,你的这些事情,需要几年完成。要知道君前无戏言。” 周梦臣心中一凛,就知道,嘉靖这是要让他立军令状。 他沉吟片刻,说道:“如果陛下支持。那么三年。三年之后,第一笔关税,会到达京师。” 其实,周梦臣是给自己留了余地的。而今是嘉靖三十五年,三年之后,就是嘉靖三十九年。虽然,江南形势复杂。但是周梦臣其实也是有信心在一两年之内整顿好。而且他只说第一笔关税,并没有说这笔关税到底有多少。 嘉靖说道:“三百万两。三年之后,第一笔关税必须到达三百万两。朕不算为难你吧?” 三百万两,于大明朝廷来说,是再为难不过了,但是对周梦臣画得大饼来说,却不算为难了。可见嘉靖也不是完全相信周梦臣说的话。先要周梦臣为自己的话负责。 周梦臣说道:“臣遵命。” 周梦臣从来不敢低估江南商人的富裕,周梦臣通过晋商了解道,徽商几大家联合起来。总共资产也在三千万两上下,利润每年就在七八百万两上下。而海上最大的倭寇,也就是海盗头子,汪直就是徽州人。据说汪直死后,汪直葬在老家,老家对汪直陵墓还不错,一直有人祭拜。 有些事情。已经成为历史疑云了。很不好说。 所以三百万两,即便是是关税,也未必不能弄到。 嘉靖听周梦臣答应了,嘴角微微一笑,就当周梦臣已经立下军令状了。说道:“卿此去江南?需要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准。” 周梦臣说道:“谢陛下。”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事权贵专。陛下既然期许臣为陛下做事。那么江南大权,不能旁落他人。臣不是不尊朝廷法度。只是有些掣肘,实在令臣寸步难行。还请陛下明鉴。” 嘉靖听了。他自然知道大明朝廷上斗得厉害,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京察已经建立起严嵩一党大势,但是徐阶并不是没有反抗的。甚至双方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了。 江南是主战场,而其他地方也在争斗。一个巡抚,一个侍郎,哪怕是南京的侍郎。都要拉锯一番。 可以说,周梦臣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大明朝廷这几个月来人员调动频繁,太不正常了。、 三年一任。是朝廷规矩,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能坐满三年一任了。但是整体上,平均一任官也有两年上下,但是而今,官职平均任职更减少了。当然了,还没有到末世那种一任官只有几个月,只来得及刮了地皮就走的地步。 不过,已经对民生有很大的影响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周梦臣管不着。但是江南调动比其他地方更频繁。从嘉靖三十年开始到现在。主政江南的官员,包括张经在内,已经将近十人了。也就是几乎半年换一个。要么是因为战败,要么是因为赵文华弹劾。如此说起来张经在江南的时间还比较久的,一年多将近两年。特别是在张经之后,徐阶为了保住这个位置,频繁安插自己人。而赵文华来一个干掉一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条件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条件 不得不说,赵文华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能力的。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徐阶也不会一力支持周梦臣。 这种环境之下,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全部搞人事斗争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要嘉靖做什么。而是提前给嘉靖打预防针。周梦臣到了江南之后,肯定不让某些人掣肘的。 嘉靖自然明白,他也不是太在乎赵文华的。 毕竟严党而今势大,所以严党需要修剪一些枝枝叶叶的。赵文华在江南横行。在嘉靖看来,不过是严党的枝叶而已,需要修剪枝叶而已。嘉靖让周梦臣去江南的时候,已经有了这个预计。 不过,当时嘉靖内心之中,还是中立的。他只是觉得赵文华不是周梦臣对手而已。这个判断不存任何倾向。仅仅是对客观事实的一个判断而已。毕竟周梦臣在大同做的事情,赵文华是万万做不了的。 而且,赵文华在江南能如此作为,更大的原因,不在赵文华自己,而是在京师严世蕃。 而今嘉靖更倾向于周梦臣了。原因很简单,赵文华能给严党捞钱,却不会给宫里送钱。而周梦臣每次做事,都是为国家理财。诚然,周梦臣有一些迂腐,不知道国家的钱,就是皇帝的钱,弄来的钱大多进户部,而不是进内库。 但是,天下的官员并不是每一个都如周梦臣这么不懂事的。户部的钱与内库的钱有区别吗? 大概仅仅区别要多一道手续而已。 嘉靖说道:“国家财政如此窘迫,你做的事情,是国家大事,凡是大明臣工都应该支持,不会有这样的人掣肘的。” 这一句话,要反着听,凡是妨碍你的。就不是大明臣工,你可以动手。但是不妨碍你的,你也要尊重组织原则,不,朝廷法度。毕竟江南这样重要的地方,嘉靖可能让周梦臣大权独揽,做江南王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臣还几个条件。江南倭乱是当务之急。而就江南兵马不堪用,臣请调集河朔军南下。” 周梦臣知道,他这一次去江南,第一时间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仅仅对赵文华,也是对倭寇。毕竟在战争事情,建立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胜仗。而打胜仗一定要用自己嫡系人马。 诚然,在江南也是有几支能打的军队的。比如卢镗部,俞大猷部,汤克宽部,瓦氏夫人部,但是这些人与周梦臣的关系都比较远。即便是卢镗曾经在周梦臣麾下听命,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在战场上,没有一支信得过的军队兜底,用这些不熟悉的军队打仗,能打赢才是怪事。稍有不慎,就被人算计了。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提出调集边军南下了。只是在去年,鞑子还在。大同军不能抽调。而今年,新的河朔军就是以大同军为核心组建起来的。在杨博的安置下来,已经结束了整顿。可以抽调兵力。 而且别的大臣也不熟悉新的河朔军,也担心抽调了边军也不听话。故而也没有成型。 甚至选定周梦臣奔赴江南,未必不是看中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河朔军。即便到了后世建国之后,军中派系还是存在的。在明代更是如此。用河朔军平叛,定然要用一个与河朔军熟悉的人。即便不是周梦臣,也要从杨慎,杨继盛等几个人之中选上一个,才能有最佳的配合度,减少内耗。 嘉靖对此心中有准备的。他说道:“调集多少?” 周梦臣说道:“三千甲骑即可。” 这个数目是周梦臣精挑细选的。首先,三千人看似不多。但是实际上已经可以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了。即便是数万人大战,三千精锐的投入,也是胜负手。不是,周梦臣看不起江南那边的战事。实在那边战事,比北方战事规模小太多了。 只是一件事情,就能确定战事规模。之前提到几支能战的军队之中,其他人还好,俞大猷是一个老实人。为人实在不掺水。但是周梦臣看俞大猷报上来的战士数量,简直皱眉。 在嘉靖三十年左右,俞大猷从福建北上。所部只有三百人上下,经过数年征战。立下不少战功,得到了加强与赏赐。俞大猷也升官了。而今俞大猷所部大概在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人上下。 如果说,俞大猷所部的战功不高,也就算了。偏偏俞大猷区区一千多人,在很多战事之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甚至为了战事,俞大猷还做过阵前抗命的举动。但是张经最后居然没有怎么处罚俞大猷,这固然是俞大猷坚持是对的。但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俞大猷所部的战斗力很重要。不能轻易动摇了。 周梦臣衡量之后觉得,三千甲骑足够他控制整个江南的可战之兵了。毕竟他还有朝廷背书。三千甲骑更多时候,仅仅是防止被别人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再者,别人从河朔抽调军队。与周梦臣从河朔抽调军队,完全是两个概念,别人抽调,最多成建制抽调一支军队。但是周梦臣却可以精益求精,从十几万河朔军之中挑选最敢战的士卒,与最优秀的中下层军官。 这些人放在江南,周梦臣就不准备要回来了。毕竟,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海外也是一个战略发展方向。这些中下层军官在北边出头要熬资历,但是在南方就不一样了。 毕竟,整个南方都缺少军事人才。而周梦臣挑选出来的下层军官,都是大同书院出身。军事素质还算是可以的。足够周梦臣用来充实未来的水师了。 虽然水陆有别的。但是这年头陆军与水师之间的兵种差矣并不是太大。实在不通水性的退回北方不迟。 只是嘉靖不理解周梦臣这种考量。 嘉靖说道:“三千甲骑够吗?” 在嘉靖印象之中,倭寇动则数万,却不没有想过,如果下面不报上数万倭寇,怎么解释自己连连吃败仗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放心有三千甲骑足够破倭寇大军了。” 嘉靖一挥手,说道:“这样吧,戚继光不是从陕西回来吧?让他跟着你去江南吧。嗯,就让他当浙江总兵官吧。你们师徒联手,朕也放心了。”嘉靖还是不放心周梦臣要的人太少,随手将戚继光塞到了江南。 周梦臣也觉得,虽然而今在他看来,倭乱不足为惧。但是如果戚继光缺席平定倭乱。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立即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嘉靖将浙江总兵官给了戚继光,戚继光也是有爵位在身的。自然有担任总兵官的资历。只是,原来的那个总兵官怎么办? 不过,这在官场上也是常有的事情,周梦臣没有怎么在乎。他到了江南才知道一件事情。俞大猷刚刚因功升任浙江总兵官。然后,这一件事情就有一些尴尬。 这是后话。 周梦臣说道:“除却军事之外,就是财政了。臣请陛下准备臣在江南援引黄河银行例,建立一所新的银行。用意筹集银两。” 嘉靖听了眉头一皱,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关税是朝廷的,你不准拿来抵押。凡是有借款。都要交代明白。在离任之前,要了结清楚。” 一谈到钱,嘉靖就变得十分敏感。好在答应了这一件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京兵部尚书总督六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京兵部尚书总督六省 周梦臣知道一件事情,在平倭经费与严党的搜刮与朝廷的重赋之下,江南局面已经很不堪了,而周梦臣到任之后,还是要打仗,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又要支应朝廷的赋税。可以说方方面面都需要钱。 但是如果用常规手段,去搞钱的话。估计搞出不来。甚至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周梦臣只能用常规手段,而非常常规手段最方便的事情是什么?是借钱。江南的民间自然是有钱的,但是如果没有银行作为中介,谁敢借给朝廷钱? 毕竟大明朝廷的信用,未必比得上周梦臣,以及一些商人的私人信用。 商人不抱成团,估计没有人敢给朝廷借钱。 周梦臣说道:“请陛下放心。此事臣离任的时候,一定会理清的。不会拖累后任。” 嘉靖点点头,心中暗道:“如果你真办不好,那就一辈子待着江南好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周梦臣到江南到底任什么职位。但是能够总览江南局面的大臣。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高度,不过,周梦臣而今才三十三岁,在官场上看来,年轻的有些过分。自然不会愿意在江南待一辈子。 嘉靖其实不怕下面大臣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但凡有才能的人,都不愿意做别人的牵线木偶。只要他们的想法在自己掌控之内就行了。而今的周梦臣还没有跳出嘉靖手心的能力。 嘉靖自然不在乎。只是他内心深处,也未必想让周梦臣在江南多待一段时间。毕竟三十多岁的大明尚书,已经有些骇人听闻了。如果三十多岁大学士,更是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如果周梦臣四十多岁。哪怕就四十岁。听起来也是年过四旬了。很多阻力也会少很多的。 所以,有这一句话,嘉靖巴不得让周梦臣在江南多待一段时间。 周梦臣心中暗道:“兵马,钱财,都已经安顿妥当了。剩下的就是政治上一些权力了。”周梦臣说道:“臣还需要对市舶司,乃至海外藩国这方面一些权力。” 大明的总督,与后世的总督有所区别的。一般来说,就是总督某事。比如周梦臣担任山西,陕西,河南,三省总督的时候,总督的就是赈灾事。而之前张经总督六省,是总督军务。 其他方面,如果事先没有说,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当然了。很多时候,上面规定的是一回事,下面就不一样了。在大明朝廷看来,总督这个权力太大了。毕竟,大明天下才几个省了。如果真总督六省所有事务,那简直是握着大明的半壁江山。 但是,权力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不管出京的时候,总督何事。到任之后,百事皆管,下面的官员还真会抠字眼硬顶上司吗? 所以,到了清代的总督。就成为巡抚上一层的行政官员了。 而且,市舶司以及对海外藩国处置权。从来不在地方。而在京里,所谓人臣无外交之权。所以,即便周梦臣去下面当总督,也没有与外国沟通的权力。 当然了。没有权力是一回事,私下做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周梦臣总是想要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你此去江南,事务众多。这样吧,朕授你南京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总督六省军务,兼处置海外藩国朝贡事。赐王命旗牌。先斩后奏之权。朕将天下半副家当交给你了。” 周梦臣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因为嘉靖给得有一点多。 首先是南京兵部尚书。 南京的官多是养老的官职,这一点是没有错的。但并不是说南京兵部尚书就没有权力了。恰恰相反,南京兵部拥有对南方大多少数卫所的管理权与指挥权。更不要说,南京兵部尚书那也是兵部尚书。可以说,周梦臣以三十三岁正式迈入尚书一级别的官员。而今北京六部有缺,周梦臣已经能在候选名单之中,而且排名靠前。 有了南京兵部尚书的权力。周梦臣对江南卫所的处置,就名正言顺。是正管。再加上总督六省军务,这是正管加正管,也就是在军事上,南方已经没有人能够掣肘周梦臣了。 还有处置海外藩国朝贡事。这等于周梦臣挂了两个总督衔,一个是总督军务,一个是总督海贸。而且海外藩国朝贡事,也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因为在中国文化圈之中,朝贡蕴含的意义决计不仅仅是贸易那么简单。别的不说,责其不贡,就是一个出兵攻打的借口。甚至周梦臣往深里想一想,他其实有了对海外藩国发动战争的权力。 而总督六省军务,是那六省。山东,南直隶, 浙江,江西,福建,广东。这几乎包括大明所有的海岸线。 怎么说?首先,在大明辽东是没有建省的,在行政上隶属山东布政使。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山东,不仅仅是后世山东的版图,包括了明代辽东,也就是后世的辽宁省已经部分吉林省的土地。 南直隶,就是江苏加安徽两省。浙江与福建,江西,与后世版图相差不大。但是广东却不一样了。因为这个时代广西,是没有海岸线的。没错。广西拥有海岸线是近代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大明从朝鲜到安南,除却北直隶,也就以天津为中心,河北的一段海岸线没有在周梦臣的控制之下。其余的海岸线都在周梦臣的控制之下,这些地方的军队,都要接受周梦臣的命令。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凡是有倭寇出现的,乃是重灾区的地方,周梦臣的权力就大,那些倭寇很少,几乎没有的地方,他的权力就小。至于辽东镇这里,纯粹是跟着山东一起划入的。而山东也有倭寇出没。 实际上,周梦臣权力大的地方,也就是长江口这一片,与浙江福建,这里都是倭寇的重灾区。 嘉靖还觉得不够,说道:“江南巡抚与浙江巡抚这个位置,你可以推荐人选就任。” 嘉靖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为了给周梦臣一些方便。因为周梦臣职位,没有能插手钱粮的。而不管做什么,钱粮是第一位的。其次也算是顺水人情,毕竟周梦臣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到江南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搞定的。 江南巡抚,自然是巡抚江南四府,乃是朝廷的钱粮重地。浙江巡抚也不用说了。是一个有钱的地方。 再次,也是一种警告与限制。嘉靖只允许周梦臣插手这两地的钱粮之事,更多的地方,就不是周梦臣所能插手的。 毕竟,如果六省的实权,都在周梦臣手中,即便是嘉靖也难免有一点点忧心。不过,这种警告,不知道周梦臣听明白没有。 周梦臣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暗暗思忖,才隐隐约约猜出来一点。只是不敢肯定,也不敢问。如此一来,周梦臣心中也有一个底了。周梦臣说道:“谢陛下恩典。只是臣一时间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手。还请陛下见谅。” 嘉靖对这一点倒是不例外。毕竟,巡抚一级别的官员,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周梦臣的资历太过浅薄。给了他,他也未必能用得上。而且即便周梦臣能拉拢两三个高级文官为周梦臣所用。但是这些年纪资历都比周梦臣大一些。让他们听命周梦臣还是可以的。但是让他们跟着周梦臣做不忍言之事,那就是笑话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秋至江南草木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秋至江南草木凋 嘉靖说道:“无妨,朕不会言而无信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便是了。另外朕让你在京师等你儿子出生,其实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三日之后,必须离京,一跃之内,必须到任。好了。忙去吧。” 周梦臣对江南形势也是有所耳闻的。 赵文华在做最后的挣扎。 具体什么样的挣扎,周梦臣不可能全面了解。但是有一个意图却是很明显的。那就是赵文华拍板,胡宗宪筹备,发动对倭寇一场大战。想要取得一场大捷,从而作为自己的本钱,与即将到来的周梦臣抗衡。 嘉靖让他快点到任,那也是为他好。 如果赵文华这一仗打赢了。周梦臣到了江南,有一点点难办。如果赵文华这一仗打输了。原本朝廷在江南的敢战之军,就不是太多,满打满算不过一两万而已。再折损一些,周梦臣到了江南,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所以,对周梦臣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一仗打不起来。或者夺取这一战的指挥权。 对赵文华能打成什么熊样?不仅仅周梦臣没底。连嘉靖也未必有底。而对周梦臣的能力,嘉靖却是信得过的。觉得即便相同的军队,一样的布置,周梦臣到任之后指挥,就能打赢。 这也是嘉靖为什么提点周梦臣的原因。 他不想再看见一场大败了。 周梦臣立即答应一声,就出宫开始准备南下了。 周梦臣立即写信给河朔,让河朔挑兵选将,士卒的要求,必须有三年从军经验,必须打过青城之战。虽然周梦臣选得是骑兵,但是江南的情况,周梦臣也知道。很多时候,这些战马,只是用来赶路而已。 而青城之战,乃是覆灭土默特的第一恶战,当时参战的军队都打疯了。不仅仅是蒙古人打疯了,明军也打疯,在失去建制的情况下,以乱打乱。双方都死伤惨重,咬着不退。 可以说,是周梦臣从军以来,见过最惨烈的一战。 而且,是混战。 周梦臣也发现,江南的地形,可以用兵的开阔地带自然是有的。但是更多是犄角旮旯的地方,小规模作战,乃至于混战,将会很多。很多时候不会给列阵而战的机会。而从青城之战杀出来的将士,对这样的场面,绝对不会怯场。 甚至周梦臣觉得,倭寇在江南打得所以战事,没有一场能与青城之战的惨烈相比。毕竟,一个仅仅是盗贼而已。另外一个虽然规模不大,但实实在在是灭国之战。 对与军官的要求,从大同书院出身的低级军官,表现好的那一批人中选。 毕竟,周梦臣要求这些军官拥有比较强的学习能力。毕竟这些军官很可能将来就转到水师了。没有学习能力,来了也是没有什么用。 至于江南巡抚与浙江巡抚的人选,周梦臣很快有了第一个人选,那就是唐时英。正在为另外一个人选发愁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各方势力就送来他们觉得合适的人选。毕竟一个巡抚,还是值得争一争的。 只是,周梦臣不想将个名额给外人。思来想去,选中了方钝推荐的汪宗元。 他是前兵部侍郎。因为违逆严嵩,在京察之中,处以重手。汪宗元一气之下,挂冠而去,吏部那边自然在朝廷上除名了。 一部侍郎外放巡抚,算来还是贬官的。不过,被严嵩打入另册的人,严嵩倒台之前,估计没有人敢重用。 周梦臣之所以用他,一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汪宗元调到兵部时间不长,周梦臣之前没有见过,但是方钝推荐他之后,周梦臣就找了他的资料,看上去不错,从思想上偏实学一派,写过《经济考》。古代经济这个词。不是现在的意思,而是经世济国之意。 单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就是一个有能力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周梦臣选汪宗元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汪宗元乃是湖广崇阳人。 比起方钝的岳阳,汪宗元即便是放到后世,也是周梦臣湖北老乡。相距不远。都是武昌府的。什么是乡党,这就是乡党。再加上而今汪宗元走投无路,只能回家乡居的情况。只要周梦臣将他拉回来,不用说,就是周梦臣得力干将。 毕竟老乡与老乡天生就有契合的地方。 三日时间转瞬就过去了。 不仅仅周梦臣在忙。其他人也在忙。 三日时间之内,周梦臣官服,乃至于各种表示身份的器物,比如大印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而河朔三千甲骑,或许要晚上一些,毕竟挑选人手,整合在一起,然后南下北京,与周梦臣汇合,这都有时间了。 周梦臣本来还想等等。只是已经到了江南的何心隐第一封情报,已经到了。 周梦臣见了,对胡宗宪这个人算是刮目相看了。 胡宗宪上阵杀敌手段如何,周梦臣还不知道。但是对胡宗宪耍阴谋诡计的成色,却是了解了。如果周梦臣去得迟了,说不定江南就要传来一个大胜仗了。 只是周梦臣不想要这样的胜仗。不仅仅是这一场胜仗,对周梦臣不利。而是周梦臣觉得这样的胜仗,不但不能弘扬大明军威,反而玷污了大明军队。周梦臣并没有什么道德洁癖,打仗的时候,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算计的辛爱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而今倭寇才多大的力气,用这种手段,反而显得自己软弱无能。 周梦臣立即下令,道:“我们先行出发,令大同甲骑一股跟随南下,到苏州与汇合。”周梦臣看了看日期,说道:“十月一日,十月一日不至者,军法从事。” 从河朔到江南,数千里路程。周梦臣给出的时间有一点点急,但是事情更着急。 周梦臣毕竟是打过仗的。他虽然给得时间急,但是已经计算过了,如果不遇见什么大问题,比如洪水,闪崩,地震等等。军队虽然一路辛苦,但还能早到几日。 三日之后,周梦臣随即准备离京。 他最放不下的还是京中的妻儿,特别是刚刚出生还不足满月的周图南。只是人在朝廷之中,宦海沉浮,哪里有什么自由可言,甚至如果不是嘉靖留了他一段时间,他根本不能看到自己孩子出生。 而徐阶哪里更是着急的不得了,明里暗里督促周梦臣。大事要紧。 周梦臣也只能在临行之前,退却了一切事务,与李云珍多说了一些话,交代了一些家中事务,然后执手相望,叹息一声,说道:“家中一切都交给你了。大同,与图南,还有母亲。都全部拜托你了。” 李云珍说道:“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出京?” 周梦臣不能答。 周梦臣其实对自己什么时候能留在京师也是有所揣测的。估计还要几年在外任职。只是,这对李云珍很不公平,即便是数年之后,周梦臣人到中年,依然是风度翩翩。但是李云珍最好的年华,已经抛却东流水之中了。 李云珍拥有无数女人羡慕的绝好夫君。正因为如此,李云珍内心之中,更是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作“悔叫夫婿觅封侯。” 大英雄,大豪杰,大丈夫的贤内助,却不是那么好做的。 周梦臣与家中依依惜别。随即带着数百护卫,与戚继光一起,一路南下,而且征召唐时英与汪宗元的圣旨,已经发出。汪宗元为江南巡抚,唐时英为浙江巡抚。 周梦臣估计到了江南,已经是深秋时节了。不知道江南的秋色,是何等模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胡宗宪 第一章 胡宗宪 乍浦所,是大明朝廷海宁卫下属一个非常小的百户所。就在松江府以南,浙江嘉兴府境内。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 不过,此刻的乍浦所却是倭寇的天下。数支倭寇以乍浦为中心,驻扎在这里,号称有十万之众。具体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毕竟,每一支倭寇未必能将自己手下的人马清点清楚。更不要说。别人的人马了。再加上各种变动,甚至有些小头目,一出去就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被消灭了。还是自寻出路了。 更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事情。 不过,总体上来说,应该有数万之众。其中以徐海,叶明,陈东,等十几个大小头目为主。自从嘉靖三十四年,也就是张经去职之后,就在这里登陆,并分兵掠江南数处。 好在经过了一年多的战斗,倭寇最猖狂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倭寇都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官军实力似乎增强了。每一支倭寇单独出战,会遇见危险。而不是嘉靖三十四年张经刚刚去职的混乱时期。那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于是,几个大头目商议合兵一处。 这个合兵之处,就是乍浦。 合兵之后,就出现一个尴尬的局面。那就是数支海盗合兵之后,在乍浦这一带,形成了倭寇实力强过官军的局面。以至于赵文华令胡宗宪统合各军。围攻乍浦,先清理乍浦外围。 但是在一系列作战之中,明军在上官的督促之下,接受了一连串的失败。 这让胡宗宪很是恼火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胡宗宪手中是有一些精锐。如俞大猷,卢镗,等部。但是胡宗宪不敢投入战场之中。原因很简单。倭寇毕竟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数支倭寇的联合,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是合作无间的。在排兵布阵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整体规划。而是以每一部驻扎一地,分开驻扎。 而驻扎在外围大多都是小倭寇,少有真倭。战斗力,比不上徐海,叶明,陈东,等核心倭寇的能力。 胡宗宪也不敢用自己手中头等精锐去打这些人。一方面要提防倭寇的救援,另外一方面,也要注意精锐的消耗。胡宗宪也很明白,有这几部在,即便前面败下阵来,也能立住脚跟,不至于大溃。 一旦这些精锐打崩了。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所以,赵文华即便心急如火,数次下令让胡宗宪,限期之内,也就是在周梦臣到江南之前,一定要打出一个大胜仗来。 好给周梦臣一个下马威。 但是胡宗宪还是顶住了压力。咬着牙坚持,迟迟没有对倭寇发起总攻。 不过,胡宗宪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胡宗宪此刻就在桐乡城外,举起千里镜看着桐乡城上的防御。看着就几名真倭耀武扬威的在城头炫耀着武力。 一时间恨恨不已。 他回到大帐之中,立即召集罗龙文。说道:“徐海到底什么意思,王翠翘能不能说服徐海?” 这就是胡宗宪的筹划。胡宗宪发现正面打不过,而且在乍浦与倭寇对峙超过了三个月了。各种压力都在他身上。而通过自己渠道,找出了突破口。 那就是离间计。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个传奇女性,也就是王翠翘。胡宗宪的一切计划都是围绕着王翠翘进行的。 王翠翘本来是大家闺秀,但是家道中落,沦落为烟花女子。成为江南名妓。后被徐海抢了过去。成为徐海的心头好。而罗龙文乃是制墨工匠出身,足智多谋,与王翠翘是旧识。罗龙文失陷在倭寇之中的时候,认出了王翠翘。王翠翘随即让罗龙文将她想为朝廷效力的消息带出。 而罗龙文找关系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胡宗宪,而胡宗宪试了一下罗龙文的才华,果然心思缜密过人,就将他留在身边成为幕僚。 胡宗宪与罗龙文一并制定下来,离间倭寇,各个击破的计划。 其中关键就是令王翠翘招降徐海。 罗龙文说道:“大人,徐海很是犹豫。不肯背叛陈东。他与陈东关系很好。” 胡宗宪说道:“他们两个人什么交情?” 罗龙文说道:“徐海的父亲,徐唯学早年在海上失事,不得已向日本萨摩藩借了十几万两银子,将徐海放在日本作为人质。而今陈东为萨摩藩老藩主的义子之一。虽然是汉人,但是在日本很受重视。当时徐海在日本日子很不好过。也只有陈东对他照顾有加,数年之后,徐唯学成功翻本,才将银子还上,将徐海带走的。徐海与陈东之间,数年相处,据说有过命的交情。” 胡宗宪听了之后,如此说来:“陈东,是不可能被招降了?” 胡宗宪才不相信什么生死交情,过命兄弟,那只是诱惑不够。但是对陈东背景,却是一个新情况。从这个角度来看,徐海能被招降。因为徐海是中国人,是汉人。他的根基也在海上这一块。在东海之上。但是陈东就不一样了。陈东虽然是汉人。但而今是日本人的义子。这样的人虽然是汉人,但是他的根基,已经不在中国,而是在日本,在萨摩藩了。 他恐怕不会向朝廷投降的。 罗龙文说道:“大人英明,徐海麾下也有很多日本人。其中辛五郎,是徐海麾下的倭人首领,听说在日本大隅也是很有地位的武士。但是总体上来说,徐海麾下的倭人更多听命于徐海。而陈东就不一样了。陈东麾下有数千倭人,都是萨摩藩麾下的。” “也就是说。”胡宗宪接着说道:“他们固然听命于陈东,但是本质上却是萨摩藩的人。” 罗龙文说道:“正是。” 胡宗宪轻轻地敲击桌面,说道:“你说,让陈东知道徐海有意投靠朝廷如何?” 罗龙文说道:“这倒是好计。只是王翠翘怎么办啊?” 招降徐海从来不是胡宗宪的目的,离间才是。徐海投降不投降,只要弄得倭寇几个大头目之间,离心离德。胡宗宪就能乘乱起事。 这才是胡宗宪的目的所在。 至于一个女人的生死,谁在乎。最少胡宗宪是不在乎的。不过罗龙文却是有几分在乎的。毕竟,一代名妓与文人之间的交情是什么交情。就不用细说了。 王翠翘对罗龙文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岂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如果真将消息泄露给陈东,那么居中联系的王翠翘未必能活着。 胡宗宪带着几分虚情假意地说道:“罗先生,大事为重。” 罗龙文看着胡宗宪,终究没有勇气说什么。只能机械的点头称是,说道:“是,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胡宗宪说道:“那如何让陈东知道这一件事情,就有劳罗先生安排了。” 罗龙文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只是他出去之后,会是什么心情,胡宗宪就不管了。 就在罗龙文出去后,外面传来一声通报,道:“大人,俞老将军求见。” 俞老将军就是俞大猷。 他比戚继光大两轮。而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自然能称得上一位老将,甚至在而今各军之中,也是资历最老,战功最多的将领。 再加上俞老将军,为人忠直,可以说任劳任怨。俞大猷一辈子几起几落。都数不清了,几乎每一次都是替别人背锅。在军中威望很高。士卒将领都比较信服他。 胡宗宪也不能不重视,听到俞大猷求见,立即对身边的人说道:“快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俞大猷 第二章 俞大猷 片刻之后,俞大猷进来了,说道:“末将拜见大人。” 胡宗宪说道:“俞老将军请坐。将军此次有什么可以教我?” 俞大猷说道:“大人。自出兵乍浦以来,前后数战皆败,顿兵于此,士气低落,乃是兵家之大忌。末将以为,当整兵出战。” 胡宗宪说道:“老将军不会不知道,而今开战,胜负之数,尚未可知。眼前,不过是徐海,陈东之流,汪直本部可没有在这里。一旦大败,不,即便是惨胜。我们又拿什么对付汪直的。” “还请将军少安毋躁。等待时机。” 俞大猷说道:“大人,我知道大人一定在筹备什么。这不是末将可以知道的。末将也就不问了。只是军中情绪的确不好,如果下去,时间越长,士气就越低落,恐怕到时候大军的战力也会严重受损,臣以为不管怎么样,都要打。哪怕小打也必须打下去。而且,倭寇远道而来,虽有不肖之辈从之,但为数不多。大多是海上积年老贼。杀一个少一个,而我军背靠朝廷,只要后方源源不断的补充壮丁,以战练兵,并消耗对手,当大人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做雷霆一击。必能大胜。” 这就是两个人的思路不一样了。 胡宗宪是文官。他没有从军队基层之中走动过,打起仗来,带着一些文人士大夫对军事的看法,就是奇谋妙策。比如离间倭寇,各种手法,不能说不巧妙。 只是似乎在他眼中,军队就是从来打扫战场的。与敌人硬拼实在是太笨了。 但是在军人眼中,从俞大猷这个从百户做起,身经百战,打过安南。平过匪乱的老将眼中,完全不是那回事了。什么觉得眼前的茬子硬,就不打。那以后遇见什么都不要打便是了。 俞大猷虽然也觉得眼前的战事棘手,但是一个基本原则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从不避战。 有全胜的把握要打,没有全胜的把握也要打,即便把握不大,事到临头就不打了吗? 而且俞大猷说得也是真的。 数次败仗之后,胡宗宪觉得损失太大,没有胜算,就叫停了。双方对峙。在胡宗宪看来,这是一个很合理地安排,但是士卒怎么想? 士卒只会想,我们不是倭寇的对手。 其实,这也是一个基本事实,大部分江南军队,都不是倭寇的对手,特别是成建制的真倭。在数十年后的朝鲜战场之上,有两只军队让对方都印象深刻,一只是李如松辽东铁骑,那是真硬,李如松在碧蹄馆,在日本人包围之下,打得数倍日本人都狼狈不堪,号称击退明人十万铁骑,但是实际上,辽东铁骑只有一万多人而已。 另外一支就是萨摩藩岛津家了。被明军称为鬼石曼子,几乎是日军最后一支撤出朝鲜的。 而这些外来的倭寇,大多少数流浪武士,这些人只是单兵作战能力比较强而已,真正强大的其实是南九州一些大名家派出的军队,而别的倭寇背后是谁,还不得而知,但是陈东背后是萨摩藩岛津家,已经是实锤了。 从这一点看,陈东所部的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陈东麾下真倭数量也不多,但是胡宗宪麾下有数员猛将,依然不敢硬攻的原因。 但是事实是事实,但绝对不能让士卒们这样想。强弱之势,从来不是绝对的。否则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事就从来没有了。但是绝对不能让全军上下都有,对方很强,我们打不过这种想法。这样的话,就不想什么打仗了,绝对打不赢的。 俞大猷的建议有些残酷,就是拼消耗。 其实,古代战场上虽然说不经训练将士卒推上战场,是对士卒的不负责任,但是真要说起来,大部分士卒也是不需要多少技能训练的,要想训练一个精锐无比的甲士,非三年的训练不可。这才能让这个士卒适应战场上所有环境。但是如果让一个士卒上战场发挥作用,却不必如此麻烦。只需训练一段时间,就能上战场,只要能在地一场战事中活下来,接下来很快就变成了精锐了。 这也是俞大猷提出的练胆理论。在冷兵器战场上,能习惯厮杀,有胆气厮杀,甚至比一些如何使用兵器的技巧要重要别的多。 而倭寇横行江南,不知道制造了多少杀戮。有无数人想要报仇雪恨,这些人经历过亲人的死亡。对倭寇有刻骨的仇恨,只需稍稍训练将他们推上战场,就会有很好的效果。 这就是俞大猷提出这个建议的核心。 虽然很残酷,但是总比人,静坐对峙,看着倭寇在那边清点劫掠来的物资,甚至还跃跃欲试想要分兵劫掠,而他们这些朝廷经制之兵,只能眼巴巴看着要好吧。 胡宗宪忍不住苦笑一声。 其实很多事情,哪里有俞大猷想得那么简单。 江南缺兵吗? 从账面上来看,肯定不缺的。但是大部分江南军队,都是不能打的。胡宗宪不想招募新军吗?想。但是这意味着对现有体制的破坏,这是一个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 别的不说,胡宗宪也要担心徐阶那边盯着他。看他这样做,说不定那边弹章就上了。 毕竟,赵文华在江南大杀四方,将徐阶的人一个个挑落马下,真是好威风,好煞气。但是这也让徐阶记住了赵文华与赵文华的提携的胡宗宪。 胡宗宪非常明白,他而今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招募新兵这一件事情,他是默许的。一般都是挂在某个将领名下的。比如俞大猷所部一直在扩充之中,后来的戚继光部,都得到了胡宗宪的支持。 但是那是后话了,那时候的胡宗宪坐稳总督六省的地位,甚至有人说,天下一日不可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不管是真是假,政治地位已经到了这个地位,胡宗宪很多不太符合大明法度的事情就能做了。 而不是现在,就大规模招募新军。 其中原委,胡宗宪不好说给俞大猷听,毕竟俞大猷脾气可没有戚继光那么圆滑。说不定俞大猷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胡宗宪说道:“老将军的意见,我会好好考虑了。只是此事关隘甚大。需要细细思量。不过,请俞老将军放心,十日之内,十日之内,必定发起对倭寇的总攻。你回去安心等待便是了。” 俞大猷深深地看了一眼胡宗宪,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想知道胡宗宪暗地里做了什么,居然如此笃定十日后进攻,会是一场大胜。但是想来想去,还是相信胡宗宪。 在张经死后,赵文华在很多是都依靠胡宗宪的能力。胡宗宪很多时候都是代替赵文华行驶权力的。 所以,在张经离职之后的混乱,听到张经死讯之后各部的不安。以及到现在重整旗鼓,将倭寇逼在一处,都是胡宗宪东奔西走,一点点地做出来的。 胡宗宪在军中,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 俞大猷还是比较相信胡宗宪的。见胡宗宪这样说,他说道:“那我这就回去,等待大人命令。” 胡宗宪正要起身送俞大猷离开,忽然听闻外面一阵喧哗。胡宗宪顿时大怒,说道:“怎么回事?” 胡宗宪一掀帘子出来,却见一个骑士,带着数名随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分耀武扬威闯了进来。见胡宗宪出来,这才翻身下马,并没有下跪,而是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这位大人可是胡宗宪胡大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第一令 第三章 第一令 胡宗宪还没有说话,胡宗宪身边的侍卫就不乐意了,厉声呵斥道:“大人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 来得这个骑士,说道:“抱歉,末将失言。既然胡大人在场,那就请接令吧。” 胡宗宪一摆手,止住了身边的人话语,而是说道:“请问你是-----” 胡宗宪一看就知道,这数名骑士都不是江南各军之中。原因很多,第一就是坐骑。 战马对于大明来说,是稀缺资源。对于江南明军来说,更是如此,而今大明各部之中,唯一不当战马是稀缺资源的只有一处,那就是新建的河朔省。看着几名骑士,甲胄鲜明,而且看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就知道是精锐老卒,看似木讷,但是实际上杀气腾腾。 再加上胡宗宪得到的一些消息,他已经有所揣测。 这个骑士这才想到什么,说道:“末将河朔骑兵千户麻贵。奉总督大人之命而来。令胡大人停止前线一切行动。留俞大猷老将军留守,其他诸位大人都要在五日之内,到达苏州。大人在苏州召见诸位,过时不止,军法从事。” 很长时间河朔都没有战事了,麻贵的父亲,麻禄心中就琢磨给儿子一个好前程,麻禄两个儿子都不错。但是麻禄深知一件事情,那就是两个孩子官职比较低的时候,在一处不算什么。但是随着官职越来越高,就会互相影响的。总不能将来某一天,让麻锦作为总兵官,让麻禄当副总兵吧?朝廷即便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想要儿子有前程,此早让一个儿子离开河朔去其他地方。 于是麻禄就动用关系,甚至压了压麻贵的官职,让他跟着周梦臣去江南。也希望跟着周梦臣立一些战功,在外镇站稳脚跟。将来有好地发展。 周梦臣派麻贵来传令,自然不会仅仅是传令的。麻贵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调查军情,不仅仅是倭寇的军情,也要看看江南各军的战斗力如何。 麻贵其实并不是今天才到,他昨天就已经到了,暗地里摸了一下各路官军的底,一下子对江南官军失望之极,觉得,就着,还不如大同民兵的。 麻贵到底年轻气盛,他对人的尊重,是看能力的。他觉得胡宗宪领了一群乌合之众,要是在开阔的战场之上,河朔三千甲骑,一个冲锋,就能在胡宗宪部给打崩。 对胡宗宪自然也就不客气许多了。 胡宗宪听了麻贵的话,心中冷了半截。 他知道周梦臣要来,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算算时间,周梦臣从北京出发,到约定的时间,不足二十日,以这个时代交通,堪称飞速了。 更加飞速的,是河朔骑兵。这么快就到了。 在胡宗宪看来根本不合常理,却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顺着刚刚打通的黄河运输线,一路乘船换马到了河南,然后直接南下襄阳,从襄阳乘船一路到苏州。 虽然说,马匹在船上不方便,虽然说上船下船很麻烦的。但是不管黄河,还是长江都是顺流而下,要知道千里江陵一日还,顺流而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他们到了江南还有一日休息的时间。 当然了,这其中也是周梦臣花了不少关系的。黄河上的船是晋商搞定的。而长江上的船,却是汪宗元搞定的。毕竟周梦臣是湖广人。虽然周梦臣多年没有回过家,但是家乡人还是愿意为周梦臣出一把力的。 才有了如此快的速度。 胡宗宪之所以如此急迫,甚至不顾王翠翘的性命,不就是为了在周梦臣来之前,打上一场胜仗吗? 而今一切都晚了。 胡宗宪预感到赵文华与周梦臣之间的争斗,虽然才刚刚开始,赵文华就落于下风之中了。 “周长亭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胡宗宪思绪翻飞,一时间居然慢了一拍。 麻贵再次说道:“请胡大人接令。” “大胆,那有你这么跟上官说话的。”俞大猷看不下去了。在他看来麻贵根本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公子,这样的人在江南就有不少。让俞大猷深恶痛恨。 麻贵一看俞大猷,眼前顿时一亮,说道:“您是俞老将军吧。” 俞大猷微微一愣,说道:“正是。” 麻贵上下打量说道:“我家大人说过,老将军乃是江南第一高手,甚至有可能是大明第一高手。只可惜今日公务在身,将来有空,定然与老将军切磋一二。” 俞大猷说道:“你家大人是?” 麻贵说道:“自然是周大人。” 俞大猷有些激动,有些不安地想道:“周大人还知道我的名字。”历史上俞大猷与戚继光并称,自然是一等一的将军。只是这个时空,却不能与周梦臣相提并论了。 与周梦臣这个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将相比,俞大猷这半辈子混的,算不上多好。 周梦臣对俞大猷的推崇也是真的。戚继光个人战斗力虽然不错,但是比俞大猷却差了太多了。要知道,戚继光在自己的兵书中,关于个人击技上,大部分都照搬俞大猷的。或者加以改进。 少林武功威名远扬,但是往深里说,少林武功其实就是俞大猷的武功。俞大猷当年路过少林寺,听闻少林寺武功的威名,上门请教,然后觉得,少林武功失传太多了。 少林寺派了两个僧人跟随俞大猷学习,学习十几年,然后回到少林寺,这才让少林寺威名重振。少林棍术,太祖长拳,这些武功名目,都是经俞大猷手才发扬光大,为后世小说家所借用。 所以,当时如果真有天下第一高手,非俞大猷莫数,唯一担心的是,俞大猷年龄有些大了,体力可能有些下降,毕竟现实社会不是武侠小说,不存在武功越老越强。拳怕少壮,这是实打实的。 “好了。我接令。”胡宗宪平静地说道。他不知道麻贵是不是来离间他与俞大猷的,但是俞大猷的表现让胡宗宪很不舒服,也不想多说什么,三言两句,就将麻贵打发了。 而麻贵如果知道胡宗宪这么想,定然会喊冤枉,他打仗不错,但是到底年轻,哪里有那么深的心机。只是听周梦臣对俞大猷推崇,他自然也跟着客气一下,毕竟,他是信得过周梦臣的判断。 即便周梦臣的判断错了,在麻贵看来,也是俞大猷不争气,辜负了周梦臣厚望。 胡宗宪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让俞大猷总领各部,防止倭寇出击,立即往苏州赶。他要提前到苏州,去与赵文华商议一二,也好更好的应对眼前的事情。 不过两日,胡宗宪就通过水路进了苏州城。已经是入夜了。而苏州是一座无法被城墙限制的城市。城区面积是城池面积的好几倍。胡宗宪所到的地方,准确地来说,是在苏州城外的一处大宅院。但是已经与苏州城外一般无二。 立即在苏州城之中一个大宅院门口停下来,立即令人去叫门。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赵文华落脚的地方。 赵文华在江南的生活,非常奢靡。大把大把的捞钱,在生活上,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这院子本来是江南大户的,但是赵文华动了一番手脚,就让人家老老实实地让了出来,甚至还分文不取。 从此这个府邸就是赵文华的了。 胡宗宪是这里的常客。门房立即打开,让胡宗宪进来。胡宗宪进来之后,就问:“在书房等着您,已经吩咐了,您来了之后,直接去书房便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密室毒计 第四章 密室毒计 胡宗宪到了书房,却见里面灯火通明。 赵文华在召见了很多幕僚商议对策。赵文华见胡宗宪来了,一挥手,让这些幕僚下去了。胡宗宪看赵文华脸色难看之极,说道:“大人,您要保重身体,江南大局离不开您啊。” 虽然赵文华在江南做了很多坏事,但是胡宗宪却不能不承赵文华的情,没有赵文华,他哪里能这么快的掌控江南大权,主持军务。 赵文华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说道:“汝贞,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保重身体的事情吧。否则你我就不必保证身体了。” 胡宗宪到底一直忙于军务,对北京的事情,不大了解。他知道周梦臣到南京,对他们不利,但是具体怎么个不利的方法,他却不大明白。 赵文华从一边翻出一个匣子递给胡宗宪,说道:“看看吧。” 胡宗宪拿来一看,却都是赵文华与北京严党大员的通信,北京的情况在一封封书信之中变得明了之极了。 胡宗宪说道:“如此说来,周梦臣一到江南,必给徐阁老一个投名状。” 赵文华说道:“底下人说,见过何心隐在苏州出没。” 胡宗宪一愣,说道:“何心隐?这如何是好啊?” 赵文华忧心的就是这个。他其实听到周梦臣有可能到江南,还有严嵩有可能要放弃江南这块肥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他就在积极的做一件事情,什么事情,擦屁股,给自己擦屁股。 但是奈何,赵文华能擦干净吗? 擦不干净。 他在江南做的事情太多了,别的不说,单单是王泾江一战,张经明明是胜利了。但是赵文华硬生生说张经败了,并且将胜利的功劳拉到了自己身上,这一件事情,江南百姓有目共睹。他除非将当初参与大战的数万军民,全部杀光,否则怎么能遮掩真相,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除此之外,他还要往京师上供,每年都要一二百两,不如此,不能满足北京的胃口。而大明皇帝从江南的金花银,也不过百万两上下。 他如此横征暴敛,岂能一分底细都不露,很多事情不过是瞒上不瞒下,纵然出了什么事情,上面也有严嵩兜着。而今局势忽变,严嵩那边兜不住他了。严世蕃还是说什么,要让他在江南将周梦臣搬倒。 根本是痴心妄想。 但是赵文华也明白,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何心隐是什么?交游广阔,号称江南大侠。也不要误会,以为何心隐武功多高。何心隐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因为常年在外游走,或许也会几下,不过是用来傍身的。比起俞大猷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 之所以叫他江南大侠,更多是交游广阔,在什么地方都有面子。甚至是那种被土匪抓起来,一报名字,土匪都会规规矩矩放下山的人。 这样的人在为周梦臣收集情报,赵文华的底细,怎么可能瞒得住。 赵文华冷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周梦臣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安排江南巡抚,一个是安排浙江巡抚。” 胡宗宪听了,内心一突。语气有些颤抖,说道:“那我朝廷怎么安排?” 胡宗宪而今就是浙江巡抚,而江南巡抚,之前被赵文华打掉的了,在赵文华授权之下,胡宗宪而今的权力,就是江南巡抚加浙江巡抚,虽然还比不上浙直总督,但是距离浙直总督,只有一步之遥了。 赵文华说道:“没有说。而今这个局面退后一步死,只能与周梦臣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胡宗宪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赵文华说道:“等明日,周梦臣一到,我就想办法挤对他,让他立即对乍浦发动进攻,你交代好下面的人,让他们做做样子,然后派一个人将军情通报给倭寇那边。我就不信了这个情况下,周梦臣还能打赢,只要打不赢,就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文华的意图很明显,既然周梦臣只要下手,他未必能好过,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在赵文华看来,周梦臣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战功赫赫,如果将这层外衣破掉,才能更进一步拿下周梦臣。 胡宗宪听了,说道:“大人,这关系重大,是不是该慎重一些?” 比起赵文华,胡宗宪还是有些底线的。这种与敌人联手,用一场大败来扳倒政敌,太过没有下限了。胡宗宪本能的反对。 毕竟,对于赵文华来说,战场什么的,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从来不亲临战场,甚至也不见那些打仗的丘八,死多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而胡宗宪一直奋斗在第一线,说与将士们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子,有些过了。但是他真正亲眼看过,倭寇肆虐后的村庄,见过拼死厮杀的将士。 他更知道倭寇对大明,对江南带来了什么。用这种办法让周梦臣大败,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又该如何制定对倭寇的战略,他日,他在与倭寇打仗的时候,别人再来这么一手,怎么办? 赵文华说道:“慎重如何慎重,你的浙江巡抚,也就几个月了,新任浙江巡抚,乃是唐时英,如果不是他是云南人,道路比较远,此刻他就准备的交接吧。” 赵文华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阴森,说道:“汝贞,你可想好了,一旦我有事,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吗?” 胡宗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能脑袋之中一片空白。未来,现在,功名,底线,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他很清楚,他从区区一巡按开始,一跃为巡抚,甚至而今代行浙直总督的权力,甚至如果没有周梦臣横插一杠子,不出一两年,他就是新任浙直总督。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是严党的给的。更具体一点,是赵文华在各方面照顾他。才有而今地位。 赵文华一倒台,胡宗宪又何以幸免。 而且胡宗宪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他也是经不起查的,大明的大多数官员都是经不起查的,而胡宗宪更是如此。无他,大明条条框框太多了。如果真按各种规章制度来办事,那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别的不说,胡宗宪为了在江南站稳脚跟,找来很多人作为幕僚,历史上徐渭就是胡宗宪的幕僚。但是而今徐渭在周梦臣幕中,并不意味着胡宗宪的幕僚团就不行了,胡宗宪幕僚之中,有高级文人,有精于航海,有善于造船,等等。真要说起来,周梦臣的幕府都比胡宗宪的幕府逊色很多,因为周梦臣幕府之中,最多地是周梦臣的弟子,或者是再传弟子,有名望的不多。在外面有名声的也只有徐渭一个人。但是胡宗宪幕府之中,拎出有名有姓的有十几多个人。都是名士,单单是供应这些幕僚,就要好些钱。 而大明官府开支,哪里有幕僚开支这一项。胡宗宪不从其他账面上挪过来,是根本不行的。 养幕僚仅仅是一个典型,各方赏赐,给将士们额外的抚恤,养兵,给严党上下送礼。再加上胡宗宪也不能算太清廉。 这一系列账目算下来,胡宗宪说不请名目的开支,没有百万两,也有几十万两。 这足够,让胡宗宪去死了。 正如赵文华所言,此时此刻,赵文华与胡宗宪都是退后一步,就是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苏州现状 第五章 苏州现状 胡宗宪内心之中,天人交战。终于叹息一声,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说道:“大人,纵然我们这样做,周梦臣就会中计?” 赵文华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赵文华并非不知道他这样做,其实有很多不可控的地方,最不可控的地方,那就是周梦臣为什么能被他挤对,就愿意接管乍浦的烂摊子。 但是正如赵文华所说的一样。他没有什么办法。他不能给周梦臣站稳脚跟的时间,一旦周梦臣站稳脚跟之后,他的优势就会一点点消失。 很多人很厉害,不是他自己厉害,而是他所在平台厉害。在此之前,赵文华背后是整个严党。所以赵文华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看上很厉害,其实身上破绽大的,不用刻意去找。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此刻,将他从严党之中剥出来,让他与周梦臣在这样江南这里,一对一对的单挑,尚未接战,赵文华已经信心全无了。 胡宗宪一时间有一种深深的后悔,后悔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人。只是,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想尽办法。让周梦臣中计。至于其他的,已经顾不得了。 周梦臣看着苏州城,心中感叹。 明代的天下第一城,必是苏州无疑。苏州是大明所有城池之中,第一个明确放弃修城墙的城市。 在大明其他地方,也都有城池空间受到了限制。以至于城外都是房屋,而城墙已经不是城内与城外的分界。这样的情景下,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修建外城,就好像北京一样。另外一种,就是现在没有能力修建外城,但是有计划,不过是搁浅而已。也就是说,从不放弃,修建城墙将城市包裹起来。 而苏州是一个里外,之所以是里外。是苏州很多官员,对于要不要修建苏州外城这一件事情,有过很多的争论,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修城墙。 一方面是财政负担太重,如果想将整个苏州城市包裹进去,需要一百多里城墙,整个工程的工程量,绝对不会比北京外城的工程量小。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苏州一直在扩张之中。城市分布也是动态的,刚刚去确定的城池,不出几年,就要过时了。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所以,多少商议之后,苏州地方官员,明确的表示放弃修城墙的想法。苏州城从此就没有城池,只有原来的老城墙,在重重叠叠的房屋之中,城内城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状态下的苏州城,就是周梦臣眼中的苏州城。 水道密布,在苏州城中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反而是船。乡土人情的人,周梦臣反而不是太在意的,周梦臣在意的却是整个产业链。 是的,乡下的农户将自己的蚕茧,通过小船,一船船送到城外的街坊之中。而这些看似寻常民房之中,就传来各种机器的声音,木制机器在运动的时候,总是会发出这样那样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与江南的鸟飞虫鸣,江南软语,夹杂在一起,就成为了苏州的底色。 这种诗情画意之中,诠释这一个简单的道理,是什么让苏州城无序扩张,以至于管理苏州城的官员,彻底放弃了将苏州城墙修建起来的想法。 就是纺织业。 很多时候,不用周梦臣刻意强调。江南的百姓,也自己完成了分工,种桑树的,未必是养蚕的,养蚕的未必是纺纱的。纺纱的未必是织布的。而织布很有可能仅仅织绫罗绸缎的一种。 虽然也有那些坐拥数千张织机的大商贾,但是这些大商贾,看似庞大。但其实是根治这好像没有什么用的,一家一户的生产之下的。没有从桑叶就开始的商业化分工,就没有眼前繁华甲于天下的苏州城。 这也是很多人眼中的明清资本主义萌芽。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这家庭为核心的生产模式,既有好处,也有坏处,限制了大工业生产。比如,江南很多大织场,只是数量上简单叠加。这里织布,与在家里放一张织布机,在效率上并没有差别。 不过,有了这个底子在,周梦臣觉得,在这里做一些事情,要比在大同好多了。当然了,两方也有不同的困难的。大同是一张白纸好作画,什么也没有,做什么都随周梦臣。而今江南虽然底子很厚。很多问题,在大同是问题,但是在江南都不是问题的。但也有新的问题,那就是江南这里,很多事情背后都有很多人的利益链,周梦臣在做事情上,就没有在大同那么自由了。 别的不说,周梦臣就看出了苏州的萧条。 一道道水巷之中,船只不多,很多房子里面的机杼声也停了。苏州城中的明显的感受到了陆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这也是倭寇带来的。 倭寇并没有冲进苏州城,最多是在苏州城外围放了一把火。苏州最终有惊无险。但是即便如此,苏州周围有不少村落受了难。 这就让苏州无法承受的。 因为苏州是一个手工业城市,他的一切都建立在外面的销售,与原材料供应上。而且这两者都出了问题。 本来正常的海贸走私,也能让苏州城分一杯羹的,毕竟苏州丝绸,也是海外的硬通货。但是而今闹起倭寇了,除却少数几个有背景硬,胆大包天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与倭寇断了联系。而原材料供应更不要说了。 外面倭寇到处杀人,谁还在乡里种桑树,没有桑树,那里来得蚕茧,还有丝绸。 开工不满,有不少人都在生死边缘。 这也验证了周梦臣判断。倭寇虽然是问题,但是倭寇背后的问题,更是问题。 周梦臣问徐渭,与何心隐说道:“之前苏州就是这个样子吗?” 徐渭说道:“多少年不来苏州,看上去远远比不上当时。” 周梦臣说道:“民生多艰。” “这都是严党胡作非为导致的的。”何心隐说道:“大人既然念江南百姓疾苦,就早日下手,拨乱反正。”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样的事情,又岂是赵文华一个人的问题。”不过,周梦臣不会说出来,毕竟现在周梦臣刚刚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徐渭虽然也是江南人士,但是毕竟离开家乡多年,对现在的情况也是需要时间去摸底的。所以何心隐,周梦臣很长还是要用的。 “大人。”江渊说道:“前面有人迎接,说是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江南经略,总督江南,浙江兵马赵文华赵大人派人来迎接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要看赵文华识趣不识趣了。” 其实,周梦臣与赵文华之间的权力存在很严重的重叠。因为周梦臣给嘉靖打的包票,立下了军令状。所以,周梦臣在权力上品阶上,都压了赵文华一头。 其实,如果按照之前的惯例。周梦臣到了,赵文华就应该回京。而严嵩将赵文华当弃子了,严世蕃还想拿赵文翻盘,徐阶想杀赵文华祭旗,嘉靖对此无所谓,但也给了周梦臣暗示。他有便宜行事之权。 这也是赵文华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他不敢回京,也不敢辞官,因为一旦辞官,他在江南这些烂事,就落到周梦臣手中了,到时候就完全被动了。 但是官场上最重等级,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用做别的,将双方的名头一亮,赵文华就处于劣势被动之中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赵文华的表演 第六章 赵文华的表演 当然了,不是有下级官员将上级官员扳倒的事情,但是传奇之所以是传奇,就是以为样本太少了。 周梦臣也照旧期盼与赵文华见上一面。 因为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地方上也只有一个一把手。周梦臣看似在各方面压住赵文华,但是同样的问题,赵文华与周梦臣权力重叠。这就让赵文华天然具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特性。 周梦臣不将赵文华给弄掉,今后要花很多精力放在赵文华身上。这会牵扯到周梦臣很多精力。 所以,快刀斩乱麻。这也是周梦臣的选择。反正何心隐给周梦臣的关于赵文华的黑材料,足足有一大箱子,在周梦臣看来,赵文华死十次,也是死有余辜。 只是政争也是需要艺术的。 赵文华什么贪污受贿,欺男霸女,抢夺民财,争夺功劳,欺上瞒下,等等一系列罪名,固然能将赵文华置于死地。但是却不足一刀封喉。 有一件事情,周梦臣觉得够分量。此刻正等着赵文华的。 周梦臣非常客气对江渊说道:“去禀报一声,我这就过去。” 江渊立即行礼说道:“是。” 江渊只是一个百户,乃是从周梦臣南下的三千甲骑之中的一员。虽然是一个百户,但是大同书院第一届,参与了青城之战,厮杀一整夜。从杨博征鄂尔多斯,也是有战功的。只是青城之战后,各方面虽然也有战事,但是战事不够激烈,特别是鄂尔多斯之战,简直是武装游行,而且青城之战后,蒙古人一个个老实的就好像绵羊一般。江渊已经有了升千户的战功,奈何没有位置啊? 越往上面的军职,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能随随便便腾出来的,这还是有一批大同军官调出去了。否则下层军官更不好升迁。 所以江渊才选择跟着周梦臣南下,这样的军官在这三千甲骑之中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除却少数几个人之外,大部分军官都存在低配的情况。 什么是精兵强将,这就是周梦臣要的精兵强将。 片刻之后,周梦臣与赵文华相会了。 却见赵文华满面春风,远远行了一礼,然后走到周梦臣身前,再行一礼,说道:“周大人乃是天下第一名将,有周大人在,我等也可以心安了,敬候大人破贼。” 周梦臣说道:“哪里的话,赵兄的威风,我在北京也是听说的。我初来乍到,还请赵兄多多关照。” 双方互相作揖,看上去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寒暄了一阵子,赵文华这才引周梦臣进了衙门。 这衙门自然是江南巡抚衙门。 都说江苏是散装大省,其实这也是有历史渊源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州这里都是有一个巡抚衙门的。江南四府未必听南京的。 比如现在。 南京管着南直隶,但是具有到江南这一带,还有一个江南巡抚的。 周梦臣一行人落定。 随即周梦臣看向落座的官员,大大小小有几十人,保留江南四府的知府,浙江巡抚,也就是胡宗宪。各地兵备道,还有一些其他官员等等。 周梦臣咳嗽之后,出示大印,与王命旗牌,放在案几上,带着诸位官员拜了拜。毕竟王命旗牌就代表着皇帝,这也是上任的一些礼仪,这里就不细说。 一番折腾之后,就算是周梦臣正式宣布组织任命了。成为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周梦臣说道:“江南乃是大明财赋重地,天下人心所系,倭乱数年,不能平定,还在今年出了倭寇骚扰南京之事,惊动孝陵,陛下闻之,未尝不痛哭流涕也,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令陛下忧心如此,辱之大也。我此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清缴倭寇,以报圣恩。” 干死赵文华这样的事情,不能在明面上说。 只能将平定倭乱放在第一位说。 “呜呜呜。”赵文华已经掩面而泣。 周梦臣一时间惊呆,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一些控制不住,心中暗道:“这老兄,是做什么?”好在保持城府,已经成为周梦臣的本能了,片刻之间,他已经恢复不动声色的面容,说道:“赵大人,何至于此?” 赵文华用手帕擦得眼泪,说道:“周大人说得对啊。令陛下如此忧心,实在是臣子的罪过。我赵某人罪该万死。” 周梦臣心中暗道:“的确,罪该万死,只是让你去死,你又不乐意了。” 赵文华是一个绝佳的演员。此刻全力发挥,双眼通红,面露悲色,一副内疚的痛不欲生的样子,说道:“我赵某人虽然是两榜进士,但是奈何不通军谋,能做的,只是号令将士杀贼。但是屡屡事与愿违。我一度也觉得,是将士不用命,倭寇太凶悍,但是思来想去,都是我的问题的。我愧对将士,愧对陛下。” 这一番话,看似自责,其实是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推卸的一干二净,我是一个文官,我不懂的打仗。之所以打不赢,就是下面人不听话,倭寇大大的狡猾。 “而今。陛下英明。”赵文华脸上忽然有振作之色,一脸虔诚的看向北方,拱手朝天,说道:“派来了周大人。周大人乃天下名将,当代卫霍,不下徐常。区区倭寇在周大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而今倭寇困于乍浦,久战未决,下官请大人为陛下分忧,纡尊降贵,亲临乍浦,奋力一击,令倭寇灰飞烟灭。上解君父之忧,下安黎民之苦。” 赵文华说着,就一个长揖到底。 周梦臣心中已经警惕起来了。 他才不会被赵文华的表明说辞而动,的确赵文华说的事情,也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他这么急,不就是想打一场胜仗吗? 战争也是讲形势的。 用古人的话,就是阴阳。在周梦臣理解之中,就是形势变化,什么时候当进攻,什么时候当防守,不会因为人心的想法而左右,而是因为战场形势而变化。 而今的军事行动,要放在嘉靖三十四年嘉靖三十五年的大形势来看。嘉靖三十四年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张经之去。 张经王泾江大捷,重创倭寇。但并没有一股消灭倭寇,仅仅是打疼了倭寇。 随后张经被赵文华搞下来,倭寇的报复也就来,从嘉靖三十四年下半年开始,倭寇开始猖狂之极,几乎整个江南,南北,上到山东,下到广东倭寇。 但是经过一年到了而今,倭寇的攻势用尽,被官军打败的没有力气打下去了,没有被官军打败的,要么师老军疲。要么抢得东西够,就要想如何将东西带回去了。 而官军在一系列战斗之中,胡宗宪渐渐有代替张经,成为新的战争指挥者,各部奋战之下,也有不少胜仗,在胡宗宪的支持之下,能打的几部,也得到加强,因为张经一案,胡宗宪与下面诸将的心结,也慢慢散去。毕竟。武将很多事情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将这一件事主动忘掉,就等于要赵文华出手,将他们抹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以,而今战略形势上,明军是恢复过来,有求战之心。而倭寇是师老之后,又有轻视明军之心。下面士卒抢了一年了。也没有多少求战之心了。 毕竟强盗就是强盗,他们抢得东西多了,就没有打仗的想法了。毕竟他们能带走的东西是有限的,此刻,他们即便再打几场胜仗,也带不走了。很可能会折了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中计乎? 第七章 中计乎? 如兵法的话,就是很明显的击其堕归的局面。 奈何在江南官军差劲道了极点,这样的局面都打不赢。弄成了对峙的局面。甚至让周梦臣不知道,是江南官军表现太好了,让倭寇起了轻敌之心,这种局面居然不跑,还想在乍浦长期坚守下来,有一个陆上修整的基地。等休整好了,在去抢一波? 还是差到了让倭寇都不觉得是威胁了。 周梦臣三千甲骑已经到位了,已经可以准备打一仗了。 但是周梦臣准备打是一回事,赵文华如此积极主动的请周梦臣去主持军务是另外一回事。 周梦臣一面心中思量赵文华心中是什么意思,一边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就要将赵文华拿下来。因为在周梦臣看来,赵文华不管是什么阴谋。都需要赵文华本身去推动,如果赵文华没有了,什么阴谋也都不存在了。 周梦臣说道:“我正为此来,不日就回去乍浦。不过,本官初来乍到。总要将各方事情都有一个底,再说动兵的事情?赵大人觉得对吗?” 赵文华心中半是得意,半是忧心。得意的是,周梦臣说了这样的话,他的计谋就成功了一半,忧心的是,周梦臣这样说话,是不是遁词。 赵文华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想了解什么,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梦臣说道:“我正有一些事情,要请教诸位。我听闻乍浦哪里的贼首,主要是陈东,徐海,叶麻,等人。那汪直而今在什么地方?” 汪直在什么地方。也是周梦臣一直以来的疑问。 因为从嘉靖二十七年以来,汪直一直是倭寇的大头目,甚至整个倭寇入侵,都是汪直组织的。而为在嘉靖二十七年,嘉靖三十二年,汪直两次挫败。撤离,也标志着当年倭寇入侵高潮的退去。 而今却不一样。汪直一直没有出现。 周梦臣对此很担心,打仗的都知道,对于那些消失不见的军队,要最为关注。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如何出现在什么地方。 即便为了打乍浦做准备,周梦臣也必须掌握这一点,汪直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缺席这一次入侵? 赵文华听了,似乎有一点点得意,说道:“汪直此刻还在日本。” 周梦臣心中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周梦臣准备用来算计赵文华的地方,就是赵文华私自派使臣去日本。 这是大忌。 为什么?因为人臣无外交之权。周梦臣身上挂了处置藩国朝贡事的差遣。才有资历派人出使。否则的话,就要走正规程序,向朝廷申请。然后由朝廷派人出使。 即便,后世下面各省也没有独立的外交权。 道理是一样的。 只是周梦臣通过何心隐的情报,只能知道从去年,赵文华多次派人去日本,乃至海外。主要为赵文华奔走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蒋洲,一个叫陈可愿。 何心隐对蒋洲很了解,乃是一个游侠一般的人物。何心隐与他有过交际。 只是而今他们两人都已经出海,不在江南。 很多细节都无法落实。 周梦臣想要确凿的证据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周梦臣也用其他备用方案。但都没有这个方案好。 倒不是这个罪名有多重。而是这个罪名最简单,而且最明确。 其实,周梦臣也知道,朝廷外派使臣的权力,也松散。似乎好几个衙门都有外派使臣的权力,奈何而今,各衙门也不想多事。谁都负责,就等于谁也不负责。 也就是赵文华想找一个官府程序,也未必能找到,似乎还要惊动陛下。 而嘉靖又是一个殆政的人,等嘉靖的圣旨。那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罪名,往大了说是通倭。往小了说是程序有问题。其实,虽然麻烦但是在朝廷备案之后,也是可以的。但奈何,赵文华或者说,大部分官员其实并不怎么将朝廷章程当一回事。 特别是严党的人,因为他们贪污受贿什么的。都是国家法度所不容的。事情做习惯了,哪里还在乎这一点点小小的违规。 周梦臣之所以拿这一件事情下手,也就看着一件事情,大清楚,太明了,太好处置了。用这一条处置赵文华,所有人都没有话说。 而且周梦臣也不用这个罪名钉死赵文华。他只需让江南的人看见赵文华入狱就行了。毕竟,赵文华因此次下狱,哪怕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罪名罪不至死,甚至一到京师,都可能在严党的势力之下,轻松的就出来的。 但是这是政治风向。 赵文华在江南做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下面人之所以不敢告,不就是怕上面官官相护,即便是你说破嘴,下面的百姓也不敢出头的。 无他,出头的代价太大了,一旦赵文华弄不死,他们这些出头的就要死了。 周梦臣要所有人看见,赵文华在政治失败者的地位上,官场上,只有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周梦臣就是要营造出这个趋势。 之前,周梦臣还想怎么确定赵文华派出使臣往外国了。 而今赵文华一说汪直在日本,周梦臣立即明白,或许能让赵文华主动说出来。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马虎,赵大人又是如何知道?” 赵文华说道:“汪直乃是徽州人,我派人以乡情动之。想要让汪直归降。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废一大患。汪直已经心动了。所以,自从嘉靖三十四年之后,他就将海上部众分给手下,其中徐海一部,就汪直之旧部。此次乍浦贼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汪直旧部。” 周梦臣对赵文华想要招降汪直的想法,不止可否,倒是乍浦有汪直旧部,让周梦臣微微松了一口,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正打乍浦的时候,汪直一部从一边杀出了。周梦臣继续问道:“谁主持此事?” 赵文华说道:“徽州人蒋洲,陈可愿。” 周梦臣心中暗道:“对上了对上了。”他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此两人敢远赴重洋,定然是一等一的勇士,可得一见?” 赵文华说道:“可惜了。这两位而今还在日本,我还命他们探明日本情况,最好能与日本幕府将军搭上话,令他们限制倭寇。” 周梦臣听了,他看着赵文华简直有一些看傻子。 如果刚刚的话,还只能说赵文华派人做了一些情报工作。但是此刻赵文华已经明说了,他派人去见了日本幕府将军。 这就很成问题了。 是以谁的名义去见的。赵文华是没有权力的。如果他假借朝廷的名义,那就有问题。如果没有假借朝廷的名义,也没有以他本人的名义,幕府那边会接待才怪。 但是不管赵文华怎么做,都是过错。 周梦臣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赵大人确定吗?” 赵文华还有一点愣神,说道:“什么确定不确定?” 不是,周梦臣技高一筹,而是赵文华这个人,心中根本没有这一根弦。看看他做的事情,张经明明打赢了,他都敢黑得说得白的,硬生生将张经弄死。 比起这些事情,区区假借礼部的名义,或者用自己的名义,给日本幕府写一封书信,多大的事情?在他看来那就不是事的。 就好像某贪官觉得,闯红灯那算是事吗?根本没有觉得,这也是一个足以让他权力高峰轰然倒塌的把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拿下赵文华 第八章 拿下赵文华 周梦臣再次重复一下,说道:“你派蒋洲去见日本幕府将军这一件事情,是真的吗?” 赵文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继续说道:“自然是真的。” 胡宗宪已经脸色苍白了。刚刚问的时候,胡宗宪也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周梦臣重复了一次。立即让胡宗宪引起不少联想,顿时想明白了。 可惜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周梦臣脸色一变,说道:“来人,拿下。” 江渊与另外一个百户立即冲了过来,能将赵文华按倒在地。 赵文华犹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道:“周梦臣,你这是做什么?” 周梦臣轻轻一叹,好像很惋惜的样子,说道:“赵大人,做事如此不检点,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本来已经提醒过了。你还执迷不悟,我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文华依然满头雾水。 周梦臣不得不提醒一下,说道:“知道胡惟庸的罪名是什么?” 赵文华顿时明白,说道:“通倭。” 胡惟庸为朱元璋所杀。自然有很多罪名。但是与赵文华有关联的,只有通倭了。 赵文华厉声说道:“周梦臣,你这是在陷害,我不过是招抚汪直,成与不成。都谈不上通倭,你这是故意陷害我。” 周梦臣说道:“是的,如果单单是汪直一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你派人见幕府将军,我想问什么名义?” 赵文华脸色顿时苍白了,他记得,他仅仅是以江南总督的身负写了一封书信。并没有什么正式的外交文件。一来,这年头到底有正式的外交文件,周梦臣还不大清楚,似乎是有国书的。 不管写什么?这都有问题。 赵文华说道:“我与幕府将军有一些私交不行吗?”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可以,我记得嘉靖二年之后,陛下下令,断绝与日本所有关系,你如果是招抚汪直,与幕府将军谈倭寇之事,我还觉得你是特事特办,不过有些问题,没有想到,不小心犯了大不敬之罪。不过是无心之失,还有赦免的可能。但是你现在说是私交,我就请问你了,你们之前,什么怎么联系的。谁日本派船来江南,而是赵大人派船去日本?” 赵文华顿时不说话,这两个罪名。不管那一个都称得上通倭。 总之,赵文华身上的罪名,是他怎么也撇不干净的。 赵文华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被周梦臣扳倒。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赵文华也知道,他浑身上下,无数把柄。不管是张经案,还是收刮江南财富,供奉严党,等等各方面。都是致命的。 赵文华这几日,也一直安排这方面的事情,要让周梦臣查不出来。 而派人招降汪直,与日本沟通倭寇的问题,在他看来都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是有功劳的。如果没有他沟通汪直,这一次入侵还是汪直主持的话,规模只会更大。更不好办。 而且倭寇之中,有很多日本人,自然要与日本政府沟通了。甚至太祖,成祖时期,面对倭寇,都是通报日本的。甚至举行过,明,日,朝,三国联合清缴倭寇事情。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以上的联合,都是太祖皇帝与成祖皇帝分别写信给日本方面的。而他算什么? 周梦臣算他大不敬之罪,其实也不是乱说的。 此刻的赵文华心中觉得很委屈。是的,委屈。如果周梦臣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他心服口服。但是这分明是在对正经工作鸡蛋里挑骨头。如何让赵文华心服。 周梦臣才不管,赵文华心服不心服。张经在北京挨上一刀的时候,张经就心服了吗? 周梦臣叹息一声,不去看赵文华,而是环视所有人说道:“赵大人的事情太大。我不得不做出处置,不过赵大人的案子,不是我能负责的。令下面人准备好,将赵大人送往北京,是非功过,也要北京那边说了才算。” “诸位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一个个吓得好像是鹌鹑一般。 赵文华在江南是何等的威名赫赫,不知道弄下多少官员。而今下面的官员,要么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老实人,要么就是赵文华的人。 这些人都没有想给赵文华求情的意思。 包括胡宗宪,也是张张嘴,最后没有什么说什么。 如果说是贪污受贿,杀害人名,争夺功劳,等等最名,不管是赵文华与胡宗宪都准备好的挣扎。毕竟,这些案子都是要人证物证的。毕竟赵文华也是一个朝廷大员,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下的。 再加上赵文华在江南经营这么长时间,想要死无对证,还是比较容易的。 如果周梦臣想在这上面扳倒赵文华,谈不上旷日持久,但也不是一两日能够下来的,能给赵文华更多反应时间,看看能不能等到京师的反应。 胡宗宪与赵文华的所有预感,都落空了。 胡宗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真正是铁证如山。甚至是赵文华亲口说的。 有些事情,不上纲上线,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毕竟大明而今法度松弛,以私人身份与外国沟通的,胡宗宪是第一个,绝对不是最后一个。甚至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也与青城方面做过一些私下的沟通。但是有一些事情一旦上纲上线,就是怎么也不无法反驳的政治正确。 让胡宗宪怎么办? 出了这样的时候,这一场会议,也谈不下去了。随后周梦臣说了几句,就散去了。 周梦臣回到后院之后,立即将徐渭与何心隐叫了过来,说道:“赵文华也太不小心了,今日我都有一点胜之不武。不过,既然赵文华如此,我也却之不恭了。” “徐兄。”周梦臣说道。 徐渭说道:“大人请吩咐。” 周梦臣说你道:“借你大笔,为我写一封奏疏,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上书,将大不敬的罪名给钉死。” 徐渭说道:“明白。” 周梦臣说道:“何先生。” 何心隐对周梦臣此刻也有几分恭敬,他其实也没有想到,何等气焰嚣张的赵文华,居然一日之间,就沦为阶下囚了。看周梦臣的眼神都有几分不对了。说道:“大人请吩咐。” 周梦臣说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赵文华既然已经进去了,我们谁也不想让他出来,而这个罪名,我虽然定了大不敬,但其实可大可小的。严党的势力在,赵文华很可能没有事情。这个时候,就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 何心隐眼睛一眯,说道:“是要让他畏罪自杀吗?”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大家玩得就这么野吗?” 立即说道:“不行,万万不可。这一件事情绝对不能做。始作俑者,岂无后焉。这事情传出去,不仅仅有损朝廷名声,也对徐阁老不利。这个事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 大家都是当官的,谁还没有一时落魄,这样做要犯众怒的。周梦臣很明白这一点,他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赶紧写信给徐阁老,让徐阁老有个准备。其次,也请你发动一些江南百姓。” 何心隐说道:“发动百姓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几日之后,我会将赵文华槛送京师,到时候让朝廷上看看江南的民意。”周梦臣心中暗道:“顺便也让江南大小官员都看,赵文华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何心隐不知道明白与不明白,但是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槛送京师 第九章 槛送京师 周梦臣怕夜长梦多。 毕竟,他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拿下赵文华,在权力之争,胜负昭然。然而周梦臣要的不仅仅是权力角斗场上胜负。所以,在周梦臣看来,这才是打开局面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尽快拿下乍浦,来一场乍浦大捷。 而赵文华在江南两年,根底还是有一些的,江南的严党周梦臣一时间也不能尽除,没有这个时间,乍浦那里对峙了好几个月了。似乎还能对峙上几个月。但是周梦臣知道,对峙是军事之中非常微妙的格局。看上去能对峙到天荒地老,但是也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局面忽然变得双方都不认识的局面。 周梦臣很担心后者。特别是临阵之际,拿下赵文华,还是有风险的。所以,周梦臣不能将赵文华一案扩大化。这个时候,也就显示出,周梦臣以看似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罪名拿下了赵文华的智慧。 但是实际上仅仅是将罪名扣在赵文华身上。但是用其他的罪名,哪怕是为张经翻案,都牵扯太多人了。而今战场局面,江南其他地方的局面,浙江以及南京的局面,整个局面错综复杂。严党徐党乃至于当地的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周梦臣初来乍到,只能说局势未明。不敢大动。再加上赵文华虽然已经被拿下了,但是根基尚在,在江南时间长了,难免夜长梦多。 所以,周梦臣立即安排人将赵文华送往北京。 似乎是周梦臣的安排,也似乎是赵文华在江南民怨沸腾,在赵文华坐上囚车,离开苏州巡抚衙门的那一天,整个苏州街巷上人山人海,无数人看着赵文华。 先是静静的看着,只是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几乎能杀人。 随后,不知道谁一声大喊:“赵老贼,你也有今日。”随即围观的百姓都沸腾起来了。就好像海啸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护卫的士卒。 一时间一些石块杂草,与同暴雨一般砸了下来。似乎整个苏州城被赵文华扰动了。 赵文华一时间也懵了。 赵文华此刻还心存幻想,毕竟周梦臣给他定罪用的罪名是可大可小的,并不是没有脱罪的可能。甚至心中未尝没有幻想,在自己脱罪之后,将如何报复周梦臣。 只是此刻面对苏州全城的怒火,赵文华完全不能理解,心中大怒:“周梦臣好生卑鄙,简直是杀人诛心。” 是的,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周梦臣派人安排的。 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让他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文华心中暗道:“这也太小看我了吧。根本不知道官场上,上面的意思才是民意,这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你等着便是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没有颗石头,飞了过来,砸在赵文华头上,顿时砸得头破血流。赵文华如何受过这样的待遇,顿时大怒道:“谁做的,找死。” 赵文华多年身处高位,自然有一种积威。让百姓为之一滞。 忽然一个老头,拿着石头再次砸了过来,大声说道:“我就是找死,只要能杀了你,即便是死又何妨。”有这个老头领头,无数百姓又捡起石头砸了过去。一时间地面上的石头不够,还有很多上人房揭瓦,墙头掰砖。总之务必要砸死赵文华而后快。 这可苦了唐天禄。 唐天禄也是如江渊一样,是周梦臣从河朔调过来的官员。他要去南京,将赵文华移交给南京刑部,由南京刑部派人押送到京师去。 唐天禄上阵杀敌是一把好手。 而此刻却抓瞎。只是大声吆喝,挥舞着连鞘长刀,将这些乱石等挡下来。说道:“差不多就行了,赵文华一案,朝廷自有处置,你梦等消息就是了-----”唐天禄只见眼前东西闪动,连忙低头,顿时听见头盔上“砰”的一声,一块石头砸了上去。 要不是唐天禄在战场上,眼疾手快,保护自己已经成为本能,没有他本能低头用头盔挡那一下,此刻他也成为熊猫眼,或者已经头破血流了。 的确,周梦臣对这些人做了一下安排。不过,他的安排最多是将赵文华今日要运送到码头上。从水路道南京这个消息传播开来。 也安排了几个人起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是周梦臣所能安排的。 有人或许说,赵文华一个人又能做多少坏事?怎么可能群情激愤到这个地步,第一,不要低估一个人自耦坏事的能力,第二,赵文华从来不是一个人,是的很多事情,赵文华或许不知道。但是打着赵文华名头做的恶事,很多都是要算到赵文华头上的。这也怨不得别人。 好容易,唐天禄才将赵文华送上船。隔着水面。百姓总算是砸不上了。 这个时候,却听见岸上有人高呼道:“乡亲们,乡亲们。今日赵文华下狱,证明天子明察秋毫,派了周大人来处置此人。只是官府而今仅仅是拿下赵文华了,还没有定罪。一旦不能定罪,将来赵文华还会被放出来的。我等决计不能容忍这一件事情。诸位可愿与我联名,一起去敲登闻鼓。让天子知道我江南百姓的苦楚。” 唐天禄看着这个人,依稀有些眼熟,似乎是常常出入周大人府邸是何先生。 没错,就是何心隐。 周梦臣只是想营造出一种声势,一种民意的声势,好让赵文华脱不了身。而何心隐手笔之大,却让周梦臣知道了,也有些无奈。 登闻鼓,可不是那么好敲的。 洪武年间,还真有百姓敲登闻鼓的可能,但是而今登闻鼓外面防护里三重,外三重的,由锦衣卫衙门看管,常年有四名锦衣卫看守。平头百姓根本不可能靠近登闻鼓,更不要说敲了。 一旦敲响登闻鼓。很可能是双方势力角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何心隐比周梦臣更加急迫的将赵文华至于死的。 何心隐一番鼓动,还是没有多少百姓原因去北京敲登闻鼓,但是有几个苦大仇深的百姓答应下来,其他的百姓,何心隐也不放过,当场请这些百姓述说冤情。签字画押,说是在敲登闻鼓之后,送给朝廷的。 一时间,无数百姓都聚集而来,将何心隐周围围得密密麻麻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管,何心隐会不会敲登闻鼓,能不能敲登闻鼓,但是这密密麻麻案子,不知道多少百姓的控诉,赵文华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赵文华不知道的。此刻想要他死的人,已经不是周梦臣与徐阶了。 毕竟,周梦臣与徐阶,对赵文华的性命是没有一点兴趣的。他们更看重的赵文华在政治的作用吗,经此一战,赵文华即便不死,最少也要缓上十年,才能重新回到他而今的地位。 所以赵文华死不死,还看赵文华死对他们更好,还是不死对他们更好。 对周梦臣来说无所谓,反正赵文华出了江南,就不在周梦臣责任范围了。就要看徐阶了,而徐阶在这一件事情,更想将赵文华的案子,作为打击严嵩的一枚棋子。 怎么可能仅仅要赵文华一个人的性命,一定要办成大案要案,用赵文华为引子,将严党的实力一于牵扯进去,一个个收拾,以报严嵩京察时候,大开杀戒,为徐党瘦身的好意。 所以,此刻最想赵文华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严党。准确的来说,是严世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奔赴战场 第十章 奔赴战场 “废物,废物,废物。”严世蕃无能狂怒。如果仔细看严世蕃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的愤怒之中,其实还有一些惊恐的。 能不惊恐吗? 严世蕃手下的人,赵文华算是有能力的。不去说赵文华种种恶心人的行径,他将张经拿下之后,启用胡宗宪,渐渐将战局给稳定住了,甚至有好转的迹象。 贪官污吏与没有能力,是两个概念。 跟随严世蕃的人中,赵文华算是顶尖的那一批人。这也是严世蕃为什么对赵文华寄以厚望的原因,说到底,严世蕃在政争之中,种种出色表现,无非是拿着严嵩的大号,欺负其他小号而已,而不是严世蕃有多厉害。以至于严世蕃对自己,对自己身边的能力,有严重误判。 他觉得赵文华能在江南与周梦臣扳手腕。觉得即便赵文华不是周梦臣的对手,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给他更多的时间,毕竟朝廷局面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等他这边局势有了变化,再插手江南局势也不迟。 但是他万万没有别想到,周梦臣与赵文华一照面,就被拿下来了。 这让愤怒于赵文华的无能,也让他内心深处对周梦臣有一丝丝的惊惧,觉得似乎无法对付周梦臣。当初周梦臣刚刚到京的时候,不过是他用小指头都能捏死的小人物,而今他却好像捏死一只苍蝇一般,捏死了赵文华。 他的得力助手。 这让他如何不惊恐。 因为严世蕃从来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借严嵩的一切,就以为严嵩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只是他固然是严嵩的继承人。但是有很多东西,从来是无法继承的。 如果没有严嵩,严世蕃不要说与徐阶掰手腕了,就是一个府县之官,就能将严世蕃吃得死死的。 有些人看似有大成就,存粹死有一个好爹。严世蕃充分诠释了这一点。 “少爷。”一个老仆人过来行礼说道:“老奴代老爷来传话。江南的事情,自己处理干净。” 严世蕃早就有儿子,按理说,他是严府的老爷,严嵩是严府的老太爷才对,只是这个老仆人乃是一直跟着严嵩身边的。所以对严世蕃的称呼,如之前一样。 严世蕃说道:“知道了。” 这个老仆人这才退下。 严世蕃沉默了一阵子,他自然知道严嵩是什么意思。赵文华知道的太多了,是的,严嵩是要断送赵文华,给嘉靖看。但是也不是这个断送法。 赵文华成为阶下囚之后,又能保住多少秘密。 说实话,严嵩是不大在乎,赵文华的黑料的。毕竟严嵩的任免,早已不仅仅是一些贪污受贿的小罪名能奈何得了的。但是,并不能说,如果赵文华真将黑料都报出来了,严嵩或许没有影响,但是严嵩也不得不让下面的人给嘉靖一个交代。 他虽然因为京察,搞得有些被动,但是事已如此,他也不会平白放弃,在京师官场上优势。毕竟这是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得到的。 所以,严嵩必须要让事情到赵文华这里为止。 严嵩思来想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办法只有一个,他沉思良久,终于写出一封书信,是给南京刑部尚书马坤了。 至于马坤会做些什么?那是后话了。 而周梦臣在苏州处理了这些事情之后,就立即带队南下,去了乍浦战场。 这里距离苏州府城,其实并不算太远的。周梦臣很快就到了。 他首先升帐。 随着三通鼓敲响,无数将领都涌入中军大帐之中。 周梦臣目光囧囧的看着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行礼说道:“我等参加总督大人。” 周梦臣扫过这些人,其中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俞大猷,还有一些是比较陌生的将领,其中还有一个人,算是周梦臣的旧部,那就是卢镗。 其实卢镗的心情,也是最复杂。 他不是今日才有这样的心情,很早之前就有了。当年周梦臣想卢镗留下来,但是卢镗拒绝了,而今再次相见,当年区区一个兵部小官,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名将。连周梦臣身边的戚继光,而今也有了爵位在身,但是而今的卢镗比起当年,又升了多少? 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自己跟着周大人去了西北,而今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周梦臣说道:“当日,我在苏州承诺,一定会来这里主持军务的,今日我来了。谁来给我解说一下而今的军情。”他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胡宗宪身上,说道:“胡大人,你来说说吧。” 胡宗宪说道:“是。” 胡宗宪而今内心之中未尝没有忧心忡忡的。但是他要比赵文华好一点,知道如何做一个下属,如何在一个不喜欢自己上司面前做一个好下属。 胡宗宪也担心自己一个不好,就走了赵文华的旧路了。 即便想要调走,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胡宗宪不仅仅在态度上要好,在工作之上,也要滴水不漏,不能让周梦臣挑出错来了。 于是胡宗宪立即上前,将乍浦的现状一五一十的说明了。 周梦臣摸着下巴,觉得倭寇还是倭寇,一群流寇而已,在他看来,看似所有海盗聚集在乍浦,但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内部矛盾,他们在驻扎上留出了好大的破绽。 这种局面,说好听的犄角之势,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分明各自分散孤立,破绽太多,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说了。 当然了,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 主要是两点,那就是不管是江南明军,还是倭寇都没有大规模军事战斗经验。 江南明军就不用说了。倭寇之中,即便有一些真倭数量,但是这些真倭也未必都参与过大战,毕竟日本那个地方,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次。 真要是有指挥数万作战的经验,何至于来当海盗? 大军作战,不是打群架,人数越多,指挥难度就越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越多。单单说一点,单位营地之中容纳人员是有限的,这样的情况之下,就必须分营驻扎。 如何分营?可是一个大学问,既要大军成为一个整体,不能分的太散,也要留出足够的通道,以便于大军调用。也不能聚集太多,要面对放火,防止袭击等事情。 而倭寇既没有这种经验,内里又有心结,他们布置的营地,自然充满了破绽。 周梦臣自己觉得自己在军事上,并不是天才。但是不得不说,周梦臣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别的不说,谁有周梦臣如此丰富的作战履历。 即便周梦臣是一个笨蛋,这样一战一战打下来,也历练的差不多了。 第二,就是骑兵了。 骑兵的速度,冲击力,攻击了,各方面与步兵是完全不一样的。而倭寇从没有防范过明军骑兵,毕竟,在江南也就见几个传令兵之外,根本看不道成建制骑兵。 而且在很多人看来,江南水网密布,也不利于骑兵行动。 但是周梦臣看得分明,或许江南其他地方,真不适合骑兵作战,但是乍浦这一片却是合适的,甚至这个合适的战战场,乃是倭寇自己造成的。 数万人大量活动,早就在周围踏出了好些道路,结实的地面,有非常良好的通行性。 领兵打仗,不仅仅要看某西恩地域的大环境,也要看有些地域的小环境。比如,广西也不大适合骑兵横行,但是狄青打广西核心主力,却是番骑。可见广西不适合骑兵,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不适合,反而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今就是同样的,倭寇分营布置本就不合理,他们也没有想过,成建制的骑兵袭营该怎么办?这两者加起来哦,就是周梦臣眼中致胜之计。 周梦臣一边听胡宗宪介绍,一边思索自己的战法。 周梦臣听胡宗宪介绍完,已经有了腹稿,说道:“诸位与贼人对峙日久,可有什么破敌这良策?” 胡宗宪立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有一愚之得,还请大人指点。” 周梦臣说道:“哦,说来听听。” 胡宗宪随即将利用王翠翘招降徐海,离间鞑子内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很多帐篷之中的将领都是第一次听说,周梦臣之前有所耳闻,但并没有听得如此仔细。 如果不是周梦臣来了,胡宗宪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比较多年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导致计划不成功;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胡宗宪很清楚,他而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计划成功不成功,而是让周梦臣挑不出自己的错误来。熬过这一段时间。倒是再想办法调走。 周梦臣听完之后,问道:“徐海这个人,劫掠百姓,在民间风评很不好,在朝廷那边也是挂了号了,我只问你一句话,着想徐海之后,怎么安排?” 胡宗宪微微迟疑,说道:“以朝廷的意思为主。”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让徐海在这一件事情之后,活下来对吗?” 周梦臣太清楚而今徐阶与严嵩之间斗争,徐海有这样污点的人,招降徐海简直是给徐阶竖起靶子。胡宗宪又怎么能会这样做? 死去的徐海,才是好徐海。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胡宗宪在混乱之中了结了徐海,才是最好的办法。最合适的做法。 胡宗宪说道:“大人英明。”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我不聪明。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请问大人来乍浦是最什么的?”俞大猷忽然问道。 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对他不满,不满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周梦臣一来就夺权,似乎没有将战事放在心上,在俞大猷的眼中,对倭寇作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样朝令夕改,频频换帅,每一个上来,都有自己的想法,否定前任的想法,这样下去,如何才能打败倭寇啊? 第二个原因,就是戚继光一上来,就担任浙江总兵官,将俞大猷的官帽子给抢了,说实话,俞大猷也不是多在乎这官帽子的,毕竟俞大猷这一辈子上上下下的事情多了,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挫折。 但是到底浙江总兵官的官职,乃是俞大猷一战一战打下来的,其中绝无水分。 这样不问原因,就被抢了。这如果能让俞大猷服气。 周梦臣说道:“我来乍浦,自然是要带领大家取得胜利的。倭寇主力,在徐海,陈东,叶麻这三个人手中,那么这三部之中,谁的实力最为强,” 下面的人沉思一阵子,还是胡宗宪先开口了,说道:“徐海与叶麻两部,虽然说战斗力也不错,但是到底不如陈东,陈东核心是萨摩藩的经制之师,虽然数量不多,有这些人做核心,带一些日本浪人,与当地土匪海寇,就形成了实力最大的一支。” 周梦臣说道:“好,那三日之后,出兵攻打陈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卢镗也忍不住说道:“大人,陈东的营地,在大营真中间,处于群贼环伺的地方。我军要攻陈东,必然会陷入重围之中。到时候很可能撤得撤不下来。请大人三思。” 俞大猷再次出列说道:“请大人三思。” 下面很多将领见俞大猷与卢镗两人都出来了,其他人也纷纷出列了。毕竟俞大猷与卢镗还是很威望的,是江南明军几支主力之一。 周梦臣见如此情况,并不会觉得太意外。 首先,他初来乍到,虽然身上有名将的光环,但是想一下子服众,还是有些困难的。 其次,周梦臣也反复思考过,赵文华当初为什么这么急着让他出兵。其中到底有没有阴谋,在赵文华被拿下的时候,赵文华的阴谋还在继续吗? 周梦臣不知道。 所以,而今这一战,对周梦臣来说,不仅仅要打赢,还需要提防别人下手脚。那么怎么提防,就是尽量减少与其他各部的合作。 周梦臣的决断,看似狂妄。其实有自己的思量的。 他看过倭寇的布局。陈东的营地在沈庄东,而徐海的营地在沈庄西,其他各部也分布这其他方面,陈东的营地是最里面的,再往东边距离大海已经不远了。 看似严密,但是那是对步兵来说的,步兵的通行速度,根本不可能,快速从外围的营地之间穿过,然后再快速回来。但是骑兵则不一样了,骑兵的速度是步卒的好几倍,自然有办法绕过这些营地,直接捅陈东的老巢。 这也是他们营地分布有问题,空隙过大。让周梦臣有可乘之机。 或许有人要说了,一旦陈东营地不下,其他外围营地来支援怎么办? 周梦臣正盼着这样的。 原因很简单,其实骑兵攻营地,并不是太合适的。但是攻不成阵型的步卒是最合适的。而且这一片空地,因为倭寇的长期活动,早就将地面踩实了,足够奔驰了。 只要这些营地的倭寇敢离开营地,就是周梦臣的菜。 而且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倭寇能做到同一时间一起进攻,那么这些倭寇,总体上有两三万,但是如果分批投入的话,对骑兵来说,他们始终面对的都是数千人。 可以说,在合适不过了,骑兵打没有遮挡的步卒,一打二,甚至一打三,都是很占优势的。 实在不行,骑兵四条腿,还跑不过步卒两条腿吗? 至于,其他明军的安排,也就是在打响之后,进宫倭寇的外围营地,最好能趁着对付军心混乱的情况下,一举拿下,如果还不能,也要吸引一部分的倭寇,从而减轻骑兵的压力。 如果还不能,那就作壁上观吧。他不清楚赵文华在军中轰,到底安置了什么手段,此刻,他不会麾下兵马多合作,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等这一战打完了,周梦臣的威信也已经竖立起来了,到时候在我整顿军中,就没有人敢废话了。毕竟军中是以实力为尊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何止三思了。简直已经三十思,三百思了。 周梦臣说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今天到处为止。各自回去备战吧。” 周梦臣说者甩手就走了。 一时间,这些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俞大猷脸色难看之极,立即上前,说道:“末将求见总督大人。” 很快就传来消息,说道:“总督大人说了,俞老将军好好休息,三日之后作战,又用老将军的时候。” 一时间,俞大猷怒火中烧,心中暗道:“江南各部精华都在这里,周大人不管不顾,用这么冒险的打法,简直是岂有此理,平倭之事,刚刚有一些起色,今日就要再来一场大败仗吗?” “不行。”俞大猷心中暗道:“我一定要见到周梦臣,当面陈说厉害。”于是,即便周梦臣已经说了不见,他还是在周梦臣大营之外徘徊,一边又一边的求见,执着的样子让人心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战前阴影 第十二章 战前阴影 周梦臣看着手中一副地图,这一副地图,乃是刚刚画出来的,是后来各部斥候,将自己的探查的情况,全部汇总在一起,在周梦臣麾下幕僚的拼凑之下,才有了这一张做战地图。 当然了,这一副临时制做的作战地图,定然没有后世的战地图详细。但也证明了在周梦臣的手中,大明精锐军队一直在一点点的蜕变。 周梦臣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依然保持警惕,担心内外的敌人。 所以他要对外面释放出一种,是自己轻敌冒进,急于取胜。此刻对原来的明军将领,周梦臣谁也不相信,此刻他们也在经历周梦臣的考验。 戚继光从外面回来。 周梦臣头也不抬,思量战场上可能有的变数,说道:“将两人打发走了吗?” 戚继光说道:“已经将俞老将军,与卢将军送走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说道:“师傅,我看不管俞老将军与卢将军,都是忠义之辈,应该不会与倭寇有勾结吧。”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但是在作战之前,不确定因素要尽快能排除。” 戚继光说道;“那么老师,您在怀疑谁?” 周梦臣说道:“你不知道吗?” 戚继光自然知道,周梦臣最怀疑的是胡宗宪。 这很难让周梦臣不去怀疑,赵文华一走,胡宗宪在江南,就是严党最大的官员,赵文华提拔的官员,定然会以胡宗宪马首是瞻。 那么如果赵文华有什么计划,那么最好的落实的人,就是胡宗宪。 周梦臣不会因为胡宗宪表现出来的积极想他靠拢,就真相信了他。 周梦臣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关心了,还是思量一下这一战是怎么打吧?毕竟,这一战事我南下江南第一战,一定要打得漂亮。” 戚继光立即答应下来。 这一次三千甲骑需要一起出动。是核心的核心。但是周梦臣不可能亲自领兵,最适合领兵的人,自然是戚继光。 戚继光这边与周梦臣研究地图,如何对付倭寇。而此刻的胡宗宪的房间之中,一盏油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将胡宗宪的脸切成了两半,一半照亮了脸部的轮廓,一半沉入黑暗之中。 “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罗龙文说道:“这一次,定然要让周梦臣不败金身,从此烟消云散。只要这样,胡大人才有可能秉政江南。” 胡宗宪脸色越发阴晴不定,忽然,胡宗宪说道:“罗先生,你现在是谁的人?” 罗龙文微微一愣,说道:“胡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宗宪说道:“如果周梦臣一场大败,甚至身死,你觉得我是什么下场?你身为谋主,不关心我。反而他想着别的有的没的。或者说,你很早之前,就不是我的谋主了?” 一场大败下来,周梦臣固然要承担责任,但是胡宗宪就能逃避责任吗?却是不能的。 甚至按照主将失陷的标准,下面将领都活不了。 罗龙文万万没有想到,胡宗宪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罗龙文说道:“胡大人,不要误会。我一直在为您着想?” 胡宗宪看着罗龙文,说道:“哦,是吗?”随即就不再问了。 两人一时间气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胡宗宪说道:“既然先生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而今不要自作主张。什么事情也不要做。赵大人交代你什么,我不想过问,但是有一点,你安分点。” 罗龙文叹息一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是不识轻重的人,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我也直说了,赵文华大人临行之前,秘密见了我一面,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寻找陛下所需的神仙药。”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一件事情,要请胡大人帮忙?” 胡宗宪自然知道嘉靖皇帝求仙之事,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甚至还又有一些厌烦。但是不好违逆赵文华。此刻的赵文华虽然已经自顾不暇,但是严党还没有看出要倒台的迹象。他们就要老老实实的依附在这藤蔓之上,胡宗宪说道:“可以。” 罗龙文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事先说在前面,大人,您真以为我们不泄露,倭寇那边就不知道了?” 胡宗宪一愣,眉头微微一紧,说道:“你什么意思?” 罗龙文说道:“倭寇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其中的情报到底谁该的?今日周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觉得对面,会不会关注这一件事情。我估计,他们此刻已经知道了。” 胡宗宪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微微有一丝杀意,说道:“这消息真不是你传出去吗?” 罗龙文却没有回答,他或许没有直接传给倭寇,但并非没有将消息传给其他人,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就不好说了。 正如罗龙文所言。 此刻陈东已经知道了。 陈东详细了解了情况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之极,心中暗道:“周梦臣天下名将,就这样的水平,不应该该啊。除非有什么一定是我不知道的。” 陈东想了想去,忽然有一件事情涌上心头,他再次看了看地图,心中暗道:“徐海,是你吗?” 陈东的驻地在徐海东边,也就是说,明军想要进攻陈东的营地,就要绕过徐海的营地。如果徐海不让明军经过,明军也是过不来的。当然了,这是陈东对步卒的判断,他根本没有想过,骑兵大迂回,大突击的时候,绕城不过,谁又能如何啊? 陈东而今得到的消息,不仅仅是新来的周总督,要打他的主意,还有胡宗宪多次派人去招降徐海。 毕竟,如此多人的会议上,人多口杂,一但说出口,就很难保密了。 只是陈东一开始不相信。 正如之前说的,陈东与徐海在日本多年,不敢说亲如兄弟,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而且陈东也疑惑,这种非常机密的招降的信息,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怎么看都是离间。 不过,如果结合周梦臣的计划来看。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除却徐海倒戈之外,官军还有什么办法。 陈东不是不知道,周梦臣带来一些人马,却没有怎么注意。一方面,周梦臣其实是将三千甲骑分批带入江南的,这百骑是护送周梦臣,那百骑是做这个的,总之,三千甲骑都没有同一个场合出现过。很多人都将这些军队,当做周梦臣的中军护卫。 而众所周知的事情,中军护卫一般不上战场的。 三千骑的数量说不上少,但也实在说不上多,如果周梦臣带来万骑,想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区区三千骑,分散安置,想办法隐藏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陈东越想,心中的疑心就越大,他终于决定试一试了,他叫来一个人,说道:“你去一趟西庄,去给徐统领说,今日得了一美,请徐统领过来一并欣赏。” 因为徐海的驻地在陈东西北数里,所以称之为西庄。 而陈东在东边的,他的驻地就叫做东庄。 很快,禀报的人就回来了,说道:“徐统领接见了我,说最近王夫人怀孕了,不敢轻易走动,将军的美意,他只能却之不恭。不过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把酒言欢不迟。” 陈东听了,脸色顿变,说道:“好,好,好。我的好兄弟啊。”此刻他心中已经确定无疑了,徐海已经不是他在日本的生死兄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大同精骑 第十三章 大同精骑 三日时间,一瞬间就过去了。 周梦臣之所以留下这三日时间,出于两个考虑。第一个考虑,其实就是给这三千甲骑休息的时间。从河朔一路到江南,可谓旅途劳累。或许有人要说,大部分是坐船。有什么劳累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船只,与后世的船只并不一样,都不说船舱狭小,还要与战马在一起,能不能休息好。单单说,即便人不需要休息,战马也需要休息的。常年在北方的战马,能不能适应江南的气候,也是很不好说的。 甚至周梦臣有些庆幸,而今已经是秋冬之交了。 而不是盛夏。 如果是盛夏的话,估计将士们更不适应南方的天气。 好在,周梦臣从河朔抽调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这种精锐不仅仅体现在战术与经验上,还体现在身体上,虽然长途跋涉,但是只有少数一部分,有一些头疼脑热,拉稀串肚,并不影响整体战斗力。 另外一个考虑,那就是想打草惊蛇看看。 不仅仅是看看麾下江南官军各方的反应。去揣测每一个人的心思。比如卢镗能拉过来,俞大猷公心重,只要对大明好,很多事情他是不大计较的。比如,戚继光夺了俞大猷的总兵官。俞大猷的生气也只是生气一会儿。更多的心思放在此战成败上了。对于那些中立,不做声的,到底是何等心思,周梦臣要细细琢磨。 另外周梦臣也想看看倭寇那边有什么反应,也想看看,两军对峙之下,又有多少暗流。毕竟,倭寇在江南来去自由,周梦臣不相信,倭寇在江南没有情报网。 不过,这几日,周梦臣发现倭寇那边居然一点也没有动。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这让周梦臣有些失算。他没有想到,虽然他放弃了胡宗宪的离间之计,奈何人与人的信任,从来是破坏容易,重建比较难的。 一点点怀疑,就足以让徐海与陈东之间,十几年的交情付之东流了。 而今陈东与徐海双方,一边忌惮官军的进攻,一边又彼此忌惮。看似两方对峙,其实已经暗地里不知道是几方了。 周梦臣在中军聚集众将,终于将三千甲骑拉出来亮相了。但分散隐藏的骑兵,忽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的时候,俞大猷都惊呆了。以至于周梦臣在上面到底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意了。 俞大猷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骑兵都是精锐,一个个都是战场上的老手,比起他麾下一千多人的步卒强弱如何,也只有打了才知道,毕竟俞大猷也是练兵大家。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从来是下足了功夫,很多低级军官,都是俞大猷一手交道出来的。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弟子。 这也是为什么俞大猷只有一千多人,却就名列总兵官,成为江南明军的重将之一。 从数字上来看,每一次明军都是聚集了优势兵力攻打倭寇,但是实际上与事实相反,因为优势兵力大多是纸面上的,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俞大猷等几位将军,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以少敌多,以弱胜强。 俞大猷对自己麾下是有十足的信心。只是让他最无奈的,不是这些士卒的精气神。而是这些人的装备。 一匹高头大马,在塞上也要十几两。而在江南更是五六十两,甚至五六十两也是有价无市,如果不是因为河朔省的建立,大明拥有了牧马地,从而让整个大明的马匹价格都在下降趋势,放在几年之前,一百两都拿不下来。 不过,这些战马都是军中配发的。是从蒙古人哪里抢来的,并没有算过钱。 然后再加上盔甲。 这些盔甲,都是朔州军器监出品的,以皮革与甲片镶嵌在一起。比起一些扎甲,防御力要弱一点,比后世胸甲骑兵要好上一点。但是整体上来,却也是不错的,毕竟这些甲片都是用蒸汽锤砸出来的,质量还是能够保证的。 在加上长刀,手铳。已经其他大大小小零件。有些是朝廷配的,但是大部分都是这些士卒自己装备的。 毕竟,这些大同老卒,有三年从军经历,不敢说,一场不拉的打了所有对土默特的战役,但是最多缺席一两场而已,要知道,白登之战,玉林之战,朔州之战,青城之战,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事,周梦臣发下去的赏银,少说也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再加上分田等等。 只要从一系列战役活下来了,不敢说多富裕,最少攒了几十两银子的家私,家中也有百余亩的土地。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他们的营生。再加上大同书院与朔州监的联合之下,搞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火器。 这些老卒们,从不吝啬在女人与武器上面花钱。 再加上,很多武器在原产地是一个价格,以朔州监与大同军方的关系,士卒卖武器,自然是走内部价,但是这个价格要在江南卖到的话,非翻上几翻不可。 于是,俞大猷判断,这每一个人身上武器马匹加起来,二百两下不来。 如何,不让俞大猷内心之中酸溜溜的。 一人二百两,三千骑就是六十万两。给俞大猷六十万两,他能练出十万大军。什么倭寇何足挂齿。 其实任何时候都钱的问题,战争也是一样。倭寇的武士刀虽然厉害,但是最容易对付的办法,不是鸳鸯阵,也不是让创什么武技破倭刀,而是给士卒一人配一身甲胄,任他什么武士刀,都无济于事。 但是为什么没有用? 甚至大多数江南明军甲胄数量都是不多,否则也不会有倭刀凶残的名声,甚至瓦氏夫人的狼兵,名声在江南很坏,就是赵文华他们昧了狼兵的赏钱,狼兵千里迢迢来江南,说是为了朝廷效力,但其实也就是为了赚赏钱。甚至狼兵的雇佣兵性质,不是国家经制之兵,连抚恤都不多。甚至于没有,军饷也没有,只有赏钱,一个倭寇人头多少钱,结果这还打折扣。狼兵岂能不乱。既然上面不给,他们自己去江南百姓哪里抢了。 以至于,百姓畏惧狼兵,甚于倭寇。 俞大猷其实一开始也看见护卫周梦臣的骑兵。但是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太精贵了,俞大猷只觉得周梦臣这样的大官,有一两百这样的护卫,也是应当的。当俞大猷发现,这样的骑兵有三千人之后。 俞大猷忽然对胜利有了信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砸钱。可以说,眼前所有的江南明军,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六十万两银子。砸钱就是战斗力,再加上这些骑兵,看上去血气未消。一看就是打过仗,见过血的。 不至于发挥不出身上武器的威力。 而倭寇那边也是这样,虽然上面的大佬们也是很有钱的,比如汪直,汪直垄断海上贸易,身家有个上千万,也不出奇,但是海盗就是海盗,他们决计不舍得给下面人装备如此精良。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招募日本浪人。不就是日本浪人,拿来就能用,战斗力还不错,而且便宜,真要将自己人训练成为精锐的士卒,这个花费决计不少。 所以,大部分海盗其实也就是一身单衣,甲胄什么的也没有。有个竹甲。也就是好像竹子做得凉席一样的甲胄,已经不错了。而且在船上行动,也不能穿重甲。 单单从花钱这一项上,彼此之间胜负之数,已经非常显明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开战 第十四章 开战 “大人,还是留下一部护卫中军吧。”一个声音有些高昂。让俞大猷从自己的沉思之中清醒过来,发现却是戚继光说道。 周梦臣下得的军令非常简单,就是戚继光带领三千骑兵,以黑虎掏心之势,只扑东庄陈东部。而江南各部明军全线压上,贴近敌军。吸引敌军注意力。 从而达到里应外合的目的。 当然了。周梦臣其实并不指望外围的明军,能做出什么大事来,这三日,周梦臣也对江南明军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摸底。发现如他想得一样,。除却少数军队,准确的来说,也就是一万多军队,有战斗力。至于战斗力如何,也是很难说的,有时候也是看不出来的。 以俞大猷部为最。其他的军队等而下之。除却之一万多人之外。其他各部,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青壮,甚至有一些所谓的卫所军,连青壮都算不上。 但是虽然戚继光带领这三千甲骑,是周梦臣的嫡系,但是做领导,也不好太偏向自己人。这是有伤人心的。所以下达这个命令,机会是给了他们,如果他们做到好,也是在这一战之中分一杯羹的。如果不能,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戚继光之所以反对,就是因为周梦臣在很边一名甲骑都不留,原因很简单。虽然周梦臣对这一战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有一个事实,周梦臣也是要注意的。那就在数量上,倭寇依旧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不管如果轻蔑的分析倭寇内里的混乱,但是数量依旧是作战时候,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之一。、 这个时候,周梦臣再留一下甲骑在身边做什么。一定要尽快能加强戚继光部。如果江南明军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周梦臣也一定会让他们从属于戚继光参与这一次行动。 奈何,没有啊。 但是戚继光有些担心。 因为戚继光作为周梦臣的弟子,也算是周梦臣的心腹。他很清楚这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战绝对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还有隐藏战事之下的暗潮汹涌。 永远不要高估某些人的下限,周梦臣将身边的护卫力量全部派出去了,这个时候,如果明军之中某些人的余党有什么动作?这该怎么办? 在戚继光看来,少一两百骑,未必影响战斗结果,但是一旦周梦臣有一个闪失,那就是打多少次胜仗,也无法挽回的。 周梦臣说道:“无妨,我在军中,何须别人保护。这样吧,俞老将军本部,就暂时充为中军。俞老将军觉得如何?” 周梦臣之所以选俞大猷,原因很简单。在历史上俞大猷成就似乎弱于戚继光,但是真要看的分析的话,俞大猷的历史地位弱于戚继光,并不是因为,俞大猷能力欠缺戚继光太多,乃是俞大猷看不管官场纷争,在历史上,很明确戚继光乃是张居正的人。但是俞大猷,却从来没有与一个文官大佬太过亲近。 虽然说,大明党争已经很普遍了,特别是嘉靖登基之后,嘉靖对内阁的权衡,甚至加剧了党争的出现,以至于很多人,不结党就不可能做事。但是大明仍然有一些人,做官仅仅是凭借对朝廷的忠诚,而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人。海瑞如是,俞大猷也是如此。 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对自己未必有好看,毕竟周梦臣一到,就令自己弟子抢了他的总兵官。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甚至讨厌归讨厌,周梦臣作为他的上官,俞大猷只要不搞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他就会服从与拥护。 让俞大猷护卫中军,只要俞大猷自己没有死。周梦臣安全就没有问题。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觉得,赵文华的人格魅力,或者严党上下真敢丧心病狂到在军中谋杀主帅,即便严世蕃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俞大猷立即来接令,说道:“末将领命。” 随即周梦臣说道:“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是。”众将领命。 戚继光带着三千甲骑随即出发,不过,他们没有直接进攻东庄,虽然戚将军觉得倭寇留出的空档,足够出击,但是戚继光详细分析了情况,还是准备绕一个的圈,从几十里外直查海边,然后沿着海边从东边进攻东庄。 这样一来能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而为了掩护这一次行动,首先进攻的江南明军各部。 周梦臣在俞大猷的护卫之下,临敌观阵。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辣眼睛,他似乎习惯了带来精锐打仗,已经看不得如此烂仗了,别的不说,如果辛爱复生于地下,看见明军如此鱼腩,不知道该如何悔恨。 虽然辛爱领导的蒙古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单单在战术动作,与战略落实上,还是有能力的。但是而今的明军,实在让周梦臣不舒服。 倭寇在外面几个庄子,并不高大。甚至在周梦臣习惯看长城内外一个个城堡的时候,再看所谓庄子,觉得防御能力还不如大同附近的村庄。 最少,大同附近的村庄因为防御鞑子入侵,都是自己修建的围墙。虽然因为能力的原因,远远比不上大明修建的城池,但是说一句坞堡,也是可以的。 但是江南这边是什么样子? 在倭寇之前,大部分江南的县城都是没有城墙的。更不要说,村落了。而且乍浦这里又是倭乱的重灾区,并不是只有而今被倭寇占据,在乍浦北边不远处,在松江府境内,有一个地方有拓林,在嘉靖三十一年,到嘉靖三十三年左右,汪直就是以拓林为依托,到处劫掠的。 所以,这里已经乱好几年了。所谓的村落早就没有人了。 有的仅仅是倭寇。 这些倭寇毕竟不是正规军,要他们修建完整的军事防御工事,那简直是笑话。他们只是依托原来的村落住宿而已。外面最多有一层栅栏。 至于怎么防御明军的进攻? 大部分时候用火器,如果打得顺手的,还敢出来冲杀。毕竟倭寇对官军胜率其实不敌的。 周梦臣而今就看见,一个让他相当错乱的局面,大批明军仅仅一身单衣,最多加了几层御寒的衣服,但是甲胄,即便是棉甲都是没有的。手中的武器,仅仅是刀枪而已,火炮,火铳少得可怜,也大多是旧货。最多有一些佛郎机炮,其他大炮都没有。 倒是倭寇这边,火器数量为数不少。只是有些凌乱。 不要忘记了,首先双屿岛上,葡萄牙人是有很大势力的,只是在双屿之战后,葡萄牙人放弃在东南活动,而是想办法去谋求澳门的贸易权了。 但是葡萄牙从来没有放弃与东南海盗的联系,东南海盗的武器很多都是从葡萄牙来。而且海上交战,火器比冷兵器要好用多了,这些海盗虽然而今上了岸,但是还保存着在海上的习惯,有了钱,自然去搞一些火器用。 其中还有萨摩藩,也就是岛津家的问题。 岛津家是日本最先接触火器的大名。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年左右。葡萄牙人就出现在种子岛,岛津家当时就注意到火枪,并设法取得了制造技术。让种子岛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日本火器的生产中心。种子岛火枪也是很有名气的。 而与倭寇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岛津家。不管是陈东,徐海,乃至于汪直,都与岛津家有这样那样的联系。 他们手中自然有大量日本的火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徐海的煎熬 第十五章 徐海的煎熬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大明官军的火器反而不如倭寇,只能多派人上。而且倭寇之中,也有小队真倭,非常大胆,敢爱火枪射击之后,大举突入明军大队之中,与明军各部贴身肉搏。 如果说,火器的打击,明军各部尚能承受。毕竟,这个时候的火枪还比较原始,而倭寇还是比较混乱的,不能很好发挥火器的威力。 但是这种贴身肉搏,他们却无法承受了。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日本武士从小训练出来的战技,以及武士刀的锋利,对无甲的明军,有巨大的杀伤。周梦臣亲眼看见,明军枪杆以及一些木制的武器柄,被日本武士刀硬生生斩断。 这让周梦臣暗怒,对俞大猷说道:“俞老将军,将士们就有这样的武器?” 不是周梦臣生气,而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梦臣才不是军中小白,甚至负责过军器生产,在军器监的时候,还有专门的木工车间。他不知道枪杆能这么样被斩断? 是的,倭刀是锋利。但是枪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削一根木头就用的。要选专门的硬木。还有浸泡桐油,反复数次。甚至最上等的武器柄,外面还有用布幔木片一层层包裹定型,总之,又轻又坚韧,那样的木柄,已经不是木柄了,称得上复合材料了。 当然了,也很贵。大部分士卒是用不上的。更多是用来做马槊的柄,要好几年的。 不过,即便最简单的桐油处理,只要处理好了,即便最锋利的武士刀,也不至于一刀两断?经过这样处理的木杆,即便后世的刀具也未必能一刀两断,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武士刀。还有战场之上,其实很难舒舒服服的发力,武器相交的时候,都不是太舒服,不可能将力量完全发出去。 所以,周梦臣可以判断,这些武器,最简单的长矛。也是不合格的军械。 说实话,军队没有怎么训练,周梦臣忍了。毕竟,江南太平多年,连训练的军官都没有,再加上军情紧急,也是无可奈何的。没有足够的甲胄,周梦臣也明白,虽然大同那边,甲胄生产已经非常简单化了,但是北方最新技术还没有传到江南,甲胄很贵,而且费工费时,装备不上,也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最简单,装备最普遍的长矛长枪上的木柄,都是粗制滥造的。这简直是突破了周梦臣想的下限。 是的,周梦臣并没有派出俞大猷等几部能战的军队。而且派出了其他江南明军。但是周梦臣也没有选最差的。而看上去样子不错的。 毕竟周梦臣不是想蓄意谋杀这些士卒,而是想看看江南大部分军队的平均水平如何? 结果,这样子? 面对这局面,俞大猷也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历史上戚继光败得罪惨的一次,就是带来自己的部下遭遇倭寇,然后戚继光身先士卒冲上去,回头一看,部下全跑光了。这还是戚继光身手了得,否则就死在这一战中了。 俞大猷的军队,大多数也是自己招募的。不过是借了卫所的名头而已。 其实,在俞大猷看来,今日这些军队表现不错,最少敢与倭寇接战了。似乎大队人马在后面压阵,再加上周梦臣新官到任,下面人不敢怠慢。 已经坚持到败而不溃,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俞大猷说道:“大人,还是鸣金吧。令卢镗,或者汤将军上吧。” 周梦臣心中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而今不是任性的时候,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徒徒死伤士卒而已,周梦臣只能下令鸣金。派卢镗去接应一下,好让他们撤下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幸好,我而今仅仅是佯攻,否则我周某人从军以来,第一场败仗就落在这里了。” 虽然周梦臣不在乎什么常胜将军的名誉,但是从军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打这么窝囊的仗,让周梦臣很不高兴。 周梦臣不高兴,明军这边的将领们,一个个感受到了头顶上的低气压。不敢多做言语。 但是在对面。徐海麾下的倭寇们都在欢呼。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上面首领们的勾心斗角。 而此刻,徐海却并不是太高兴的。 徐海在派父亲送到日本之前,是在寺庙之中长大的。甚至有一个四明的法号,其中到底是因为他父亲徐唯学作恶太多,想让徐海在寺院之中消除罪孽,还是一个在海上搏命的男人,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寺庙中求生的伦理剧。 反正幼年时候的寺庙生活,结果而今做刀头舔血的事情,让徐海的思想上有些复杂。 一方面不得不继承父亲的部众。不得不走在海盗的道路上,一方面又认识到这一条路是不长久的。与汪直,陈东是不同的。汪直在海外有基业,号称五峰船主。在日本很有地位。陈东与日本大名关系密切,压根不将自己当城中国人,实在不行,今后他就改姓岛津了。 叶麻更不要说,压根是一个日本人的中国名字,又叫叶明。反正这年头,文化层次比较高的日本人,扮演中国人,不能说毫无违和感,但也说得过去。 而徐海不想去日本的。 去日本做什么?寄人篱下,继续给老船主也就是汪直做部下。已经出来自立了。恐怕回不去了。去给日本大名当狗,徐海也不愿意。 他虽然与陈东十几年的交情,但是他们两人根本不同在乎。徐海是在大明养成大明人意识之后,才去的日本,而陈东干脆是在日本长大的。 虽然接受到教育一模一样的,根底上却不一样,虽然陈东也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但是他更认识自己是萨摩藩的一员。 而徐海有一个大明人的高傲。只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愿意去给日本人当狗,而且萨摩藩在后世固然是声明赫赫,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徐海看来,还不如大明一个知县。 即便真要投靠,何必去日本,投靠朝廷不好吗? 而且在与大明官军多次交战之后,徐海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军似乎有越打越强的趋势,他这样的日子是长久不了的。 他才想找后路。 并不是王翠翘一个女人就能左右了徐海。 徐海这样的人物,能被一个女人左右,才是笑话。而且历史上两人的结局也说明了一切,徐海火并陈东之后,被胡宗宪围攻,死于海上,王翠翘随即就跳河了。 这甚至被赞叹到王翠翘贞洁,于国于家,所谓两全。将徐海置于完全被动的局面之中。 只是而今,朝廷换了主政官员,从赵文华换了周梦臣,他之前的一切准备都付之东流了。徐海并不知道,周梦臣这样做,让他避免了历史窝囊的死法。他此刻面对这样的胜利,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有些迷茫。 陈东不敢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陈东了。他想单独撤退,但是又陈东在后,却是不能。继续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谓进退两难。 区区一场胜利,对他而今的局面,没有丝毫缓解之处。 让他如何高兴起来。 而此刻王翠翘走了过来,不愧为江南名妓,行走之间,犹如春水,顾盼生姿,让人不管心中有什么事情,看见了她,只觉得心就软了几分。 王翠翘是最了解徐海的人。见徐海如此,心中暗暗心疼,用手轻轻抚摸徐海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徐海的忧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突进 第十六章 突进 徐海一把抓住了王翠翘的手,说道:“这里是战场,你来做什么?” 王翠翘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而且,现在的沈庄,哪里有太平的地方。” 徐海叹息一声,说道:“是我的错。我杀孽太多,当有此报,今日之战,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恐怕凶多吉少了。” 徐海对战事有自己的判断,他并不知道周梦臣藏了什么手段。只是觉得,内部不合,他与陈东已经事实分裂了。如果明军围着他打,陈东几乎不会救他的。 这种大敌压境之下,内部的不团结,岂不是致败之因? 王翠翘说道:“要不,我去一趟明军营地,我就不信了胡大人真做的如此绝?” 徐海说道:“不用去了,而今胡宗宪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我。”徐海语气微微一顿,说道:“我在南京,还置办了一些产业,如果今日我真有什么万一,你不远管我,去南京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将我们的孩子养大,就算对得起我了。不管谁以我的名义去找你。都不要理会,安安生生的闭门度日就是了。” 王翠翘双眼微红,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说道:“老天爷,就这么不给人活路吗?” 徐海倒是很平静。说道:“我作孽太多,死有余辜。不过,我想要我徐某人的大好头颅,还要看周梦臣,有没有这个牙口。” 徐海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周梦臣的牙口已经展现出自己的锋芒了。 绕行数十里,贴着海边的盐场一路狂奔。暂时出什么叫做离合之兵。、 戚继光第一把火并不是烧在陈东身上,却比烧在陈东身上,给倭寇的打击更大。因为戚继光看到了港口。、 乍浦这一片海岸线上,港口很多。都是当初走私用的私港,而今也是倭寇的退路所在。 戚继光立即说道:“汤汲,你带本部人马,去将这些船只给烧了。” 汤汲招呼一声,带着身后一百余骑,就冲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守船的倭寇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他们迟钝,是压根没有见过大规模骑兵奔驰,三千骑兵的穿插,在靠近的时候,让人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甚至一些倭人感觉到好像是地震。 而不会联想到骑兵。 毕竟而今日本最强的骑兵,大概是所谓的武田赤备,只是即便将武田信玄从日本叫过来,让他带着他的骑兵,也未必敢与大同精骑碰一碰。先不说人,单单双方的马就不是一个规格的。 当大明骑兵杀到身边,这些人才反应过来。 大同骑兵在周梦臣的装备下,早就半火器化了。此刻,他们马都不停,就将一个个手榴弹扔了出去,炸得码头上的倭寇人仰马翻。 随即,长刀借助马力,一闪而过,威力之大,能直直将人从中间一分为二。 冲溃了守军之后悔,汤汲二话不说,开始放火。作为大同精骑之中的老人,在放火也是很有经验的。靠近码头的船只一个个被点燃了。只是倭寇船上,并非一个人都没有的,有一些船已经开始避开港口了。 估计,不可能一网打尽。不过这码头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就不能用。 随即汤汲立即追着大部分而去。希望能在这一战上抢下一分功劳。 汤汲终究没有赶上开战。在他追过去的时候,戚继光已经指挥攻庄了。 东庄的防御体系,与徐海的西庄相差不大,无非是一个村落,在几个入口的地方,放着一些栅栏作为依靠。再有就是庄子旁边的一些水渠沟壑,挡住了几个能够进攻的地方。 毕竟是江南水乡。这种沟沟壑壑,实在太多了。限制了骑兵很多用武之地,说合适骑兵行动,也只能说是相对其他地方,稍稍合适一点,比起河北大平原,与塞外大草原地形,骑兵在江南,还是有些不舒服。 戚继光看着这样的防御,说道:“麻贵。” 麻贵立即上前,说道:“伯爷,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我听说你的千户之中,有十几个鞑子?” 麻贵说道:“正是,乃是鄂尔多斯之后补进来的。” 毕竟在河朔政策已经来说转变,之前在大同,周梦臣其实在有意无意之间,煽动民间仇恨。以报仇血恨为口号,凝聚民意,但是而今土默特部已经被灭了,这些蒙古人也在大明治下。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再做了。难道真要将蒙古人杀绝种才行? 所以,在杀了一批罪大恶极的蒙古人之后,也慢慢推行民族融合了,其中将蒙古人招为士卒,补充到汉人的军队之中,享受汉人士卒的待遇,也是其中一项。 不过,土默特本部的人很少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反而鄂尔多斯部,因祸得福。因为他们被土默特部打压,被朝廷视为可以信任的部落,一边将鄂尔多斯部尽可能给拆掉,一边重用鄂尔多斯部的人。 而今大部分在明军骑兵之中服役的蒙古人,都是鄂尔多斯部的。 戚继光说道:“让他们去将这栅栏给我扯开?” 麻贵说道:“领命。” 随即有十几个明军骑兵出列,从他们的衣服甲胄上,看不出一点蒙古人的身影,但是一动手,蒙古人的味道就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扯着一根绳子,绑好活扣,就甩了起来,策马奔腾向前,冲到东庄前面几十步的地方,顿时听见一阵激烈的火铳声,立即有数个骑兵栽倒在地,一时间还在动,可见这年头火铳威力都偏小,甲胄还是有一点防护能力的。 虽然有几个人落马了,但是剩下的蒙古骑兵动作一点也不变形。一根根绳子都套到了栅栏上,这些蒙古人顿时用足了马力,向后面拉了过来。 一时间,硬生生的将东庄的防御体系,扯开一个大缺口。 这种手段,其实是蒙古人对汉人村落的手段,一般没有围墙的村落,都能扯开。 对倭寇,一样有效。 戚继光见状,并不吃惊,只是看着落马几个人,戚继光内心之中,依然感到了威胁,心中暗道:“倭寇的火器真不少,看来不能硬攻了。” 硬攻,不是攻不下来。只是顶着敌人火力攻进去,定然会伤亡惨重。戚继光可不愿意自己手中的是士卒折损太多。毕竟大部分都是大同旧部。很多军官都称呼他一声老师的。戚继光也在大同书院上过几节课的。 戚继光立即改变了进攻方式,说道:“上掌心雷。” 不过,这一次就不是直接扔了。而几十马术好的,用绳子绑着手榴-弹一处,然后在头上兜成圈,然后奔马向前,借力一扔,最远能扔到百米左右。 这个手段,其实蒙古人常用的抛石索,也算是蒙古人,不游牧民族。一种远程攻击手段。只是石头准头不行,威力又不是太大,等蒙古人崛起之后,就很少用了。只有又穷又白的游牧民族,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用这种手段作为远程进攻手段。 只是在明军稍稍改革之后,扔手榴-弹。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于是一颗颗手榴-弹扔进东庄之中,砸得倭寇人仰马翻,一时间一片混乱。 戚继光拔刀在手,长刀一挥,说道:“杀。” 随即千余甲骑,就好像是洪水一般冲进了村落之中,一时间双方陷入短兵相接之中,这也是这里缺口有限,人太多也冲不进去,才有一些骑兵留在外面,等待战局的新发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雁翎刀vs倭刀 第十七章 雁翎刀vs倭刀 一个小小的营地之中,空间是有限的。在骑兵突入的第一瞬间,给了倭寇很大的打击,但是接下来的情况,战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双方在街头巷尾短兵相接。 不得不承认,倭寇的组织上是欠缺的。但是却有一种骨子里的穷凶极恶。 毕竟,他们都知道,他们在江南都做了什么, 不说别的地方,单单说里,也算是嘉兴府富饶之地,但是而今却几乎成为一片白地,这村子里面还有无数掳掠过来的江南女子。 总之,所谓施暴者,都是胆怯的。他们胆怯于,他们施加于别人的暴行,反过来施加在自己身上。 于是乎,宁肯死,都不会投降的。 只是,他们在面对大部分江南明军的时候,以少敌多,还能如砍菜切瓜一般,但是对比自己少的大同精骑,却啃不动了。 是的,交战片刻,大同精骑也意识到,这里骑兵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于是纷纷下马步战。 但是即便下马步战,大同骑兵的组织性依然在,他们以什伍为单位,互相配合。在俞大猷看来价格超过百两的装备也发挥出作用了。 在交战之前,大同精骑不吝啬,先拿两个掌心雷开路,随即先将自己手中的手铳打光,然后在拎刀冲上去,他们所用的刀,都是制式雁翎刀,要说什么名刀,倒不至于,但都是用蒸汽锤直接锤好的。锋利不锋利,要看每一个士卒是怎么开得锋,研磨的怎么样。但是却非常结实。 之前的使用经验是,几仗下来,刀口好像狗啃了一般,似乎变成锯条了。这是常有的。但是还真没有见过,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而且战场之上,也用不上什么削铁如泥的武器。因为冷兵器都是消耗品。即便再好的刀,砍翻十几个人之后,也必定卷刃。 而今,情况就是这样。 工业化生产的雁翎刀在品质上比日本武士刀看上去稍逊一筹,但是这种稍逊一筹,还没有到被砍断的地步。但是大明的甲胄却是胜了日本人的防具不只一头。 即便大部分真倭,身上也是没有什么甲胄的。有皮甲的,都少之又少,甚至一些日本浪人,不过穿着寻常衣服,脚下也不是靴子,而是木屐。 即便有几个刀法不错的日本浪人,在大同精骑面前,也是频频受挫。武士刀劈在大同精骑的身上,如果劈得太正,就会被甲胄挡住,谈不上毫发无损,即便上比木棍打了一棍,要稍稍疼一点。 如何不攻躯干,攻四肢。毕竟这甲胄比较简陋,四肢上是更加灵活的皮甲。但是皮甲也是甲胄。一般来说,有皮甲一层保护。只能砍伤,做不到砍掉手臂。 砍伤之后,才能寻找甲胄的缝隙,给大同精骑,打出致命的伤害,或从甲片中间刺过去,或砍向脖子等要害地方。 总结来说,一个刀术很好的日本武士,他最少做三步才能杀死一个大同精骑,第一步,荡开,劈开,等用尽一切办法,让大同精骑招数用老,将他的雁翎刀挑落,或者引开,让他空门大楼,然后在四肢上用力砍上一刀,让他吃痛失去一时间提不起力气。然后才能聚精会神,打出最后要害打击。 因为要害之地,都是防御的。最少有一层皮甲。不凝神,很可能打偏了。就有可能让对方缓过气来。 而大同精骑对日本人就不一样了。 冲上一刀砍在没有甲胄的身上,即便不砍个一刀两断,也要重伤。接下来重伤的人,是不可能活在战场之上的。 这已经是非常鲜明优势了。 而且大同精骑,也不是江南明军那些鱼腩。大部分这大同精骑,从小都跟着父祖练习刀兵之术,好上战场。或者在鞑子南下的时候保护家人。 他们的刀法或许没有日本武士从小练刀纯粹,但是战场上,又不是比武场,无数人密密麻麻的厮杀。任你宫本武藏,被几十个甲士围在这种狭窄的战场之上,也未必自信能够脱身。 在战场上,刀法也不过那几下。大同精骑都数从军数年,在青城之中恶斗过。单单在武技上,双方也就半斤八两,日本战国几十年来,无日不战,而大同边境,从开国以来,又平静过几年? 这样不同情况下,培养出来不同的尚武之风,撞在一起,本来就难分高下。不过,大明的甲胄优势,一下子就打破了平衡。 双方仅仅是僵持一会儿,明军就大踏步的杀了进去。 忽然在这个时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立即有人大喊一声:“撤到房子后面。” 却是攻在最前面的唐天禄高喊之声,随即大同精骑在命令下,如潮水一般退却,但依然有十几具尸体丢在原地了。唐天禄重重地将刀子劈在柱子上,骂道:“好毒的火器。不比咱们的火铳差。” 原来是,唐天禄冲得太猛,一杆子冲到了最核心区域,几乎杀到了陈东的面前,陈东只能集合萨摩藩火枪手,依靠房屋为掩体,不分地方,来了一阵火枪。 这也是这基层军官经验丰富,虽然骑兵没有装备火铳,但是大同步卒火统装备几乎到了七八成之多,他可是见过火铳的威力。他们身上的甲胄,是吃不消的。 所以。立即撤回几步,躲在房屋之中。 甚至唐天禄对日本火枪的判断,也是很精准的。 日本是仿制葡萄牙的火枪,也是火绳枪。而周梦臣装备的大同军制式火枪,最先装备的也是火绳枪,后来也开始装备燧发枪了。周梦臣离开大同之后,这种普及速度,就有些慢了。 虽然之前大同火铳,是周梦臣监督生产的,但是周梦臣改进的方向,并不是火铳的威力,而是生产工艺与质量。毕竟,周梦臣一开始对火铳的要求,就是宁可威力弱一点,也决计不能炸膛。威力弱一点,或者在战场上吃一点亏,但是武器如果不可靠,士卒们是不想用的,如此一来,在战场等于没有。 在周梦臣这个理念之下,大同火铳其实有一些冗余量的。而日本火枪,也就是种子岛的火枪,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种子岛火枪,或者说铁炮。采用的是另一种生产方式,一个匠人就好像打造名刀名剑一般,包揽所有地制造环节。如此一来,虽然生产效率低下。但是生产出来的都是合格品,对每一分火药力量的挖掘,都是很到位的。 这就是之后,由戚继光等将领引进,影响了中国火器很长一段时间的火铳,鸟铳的原型。 双方不同的技术路径,底蕴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朔州监与大同书院的联合,最新的火铳,燧发火铳在威力上都有所加强。但是前边说过,军品宁可威力弱,也不能不可靠。 所以,想要大规模装备军队,还是要等一段时间,毕竟燧发的发火率,一直是很感人的。 但是此刻,双方火铳的威力是相当的。 唐天禄才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挨铅子的。这一路杀过来,他的百户只有几个挂彩的,根本没有死几个,而且却被倭寇杀了十几人,他已经恼火之极了。但是理智尚在,唐天禄立即叫来一个士卒,说道:“去将这里的情况,报给伯爷,让伯爷送掌心雷过来,只要有几十个掌心雷,老子,就将陈东的人头送到伯爷面前。快去。” 刚刚炸得有多爽,每人几个手榴-弹。早就扔没了,不得不向后面求一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动起来了 第十八章 动起来了 唐天禄同样的遭遇,发生在一同攻村的好几个百户身上。因为地形复杂,虽然做过战前准备,但也没有准备到还有村里的地图。 所以,一进入村中,大同骑兵下马之后,只能留两个百户守住入口处,然后各部人马以百户为单位,分散突击。好在大同精骑都是老卒,基层指挥官也都很给力,不用怎么指挥,就知道怎么打。片刻之后,好几百人将陈东最后的据点团团围住。只是萨摩藩的火枪在这种复杂环境之下,依靠围墙封锁住周围的道路与街巷。 真要冲,不是不能冲上去。只是打到这个时候,谁都看出来,陈东死定了。这个时候再让下面的将士打一场伤亡惨重的攻坚战,从上到下都不愿意。 而唐天禄作出的判断一样。双方距离其实并不算远。只是对方有一堵碍事的墙。但是这墙毕竟不是城墙。只需密集的手榴-弹砸过去,打开一个缺口,大家一拥而上,贴身肉搏,就能拿下他们。 所以,下面的呼声,很快传到了麻贵耳朵里面。麻贵一边上前视察,一边将这个要求传到了村外戚继光手中。 戚继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大骂道:“告诉麻贵已经下面的小兔崽子,掌心雷都是钱,都是钱,特别是要从大同运过来,每一枚最少两三钱银子,砸得都是钱。他们上阵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配了三个,怎么会没有啊?没有也要自己想办法。老子这里没空。让麻贵先看住陈东,不要让他跑了,有掌心雷就打,没有掌心雷就干看着就行,等老子腾出手来。再去管他。” 戚继光文采其实不错,平日里也是挺优雅的。 但是他也知道,在打仗的时候,给下面说文绉绉的话,是没有什么用的。 戚继光也知道,麻贵下面也是有手榴-弹。毕竟,麻贵是一个千户,但是真要说起来,麻贵手下人数,是超过一千人的,毕竟,所谓三千甲骑,真要说起来,是三个千户。具体数量在三千一二百人的。即便一个三个手榴-弹。他们也有三千多枚。 诚然,这年头的手榴-弹。重量大,威力小,投掷距离有限,比抗日时期的手榴-弹。也好不到什么地方。但是,在几乎没有什么爆炸物的情况下,的确是利器。所以与后世一仗打掉几万枚手榴-弹相比,明军可没有那么阔绰。从上面道下面,都知道这东西金贵,要省得点用。戚继光判断下面一定还有。但是想想就知道,而今远在江南,自己的手榴-弹扔出去了,什么时候给补上啊,倒是从上面要过来的,又不是自己的,炸了也就炸了。 如果平日,戚继光也就允了,但是而今却不行的。因为叶麻动了。 不仅仅是叶麻,叶麻似乎联络其余海盗,周围大部分倭寇都向东庄这里围了过来。 而今,戚继光面前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手下只有不到两千骑了,而倭寇来救援的,有数个方向,每一个方向。都有一两千人,与数千人不等,总体上有一万人到两万之间。 可以说,除却徐海动向有些奇怪之外,其余各部都动了起来。 虽然戚继光对而今的局面有绝对的信心。如果这些倭寇一个个待在村落里面,要让大同骑兵一个个去攻,虽然未必打不下来。但是问题是很费事。而今一个个都走出村落,到了外面,简直是送死,也不是这样送的。 可见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没有陆上的军事经验,即便有一些在日本打仗的军事经验,这些人大多来自南九州,也没有见过本州岛上的骑兵对决,更不要说,他们即便见识日本骑兵,但是日本骑兵与大明精骑,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所以,他们见陈东被袭击之后,根本没有想别,就一个出营营救。毕竟陈东也算是这一支倭寇的总盟主了。 戚继光这个时候,已经将重心放在眼前的敌人上面了,至于正在进行的战事,只能让麻贵自己解决了。他也信得过麻贵,麻贵作为大同军中后起之秀,连这一点事情,都解决不了,就配不上这个称呼了。之前求援无非是怕死人吗? 不过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在上战场前,自然要爱兵如子。但是在战场之上,有时候却要狠下心来。 而今正是这一战的关键时刻,是容不得心软的。 戚继光交代给传令兵之后,让他立即去告诉这麻贵,而他此刻立即调整部属,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策,那就是分兵,将本来只有两千骑上下的军队,分成数队,分别对应冲过来倭寇各部。 根据对方出来的人数来分配兵力,如果冲过来的倭寇有千人,就分配一个百户。双方人数比例大概在一比十。即便如此戚继光依然有信心。 因为,倭寇之战有战斗力也就三部,徐海部,陈东部,叶麻部。其余的倭寇战斗力都不行,只是这三部的附庸而已,毕竟倭寇也是很现实的,如果能打的,不可能没有话语权。 而徐海动向不明,与官军相距最近,他可以不用去管。他真正要对付的敌人,其实也就是叶麻部而已。 戚继光给自己留了八百骑,准备专门对付叶麻部。 就在戚继光与叶麻部正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徐海部动了。 其实各部之中,也就是徐海部与陈东部的距离最近,因为徐海与陈东一直是好兄弟,好盟友,彼此联合来镇压其余各部的。 所以,陈东这里的战况,徐海在数里之外,看得或许不清楚,但是喊杀声,爆炸声,战斗声音的变化,他也是有判断的。 见明军的战斗力,已经如同摧枯拉朽的战斗能力。让徐海惊惧非常。 一度不敢相信,派了好几个心腹去探查,最好才相信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徐海已经没有丝毫战意。 什么?你说救援陈东。徐海怎么会这么好?两人间隙已生,即便是救过来陈东,陈东对徐海的态度,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还救陈东干什么?而且,徐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陈东。 他做的决断很简单。在这个是戚继光兵力用到极限时候,他选择要逃。 什么也不敢带着最核心的一两千本部人马,将一些附庸人都丢掉在原地,一路向港口。想要逃出升天,拜托这里让他尴尬的局面。 要知道,虽然这里有数万倭寇,但是真要说起来,并不是这些倭寇的全部,要知道倭寇真正的实力其实并不是在陆上,而是在海上的。 让周梦臣最头疼的,就是倭寇的海上优势,而不是倭寇陆上战斗力,不数别人,单单徐海在舟山岛,就留下一部,与不少船队。 其他各部也都或多或少留在舟山一部分实力,徐海的算盘打得很精明。那么他损失惨重,但是他的精锐老本带出来了,一到舟山之上,就能以自己的威望与实力吞并其他各部的遗留在舟山上的实力。虽然不能完全弥补损失在这里的实力,最少算是站稳了脚跟。至于其他的时候,也只有以后再说了。 反正,周梦臣如何厉害,陆上的时候,他就不掺和了。带着他的部众,有人有刀有船,在南洋上,什么地方不能建立起一方基业。 能回到大明固然最好,但是而今看来,却是不能力。只能先保住自己与家人的小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请战 第十九章 请战 几乎在同时,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入中军。 前文也是说过,其实从大明中军这里,绕过徐海所部,直接进攻陈东所部,不是不可以的,只是戚继光为了进攻发起的突然性,宁愿绕一个大圈子。 而今更是如此,徐海一心要逃,哪里有心思封锁两方通讯,而且真要封锁,又如何封锁得了,他除非将这好几里的空档都建起工事,否则仅仅几个人站岗,大同骑兵是敢硬生生的杀出来的。 而戚继光更是非常注意上下关系的,才不会搞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然了,戚继光跟随周梦臣多年,自然也知道,周梦臣很多时候都不会插手一线指挥权的。 所以殷勤的报告自己状况,一方面表示自己对老师的恭谨,另外还没有什么坏处,甚至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给江南的土包子们看看,仗,是怎么打的。 而这个作用,也是实实在在的。 听着下面来报,什么时间到了东庄,什么时候攻入东庄,什么时间包围陈东,因为战局稍有变化,戚继光就派一个人去通知,以至于周梦臣这里报信的使者,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周梦臣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太意外的。 毕竟,战斗之前,他对结果就有了预估,甚至在来之前,他也有过预判,他从来不担心,或者惧怕倭寇聚集起来,与他在陆上打大会战。 真要这么样打,不管多少倭寇,周梦臣从来包打。这是实力上的差距。 但是周梦臣最担心的是什么?是倭寇,到处流窜。以海上水运速度要超过陆上行军速度的优势,在数千里的海岸上处处进犯,这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地方。 因为周梦臣手中能打的军队不多,集中会战,反而能发挥出精锐军队对战场的统治力。但是如果千里海疆处处封还,三千骑兵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事实也与周梦臣判断相差不大。戚继光一个黑虎掏心,就让陈东生死两难。 接下来的战事,周梦臣也相信戚继光的判断。 但是对江南诸将,可就目瞪口呆了。 他们与倭寇纠缠了好几年了。自然知道倭寇的成色如何,陈东部下真倭,是一等的难缠。但是在周梦臣指挥之下,却如同土崩瓦解一般,三下五除二。就这样了? 一时间,包括俞大猷在内,都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不过,很快下面的人就反应过来了。俞大猷先一步出列说道:“大人,此刻贼人阵脚大乱,正是进攻的大好良机,末将请战。” 随即下面的将领们,一个个都出来请战了。 毕竟,而今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也看出来,陈东被打残,徐海直接奔逃,倭寇的三大主力,只剩下叶麻部,而叶麻部而今还是戚继光去打。此刻真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此刻只能敢冲上去,定然会有战功在身。 周梦臣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自然不介意江南诸将立下战功,或者不介意将这一战的功劳分给这些人。这也是基于这样几个原因,第一,这一战的战功,算是倭乱以来数一数二的战功了。能与这一战相比的,应该是两年前的王泾江的大捷了。但是对周梦臣乃至戚继光来说,那又如何? 原因比不上他们夜下青城的灭国之功。 所以,这功劳对周梦臣与戚继光来说,多了也不多,少了也没有什么。而且打到现在,谁又能抹掉周梦臣指挥之功,戚继光临阵之功?分给他们一些功劳也算什么。 另外一方面,政治上吃独食从来是不好的。周梦臣从来不是一线的将领,而是方面之臣。所以他考虑的,从来不是一件功劳谁多谁少的问题。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纵然他掉来不少大同的军官,但是将来对江南卫所的军事改革,还是需要这些人江南出身的军官的支持。 这些人在周梦臣麾下立了功,升了官,今后就是周梦臣的旧部。有这些将领的支持,周梦臣在江南做什么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而且周梦臣还想再看看江南明军的战斗力。之前的攻坚战,拿不下来也就算。而今是顺风仗,如果还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就真的没有救了。 周梦臣说道:“好,既然诸位有此心,我又怎么不准的。”周梦臣看着地图上徐海的营地。说道:“全军开拔,我就要在这里重新立中军大帐。” 周梦臣一声令下,随即明军号角齐鸣,几乎所有明军都出了营,向各部倭寇冲了过去。事实证明,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国人一向是很有积极性的。 只是总体上来说,收获却不是多好的。 其中,有太多的奇葩事了,让周梦臣无语之极,比如一支卫所军觉得徐海已经输定了,于是追得最紧,结果徐海见躲不过了,随即掉头反击。 结果追来的卫所军,用比追来还要快得多的速度,撒丫子跑了。敢情一场顺风追击,在他们看来,似乎是赛跑。根本没有想过要接战。 总之除了之前点名的一万多军队,都是比较能战。其余明军,好大的声势。结果战果全无。军纪还不行,这里双方交战能跑百姓都已经跑了。但是江南毕竟是人口稠密的地方,在战场周围还是有一些村落的。毕竟对老百姓来说。破家值万贯。留下来的都是不舍得家的穷哈哈。结果,有几队官军居然跑过去抢劫了,什么也不放过,顺手还杀了几十个百姓。 这让周梦臣认识到着些明军,是怎么样的作战无能,虐民有术。 更明白,这些军队已经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了。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而此刻大同骑兵与倭寇在平地上对决,也打得差不多了。毕竟平地上骑兵对付步卒,根本不用多大功夫。 当然了,江南地带比不上其他地方,所谓的平地,也只能说大多数是平地,也有很多水塘,水沟,河流等地形,限制了大明骑兵的发挥。 不过还好,毕竟这些倭寇们对骑兵根本没有概念,更没有概念的骑兵冲锋的战术,该如何应对。毕竟江南虽然缺马, 但不至于连百余骑都筹不足,但是有百余骑骑兵,与能用好这百余骑骑兵,将骑兵威力发挥出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江南那些骑兵,不管是马,还是士卒的骑术,乃至战术素养,作战默契,远远不能与大同骑兵相比,甚至很多江南将领,不过将骑兵当成为传令兵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聚集战马训练骑兵。 所以,很多倭寇见了骑马的敌人,第一想法就是冲上去,不要他跑了。 这是江南骑兵给他们带来的印象,毕竟,传令兵第一任务是命令的传达,而不谁在野外与敌人分出一个胜负。 结果面对大同骑兵吗,下场岂止一个凄惨得了? 汤汲这一次总算是捞到战功了,甚至他感觉,这辈子就没有见到这么胆大的敌人,即便是蒙古人骑马,如果面对大同精骑的冲击,第一反应也是让一让,避一避,躲过第一次的锋芒,然后在伺机反击。而不是直愣愣的冲上来。 于是,汤汲很愉快的在一条小河边,沿着一数里长的小路,带队上了几个来回,除却少数机灵的跳到河里逃生之外。其余无一不是铁骑下的亡魂。 汤汲就一区区百骑击溃了十倍与自己的敌人。甚至还有斩首一两百之多,如果不是这些撒丫子太快,还能更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难兄难弟 第二十章 难兄难弟 大部分骑兵不管人多人少,都能凭借精湛的骑兵战术,将这些倭寇全面击溃。 不过,到了戚继光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麻烦。那就是叶麻可不是一般的倭寇。 叶麻作为日本浪人,能成为一个倭寇大头目。也不是平庸之辈。他看见戚继光八百骑冲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 当时戚继光带对冲第一波,直接将叶麻打崩了的时候。叶麻立即反应过来。他看见周围有一些水田。二话不说,身先士卒,在水田之中列阵。 水田不深,不过没过小腿而已。 但是水田之中,战马就不能飞奔的。毕竟人在水田之中,脚下一滑,不过是摔上一跤而已,有些狼狈而已,但是骑兵全靠速度,没有速度的骑兵,与步卒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如果骑兵高速冲过去,摔上一跤,那可是要人命的。 叶麻的果决判断。让叶麻本部苟延残喘的一阵子。 但仅此而已。 戚继光根本没有让骑兵下水田,而是骑兵用起蒙古人的战术,在空地上兜圈,然后挽弓搭建,一阵阵箭雨射了过去。大同骑兵之中,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精通骑射的。不过,这三千甲骑,算是优中选优出来的骑兵,弯弓射箭,准头或许不大准,但是射出去没有问题。 面对叶麻在水田之中列阵,大同骑兵并不需要太多准头,一大片的目标,射到这个区域之中就行了。 这也是蒙古人对付明军的招数。 可惜了。倭寇到底不是正规军,内部的纪律性,组织性,完全不能与大同明军相比,面对一阵阵射来的箭雨,立即就有些动摇。 好在叶麻努力镇住了场面,并找了一些火枪手,端着鸟铳想要与明军对射。 戚继光见状,挽弓搭箭。一连串箭矢射出来。倭寇大小头目十几人,都被一箭穿喉,也是叶麻武艺不错,在戚继光一箭射来,用武士刀劈下箭矢。 但除却叶麻有这个本事之外,其余人都没有这本事了。 本来组织性就不是太高的倭寇,见此状况,哪里还斗志,顿时作鸟兽散。叶麻也知道事不可为,顿时带着人从水田遁走。 戚继光见叶麻身边的人也不多,派了一个百户去追。他毕竟担心整个战场局面发展,也没有心情与叶麻纠缠。 于是叶麻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带了二三百人逃到了舟山岛上。这二三百人几乎全部是真倭。唯叶麻之命是从。有这些骨干在,叶麻用不了二年,就能再次纠集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这就是江南乃至东南的弊政之一,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普通百姓没有出路。再加上海上贸易超额利润。日本战国时期的混乱,有太多的逃亡武士了。有这些社会因素在,倭寇就是源源不断的。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乃至于葡萄牙人,东南亚的各国人。都会参与倭寇之中的。 不过,周梦臣初来乍到,就将仗打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责备求全了。 叶麻是见机得快。也是乍浦附近三大倭寇头目之中唯一逃脱的。 其余的两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此刻麻贵已经攻进陈东最后的据点。 很显然,戚继光对他们的判断是对的,麻贵到了最前线,下令所有百户过来,一番训话之后,一个百户三五颗,一个百户七八颗。就这样筹出了几十颗手榴-弹。 随即麻贵下令,从一片的屋子里找来几张桌子,钉上木板,就成为一辆简易的盾车了,派人举着这个东西,向前冲,冲到临近的时候,几十颗手榴-弹。砸在同一片区域之中。随即几十个人一起动手,将院墙给推倒了,毕竟乡下自己建的院墙,不过是夯土包砖而已,又能经得起多少人的折腾。 当缺口打开之后,唐天禄更是领头冲了进去。 不得不承认,陈东以及陈东身边的真倭都是硬茬子,即便这个时候,也没有放弃的。双方在里面反复厮杀。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战斗,才算是终于拿下了陈东的头颅。 最后三四百人全部是真倭。 就在叶麻逃走,陈东战死的时候,徐海也走到了绝路上。 其实徐海是有机会逃走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戚继光绕道而来的时候,顺手放了一把火。这一把火,将徐海至于死地了。 其实倭寇的船很多,周围也不是仅仅这一个港口。 只是奈何,徐海来到这里之后,明军各部紧随其后。除去俞大猷在护卫周梦臣之外,以卢镗为首,瓦氏夫人一部,汤克宽一部,等等。很多人都看出了周梦臣考教之意,虽然本部不行,但是他们的家丁还是有些能力的,这些人一涌而上,让徐海根本逃不了了。 毕竟,江南明军的精华都是在这里,这些人将倭寇逼在这里,还是有能力的。只是倭寇三部联合在一起,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不得不令想办法。而今仅仅是徐海一部,谁怕谁啊? 再加上周梦臣大胜带来的积累。 徐海根本没有支撑多长时间,就被明军一拥而上,给俘虏了。至于徐海麾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死在乱刀之下了。如果不是徐海太有明了。 也轮到徐海活下来。 毕竟倭寇在江南做的事情,太没有底线了,动则杀人放过,整村整村的人都不放过。江南明军大多少都是本地人,有切肤之痛。 所以他们对倭寇绝不手软,甚至有些滥杀了,凡是倭寇,都是死了的最好。 于是徐海就被压到了周梦臣身前。 徐海似乎为了最后的挣扎,他看见胡宗宪,说道:“胡大人,我一心想要投靠朝廷的,你要为我作证。” 胡宗宪弄得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此刻的胡宗宪已经彻底绝望,他明显的感受到了,他在军中经营了好多年的影响力,在今日之战后,将会一扫而空。这也很简单,军队从来是以实力为尊,只追随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的人。 张经如是,胡宗宪如是,周梦臣也如此。 只是单单论军事才华的话,胡宗宪连张经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周梦臣了。 张经好歹亲自带过兵,当过两广总督,围剿好蛮苗。在对倭寇的战事之中,王泾江大捷,是决计不能忽略的战事。历史上,胡宗宪好歹是打完这一战才算有了拿手的战绩,那还是引徐海与陈东火并之后,然后围杀徐海之后。 而周梦臣今日算是抢了胡宗宪的功劳。不管胡宗宪为了今日这一件事情做了多少准备,而今功劳全部在周梦臣手中了。 此就是所谓的摘桃子。 当然了,这桃子也不是谁都能摘的,即便胡宗宪自己摘也不能摘得如此又大又圆的。 胡宗宪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看出今后他是没有任何前程的,他现在在江南唯一的想法,就是能等到他顺利从江南调出去就行。他的根底在严党上,与周梦臣关系向来不好。但是胡宗宪没有为严党冲锋陷阵,也没有想过舍得自己一身剐,为严党除此大害的想法。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为了顺利调走,他此刻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土里。怎么愿意声援徐海。 胡宗宪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周梦臣说道:“哦,这一件事我知道,只是我怎么记得,你是迟迟不肯答应,一直在讨价还价,而今却改变了注意?” 胡宗宪听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找死的徐海 第二十二章 找死的徐海 周梦臣对胡宗宪的态度,是有些矛盾的。 他承认,胡宗宪是有些东西的。胡宗宪在军事上沉浸不深。但却是做实事的人。虽然周梦臣觉得胡宗宪在对付倭寇的时候,大量用招降,然而出而反尔的手段,实在有些有伤朝廷的信用。 但是真正看过江南的士卒是什么烂样。也渐渐明白胡宗宪为什么这么做了。 胡宗宪在军事上的能力,不足以让胡宗宪带着这些士卒去打胜仗。去消灭倭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胡宗宪只能多用一些战场上的手段了。要知道,即便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全盛的时候也没有多人。在胡宗宪大力整顿过后,江南可用的士卒,也不过数万而已。防御千里海防,根本是网漏吞舟之鱼。 防不胜防。 胡宗宪的手段阴损了一点,但到底是有效的。 想要做事,就要有什么政治洁癖。周梦臣能够站在高处鄙视胡宗宪这样做不体面,是周梦臣手中的政治资源,与军事资源,要远远胜过胡宗宪,周梦臣有更多的选择,能从更高层次上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今今日之战,能有这么顺利。周梦臣也知道,其中是有胡宗宪的功劳的。没有胡宗宪在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怎么能够引起徐海与陈东的不信任,没有两者之间的暗潮汹涌,怎么让陈东迟迟不敢调整部属,属于进不敢进,撤退也不敢轻易撤退的局面。毕竟如果徐海倒戈了。他这边一撤,就是在找死的。 当然了,最根本的事情是陈东小看大同铁骑。 如果胡宗宪是无能之辈,周梦臣好办多了。比如赵文华。周梦臣估计赵文华此去,是活不长了。至于怎么死,就要看上面大佬的博弈了。周梦臣一点负疚都没有,赵文华,严世蕃之辈,在周梦臣看来,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早就该死了。 但是胡宗宪不一样。 不要看大明这么多官员,真正能办事的官员,能独挡一面的官员,是少之又少。这样的人在什么时代都是高级人才。 胡宗宪就是。 要让周梦臣下黑手,让胡宗宪跟随赵文华后尘,不是不能。但是周梦臣却有些不安。放过胡宗宪,周梦臣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是的,而今胡宗宪受制于周梦臣。但是他未必会永远受制于周梦臣。 严嵩还没有死,胡宗宪只要能从江南全身而退,在严嵩的支持之下,很有可能在其他地方飞黄腾达。 这让周梦臣有些进退两难。 最后,周梦臣还是爱才之心占了上风。或者说为国之心超过了党争之心。 周梦臣时刻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他不介意以党争为手段,为自己争夺权力。因为嘉靖朝的政治规则就是这样的。不走这一条路,根本上不来。但是他决计不是为了得到权力而争斗的。而是为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的政见,为了大明朝廷。这是底线。 如果为了政争,周梦臣应该让胡宗宪跟着赵文华而去,胡宗宪屁股之下,未必没有屎。而为了大明着想,胡宗宪这样的人才,岂能不爱惜。 只是如何既符合朝廷大义,又符合周梦臣党派利益,周梦臣还没有想好,但是虽然没有想好,但是周梦臣却不想让徐海攀咬胡宗宪。所以这才护一下胡宗宪。 徐海见状,也不计较这些了。说道:“周大人欲平倭寇,小人愿意投降,在军前听用,倭寇种种内情,乃至在沿海各岛的密集窝点,在日本,琉球,乃至于江南各地的暗线。我都知道。” 胡宗宪一听,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徐海死定了。” 的确,周梦臣也立即判了徐海死刑。 说实话,周梦臣对徐海投诚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无他,徐海是最了解倭寇内情的人了。周梦臣如果仅仅满足于击溃倭寇,清扫沿海倭寇,那么不需要徐海。 因为沿海倭寇窝点,对大明来说未必是多大的秘密,毕竟距离大陆太近了,除非在台湾,或者更偏远一点的岛屿。就东南沿海的岛屿,距离陆地都不算远,即便是逐岛搜索,也不是问题。 周梦臣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倭寇有没有日本官方,或者某大名的支持。 这也是后世历史学家争论不休的事情,有些历史学家干脆说,倭寇大部分都是大明海商假冒的,倭寇仅仅是一些流浪武士。有的历史学家,将汪直乃至很多商人都与日本各藩联系起来。认为他们之间有密切的关系。 周梦臣而今认可后者。 因为越了解这个时代,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部分地方,都没有独立的商业。也没有独立的商人。要在日本做生意,打开局面。除却自己本身过硬之外,如果没有与日本大名搞好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周梦臣不知道的是,倭寇与日本大名的关系,仅仅是关系比较好,还是某些大名暗中默许的。 不过,周梦臣想知道这些,却对也不大想留下徐海的性命。 无他,其实在作恶这一件事情上,不管是汉人也好,倭人也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分别。走上这一条路的人,杀起人来,不会手软的。 而且这也是他们保持下面人斗争昂扬的手段。 毕竟,大同精骑如此能战,背后整个河朔省的新军制,以及保家卫国,封妻荫子的渴望。正是有背后这个体系在,大同骑兵才如此敢战。同样倭寇的战斗意志,有强有弱,但是不得不承认,有相当一部分,大概数千人为核心的老倭口寇们,不管是汉人还是倭人,都是顽强,对抗到了最后一刻。 原因也很简单,支持他们的勇气的,是杀人放火的兽性。还有被抓住下场绝对好不了的觉悟。 徐海并没有其余高明的治兵方法。所过之处,对地方都是一场灾难。 杀了这么多,周梦臣岂能留他。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想要瓦解倭寇,适当的招降手段,也是必要的。只是周梦臣还在权衡利弊的时候,徐海说了他知道倭寇在江南的情报网。 周梦臣也只能让徐海去死了。 而且尽快去死。 因为徐海不了解大明,不了解官场。也不了解形势。 周梦臣从朱纨时代就知道,倭寇在江南的根基很深的。当然了,随着双方撕破脸,倭寇的支持者估计也少了很多很多,但是还有。 周梦臣岂能不想,将这些人连根拔起,但是不能。 如果周梦臣在江南已经两三年了。根基稳固,各地方官员也都掌握了,自然能下手。徐海的情报,是周梦臣梦寐以求的。可惜形势不对。 周梦臣到江南不到一个月,江南各地的官员不熟悉,各地士绅之间的恩怨情仇不了解。这个时候真知道了这些名单,就平白多了一些,你死我活的敌人。 周梦臣倒不是觉得,弄不掉这些人。但是不值得。 倭寇的情报网固然可恶,但是这年头所谓的情报战,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也上不了什么大雅之堂。而今周梦臣做重要的是招揽人心,做恶人的事情,要等一等。 所以,为了证明周梦臣没有想过大开杀戒,尊重大明士绅。徐海只能去死了。 周梦臣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不感兴趣,但是你徐某人横行江南,杀戮百姓,何止数万,今日正要为百姓报仇,左右,拉下去,斩讫来报。” “是。”立即有两个侍卫答应一下,就要动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临终之言 第二十二章 临终之言 “大人。徐海死有余辜。只是夫人却是无罪的。一直在为胡大人做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徐海说道:“罗龙文何在,怎么不不见他了。这些事情都是他经手办的。” 徐海从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在海上讨生活,也容不得一丝丝的天真。只是他忍不住抱着天真的想法,想要投降,其实为得就是王翠翘,已经王翠翘肚子里面的孩子。 一辈子厮杀,而今只有这一点点骨血。这恐怕是他想要投诚官军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他对王翠翘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虽然报以同情,但这分同情心也没有多少,是的,王翠翘很惨,家道中落,从大家闺秀沦落为烟花女子,还被倭寇劫掠,而今好容易有一个相爱的男人,他周梦臣就要杀了。只是,周梦臣更知道,如王翠翘一般的女子,海寇不知道糟蹋了多少。与他们相比,周梦臣能有一丝同情已经不错了。这份同情,让周梦臣将王翠翘列为从贼。 不过,也仅此而已。 只是,此刻他看出来徐海的心思,心中暗道:“这或者可以做一个交易。” 周梦臣说道:“是非自有公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拖出去。徐先生代我监斩。” 徐渭一愣,与周梦臣目光一对,顿时心领神会,说道:“属下遵命。” 徐渭知道,周梦臣并不是要他监斩,毕竟徐渭一个文人,与杀人的活一点也不沾,而周梦臣身边有不知道多少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何必让徐渭来做这一件事情。那么周梦臣没有说,但是徐渭已然知道。 毕竟多年配合下来,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默契。 周梦臣其实想知道徐海口中的情报。但是杀徐海也是必然的。那需要徐渭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从徐海的口中将周梦臣想知道情报给套出来。 这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事情。 想想就知道,徐海明知必死,为什么还要合作? 只有一个突破口。那就是王翠翘。 徐渭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带徐海出去,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先没有说话,让人将王翠翘叫过来,让他们这一队苦命的夫妻再见上一面。徐渭单刀直入说道;“现在你知道什么可以说了。” 徐海张张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说道:“我说了,就能放过我夫人。” 王翠翘说道:“相公,我陪你一起死。” 徐海厉声训斥道:“胡闹。我现在死,也不枉了。但是我们的孩子还要活下去。” 徐渭说道:“其实,不管你怎么样,你夫人都能活下去,毕竟,他代表胡宗宪劝降你。不管他本心如何,我家的大人对这样的人都有几分宽容,毕竟,如果不宽容一些,谁愿意去做谍子。不过,活着是活着,怎么活着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你在江南杀了多少人,你自己清楚,你夫人怀了你的孩子。接下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想来,你也不是不知道的。我家大人放过你夫人,不过是出于公事公办。但是你夫人怀了你的孽种,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除非她能为朝廷立功。对于有功之臣,我们还是很照顾的。” 徐海自然知道,有功是什么功? 徐海说道:“我怎么相信你?” 徐渭说道:“你可以不相信,不过,我家大人还是比较爱惜羽毛的。”随即徐渭抬头看看日头,说道:“我提醒你一下,现在大帐之中正在开会,在这一场会结束之前,我一定要将你的人头送进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徐海苦笑几声,深深看了王翠翘一眼,说道:“今后,你自己要保重了,还有,孩子生出来,如果是女儿就姓徐,如果是孩子就姓王。”不等王翠翘回答,就对徐渭说道:“带她下去吧。总不好让他看见。” “也是。”徐渭点头,让身边哭哭啼啼的王翠翘带下去,让军医给看看。不要出什么问题。 徐海说道:“我知道大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徐渭说道:“那我问,你答。” 徐海说道:“好。” 徐渭说道:“倭寇之中这么多真倭,日本方面到底是什么态度,南九州的那些大名们在倭寇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徐海说道:“什么角色,幕后主使,销账窝主。” 就在徐渭抓紧时间盘问徐海的时候,在大帐之中,周梦臣也在汇总这一战的各项数据。 周梦臣看着各部汇总到一起的数据,眉头微皱,说道:“一共斩杀倭寇五千余级,其中真倭有近千人,还没有清点出来,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战死士卒也有近两千人啊?我们打了什么大仗吗?” 特别是周梦臣看到,大同精骑一战下来,战死不过百人。加上负伤的才有二三百人。 明明是大同骑兵打得主力,不管是杀陈东,还是击溃叶麻,都是大同精骑为主力做的的。结果,明军总伤亡居然这么多。 下面的将领不得不一一解释。 伤亡最大两仗,是正面进攻徐海营地那一战,被徐海这边砍菜切瓜一般,杀了数百人。然后在追击,以及徐海困兽犹斗时期,双方伤亡都不小,最后也是徐海投降,才算是结束。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他估计这个伤亡人数之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空饷问题。 很有可能,有些将领见周梦臣不好惹,提前将自己军中一些空饷都给销了,也防止周梦臣找他们麻烦。不过,周梦臣此刻也知道不是深究的时候。 这只能让周梦臣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江南的明军烂到骨子里了,倭寇的问题,从来不是倭寇有多能打,而是江南明军到底有多烂的问题。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按下不说,将来再处理,而今他要做的是推进这一战继续打下去。是的,三大寇,死的死,降得降,跑得跑。但是他们能跑,但是舟山群岛是跑不了的。 甚至可以说,而今是一个清理舟山群岛,并在舟山群岛上,重新建立起统治的最好机会。 毕竟,乍浦这些倭寇的出发地,大多都是舟山而来的,可以说,这一战,抽空了舟山倭寇的力量。如果没有不果断处置,舟山倭寇也会渐渐恢复实力。 不是其他倭寇会派人来增援,这怎么可能? 但是舟山群岛,在通往日本的航线上,而且距离大明最富庶的江南不远,占领大明到日本一个重要交通线。之前朱纨攻双屿,而双屿岛就是舟山群岛之中的一座。如此可见,舟山群岛的地位位置的优越性。 之前,被其他倭寇占据,不敢过来。如今这些倭寇遭受到了重创。正是他们过来填补空虚的时候。 所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只是这一次,就不能让骑兵打了。 因为这是渡海做战,必须用江南本地的军队。而在用他们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大加赏赐,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场大捷,自然要赏赐士卒了。 即便没有对舟山之战的规划,该赏赐的时候,也是需要赏赐的。 只是周梦臣在军中多年,河朔军的一些章程都是周梦臣一手写出来的,对军中的弊病也是很清楚的。很多人觉得赏赐,不就是撒钱吗?还有什么难的? 真说对了。撒钱看似容易,但实际上,很考验一个人的能力,如何将钱撒到关键地方,不做冤大头。就要注意手段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报捷 第二十三章 报捷 周梦臣说道:“这一次一共缴获各项物质都在清点之中,这些人都要还给百姓,不过银两已经清点出来的,有一百二十万两。” “以骑兵为首功,每人赏赐十两银子,其他各部,每人赏赐一两银子,五千多首级,以大小头目定价,杀陈东者,赏银千两,往下以此类推,士卒赏银一两,真倭赏银十两。” “由总督府当即发放,各部士卒必须亲自来领。” 周梦臣在赏赐上绝不含糊。这也算是他的风格。毕竟,大明军队只要有钱,钱给到位了,战斗力还是有一定的保障的。 在大同,河朔,凡是周梦臣指挥的战事,从来是这样的。 只是,周梦臣的举动却让这些江南将领给惊呆了。 一方面惊呆,周梦臣居然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有多少战利品。 毕竟,这可是倭寇数部,劫掠了两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如果不是善财难舍,他们早就去舟山了,在舟山群岛之中,不比在大陆上安全的多。 所以,倭寇有这么多钱,他们并不吃惊。但是吃惊的是周梦臣居然没有将钱拿到自己包里。而是大手笔的赏赐将士。 要知道,赵文华在江南不仅仅身负着督促江南赋税的任务,同时赵文华也承担着为严党敛财的重任。再加上赵文华自己,也是贪得无厌之辈。 可以说,江南地面都要刮一层皮,这种战利品从来是直接放道自己腰包之中,甚至上行下效,即便战场上有一些收获,大部分将领都分了,从来没有报出来的意思。当然了,这是要给上官孝敬的。 至于赏赐,那是朝廷的事情。 甚至即便戚继光的账目也是有问题的,只是戚继光将这些浮财都花在养兵上了,从而有戚家军的大名,同时戚家军,也就是所谓的南兵,要比北兵拿得多。 很多军队的英勇善战,大部分原因都是用钱砸出看来的。 当然了,周梦臣也有自己的心思,无非是通过赏赐的方式摸下各部的底,战斗力就不用说了,但是吃空饷,吃了多少。到底有多少人能用? 这也算是一次摸底。 想来各部也不会让周梦臣轻易摸到,其中自然有一番斗智斗勇,好在周梦臣早就不是一个人了,身后有整个的幕僚班底,有好几十个人,又他们负责赏赐。 即便不精确,周梦臣也不要现在这样,心中一点底没有。 敌人多少倒是知道,但是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周梦臣反而不知道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周梦臣随即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写了报捷文书,又是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其中自然大同骑兵作为主力,自然是首功之臣。但是各部人马,不管有没有在这一战中发挥实力,都挂上了姓名。自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也表明了他周梦臣,周总督并不自外于江南各路兵马。 随即,派了快马往京师报捷。 有了这一封捷报,周梦臣在江南。总算是站稳脚跟了。 当这个会议开完的时候,徐渭也带着徐海的人头进来了,周梦臣看都没有看,就让他们悬挂在旗杆之上,以示三军。 至于,徐渭问的东西。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梦臣。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暗道:“萨摩藩,岛津家。”他内心之中依然有了计较。 周梦臣可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在倭寇闹得这么大,周梦臣必然要日本给一个交代。或许有人觉得日本人冤枉,但是在周梦臣看来,都不重要。 很多是真真假假都是难以分辨的,更不要说,周梦臣本来就想让大明走向深海。而向倭寇报仇,这个事情,是最容易凝聚人心与口号了。 所以,大明第一次海外军事行动,周梦臣就圈在岛津家。 不过,周梦臣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此刻他只知道日本乱得很,打成一锅粥了。但是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而今是而今织田信长走到那一步了,周梦臣都是不知道的。 这情报工作要做起来了。 周梦臣吩咐给徐渭,徐渭立即派人去安排。看看能不能找一些人去日本打探消息。可以在海盗俘虏之中选人。等等,还有关于海盗在江南的情报网,也着手监控起来。 这其实是周梦臣在江南的情报网建设。 好在,徐渭对这一件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并不算多麻烦。 随即周梦臣召见了俞大猷。 关于查空饷这一件事情,最不害怕的就是俞大猷了。俞大猷决计没有吃一点空饷,甚至俞大猷的军队,还有一些超编的。 所以,俞大猷根本没有在乎周梦臣摸底行动。 周梦臣与俞大猷寒暄了几句,落座之后,周梦臣才说到正题,说道:“我也是到了江南才知道,俞老将军已经升任总兵官了,实在抱歉。” 俞大猷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而今的总兵官不过一个虚名而已。不会给什么东西的,要与不要,都是一样的。” 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说得对。毕竟各级江南军制混乱,原本总兵官是一省最高军官,但是实际上俞大猷当上了总兵官,手下的士卒也没有增加。至于各卫所,大多数都是凑人头的。带着这些人上战场,简直是找死。 周梦臣说道;“俞老将军,高风亮节,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不用。”不等周梦臣说完,俞大猷就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朝廷官职不得私相收受。” 周梦臣心中有些恼怒,他有些明白了,俞大猷一生为什么,不是在当将领,就是在得罪了上官在贬谪之中。这脾气,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周梦臣说道:“我岂是那种人?不过,今日局面,舟山倭寇已经孤立,正是一手拿下的时候,我问过下面的人,也只有老将军才最精通水战。此战,老将军只要能攻克舟山剿灭残敌,本官就保举你一个总兵官。” 这一点,一点也不假。 俞大猷是福建人,他其实不仅仅精通陆战,还精通海战,一辈子也打过几次海战。俞大猷也呼吁过朝廷建立起强大的水师,但是没有人听。 他的儿子继承俞大猷的位置,成为福建总兵官,只是虎父犬子,数次败给了郑芝龙。打得都是水战。 俞大猷说道:“请大人放心,只要派我部登岛,舟山不足挂齿。” 周梦臣问道:“各部能够筹集着战船有几艘,可够用了?”‘ 俞大猷说道:“只需十艘福船,就足够上岸了。” 周梦臣说道:“你确定?” 俞大猷说道:“确定,而且浙江与江南加起来,估计三十多艘大小船只,能够调用来十艘新船而已。”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你确定。” 由不得周梦臣不吃惊。大明沿海是没有专门的水师。而是每一个卫所配一支船队,至于多少,就要看卫所的规模与需要了。 一般不多。 但是周梦臣对一般不多的一般,理解可不是这样的,他来之前看得账册,单单浙江的卫所就应该有一百艘大小船只。再加上南直隶,浙江的船只。单单是这些地方,周梦臣觉得,他能调动的船只,应该在一二百艘船,而今才知道,仅仅有三十多艘船。要你知道,周梦臣可是知道,汪直坐拥大小船只,一千三百多艘。 当然 ,周梦臣也知道,汪直麾下的船只,都不是战船,都是以商船的性质运行的。在坚固性,以及其余方面,都不如战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东海水师总兵官 第二十四章 东海水师总兵官 只是数量上的差距太大,这么大的数量差距。即便汪直都是渔船,官军的船只都不是对手。 仅仅是一瞬间,周梦臣就有一种想要立即造船的冲动。 没有船,海上打个鸟啊? 俞大猷说道:“我确定,能用的船,我每一个都细细检查过了。其余都不能用的。” 周梦臣说道:“那些账面上的船去哪里了?我查过,单单浙江都司,就应该有一百五十艘船只。都去哪里了?” 俞大猷说道:“按朝廷规章制度,每进一船,就退一船。一直保持着船数不变,但是这早就是老黄历了,而今早就没有这个财力了,都是一艘船一直用下去,最后用到报废。从此就空了一艘船。” “我查过,有些卫所还有郑和公公的船只。” “这也罢了。如果好好保养,也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但是根本没有人保养吗,我去看得时候,已经在岸边随便摆放着一堆堆烂土木,就是当今郑和公公的船只。” “而且,大人可知道汪直等人船只都是哪里来的?” 周梦臣听了,也有一些疑惑。因为造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最少日本古代造船业,从来不是太行的。至于南洋,这一带倒是有造船的地方,但是效率也是非常有限的。 汪直一千多艘的船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其他的好船都卖给了汪直等人?”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最后的一个答案,即便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了。 想想就知道,汪直从嘉靖二十七年才算是崭露头角,在短短不到十年上,就扩充成为东海一霸,会怎么多船,即便汪直兼并了比别人的船只,还有相当大的缺口。 定然是大明造船业做的贡献,甚至有卫所军将自己的船只都卖给了倭寇。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承认他小看江南的局面,是的,倭寇的问题其他并不大,只是倭寇这一件事情下面掩盖看来多少东西。 甚至周梦臣而今都觉得,有一点魔幻的感觉。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按下,准备先解决船的问题,问道:“难道没有人提议造船吗?” “有,可以说任何一任总督都提过造船的想法,但是总就都不行了。原因很简单,没有钱,江南赋税还没有到北京,就已经分配的干干净净了,哪里有闲钱造船。而造船这一件事情周期很长的,最少几个月一年才能将船只给造出来。而在嘉靖三十二年之前,主政江南的官员,走马观花一般,谁能静下来说造船的事情。” “之后也一直如此。赵文华赵大人之前一直也说过,要等京师的钱批下来之后,就开始造船,第一批要造三十艘船。” “只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周梦臣鼻子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想从朝廷搞钱而已。 朝廷拨款下来,造出什么样的船只,却要赵文华说了算,这一进一出,钱就到了赵文华的口袋之中。 周梦臣也不提这个烦心事了,毕竟造船这一件事情,也是长久之计。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周梦臣说道:“我没有想到江南一带水师力量薄弱到这个地步。我准备设立东海水师总兵官,掌管南直隶,浙江水师。然后组建,北洋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分别守住各地沿海,这一件事情,非俞老将军莫恕。只要舟山一战拿下来之后,我就向朝廷报捷推举老将军履新。” 打倭寇没有水师,周梦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处处被动了。 周梦臣本来准备俞大猷这一战胜利过后,再说这一件事情。但是这种现状,也就不卖关子了。加快速度推进吧。 俞大猷对这个官职也很感兴趣。毕竟俞大猷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御倭于海上,这里面就需要大量的船只。但是船只并没有,任何一个上司,一听到造船的巨额花费,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俞大猷说道:“谢大人,末将一定竭尽全力。攻克舟山。” 随即,周梦臣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俞大猷负责,自己不过问,而是在乍浦附近巡查。 因为这里大多少数土地,按理说是大明海宁卫的土地,而今被倭寇蹂躏两年,几乎一踏糊涂。周梦臣关于一切土地的新政,似乎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舟山之战,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俞大猷带着本部千余人,乘坐十艘船只,登上舟山,先攻克舟山主岛,然后又将舟山岛附近小岛上的海盗,清缴了一番。 毕竟舟山海盗之中,最能打的三部,已经被打残了,剩下的海盗在惊魂未定之际,又遭遇了俞大猷的突然袭击,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连叶麻逃过沈庄之战,但是却在舟山上被俞大猷抓住了,斩讫来报。 周梦臣对此很满意,就令俞大猷在舟山上修建营房,今后俞大猷作为东海水师总兵官,驻地就在舟山了。 而这个时候,皇帝圣旨也从北京来了。 皇帝对周梦臣的工作是很满意的,周梦臣下车伊始,席不遐暖,就打出这样大胜仗,岂能不让嘉靖高兴,这是给他张脸的事情。 嘉靖自然重重有赏,只是多给名誉不给实惠。 毕竟朝廷也没有多钱。 不过,有两个消息让周梦臣意外。 第一个消息,就是钱的问题,嘉靖已经暗示,今年因为秋粮征收工作怎么样啊了? 秋税是每年大税,是春税的好几倍,是国家的主要收入。而江南的秋税更是重中之重,而秋税的征收时间,就是八月秋收之后,到明年三月之前。 周梦臣不用看就知道,今年秋天一直在打仗,哪里有时间搞收税的事情。 只是不搞不行。 朝廷要靠着江南的钱粮吃饭,甚至周梦臣攻克青城之后,连原本能给朝廷一点支持的大同府,而今也只能当河朔省的财源。而不能给朝廷了。 所以,铺子铺得越大,对钱的需求就越高。对江南钱粮的需要就越大。给周梦臣的压力也就越大。眼前的敌人告一段落,但是今后看不见的敌人,却还要继续战斗了。 另外一个消息,却让周梦臣吃惊非常。 赵文华没有活着走到京师,甚至没有活着走出南直隶,在淮安附近,不知道怎么得,说肚子疼,就一直抓一直抓,最后硬生生将自己的肚子抓破,将肠子扯出来,硬生生的疼死了。 周梦臣听了就有几分心惊胆战。暗道:“好狠的手段。” 这一看就是中毒死的,是非正常死亡。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赵文华回去之后,大概率活不成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死法。 他觉得死法,要么是明正典刑,要么畏罪自杀。但这种暗杀的手法,实在太过分了,让周梦臣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是的,赵文华再不堪,也是大明高级文官。甚至快要爬到尚书一级别了,即便周梦臣拿下之后,也只能送到京师,固然是周梦臣不想惹麻烦,但也是周梦臣王命旗牌的便宜行事之权,管不道赵文华身上,最少不能对赵文华先斩后奏,因为赵文华官职高。 结果,如此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审讯,甚至还没有到京之前,就这样离奇的死去。怎么能服天下悠悠之口。 即便是要赵文华死,也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作法才对。 “定然是严世蕃做的。”周梦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势尽矣 第二十五章 势尽矣 周梦臣对严世蕃有些无语。他个人觉得,严世蕃一辈子没有打过逆风局,他出生的时候,是严嵩一辈子最落魄的一段时间,在江西装隐士,严家本来就不富裕。严嵩当时更要装作道德之士。或者严嵩当时真想做一个道德之士。总之严家当时生活很苦。 甚至严世蕃刚刚出生的时候,吃穿都不大好。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晚来的孩子,让严嵩下定决心走到另一条路上,还是严嵩本来就等待时机,这个已经无法确定了。 不过,在严世蕃小的时候,严嵩的权势就在急速的攀升。严世蕃记事之后,依仗严嵩的权力,再加上母亲欧阳氏宠爱。不管在什么事情上都是顺风顺水。 从来没有什么挫折。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严世蕃借着京察大杀四方,看上痛快无比,却不知道势不可用尽的道理。以至于看似辉煌,但是实际上优势不在了。 只能守,不能进了。而这种束起双手,任人打击的局面,是严世蕃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他没有这个经验,甚至严党也没有。周梦臣能简单的拿下赵文华,就是赵文华没有将自己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让上上下下找不出毛病的小心谨慎。 不过,周梦臣也想到了自己。心中暗道:“势尽矣。” 正如严党严世蕃是带领下,将形势走尽,从主动一方,不得不转化为被动一方。而今周梦臣其实做了同样的事情。从张经王泾江大捷到而今,其实也是一个轮回,从胜利到失败,然后再到胜利。 周梦臣很清楚他这一场胜利,如果有自己与麾下三千精骑参与的结果。但是更多的是胡宗宪用两年积攒起来的胜势。而今舟山一下,也用尽了。战略形势也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在水师力量不足以将大海扫清之前,他只能被动迎接倭寇的进攻了。毕竟,周梦臣知道仅仅是倭寇在海上,甚至也知道一些据点,但是那又如何?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地方,找到地方之后,又能不能抓住倭寇的有生力量,单单说,真正堵住了对方,在海上遭遇的时候,真得能够打赢吗? 周梦臣表示怀疑。 从踏上江南土地那一刻开始,他从来没有相信江南的官军,即便是俞大猷等号称名将的官军,也是一样。不是怀疑这些人的人品与能力。单单是江南官军能打的那几支都与他们的主将与出身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更像是一个人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而不是周梦臣想要的大规模工业化的军队。 因为独特,所以周梦臣不了解,也不可能深入其间一支支了解每一个将军与他的军队。毕竟周梦臣而今是方面大员,在大同的时候,周梦臣还可以深入军中,毕竟大同巡抚,看似一个巡抚,其实做的不过是一个加强的知府而已,但是而今却不一样,总督六省,有大把的事情要他来做的。 所以将江南军队改造成为他想要的军队刻不容缓。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从海宁卫开始吧。” 只是从海宁卫开始,怎么开始。周梦臣一时候没有思路,总体来说,还是对海宁卫不了解。毕竟,周梦臣而今到任不过月余,对江南整体都不是太了解的,更不要说,对海宁卫了。 周梦臣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胡宗宪。 胡宗宪在江南已经好几年了,在升任浙江巡抚的时候,他就在这一带做巡按。对江南的了解绝对够透彻。而且胡宗宪这个人,在打仗上,周梦臣没有看出来什么才略。或者说,一踏糊涂的江南兵,也不可能让胡宗宪有什么发挥。 但是在揣测人心上,的确有独到之处。 让周梦臣想挖严党的墙角。叫胡宗宪过来,一来是了解一下海宁的情况,二来,也试探一下胡宗宪的态度,胡宗宪愿意不愿意跳船。 如果愿意的话,胡宗宪未必不是一把好刀。 随即周梦臣抽了一个时间,在海边召见了胡宗宪。 周梦臣站在海边的石塘之上,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拍击在岸上,冲在一根根大木之中,随即粉碎成无数的细浪冲击在石塘之上。 周梦臣看得出来,这一根根大木桩,是用来抵消大浪的冲击力的,但是即便如此,石塘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周梦臣目光所及的几里之内,就有好几处石塘出现了缺口。 至于外面的木桩整齐的也不多。 当然了,周梦臣站在这一段海塘是附近最周正的,也是最结实与安排的,毕竟如果不是结实安全。左右也不可能让周梦臣来到这里。 周梦臣心中细细思索着石塘。 这也是他来到江南,甚至来到嘉兴之后,才发现的工程。用来阻止海水内侵的。周梦臣看来,这工程之大,不下于长城与运河了。 他粗粗了解一下,似乎整个浙江很多地方,都有这个需要。而且海浪的力量很大,几乎每年都要修缮。几十年就要重修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倒是一个大工程。” 周梦臣似乎已经习惯了,习惯随时为自己能够制造的工业品寻找市场,他觉得单单这海塘工程,就能供应好几座水泥厂了。 就在思考,要不要将水泥厂引进江南? 这个时候,胡宗宪已经过来了,向周梦臣行礼说道:“下官见过大人。” 周梦臣将心思从海塘上转过来,说道:“汝贞来了,我初来江南,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而今大战以定,舟山都拿下来了。我在嘉兴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周梦臣对胡宗宪算是和颜悦色了。一副不将胡宗宪当外人的样子。 胡宗宪却有几分心惊胆战。 这不仅仅是胡宗宪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整个江南官僚与士大夫,都不敢不将周梦臣当回事。 是,周梦臣在江南时间不久,甚至可以说是初来乍到,下车伊始,但是做起事来,如雷霆霹雳,让人应接不暇。拿下赵文华,反手平定倭寇,斩首数千,而且斩首数量已经超过了张经。甚至可以说,是本朝对倭寇以来第一大捷。 名将风范天下闻名。 江南官员一个个俯首听命,各地士大夫也在暗地里议论纷纷,想知道周大人下一步做什么,如果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话,那第三烧到什么地方? 会不会烧到自己头上? 都非常小心谨慎。 而胡宗宪更是如此,他非常明白就的跟脚,他是严党的人,也非常明白自己与周梦臣的矛盾,不,应该是严党与周梦臣的矛盾。 周梦臣乃是前兵部尚书刘天和的弟子,刘天和与夏言是旧交,夏言待周梦臣如弟子,周梦臣后被陛下赏识,考取进士,并参与复套一事,曾铣夏言下狱,周梦臣参与营救,最后夏言牢中托孤,成为一代佳话。周梦臣更是立誓,与严嵩势不两立。 从此与徐阁老联合,为徐阁老麾下第一将。与严党各种恩怨也就多了。 如果周梦臣知道,外面已经将他之前的经历已经传成这样,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夏言老头子什么时候对周梦臣好过? 胡宗宪明白严党与周梦臣之间血海深仇之后,就已经将周梦臣当成了大魔王。即便周梦臣而今和颜悦色,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胡宗宪却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开玩笑,胡宗宪自己都玩过,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怎么能被周梦臣这一点点小伎俩给骗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嘉兴项氏 第二十六章 嘉兴项氏 周梦臣越是表现出亲近的一面,胡宗宪心中的警报就拉得越满。 几乎周梦臣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转身,一皱眉,说话的语气轻重,顿挫,胡宗宪都会在心中分析出十几个可能性,那种小心翼翼,可谓伴君如伴虎了。 见周梦臣垂问,胡宗宪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梦臣见胡宗宪有些紧张,也就没有直接说正题,说道:“这石塘修了多久了?” 胡宗宪依然毕恭毕敬的说道:“下官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是嘉靖七年与嘉靖八年两年修的。” 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这快三十年了。似乎该修了。” 胡宗宪说道:“其实下面有府县上报此事,请求重修。只是省里却是没钱的。”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什么事情都要用钱,朝廷也是如此,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周梦臣语气一转,说道:“江南各路人马皆不堪战。不整顿兵制,这倭寇之乱,就没完没了,去了徐海,陈东,还有汪直,毛海峰,去了汪直,毛海峰,还有其他阿猫阿狗。总之皆不能平。我欲整顿军制,收海宁卫之田亩,重新分配给士卒,胡大人以为如何?” 胡宗宪心中一时间转了不知道多少念头。他知道他必须反对,他担心他不反对的话。周梦臣会对外说,是他支持此事,到时候胡宗宪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胡宗宪而今在江南地位,本来就在风雨飘摇之中。毕竟赵文华之死,给严党极大的打击,如果再得罪了江南本地势力,日子更加不好过,到时候周梦臣想要处置他就太容易了。 胡宗宪说道;“大人,此事须三思而后行。” 周梦臣说道:“可是海宁卫之中,有什么大人物?” 胡宗宪说道:“这倒不是,下官所知海宁卫之中,做官最高的,乃是福建指挥同知。”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不要说是福建指挥同知了,他就是都督同知,本官也是敢动的。” 真要说起来,依附在海宁卫各家族的关系网,远远比上大同卫所的关系网。毕竟大同诸卫多留在边军任职,而海宁卫各家族多在外面任职而已。 不过以周梦臣而今的地位,区区一个指挥同知,真是周梦臣要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存在。 胡宗宪立即说道:“区区一个指挥同知,自然不足挂齿。但是嘉兴项家。不得不重视。” 周梦臣打起精神,说道:“嘉兴项家是什么来头?” 胡宗宪说道:“嘉兴项家,乃是项襄毅之后,传到而今已经五代了,乃是嘉兴第一家,家主项墨林交游广阔,在士林之中颇有地位,与文征明关系密切。小阁老, 不,严世蕃点评天下第一流的家族之中,就有嘉兴相氏,说他家,金银更胜古董。” 周梦臣一定就知道,其中不简单。 一句话,在古代有多少钱就代表有多少权力,特别是项家之豪富,在严世蕃哪里都挂了号了,如果真是软柿子,严世蕃怎么不动项家,真以为严世蕃是吃素了。 只能说项家决计不是吃素的,严世蕃或者能要一些小好处,但是真正将项家的财产夺为己有,即便严世蕃也吃不消的。 周梦臣也能揣测出来的,周梦臣没有想到文征明居然还活着,要知道与文征明齐名的唐伯虎,算算时间的话,就是在周梦臣出生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文征明简直可以称为人瑞了。 如此一来,文征明在文坛在画坛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即便寻常人物,将同辈都熬死了,也能成为一声大家,更何况文征明这样的人物,这么大的年纪,周梦臣不知道多少岁了,大概不是八十多,就是九十多岁。那地位更不要说了。 而文坛与政坛之间是有联系的。以文征明的辈分,真要给徐阶写封书信,说一些难听的话,徐阶也不会轻易报复的,最多报复在文征明子孙头上。甚至也要解释一二。无他,这就是为了这的名声着想,一个不好,就上了文坛的耻辱柱上了。 周梦臣也是如此,说不定,就成为贬斥苏东坡的某人形象。 当然了,这仅仅是软实力。这软实力之下,定然还有硬实力,比如对嘉兴经济的控制,与谁家谁家是姻亲啊。等等。 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梦臣想起古董,似乎有什么印象,说道:“项家很喜欢收藏古董?” 胡宗宪说道:“项家家学渊源,项墨林也精于书画。不过,他更出名的,是他家所藏之珍品,李白的《上阳台贴》,顾恺之《女史箴图》等等,可以说天下之珍品,皆在项家。”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么耳熟,原来是这个项家啊。” 周梦臣也进出过一些博物馆,虽然仅仅是消遣,也没有太在意,但是也注意到,很多古代珍品,在介绍的时候,都是项家天籁楼珍藏介绍,周梦臣也没有详细了解,只是知道,项家是古代很有名的收藏家而已。 而今对上号了,此项家就是彼项家而已。 胡宗宪见周梦臣若有所思,连忙趁热打铁,说道:“大人,海宁卫与边关的卫所不一样,海宁卫的土地与其他府县,犬牙交错,多年下来,混不可考,而且海宁也不仅仅有项家的,不过项家乃是嘉兴望族之首,其余家族也不容小窥,比如海盐陈家在海宁多有土地。” “只是,大人要动海宁卫,项家不可能不出头。” 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个海盐陈家就是海宁陈家,不过而今海宁是卫所城,真正主宰海宁的其实是卫所的武职家族,而海盐乃是海宁的临县,大体上活动范围是一样的,但是重心不一样。其实就是被金庸先生写成为乾隆生父的家族。不过陈家真正显赫是在清朝,在明代,陈家虽然有些地位,但还是项家的小老弟之一。如果不是周梦臣说到海宁,胡宗宪估计都不会提陈家。 项家作为嘉兴望族之首,他必须在这个时候出头。否则今后嘉兴项家说还,就没有人听了。 周梦臣也觉得棘手之极。 区区一个嘉兴府,就有一个如此棘手的项家。那么在其他府县,有没有另外的大族,周梦臣忽然想起了《红楼梦》之中所谓的护官符。 而今想想,这东西真有必要。 面对项家,周梦臣身为皇帝宠臣,总督六省,依然觉得很棘手,区区一个知府县令,周梦臣估计,他们都没有敢在项家面前大声说话的勇气。 只是越是如此,周梦臣就越要动项家。 不动项家,周梦臣总要动其他大族,所以,项家算他们倒霉,撞到了枪口之上。不过,怎么动,还是需要考虑的,简单粗暴的将项家抄家灭门,周梦臣未必不能做到的。但是这样做的话,对周梦臣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弄出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项家固然很凄惨,但是周梦臣也会大大折损名望,甚至整个江南士绅都会站在周梦臣的对立面。 这也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怎么完成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说的计划,让项家或者说,以项家为首的嘉兴望族们狠狠出一口血,又让他们心悦诚服,支持周梦臣在江南的绝大数决策。最少,不明里暗里的反对。 这是一个非常考虑手腕的工作。一般人可做不了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何去何从 第二十七章 何去何从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不会嘉兴多待,毕竟后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的。他总不能一直在嘉兴处理一个县的事务吧,纵然这一件事情很重要,但是周梦臣终究是六省总督,不是浙江巡抚。 官做大了,处理事务的方式也不同了。 周梦臣现在越来越考虑如何用人。如何出一个整体的规划与原则,而不是将一件事情给办好,办好一件事情,已经不是周梦臣该做的事情了。 所以,海宁卫的土地出购,不,或者说海宁卫的军制改革,乃至与今后,东南所谓的卫所改革,是需要有一个人负责的。 周梦臣现在越发觉得胡宗宪是很合适的人。 有能力有心机有手腕,是一个能办事的人。 刚刚周梦臣的话,既是了解一下情况,也是对胡宗宪的考核。在周梦臣可能来,胡宗宪地回答,固然不能算满分,但也算是过关。 嘉兴项家也就罢了,毕竟是天下闻名的家族。项忠也是成化年间的名臣,在土木堡之变中逃了出来,出将入相,而今周梦臣的功业,如此除却学术文化的部分的,也不比项忠高多少。无非项忠军功上是平定内乱为主,而周梦臣是收复河套,当然了,项忠的功绩已经定死了。而周梦臣的未来还很长的。 但是对于胡宗宪提了一嘴的海盐陈家。周梦臣对这个海盐陈家并不了解,但是既然前面挂着一个县名,就意味着仅仅是一个县一级的乡绅人家,这样的家族在江南多如牛毛。胡宗宪都能随口而来,可见,他做浙江巡抚,是用了心的。 周梦臣既然有了拉拢之下,就将话题给拉了回来,说道:“算算时间,唐巡抚已经出了贵州了,只要进入湘江,乘船而来,就快多了。而胡大人卸任浙江巡抚之后,准备做什么?” 胡宗宪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随即平复了气息,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看朝廷怎么安排了。” 胡宗宪终究做不到一点情绪不往心里去,要知道周梦臣来江南之前,赵文华一心要将胡宗宪退到浙直总督的位置上,甚至承担更多的责任。 胡宗宪没有周梦臣那么大的野心,一心奔着内阁去的。胡宗宪而今四十有六了,刚刚爬到巡抚的位置上,即便能登上浙直总督,胡宗宪也知道,那是朝廷用来剿灭倭寇的,倭寇一日不灭,胡宗宪一日不可能晋升。即便晋升了,将来也最多在六部尚书上坐坐,更多的胡宗宪也就不想了。 外官入主内阁的难度,足以让胡宗宪放弃所有的幻想。 这是胡宗宪给自己的规划,而且逐渐落成的规划,只是而今在周梦臣的雷霆手段之下,烟消云散了。而今的胡宗宪只能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从江南全身而退, 这一里一外,可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胡宗宪没有一点点的怨言那是不可能。只是胡宗宪足够理智,知道而今抱怨没有一点用处。只能让他向更深渊的地方滑落。 胡宗宪只能将自己的意难平收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周梦臣似乎没有听见胡宗宪的话,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再给胡宗宪分析,说道:“而今朝廷形势,你也知道,严党上下处于被动,巡抚一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估计严党上下,正在为赵文华的事情善后,没有精力为你谋官。而且赵文华一死,你在严党之中,又算是谁的人?你现在卸任之前,不可能谋一个巡抚职位,将来再被人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而且胡大人想过没有,严阁老还有几年?” 周梦臣的话在胡宗宪听来刺耳之极,但是不得不说,周梦臣说得都是实话。 即便是党派之内,也是讲山头的,就好像现在周梦臣周党的雏形渐渐成型了,有周梦臣自己的弟子与旧部,算是嫡系,有晋商一脉,有关学一脉,还有一些湖广士人。 周梦臣这里是这样的,严嵩麾下还不如周梦臣的。胡宗宪在严党内部失去了靠山,那么朝廷给胡宗宪的支持,只会越来越少。 巡抚一职,正如周梦臣说的,说大不大。因为在最顶级的博弈上,这巡抚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说小也不小,毕竟巡抚也是方面大员。掌控一方,又称为朝廷后备一员,或者重要棋子的地位。 如果没有人在上面为胡宗宪争,胡宗宪估计自己下任官,未必是巡抚了。 这岂能不让胡宗宪担心与郁闷,而周梦臣最好说的那一句更是刺痛了胡宗宪。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要请自己去。以严嵩的年纪,现在传来消息说,严嵩一命呜呼了,胡宗宪都信了,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严嵩一去,严党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胡宗宪都不敢想。 不过,这不是胡宗宪跳船的理由。 是的,胡宗宪有找下家的准备,但是这个时代,官场潜规则对这样跳船的行为,是有很重的鄙视链的。胡宗宪即便想跳船,在此之前,也不该暴露出来。 于是,胡宗宪说道;“大人,这里只有你我,我就直说了吧。首辅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不可能背叛首辅的。”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我何须你背叛严嵩,我只是要你帮我做事?不,应该说为朝廷做事。毕竟,此事不做好,倭寇绝对是去去回回,永无止境。” 胡宗宪说道;“大人如果想让整顿卫所的话,那就免开尊口吧。” 胡宗宪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其得罪人的事情,甚至能为将来仕途埋下隐患。 周梦臣对胡宗宪的支持,很可能是为了吸引火力的靶子。也有可能是代罪羔羊。总之,胡宗宪很担心,周梦臣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 所以胡宗宪拒绝了,只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可能,心中暗道:“周大人不会让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吧。” 在胡宗宪心中,周梦臣是那种心狠手辣,心思缜密阴森,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大佬。他胡宗宪本来是严党的小喽啰。而今还拒绝了他,是不是要面临周梦臣的雷霆手段。 胡宗宪的心顿时有一点点变化,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比起回家,或者说去死,屈身从贼,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周梦臣心思没有胡宗宪相得那么复杂,他思忖片刻,说道:“我来之前,面见陛下,陈述过我来江南要做的事情,其中一个就是军制改革,将江南的卫所统统撤销,建立起县治。征税。效仿河朔兵制。将这些钱用在招募士卒上面。” “这一件事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我平定倭寇的成败,至关重要,我一时间选不出一个人来操办此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请你专任此职,处置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的 卫所改易之事。” “胡大人,意下如何?” 周梦臣刚将这一件事情说出来,就不怕胡宗宪拒绝,也不怕胡宗宪将消息传递出去,甚至可以表明周梦臣有意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无他,进二退一之计。 周梦臣说出来的改易,乃是何所制度,也就是将这些卫所的土地全部收归国家所用,重新分配给士卒,不过是中间多了一个环节而已,本意依旧是以土养兵的套路。 这个方案,对当地侵占卫所土地的士绅,是非常非常不友好的。定然会遭到各方反对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胡宗宪的两条路 第二十八章 胡宗宪的两条路 如果胡宗宪真传出去了,给周梦臣拆台,周梦臣就名正言顺的以蛊惑人心,传播假消息,离间士绅与朝廷等等罪名,让胡宗宪去死。 从而让江南士绅接受次一等的解决方案,那就是多交一次地价银,将这一件事情了结了再说。 胡宗宪越听越害怕。 因为周梦臣讲得就是他在江南一代的行政方案啊。而今周梦臣在江南,江南士绅都在揣摩周梦臣这个六省总督到底 做什么? 而周梦臣却轻易的告诉了他,其中必然有些蹊跷了。 至于什么蹊跷,胡宗宪没有去深想,因为太简单了,上司想要搞下属,还保护简单。林冲误入白虎节堂,甚至周梦臣能突袭赵文华,还不是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胡宗宪只觉得自己进退两难,进,答应周梦臣,去做这一把刀子。下场很可能,狡兔死,走狗烹。更不要说,周梦臣要得不是狡兔死,毕竟周梦臣与江南士绅之间。终究还是要共存的。毕竟在大明,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潜规则。 大明所有官员,进则官,退则绅,两者一体两面,即便周梦臣不能打破这个规则。 周梦臣只是想与江南士绅稍稍商议一点关于国家资产的问题,前后折腾一番,双方达成共识。胡宗宪就没有用了。甚至要用胡宗宪来表示和解的诚意。 如果退? 周梦臣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胡宗宪再拒绝,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了。 胡宗宪叹息一声,说道:“大人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下官终究不能对不起首辅大人。” 胡宗宪权衡利弊,终于做出了选择。 在他看来,正要为周梦臣做事了,等于背叛了严党。失去了严党的庇护,他的下场只会更惨。而今如果拒绝了他周梦臣。固然危险,但是还有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想来周梦臣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弄死了赵文华还不够,也要将他也弄下狱不成?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他知道胡宗宪的想法有些松动了。否则就是直接拒绝了。 周梦臣说道:“我与首辅虽然有意见分歧,但是都是相忍为国。而今我办的事情,又不是我私人的事情,乃是朝廷的事情。难不成,首辅会不同意吗?这样吧,你回去给首辅写信,将我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首辅听,看看首辅愿意不愿意,让你做这一件事情。” “朝廷之中,有些事情都是以讹传讹。你就在外地,不了解情况,不要人云亦云。” “要不,我替你写一封书信给首辅?” 胡宗宪听了,眼睛睁大,心中一动,暗道:“真是好无耻。” 周梦臣所言与严嵩关系不错,胡宗宪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对于周梦臣做事的手法,确实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上台面的。比如党争,谁都知道,大明上下,斗得一塌糊涂,但是谁也不能明的说出来,只要欧阳修这种文学家才天真写朋党论。 谈什么党不党的问题? 而今你要去问严嵩,问徐阶,他们的答案从来是统一的,不过是为皇帝办事而已,哪里有什么党不党的之类废话。 所以,周梦臣将事情抬在明面上,严嵩反而不好拒绝。甚至还会答应下来。 一方面要给皇帝一个齐心为国的印象,另外严党在江南也不甘心完全失败,如果胡宗宪再被赶出江南,那么严党一时间就没有立得住脚大才臣了。 周梦臣想用胡宗宪,严嵩何尝不想用胡宗宪来离间周梦臣与徐阶啊? 总之,各有算计。 不过,周梦臣可不能得不到胡宗宪的心,只得到胡宗宪的身。周梦臣要胡宗宪是来办事的,不能办事,甚至有意捣乱的胡宗宪,对周梦臣有害无益。 周梦臣自然不会这样做。 见胡宗宪有些愣神,周梦臣接着说道:“我就直说了,汝贞你乃是一个才,而且是大才,乍浦之战,即便没有我,你也一定会打赢,只是赢上几分,我就不知道了。本来论功行赏,有你一份,但是我给抹了,原因是为什么,也是很简单,你是赵文华的人。” 胡宗宪说道:“大人谬赞,我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工作,真正决胜,还是大人做的。” 胡宗宪真正正位浙直总督,其实就是因为这一战。胡宗宪也知道,没有周梦臣也能打赢,不过是耗德时间长一点而已。 只是而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说道:“其实,你我有几分相像。我其实也不愿意参与京中的事情,但是奈何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 “想要做一些事情,是非常难的。而今你知道,我开口向朝廷要人,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想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胡宗宪,而不是一个三心两意的胡宗宪。” “我现在已经给了你,搪塞朝廷的借口,首辅而今精力胡济,不会深究的,而这一件事情,一但做起来,非数年不可能结束的,倒是朝廷也不会轻易将让你走的。你就守在东南,听侯天命,如果首辅长命百岁,等这里事情结束了,你也可以重新投奔首辅,一旦有一个万一。对你有恩的也仅仅是首辅,而不是其他人。首辅一去,这香火情也就断了。” 胡宗宪听了,也知道不得不走上这一条路了。正如周梦臣所言,严党最大的问题,是严嵩父子之间的关系,严世蕃以为他能与徐阶交手,甚至给了徐阶一个狠,就真以为能与大学士交锋了,殊不知,不仅仅是北京,连严党的铁杆关系,对严世蕃也有一些不怎么感冒。大部分严党服从的仅仅是严嵩而已。 严嵩后继无人,是很多担心的。 胡宗宪觉得如果能避开这个争端,其实也好。只是他也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离开严党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自然会越走越远。 甚至成为周梦臣手中的刀子。杀向严党。 只是,他不愿意从明面上来说,虽然过他在周梦臣之中的前程,远远要比在严党之中更广大。只是官场潜规则,儒家的道德观念,让胡宗宪不敢,也不愿意表示跳船这一件事情,而今明明是左右逢源的伎俩。胡宗宪似乎不愿意多想。 其实也就能说明问题了。 胡宗宪说道:“大人,下官听候朝廷差遣。” 周梦臣说道:“好,”随即周梦臣立即下笔,写了一封奏疏,将选择胡宗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通过密奏的渠道,送给嘉靖。 周梦臣敢肯定,嘉靖不会不准的。因为嘉靖对周梦臣的支持力度,就知道,嘉靖对周梦臣可是寄以厚望的。周梦臣如果能做到,他所承诺的事情,嘉靖不会拿周梦臣怎么样?甚至还会越发支持周梦臣吗,但是如果周梦臣做不好,将来肯定是数罪并罚,而严嵩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拒绝嘉靖任何命令,哪怕是无理的命令。 毕竟严嵩最重要的是,与嘉靖恢复关系,而不是关心其他方面的事情,江南都成为弃子吗,又何必在乎一个胡宗宪。而且严嵩同样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拉拢人的手段,只会比周梦臣更多,不会更少。 周梦臣能将胡宗宪拉过来,严嵩就不能将胡宗宪拉过去吗?甚至如果胡宗宪得到了周梦臣这边的机密,然后再被严嵩拉拢过去,这才更有价值,不是吗?人心莫测,而任何斗争归根结底是人心向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倚天神剑海刚峰 第二十九章 倚天神剑海刚峰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喜,胡宗宪这个人往上安排行不行。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作为一省巡抚,却是天下所有巡抚之中,最有能力的。 这种才能本身就有拉拢的对象。 政争对于很多官员来说,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站队。但是对周梦臣已经不是了。周梦臣需要更多人有才能的站他的队。而不是相反。 胡宗宪是一个值得拉拢的。不过,用人之道,却很是微妙复杂,此刻的胡宗宪,周梦臣信也不信,决计不会轻易将这一件事情全部交给他的。 周梦臣说道:“胡大人,既然都是为朝廷效力,那么海宁而今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胡宗宪抛去一些党派的想法,单单从眼前这一件事情思考,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说道:“想在兵制上做问题在,无非是东南沿海卫所,而海宁因为兵祸,扫荡一空,自然是容易下手的地方。只是,下官说一句实在话,东南势家之力,在整个大明都是顶尖的。江南一代,其实只有三种人,一种就是东南豪绅,虽然为百之一二,全占据江南土地的十之七八。其次,乃是经商还是读书都能当门立户的小户,家产不过数百两,放在其他地方,也算不错了,但是在江南,不过尔尔。这些人人数不少。再有就是整个江南最多的人,就是无家无业,没有田产。只有在城中谋生,或为人帮佣。有一日之工,得一日之食,甚至有铤而走险,沉沦盗贼者。” “而东南倭乱之中,对第二类人打击最大。而第三种,有不少从贼,还有更多的是依附各地豪绅。或为家奴,或为帮佣。唯主家之命是从。” “也就是说,江南这一片,是豪绅一家独大。江南浙北有名声的家族,也不过数百家而已。而在江南做事,有这数百家的支持,则事半功倍,没有这些的支持。寸步南行,卫所之田产。有不少都是为这些家族侵占,甚至不是有意为之,东南之卫所,不过是在当地府县划地,为士卒经营之用。然一县之间,阡陌相闻,时间一长,这阡陌没于田亩之中,谁还能说清楚?” “而且千年田,八百主,开国而今二百年,人事纷杂。而今即便这些土地落在江南豪绅手中。也不见得是他们直接侵占卫所土地。而是承其旧弊而已。嘉兴项氏,虽然名声赫赫,到底是昨日黄花,项元汴,不会不识实务,只是大人可想过松江徐家。我可是知道,嘉兴府之中,就有不少徐家的土地,侵占了卫所的土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梦臣自然知道松江徐家,是那一家。 是的,项忠毕竟是五六十年前的人物了,当年有多少余荫,而今也不在了。但是徐阶可是在位的。徐家在松江的很多作为,周梦臣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周梦臣并不担心松江徐家,原因很简单,而今徐阶不会在这一件事情刁难他。他毕竟是与徐阶见过好几次。徐阶是什么样的人,周梦臣很清楚。徐阶决计不是爱财的人,如果徐阶真有爱好的话,那就是爱权,而周梦臣在江南的种种,都代表着徐阶的胜利,也是徐阶凝聚人心的旗帜。这个时候,徐家真是肆意妄为,周梦臣也不会放过。而徐阶与自己儿子之间的矛盾。单单说,徐阶绝对是愿意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在其他方面让步的。 周梦臣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徐家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直接说,你觉得该怎么办、” 胡宗宪说道:“既然大人一定要,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江南士绅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大人只需用最强硬的手段推行,然后将来稍稍退让一下,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这事情就能过去了。” “陛下,东南卫所虽然多,但是到底牵扯的家族不多。只要朝廷不要做得太过分。只是这开始很重要,如果刚刚开始就震慑不住这些人,下面的人就不好办了。而且我也不后直接参与区区一县的事情中。所以,要找一个能顶住压力,不怕得罪人,一心将事情做好的官,不大好找啊。” 胡宗宪其实也存了几分明者保身之意,不愿意直接面对江南士绅的锋芒。或者说不愿意冲到第一线。周梦臣也明白胡宗宪之心,并不在意。 周梦臣要让胡宗宪来解决各种纷杂的矛盾,也没有想过让胡宗宪直面这些压力,一来胡宗宪未必肯抗,双方的互信还不够,二来,周梦臣未必信他。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绝对可以震慑住局面。” 胡宗宪说道:“不知道是何人?” 周梦臣说道:“乃是延平教谕海瑞,海刚峰。” “海刚峰?”胡宗宪有些好奇的说道:“这是何须人也。” 海瑞而今还是一个小角色,还在延平做教谕,胡宗宪自然不知道这个人了。只是周梦臣特地查过海瑞,发现有人在给海瑞跑关系,想让海瑞高升。 不是海瑞自己做的,而是延平上上下下官员的一致行为。 为什么?因为海瑞在延平,弄得上上下下都不安生。而海瑞的能力很强,教谕这个官职,也没有太多的把柄可抓。海瑞立身又正,以至于,延平的所有官员都拿海瑞没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都想尽了。终于觉得所有人凑份子,一起去钱让海瑞高升。不用再待延平。只是奈何延平上下官员,在京师的门路并不算多,事情办得并不是太顺利的。 估计明年才能打通门路。 历史上海瑞第一任是延平教谕,第二任就是淳安知县,这个官职很不寻常。 要知道海瑞乃是举人出身,而不是进士,一般举人还难当正印官,即便当了正印官,那也是熬出来的。哪里如还是这才来做官两三任,就直接当上正印官了。 可见延平上上下下的官员,真是做到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定要将海瑞给弄走。 周梦臣知道,海宁的事情很复杂。压力很大,大部分官员都怕得罪人。不敢有所作为,而海瑞是绝对不差的。 “你见到了就知道了。”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不日,就要返回苏州,毕竟苏州很多事情早就在等我了。任命海瑞为海宁知县,复杂海宁卫废卫改县之事。海宁士卒的训练,由浙江总兵官戚继光复杂。你只需为了他们两个保驾护航,协调各方就行了。” 周梦臣自然是又所布置,军队方面由戚继光负责,周梦臣带来的三千铁骑,要跟着周梦臣一并会苏州,而戚继光只能带着自己亲兵到杭州上任,只是谁都知道,这一战虽然胜利的,但也是暂时的,利益所在,倭寇还是会卷土重来的。在此之前戚继光要恢复,或者说重建浙江军队的战斗力,即便不能一下子全部重建,最少他手中要有兵,这海宁卫数千人,要是整顿好了。就是戚继光手中王牌。 海瑞又是第一线,海瑞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即便是周梦臣也无法说服海瑞,但是周梦臣知道,海瑞不用说服,毕竟周梦臣的军制改革,也算是承太祖之遗意,而海瑞又是大明太祖体制最顽固的支持者。 只要他理解周梦臣的用意,他绝对没有反对的意思,甚至会比周梦臣还要坚持。 很多人或许疑惑了,那还要胡宗宪做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回苏州 第三十章 回苏州 。 0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周梦臣并没有海瑞纯粹。 海瑞想要的太祖模式,已经不可能在大明重新了,或者在一些地方还能重现,但是在江南,是绝对不可能的。 海瑞只是一柄利剑,一并让江南士绅惊惧而让步的利剑,而真正成果,确实胡宗宪与江南士绅私下里谈出来的。周梦臣之所以,不自己去谈,一是没有时间,他的事情不少。不可能一直盯着这里,二是留给自己主动权。 军制改革注定是急不得的。甚至越急越不好办成。 而今海宁卫周围被倭寇盘踞这么长的时间,当时海宁卫上上下下所有人一个个都好像死了一样。但是而今倭寇一走,海宁卫上下都好又活了过来了。 毕竟,海宁设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这些卫所的人都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但是而今已经算是土著了。 所以,倭寇来了,找一些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却是非常之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准备以失土罪,将海宁上上下下处置一遍,也好将海宁卫变成周梦臣的海宁卫,戚继光的海宁卫。但是对其他卫所,就不能如此了。 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军制改革总体上是一个漫长计划,不能太急,太急是要出问题的。 所以要一个卫一个卫的来,一个省一个省的来。 这里面各种平衡交易,以及各种合法不合法,合规矩不合规矩的事情,都是胡宗宪的事情。 处理完这一件事情之后,周梦臣这才准备回苏州。 周梦臣虽然是总督六省,但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在苏州办公。与江南巡抚同城。 原因也很简单,他总督六省,抗倭是重要的,但是钱粮也是重要的,不仅仅是朝廷需要钱粮,抗倭也是需要钱粮的。 他回到苏州的时候,江南巡抚汪宗元已经在江南巡抚衙门做了好长时间了。 周梦臣对王宗元的印象很好,毕竟王宗元还没有到任之前,就已经在湖北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助大同铁骑尽快赶往江南。 用事实证明了,老乡的确是自己人。 汪宗元也知道,在朝廷上没有自己人是不行的。他之前的经历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毕竟汪宗元到此如果是有根底的。也不至于让严嵩如此轻易的给弄下来,经过这一件事情之后,汪宗元颇有几分痛定思痛的感觉,非常积极的向周梦臣靠拢。汪宗元如此盛情,周梦臣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两人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很快关系就热切起来。 不过,两个人很快就愁眉苦脸起来,汪宗元说道;“我查过,江南四府的钱粮,几乎空空如也,各府县甚至没有结余,还有亏空。赵文华可没有想给你留一个好摊子,现在你要来处理这个烂摊子了。更重要的是,而今马上就年底了。今年春税,赵文华就没有按时上报。所以今年春秋两税要一并起运,苏州二百零八万石,松江一百零二万石,七十五万石,镇江二十万石。合计抹零,在四百万石上。” “还有金花银江南也拖欠不少,我看了合计百万两。在明年年初都要送到京师。” “我现在担心的是一征收赋税,倭寇刚过,各地受兵灾不小,这个时候征收赋税,有从雪上加霜之嫌疑,更不要说,我发现赵文华以抗倭为名,在地方上已经有过加征了。百姓恐怕无法承担这么高的赋税了。第二,就是解运的问题,明年要到京,今年年底就要开始起运,否则怎么可能到京师。” “但是解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是有大量的耗损的,一般来说,是按比例加征一成到三成,四百万石,加征一成就是四十万石。这本来就不够了,再加征,民不堪重负。” “更不要说,四十万石估计也未必够。” 周梦臣听了,他心中已经有过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局面是这个样子。他立即明白,这其实赵文华准备的手段之一,这些事情都是赵文华给周梦臣准备的陷阱。 周梦臣心中暗道:“幸好我先下手为强,也幸好赵文华已经死了。” 的确,现在想想赵文华不是吃醋的,只是一开始就被周梦臣给打懵了。直接拿下,后续的很多手段,都拿不出来了。 周梦臣说道:“一个个的说,首先是粮食,四百万石粮食的赋税能不能征收上来?” 汪宗元说道:“能是能,不过征收来的都是银子,需要我们去老家买米,而今的江南早就不是了,江南织被天下的时候,也将苏杭熟,天下足这一件事情扔到一边了,自从正统以来,其实江南赋税交得精米,都是从上游卖来的。每到季节,不知道有多少商人,从武昌,安庆买粮食直接缴纳赋税。” 周梦臣微微搓着下巴,说道:“如此说来,只要银子够用,这一件事情就不会出问题吧。” 汪宗元说道:“你觉得,你有足够的银子吗?”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且放心,我一定准备筹集这些钱,大概需要二三百万两吧?” 汪宗元说道:“买多了可以议价。只是我怕没有时间,毕竟而今距离年底没有多长时间了,从上游的粮商,估计也在观望。如此采买粮食,变数不小。即便有老乡支持,恐怕也要费些周章。如果太急的话,这个价格,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推迟买,反而便宜一些?” 周梦臣非常理解这些商人,囤货居奇,是这些商人惯用的手段。这么大一笔粮食,本身就代表着财富,而且江南这边的情况是瞒不过人的,毕竟官府的消息从来是满天飞,。估计这个时候,外面很多大商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汪宗元苦笑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大人敢在这一件事情上迟到吗?” 周梦臣微微摇头,他估计他即便是迟到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周梦臣自然也不愿意迟到,第一,这会让方钝很为难的。朝廷用度如此艰难,方钝几乎是钱还没有到,已经安排好了去处,周梦臣这里断一段时间,对方钝的影响是巨大的。 第二,周梦臣也不愿意消除他与嘉靖之间的情分。 第三,这代表了周梦臣的能力,如果这种局面之下,钱粮送不到,对外人来说,是情有可原,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是无法接受。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汪宗元的话,而是说道;“赵文华的事情后续如何?” 汪宗元说道:“刚刚接到消息,江南百姓告赵文华的罪名,大理寺与刑部几乎全部堆给了赵文华,一时间赵文华成为了十恶不赦的人物。即便之前,没有死,而今也已经死定了。”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了,那就是严党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一个死人,成功从所有江南的龌龊事上解套。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汪大人抄家吧,将赵文华留在江南的所有的东西,全部抄没入官,想来最少有一个一二百万两之多,在加上我在乍浦哪里还有一些战利品入账,估计这个窟窿,就能填上了。” 周梦臣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向江南各府征税,是一个效率非常低下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官逼-民反,只能先用其他方法来渡过难关,然后再细究江南土地,与江南重赋的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海运 第三十一章 海运 汪宗元说道:“那这些下面的钱粮?” 周梦臣说道:“该征税还是要征税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怎么可以代替陛下说这个些事情,只是告诉下面的人,实在不行,可以拖拖。” 如果可以,周梦臣其实愿意给江南百姓一些赋税上的减免。正如周梦臣所言,皇帝还没有下令免罪,只有你在这里做好人,这是犯忌讳的。 其次,赵文华的烂摊子,让周梦臣手中也没有钱。此刻每一分钱对周梦臣很重要。不可能这么慷慨。 “时间上的事情,你怎么安排?”汪宗元说道。 他看得出来,周梦臣多次回避时间的问题,即可见他对此也是很有想法的。 周梦臣说道:“你一直在想,从江南到北京最少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怎么来的?” 汪宗元说道:“这是通过运河的时间,一般都不会超过这么长。” 周梦臣说道:“那如何不走运河?” 汪宗元吃惊的说道:“不走运河,你走什么哪里?”大运河一开始就是为了漕运,也就是每年运输这么多量的粮食到京师。 所以粮食走运河,遇见成为习惯了。 周梦臣说道:“走海运。” 汪宗元眉头紧逼,说道:“这怎么能行,这可是四百万石粮食,需要船只多少,需要护卫人员多少,还有如今倭寇猖獗,一旦有一个闪失,你我身家性命家在一起,也堵不上这个窟窿的。” 周梦臣说道:“你说的,我都想过,但是从江南到天津,最好的路线,不过十日有余。这给我节省了多少时间,有腾出多少事情。” 汪宗元说道:“可是-----”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可是的。海运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如此一来,耗损也会大大减少。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周梦臣要建立的水师,是一支可以远航的水师,在周梦臣看来,这一支水师能够远航到天津,自然是家常便饭。而既然要建立水师,那么不管是船也好,人也好,都要准备,早准备与晚准备,也都是一样的准备,何不以这一次海运为借口,先行准备起来。 当然了,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不没有一点准备的。 其实他已经圈定一个可以收复的海上势力。 之所以不说是海盗势力,因为这个势力,还算是遵纪守法,尊重朝廷,那就是沙船帮。 沙船帮就是专门跑北方海运的商帮。势力比起其他商人,比如徽商,也就之汪直一派,比如福建商人,广东商人,等等,要差了许多。 也与他们的占据的地盘有关系。 北方海域总体上来说,水深是比较浅,所以海上,一般以长江口为分割,北方行沙船,南方用福船,沙船就是适合在水浅的地方行动。 只是北方商业不能说太发达,最多也不过是到朝鲜贸易,想要谋取暴利是不大可能的。如此一来,沙船帮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虽然也有不少船只,但是与汪直这些人一比,实力就小很多,他们的根基之地,建立在崇明岛上,也算是可以掌控的人。 如果能将沙船帮拉入周梦臣的麾下,人手也有了,船只也有了。 当然了,这对沙船帮也是有好处的,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周梦臣能给沙船帮上下一个前程,一个光明正大做人的前程。 以这个时代对当官的痴迷,周梦臣想来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的。 其实,在周梦臣看来沙船帮还是好对付的,真正难对付的是福建海商。 其实,周梦臣真正感到棘手的,也是福建方面的倭寇。 很多人考证,所谓倭寇都是中国人,这一点有对有错,比如在江浙劫掠的这些倭寇,有中国人也有倭人,说真倭十之三四,也不为过。 但是在福建就不一样了。 因为福建竞争太激烈了,倭寇根本插不上去。那让倭寇插不进去的人是谁?是南澳海贼,是安平海商,是福清帮,这个时代还没有福清帮这个称呼,但是并不妨碍这个时代福清人就开始闯荡世界了。 成为福建海商之中,一支非常有实力的势力。 这些人也被划为倭寇之中,其实很不合理。如果单单论这些人,说倭寇都是中国人组成的,并不为过。 而今福建风平浪静,其实是这些人,什么月港二十四将,等等大串有名有姓的海商,正忙得做生意,没有空管朝廷。 如果说浙江只是少部分人暗中与倭寇又有勾结的话,那么在福建,那简直是上至朝廷命官,中到乡绅,下到百姓,无人不通害,山里的土匪都知道跑海要比赚钱多了。 周梦臣刚刚看到福建的资料的时候,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福建非大明之土,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在历史上,隆庆开关,唯一的关卡就是月港,而月港就是一个私港,在月港开港之前,就有所谓月港二十四将名头,可见月港分明是一个海盗聚集地。 而月港开关到底是朝廷政治转向,还是大明与福建海盗的妥协。联系到月港每年只有一个近乎于侮辱的,几万两的赋税。周梦臣越发觉得,这是后者了。 周梦臣也不得不赞同一件事,那就是真正想平定倭寇,不能全部用武力。 招降也是必须的。 但是招降也是有标准的,没有勾结日本人入寇的,才有招降的资格,而沙船帮在这方面也算是清白的。当然了,他们在海上到底清白不清白,周梦臣也就不多想了。 毕竟,朝廷禁海,在海上一些行为都是犯法的,这让海上有自己规则,非常残酷的规则。这也事情,周梦臣也是可以宽容的。 招降沙船帮,也是在为招降福建海贼做准备。 种种想法,终究让周梦臣决定推动海运这一件事情。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一件事情是有风险。但风险不是不可克服的,周梦臣想来只要做好准备,靠着海岸航行,大海茫茫,想要截击船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一次虽然有一些危险,但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周梦臣觉得先将海面给清理一遍再说。 汪宗元不知道周梦臣这些心思,沉默了一阵子,说道:“一旦有错,你我都是万劫不复了。这样行不行,我尽量去做,尽量在今年年底完成这一件事情,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想海运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如此也好。” 汪宗元说道:“如果大人一定要海运的话,或许可以找一个人。” 周梦臣说道:“谁?” 汪宗元说道:“台州王宗沐。他与我同科,而今是江西提学副使,我与他相交不深,但是听过他的议论,他特别赞成海运,还专门研究过海运,筹划过海图,在这方面造诣很深,沙船帮是什么人,我不大清楚,但是这一件事情总是要朝廷自己人来办,如果大人办海运,用王宗沐,也算是合适的。” 周梦臣说道:“王宗沐,我记下来了。” 而今的周梦臣可谓求才若渴。只要人才,周梦臣都想要,成大事首在聚人,王宗沐如果真在海运上有专才,周梦臣不仅仅要用,而且要大用。 周梦臣又不能一直在这里总督六省,今后总是要走的,后来者或许不可能如他这样权力这么大的,但是他已经准备要筹建一个关于海外的衙门,管理海上一切事务,这个衙门将来交给谁,让谁来办这个事情,周梦臣还没有确定,如果王宗沐,真有才华,周梦臣自然不吝啬提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神剑出鞘 第三十二章 神剑出鞘 周梦臣这边确定了嘉靖三十七年上半年四百万石赋税,一百万两金花银的缴纳总原则,但是很快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查抄赵文华的家底,居然只有不到一百万的现银,还有大量书画古董,以及土地田宅,如果将这些东西变卖了,定然是很大一笔钱。 但是江南士绅们却分别向周梦臣请求,要求周梦臣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理由是都是赵文华敲诈拉索的东西,应该拨乱反正。 周梦臣心中冷笑,暗道;“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如果说,赵文华的家产之中,所有东西是清清白白的,那自然是大错特错,但是如果说,赵文华的家产都是敲诈拉索而来,那就是在侮辱周梦臣的智商。 周梦臣敢肯定,赵文华家产之中大多数,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损公,一是肥私。损公自然是贪污朝廷钱粮,发下军饷征收的赋税,等等,他都从中间抽上一笔,其次就是肥私,这个肥私不仅仅是肥赵文华一家之私,更是权力寻租的意思,利用自己的权力为某些人谋利,当然了,这些人也想乖乖的上供。 至于敲诈拉索,这样的事情或许有,但绝对不是主流。毕竟发财立品,赵文华不是当年国子监的穷学生了,而是大明侍郎,很快就是尚书了,做起事情来,自然要注意形象的,怎么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去敲诈勒索。 只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 周梦臣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庞大舆论攻势,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到罢-市那么极端,但是很多事情,总督府都办得很不痛快,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哪里有人悄悄的下绊子。 周梦臣立即叫来徐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渭说道:“事情一开始,我就与何心隐打听过了,大人到任以来,可曾拜见过当地老臣?” 周梦臣说道:“没有。” 徐渭说道:“可曾拜见过文坛宿老?” 周梦臣说道:“没有。” 徐渭说道:“海宁卫设县这一件事情,也传出去了。所以这些人想要看看,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梦臣微微冷笑,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名满天下了,还有人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徐渭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很多事情不亲眼看见,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徐渭说道:“大人这一段时间很忙,我也知道,但是江南到底不是其他地方,江南这些地头蛇,不安抚好了,很多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觉得大人还是找时间与当地名流聚上一聚吧。” “不在于谈些什么,而在于总是在谈。” 周梦臣说道:“胡宗宪怎么做事的?” 徐渭说道:“真不怪,胡宗宪,胡宗宪最近已经做了一件大事,就是将定海中卫所给清空了,特别给了俞大猷整个定海中卫的土地。” 周梦臣一愣,说道:“我怎么不知道?” 徐渭说道:“这是浙江巡抚与浙江总兵一起做的,还没有完全收尾。等一切确定了,或许会报上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定海中卫所。”所谓定海中卫所,就是舟山。 舟山群岛,岛屿太多,很多岛屿也无法及时监控,但是对于主岛周梦臣要加强管理,让俞大猷带领船队,以东海水师总兵官的名义驻守在此,已经算是很明显的表示了。 未来这里可能是东海水师的驻地之一。 如果按徐渭的说法,那么俞大猷所部能扩编了,不多只有五千人。舟山群岛上的耕地够不够屯耕,周梦臣也不知道,但是周梦臣加强俞大猷部的想法一直没有变。 他沉吟片刻,说道:“从经费之中拨出五万两给俞大猷,让他扩军。对了,将大同步骑各军的规章制度,全部给俞大猷一份。” 徐渭说道:“需要不需要特别交代一下?” 徐渭明白周梦臣的意思,周梦臣是想俞大猷向周梦臣拟定整个军队体系靠拢。 周梦臣说道:“不需要,俞大猷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渭说道:“那宴请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我会与江南士大夫好好聚一聚的。毕竟,有些事情总是绕不开他们的。但是不是现在,火候未到。” 徐渭说道:“大人,再等什么火候?” 周梦臣说道:“海瑞而今在什么地方?” 徐渭说道:“上次他来拜见大人之后,谈了一个时辰,就往海宁走了。而今应该在海宁城中了吧。” 周梦臣说道:“等海刚峰的消息。” 周梦臣知道,他不可能不与江南士绅交往,政治是妥协的艺术,除非他能将将江南推倒重建,自然可以谁也不鸟,但是他能吗?自然是不能的,因为那样做,几乎等于改朝换代。 但是怎么见还是能决定的。 他要先将江南士大夫好好敲打一番,让他们知道,谁是江南的主人,江南的主人永远是朝廷,而不是他们。 至于,海瑞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周梦臣丝毫不担心,周梦臣上次与海瑞仅仅谈了一个时辰,就让周梦臣不得不佩服海瑞。 对有些人以大义责之,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海瑞这种人就吃这一套,可以说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海瑞为未必不知道周梦臣话里有不尽然的东西,但是海瑞对倭寇闻名已久,一路走来,也见过被倭寇破坏,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地方。 对于如何解决倭寇,自然是十分上心。、 周梦臣乃是天下名将吗,新败倭寇,他说倭寇之因,虽然有各种原因,但是倭寇横行如此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军备不修,而他整顿卫所,正是为了扭转这个局面。 海瑞详细了解了一整套方案之后,立即欣然答应,愿意去海宁县上任,处理好海宁卫设县之事。 周梦臣感叹海瑞大义凛然,当仁不让的同时,其实也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周梦臣自己身份不同了,如果周梦臣而今是一个布衣,或者名声不大好的官员,海瑞未必轻易答应下来。 而今的周梦臣几乎一手将海瑞提拔上来,而且周梦臣在对外战争之中也是攻必克,战必取的,这样的人,在海瑞看来也是天然有光环的。有了这里先天光环,海瑞答应起来也就快。、 明知道前面不好办,却也义无反顾。 就在周梦臣与徐渭谈论海瑞的时候,海瑞此刻已经到了海宁城中。 此刻的海宁城,还不是海宁县城,而是海宁卫城。是一座军事化的城池,只是而今海宁卫早已没有人了,原本缺额就到了八成。而今更是只有几百个老弱。连一个看大门的没有。 于是一个读书人,一身葛衣,背着书箱,还横着放着一把伞。走进了海宁城之中,前前后后走了一圈,见到了一个颓废的不能再颓废的卫所,很多士卒看上去与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好像读书人的人,就是海瑞。 海瑞心中暗道:“周大人说的没错,兵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回到海宁城中最大的衙门,之前的海宁卫指挥使衙门。之后的海宁县衙。 海瑞大踏步走了进去了,立即被人拦住了,说道;“你什么人啊?这里是你随随便便就能闯的地方,速走,速走。” 海瑞脸色不变,拿出自己的告身来,说道:“我是新任海宁知县,海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沙船帮 第三十三章 沙船帮 周梦臣安插在海宁的耳朵,将海瑞在海宁的所做所为,全部上报,周梦臣时刻关注之余,更多是关注沙船帮,而汪宗元处理关于财政一系列事务。四百万石粮食,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虽然湖广的长沙,武昌,南直隶的九江,安庆,都是粮米汇集之地。综合起来,每年的粮食交易量,要在千万石以上,至于多时候最多多少万石,这可不好说,毕竟古代没有那么发达统计手段。 但是即便如此,四百万石,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而粮食交易,又不像寻常货物,一手交钱一首交货那么简单,大宗货物交易,交易其实其中最简单的事情,检查粮食质量,交货周期,储存运输,那一个都不是小事。 更不要说,从江南筹集钱粮,也是很重要的。 总之,汪宗元忙得一塌糊涂,好在唐时英已经到浙江巡抚,从浙江府库之中协调出一些银两,才算是将采买大米的银两筹齐。 至于赵文华的家产,除却银两之外的产业,还在扯皮之中。 不过,这些都是关乎与江南士绅的沟通,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事情都好解决,只是周梦臣不会轻易低头。等海瑞能不能大杀四方了。周梦臣可是听说,江南一代的士绅,目光都聚集在海宁了。 海宁真要决出胜负高下,还需要时间。 周梦臣也没有闲着,他立即召见沙船帮的帮主,沈船主。 只是周梦臣看道沈船主的时候,忽然担心起来,觉得似乎高估了沙船帮的力量。 无他从这个沈船主的打扮上就能看出,而今的沙船帮的实力,并不是太大的。 很简单,大明之风气,从正德之后,越发走向奢华了。周梦臣衣着只求舒服,身上不喜欢丝绸,反而喜欢棉麻布料,因为舒服。也就是夏天穿丝绸。因为凉快。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对棉麻要求也是非常苛刻。毕竟现代人各种享受,在古代人看来,根本无法想象的。 所以,周梦臣的衣料从来是周家自己做的。甚至为了这一件事情,李云珍专门招募了几家工匠,在京外皇庄之中,专门挑选了一块地种棉花,可以说,从棉花选种,到最后成为布匹。到裁剪,都是精益求精。才算是让周梦臣穿着舒服。这样布料,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十匹,供应周家内院周梦臣与妻子孩子用。 在周梦臣看来,这已经是极尽奢侈之能事了。 但是在江南士大夫看来,不过尔尔。 至于其中奢侈程度,这里就不说了,单单说眼前的沈船主,一身丝绸衣裳,倒是显得很华贵,但是穿爱沈船主身上,却左右不舒服,上下不妥帖。很显然,这位沈船主平日里,决计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而且在周梦臣面前,畏首畏尾,就好像是一寻常百姓。 没错,周梦臣身份日高,他接见的人,很多在见周梦臣的时候,可以说是战战兢兢的。 不过,这位沈船主下面也最少有千余家跟随,在崇明岛上,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这个时候,有这个表现,让周梦臣有些失望,心中暗道:“难道,沙船帮言过其实?” 周梦臣问道:“沈船主麾下有多少只船只?” 沈船主说道:“小的麾下只有十三条船?” 周梦臣心中咯噔一下,问道:“是几桅船?” 沈船主说道:“只有三艘三桅船。” 周梦臣顿时皱眉,心中暗道:“何心隐的情报有错吗?” 周梦臣关于沙船帮的一切都是通过何心隐得到的,在元代,崇明岛就是从长江出口的一处出海之地,当地百姓以出海行船为生,当时主要目的地就是北方,是大都。 到了本朝,这种习惯依然没有改变。可以说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是地方官也不能无故夺百姓生计,这是要出问题的。 周梦臣以为这里百姓习性是与福建百姓差不多。但是而今看来,却是不一样的。 因为福建百姓之中,固然有一些坚固行船的老百姓,但是大部分从事出海贸易的人,都是赚得盆满钵满。哪里像沈船主这般。 而且沈船主的船也太少了。 区区三艘三桅船,要知道大明海禁,仅仅禁三桅船以上的。可见沙船帮,虽然不能说是本分百姓,但是比起福建那些无法无天的海商,也能算是真大明子民。 但是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他忍不住问道:“我欲明年漕粮海运天津,沙船帮能不能承担此事。” 沈船主一听,本来眯着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微微一眯,随即就暗淡了,说道:“大人,百万石以内,是可以运输的,百万石以上,沙船帮就承受不住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只有这几艘船,敢应承百万石的粮食?” 沈船主似乎是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了,放松了一些,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所谓沙船帮,不是我一个人,不过是我沈老儿,在崇明有些威望,这才推崇我为主,其实大家一般情况下,都是各做各的买卖,平日都是帮人运货,自己不办货,平日有了几家吃不下来的,才推我来协调,担个虚名而已。我一家能运输的粮食,不过三五万石,但是沙船帮全体,运输百万石是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这才了解了真实的沙船帮。 在这个时代,帮会与后世所谓之帮会,是有区别的。这个时代帮会,更带有行会的性质。当然了,周梦臣不相信,沙船帮在抢夺生意的时候,全部不使用暴力,这年头,两个村子争水,还能打出几条人命的。更不要说,其他啊生意了。 不过,这些仅仅是时代的插曲,沙船帮似乎更多想得是生意。 而且在做生意上,也表现出不比福建敢冒险。听听就知道,沙船帮只帮人运货,自己不参与。其中含义也就很清楚了,在大明是海禁的,但是海禁不禁三桅船,而船上的货物又不是自己的,他们只是赚运费,遇见事情了,是可以推干净的。 这就是非常常见钻空子法子。 当然了,周梦臣不相信,沙船帮真是一点没有参与海贸之中。但是他们这种态度,就证明他们对国法还是有畏惧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勉强够用了。”毕竟,周梦臣未必看得上沙船帮的规模,但是对沙船帮成熟的水手,确实很眼馋的,毕竟,而今的航海还是一个技术活,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只是周梦臣不知道,沙船帮之后规模,在万历征倭的时候,沙船帮就被明军征召运输军需,甚至有五百人直接参与了对倭国的海战。在明亡之时,更是出了一个沈廷扬力主海运,甚至打通海运。只是大明江河日下,沈廷杨最后抗清而死。而到了清朝,沙船帮依然存在,只是当时的沙船帮已经从姓沈变成了姓朱,更有趣的是,康熙年间从凤阳迁到崇明的朱家第一代家主的夫人,姓沈。 而朱家把持的沙船帮,更是兴旺数百年,在情末民国时期,还是上海滩的大亨之一。 历史就是这样耐人琢磨。 当然了,沙船帮的大发展,也是因为海运大发展,而海运的大发展吗,是隆庆开关之后。而今倭寇虽然厉害,但是海贸贸易量其实并不是太大的。 周梦臣问道:“如果要运输四百万石粮食,需要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大明船舶 第三十四章 大明船舶 沈船主说道:“回大人的话,需要船。需要大船。从崇明出海,走黑水航道,十日可至天津,对于我等,算是轻车熟路,不成问题,但是沙船大多比较小。就如同我家三桅沙船,不过能载重一千石上下,我即便家中所有船一次也不过两万石上下,结合沙船帮所有的船只,一次运输也不过,二三十万石之间,连续跑上两三个月,定多运输一百万石上下。毕竟来回装卸都需要时间,而且风向也是会变的。小民等也是要吃饭的。” “如果用前朝运输时候大沙船,一艘可以万石上下。需要百艘上下。一次性就能运输百万石,来回几趟就完了。而且我沙船帮的别的,没有,水手却是有的。” 周梦臣看出来沈船主的小心思。 周梦臣没有将海运交给沙船帮当成一次简单的生意,而沈船主也没有。 周梦臣是想以沙船帮为根基建立起水师军队,当然了,这仅仅是 其中之一,毕竟俞大猷那边其实也是水师的。只是周梦臣对江南官军是有偏见的,毕竟江南官军陆上军队,就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让周梦臣很难相信,官军水师能好到什么地步。 毕竟,从管理层面上来说,江南的陆上军队与水师其实并没有根本性的差别。 都是在一套管理系统之下。 所以,周梦臣更喜欢从这些还上有活力的海商之中招募未来的军队,当然了,太过桀骜不驯的就算了。沙船帮就很合适。即精通海上事务,又愿意向大明朝廷靠拢。 而沈船主想得就没有那么多了,他仅仅想将海运这一件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应该沙船帮身上。他到没有多想,唯一想的就是吃上朝廷的铁饭碗。 沙船帮毕竟实力比较小,比起其他海商,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沙船帮为什么不搞海贸,仅仅给别人运货,未必仅仅是不敢,也是不能。海外贸易最赚钱的是日本,日本金银之丰富,运输到大明就是暴利,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走西洋的贸易,也没有走东洋贸易利润高,即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将日本航线作为经营之重点。 而直接面对大明贸易的,不管是大友家,还是萨摩藩岛津家,都不是吃素的。这些大佬的地盘,沙船帮是进不去的。 但是与朝廷合作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沈船主根本没有想过,要什么报酬。要得是政治特权,海运给沙船帮带来的利益,可以参考漕运,给运河上下带来的利润。 别的不说,单单说一项,就是南北货运夹带。 而今沙船帮运输货物到北方,想要卸货就要避着官军,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贸易量也大不了,而为官家运漕粮就不一样了,就意味着他们有特权,可以自由的来往崇明到天津这一条航道,毕竟运输夹带,从来是惯例了。就能让沙船帮赚足了。而且这种特权,如果没有例外的话,是可以世袭的。 周梦臣说道:“一百艘船,这数目-----” 在周梦臣看来,这个数目是有一点点少。毕竟,周梦臣可不想将船只仅仅用在运输粮草上面。 可以运输粮草的船只,其实也是上好的运输船,也是商船。郑和下西洋的船只之中,就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沙船船型。可见这样的船只使用潜力很大。 “不知道,沙船武备如何?或者改造沙船作为战舰的潜力如何?”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说,沙船有很强的改造潜力,那么百艘何足用。” 大明造船有两个高峰,第一个是开国到下西洋被叫停为止。这个高峰就不用说了,而第二个高峰,就是从嘉靖中后,到万历中。 这就是为了抗倭。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造船这东西,是有一定的滞后性的。很多船只要等候木料什么的,一年是造不出来的。再加上朝廷规划拨款,等等,都需要时间,从有需要,到船只造出来,中间隔了数年,一点也不奇怪。 即便没有周梦臣。 因为倭患的原因,大明海防力量也得到极大的加强。比如浙江一省,在最高峰,也就是万历初年,有战船九百二十一艘,这仅仅是浙江一省的兵力,合计沿海数省,大明战船有数千艘,不在话下。在万历征倭之战中,还有一船只增补,在次之后,就是摆烂了。 只是这些船只也有一些问题,那就是船型比较小,没有郑和那样的大船了。原因也很简单,是需求决定的。因为这些船只最重要的任务,是打击海盗。 而很显然,大明没有深入大海的作战计划,那就是说,这些战船都是基于近海防御的。而海盗的船只,怎么说?最少在嘉靖年间,海盗船其实都不算大。包括西方人的船只。 别的不说,如果比较一下,郑和下西洋的船只规模,再看一看麦哲伦全球航行的船只大小,就知道为什么了。 所以,对付这些船只,不需要太大的战船,而且船只越大,在海战之中的反应就越慢,在火炮还没有占据决定性位置的时候,船太大,并不意味着战斗力。再加上,执行不同的作战任务,船只也大小不一。这个高峰期最大的船,也不过长十五丈,也就是四十五米,其实也不小了。只是与郑和宝船,长四十四丈的规模,根本没有办法比了。 其实周梦臣已经看过了,各地造船计划,可以说,现在,也就是说,张经了,赵文华了,这前任的造船计划,总和有二百多艘大小船只在建。 只是前文说过,按照常规流程,从准备木头处理木头开始,到船只造出来,需要时间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富裕的江南,被挥霍的一空,以至于周梦臣接了一个烂摊子。周梦臣在京师的时候,就准备大建水师,自然要提出一个庞大的造船计划。 总体上准备建立一支地方防御的水师,一支远洋战斗水师。而建立在这一切上面的,应该是一个庞大之计的造船计划,虽然数量上,未必比得上历史上的造船高峰,但是在质量上定然远远超过。 所以,一百艘船,即便船型比较大,承重万石上下的船只,换算到现在的船只,也是一艘载重一千二百吨上下的船只。其实也就比这个时期造得最大的船只,也就是刚刚说过的长十五丈的船只,相差不大了。 但是在周梦臣的造船计划之中,仍然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已经是沈船主能拿出来的绝对实力了,沈船只见周梦臣这样说,立即说道:“大人,百艘万石船,已经是沙船帮,能承受的极限了。如果船只再多,小的已经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了。只求大人帮忙联系一些龙江船厂。能尽快出船。” 周梦臣说道:“谁让你卖了?” 沈船主说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周梦臣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船主的心思,周梦臣刚刚不明白,而今却揣摩出来几分。一时间有些失望。心中暗道:“私心太多,难堪大用。海运主事人,不能是他。” 沈船主始终将自己放在沙船帮帮主的地位上来看事情,这样看不是不行,但是周梦臣就不能将让沙船帮在海运上有太多的权力,毕竟看沈船主的做法,今后非将海运成为他沙船帮的自留地不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王宗沐 第三十五章 王宗沐 就好像运河上下的既得利益绑架国家政策,只能走运河,不能走海运一样。 可周梦臣对海运的看法,只是权宜之计。在周梦臣看来,他希望有生之年,漕运这一件事情走到尽头。原因很简单,你看后世中国有主管漕运的部门吗? 自然没有的,原因很简单。交通发达了。各种交通方式都方便,大规模物资运输难度变低,根本不需要专门去负责了。 周梦臣已经开辟了铁路运输,而今又要开启海运,而海运其中的近海运输,也能释放出庞大的运输量,这个时候漕运的重要性也就慢慢降低了。 但是这个时代,不会是一下子到来,估计要很长时间的奋斗。周梦臣用沈船主,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是不用,是要限制使用。 只是沈船主不堪大用。那该用谁? 周梦臣思索这个问题,又问了沈船主一些问题,最后将沈船主打发了,他看着手中一个姓名,那就是王宗沐。周梦臣问徐渭说道:“王宗沐到了吗?” 徐渭说道:“已经到了。而且与汪大人见过一面了。” 周梦臣说道:“哦。”这一句有些意味深长。周梦臣对自己麾下各种关系网,也只能掌握而已。不能轻举妄动,王宗沐是汪宗元推荐的。他们两人走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我要见他。” 很快周梦臣就见到了王宗沐。王宗沐年轻的让周年梦臣有些吃惊,算算年纪,王宗沐而今与周梦臣年纪差不多,而算算科名。王宗沐还比周梦臣要早,而在此之前,王宗沐已经是提学副使了,也算是省级干部了。二十岁上下中进士,三十岁上下就身居高位。让周梦臣有些侧目。 周梦臣是开挂了,而人家王宗沐可没有开挂。 而且周梦臣也见到了王宗沐的才华。 之前周梦臣见别人,一般人见周梦臣,主动权在周梦臣手中。而此刻,周梦臣似乎觉得,这里是王宗沐的主场。王宗沐洋洋洒洒数以万言,将海运河运之利弊,一一言之,然得出,海运之必行之,又将海运种种难题,一一分辨,从船只,航道,风向,等技术问题,又到船队组织方式,如果防范海盗,防范海难,等问题剖析明白。又将自古海运前例,一一说明,特别是在元代海运方面的技术细节,他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简直是雄辩滔滔,一泄汪洋。 可见是在海运之上投入了很大的精力。 周梦臣本来就是想要海运的,听了王宗沐的话,顿时觉得,王宗沐是他心目中主持海运的人选。 第一个有利条件,就是王宗沐本身的意愿。 因为周梦臣知道,海运有很多波折,别的不说,运河沿岸的人,是绝对不会支持海运的。周梦臣知道这一次海运会被批准,原因很简单,粮食运输得晚了,说不定北京就要断炊,即便不断炊,也会影响到方方面面的。 事急从权。这没得说。但是在事不急的情况下,就不好说了。就海运之事,朝廷之上非要有一次争论不可。 而如果海运的主持者,本身没有对海运坚定的想法,那么这样的风浪之下,未必能坚持下来。 周梦臣知道,他是海运的倡导者,但是周梦臣的地位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已经符合文官大佬的标准。到了这个级别,官场上很少有直接弹劾的。 就好像徐阶恨极严嵩,最多拿赵文华下手。而不是直接怼严嵩。同样的道理,即便是周梦臣倡导得海运,真惹出纷争,也很少有人会直接弹劾周梦臣,估计从海运具体负责人下手。 这个人就很重要了,甚至可能成为棋眼,就好像而今的海瑞一样,如果反咬一口,周梦臣可就被动了。 而今的王宗沐明显对海运有想法,这样的人让他主持海运,他不会将海运当成任务,而是自己的事业。根本不用想别的事情。 其次,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进士的重要性。虽然周梦臣对进士们的能力,不敢完全保证。但是在关键地方,有一个进士。更能让上面接受。 王宗沐就是进士出身。 这样的人用起来符合大明的用人观,甚至加速提拔,也不是不可以的。有各方面来看,都有纳入嫡系的必要。 当然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周梦臣还是要考教的。周梦臣说道:“王大人,而今我这里有一个难题,你觉得该怎么办?” 随即,周梦臣将想用沙船帮海运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还将沙船帮船只不够的事情也说了。 王宗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人用沙船帮固然是妙手。只是当异论相搅,不能只用崇明人,否则时间一长,下官担心,海上就非崇明人不可用的。臣以为倭兴以来,海上风浪太大,宁波。台州滞留很多人。衣食无着,甚至有无奈从贼者。臣以为这些人都是精干水手,只需招揽,要多少有多少,还能省贼人之力。” 周梦臣深深看了王宗沐一眼,因为他知道王宗沐是台州人。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王宗沐说得对。因为宁波从事海贸的历史,太悠久了,积累大批的航海人才。从这里招募,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毕竟,为什么倭寇喜欢占据舟山群岛上的岛屿贸易。不就是距离宁波近吗?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要从沙船帮入手,也不想从宁波招纳人员,因为,周梦臣无法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判断,这些人不是海贼? 周梦臣说道:“王大人,应该知道我担心什么?” 王宗沐果然一点就透,说道:“大人,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民,当持爱民之心,倭乱到而今,愿意从倭的,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大多都是朝廷之良民,官府之赤子,心是向着朝廷的。如果不管他们。他们为了活着,无奈从贼,这是厚贼人之势。恐非朝廷之福,如果大人实在不放心,我王某人愿意为他们担保。” 周梦臣说道:“既然王大人愿意担保,我岂能不答应。”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倭寇从来打不完,就好像九头蛇一般,砍下一个头颅,立即重新长出来,是有内在原因的,就是因为在走私产业链,或者说,海贸产业链上依附着太多的人了。 为了生活,只能做这样的事情。 招纳一些人做事,其实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过,王宗沐说了,周梦臣还是相信王宗沐的,虽然说,王宗沐是在为家乡谋福利,但是这年头,那一个官员不这样做? 不这样做的官员,将来还想回家养老不想了? 王宗沐说道:“谢过大人,在下官看来,漕运乃天下之命脉,岂能委于人手。即便是朝廷良民也不行,大人想依靠沙船帮,但是在下看来,他们恐怕不足以承受这样的使命,在臣看来,应该重建海运总兵官,建立漕运兵。专司此事。” 周梦臣说道:“不错,我正有此事。不过,眼下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船从什么地方来?” 这是周梦臣给王宗沐最后一个考教,本来周梦臣就想将海运上的人从军,作为远洋水师的根基与前身。王宗沐的说法,非常合周梦臣的心意。 不过,这都是虚的,要看看王宗沐面对实际问题的解决办法,比如船。而今距离用船的时间,不过三四个月,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船搞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南京兵部主事 第三十六章 南京兵部主事 王宗沐说道:“其实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大明造船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乃是官办,一部分乃是民造,官办以龙江船厂,清江浦船厂为主,以各地卫所官府督办的船厂为辅,可以说遍布东南。只是,时间久远,各地船厂早就不堪用,真正有用的,其实也就清江浦船厂,与龙江船厂。” “龙江船厂乃是本朝最大官办船厂,曾经造过宝船,实力不容小窥。而清江浦船厂,却是生产漕船为主,这一批船只,有时间的话,让两厂督办,绝无问题。但是而今时间紧,就要另选办法了。” “其实造船并不是不能快,最大问题就是木料处理,一块合用的木料,非数年晾干不可。然后方能用。而不管是龙江船厂,还是清江浦船厂,乃至于各地民进的船厂,都有很多备料,别的不说,单单说龙江船厂,为了造船,龙江船厂每年都会种树,有很多开国时期就种下的树木,而今俨然成材。每年也都会采木阴干。如果大人能号令龙江船厂将这些船只现在就开始造沙船。三个月之后,用不是不可能。” “只是龙江船厂,一直是有活的,更不要说,朝廷已经下令数次,令沿海各省造船。” 周梦臣知道,单单是他知道的订单,就有二百多艘了,而且官府需要的战船,大部分都是官船厂造。龙江船厂即便不承接全部的订单,也会承接一部分。 只是用特权加塞,却未必不能抢占一些。 “指望龙江船厂一个厂,没未必够。”王宗沐说道:“但是南直隶,宁波,福建,广东各省的船厂规模都不算小。如果让这些船厂造沙船,估计三个月造一批船是够的。只是-----” 周梦臣说道:“只是什么,技术上有问题吗?” 王宗沐说道:“没有问题。沙船是很基本的船型,大部分工匠都会造,只是民船厂与官办的船厂不一样。” 周梦臣思索片刻,就品味出王宗沐所谓的不一样了。 一个问题,官办船厂还好说,与其说是一个船厂,更像是一个官僚机构。 而民办的船厂,就是彻彻底底想要盈利了。但是问题来了,大明朝廷禁海,对船只需要很小,那么的大明这么大产船业产能卖给谁了? 总不卖给官府了。 只需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倭寇自己的造船业是什么样子,周梦臣心中有数,估计没有人敢坐着倭人的所谓安宅船出海,那是真不怕死。所以,现在他面对倭寇,也就是汪直的海上优势,其实是大明自己造船厂造出来的。 这个真相让周梦臣觉得好无语。 而这些与倭寇打交道,作孽买卖的人,又是什么善茬。 也是王宗沐是台州出身,出海氛围很浓,王宗沐作为当地百姓,才能了解到一些内情。周梦臣敢肯定,大部分所谓的民船厂,是在官府哪里找不到登记的。 这些船厂背后人物,要么是当地的强力士绅,手眼通天,什么都能遮掩过去,要么干脆是海盗的基业,比如汪直,汪直家产不小,号称千万,这千万之中,有几家造船厂,不多吧? 而且大明官方造船高峰,在万历中期就持续不下去了,但是民间造船业可不是这样的,别的不说,郑成功郑家全盛的时候,船只数千艘,那么这些船都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不纳入朝廷管理的地下造船业生产出来的。 周梦臣也就不细问了。说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些船厂为我所用?” 王宗沐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钱。”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了。”钱从来是问题。这个问题先放一放,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影响造船的原因也就是阴干木料?” 王宗沐说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船只最后的晾干。也是花时间的。有人说可烤干,但是很多人都觉得晾干是最合适的。” 周梦臣点点,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要有代替的处理方法就行,他而今仅仅想快些解决这个问题,质量自然不能出问题,但是如果是使用年限上的问题,却可以放一放的。他继续说道:“阴干的木料,在江南多不多?” 王宗沐说道:“应该可以找到,我知道有几家木商,每年出木料,十几万株,他们应该是有库存的。只是有木料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船总是要工匠来造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未必。” 周梦臣对造船没有什么太深入的研究,但是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造船是用木头的,木头的加工与处理定然是影响造船的速度的。而周梦臣当初是以什么东西赚第一桶金的,自然是木材处理加工方法。 之后又在军器监加工过木料,对如何快速的加工木料,有太多的心得体会了。既然沙船是很成熟的工艺,大部分人都会造,出图纸,制定零件标准,然后组装成型。一整套流程下来,周梦臣就不信造船厂快不起来。 铁船还能下饺子,更何况木船。木材处理比较难,只要有现成的材料就行了。 不过,这些周梦臣并没有给王宗沐说的意思,他准备给他的徒子徒孙们一个考题,就是新船厂。真正办成之后,再让王宗沐知道不迟。 周梦臣说道:“就委屈王兄,暂且任南京兵部主事,专司造船之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督造四百艘海船,供海运之用。海运上的事情,我今后就交给你来办了。” 王宗沐大喜过望,按捺着惊喜之色,说道:“下官谢过大人提携,请大人放心,这四百艘船,我一定会按时造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大人拨多少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百艘船,王宗沐估计要五六十万两。当然了不同的船厂的价格可能不一样。所以这个数字不固定。 只是周梦臣有些尴尬。他而今手中亏空不少,现钱却是没有的。他只能搪塞,说道:“这一件事情先放放,你先去龙江船厂看看,估算一下龙江船厂,能造出多少船,然后来见我。说这一件事情。” 龙江船厂其实是工部直辖船厂,地位上与军器监差不多,不过这个工部是南京工部而已,按理说周梦臣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并不直接管理这里,但是很多时候地位代表权力,周梦臣派自己麾下的兵部主事非要去管,工部尚书估计也只能忍着了。 王宗沐其实也知道,周梦臣而今面对的难题,他也有一些担心,觉得自己这位新上司,会不会是在为自己画饼充饥。但是想起周梦臣之前的战绩,以及点石成金的美名,心中还是放下心来。 觉得不至于如此。 周梦臣送走王宗沐,心中还是有些心虚的,再次问徐渭,说道:“海宁那边有消息吗?” 徐渭说道:“大人太急了,这才几天啊?算起来海瑞上任还没有十天,事情哪里有那么急,估计还要等等。” 周梦臣拍了一下额头,说道:“不是我急,是事情急,这么多事情,那一样不要钱,不想办法让下面人出钱,我这里就维持不住了。” 正说着话,忽然有一人进来,呈上一封书信。徐渭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周梦臣,说道:“大人,看来着急的不仅仅是您啊。”、 周梦臣接过一看,果然是海宁来的书信,正是说海瑞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海知县 第三十七章 海知县 海宁指挥使衙门,已经换成了海宁知县衙门。 其实整个县衙并没有怎么改动,只不过是将牌匾给换了。 不过,整个衙门的氛围就大大不同了。只是,这种不同,或许不是因为换了牌匾,而是这个衙门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主官。不是别人,正是海瑞。 海瑞孤身上任,不,不能说是孤身上任。戚继光派了一百老军过来。他对海瑞的能力倒是没有怀疑,只是担心有些人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毕竟江南有一个行当,叫做打行。 是专门干下三滥的事情。而且在地方上,士绅势力的大时候,真要冒出一个神经病。打死海瑞,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在明后期,神经病都能闯进宫中了。 这百余老军,说是老军,却是戚继光的亲兵。这些老兵暂时在这里,等过一段时间戚继光还是要带走的。毕竟戚继光而今虽然是伯爷。但是他与那些老牌勋贵不一样,底蕴太过浅薄了。所以,戚继光身边也没有多亲兵,这百余亲兵,几乎是戚继光身边亲兵的全部了。 对于一般人,戚继光的担心并不算多余。但是对于海瑞,却有一些多余。 海瑞到任十余日,都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办理庶务,将原本属于宁海卫的档案列入县衙管理,将原本的军籍,改变成为民籍。 改卫设县,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四个字。但是在现实之中,却有着极其繁琐步骤。很多户籍管理上的问题。都是要细致的一步步的来。 而海瑞就用十日的时间,征服了海宁卫,不,海宁县上下。 无他,海宁卫之前的军官,大部分都是戴罪之身。海宁卫上下的管理权,都在海瑞身上。江南繁华,海宁所谓是卫所,但是人丁并不少。事务也很繁忙。再加上改卫设县的关键时刻。事务繁忙更是加倍。 而且卫所的管理制度,与县治管理制度,是不一样的。需要填补很多书手。 如果一般的人,带着一个团队。也未必能理清这里的问题。但海瑞一人赴任,却担当起一个团队的工作量,海瑞也从海宁贫寒童生之中,挑选出书手,充实县衙之中。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江南特有的文化现象了,那就是大量贫寒的读书人。再加上江南科举难度,是全国之最,几乎所有的名额都被达官贵人占据了,越发后期,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所以有大量的贫寒的读书人。这些读书人因为科举不成,充实在社会之中各个方面之中。 有很多人给人当师爷,所谓的绍兴师爷。有很多人参与商业之中,所谓的儒商。有很多人参与在艺术创造之中。以至于很多手工艺品,就日趋艺术化,比如明代家具,玉器以及其他工艺品,都不单单是工匠的艺术 。 但是这表现在政治上,就是大量生员参与政治,不过是江西各种生员成为诉棍,还是江南生员结社闹事等等。 让地方官苦不堪言。 这些生员在政治求进无门,成为地方大户用来对抗官府的利刃。但是同时,他们也被世家大族压迫的一分子。 海瑞找的切入点很准。 不要看地方衙役,看似贱籍,但是实际上地位不低,除却不能科举之外,也未必不是一个营生。而多年以来,地方衙役书手,都已经被地方大户渗透进去了。官府的权力,被严重的侵蛀。 而海瑞几乎从头组建了海宁县衙上下,一张白纸好作画。海瑞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再加上海瑞人格魅力超出常人。不过,十几日,将新生的海宁县衙打造的铁桶一块。 似乎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来做。 这一日,海瑞将麾下几十个文吏书手召集在一起。 海瑞说道:“这几日,大家辛苦了,县衙里面的事情忙得差不多,接下来该忙这些事情了。”海瑞一边说,一边拍着一叠文书,一时间灰尘四起。可见这东西,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动过了。 为首的书手说道:“请大老爷吩咐。” 海瑞说道:“海宁卫有左中右前,以及澉浦,乍浦两所。以及,东塘。朱公亭,等十二寨。下辖屯田账册都在这里了。今后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账目一一落实,从今之后,这就是本县治下的良田了。” 下面的书手微微一愣,左右看看,不怎么说话。 海瑞说道:“怎么了?” “大老爷,我等受大老爷提携之恩,本该效力以死。只是本地民情,不同其他地方,这些账册,早已是一纸空文了。下面的良田,不知道转手了多少次。都已经查不得了。”一个书手说道。 “查不得,为什么查不得?”海瑞淡淡的说道。 书手说道:“查不得,就是查不得。” 海瑞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民,天下之间,没有什么是我查不得的。” “大老爷,海宁的土地,泰半是海宁卫几个家族的,另外一半,都是外县老爷们治臣,我等这些人,其余人等那是连寸土都没有的。查怎么查?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如果说,在其他府县之中,尚且有自耕农的存身之地,那么在卫所管辖之下,那才是真正没有这些小民容身之地的。几乎所谓的卫所土地都被军官侵占,成为军官私有的土地。本来按照卫所的规定,每一个士卒授田五十亩。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土地多,甚至可以多授田。 但是这些土地,先被军官所在的家族变成私田。然而这些家族,也不是长盛不衰的。难免到了非常时候,倒卖土地来续命。 这些土地就这样流通出来。 但是这些土地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在朝廷的黄册上有所体现的。因为在黄册之中的土地是要交税的。 所以,即便海瑞仅仅是给这些土地上了黄册。就是对这些人极大的冒犯了。 海瑞冷笑一声,说道:“如果说,这老虎屁股我非要摸怎么办?你们不敢做吗?” “这-----”这些书手左顾右盼,一时间犹豫不定。 虽然海瑞对他们有所提携,海瑞的人格魅力也让他们折服。但是这些大家族在海宁多年积威,却让他们望而生惧。不敢轻举妄动。海瑞竖立威信的时间,终究是有些短。 海瑞说道:“既然,你们不肯。我自己亲自做就是了。无非总共七十几个村寨。我一个人也能办完。” “大老爷哪里的话,既然大老爷说了,我们听命便是了。只是大老爷你要明白,这一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海瑞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些书手也只能妥协,毕竟而今他们的一切都是海瑞给的。 海瑞说道:“放心,这样的事情还多的。总计二十八万七千亩,一亩不许少,都要给我查出来。现在开始分组。”随即海瑞开始分组,将手中的村寨,一个个分给下面的人。即便三五个人一个村子。县衙之中,也就几百号人,还要留守县衙一些人手。这样分配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三五人如何能丈量得了这么多的土地,也是要当地百姓配合的。这就是大明皇权不下乡,士绅特权的原因所在。 事情就此推行。 只是海瑞小看某些人。 县衙的这些举动,根本是瞒不过人的,甚至海瑞也没有想过瞒着人,海宁县衙外面更是张贴告示,可谓正大光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朱公亭 第三十八章 朱公亭 前文说过,海宁卫这种海防卫与其他地方的卫所不一样。其他卫所都是一开始设立的,而且多在战略要地,在元末明初的战争之中,都拉锯成为一片白地了。 所以,这些卫所所辖的土地,几乎与府县一般,但是海防卫设立的时候,开国战争已经平息了好些年。海防卫设立的时候,土地都是从各县之中划分出来,而且因为军事需要,未必没有在其他府县之中的飞地。 可谓犬牙交错。 而朱公亭就是一个在海宁卫控制边缘,与嘉善县相距很近的村落。 这一次的风波,也从朱公亭开始。 海瑞正在海宁县处理公务,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几个书手几乎是被人抬了出来。 海瑞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 “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朱公亭那边太猖狂了。”这些书手齐声哭丧道。 海瑞说道:“有话,好好说。哭丧什么的。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书手说道:“我们尊大老爷之令,去朱公亭清丈土地,结果到了之后,被人打了出来,说我们----,说我们这些狗腿子,从那来,滚到哪里去。朱公亭不是我们能碰得地方。” 海瑞脸色不变,他对这一件事情,其实已经有所觉悟。 他在周梦臣领命的时候,就有所觉悟了,知道这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活。之前他一直忙与海宁县内部的事情,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也没有遇见什么阻力。而今阻力来了。 海瑞说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挨打的书手有些迟疑。 海瑞说道:“怎么?你们连谁打你的,都不知道吗?” “应该是项家的人。我们打听了,朱公亭的地而今都是项家的。”这个书手咬着牙说道。 “好。”海瑞说道:“本官就走一趟朱公亭。” 嘉兴城中,天籁楼。 天籁楼乃是项元汴一生所爱,这里藏了项元汴几乎所有的珍藏。项元汴一有时间就来这里消磨时间。而此刻,项元汴正在看着一副话,说道:“德仁啊。你为什么要怎么做啊?” 似乎是一句家常问候。 一边侍立的项德仁说道:“族长,周梦臣一到江南,就给几大家族一个下马威,而今还拖着不见。不是等着海瑞这边吗?我觉得,让海瑞知难而退,也让周梦臣识趣低头。” 项元汴说道:“是你想的,还是别人让你这样做的?” 项德仁一愣,不知道说什么? 项元汴将手中的画,一点点卷了起来。说道:“怎么不说话。德仁啊,怎么,我的话就不敢听了。” 项德仁说道:“族长,我不是觉得有道理吗?” “有道理。”项元汴将画卷放在花瓶之中,说道:“有道理,这是要拿我们项家当枪使,将项家当炮灰,能让海瑞低头最好,但是如果不能,周梦臣是什么人?天下名将,心狠手辣之极。在大同做得事情就不去说了,单单说拿下赵文华,简直是雷霆手段,迅雷不及掩耳,赵文华何等嚣张。但是什么下场,如果一切顺遂,自然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一切不顺利,需要给周梦臣一个交代,你说,这个交代是谁给啊?” 项德仁说道:“是我家?” 项元汴说道:“你还没有蠢到家。” 项德仁说道:“那现在怎么办?去给海瑞赔礼道歉?” 项元汴看着自己这侄儿,心中暗地摇头。 项德仁已经不算项家嫡系,只是还是项家的人,项家也算是非常有艺术气息的家族,项元汴自己与项元汴的几个儿子,都是画家。虽然没有在仕途上有什么进展,但也不算是酒囊饭袋。但是更远的族人,就不好说了。 比如眼前项德仁。 实在是酒囊饭袋,被人教唆,就犯事。 项元汴冷笑一声,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以为我们家能这么容易在这一件事情中全身而退。最近这一段时间,你在家中,不要出门。” 项德仁唯唯诺诺的答应起来。最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族长,现在该怎么办?” 项元汴说道:“你就不用管了。” 项德仁圈禁之后,项元汴说道:“来人,备船,我要去一趟苏州。” 项元汴很清楚,根结在哪里。根本不在这里。关键是在苏州,是在周梦臣这边。所以,他没有纠结于下面,而是想见周梦臣,即便是认赌服输,他也会面对周梦臣。也不愿意面对下面大鱼小虾。 毕竟,即便大出血也直接出血给周梦臣,不要下面有经手的人。而且不给其他家族落井下石的机会,毕竟江南士绅,看似一体,但是其中却泾渭分明。 至于朱公亭的事情,项元汴就不管了,而且他也知道,他现在管,也未必管得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海瑞已经来到了朱公亭。 朱公亭仅仅看名字就知道,很有可能是一个从秦汉事情留下老村落。毕竟叫什么什么亭,很难不让联想到秦汉的乡亭制度。不过,刚刚闹过倭寇,而海宁一带更是重灾区,很多村落早就变成一片白地,比如,主战场沈庄附近,更本就没有多少人了。 但是即便没有多少人,这土地依然是有主的。 而朱公亭之所以能倭寇侵扰之中保全下来,有两个原因,那就是朱公亭组织了乡兵,准确来说,是项家的乡兵,据说有一千多人,另外朱公亭也是有城墙的,城墙虽然不高大,但是在江南大多少县城都没有修建城墙的情况下,朱公亭就比较难啃了。 再加上项家家大业大,手段也多,自然派出人说和,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渠道。给倭寇一笔钱,随即倭寇对自己眼皮底下的朱公亭视而不见。 毕竟朱公亭说是海宁的。但是其实距离嘉兴城并不远,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是项家自留的庄子之一。岂能不重视。 而项家的手段,也是大部分大家族的手段。这也是大家族在乱世的求生之道。 不过,今日的朱公亭非常热闹。 海瑞带来一百来号人过来了。其实海瑞并不想带那么多人,但是戚继光留下的亲兵,却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们就跟过来了。而想朱公亭这么热闹,也不是仅仅是海瑞带来这些人,而是朱公亭那边聚集的人更多,黑压压一片,不仅仅是朱公亭的人,还有其他地方的人,其中不乏来看热闹的人。 总之,看上去人山人海的。、 海瑞一到,就听一边锣鼓喧天,居然打出另外一个县令的仪仗,热热闹闹的向海瑞这边来了,声势之大,其实还胜过海瑞。 海宁县毕竟是刚刚修建,很多东西都不完备,比如给县令敲锣打鼓的班子,根本就没有置办。而海瑞也不是那么好仪仗的人,这些东西可用可不用,所以,海瑞这边虽然打着县令的牌子,但是其他方面的东西都是没有的。 而对面却不一样了,海瑞一看,却是嘉兴县令的依仗。 海瑞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果然,嘉兴县令是冲着海瑞而来的。嘉兴县令远远的下了轿,过来拱手行礼说道:“海老兄可好?不知道,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海瑞一听,说道:?“这位王兄,此话怎讲,这可是海宁县的地盘,应该是我称呼你一声‘远道而来’吧?” 这个丝毫不能乱,因为地方官是不能轻易出自己的辖区的。更不要说,去其他人辖区之内,指手画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朱秀才 第三十九章 朱秀才 嘉兴王县令说道:“海兄,你这就错了,这里明明是我嘉兴县的地方,这里距离县城不过十几里,距离乍浦都很远了吧。海老兄,你不了解地方情况,这走出了地界,我也不怪你,还是快快请回吧。” 或许是项家来了一个干脆利索的不管,让本来准备让项家人出头的场合,让给了这个王县令,各大家早就将王县令给喂饱了。王县令或许怕周梦臣,但决计不怕眼前的海瑞。于是有了今日之事。 海瑞看着王县令,看着周围大批人群,又看了看朱公亭那边很多人,脸上都一些不屑讥笑。 海瑞说道:“王县令,既然说这里是你县的,请拿税票来。” 税票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纳税凭证,在明代也是做过多种改革的,但是不管怎么样的改革,一个地方交税了,地方上也应该有记录才是。 王县令哪里拿得出来。王县令低声说道:“海老兄,我这是给你解围的,而今闹得这么大,一个不小心,就激起民变,倒是你也不好收场,倒不如接受我的解释,就此回转。岂不是两全之策?” 海瑞冷笑一声,他可是知道,今日朱公亭的事情办不下来,他就不可能办下来辖区内任何一个村子。到时候周梦臣想在海宁做的事情,就完全失败了。什么计划都要胎死腹中。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要面对的就是周梦臣的雷霆之怒吧。 海瑞未必在乎周梦臣的雷霆之怒,让海瑞有勇气努力做下去的,并不是他畏惧谁害怕谁,也不是官场上的一些政治好处,而是海瑞内心深处一腔朴实的正气。 他看着眼前的朱公亭,默算出这个村子,如果一起正常的话,应该一百多到二百个战兵的。然后海宁卫之中所有的村子,或数百,或数十,组合在一起,就有了海宁卫五六千军队,甚至还有余丁。 其实,真要按照这个数目来抽丁,负担决计不重。 因为江南的人口,是非常稠密的。固然倭寇入侵,杀了不少人。但是倭乱一结束,就有不知道多少百姓,从城池之中,从乡野的村落之中,已经其他地方钻了出来,形成眼前人山人海。 如果海宁卫正能保持原来的战斗力,能够提供五六千战兵,而浙江沿海卫所,与各城的守城的卫所,加起来,少有十万大军。如果真有这么多军队,怎么可能让区区数万倭寇折腾得江南这么凄惨。 这还没有算南直隶的卫所以及其他各地的卫所了。 所以,在海瑞看来,大明卫所堕落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不改革行吗?在海瑞看来,撤销都是应该的。 海瑞秉承心中的正义,说道:“那就不劳王知县费心了,如果王知县现在能拿出证据证据这里是你嘉兴县的,那好,我立即与王知县走一趟府衙,看看知府大人怎么说?如果大人觉得这里是我海宁县的土地,就请王知县高抬玉趾,还是不要轻易越界的好。” “你--- ,你不识好歹。”王知县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话。 海瑞说道:“如果王知县再不走的话,我也少不的具本弹劾了。” 王知县顿时觉得好像屁股下着火了。连忙上了轿,在放下帘子那一刻,说道:“海知县,你可是要想好了,不要走一条断头路。” 海瑞说道:“那就不劳王知县了。” 嘉兴知县来去匆匆,海瑞也不去管他了。 其实,在行动的岂止是海瑞。几乎在海瑞闹出动静的时候,胡宗宪就已经出手,否则海瑞今日见到的就不是嘉兴知县了,而是与嘉兴知县同城的嘉兴知府了。面对上司,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官面的牌打不出去,不过下面的牌。也不好打。 却听朱公亭之中,根本没有来迎接海瑞的意思,刚刚似乎更像是要欢迎嘉兴知县,而不是海瑞。 而此刻,朱公亭面前无数人拿着武器,长棍短棍,看上去,根本不是想要迎接县令,反而是想要开打一般。 “大人,要不,我先去将他们打散?”一个戚继光留下的老卒说道:“看他们的样子,都是软蛋,我们一冲,他们决计抵挡不住。” 海瑞摇摇头说道:“不用,我当当知县,面对治下百姓,还要用刀兵不成?”随即撇开大队人马,居然一个人要过去。 立即有两个老卒,一左一右护卫着海瑞。 海瑞在距离这些人数步的地方,说道:“我乃大明海宁知县。今日来这里调查案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乡亲们,这就是那个狗官。他要夺了我们的土地。不能让得逞。”一个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打死他。” “是何人。”海瑞一声暴喝道:“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有话,就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将话说清楚。” 海瑞声音洪亮,好如平地一声暴雷,一时间震慑全场。其实老百姓天生就是怕官的,不要看簇拥了这么多人,其实人越多,反而敢真正出手的人少了。而海瑞如果表现出胆怯的情绪,反而让这些人觉得海瑞怕了他们,他们自然滋生胆气,但是海瑞如此将这么多人视为无物。反而吓着他们了。 于是,人群之中迅速分散开开。 一个人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叫嚣的朱秀才。 海瑞说道:“你是何人?上前答话。” 朱秀才一愣,此刻无数眼睛看着他,也容不得他退步,今日之事,就是有人使了银子,让他办的。虽然这里的土地几乎全部是项家的。但是毕竟是朱公亭,朱家人也不少,朱秀才也算是其中佼佼者。 在江南一带,考中秀才是非常难的,朱秀才蒙天之幸,考中秀才之后,也想过再考一个举人,但是去了两次,都是名落孙山,从而认清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在科举上眉头天赋。最后也只能走到这一步。 于是他的心思就转到捞钱上了。 奔走于权贵之门。给某些人做事,从而得报酬。今日对他来说,也是一件生意,而且是大生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海瑞如此难缠。 如果是寻常县令,不要说打了下面吏员书手,即便是带着无数生员砸衙门,哄闹大堂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一般遇见这样的事情,这些官员都是花钱卖平安。 如果这都不行,就用终极大招,煽动百姓闹出大事来。 有人统计过,以罗教为蓝本发展出来各种教门,其中都有大两的江南人参与进去,而且是其中骨干人员,这也是江南读书人的悲哀。自己有学识,当学识不能给他们带来钱的时候,走偏门的人自然比较多了。 所以,这些读书人煽动百姓闹事,几乎有了标准套路了。 只要县令应对不了民变,也承受不起,官逼-民反的帽子。就只能妥协了。 而海瑞仅仅是三言两语,就将他给露出来。这个时候,也只能上前说道:“学生见过大人。” 海瑞看了他一言,说道:“你是秀才?” “正是。”朱秀才说道:“大人,我朱公亭之前几代人都是这样过来了,大人贸贸然清丈土地,以察察为政。这传出去,也有损县令的美名。” 海瑞说道:“你可知罪?” 朱秀才一愣,说道:“学生何罪之有。” 海瑞说道:“太祖早就说过,天下什么人都可以议论政事,而生员不可。怎么你忘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革去功名 第四十章 革去功名 生员不得议论朝政的规矩有吗?自然是有的。 但是而今还有用吗? 自然是没有用的。东林党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哪里是不议论朝政,而是大论特论,恨不得将朝廷搬到他们家中。 而今虽然还没有到东林党那个地步,但是天下生员有时候,就谈笑天下,指点风声。似乎一副诸葛亮在世的样子。 生员参与地方事务,已经是非常非常普遍了。 朱秀才怎么想?海瑞不去想。他一声厉喝道:“拿下。” 一声厉喝之下,立即有两个老卒扑了过来,干脆利落的将朱秀才拿下来。 于是在人群的骚动之中,很多人看着朱秀才被压走了。 海瑞语气变得缓和起来,说道:“或许,有些事情我说的不够清楚,今日我给就父老乡亲说说,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就是十年一清丈。而今海宁已经多少年没有清丈过了。清丈对大户不利,对尔等是有利的,朝廷清丈土地,固然是为了收税。但是更多是为了均徭役。从而让土地多的人多交税,土地少的少负徭役。” 为了让下面的百姓听清楚,海瑞一边努力大声说话,一边努力矫正自己的口音。不弄出来让江南百姓听不懂的海口话。 海瑞三句话,不离太祖爷。 这很对这些老农们的胃口,其实说深了,他们也不懂。但是他们都有一朴素的情怀,那就是太祖爷那会儿什么都是好的。现在局面越来越不好,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太祖爷的政策,都让后面的子孙给败坏了。 毕竟,不管太祖皇帝对士绅是如何摧残。但是太祖皇帝对底层百姓,是真的好。 在诋毁太祖皇帝上,士绅们不遗余力。但是老百姓们却怀念一直到了明亡。只是他们并没有话语权而已,甚至可以说,大明是耗尽了太祖皇帝的遗德,最后才不得不走向灭亡的。 海瑞凡是称太祖爷,这些老弱们偏偏吃这一套。 而海瑞在家中也是时常劳作,不当官,与寻常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即便海瑞带着一些古怪的海南口音,但是他对民情的了解,却是任何一个官员都无法比拟的。 海瑞能做到几句话,将群情激奋的人群给安抚下来,甚至海瑞在朱公亭待了一日。了解民间疾苦,听说有冤情。二话不说,在村里设立公堂。就地审理,不过一日之后,朱公亭的百姓心悦诚服。很快就朱公亭近万亩的土地给清丈完毕了。 这里本来在账册上不过数千亩,但是人口增长,一些之前不能开垦的土地也都开垦出来。于是土地数量呈现出增加的趋势。 海瑞估计海宁卫境内,估计三十万亩打不住了。可以能到达四十万亩之多。 不过,海瑞一回到海宁县,事情就来了。 因为朱秀才。 朱秀才有功名在身,县衙不能拘役。想要拘役的话,就好先让学政去了秀才的学籍,方能入狱。 也不知道是朱秀才交游广阔,还是背后有人主使。总之海瑞回来之后。屁股还没有坐稳,就有几个秀才来给朱秀才求情,被海瑞狠狠的赶了出去。剩下的秀才,海瑞就不想见了。 毕竟这一次朱公亭之事,让海瑞觉得,他其实恩义未施,所以他觉得先放两天告。 放告就是上堂审案的时间,很多电视剧之中,似乎县令的工作就是审案,其实不是。审案只是县令工作之中很少的一部分。只有在放告日,才能登堂审案,百姓才能上告。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因人而定,无非是三六九,或者初一十五之类的。看每个县令的心情了。 海瑞在朱公亭积累的好名声,在审过几天案之后,积累的更多,一时间海青天的名声传了出去。 其实,在古代很多案子根本没有太多的悬念,甚至现代也是如此。只有少数的案件才非常复杂。大部分案件,稍稍一看,就知道凶手是谁。但是最重要的不是去查,而是去判。 简单的案件,很多时候会出现不简单的判决,这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深究了。 毕竟,即便是后世的法官,还每每搞出违背常识的判决,这是后世办案不好吗? 所以海瑞判案非常之快,甚至这些案子都不用动脑子,需要动脑子的人,都是要考虑这案子背后的问题,比如要不要得罪人,这个罪犯是谁的人,等等,当海瑞不用考虑的事情,自然非常快无比。 在加上海瑞,宁屈大户,勿屈小民的原则。海宁县境内的大户一下子倒了霉了。 海瑞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一个指挥同知的爹,还是有一个工部主事的叔叔,乃至于与宫中有关系,凡是犯事的,一律按大明律来判。 这些大户们自然将海瑞怀恨在心。在他们的组织之下,几十个秀才闯进县衙,要找海瑞一个说法,说海瑞有辱斯文,将朱秀才下狱。海瑞又岂是一个低头的人。于是这几十个秀才,一并拿下,随即奏请浙江学政,将这几十名秀才一并革除秀才功名。 如此一来,这事情才一下子闹大了。 或者说,在很多人推波助澜之下,才一下子变大了。 整个江南士林都议论纷纷,海瑞被推到风口浪尖。大多少读书人都是兔死狐悲,觉得海瑞太过分,甚至有人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想要让浙江学政驳回海瑞的奏请。 而浙江学政很巧的卧病在床。 毕竟这个浙江学政也看不清楚风向。 一面是江南士林。一面是新来的过江猛龙,看上去都很厉害,一个也惹不起。自然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于是,浙江学政躲开了。 刚刚到任的唐时英,接到这个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判决。于是写信给周梦臣请示。 周梦臣捏着这一封书信,几十个秀才重要吗?不重要,诚然江南一代秀才非常难考,只要考中秀才,在别的省份就能考中举人。 但是那又如何? 在周梦臣这个层次上,这总就是小事。 不过,准不准。却是要让周梦臣思考一下。 毕竟,周梦臣而今也有一些吃不消了,本来就百赵文华折腾的一分钱都没有的烂摊子。而今又要办这么多事情,各方的摊子,周梦臣几乎都撑不住了。没有钱什么也办不了。 甚至周梦臣都在想是不是要引晋商入江南了。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周梦臣不可能将江南士绅得罪到底,引晋商入江南,加入了江南商人传统的圈子之中,对晋商来说定然是重大利好。但是对江南这边的人来说,与周梦臣的梁子就越结越深,甚至难以化解了。 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解决。 所以,周梦臣捏着这封书信在等,等对面是不是先服软。不然的话,周梦臣只会批下去,将几十个秀才的功名一扫而空,鼓励海瑞继续做事。 海宁一县事小,如果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周梦臣在江南准备做什么,。复制海宁县的政策。 如果江南士绅是一个集体,自然能撑下去,撑到周梦臣撑不下去。可惜他们不是。 于是周梦臣就得到了一封请帖。正是嘉兴项家家主项元汴,想要延请周梦臣,地点就苏州。 徐渭笑道:“大人,项家已经服软了,如此一来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如此说来。”周梦臣说道:“这一顿酒,我是要好好的吃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得月楼 第四十一章 得月楼 夜风拂柳,红色的灯笼晃动。一道长堤深入水中,两侧温柔的湖水轻拍着两岸青石。 周梦臣浑然不知,这一条曲折的堤坝,有什么用处。似乎,仅仅是为了将湖水分开,给人一种,虽然在岸上,亦在游湖。不知道是人在水中,而是水上岸里。 这样的造景,对周梦臣来说,并不稀罕。毕竟后世生产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一些市政公园都要胜过这里。但是,时代毕竟不一样。周梦臣初步做了一个测算。这一条,深入湖心的堤坝,大概有七百多步,也就是两里左右。但是也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这个成本换算成铁路,即便不能修二里,也能修一里。 更不要说,每个柳树上面都挂着红灯笼。远远看去。在夜色之中,只有晕晕开的红色,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 一道长堤,两侧垂柳,两侧湖水,树上红灯。似乎,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一副画卷。 只是周梦臣眼中,只有民脂民膏。 周梦臣倒不是不欣赏美,或者要扫人兴致。只是,他见过这个世界太多的现实了,即便是苏州城中,就有因为倭寇而一无所有的百姓,困顿城中,不得不卖身为奴。 而也在苏州城中,却有这样一片天地,俨然是两个世界。 在这个人,如何能体会到而今大明朝廷的种种困境,刚刚过去大地震,去年塞外的战事,刚刚距离这里几百里之内,就有一场数万人大战。从倭寇巢穴之中解救出大量妇女,在事后都自杀了。 很多惨状,周梦臣并没有亲眼看见,但仅仅是纸上看见,就足以让人触目惊心了。 而与眼前一切相比,让周梦臣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周大人,远道而来,项某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项元汴含笑而来。 周梦臣也只能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情绪按下去,说道:“岂敢,此事风光乃是一绝。正好饱我眼福。” 项元汴在前面引路说道:“请。” 周梦臣微微点头,两人一群妙龄少女提着灯笼簇拥之下,缓步向远处一座三层高楼走过去了,一路上水汽渺渺香气氤氲。项元汴虽然是来投诚的,但是骨子里的世家公子习气没有去。 即便今个是为低头,但依然不肯贸贸然开口。 反而将话题引导学术上,就气学之事,与周梦臣谈论一番。 周梦臣刚刚开始还有性质讲一些,很快就明白了。项元汴是在投其所好。 说项元汴不懂吧,那不对,因为项元汴这个文化人,是货真价实的。不是后世被包装出来的。后世很多文化大家的学识,不过是这个时代文人常识。而项元汴对心学,气学,理学,乃至于当代各名家的学说,都是有了解的。但也仅仅在于了解而已。因为他心思不在这些经术上,而在与书画等方面,如果说书画与收藏,项元汴可以连续讲上十天师十夜,不带重样的。 而今,项元汴不过是在奉承周梦臣而已。只是项元汴的学识修养,一开始没有让周梦臣看出来。但是时间一长,周梦臣还是看出来。毕竟周梦臣为了将科学理念包装成为儒学概念,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这方面下功夫,任何一人能做到,十几年如一日专研一件事情,那这个人必然成为专家。周梦臣就是这样的。 不是说项元汴学问不如周梦臣。而是各有所长。 看出来这一点,周梦臣依然与项元汴讨论学术,但是也没有那么认真了。 好在水中长梯算是走到了尽头了。项元汴也意思到这一点了。他话题一转,说道:“大人,这就是得月楼了。” 周梦臣看着三层高楼,八面开窗,飞檐挂角。各色绸缎微弱。灯光通透,不知道燃了多少根蜡烛,整个三层楼都好像一个大灯笼,再散发出团团的光芒。四周湖水合抱,四面围来,水声粼粼,波涛徐徐。在加上头上明月高悬,遮掩群星,似乎得天下第一之璀璨。 周梦臣不由感叹道:“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项元汴赞道:“天下风流在江南,江南风流在此楼,大人一眼看破玄机,这天下风流大人得其味也。” 周梦臣心中暗道:“文化人拍马屁,固然一套一套的。”此楼之布置,还有得月楼的名字,联想到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这一句,也算是名篇,几乎天下所有读书人都知道。至于一句话,就近得天下风流。这天下风流也就太好得了吧。 不过,抬手不打笑脸人。项元汴天下名士的名声,可不是一个封的,是项元汴在江南经营,在他自己在艺术上的造诣,以及项家的家底与他的收藏结合在一起,才能有的。 即便周梦臣位极人臣,当了大学士,对这样大名士,也不好太过分。今日也是如此。 周梦臣不可能与江南势家真正杀得头破血流。那么江南的乱局,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不过,周梦臣也很清楚一件事情,今日是项元汴来请自己,主动权已经在自己手中了。所以周梦臣就很放开怀抱,享受今日的盛宴。 果然是盛宴。 一入得月楼之中,就见彩带飘飘,无数女子身披绫罗绸缎,看上去好像大家闺秀一般,却不说是伺候的人侍女而已。几面屏风遮掩了楼中几个角落,却听见丝竹之声,绵绵而来,不急不徐,更填上几分氛围。 古代没有留声的手段,后世非常简单的听音乐的享受,就要养一支乐队,再加上乐器等等,都是一笔大开支,周梦臣自己家之中都没有养,反而是周梦臣自己学上一两件简单的乐器,毕竟周梦臣从小听音乐长大的。有时候,也有这样的需求的,最便宜的方式,居然是后世最昂贵的方式。自己去练习。 只是而今听,不过是一个古曲。一些在后世周梦臣也听过。比如翁樵问答,鱼歌唱晚之类。也有一些不同,似乎是在后世的流传之中,出现一些问题。 但是总体上来说,给周梦臣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后世人弹奏,或多或少都太尊重一些,似乎将这些曲目想得太经典了一些。而眼前这些人弹奏,技艺虽然不是最好,但有一种活泼泼的感觉。是一种生活的,生动的感觉,就好像后世一些流行歌曲一般。 在这些伴奏之中,两侧有舞女偏偏起舞。在摇曳的灯光之中,轻缕薄纱之下,更展现出女子妖娆的身姿。颇有何似在人间的感觉。 而筵席更是丰盛。 在两人入席之前,就琳琅满目摆满了一大桌子。十分漂亮。无数食材摆出无数图案,很多盘子里的菜,都是精致的让人不忍下筷,根本就是艺术品。 当然了,这也不是让人吃的。 这是看盘。 等两人坐定之后,立即有侍女将这些盘子都撤下来,随即又有流水一般的将佳肴送上来,每一道菜都精致非常。周梦臣动筷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盘子都是玉盘,所有筷子都是银筷,甚至餐具都是金银镶嵌的,一个个都好像是艺术品。 周梦臣淡淡估算这一桌子的餐具,没有几十两黄金白银都打造出不来的。而黄金比白银在价值上是一比十,也就是单单餐具。就要几百两银子,这还没有算玉盘。 毕竟周梦臣对玉不大了解,而这些玉盘干净明亮,似乎与瓷器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是工匠的技艺精湛,还是材质好。总之,周梦臣不能判断价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宴后真言 第四十二章 宴后真言 周梦臣好歹是参加过宫廷大宴的,在宴会礼仪上,还是了解的。所以整体上来不至于失礼。每一盘子菜,周梦臣只夹一筷子。周梦臣不能估计有多少道菜,但是知道,多到一盘菜夹一筷子,就能吃饱,如果不留着肚子,到了最后,还有菜上来,周梦臣已经吃饱了,不能下筷,才显得尴尬。 即便如此,周梦臣也觉得,这一顿,是他在大明吃得最好的一次。 周梦臣虽然吃过宫廷大宴,但是奈何,在冬天室外吃饭,光禄寺距离宫中还有一段距离,等菜上来,几乎都已经冰凉无比了。 即便再厉害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这个时候,又怎么能谈什么好吃? 甚至光禄寺也学乖了,在元旦宴这些场合,送上来的就是凉菜。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也造成了,大部分赴宴的大臣,都先吃饱了。在宴会上,仅仅是走一个形式而已。 在北京的时候,周梦臣也见识过勋贵家的宴会,也吃过皇帝的私人延请,但是不得不承认,比起享受与底蕴,北京远远比不上江南。 北京的勋贵们看似有底蕴,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靖难之后才起家的,即便有些底蕴也是在军中。而今江南这些家族就不一样了。项家家谱上写的始祖,就要追溯到了靖难之际,项家始祖以大理寺评事的官职,追随宋高宗南渡,然后在嘉兴落脚。 而江南势家大体上都是这个年代南迁的,而在南迁之前,他们也是中原望族,更不要说江南本来就有大家族,比如顾家与陆家。 随便扒拉几个家族过千年,也是很正常的。 项家是因为成化年间项忠崛起的,但并不代表,项家在项忠之前,就是种地的。 什么叫做世代簪缨之家。江南大部分家族都是。 从宋代到明代。其他地方动则打成一片白地,但是江南这里受到的兵灾最少,这些家族得到了最大的保留。当然了,这些家族之间,也有此起彼伏,就好像明代项家是嘉兴第一,但是到了清代,项家没有了。明清之际嘉兴遭遇了什么,这里就不做交代了,但项家拼死保护的珍品,一个个都被清廷大内珍藏。特别是《女史箴图》后来又被英法联军抢走了。项家最后,也就不必多说了。之后兴起的就是网传乾隆本家的陈家了。但是他们依然是一个圈子里的。 即便到了现代,如果有兴趣的以金庸老爷子为切入口,去看看金庸老爷子亲缘关系网。 那还是这些东南势家被时代瓦解差不多的时候了。而明代,正是他们实力最雄厚的时代,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一了解情况,就没有想过在江南动刀子的原因。 实在是砍不动。 周梦臣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一共吃了一百多道菜。 吃得差不多了,项元汴这才准备谈起正事,他轻轻一拍手。身边的侍女与舞女,乃至屏风后面的乐队班子,都撤下去了。而乐队班子不知道找了一个什么地方又开始重新演奏了。 音乐声丝丝缕缕,正好做为两人谈话的背景音。但距离又足够远,不足以让外面的人听见里面说什么,而在外的音乐声,也让远处的人不可能听到了楼里的声音。、 项元汴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但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来低头的。就叹息一声,说道:“江南苦倭寇久矣,陛下调大人入江南,江南人心一定,知道倭寇必去。只是,学生愚昧有些事情,实在摸不着头脑。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周梦臣心中暗道:“戏肉来了。”说道;“项先生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本官定然为项先生解惑。” 项元汴说道:“大人,来江南到底要什么?”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平靖海上,解百姓倒悬之苦。” 项元汴说道;“平靖海上,亦是我等之心愿。只是大人之举,似乎是南辕北辙?” “因为破海上贼易,破衣冠之贼难。”周梦臣饶有意味的说道。 项元汴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的,说道:“大人明鉴,我承认。我项家是有一些海上的生意,但也仅仅是生意,绝无通倭之事,我项家世代簪缨,怎么会在这一件事情上与朝廷作对,在朱巡抚之后,我家就已经断了海上的生意了。而今一切与我们项家无关。” 周梦臣说道:“先生着相了,我说过项家是衣冠之贼吗?” 周梦臣其实也相信项元汴的话。原因很简单,项家体量太大了,作为嘉兴第一家族,项家在嘉兴,就好像是徐阁老的徐家在松江一样。只是项家也知道他们最大的短板。那就是朝廷上没有大官,如果中层官员,知府知县,工部主事这样的官职,项家家族是有的。至于更高一层的官员,只有联姻才有。 所以项家很低调,也不愿意惹事。 比起海贸的利益,虽然诱人。但是对项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让项家产业再扩大,而是守住而今的基业,将项家作为嘉兴第一家族的位置传下去。 只是周梦臣理解归理解,但是决计不放弃这个怀疑。毕竟怀疑一个人很简单,但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难了。 项元汴额头微微见汗。 项元汴是名士,而不是政治家。他智商虽然在线,为人也算精明。但是到底没有经历过朝廷上激烈的争斗,所以周梦臣这一吓唬他,他内心之中就动摇了。 他心中揣测,周梦臣是不是要在江南士大夫身上立威,而他正好选中了嘉兴府项家。 他也觉得,周梦臣不敢将整个江南士大夫圈子全部给砸了,就是皇帝未必敢,但是砸某一家的,却是敢的。身为项家家主,他所要考虑的仅仅是项家,才不会为其他家族着想的。 项元汴说道:“大人,项家可以让出海宁县内所有的土地,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家,我可以保证,朱公亭的事情,决计不是我们项家主使的,这一次组织秀才闹事,也与我项家毫无关系。” 说这个时候,项元汴内心之中在滴血,身为嘉兴第一豪门,他的田产不仅仅在嘉兴县,也就是嘉兴府的同郭县,而是整个嘉兴府都有分布,甚至南直隶也有一些。 大家族田产分布好几个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项元汴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项家在原来的海宁卫,现在的海宁县之中,最少有数万亩,不仅仅一个庄子。 这些土地最少值十几万两,甚至更多。更不要说,对于大家族来说,土地才是根本。 周梦臣一瞬间,有些心动。但是很快在内心之中摇摇头了。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做,项家会心生怨恨,是的,周梦臣不在乎项家是否心生怨恨,毕竟嘉兴项家,到底地方性家族,对中枢已经没有是影响力了。 但是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他对项家下手太狠的话,会影响他与其他江南家族的合作。而不与江南家族合作,他在江南做任何事情,都会寸步难行。 政治就是将自己的朋友变多,将敌人变少。而如果周梦臣能够成功将项家拉到自己阵营之中,那么将来对其他家族时候,就有一个很好的模板与筹码了。 周梦臣说道:“项先生何出此言?项先生以为我周梦臣,是无凭无据就会冤枉好人的人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开海之策的影响 第四十三章 开海之策的影响 项元汴说道:“大人作风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项元汴口中这样说,但是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 周梦臣在江南之后,先下赵文华,后破倭寇,所做的简直是雷霆手段,在百姓那边传成什么样子,再说,但是江南各大家族都在传周梦臣心狠手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项元汴看来,周梦臣完全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岂不刺激凶手,不,刺激周梦臣吗。 毕竟有些话,做得说不得,说得做不得,他还是很懂的。 周梦臣看出项元汴几分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去解释了,说道:“项先生觉得如何才能平靖海上?” 项元汴一时间给不出答案。 毕竟项元汴是地头蛇,是了解当地情况的。嘉兴很多无地百姓,都参与到航海之中。只是他们的处境也是非常之艰难的。 是海贸这个产业链最底层的人。 大航海时代,看似恢弘无比,但是这些与普通百姓相隔太远了。在海上遇见风浪而死的,在外地生病得不到医治,最后扔进大海里的,甚至因为在外滞留数年,超过了朝廷规定的两年期限。有家不能回,最后长留异域的。 等等,只要海上还赚钱,参与海贸的人就不会少。只要海禁还存在,那么这些人必然与朝廷冲突,与岸上的权势人家冲突。没有妥善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最后不得不从商人变成海盗。 一波海盗杀绝了,下一波还会有的。 周梦臣说道:“海禁不解决,海盗的事情就结束不了,而这一次我是带了陛下的旨意,允许我在我觉得时机允许的情况下,废除海运,并重新制定海贸的规章制度。” 项元汴眼睛一亮,说道:“大人所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自然当真,不过,也只能现在给你说,出了得月楼,我是不认的。毕竟,这事情关系太大了。” 项元汴自然明白海禁代表着什么,也明白周梦臣为什么说,出了这里就不认了。但是他有些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是周梦臣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他问道:“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我?”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什么是合适的时机,第一,清理倭寇,让大明的船只能安排的航行在大海之上,这就需要足够兵力,不仅仅要击退倭寇,也是要控制海外要点。所以重整武备,清理卫所,仅仅是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但是谁要是挡了我的路。我自然也不会客气的。” “第二,项家在这一件事情,其实与我没有冲突,海禁废除,对项家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项元汴下意思点点头。 的确,对项家来说,废除海禁,在官府主持之下的海外贸易,不管是怎么样的贸易,对项家都是有利的,因为项家在官面上是有人的。 必要的时候,是可以动用政治力量来打击竞争对手的。 当然了,海禁废除对一些家族并不是有利的,那就是通倭的家族,与倭寇或者海贼高度绑定的家族,原因很简单,不管倭寇在外面多横行,他上了岸可以抢劫,但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抢劫不到他吗需要的货物。必须要有一些人为他们供货。 这样一来,等于这些家族控制对外贸易的定价权,这岂不是大赚特赚? 这些人是不希望废除海禁的。海禁抬高了参与海贸的门槛,一小商人根本不会与倭寇有所接触,而真正大家族都爱惜羽毛,不会与倭寇有什么牵连。毕竟很多清流都在乎世代清白,绝无作奸犯科。 也就是说,海禁让这些人更方便的赚取更多的钱。 此刻项元汴也安心了。 项元汴之前所有的不安都来源于对周梦臣的不理解,不明白,此刻周梦臣说清楚自己的思路。此刻就明白过来,也就不怎么害怕周梦臣。 说实话,这些世家大族最不怕有章法有想法的敌人。最怕的是那种上来什么也不说,就大杀四方的敌人。那才是有理说不清了。 项元汴说道:“大人既然说到了这里,有什么需要项家上下协助的,还请大人明示。”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明示不明示的,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请教项先生了。” 项元汴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说道:“东南卫所,早就变成一团烂泥了。不能用了。而今到了不整顿不行的地步,震动海宁卫还是一个开始,只是到底该怎么整顿?我一时间下不定决心,海瑞决定将海宁卫所有土地都收为国有,将这些土地再次授田于军户,令各军户出丁,组建海宁卫,如此一来,新组建的海宁卫,定然能成为一支劲旅。而徐渭却说,这会弄出大乱子的,但是而今各地都缺钱,总督衙门之中,空得要跑耗子,编练新军不要钱了。打仗不要钱了,而今的问题是没有钱。” “你说该怎么办?” 周梦臣的目光好像一道匕首,射向了项元汴。 项元汴内心之中一阵,顿时说道:“海知县的计划是万万不可的,真要如此说的话,倭寇定然会大举入侵的,到时候遍地烽烟,局面恐怕不能收拾了。” “哦。”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有些人真与倭寇有联系?” 项元汴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是有人与海盗有联系,有些事情在他们的圈子里, 谈不上人尽皆知,但是只能说不算什么秘密。但是项元汴,不敢说给周梦臣听,因为这是犯了规矩。 因为这是项家将他们出卖给官府。 朝廷实力强大的时候,有官府在的话,尚且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官府如果不关注这些事情,那么项家就危险了,很有可能出现当初谢家的惨剧。 谢家真是大户人家,论底蕴并不比项家差太多,项家有项忠,谢家有谢迁。都是位列三公的人物。 但是谢家是什么下场?嫡脉被杀光了,接下来很多年都未必能翻身? 所以,即便权力很大的江南势家,最怕的就是不讲道理的亡命徒。 周梦臣也没有为难项家,而今接着说道:“不过,徐渭给我一个法子。”随即周梦臣将拍卖卫所土地的办法说了。随即说道:“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项元汴就说道:“行的通,绝对行的通。此事绝妙,海宁的事情就这样做,嘉兴项家原因配合朝廷,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了。” 人都是很奇诡的生物。 周梦臣先给出一个他们完全不能接受的办法,然后稍稍退上一步,他们就欣然答应了,而今也是一样,项家在海宁卫有土地,这并不是一个特殊性的案例,可以说沿海的卫所,几乎都已经被江南世家大族给吞了不少,或许没有吞完。 如果周梦臣用所谓的海瑞方案,等于数以千万亩的土地,一下子被皇帝无偿的收回国家,这根本就是明抢了,江南士大夫会服气才算怪。 江南这些大家族,也不会如此就放手,最简单的反抗方式,就是给倭寇各种帮忙,让他们肆虐的更厉害一些,让周梦臣疲于奔命,就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整顿卫所的事情。 江南乱一点,对这些大家族没有什么印象,他们有自己家丁防护。但是江南乱得更厉害了,这个时候这些世家大族就未必喜欢了。 因为战乱很可能影响到他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透底 第四十四章 透底 对于项家来说,这样的局面不是项家想要看到的。 周梦臣说道:“这个条件不是开给你的。而是你们的。” 项元汴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周梦臣误会他了。 周梦臣以为项元汴乃是江南世家大族派来的使者,但是这有一点点出入。 因为项元汴的身份地位,这先天就代表了江南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另外一方面,在如何应对周梦臣这一件事情上,即便是江南大族内部也是有分歧的。 不过,项元汴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尽量的说服他们。” 项元汴没有揭穿的意思,如果能成为周梦臣与其他世家大族之间的传话筒,对项元汴来说,也算有一点点小权力的。 周梦臣说道:“海贸之利到底有多少,你们也是知道的。而今局面很简单,不解决海上的问题,今日之事,三十五十年就会再发生一遍。如果不想再出事,就必须将海外的秩序掌控在手中。” “海贸之利,其不胜过田土之利?” 项元汴说道:“学生明白。学生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与他们说一说,让他们了解大人的良苦用心。”他微微一顿,说道:“我却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大人。” 周梦臣说道:“说吧。” 项元汴说道:“海宁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想着坐观其变,只是后面的局势发展,其实与我项家无关。” 周梦臣有些不在意的说道:“是吗?” 只要能与江南士绅达成协议,海宁卫的一些事情,而今已经不重要了。 项元汴只能将项家的家丑一五一十的说给周梦臣听,说道“请大人明鉴,这一件事情,我项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参与进去?” 周梦臣说道:“那你说,这些人是什么人?” “这------”项元汴有些犹豫,他其实还是怕得罪人。毕竟世家大族之间,其实都有彼此的默契。 周梦臣说道:“不要告诉我,嘉兴发生的事情,你当时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吗?” 话说到这份上了,项元汴只能说道:“我不大清楚,但是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些人应该是松江府的人,很有可能是徐家的人。” 周梦臣一愣,说道:“松江徐家。” 项元汴说道:“正是。” 周梦臣一时间心中翻滚无比。 周梦臣而今与徐阶的关系还不错,毕竟,徐阶而今在中枢形式不利,所以对周梦臣的倚重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过去的。 这种关系或许会因为新的变化而产生决裂,等新的变化。但是决定不是现在。 周梦臣就觉得很奇怪了,为什么松江府徐家会这么怨言的针对他。 其中之关系一时半会梳理不清啊。 项元汴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想法,说道:“大人,或许这不是徐阁老的意思,而是徐阁老的公子下手的。” “徐蟠?”周梦臣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项元汴说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但是徐家大公子为人,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之前的吃相一直都是很难看的。反正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们。” 周梦臣心中一动,他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很多人看不惯了。 很多人是什么人?自然是利益受损的世家大族。毕竟松江徐家的发展,简直是吹气球一般,在徐阶当官之前,家中还不过一些薄田而已,但是到徐家回乡的时候,已经是占据了松江几乎全部的土地。甚至还在临近的一些府县的土地。 这么高速度的增长,最大的可能是吞了别人,那这个别人是谁?自然是之前利益受损的人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不仅仅如此?” 周梦臣这会儿,才感觉到何心隐对他有一些疏远了,毕竟周梦臣很多场合都鼓动他的气学,这与何心隐与在江南盛行的心学一脉。截然相反。 而到了这个程度,也很难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但是周梦臣不会放弃自己的气学,也是而今忙得厉害,以至于没有时间讲学,周梦臣准备将眼前的事情处理掉,将来有时间了,在江南办一场盛大讲学,好将气学打入江南。 也算是吾道南传最好的办法。 所以,双方在这方面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深的,这也是彼此都能感受得到的事情。 虽然周梦臣在江南站稳脚跟,心学一脉的帮助,对周梦臣来说,已经大大下降了,但是心学在江南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所以矛盾也基于慢慢的显露出来了。 项元汴却不知道不其中问题,或者太在乎其中的问题。于是项元汴说道:“我听说大人与徐阁老关系不错,在下看来,不如飞书一封给徐阁老,请徐阁老处理一下家事。” 周梦臣说道:“也只有如此了。这一件事情我来处理,其余的就静候佳音了。” 周梦臣也想用这一封书信,想试探一下,徐阶到底是如何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项元汴说道:“请大人,放心数日之内,必然有消息。” 一场夜宴就此过去了,项元汴还想请周梦臣见识一下,江南美人的温顺的时候,周梦臣可没有这个想法,他并不是对就刻制,但是奈何,明代人在某些地方太过开放了一点。比如文人雅士不讳言谈春宫。周梦臣或许不在乎某些事情,但是在与别人一起的时候,就敬谢不敏了。 即便如此,第二日,项家还是将一个戏班子,大概几十个人,一并送到了总督府中,为总督添乐。 双方刚刚展开合作,周梦臣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将这个班子,暂且留下来了。 而周梦臣一封书信,将关于松江徐家的事情,报告给了徐阶,想看想徐阶的反应。 徐阶接到江南周梦臣的书信,自然是立即打开了。 只是看了之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这跌坐在椅子上,好一阵子才叹息一声,说道:“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其实徐阶对于徐家发生的事情,以及他自己儿子的一些作为,并非不知道的。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徐阶在朝廷之上,可以说是除却严嵩之外,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却是难以下狠手的,更不要说,徐蟠与徐阶之间,有心结的。 这个心结就在科举之上,徐阶不允许徐蟠科举。 具体原因这里就不展开说了,总之徐阶觉得他而今身居高位了,作为自己的家人,就要谨慎。毕竟徐阶看见了太多,被自己家人拖下水的官员,远的不说,眼前的严嵩。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结果被自己儿子给坑了,还有之前的屠大学士,就是因为子弟考科举,被严嵩抓住痛脚,一下子给拉下来了。而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徐阶还是看得出来的。徐蟠最多一个州县之才。 一般情况下,出来做官也就罢了,但是而今徐阶与严嵩之间斗争白热化,徐蟠作为徐阶的儿子,严嵩岂能不注意,而徐蟠太多破绽了,徐蟠的性情也不稳定。总之一句话。 徐蟠一旦踏入官场,很可能成为徐党与严党斗争的一个劫材。 而徐蟠本人很难承受这样的打击,有人在暴风雨之中扶摇直上,但是有些人在暴风雨之中,只要被淹死,而徐蟠在徐阶看来,就是一个会被淹死的人。 徐阶这才要将自己儿子当在官场之外,只要他在家里好好奉养母亲,安排家里的一切就行了。这也是在保护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徐阶的安排 第四十五章 徐阶的安排 只是徐阶一番好意,却没有被自己儿子领会,徐蟠不仅仅没有领会父亲的一番好意,反而更加怨恨,觉得徐阶为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仕途,却要毁了他徐蟠的一生。 毕竟在明代这个社会氛围之内,没有进士出身,做什么事情都矮人一等。如果是寻常人家就算了,毕竟考进士还是有难度的。即便是很多江南大家族,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代都有进士,比如项元汴就是国子监生出身。这也是他在周梦臣面前自称学生的来源。 学生虽然简单,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此自称的。 在徐蟠看来,父亲成为内阁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己做儿子不求如同严世蕃一二。只求政治上有些好处,不过分吧。 却不想被徐阶按在家中。名义上是侍亲奉孝。但实际上是困在松江。让他一身才华不得发挥。 这让徐蟠岂能不恨。 所以,徐阶与儿子的关系并不是太好的。当然了,这年头儿子是断然无法反抗父亲的。但是徐阶在北京,诸事缠身,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完。对徐蟠的教导无非是多谢几封书信而已。 而徐蟠硬要当耳旁风,徐阶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放下北京的事情不管吧? 这一次安排江南诸多事务,徐阶特别给徐蟠交代过,配合周梦臣一切工作。却不想弄出了这般模样。徐阶不知道,徐蟠这蠢货,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徐蟠自己逆反心理冒出来了,非要与周梦臣闹这做。 不过,徐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江南世家将徐蟠当枪使了。 倒不是徐阶为自己儿子开脱,只是他太清楚自己儿子了,才知道徐蟠是什么样的人。 天下父亲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徐阶是何等人,在内阁之中可以说阅人无数。如果自己儿子真有才能,有本事。徐阶能不安排,是的,官场是凶险。但是徐阶总有办法将自己儿子安排妥当,先好好的熬资历,等什么时间自己退下去了,再让门人子弟推上一把。不敢说入阁。能挂尚书衔致仕,也算不错。 只是,就是太清楚徐蟠是什么样的人。他权衡之后,才觉得徐蟠最好的一生,就是老老实实的吃他徐阶的余荫。老老实实在家里照看一家子,看看徐家子弟之中,有没有成材的。 单单他自己,恐怕也不敢违背徐阶的命令。 这背后定然有人教唆与撑腰。 徐阶感叹一声,说道:“周梦臣的确好运气。我这儿子真是-----?” 徐阶深知,大明天下水最深的地方,就是京师与江南。 江南随随便便扒拉一个家族,上面就挂拉一两尚书,几个巡抚,甚至别的官员等等。即便是徐阶也不敢说自己能摆平江南这些世家。不过,徐阶即便是在江南,也能感受对江南世家整体风向,也是有所把握的。 可以说,倭寇给江南世家极大的打击。谢家的遭遇是一个典型。 所以,江南世家而今最大的问题,不是别的,就是倭寇。只要能将倭寇干掉,恢复太平世界,他们是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但是又不愿意付出太多代价,虽然他们不清楚周梦臣想要在江南做什么。但是一见周梦臣的架势,就知道,一定要出血。 他们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出血。但是即便是出血,也是要讨价还价的。 毕竟,这些家族主事的人其实大半都是从朝廷上退下来,虽然已经不管事了,但是政争的经验一点不少,他们知道即便他们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也不能低头躺平,原因很简单,如果很多事情太过顺利,对方很容易得寸进尺。 只是,他们每一个家族都不愿意出来,与周梦臣硬顶。 原因很多,第一就是对周梦臣的能力,还是有些满意的。 毕竟,周梦臣一来就打了一个前所未闻的大胜仗,振奋了江南的民心士气。让江南百姓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有周梦臣在江南,倭寇就不敢来。这也是这些世家大族想要的。 其次,就是他们只要不是眼瞎,都看得出来,周梦臣未来是何等的前程。今日即便给周梦臣一个教训。将来周梦臣如果报复他们该怎么办? 总之,合计来合计去。觉得要给周梦臣一些阻力,让周梦臣知道,东南势家不是好对付,却不想自己出头,他们彼此一碰,忽然发现,哎,我们这个不是一个愣头青。于是,就推徐蟠出头。 估计徐蟠被人几句,东南势家之首吹捧一抬,又想周梦臣再厉害,也是他爹的部下,自然原因拍胸脯出头了。徐蟠还没有蠢到家,还知道套一层马甲,奈何项家家主,也是滑不溜秋的。感觉不对,立即向周梦臣投诚了。 这也是这些世家大族最大问题,他们永远不可能齐心合力。 除非,将他们逼到绝境之中。 徐阶之所以说周梦臣好运气,就是这一件事情牵涉到了徐家。徐阶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本来不想插手的。毕竟,他需要周梦臣作为对付严嵩的冲阵大将,但也仅此而已,而今周梦臣下车斩赵文华,以至于逼得严党壮士断腕。让徐阶一时间声威大震。不服当初溃势。江南这边被周梦臣占住了。也从双方交战的核心区域退出来了。 所以,徐阶想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京师,放在怎么在京师挽回局面。至于周梦臣在江南做个什么样子,抱歉徐阶并不关心,徐阶甚至想让周梦臣在江南好好的待上三五年。好好纠缠在江南。 在京师大事抵定之前,不要回京。 是的,徐阶已经嗅到了严嵩倒台的问题。因为,经过严世蕃的折腾之后,让嘉靖在双方关系认定上,已经到一视同仁的地步。要知道,刚刚开始的时候,在嘉靖心中,是以严嵩为主,徐阶的作用,就是牵制严嵩。 只要嘉靖心中这个定位一日不变,徐阶不管怎么做,也不可能让严嵩下台,正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徐阶才在很多时候限制自己对严嵩的进攻,因为攻也是没有用。 但是而今情况发生了变化,嘉靖心思有了改变,再加上严嵩精力日益不济,在这种高频的争斗,无处不在试探之下,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而严世蕃做事太没有分寸了。 徐阶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之所以不想让周梦臣参与进去,也很简单。 何以酬功? 周梦臣而今一旦回京,就是六部之选,如果在倒严之中立下大功,该如何安排?周梦臣安排好了,徐阶的嫡系怎么安排,学生怎么安排,这些人不安排好?让周梦臣一家独大?那可不好了。 双方的矛盾所在,周梦臣都知道,徐阶不知道? 所以,对于江南的一切,徐阶不准备帮忙。他对周梦臣的帮忙。也仅限于覆灭赵文华。在赵文华一去,何心隐似乎就不知去项了。 而今,徐阶不得不插手。 他看得出来,周梦臣没有对江南世家斩尽杀绝的意思,而江南世家坚定对抗周梦臣的决心,双方都有得谈,只是怎么谈的问题,政治上很多时候,即便双方都有得谈,最难的也是相互取信。 徐阶觉得即便没有他插手,经过几轮碰撞之后,双方还是能够达成协议的。不过,这都需要时间来磨合。而今他出手了,倒是给周梦臣省了数月的时间了。 当然了,徐阶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儿子着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张居正的迷茫 第四十六章 张居正的迷茫 徐阶很明白他与周梦臣之间的盟友关系,已经即将走到了尽头。只是这个尽头何时到来,徐阶尚且没有判断。徐阶就怕周梦臣下定决心之后,借徐蟠的人头一用。 不要以为不可能。周梦臣一旦决定与徐阶决裂,徐蟠的人头,周梦臣说拿下,就能拿下。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是徐阶也不愿意让自己儿子冒这个险,当然了,他也觉得与周梦臣翻脸的时间,越晚越好。 徐阶收拾情绪,将自己对江南局势不满,对自己儿子的失望,都收拾起来。开始收拾烂摊子。 首先写了很多封书信,给江南的姓,比如陆家,顾家,钱家,王家,等等这些江南大家族管事的都写了书信。即便徐阶身为大学士,此刻也必须客气的写道某某公,自居晚辈。 这是为他们与周梦臣之间做和事老,牵线搭桥。 其次,就是给赵贞吉写信。 赵贞吉说起来资历也算老了。乃是嘉靖十四年进士,庶吉士。在朝中也算是反严嵩一党的,甚至当庭辱骂严世蕃,严世蕃恼羞成怒,屡次处罚赵贞吉,如果没有徐阶在后面撑腰,赵贞吉下场只有非常凄惨。但是即便如今,也不过是南京光禄寺卿。 前文说过,光禄寺卿是执掌宫廷宴会的,南京连皇帝都没有。有能管什么?不过是一个熬资历的闲职而已。 也算是徐阶夹带里面的人,一旦严嵩倒台,以赵贞吉的资历,一跃成为一部尚书有些过,但是担任某部侍郎,某地巡抚或者总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毕竟,有时候光书信是难以说服人的,需要让人代表徐阶走一趟,顺便代表他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 赵贞吉作为一个四川人。对于江南士绅与周梦臣意见不存什么倾向性,毕竟合适做中间人。 最后,徐阶写了一封给周梦臣的书信。这一封书信是最费心思。毕竟徐阶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最为复杂,好一阵子,才算是写好书信。他放在那边晾干,并没有急着封进信封之中,而是叫左右将张居正叫过来。 片刻之后,张居正就到了。 徐阶没有多说话,将周梦臣的来信,已经其他书信,全部给张居正看。 张居正看了之后,心中已经有数了。 徐阶说道:“你怎么看?” 张居正说道:“周梦臣一心事功,做事有些粗糙,老师为他查漏补缺,他定然会非常感激老师的。” 徐阶说道:“我不指望他感激我。我之指望他能感激你便是了。我老了,在内阁又能待多长时间,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的人,只是叔大,你是我的弟子,我不希望你将来是周梦臣之副,你明白吗?” 张居正说道:“弟子明白。” 徐阶说道:“周梦臣固然是能臣,有些事情即便是我自叹弗如。只是求治太急,有些时候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每天弄出这么多新东西,为一方面之臣或可,但是主政天下,却不可。这不是老师的私心,这是公心。过两日,你就来翰林院吧。高拱都到了国子监,你也要积攒一些资历了。等过段时间,有了机会,你再在礼部任职。好生准备着吧。” 徐阶给张居正安排的,翰林庶吉士,然后太子潜邸。左春坊,而今又任翰林院,出泽礼部侍郎,尚书。然后就是大学士。 可以说那按部就班,一片坦途。 张居正说道:“弟子写老师厚恩。” 徐阶说道:“你明白就好。”一挥手说道:“去忙吧。” 张居正这才退下来。退下来之后,立即写了一封书信给周梦臣。徐阶没有说,但是张居正也知道该怎么办。他写这封书信,就是一方面是为了徐阶取信于周梦臣。 因为周梦臣与张居正的特殊关系,周梦臣未必信得过徐阶,但是信得过他张居正。 另外一方面也是维护周梦臣与他的关系。 只是写过这一封信之后,并没有立即将书信封起来,而是放在哪里愣神。 张居正的内心之中,有一种紧迫感。 是的,张居正与周梦臣关系一直很好,从武昌一起到北京,甚至张居正一段时间内还住在周梦臣家中,即便而今自己家几个臭小子,也时常去周家玩,甚至自己夫人也想过,将来与周家做儿女亲家。只可惜张居正儿子虽多,而今还没有女儿。 只是双方关系好是关系好,只是在张居正心中一直觉得,在双方关系之中,他是掌管那个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是领先的那个人。即便周梦臣做官越来越大,张居正也觉得自己能后来居上,因为他知道周梦臣这一条路上遇见的问题也会越来越多。 之前帮助周梦臣一步步上来的有利因素,很快就会变成他的阻力。 比如,徐阶已经不想让周梦臣再进一步了。比如,周梦臣没有庶吉士,大学士就是一个铁门槛。周梦臣很难进入。比如,他作为天子近臣,固然得皇帝的提拔,但是嘉靖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满足皇帝的胃口,一旦不能满足,难道不会爱之深责之切吗? 张居正也明白自己的前途一路平坦,他只需数时间就行了。他估计在嘉靖四十年左右,他就能摸着大学士的门槛。当然了,仅仅是门槛,能不能进,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只是今日,张居正之前并非没有忧心过周梦臣能跑到了前面。但是而今,徐阶忽然说出这一番话,在张居正看来,就是连老师,也不看好。他能驾驭周梦臣了。 一时间,张居正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要分一个高下的。 张居正内心之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心中暗道:“或许,我该换一种方式了。韬光养晦。恐怕不行了。” 之前张居正虽然是徐阶的弟子,其实从来没有直接参与到政争之中,最多成为徐阶的谋士,为徐阶出谋划策,当然了,这也是徐阶对他们的锤炼。另外也是担心,在政争的风暴之中,折了张居正等人。 毕竟,在政争之中,很多事情都不是事先可以预料的。比如赵文华之死,严嵩与严世蕃其实都不愿意看到。但是有时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要这样去了结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居正如果在局中,未必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但是这样做,也是有一点点问题的。那就是一直熬资历的张居正,升官进阶就比周梦臣慢了不只一筹。 张居正也嗅到了严党倒台的气息,如果这个时候参与进去,发挥出作用的话,那么将来论功行赏,张居正一跃而起,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这里的风险也是极大的。严嵩不是软柿子。严世蕃虽然大局观不够,但是真正政争的时候,也是杀伐果断,妙计叠出的。 一个不好,大功没有,反而将自己个折了进去。为王先驱了。 张居正在衡量其中的利弊,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张居正的心动了。 且不提,张居正对自己的未来进入长足的思考。而周梦臣接到了徐阶与张居正的书信之中,也忍不住一笑,说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随即说道:“元美兄,你看如何?” 此刻周梦臣正在接待自己的老朋友,同科进士。太仓王家的王世贞。太仓王家在江南世家之中,也是一把交椅。再加上王世贞与周梦臣关系非同寻常。听到一些风声,就来见周梦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王世贞的推荐 第四十七章 王世贞的推荐 太仓王氏乃是琅琊王氏一脉,就是那个王与马公天下的王氏。 从唐宋元明以来,世代官宦不断。而王家还有各大家族有联姻,可以说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当然了,太仓王氏之前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正是家主,也就是王世贞的父亲,王抒为严嵩所杀。 王世贞一直想要报仇。 而周梦臣当初也想营救王抒,虽然是力有不逮,但是这个人情,太仓王氏记下来了。 王世贞作为江南世家的一员,嘉兴项家再为周梦臣奔走这一件事情他也知道,他索性请了假,回家见周梦臣,一方面也愿意为帮周梦臣的忙。 忘记说,王世贞而今是南京刑部郎中。 南京刑部倒不是完全养老的差事。只是王世贞的晋升一直熬资历,如果不是有王家的老关系在,他想要出仕都不能了。、 其实王世贞本人也不愿意当官,只是王世贞而今就是王家的顶梁柱。他必须撑起王家的门户。 不管怎么说都要有一个官身。 王世贞接过两封书信略微一看,说道:“恭喜,恭喜,有徐阁老出面,周兄的宏图自然能够完成了。看来就不需要我帮忙了。” 周梦臣说道:“王兄,哪里的话。你愿意来帮忙,我自然感激不尽,徐阁老毕竟是在京师的,有些事情,他也是鞭长莫及。还是需要我们自己抗的。” 王世贞听出了周梦臣与徐阶之间,似乎有一点点隔阂。不过王世贞不在乎,他对徐阶其实也有意见,因为当年他求到徐阶门下,徐阶拒而不见。事关父亲的性命,这些事情,王世贞都一一记在心中。 只是徐阶势大,他不好宣之以口,只是内心之中,未必没有丝毫芥蒂。 王世贞说道:“周兄放心,其实江南各家因为倭寇损失惨重,大家而今第一要务,就是驱除倭寇,有倭寇在一日,有些事情,即便过分一点,他们也是愿意答应的。不然赵文华的家产都是哪里来的?” 周梦臣心领神会。如果江南世家真要顽强的对抗赵文华,赵文华想从江南搞钱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只能说,秀才最怕的就是兵,上面派来的官员,这些江南世家一个个都可以不鸟,但是倭寇冲进院子的时候,可不管你家里有几个侍郎,几个尚书,祖上有没有多学士。 周梦臣说道:“以王兄之间,他们会怎么做?” 王世贞说道:“那就要取决于周兄,你想怎么做的?” 周梦臣说道:“我想怎么做?王兄不知道吗?一句话,开海谋利,不仅仅是谋国家之利,也愿意为江南百姓谋利。” 这里的江南百姓,周梦臣口中或许代表江南上上下下所有的百姓,但是在王世贞哪里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江南世家了。 王世贞沉吟片刻,说道:“说一句实话,周兄等江南世家一个统一的意见,简直是不可能的。但是周兄何不主动出击?” 周梦臣说道:“如何主动出击?” 王世贞说道:“召江南各大家族子弟入幕。我弟弟敬美,而今读书不成,可以在周兄府中听令,项家定然也是愿意出一二子弟。有徐阁老这一封书信,江南世家估计都会派人来。只是仅仅是这样的话,只能表示各家愿意服从总督府,并不代表,真愿意为周兄所用。” 周梦臣说道:“那我当如何?” 王世贞说道:“周兄,能得青藤为用?为何不用江南世家子弟?这其不是自外于江南世家。其实各家族,最关心从来是子弟的仕途,而不是区区钱财。”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或许是中国不能发展出资本主义的原因吧?” 因为但凡混出来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钱从来是第二位的,权力才是第一位的,前者仅仅是后者的点缀而已。 不明白这一点的人,无不抄家灭族了。 不过,周梦臣却觉得这样或许也不是太差的。真要学西方资本主义那样,无孔不入,敲骨吸髓般的剥削,才让周梦臣不习惯。 所以,周梦臣更多想推行的科学与工业化,而不是资本主义。 周梦臣问道:“王兄,江南可用什么人才?” 王世贞说道:“江南人才之盛甲于天下,你要什么人才,就有什么人才。不过,你既然真想为江南世家谋利的话,有一个人才要推荐给你。” “何人?”周梦臣问道。 王世贞说道:“松江陆揖。乃是前翰林院院士陆公之子,有举人功名,而今在松江。我读过他的问题,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看似离经叛道,但实际上别有一番天地。在经营之道上,别有所长。只是身体不大好,前番如果不过,不是有薛九针的弟子到江南行医,陆揖就一命呜呼了,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欠你一条命。再加上陆家本来就是江南大姓,东吴四姓,朱张顾陆之一。陆公讳深,常年在外任官,然而家门不姓,子嗣,也就是陆揖多病,堪堪不能支持门户。亲戚就起了不轨之心。不得不逼得陆公迁居,与原本的族人决裂。迁居松江。陆公去世不足十年,家中更是招了倭寇。官军与倭寇以陆家庄园为战场,厮杀数月,结果一片狼藉,除却陆公的坟墓,一概不存。可以说陆家一下子一贫如洗了。” “也是陆揖强撑病体,重振家业。只是也远远不如以前了。” “陆揖有才华,特别是在经营上面,对江南世家的关系网也清楚,陆公虽然去了十年,但是遗德尚在。而且陆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他家刚刚迁居,大伤元气。如果不尽快重振培养子弟,将来恐怕不在名家之列。而陆揖的身体,也不知道能够支撑多长时间。所以-----” 周梦臣叹息一声,他心中也明白陆揖而今的处境了。家国家国,从来是家在前,国在后,陆家而今有此危局,其实也就是陆揖多病,陆深为陆揖,不惜于族人决裂,迁居到新的地方,结果又横招倭寇,想想,古人都是聚族而居的,如果在老家,估计陆家人一叫都能叫来数千人。倭寇哪里敢如此横行。 宗族从来是一体两面的,宗族固然有剥削压迫族人的一面,其实也有保护族人的一面,一件事务如果只有弊端,没有有利的地方,古人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啊。 父亲已经去了,陆揖多病,不知道能活几年,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不尽快恢复家业,重振家声,将来陆家他们这一脉,恐怕要泯然众人矣。这对陆揖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了。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了。就请王兄代我问候一声陆揖,看看他愿意不愿意入幕了。” 王世贞不觉得陆揖会拒绝这个橄榄枝,说道:“我会代为问候的,不过,周兄有时间的话,可以让青藤先生走一趟,或者亲自去一趟。” 周梦臣说道:“定然不会缺了礼数的。” 王世贞见周梦臣如此,是知道周梦臣对陆揖的才华,还是不大了解的。心中暗道:“我回去就将陆揖的手稿拿给你看,不信你不倒屡相迎。”王世贞给周梦臣举荐人才,从来是有的放矢的,并不是胡乱举荐的。 他与周梦臣相交数年,虽然关系不算太亲密,但是彼此之间,也算是比较了解的。知道周梦臣的人才标准。 而陆揖在别人哪里或许不算人才,但是在周梦臣这里绝对是国士无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筹备讲学 第四十八章 筹备讲学 而且陆揖或许在历史上并不是太出名,但是陆家的陆,在后世也是鼎鼎大名的。无他,陆深父子迁居的地方,就是上海陆家嘴。这里就是陆深选中的风水宝地,作为家族百年兴旺之基业。 至于陆家有没有兴旺百年,只有陆家自己知道。但是陆深选地方的眼光,的确不错。陆家嘴也是因为陆家在此,才得名的。 周梦臣不知道王世贞内心所想,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准备与王世贞商量一下,周梦臣说道:“有一事想要请教王兄,我欲邀请江南大儒,与苏州讲学,切磋学问,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气学南传,是周梦臣来江南的一大目标。 自然要完全之准备,他与项家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泛泛,周梦臣不会太相信项家,但是对王世贞却是比较相信的。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两人之名声。 诚然,项元汴放在历史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过,那是艺术史。但是王世贞就不同。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后世评价,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学者。不过王世贞的领域更多是历史学。同样也是大诗人,大文学家。虽然王世贞在经学,也就是气学心学这类学说上有什么建树,但决计不会不知道。 无他,古代大多大学者都是全才,只有造诣深浅,从来没有完全不会的地方。 周梦臣需要从一个学者的角度来评估这一件事情。 王世贞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我同科,我也拿周兄当自己人,不门户地位相见。今日我问一句,你真想如此?”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真心如此,可以说,我道南传,是我多少年来的心愿。” 王世贞说道:“道南难矣。自从南宋以来,各种学问都是江南发轫,传播四方。江南大儒早已习惯了如此。更不要说,阳明公的学说,早已在江南根深蒂固,我当初也是彻夜攻读阳明公的学问,唯恨此身晚矣,不能得阳明公之教,若能蒙教授虽死而何恨之。” “江南各地王学根深蒂固。周兄学说,我也读过,虽然也能自成一家,但不及性命大道,未免偏颇了。而今日之事,虽然江南各家迫于形势,不得不主动依附于你。但是未必没有想要下你面子。如果周兄想要讲学,是很容易,只需在苏州选一处场地,下几张请帖。估计很少有人不卖周兄的面子。但是想要完美收场,却是难了。” “比你而今的局面要难多了。”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所在之地,可以说是心学的老巢。大家都谈朝政的话,自然无所谓,但是如果学问的话,就不一样了,比如王世贞,他虽然眼下之意,在学术上,他也是王阳明的粉丝,之前项元汴也是如此。 心学风行江南,绝对不是虚言。 可以说,但凡江南有名的学者都会与心学打交道,不管是赞同与不赞同,因为心学在江南,就是一个庞然大悟,大到,任何做学问的人都无法忽略。 纵然,气学在周梦臣经营之下,已经在山陕北京以及北方其他地方零零星星的扩散开来了,但是很多心学门人任然将周梦臣视为无物。毕竟在很多江南学者眼中,山陕之地,能有什么学问啊?毕竟自从南宋的时候,天下学术中心传入江南之后,大家都习惯了江南的学术哄传天下,理学是如此,心学是如此,气学居然从北方传来,他们本身就不适应这一点。 周梦臣说道:“这一点,王兄就不用管了,我心中有数。当然了王兄如果有意,也可赐教一二。考教一下我的学问。” 王世贞见提醒也提醒了,也就没有多说废话,说道:“既然,周兄执意如此,我也就帮你引荐一些人。至于其他的,我就帮不了你,人要你自己去请。” 周梦臣说道:“多谢王兄,那什么时候能讲学?” 王世贞盘算了一会儿,说道:“要明年春天了,而今天寒地动的,动身不便,提前送信,让四方学者到达。是需要时间的。也算尊夫子之意。” 夫子也在春天,与几个学生坐在一起,讨论每一个人志向,很多人应该是学过这篇课文的。这里就不多说了。 周梦臣说道:“这样也好。” 嘉靖三十五年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这一年周梦臣做了很多事情,赈灾,打仗,到了而今也应该休息一下,算起来讲学的日子,也不过是半年之后,周梦臣心中也有一种期待的感觉。 融化了科学的气学,或者以科学思想为核心,包裹气学的思想,能不能走上大雅之堂,成为大明未来的显学,甚至从民间的显学,走上庙堂,代替理学,成为大明显学。 在江南讲学是否成功,是很关键的一点。 在周梦臣看来,甚至要比平倭之战成败要重要的多。 毕竟,没有周梦臣,即便胡宗宪也能平定倭乱,但是没有周梦臣,气学决计不能成为显学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有时间也要准备了。”同样,他也准备写信给山西陕西,请关学一脉的大佬能不能南下,镇镇场子,毕竟,有时间讲学的胜负,不仅仅在于学术。 学术界其实也没有那么干净。 周梦臣在开始筹备讲学的时候,似乎是徐阶的书信起了作用。周梦臣征召各大家族的子弟的事情,非常顺利,一时间周梦臣建立起一个非常庞大的幕府,洋洋洒洒数百人。不过,大多是只吃饷银,不办事情的。 真正办事的人,还是徐渭领导着周梦臣在大同书院挑选出来的学生。这些学生或许没有江南名士那么文采飞扬。但是处置政事上,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的幕府的开支就多了。周梦臣估计一月就有一万两上下。 以至于周梦臣之前一直以家财补贴幕僚开支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一年十几万两的开支,周梦臣家中也没有这么多钱。而这些前对于江南世家其实根本不在意,但是这些江南世家核心弟子,拿出来,虽然进士不多,毕竟但凡是进士,一般都不会为人幕僚。有些跌份。但是举人秀才不少,还有一些名士,一个个在外面身价很高的。 周梦臣不可能一文钱不给,就让他们过来当幕僚,就有些太侮辱人了。 不过,这些人称为周梦臣的幕僚之后,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几乎在这些人入府之后,再有什么地方上阳奉阴违,故意给周梦臣下绊子的事情,徐渭只需去找某几个人,就会处理的干干净净的。而海宁县哪里更是一瞬间全部躺平了,任海瑞如果宰割,什么也不做了。 比起这些政事的顺利。 区区一些钱财开支,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到了这一步,钱财的事情就再也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总督府就要揭不开锅了。 正当周梦臣准备下一步的时候,门房忽然来报,有一个人自称陆揖求见。 周梦臣虽然没有将这个人忘记,但也并没有多重视,倒是派人上面请了几次。本来周梦臣还觉得要让徐渭跑上几趟才行,至于周梦臣,他在苏州这么多事情,哪里有时间,为了一个人专门去松江一趟。要知道这个时代从苏到上海,可不是后世那么方便。 不过,这人既然已经来了,周梦臣自然不能失礼,说道:“立即让徐先生去代我迎一下,我在二门口等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陆揖 第四十九章 陆揖 迎宾也是分三流九等的。 最高级别的当然是大开中门,不过,这一般是迎接皇帝的使者,或者说上官的礼节。 再然后有出门迎接。在大门口迎接等等。 周梦臣作为总督,身份上属于尊位,所以他到二门口迎接一下,不能算是失礼。 片刻之后,周梦臣看见陆揖。 他大为惊奇。眼前的陆揖根本没有行走,而是靠着一台四轮车上,就好像诸葛亮行军所用的车子。身上穿着一层层貂裘。雪白的绒毛一层层的将陆揖包裹住,而陆揖的脸色苍白之极,一脸病容之中,还带着几分倦意。 让人担心,似乎一闭眼,这个人就会驾鹤西去。 这让周梦臣大吃一惊。 周梦臣觉得,王世贞不可能不知道陆揖的现状。既然陆揖身体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王世贞还推荐他,说明这个人必然有出众的才华。只是事情又说回来了。周梦臣要请陆揖来做事的,这样的陆揖又能承担多少案牍劳形? 陆揖后面有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轻轻的推着陆揖的四轮椅。 周梦臣将人引入客厅之中。寒暄几句,陆揖声音轻微,犹如细丝,似乎随时都可以断绝,说道:“大人见谅,陆某苟延残喘之人,行动不便,只能让犬子在一边伺候了。还请大人见谅。” 周梦臣看了一眼年轻人。他知道,这个人不是陆揖的亲儿子,还是从同族过继的嗣子。周梦臣之前都知道陆揖多病,以至于连儿子都没有,陆深过世之前,为陆揖选定的嗣子。想来就是这个年轻人。周梦臣笑道:“哪里的话,早知道陆先生身体如此,我定然亲自登门拜访。” 陆揖说道:“多谢周大人。” 周梦臣担心陆揖的精神不济,就直入正题,说道:“陆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周梦臣不用为陆揖分析问题,因为他知道,陆家而今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是依然是江南顶级的豪门之一,与同在松江的顾家,等豪门联姻,该知道的都会知道。而且如果陆揖不知道,就说明陆揖被江南世家排挤出圈子了。这反而不能让周梦臣相信陆揖。 陆揖轻轻咳嗽两声,脸上带着咳嗽带出来的红润,说道:“大人通过项家想做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二。说到底大人不过是想从江南世家之中找一笔钱,来解燃眉之急。这本来无可厚非。如果我家没有横遭此难的话,未必不愿意为朝廷捐输数万两。只是而今,我却觉得大人本末倒置,忽略了一点。” 周梦臣也知道陆揖说得未必是假话,陆家与顾家,在徐家崛起之前,乃是松江本土之代表,但凡松江有事情,陆家与顾家都会义无反顾的出钱出力。当然了,这与陆家与顾家的产业很大也有关系。即便而今徐家在徐蟠手中,大力扩张,号称田亩百万,但是徐家的田产,也未必比得上陆家与顾家之合,无非是陆家与顾家都是老牌家族,家中人丁多,土地分散在各方之中,而徐家,在徐阶之前,几乎等于寒门,徐家的土地集中在一起而已。 陆家在两年前,家破之余,还捐了大笔钱财,修建上海城墙。 从嘉靖三十年开始加剧的平倭战争,其实对松江府,苏州府,嘉兴府,长江北岸的扬州府,等等沿海府县,造成了深重的灾难。也让很多世家损失惨重,比如陆家。 周梦臣以为陆揖要为世家大族叫苦,想要推卸责任。于是说道:“陆先生觉得,我做的不妥当?” “不。”陆揖咳嗽两声,说道:“如果大人硬要我陆家出钱,无非变卖一些田产而已。总是能支应过去的。但是江南百姓已经难以为继,学生以为,这才是江南第一危机,大人不早做处置,事恐不及。” 陆揖家族而今看上去很凄惨,但实际上底蕴还在,虽然陆家的庄园,田地都荒芜了。但是地还是人家的。只需太平几年,就能恢复元气。只是最担心的是,没有拥有土地的权力与影响力。这才是大祸所在。 这就是为什么陆揖要让人抬着也要来为周梦臣效力的原因。 陆家人丁稀少,从他父亲陆深迁居之后,三代人,几乎是代代单传,他这个嗣子才十几岁,他不出来撑着,谁来撑着。而且他也想看看周梦臣人如何?如果值得效力的话,就拼死给周梦臣效力,让周梦臣得陆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将来周梦臣身居高位,陆家有周梦臣庇护,也不至于衰落。至于周梦臣退下去之后,又该如何,却不是陆揖所能想的,那时候陆家下一辈人,就应该出来当门立户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还有我们没有想清楚的事情?”周梦臣问道:“是何事?” 陆揖说道:“苏州商灾。” 周梦臣一愣,他隐隐约约明白陆揖的商灾的内容,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商灾?” 陆揖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说道:“学生听闻,汪巡抚已经到湖广采办粮食了。大人就应该知道,苏杭熟,天下足,早就成为旧事了。而今的江南一带,或种桑麻,或种木棉,盖因桑树之利,十倍于粮食。百姓虽然还种植粮食,更多是作为口粮,还不会外卖的。苏州城最为典型,苏州每年要外购二百万石到四百万石,才能供应苏州百万生灵。” “苏州城城中,男女皆从织造。丝绸,棉布,乃至各类苏样,行销天下。赚到了钱,用以购粮食。” “而今数年以来,战火纷飞。商道时断时续,海外早已不能出货,而今江南世界,日子也不好过, 一个个紧衣缩食的。棉布还好,百姓日用不可或缺。战乱之中,虽然少了很多买家,但是大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而丝绸,却是非大家不用。而今苏州丝绸已经长期滞销了,时间长了,恐怕百姓难以支撑了。” 周梦臣听了悚然而惊。 周梦臣很轻松的理解了陆揖的逻辑。毕竟生产,市场,消费,等概念周梦臣天然就有,陆揖一点,他立即明白,心中暗道:“不错,我忽略了这一点。” 苏州城与其他城池不一样,或者说江南的繁华,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苏州百万百姓,大多数都是从事手工业生产,他们没有土地,或许不是纯粹的工人。但却依附于整个生产的产业链而活着。 为什么说他们不是纯粹的工人。 这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指大量织坊雇工有大量封建人身依附关系,即便不是卖身为奴,但是做工的人与东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纯粹的雇工的关系。其中有大量封建人身依附关系。 第二种,其实苏州这里真正的大纺织厂,虽然不能说没有,但并并不是主流,真正的主流,都是家庭小作坊的生产者。他们分担纺织之中的某一项,由布商布行为中介,形成一道完整的生产链条。他们虽然也在这一条生产链条上,但不能算是工人,而大部分发家的底层百姓,都是从这一条链条上做出来,从一架织机,慢慢取代了布行,自己成为新的生产中介。以至于暴富。 江南的繁华,一直都是建立在这种生产体系之下的,从田产开始,都是以经济作物为导向的。但是这种繁华也是非常脆弱的。而今这个情况下,能不能承受这种风浪。周梦臣也不确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江南的危机 第五十章 江南的危机 前文说过,在前工业时代,物产是匮乏的。可以这样说,人们即便再努力生产,也不可能完全填补人们所需要的物资缺口。 大部分物资,只要生产出来,就不愁没有买家。 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世界整体上表现出匮乏,与苏州而今表现出危机,两者并不矛盾。 因为首先,倭寇几次大战都在苏州附近打的,王泾江大捷。固然是一场胜战,但是王泾江这个地方距离苏州城已经不远了,而且王泾江本身就是一个江南小镇,是布匹生产一个重要基地,布商聚集,他们聚集乡下的生产资料,产出布匹,然后到全国各地。 想想,就知道这个小镇,打了一场大战。甚至名标青史,但是对小镇本身来说,难道是一场幸事吗? 对王泾江本地产业来说,没有一个十年,是恢复不过来的。 王泾江本地的生产份额也就不存在了。百姓何以谋生? 这已经让周梦臣有些煎熬了。 但是陆揖还没有想要放过他,陆揖微微喘了一口气,说道:“大人,仔细说苏州,乃至于整个江南,大部分可以外销的产品,其实都是士大夫才能用得起的。丝绸就是典型。而苏州这些商品最大的市场,其实是江南的士大夫本身。因为除却江南世家,没有什么人挥金如土,而今江南各家,先被倭寇之难,后被赵文华勒索,而今又要为朝廷出力。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就比如学生我,我最爱铜镜,每年都要购置数枚古镜,花销数千两。但是而今我数年没有买过了,连同家中仆役都不着丝绸了。而海外想要的,更是这些。而今连海贸都中断了。这也造成大明各种丝绸瓷器等物品,在海外价格更高,而倭寇抢劫的利益也更高。所以----” “所以,倭寇的进攻欲望也就越大。”周梦臣心中暗道。 周梦臣对陆揖的判断,很赞同。而今海上贸易品,不,应该苏州行销天下的产品,其实都属于奢侈品范围之内,不要丝绸有多好,大部分织丝绸的百姓,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丝绸。而且海运运输量不大的情况下,运输稻米木材,这些大宗货物对亦商亦盗的倭寇来言,显然是不大划算的。所以选择更多奢侈品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甚至在周梦臣看来,这也是所谓资本主义萌芽为什么不能发展出真正的资本主义,因为苏州为代表的东南手工业,本质上是为士大夫服务的。什么天下风向苏样,但是这种风向也是在士大夫之中风向。真正的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苏样。 对于生产奢侈品,真正大规模量产。反而不好。且不说刚刚出现的生产方式,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单单说,这量产的东西,在士大夫看来是没有趣味的。 而奢侈品的定价权,从来不在生产者手中,而是在掌握舆论话语权的人手中。才有很多东西,名士一攒身价百倍,但是真正大宗商品,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瞬间,周梦臣有了很多思路。不过,他瞬间将心思拉了回来,心中暗道:“不对啊。这些都是陆揖分析的?” 陆揖的这些分析,其实并不是太高深,给周梦臣足够的时间去调研,其实也是能够明白其中奥妙的。只是出于一个明朝士大夫之口,就有些让周梦臣惊喜非常的。 周梦臣看陆揖的眼神就有一些不对,这才深刻理解了王世贞所说的。陆揖对周梦臣来说,简直是国士之才。 周梦臣并不知道,陆揖在历史上名声不显,毕竟体弱多病,没有出来做官,身后又没有子嗣,陆深一支,在陆揖之后,就走下坡路,至于后来如何,大部分历史就不着墨。或许要去查陆家嘴陆家的家谱才能知道。 但是陆揖对于经济的一些论断,被后世一些历史学家所引用。 比如提倡奢侈,他觉得奢则百姓易为生,说江南士大夫奢侈,带动了很多产业,让江南百姓容易谋生,而浙江士大夫没有这种习惯,浙江百姓反而谋生不易。 具体的就不一一说明了。 这种观点在古代可谓离经叛道之极。自然受到很多士大夫的批判。 不过,在周梦臣这里却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周梦臣身体前倾说道:“先生,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陆揖轻轻咳嗽两声,说道:“大人,可是要开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流漏出消息,周梦臣并不奇怪,他说道:“确有此事。只是----” 陆揖说道:“远水不能救近火。”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陆揖说道:“而今江南百姓,犹如辙中之鱼,得斗水而活,开海自然是良策。但是而今开海内外条件都不成熟,不可轻举妄动。大人而今的关键,就是为江南百姓求得斗水。” 周梦臣说道:“此水何来?” 陆揖有几分答非所问,说道:“大人在西北组建黄河银行,可想在江南也建立一座银行?以此行云布雨?” 周梦臣心中一凛,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一般。 是的,他从来用在江南筹建一家银行的想法。一方面,是周梦臣而今两手空空,不借助金融工具,周梦臣从哪里搞出这么钱,来填补缺口。另外一方面,银行的出现,对工业化是极大的促进作用的。 但是周梦臣现在没有表露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银行是一个强大的工具,周梦臣不可能将这个工具轻易赋予自己敌人。当然了,周梦臣也很清楚,其实银行业周梦臣不可能霸占,不提北京的四海银行,严世蕃也准备通过盐商建立起盐业银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银行必然会遍地开花,即便周梦臣限制了银行的门槛,但是大明这么大,出现十几家乃至于更多银行,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那也是将来。而不是现在。 现在而论,周梦臣手中这个银行筹码,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他想要用这个筹码拉拢一批江南的盟友。所以,谁是周梦臣朋友,谁是敌人,这一件事情搞清楚之前,周梦臣不会轻易放出这个名额的。 不过,陆揖的思路也很合周梦臣胃口,用银行来筹集资金,投入在一项或者两项重点的工程或者产业之上,以此来拉动经济,或者说,周梦臣其实并没有想怎么拉动经济,仅仅是要为江南百姓找一口饭吃,解决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 否则周梦臣打败了倭寇,还有其他山贼,流民纷纷而起。不能解决江南的根本问题,或者说倭寇后遗症。 周梦臣心中思忖片刻,说道:“陆先生,我正有此意,却不知道陆先生觉得,我该找什么组建这个银行?” 陆揖说道:“虽然倭寇闹了几年,江南元气大伤,但江南依然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富裕之地,学生不知道,大人准备筹集多少资金,但是只要大人说出一个数字来,大体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大人的心思,我也了解几分。江南财富其实并不仅仅在世家大族之手,在江南真有钱的,却是商人,徽商与江南本地商人。只要大人愿意,我愿意出面游说,两家出一千万两,是决计没有问题的。不会让晋商专美于前的,甚至只要大人需要,还可能有更多。不过,在下觉得,大人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谁的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江南的商人 第五十一章 江南的商人 周梦臣也明白陆揖说的话。 即便而今的江南,也是不缺钱的。陆家全盛的时候,在松江水灾的时候,一下子捐献给官府数万两白银。以至于陆家上上下下都有朝廷赠与的散官阶,而松江顾家的手笔之大,不下于陆家。 周梦臣推算陆家与顾家的家资,即便不到百万两,也能冲击一下。即便是而今陆家窘迫之极,但是陆家土地折价,也应该有几十万两,陆家的窘迫,一部分是缺少流动资金,更多的是因为政治的边缘化。 单单算,松江陆家,顾家,徐家,嘉兴项家,太仓王家,以及江南一些有名有姓的望族,聚集起来,千万两未必拿不出来。 但是陆揖却一个都没有提。 因为陆揖知道,这些家族都是看重政治资源,胜过经济利益的。 用徽商或者江南商人的钱,周能臣只需在金钱上给予回报便是了。而用了这些人的钱,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金钱上的回报了。所以陆揖根本就没有说。 周梦臣也感兴趣,说道:“徽商我知道一二,却不知道江南本地商人有那些?” 徽商大明鼎鼎,周梦臣也与他们早早打了交代,程大位就是徽商家庭出身,程大位的父亲还在为周梦臣操持着北京的家业。周梦臣与徽商也是有一点香火情的。特别是徽商之中的大姓程姓。 这也是周梦臣后来才知道,徽商之中,程姓,汪姓,吴姓等都是徽商大姓,徽商都举族从商,家族内部集资借贷,一般男丁十六岁就出来经商。所以这些大姓聚集的财力也是相当大的。 程大位这一脉,本来算是程家旁支之中的旁支,否则程广济也不至于在武昌开一个店面,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两的生意而已。于一般人算是不错,但于程家相差就大了。当然了,大部分徽商也不会做大做强,如程广济这样,才算是正常的。不过聚少成多,积攒起来,就很吓人了。 而汪家乃是徽商之中最大姓氏,汪姓有经营盐商的,非常有名。周梦臣的同年,而今担任福建按察副使的汪道昆,就是徽商出身,而且也是家中经营盐业,豪富之极。 除此之外,汪直也是徽商汪家一脉。可以说海上的生意也是汪家把持的。 只是家族太大了,内部也是有分歧的。汪直与徽商本家已经不怎么联系了。但是关系还在,这也是为什么汪直会相信胡宗宪投降朝廷,而汪直死后,会有人安葬并守墓。因为胡宗宪也是徽州人。两人是同乡,再加上一些徽商在其中牵线搭桥,毕竟徽商很多人也很希望开海,这才让汪直相信了胡宗宪。 之后被杀。 这些都是周梦臣通过程家的渠道了解到的。不过,对江南的商人就有些云里雾里了。 陆揖咳嗽一声,说道:“江南商人各地都有,不过真要说来,风头最盛的还是洞庭一脉。” 周梦臣一愣,说道;“洞庭,不是在湖广?” 陆揖说道:“大人有所部知,此洞庭非彼洞庭也。次洞庭乃是指太湖之中的洞庭山,太湖七十二峰,唯有东西洞庭山为大,而东西洞庭山更是富商大贾层次不穷。”陆揖示意,让自己儿子从一边的果盘上拿出一颗橘子。说道:“此乃洞庭红,乃至洞庭山所产,所有橘子之中,也算是上上品了。东西洞庭山并不大,土地稀少,所以当地百姓都要尽可能挖掘土地的产值,多不种田,种桑树养蚕者有之,此地的蚕丝,也是最上品的湖丝,而果树也是其中一项,这样的洞庭红,等闲人也是吃不到,家中千株,不亚于素封。” 周梦臣随即拿起一颗橘子,剥开皮,吃了一颗。果然觉得果汁满口,虽然比不上后世精心培养出来的现代品种,却也是他在古代吃到最好吃的水果之一。 其实现代农业比古代进步太多了,就拿最简单的水果来说,已经不知道更新换代多少遍了。古人的水果没有后世好吃也是正常的。 其实,周梦臣从来没有在乎过他桌子上的果盘。毕竟,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关心区区一个果盘的采购。但是而今吃着橘子,心中思绪万千。说道:“然后?” 陆揖说道:“家中有了资本,也就不甘心做这些,就纷纷出来,做什么的都用,几乎无孔不入,有人称之为钻天洞庭,相传沈万三,就是这里的人。” 周梦臣心中却对这些人有好感。 晋商大多是盐商起家,依靠开中法,以及政府的关系,慢慢的积累了资本。而徽商虽然比较庞大,做各行各业的都有,但是做的最多的,还是典当,乃至于高利贷。周梦臣虽然不能以后世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并不妨碍周梦臣对徽商有些顾虑,毕竟银行业的崛起,打击最多的就是典当业,与民间高利贷。甚至周梦臣在江南这一段时间,也会将高利贷犯法这一件事情,作为重点的处置对象。 而今看来洞庭商人就很不错,家产大多都是自己经营起来的。与朝廷的关系也比较疏远。似乎能过改造为工业资本。 周梦臣心中已经将洞庭商人作为自己合作候选之一,不过,他也不能听陆揖的一面之辞。还要细细调查一下洞庭商人的底细。 周梦臣并不知道洞庭商人后续发展,在明代洞庭商人并不算太发达,真正让洞庭商人大放异彩的时候,乃是清末了。不过,那时候的洞庭商人转化为买办资本,在国家经济之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洞庭席家,更是响当当的大名。与汇丰银行关系密切。 如果周梦臣知道这些,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对洞庭席家的好感了。 周梦臣说道:“陆先生斑斑大才,可否原因入我幕中?” 此刻周梦臣已经确定了,陆揖是想要的人才。甚至很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人才。毕竟徐渭虽然才华惊人,但是经济事务上,却有一些插不上手。而周梦臣固然能将经济事务做好,但是周梦臣的事情太多,也是需要有人来分担的。 虽然周梦臣有些担心陆揖的身体,不知道陆揖能不能承担繁重的工作。但是在大明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但是真正有经济头脑的人才却太少,这种人不会在朝廷之中,朝廷之中大多都是僵硬的理财观念。说来说去,都是开源节流,方钝虽然做得不错,却也不能逃出这个范畴之中。 而民间一些大商人,或许对经济活动有自己的感悟,奈何,限制于他们的身份,或者说他们没有能力将自己看到的东西,总结归纳出规律来。 而陆揖却不一样,因为体弱多病的原因,不能入仕,常年主持陆家的事务,也参与到经济活动之中,再加上他的学识,已经提炼出一些不同于当世的思想。周梦臣很想为他加砖添瓦,看看他能留下什么著作。 所以,忽略了陆揖的身体问题。反正需要陆揖处理的都是脑力活,行动不便的话,就多陪几个助手就行了。 陆揖在周梦臣面前如此卖弄,不就是为了周梦臣这一句话。 陆揖与周梦臣一番谈论,不仅仅是周梦臣在试探陆揖,陆揖也在试探周梦臣。毕竟陆揖了解的周梦臣,都是之前的道听途说。到底如何,还要看了才知道。而今一番谈论之下,有了一种遭遇知己的感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陆揖入幕 第五十二章 陆揖入幕 陆揖不是没有给别人透漏过自己的思想,要么要讲解的非常细致,别人才能相信一二,要么根本就不听,就将陆揖的话,当成了无稽之谈,胡言乱语。 而周梦臣却不一样,简直是闻弦音而知雅意,两人之间的交流不能说没有一点障碍,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点就透。 试问那一个学者不想将自己的学说用于实践? 陆揖也不能免俗。之前陆揖来此,还仅仅是为了陆家,而今却有了其他的期望,比如让他陆揖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也不枉他陆某人在世间四十年。 陆揖挣扎想要起身,被周梦臣按住了。陆揖说道:“多谢大人赏识,我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梦臣看着陆揖身子,一时间担心陆揖一语成箴。说道:“陆先生还是保重身体,陆先生才是我此行南下最大的财富。只有好好保重身体,我才放心陆先生做事。” 陆揖咳嗽一声,说道:“我这身体也就这样了,我那位顾世兄早就说过了,命若游丝,但想断也不是那么容易,生死由天。我早已习惯了,唯有秉残烛之心,多照一寸书页,一地山河,于愿足矣。” 周梦臣说道:“有一件事,本不该劳动陆先生,只是这一件事情再不处置,恐怕各方不安了。” 陆揖说道:“大人说得可是海宁的土地?” 周梦臣说道:“正是。” 周梦臣在这里与江南世界来回博弈,让海瑞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大杀特杀,一阵杀下来,几乎要将江南世家在海宁的触角连根拔起。以项家损失最大,但是有一方损失也不小,那就是松江徐家,从地图上就知道,松江与嘉兴都挨着的。 徐蟠卖地也有很多在嘉兴府,海宁也不例外。 只是而今周梦臣已经与江南各世家达成协议了。他幕中有那么多江南世家的精英子弟。而今陆揖也投奔周梦臣。 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信号,其实是江南世家含蓄的服软。毕竟陆揖而今怎么说,也是松江陆家的家主。虽然这个陆家大不及原来,但也是江南世家之中有数的人物。如果没有大家默许与支持。陆揖也不会出来投奔周梦臣。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能得到的东西都得到了,就不要欺人太甚了,海宁那边也要收收了,也算是给江南世家的表示。 只是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做? 周梦臣有些迷茫。 因为海瑞的战斗力太强大了,一个个案子下来,从这些世家大族手中夺得了不少田地。毕竟,这年头世家大族搞土地的手段,也未必是光明正大的,无非是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然后庖厨之中,就不杀生了,还是士大夫就不吃肉了? 无非是仅仅是默许,真出了事情,也查不到本家来,有得是替罪羊,而且这些世家大族有不少家生子,都是忠心耿耿的,甚至主动愿意替罪,哪怕是死。 不过,这些手段在海瑞这里不好用。海瑞根本不为所动,甚至有些简单粗暴。就是偏袒平民百姓。 对付这些盘踞在地方的世家大族,从来是简单粗暴好用,越复杂就越不好用。 这样再给海瑞一段时间,周梦臣就不用退步,就能直接完成他给海瑞下达的任务,将海宁县所有土地收回,再次授田。 只是如此一来,与江南世家建立起的互信恐怕也不存在了。 而让周梦臣去拦海瑞,周梦臣心中有几分怯意。 真的发憷。 因为海瑞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周梦臣分明是在利用海瑞作为棋子,而今双方默契已经达成了。互信已经建立了,周梦臣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了。而海瑞在海宁县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反而有反做用。 按理说,现在最理智的办法,就是直接将海瑞拿下来,也算是给江南世家一些交代。 有助于双方的互信。 周梦臣自然不会这样做,毕竟如此这样做了,将来谁给他办事。但是同样的,这一件事情要到此为止了。周梦臣原本可以给海瑞提拔一级,放在别处当官的。但这种办法对付寻常官员,自然是有用的。 大部分官员都仅仅在乎自己的晋升,其他的都是其次。 周梦臣知道,海瑞不是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去压海瑞,海瑞未必答应,到时候再闹出一出来,周梦臣这边都不大好收场了。但是不这样做又不行了。 一时间让周梦臣有些后悔,用海瑞了。 只是随即周梦臣又想到,不用海瑞还不行。毕竟海瑞在海宁做事的时候,可是没有给自己留一寸退路,简直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做的,否则准备会办得这么好?江南世家有得是办法,拿捏一个小小的县令。只说拿捏不动海瑞,不是江南世家不行了,而是海瑞将生死至于度外了。 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来做事的。 愣得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海瑞,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交给陆揖来处理,一来是试一试陆揖做事的能力。看看陆揖是不是仅仅是一个嘴炮。二来,也是试探一下陆揖的立场。而今局面是一个难题。如果陆揖偏向江南世家,那就不用说了,周梦臣决计不会拿陆揖当心腹的,很多重任都不能给陆揖的。这就要考验陆揖的智慧了。他必须让周梦臣满意,让江南世家满意,让海瑞也满意。 否则这一件事情,就算不得圆满。 如果陆揖做这一件事情做得很圆满,或者说即便不圆满,但是缴了投名状,也就是损害江南世家的利益,来满足朝廷的要求。周梦臣就考虑,新的银行能不能交给陆揖来办? 陆揖未必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难度,但是更知道这是一个他不能拒绝的考验,说道;“请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嘉兴,将这一件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周梦臣说道:“不用太着急,先生还是保重身体为重。” 陆揖寒暄几句,就退了出来,陆揖的儿子陆琰推着陆揖的四轮车,说道:“父亲,你感觉怎么样?” 陆揖刚刚经过高强度用脑,此刻有一些昏昏沉沉的,听了儿子的话,说道:“我没事。今后不管我去见谁,你都站在我身后,好好学,好好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这身子骨,你也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今后陆家都指望你了。” 陆琰说道:“孩儿知道。” 陆揖说道:“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陆琰说道:“父亲,您觉得周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揖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现在还看不清楚,但是其才能出将入相,只要天不假年,今后内阁有他一席之地,你多揣摩大人的文章,我将来尽可能让你拜入大人门下,成为大人的亲传弟子,有了这一层身份,我即便立刻去了,也就安心了。” 有周梦臣亲传弟子的光环,一般人不会轻举妄动的。只给陆琰更多的时间。快速的成长,成长到能够支撑陆家门户的时候。 陆琰说道:“父亲何出此言,周大人对父亲十分欣赏,有父亲在,家里才有主心骨。” 陆揖轻轻一笑,正要说什么,只觉得身上一震痛楚。立即伸出手来,说道:“药,药----” 陆琰立即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从匣子之中取出一个蜡丸,用力一捏,就从中取出一个药丸。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海瑞的坚持 第五十三章 海瑞的坚持 陆揖将黑色的药丸,硬生生吞服下去。过了一阵子,陆揖长出一口气,额头微微见汗,这才缓过劲来。 陆琰说道:“父亲,顾世叔说了,此药乃是虎狼之药,治标不治本,万万不可多服。父亲----” 陆揖脸色苍白,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生受此身牵连,什么时候死都不意外。即便没有这虎狼之药,又能活几年?你去安排船吧,立即去嘉兴。” 陆琰只能沉默地答应下来了。只能去安排。 周梦臣一直在等海宁的消息。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消息来得这么快。 就在陆揖乘船去嘉兴之后,第二日晚上。就有一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总督衙门。当时已经是后半夜。周梦臣早已睡去。此人就在门房等着。 周梦臣醒来之后,知道消息之后,大吃一惊,匆匆梳洗过之后,立即让人来见。 此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海瑞。 算算时间,也就是陆揖来到嘉兴之后,海瑞就立即来苏州了。而且是昼夜不停。 此刻的海瑞虽然一夜没有合眼,满眼血丝,但是依然精神抖擞,见周梦臣来了,立即行礼道:“拜见总督大人。” 周梦臣说道:“汝贤坐,你这样匆匆而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梦臣言语之间还是有些回避的意思,他岂能不知道海瑞此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周梦臣对海瑞如此,倒不是因为海瑞在历史上的名声,实在是海瑞道德感太强了。不给别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问题所在。 没有海瑞那种几乎秉承同归于尽的做法,江南世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让步的。但是海瑞这种坚持自己信念的殉道者。不可能以柔软的姿态面对周梦臣。两人意见不合的话,海瑞也不会给周梦臣留面子的。毕竟历史上海瑞都没有给嘉靖留面子。 海瑞说道:“大人,陆先生所言奉大人之命,扑卖海宁卫官地是真的吗?” 周梦臣回避不得,只是点头,说道:“确有此事。只是我也是被逼无奈。汝贤在海宁也知道行事之难,卫所土地皆为江南世家大族所兼并,想要从他们手中夺取土地,顾忌太多,而今江南诸多事务,一刻也停不得。所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汝贤见谅。” 海瑞沉默了好一阵子,不说话。就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梦臣。 让周梦臣有一阵心虚。不得不承认人称海瑞天下至刚至阳,但是政事很多时候都要相互妥协,除非要打破盘子重建。是,世家大族是朝廷在江南施政的阻碍,但是同样,这些世家大族也是朝廷在江南的触角。 真要没有这些江南世家大族了。江南地方真能为朝廷所用?却也是未必的。 毕竟大明朝廷没有那么多的人员,去管理这些地方。 但是周梦臣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却不知道怎么的,面对海瑞,就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这大概是一个现实主义者面对理想主义者永远的惭愧。 海瑞好一阵子说道:“下官知道,大人不用给下官解释,只是这一次来,下官也是为海宁百姓,向大人求情?” 周梦臣松了一口气,海瑞没有直接怼他,他就很满意了,说道:“汝贤请讲。” 海瑞说道:“我已经丈量了海宁县的土地,一共四十三万五千六百零七亩,其中百姓所有,有一十三万六千余亩。这些都是百亩一下百姓所拥有的土地。下官都已经登记在册了,这一次扑卖土地,下官以为这些土地,不应该在扑卖之列,下官已经以每亩十文的工本费,为他们重新补办了地契。列入黄册之中。下官请大人恩准。” 周梦臣听了,说道:“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今后凡是土地在百亩以下的卫所土地,都可以到衙门补办田契。列入黄册即可。至于其他的土地,就要按扑卖之策。如何?” 周梦臣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的确,大明土地兼并严重,而江南与京畿地区,兼并更加严重,但是再严重也不至于,一亩自耕农的土地都没有吧?不过,周梦臣也知道,没有海瑞一番折腾,决计不至于到一十万亩的自耕农。 海瑞说道:“下官谢过大人,还请大人批给文书,下官还要赶回海宁。” 周梦臣一愣,感受到海瑞身上有一种淡漠却坚如冰雪的隔膜,似乎在海瑞脸上写着公事公办这四个字。 周梦臣忽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到,为什么延平县上下,合力要让海瑞升官。让海瑞离开延平县,海瑞这种快要溢出的道德感,让同僚佩服之余,更让人不舒服。周梦臣而今也是如此。 周梦臣觉得自己毕竟是海瑞的上官。海瑞不点头哈腰就算了,摆脸色给谁看?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之前海瑞觉得周梦臣是一心一意重振卫所制度,与海瑞志同道合,海瑞愿意拼命去做,而今却发现周梦臣却与世家大族妥协了。海瑞将原来的志同道合退到了公事公办。 也就这样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虽然不舒服,但是依然觉得,如海瑞这样的人,的确是官场上的倚天神剑,虽然与谁关系都搞不好,但是为民之心是真的。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情,可以义无反顾地做下去。 周梦臣都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周梦臣夹带之中的人,不,大明朝廷大部分官员都做不到这一点,但凡有事,他们都要考虑这里面有谁,做了会得罪谁?唯独海瑞,只知道这一件是对是错。只要是对的,就坚持做下去。 赌上政治生涯的做下去。 这种人太难能可贵了。 简直是官场上的冲阵大将,十荡十决那种。当然了,这也要看后面的人心思,后面人一个心思不纯,就当了炮灰。 斩破江南这密密麻麻的关系网,还是非海瑞不可。 周梦臣说道:“汝贤来得正好,我现在正好有一件事情要给你说。你在海宁做得很好,不过,事已如此海宁事务也要告一段落。你有什么想法?” 海瑞说道:“这就要看大人是什么想法了,我海某人有手有脚,家里尚有几亩薄田,足以资自养。” 周梦臣听出来,海瑞以为他周梦臣要过河拆桥了。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汝贤,我给你说一句实话,几年的我,也是这样的,眼睛之中非黑即白,只是这世道却不是如此?” 海瑞说道:“是啊。不能自持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但是天下依然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海瑞语气不重,却掷地有声。 周梦臣被怼的说不上话来了,说道:“东南卫所数十,都以海宁卫的做法,需要派多人去,其中有几个人都如你海瑞,到时候好好的政策,到了下面都成了扰民之策,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何曾不想将所有卫所的土地都收回官有,不是做不到吗?即便能做到,非闹出大乱子不可,你去问问当地百姓,他们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你海瑞有怨气,可以。对着我来,也没有问题。但是朝廷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去做的。在我看来,非你不可,这一些事情也是要在风口浪尖。如今日海宁县一般无二。你如果怕了。那就不用说了。我让你调查东南,却内地任职,同样是县令怎么样?海刚峰,是想怎么做,就说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开海的准备 第五十四章 开海的准备 周梦臣也恼了。一半是不爽海瑞的态度,另外一半却是不爽自己。 少年时期,谁不想快意恩仇的。但是长大之后,就会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快意不得。但凡什么事情自己非常快意,那么就要用十倍的努力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也是无奈之极的事情。 周梦臣看海瑞,有很多地方都看出了自己的影子,自己少年的影子。 只是周梦臣如此喝骂,简直要拍桌子了,海瑞才有一些动容。此刻的海瑞还保留着最多的书生意气,刚刚入官场也没有二年,是书生气最多的时候,之后的海瑞也慢慢官场之中磨砺出来了。历史上的海刚峰,固然忠直,却不是愣头青。 但是而今海瑞虽然不错,但是还稍欠打磨。现在的海瑞仅仅是将儒家信条挂在外面,看似方正,其实有几分过犹不及。后世成熟的海瑞,却是将这些信条放在心中,看似过犹不及,但是心中有数。 这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不过,海瑞到底是海瑞,不知道是中了周梦臣激将之计,还是对周梦臣有几分理解,被周梦臣用言语一激。立即说道:“有利于朝廷的事情,我海瑞万死不辞。只是----” 周梦臣自然能听出海瑞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如果只是对你周梦臣有好处,我可不做。 周梦臣冷笑说道:“好。你先前在延平,而今在海宁,都是遭遇倭寇的,你说说,倭寇的根源在何处?” 海瑞说道:“这----” 周梦臣说道:“怎么,不敢说了?” 海瑞说道:“朝廷施政不公,海禁严苛,却禁小民不禁大户。禁君子不禁小人。沿海百姓生计无着,皆靠海为生,又有海外倭人勾引,山贼海贼才一起作乱。” 周梦臣听了,倒是高看了海瑞一眼。没有想到海瑞还是一个海运支持者。 周梦臣却不知道,海瑞家乡在海口,本来就是靠海的,见识很多靠海生活的人,是真切地理解到距离大海最近的百姓民生疾苦的。甚至从这一点上,周梦臣都不如他。 毕竟周梦臣对海禁的理解,更多是来源于后世的总结,与周梦臣对这个时代的资料收集。而海瑞感受的是第一手资料。 周梦臣说道:“不错,有今日之事,虽然有无数原因,但是海禁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本官南下之前,就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必开海禁。陛下也允许了。但是开海禁,第一件事情,要清除倭寇之患,而清除倭寇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顿武备。不过这已经开了头,我自有办法。却有一件事情,我却拿捏不准。” “朝廷用度缺乏,指望开海之后关税。但是开海之后,如何管理,却也是一个问题。如之前是市舶司一般,自然是不能的。用其他办法,我心中一时间也没有底气,你也知道,此事一进一出之间就是数十万两,乃至于数百万两的银两。在制定规则的时候,不能存公心,将来朝廷失去的利源,何止千百。朝廷用度是减不下来的,这边少收一分,百姓就多承担一分。” “所以,我需要一名清廉敢为之人,去掌管第一个海关。” “当然了,此事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用。既要利于行商,有要保护国家税源,既不能让大户欺行霸市,也不能失了公正之心。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风波。你,海瑞,行吗?” 周梦臣语气之中,带着一点点轻蔑。 海瑞有几分恼怒之余,却升起了一种当仁不让的感觉。是的,他也知道周梦臣是在激将,但是海瑞当官,从来有一种士大夫的使命感。为国为民的殉道感。否则在海瑞也不会去弹劾嘉靖。 海瑞从不怕困难,只在乎这一件事情可是利国利民? 既然是,海瑞就敢承担。 海瑞说道:“谢大人抬举,海某人就当仁不让了。” 周梦臣选海瑞办这一件事情,也不是乱选的。如果海瑞光正直,周梦臣也不会选他的。可以说海瑞在海宁县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周梦臣。周梦臣发现,历史上海瑞清官的属性,大大加强了,似乎没有人说海瑞还是一个能臣。 最少海宁卫改海宁县这一件事情上,海瑞办得极好。 周梦臣说道:“那好,你回去准备的。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调令了,对了。”周梦臣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在协作陆先生办完这海宁县的差事之后,也顺便将如何将卫所改为县,整理出章程。将来我有用。” 海瑞说道:“属下明白。” 随即周梦臣就端起了茶水。 海瑞自然知道是端茶送客的意思,海瑞自然起身离开了。 周梦臣看着海瑞离开的身影,心中暗道:“原来这柄倚天神剑要这样用啊?” 周梦臣对海瑞一开始有一些收集历史名人的感觉,想与海瑞搞好关系。但是而今看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海瑞的道德感太强了,周梦臣自诩的清廉,在海瑞面前啥也不是。 而今周梦臣才找到了使用海瑞的正确方法,那就是不要聊私情,只谈公事。只要在道理上说服了海瑞,让海瑞知道,这一件事情对国家来说,有什么好处。要他办什么事情。海瑞只要认同了,就会不留余地的推行。 但是周梦臣如言行不一,出尔反尔,估计海瑞也不会让自己这个上司好过。 所以,看似海瑞很好用。但是立身不正的人,是无法让海瑞效命的。甚至还有反作用。 周梦臣回顾自己做官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身上一点错处都没有?毕竟只要办事就有错的地方,只有不办事,才没有错的地方。但是周梦臣最少自信,自己为大明效力之心,却是一点也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看着一边的地图,手指轻轻点在上海县。 周梦臣对海瑞说的并不是假话,虽然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好,比如倭寇仅仅是被打跑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比如内部整合也很有问题,周梦臣而今手上还是空空如也。 这些事情都不完备。 但是很多事情都要做在前面,就好像射击也是需要提前量的。他也觉得是时候,为开海之后选择港口了。 为了管理方便,周梦臣不会让全部港口一并开海。总体上,周梦臣喜欢先开一个港口作为试点,摸索出一套海关章程,在推广到其他地方。然后看海军实力,再组建开海。 不管是为了挽救江南的经济形式,还是便于掌控,周梦臣觉得,第一个港口一定要在南直隶,而且是江南四府之中。所以周梦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松江府上海县。 周梦臣为海瑞准备的也就是上海县令掌管海关事,也是一个七品官。 原因无他,海瑞是举人出身,从教谕到县令,已经是破格了。所以为了今后好,海瑞在担任海宁知县之后,最好再担任一两任知县,才不能继续升迁。 不过,周梦臣对于上海的港口情况,却有一些拿不准。毕竟古今是有差异的。上海能在清末崛起,但是明代时候的上海就未必适合当港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周梦臣觉得,自己有时间的话,是应该去一趟上海。看看上海到底如何。对上海港口情况做一些勘探工作。 “不过,这个时间就要看看陆揖做的怎么样了。”周梦臣想道:“没有钱,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而钱就要从海宁哪里那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二百万两 第五十五章 二百万两 海瑞走了之后,不出两日,就传来消息。海瑞与陆揖共同制定了一个章程,总体上来说,是等额赎买土地。一百亩以下,全部只需缴纳工本费,更换地契就行。而一百亩以上到一千亩,一千亩以上到一万亩,阶梯价格。 总共各方面入账二百万两之多。 之所以有这么多钱,要感谢海瑞与陆揖的通力合作。海瑞对海宁地面上清丈太干净,以至于地方豪族想要瞒报都不可能,只要有土地就一定要给钱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陆揖对嘉兴世家太了解,毕竟嘉兴距离松江太近,对于陆家这个地头蛇来说,调查清楚这些土地分别是谁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让嘉兴世家的一些手段完全没有办法用了,比如将土地分散在不同的人名头下面,毕竟很多大家族从来不少家族子弟。 但是陆揖来了一个狠的,就是直接记在这些人的房头下面。作为这些登记人的私产。 这就有问题了。 每一个大家族都不是铁板一块的。陆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不是陆深长年在外当官。陆揖又多病,将自己家产托付给族人,以至于族人得寸进尺,甚至觉得陆深就这一个儿子,陆揖又是病秧子,随时都好像活不了了。想要将陆深一脉吃干抹净。 陆深也不会下定决心,一定要迁居。 陆揖太明白大家族的龌龊事了。他这样一弄,让各家嫡脉不得不小心,一个不弄不好,就成为家族内部扯不清的烂帐了。 如此一来,他们倒是宁可多出一些钱来了。 毕竟,在江南的土地从来是有价无市的。这也与世家大族的属性有关,前文说过,这些世家大族重视政治利益要胜过经济利益。其实土地产出并不是太多的。只是求一个稳当而已,只要能支撑家里人出外做官就行了。这些家族更多是求附加在土地上的政治影响力。毕竟,在古代中国,权力永远是比钱更重要的。 除此之外,陆揖还请一些故旧亲朋。如果某些家族出价太过分了。松江这边的过江龙,也不是不能来嘉兴府啃一口的,别的不说,徐家绝对感兴趣。 反正徐家上有徐阁老撑腰,在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要念徐家的好,也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如此一来,海宁县所有土地,合计出来弄出一个二百万两的天价。 一些土地的价格,到每亩十几两之多。 这几乎已经到了买一块地价格了。 还有一点,就是嘉兴项家的支持与默许。嘉兴项家在嘉兴府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嘉兴项家原来出面,联系嘉兴的世家,大家一起打默契拳,这价格还不至于如此虚高。 只是项家打定主意不出头了。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将海宁的土地全部抛弃,反正项家家大业大,吃点亏也没有什么。但是他们如果出头了,那就是与风头正盛的周梦臣对上了。 到时候收益的是嘉兴其他家族,而被周梦臣惦记的是嘉兴项家。 项元汴怎么肯啊? 项家不出头,嘉兴各家族无法联合,这也是一个原因。 不过,海宁县这里的消息传来,也不全部都是好消息。有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那就是海宁县二百万两。不可能一次缴纳。毕竟,不是那一个家族都有几十万两的现银的。 各家族都需要去筹措银子。 不过,周梦臣并不在意,毕竟这二百万两之中除却少部分是小门小户。其余都是世家大族的,这些家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论如何也不会欠官府的账。他们家族的信用,不是几年几十年,有的都是百年,或者几百年的。一些人甚至将家族的信用看作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只要认下来了,决计不会不作数的。 周梦臣甚至能将这些家族的欠条当银票用。 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周梦臣听说,各地卫所的土地地价应声而落。估计今后所有卫所都不会有高价了。 其实从一些家族必须筹集银子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数目其实已经超过了一些家族的心理底价,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放弃而已,比如家族声誉等等,或者来不及清理这些土地上附带的问题。 局面逼得他们不得不加价。 但是有了海宁县的前车之鉴。 一些有自信的家族自然还敢持有卫所的土地,但是有一些家底薄弱的家族,细细盘算之后,都觉得这土地拿在手中不划算,自然起了将土地卖出去的想法,这种想法一多,各地卫所的地价自然直线下滑了。 不过,周梦臣知道了也是一笑。 是的,周梦臣是想在海宁筹措一笔钱,解燃眉之急,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了吗?但是有了这一笔钱之后,今后就不用了。周梦臣有的是办法,将这一笔钱用来钱生钱,至于其余卫所,周梦臣就侧重于军事上了。 钱就是次要问题了。不过,周梦臣在海宁县打了一个开门红,至于其余卫所上其他家族也不会太过坚持。从他们抛售这些土地就能看出来。 周梦臣细细了解过海宁的事情之后,立即说道:“叫戚继光过来。” 徐渭说道:“大人,戚伯爵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他果然等不及了。”随即立即派人将戚继光叫了过来。 戚继光进来行礼之后,立即说道:“大人,海宁县是浙江所属,而这银子又是为军中所用,属下身为则浙江总兵,是不是该由我支配?” 周梦臣说道:“你来得也真快,不过,这银子大多少都是有去处的。不能给你。” 周梦臣很理解戚继光的心态,戚继光在浙江这几个月,一直写信抱怨,并向他这个老师求救。为什么?千言万语一句话,那就没有钱,也没有病。 前文说过,周梦臣将三千骑兵留在苏州,作为周梦臣中军来使用,戚继光仅仅带了自己的亲兵去浙江赴任了。但是到了之后,却发现浙江上上下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就说前浙江总兵俞大猷的军队,而今被调到舟山,俞大猷也被任命东海水师总兵官。也就是说,俞大猷已经不归戚继光管了,两人是平级的。 戚继光清点自己手头的兵力,沿海的卫所一堆烂泥,不能用的。数来数去,有一支处州兵看上去不错,但也不过一两千人。除此之外,就是各地乡兵了。也数量众多,如果单单看卫所军与乡兵,戚继光可是统领十几万大军。但是实际上,有战斗力的也就处州兵。 这处州虽然在浙江,但是多山多矿,山民彪悍。再加上开国以来,处州这里多有矿丁起事,这处州当地的军队,也时常镇压,是一支有作战经验的军队。所以调查处州之后,也有几场不错的战役。 只是,处州兵从嘉靖三十年出处州,打了好几年,折损不少将官。再加上军饷上的问题。而今战斗力能有几分,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堂堂伯爵总兵官,也是带过数万大军的大将,而今他手中的兵力,甚至比不上大同一个守备,或者说千户?这让戚继光如何受得了啊?一直想招募士卒,扩充军队。 但是想做这一切,都要有钱。 周梦臣都没有钱,戚继光哪里有钱,这不看到了钱味,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只是戚继光听周梦臣如此说,再也坐不住了,说道:“老师,不行啊。如果不扩军,浙江的局面是万万撑不住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浙江军事 第五十六章 浙江军事 周梦臣说道:“你既然说了,那就说说,而今浙江什么地方最容易出问题?” 戚继光一口咬定道:“台州温州。”随即解释道:“浙江可以钱塘江为分界线,分为浙北与浙南,老师坐镇江南,嘉兴府有江南兵力支援,我不用多操心。而宁波府有舟山俞大猷遮掩,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唯独温州与台州,远离浙北。与福建比较近,这虽然有几个卫所,但是有就好像没有一样。台州知府谭纶,倒是练了一支民壮,看上去像样子,但也不过一千余人,数量实在太少。可以这样说,这要有了问题,我这浙江总兵官,连支援的援军都没有。老师,这钱你真得要给我,否则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周梦臣看戚继光的无赖样子,轻轻一笑,说道:“好吧,二十万两,只有二十万两。” 戚继光长出一口气,他其实也没有想将二百万两一并拿到手,有二十万两已经足够了,说道:“多谢老师。” “别这样说。”周梦臣说道:“我是有任务的。” 戚继光立即说道:“老师请吩咐。” 周梦臣说道:“你拿了这钱准备做什么?” 戚继光说道:“招募士卒,最少要先扩充一个指挥,否则我都睡不着觉。” 而今的戚继光与历史上的戚继光已经不一样,玉林之战,青城之战,都是戚继光主持的。最多的一战,手下有数万精锐大军。所以眼界高,一开口就是五千六百人。却不知道历史的戚继光在浙江编练军队,总共也不过几千人。 周梦臣说道:“不错,我交代你的事情,就是在这一件事情之中。将来浙江的卫所会全部撤销的。只是浙江一省却不能没有兵丁。所以,你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确定浙江各军的战斗编制。南方与北方还是不一样的 ,南方一营兵要多少,需要什么武器,你都要想。适合不适合我们在大同定下的编制,第二,浙江一省到底需要多少兵丁才够用。将来我整合浙江兵的时候,都要参考你的数字。” 戚继光听了,神色庄严地说道:“末将明白。” 周梦臣说道:“我也不留你,拿了钱快点走。估计明年,汪直不会毫无动作,你一定不能让浙江出了茬子。明白吗?” 戚继光说道:“请老师放心,我不敢保证倭寇上不了岸,但是我敢保证,倭寇来多少,我吃多少。” 周梦臣点点头,戚继光就好得到老师允许学生,飞也般地走了。 周梦臣又看了看海宁那边来的文书,说道:“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陆揖在这一件事情,既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交了投名状。周梦臣对他自然与其他人不一样了。 徐渭说道:“我问过了,陆先生走水路,估计要过一两日,不过,胡宗宪到了。他似乎急了。”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也知道胡宗宪为什么着急了。 本来周梦臣安排,是胡宗宪与江南士绅交涉的,海瑞负责硬抗。但是周梦臣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在很多人看来,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不是周梦臣的人,他们不觉得胡宗宪能代表周梦臣。 第二,那就是即便能代表又如何?江南世家谁家往上数,没有一两个部阁大员。这些江南世家都有一股傲气。胡宗宪现在还没有立下让人信服的功劳,他们都不大将胡宗宪放在眼里。周梦臣就在苏州,苏州又是江南的中心,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为什么不直接找正主,反而让胡宗宪从中间过一手? 这也罢了。 而后,周梦臣又让陆揖去调节海宁的事情,结果非常好。 胡宗宪内心之中的危机感就起来了,他毕竟不是周梦臣的嫡系,甚至有几分严党叛徒的名声,而今如果周梦臣又将他闲置不用了。好像搞得周梦臣好像渣男的时候,当初撩人家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人家都嫁过来了,才发现你还有别人。 这种吊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胡宗宪不急才怪。 这个效果,是周梦臣没有想到的。不过,周梦臣也觉得,这个效果是很不错的。或许能让胡宗宪彻底投诚。 周梦臣说道:“那就让他来?” 徐渭说道:“大人,火候差不多了。不要再吊着胡大人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那就请吧。” 片刻之后,胡宗宪过来了。胡宗宪寒暄两句之后,就拿出一整套方案。从卫所如撤销,到如何平衡地方利益,如何整顿军队,并以此为基础编练新军,等等。一整套流程。 周梦臣细细听他说了,不时问几句,最后说道:“这其中有海瑞很多功劳吧?” 胡宗宪说道:“大人慧眼识珠,海瑞的确是大才。” 周梦臣看得出来胡宗宪有几分言不由衷。 因为胡宗宪与海瑞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胡宗宪是一个非常功利的人,做事简直是不择手段,诱杀徐海的计划就可以看出,说出去的话,根本没有当回事。当然了,这也是胡宗宪根本没有将海贼,当做可以平等对话的人。但也能看出胡宗宪是什么的风格。 与海瑞简直是格格不入。海瑞未必对胡宗宪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周梦臣不管这些细务,说道:“朝廷的圣旨,已经到了。你以都察御史巡抚沿海卫所,今后改卫设县的事情,就交给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胡宗宪就等着这一句话,说道:“下官多些大人提携。” 周梦臣说道:“你准备从那一个卫所开始?” 胡宗宪说道:“定海卫开始。” 周梦臣想了想,定海卫是在宁波。有俞大猷在附近驻兵。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而且周梦臣对胡宗宪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这有了范本,有了详细的章程。如果胡宗宪还做不好。胡宗宪在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名声。 不过,周梦臣还是要提醒胡宗宪两点。说道:“练兵的事情,交给戚继光。由他负责。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了。另外为官持身正,则百毒不侵,持身不正,赵文华就是前车之鉴。” 这也是周梦臣不放心胡宗宪的两点,第一胡宗宪的军事实力,向来被周梦臣所鄙视,典型的文人带兵,好用什么奇谋妙计,看似很厉害,但是军队真正厉害的应该是堂堂正正之阵。所以练兵的事情,周梦臣就不劳胡宗宪插手了。 第二就是胡宗宪的品行,胡宗宪可不是如海瑞一般清白。胡宗宪屁股下面其实也是有一堆烂账的,周梦臣不想查而已,因为大部分大明官员都不干净,周梦臣是来御倭的,是开海的,唯独不是反腐的。 而且大明官场想要反腐,也是非常困难的,周梦臣虽然有所限制,但毕竟正事要紧。 不过,周梦臣知道胡宗宪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不指望胡宗宪完全清廉,但是有了他这一句提醒,想来胡宗宪觉得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胡宗宪立即说道:“请大人放心,大人的话,下官定然时刻谨记在心。” 周梦臣说道:“好生办事吧,公是公过是过,朝廷不会忘记有功之臣的。” 胡宗宪这才行礼退下了。 周梦臣心中又一件事情了结了。只等胡宗宪的结果了。喜欢通过如此整顿,能给浙江整顿出来四五万战兵的名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徽商 第五十七章 徽商 陆揖的身体是容不得旅途劳顿的。那么从嘉兴到苏州是有水路相通。一路上行程也不会太快。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一直等陆揖。他通过了陆揖的分析,也明白了。在地方上江南世家大族势力大,但是在财力上,却是未必了。周梦臣甚至听说了一个笑话,据说一个江南官员到徽州任职。大加收刮,卸任之后,满载而归,结果家乡父老都上门感谢他,这人不明就里,就问为什么。 却听家乡父老说道:“江南的钱财全部被徽州人赚走了,今日才让使君带回来了。” 这个笑话,很有后世政坛笑话的风格。带着几分黑色幽默。虽然有几分夸大,不能不说是事实。 不同于晋商在政坛上已经成型的势力,似乎是江南士绅的政治势力太强大了。徽商虽然有钱,但并不能独立成为一股政治势力,只能依附江南各地的士绅。或者说,晋商虽然也分派系,但是大体上,还是能互相联合的。而徽商却覆盖地域太大,彼此之间的联系好像薄弱了一些。 当然了,这是周梦臣个人的感觉。未必是真的。 不过,周梦臣还是通过自己的渠道,给了徽商各大家一些邀请。 双方反应都很快。 毕竟,周梦臣所在地方是苏州,在经济地位上,几乎上等于上海在中国的经济地位。各大商人都在这里有代表。反应岂能不快? 周梦臣没有全部见,而是仅仅选了三个代表。 一个叫程怀璧。乃是休宁程家的长孙嫡子。程大位算上来就是这个程家的旁系。 一个叫汪道贯, 不用说就知道,这是汪道昆的族弟,也是掌管汪家生意的人。 还有一个王天俊的,生意虽然不小,但是总体上来说,比不上程,汪两家。但是却是经营木业的,据说世代经营,在徽州江西浙西很多地方,整座整座的买山。然后封山育林,然后出购木材给江南。 是徽商之中大木商。一年能出货数十万根大木。 至于王家到底拥有多少座山,山上又有多少大木,只有王家自己知道了,在很多人传得都是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等周梦臣到了的时候,这三位商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周梦臣来了之后,就立即起身行礼。 周梦臣坐定之后,劈头盖脸的问道:“汪道贯,是吧?汪直与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汪道贯一听这话,浑身冒冷汗,急忙跪下来说道:“大人明鉴,汪直与我家毫无关系,徽州十人九汪,汪氏乃是徽州大姓,千年流传,我家虽然是徽州望族,但并不是所有汪氏都与我家有关系的。汪直乃海上恶贼,汪氏不肖之徒,草民恨不得手刃此人,为汪氏清理门户,又怎么能与他们有牵连。” 周梦臣点点头,这一点,他也是了解的,徽州汪氏,程氏都是当地大族,往上面数,几乎是秦汉之末迁入当地的,都是当地大族。分支太多了,多到不可计数。而且徽商做生意的传统,都是十六岁给一些资本,出外自立。自然有成为气候的。但是有更多泯然众人矣,甚至死在外面不知道。有得即便是活着,也是穷困潦倒,连家族借的本钱都还不掉,也就在外地立足,无颜回到家中。 与晋商高度依靠政治关系,几乎整个商业都是依附在高官的经济模式不一样。徽商大到成为盐商,转换为官宦人家,比如汪道昆,他家里就成为转换门庭,成为官宦人家。而最底层的徽商,不过是因为徽州地贫人稠,背着一个小箱子,出来走街串巷的小货郎而已。 即便徽州所谓大姓,也不可能完全将徽商的势力联合起来,无非是在某一个小地方,大家都是老乡互相帮助一下。但是更多或者更广范围之内的联合,却是不可能的。 其实,即便不知道这些,周梦臣也要给汪道昆一些面子,毕竟是同年。只是有些事情,周梦臣依旧要做的。周梦臣说道:“这一些,本官是知道的。但是天下人却未必知道了。汪直祸害江海,被难而死者,不计其数。而今仅仅凭借一句没有关系,就能开脱吗?而且,汪直也是徽人出身,到底是真没有关系,还是假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吗?” 汪道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额头大汗如豆。期期艾艾的说不上话来。连程怀璧与王天俊两个人也吓得脸色苍白。比如周梦臣的权力太大,单单凭借怀疑,就能将这几个人下狱询问。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周梦臣权力岂是两者相比的?要动他们这些人,一句话就行了。 而且周梦臣这话,着实没有办法反驳。而且周梦臣的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汪直没有一张路上的贸易网络。他也不可能独霸东海,成为所谓的五峰船主。只是正如之前说,徽商太大太散了。很多事情,还真找不到是谁做的? 即便周梦臣眼前这一些人,已经是徽商的头面人物了。但是他们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关系网就覆盖了所有的徽商。而且即便覆盖了,有些私下做了什么事情,他们又怎么知道? 甚至周梦臣不说,他们其实也怀疑,到底谁家私下给汪直货物了。只是这却是不好查的事情。 周梦臣见火候差不多了,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说道。说道:“既然汪家在这里表态了,愿意为汪家清理门户。我自然不能不给机会。黄河银行你们知道吧?” 程怀璧心中一动,说道:“草民知道。” 周梦臣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了,端起茶碗。 端茶送客的意思,谁都明白。 这一行自然退下来。 剩下的时候,周梦臣就不用多管了。 毕竟,周梦臣也要适应这个时代的规范,他一个朝廷大员,与几个商人谈交易,太跌份了,他今日召见这些商人,不就是打个样,定个调,剩下的就是他的幕僚班子,跟这些人继续谈便是了。 这三个人一出门。汪道昆与王天俊立即追问程怀璧说道:“程兄,这个黄河银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年头消息传播的速度有限,银行作为一个新鲜事物,很多人都仅仅是听了一个名声,具体这银行到底怎么运作,有什么好处与弊端,却是不知道的。但是程家却不一样。 因为有程大位这个渠道。 因为程大位在大同,当初玉林开市的时候,程家就派人去掺和了一手,只是徽商对北方的影响力有限,也仅仅是喝了一些汤汤水水而已。没有太大的收益,但是却与气学关系有一些密切。程家也有几个子弟被送到了大同书院读书。而黄河银行之中,有大量的大同书院的弟子。通过这个关系,程家对黄河银行一直是羡慕得流口水。 而今有了机会,程家恨不得砸锅卖铁,也要参与进去。 只是他也是聪明人,知道周梦臣这一次叫他们过来,必然是有深意的。最少他知道汪家乃是周大人同年家里的。至于王天俊背后又是何方神圣,就不知道。再加上银行所需要的财力太雄厚了。 徽商全部加起来,要比晋商强大。但是徽商太散了一些,所以这筹钱就有一些困难了。 他也不可能吃独食。所以他很痛快的将这里面的内情,言简意赅的讲给了两人听。两人心中一顿,都觉得遇见了今生最大的商机,如果能在这个银行之中占一份,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洞庭帮 第五十八章 洞庭帮 就在程怀璧三个人眼睛发光的时候,这边有一人过来说道:“三位,徐师爷有请。” 三人立即跟着这人走了,与徐渭谈话去了。 谈得什么自然不用说,这一次决计不是小钱,他们也要回去商议。 还没有等徽商这里商量出来一个好歹。陆揖回来了。 这一次,陆揖依然是躺在自己的四轮车上,周梦臣亲自接过把守,推他的后面的花园之中,细细谈论海宁的事情。 陆揖语气依然微弱,但有一种骨子里的坚定,说道:“大人,今后两三年之内,江南各大家族都不会违逆大人。前提倭寇不能再为乱了。” 周梦臣说道:“请陆先生放心,有这两三年的时间就够了。” 周梦臣也没有想过,自己一下子将江南世家给按下去了,让他们从今之后,都会老老实实。毕竟时势不同,如果周梦臣对倭寇一直能保证胜利,甚至倭寇,那么对江南世家来说,周梦臣就没有用了。 他们自然也不肯再忍辱负重。 如果不顺利的话,那么这些江南世家也可能谋求换将。 总之,大概两三年之后,周梦臣今天所做的事情,徐阶做出的担保,就全然无效了。估计还要掰一掰手腕。不过周梦臣很自信。他自信两三年之后,给江南世家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乱动。 三年时间足够周梦臣做很多事情了。 周梦臣说道:“我出京之前,就向陛下说来,在我手中有一个银行的名额,而今这一件事情,我欲交给陆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陆揖眼睛一亮,说道:“大人如此信重学生,学生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梦臣说道:“先生,准备从什么地方入手?”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他在江南是缺少根基的。在西北的时候,是借助晋商的架子,才有黄河银行,如果让周梦臣自己去办,恐怕要数年时间,才能搭起架子,而今也是如此,周梦臣手下人看似不少,但是他需要填补的窟窿也是越来越大的。 周梦臣官职越高,越会发现一件事情,在他的位置上,他其实不需要具体做什么事情,所负责的事务,也越来越从务实变成了务虚。最重要的不是他自己做了什么,而是他下面的人做些什么? 所以,每一个有能力,且能被周梦臣信任的属下,都是宝贝。如果不是河朔那边,也是非常重要的。周梦臣都想将杨继盛,殷正茂从西北调到东南。 他考察再三,终于决定将正正重任交给陆揖。 陆揖说道:“银行最重资本,不知道大人准备投入多少本钱?” 周梦臣说道:“这一次从海宁带来的二百万两,除却给浙江总兵拨款二十万两之外,其余的都投入其中,徽商那边我也打了招呼。估计几百万两,还是有的。至于,其余的就要看陆先生了。” 陆揖说道:“学生也已经与洞庭叶家打了照顾,叶老爷子深明大义,愿意携手洞庭帮上下,为朝廷出力。” 周梦臣说道:“这个叶老爷子,是做什么的?” 陆揖说道:“洞庭叶家主要经营的是两样,一是布业,叶家的布号乃是江南最大之一,二是典当。” 陆揖苏既然没有将话说完,但是周梦臣却已经听完了。 无他,从事典当行的,没有不从事高利贷的。估计叶家是江南经营高利贷几个商人之一。而涉及高利贷的没有不涉黑的,估计叶家在苏州,必然有自己的打行。 周梦臣对这个人选并不是太满意的。说道:“没有别的人选吗?” 陆揖说道:“洞庭帮之中叶家最大,其次施家倒是不错,但却是后起之秀,只有布行本业。只是资本有些薄弱。拿不出太多的钱财。”陆揖微微一顿,似乎明白周梦臣的顾虑,说道:“大人,其实就是因为叶家感觉到了危机,所以他们才愿意在银行上下重注。而且他们很多产业,也能为银行所用。” 周梦臣看着陆揖说道:“先生一定要用叶家?” 陆揖眼神之中有些坚持,说道:“不是学生要保全叶家,而是大人做事太急,如果给我时间多一点,不用叶家也是可以的,但是仓促之间,也唯有叶家有此资本,而且高利贷此事,虽不合法律,但是江南遍地都是,治无可治。当务之急,乃是以银行筹集资金,为大人办大事。” 周梦臣听了之后,沉默了一阵子,他其实也明白。晋商各家都没有做过高利贷吗?自然是有的。毕竟,典当行高利贷这一行业,才是古代遍布天下的金融体系,几乎很多名门背后都在做这些事情,就好像红楼梦之中凤姐也做。 银行的建立,又另外一个作用,就是抑制民间高利贷。 周梦臣招来人,随即写了一封书信,给了陆揖看。 陆揖说道:“大人,这-----” 周梦臣说道:“有些东西,实在看不过眼。总是要洗洗的。当然了,叶家如果不愿意,我也无所谓。” 陆揖心中有一丝苦笑,暗道:“经您这一洗,叶家恐怕不敢不从了。” 周梦臣的书信不是给叶家的。而是给汪宗元的。要他好好清查一下苏州的高利贷,以及打行,并且圈定了叶家。用现代的话说,周梦臣要求江南省委进行一场针对高利贷型黑社会的专项打击活动。 本来,周梦臣也要求过汪宗元清理高利贷。但是 汪宗元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忙粮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周梦臣自然要催一催了。 打掉了高利贷行业,也算是为了银行业开张庆祝。 周梦臣不担心汪宗元将叶家也一网打尽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大明的行政治理能力,与后世根本没有办法比,他们即便是拼尽权力,也只能打掉叶家表面的产业,往深是不敢挖的。而且周梦臣也没有想锤死叶家,不过是斩断叶家经营高利贷的爪子,并将所谓的打行什么的。都给扫荡一下。也算是为苏州治安做贡献了。 一句话,叶家有今天的规模。固然是叶家有能力。但是叶家也是有后台的。 不过,周梦臣不在乎。毕竟做官到了周梦臣这个地步,让他忌惮的所谓后台,也不过两三个,皇帝,徐家,已经自己的合作伙伴几家。至于严党?抱歉双方撕破脸,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那就是重点打击对象。 周梦臣不知道叶家的后台。但是陆揖知道,叶家的后台乃是江南织造。也就是宫里面。 陆揖也知道,周梦臣与宫里的关系。周梦臣到任之后,江南织造太监,那是眼巴巴的来拜访周梦臣,周梦臣一连数日不见。在江南气焰何等嚣张的织造太监,居然老老实实的等着,不敢有一丝的抱怨。 从那之后,江南百姓都知道周梦臣对内廷的影响力。 既然周梦臣要这样做。陆揖也不反对。 说一句实在话,陆揖虽然在经济运行上有自己的认知,但是他本质上也是士大夫出身,父亲是翰林学士,与内阁有一步之遥,自己也是举人功名,如果不是身体才差劲,承受不了考试的苦。他未必没有一个进士功名。 他对商人从内心深处也是鄙视的。如果不是周梦臣对江南士大夫提防之心太重,他陆家牵头,各大家族凑凑,几百万两不是拿不出来的。他对用叶家之前,先敲打一下叶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王崇古 第五十九章 王崇古 陆揖说道:“既然大人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交给你了,你尽快办好,而今距离过年不远了,在年前要将这一件事情整合好,我府中有这么多幕僚。你看重那些,都能叫到身边听用。不要累坏了自己的身体。” 前文说过,周梦臣手中的幕僚,一部分是一直跟随周梦臣的。以徐渭,已经大同书院的弟子,还有周梦臣转任各方收纳的可以办事的人员为主,另外一部分就是江南世家的子弟,这些人大多是闲置的。而陆揖也是江南世家的人。如果陆揖愿意用这些人,周梦臣自然乐意。也算是缓和双方的关系。 在周梦臣心中,江南银行的基本格局已经出来的。 官本占比不多,剩下的股本以徽商与洞庭帮为主。大概是对半开。然后让陆揖掌总,各方平衡,权力就集中在周梦臣手中了。不过,周梦臣并不觉得,见识过银行的强大之后,江南世家会忍住不插手。 只是那时候,就是另外的事情。 陆揖说道:“请大人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陆揖领命之后,立即去办事了。 很多事情在筹划之中,或许还能保密。但是一旦到了执行阶段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于是,有一个人上门求见。 却是常镇兵备副使王崇古。 按理说,这个官员乃是汪宗元下属,差了好几级,这种越级的官员,周梦臣可以不见的。但是奈何不能不见,无他,王崇古乃是晋商的人,也是杨博的人,是张四维的舅舅。 周梦臣借了杨博很多力,总不好不照顾杨博的人。 于是将人叫过来。 周梦臣见了王崇古,双方寒暄了两句,周梦臣说道:“我看过你的履历,嘉靖三十四年,与俞大猷一起,打过一场胜仗。斩获不少。吏部的意见是,转任三司之一,我也想问问你的意见,看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也可以运作一二。” 晋商一脉,很长时间都是周梦臣合作伙伴,周梦臣能照顾的也都要照顾,而且周梦臣看王崇古与俞大猷合作的战役,打得也相当不错,固然觉得王崇古在不少地方应该沾了俞大猷的光,但是大体上看得出来王崇古也算是治兵的文臣。 周梦臣有今日的地位,一半是在军功之上,他对治兵的文臣也高看一眼。愿意为王崇古安排一二。 王崇古一时间大喜过望,说道;“多谢大人提携,为朝廷效力,那里都行。”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你再江南再待一段时间,毕竟在江南还有仗打,离开江南,也就辽东还有一些战事,等你在积攒一些功劳,反而好提升。你觉得如何?” 王崇古说道:“下官听大人的。” 周梦臣说道:“你此次来,有什么想法吧。” 王崇古说道:“下官这里有老尚书书信一封。” 周梦臣一听老尚书,就知道是谁?天下可以成为老尚书的人很多,但是从王崇古嘴里说出来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杨博。 周梦臣拿过书信,裁开来看。发现杨博都是一些问候的话语,最后才轻轻的点了一下,说下面人的意思,他也不好不出面,请周梦城看着办吧,能通融一二,就有通融一二,实在不能的话,也无妨。 具体什么事情也没有说。 周梦臣心中冷笑,杨博这话说得如此委婉。将自己处于进退自如的地步,反而让周梦臣不好拒绝。看来这一件事情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到底什么事情,还要杨尚书出面说情?” 王崇古说道:“就是而今沸沸扬扬的江南银行。” 周梦臣说道:“你们先掺一股?” 王崇古说道:“大人,此事下官本不该掺和,但是我在江南数年,知道江南百姓素来排外,这银行里面没有大人一个人,将来控制权,就不好说了。下面的人虽然有些贪财。但也是为大人着想的。”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置可否。 他在权衡这一件事情,要不要帮晋商一把。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忙活,对晋商在江南经营情况,也做了一些调查。怎么说,如果说晋商没有到江南,也不尽然,但实际上,晋商在江南的生意,可以说少之又少,几乎都是一些不大成器的生意,或者干脆一个采购东西的地方。并不赚钱。甚至有人说晋商不过江。 对在扬州盐商之中,晋商还有相当份额。但是一过长江,或许还有一些晋商,但是这种影响力就一落千丈了。 而扬州更是晋商,徽商,江南商人,等等各方商人争夺的要地,不仅仅是扬州在漕运上有很大的作用,还因为扬州盐商的名额。 如果晋商在周梦臣这里打开突破口,在至关重要的银行之中,有了一席之位,那么将来晋商在江南必然是有所发展的。 不过,王崇古说得也没有错。 晋商在江南是依靠周梦臣的影响力打入的,那么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即便周梦臣不在江南了,晋商也是要听从周梦臣的指挥棒的。而其他商人可就未必了。 只是周梦臣也是要考虑影响的。既然江南排外,这种明显引外人入江南,分江南人的蛋糕的做法,就未必让江南士绅心服了。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在乎什么心服不信服的。不过,周梦臣要权衡利弊。 周梦臣思忖了片刻,说道:“此事,你去找陆先生便是了。” 周梦臣最后决定,这一件事情,周梦臣给晋商一个机会,也仅仅是一个机会,如果他能说服陆揖,那什么都好说,如果不能,那就算了。 不要看陆揖病恹恹的,但是效率是非常快的。 似乎陆揖每一天都在爆发出自己仅存的生命力。不过十几时间,银行的资金章程人员都搭建好了。 当陆揖带着这些东西来到周梦臣面前的时候,周梦臣还有一些不相信。 周梦臣细细看了这些东西,这个银行总计股本一千五百万里两,其中官本二百万两。周梦臣挤出力二十万两加进去,凑了一个整数。徽商七百万两。程家三百万两,汪家三百万两,王天俊联合其他徽商占据了一百万两。 其中程家与汪家,其实并不是一个家族,很多姓汪得姓程的,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服了,但是都徽州人,往上数五百年,真有可能是一家,好歹比别人亲近一些,所以他们就各自联宗,以家族的名义投入,妄图侵占更多的话语权。 叶家二百万两,施家二百万两,晋商二百万两。 周梦臣对叶家的态度在哪里摆着。所以陆揖自然要对叶家进行限制,毕竟江南不是西北,江南有得是钱,如果不是陆揖不想规模太大,估计再来一千万两,未必不可能。 叶家这边不行了,施家就沾了大光。可以说周梦臣无意的一个举动,硬生生将洞庭帮给拆分出两个。一个是叶家为首,一个是以施家为首。 至于晋商这边,出的不仅仅是二百万两,还是一个合作协议,那就是与新成立的银行,与黄河银行之间的异地存取协议。 这也算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毕竟晋商的触角能到江南,已经到了尽头了,再往南就不行了。而徽商洞庭帮这些人,广州乃至于海外,都是可以触及到的。唯有双方联合,才能真正建立起,一张覆盖全国,上到漠北,下到南洋的金融网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江南银行 第六十章 江南银行 当然了,这仅仅是后话。 但是这个前景实在是太诱人了。 所以陆揖让步了,不过他要求同样的待遇,那就是还没有定名的银行,也要在黄河银行之中占上一股。 周梦臣看完之后,似乎看见未来一个金融联合体的出现。不过,他随即忽略了,倒不是他不知道其中危害。这个金融圈,掌握着天量的财富,将来很有可能危及大明存亡。 不过,周梦臣早已想清楚了。 首先,要先看见这其中的好处,如果真有一个覆盖全国的金融网络,那对做工商业发展都是一等一的利好。其次,大明王朝又不是没有反制的措施。只要加强管理,不至于到那一步。最最重要的原因是,之前这个权力,大明朝廷都没有掌握在手中。而今这一切,不过是金融权力基于银行的扩张。是一种必然。 本来没有东西,就不可能抓在手。 当然了,周梦臣设想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这个金融圈真颠覆了大明江山,在历史书上不应该写资产阶级革命? 不过,周梦臣本能的觉得,这些人没有这个本事。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交给陆先生,总是让我放心。” “大人,这银行还没有一个名字?”陆揖说道。 周梦臣说道:“那就叫江南银行吧。”周梦臣随即正色说道:“名字是小事,江南银行,陆先生准备如何经营?” 陆揖说道:“首先,给织户农户贷款,倭乱以来损失最大的就是这些人。而这些人承受风险的能力也是最低的。这些不起眼的织户与农户,却是江南繁华的根源,所以只要安稳住他们,才能安稳住江南。” “其次,就是一些大织户。他们 能养很多人,此刻是不能倒的。” “再然后就屯一批货物,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开海成功,到时候这些货物行销海外,商路打通,江南的危机就自然解除了。” 周梦臣会意,陆揖的办法其实就是恢复生产,拖延时间。先让苏州纺织这一条生产链条恢复过来。只要海贸恢复,江南的商品有了出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陆揖等待的也不全是,海贸消化这些产品,而是开海成功,那就证明倭寇成为过去式了。到时候,天下太平,各地世家大族,也都会恢复正常的。 到时候江南的商品根本不缺市场。江南的萧条也就会成为过去式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要抽出一部分钱来,我有用。” 陆揖说道:“大人是要做军费吗?”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一部分是要做军费的。另外一部分却也是投资一些产业。” 打仗一定是要用钱的,没有钱就不要想打仗这个事情。其实而今周梦臣在江南也有好几个月了,江南的军力并没有显著的增长,除却周梦臣带来的三千骑兵之外,其他军队也只有俞大猷一部得到了扩充,而戚继光想要组建一支能战的军队,也是需要时间的。 为什么这么慢?不就是没有钱吗?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想过将钱全部砸在军费上。 陆揖说道:“不知道大人准备了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造船,建立一座船厂,就叫江南造船厂。” 周梦臣之前对沙船的考察,让周梦臣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水师,或者说海军,不仅仅是人的问题,也是船的问题,如果想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水师,没有几座像样的造船厂是万万不行的。 而指望龙江造船厂,周梦臣总觉得不合用。 因为龙江造船厂是南京工部下属。这个隶属是不会变得。周梦臣毕竟不是正管,如果督促下,插个队,加个塞,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毕竟龙江造船厂,不即便是龙江造船厂上司的上司的,南京工部尚书,也不能忽略周梦臣不是。 但是,如果周梦臣对龙江造船厂进行大刀阔斧改革,有些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所以,另起炉灶新建船厂也就很有必要了。 这个船厂寄托了周梦臣很多想法。所以周梦臣尤其慎重,于是对陆揖说道:“先生乃是上海人?” 陆揖微微一愣,说道:“大人还知区区小县?”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上海可不是区区小县。” 陆揖微笑说道:“谢大人夸奖。” 在陆揖心中,上海就是区区小县,不过周梦臣这样说,他作为上海人总不能反驳吧。毕竟,上海虽然繁华,但是与苏州一比,就相形见绌。甚至不比苏州,江南有很多地方都比上海繁华,这是不争的事实的。 周梦臣说道:“我欲望上海一游,陆先生可愿意为我引路?” 陆揖一愣,说道:“大人有命,学生岂敢不从?大人去上海想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郑和下西洋,是从刘家港出发的。但是我问过苏州父老,刘家港年久失修,已经行不得大船了。开海之后,必须另寻一出港口。” 陆揖听了,心中一动,立即说道:“学生代上海百姓多谢大人。” 或许别的人不知道,这对上海代表着什么。但是陆揖不一样,他很容易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真选定了上海,上海就等于抱上了金饭碗。今后繁华超过苏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上海能不能入选。陆揖已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入选,即便没有合适的港口,他发动陆家与顾家的影响力,就是硬挖,也要挖出来一个好港口。 周梦臣说道:“事不宜迟,先生准备一下,过两日就跟我走一趟上海吧。” 周梦臣说走就走,在简单的整理一下政务,留徐渭在苏州主持总督府正常运作之后,周梦臣就乘船下上海。 只是出苏州一出来,周梦臣就面对一个大难题,那就是吴淞江。 从苏州到上海走水路自然是要走吴淞江,但是周梦臣一路上就看了出来,这吴淞江的河道年久失修,很多地方淤积严重了,航运都有所不便,这让周梦臣看得直皱眉。 原因无他,大明最繁华的城市就是苏州,苏州也是大明手工业最发达的城市。可以说,将来开海之后,行销海外最多的商品,大半会来自苏州。周梦臣圈定上海作为港口,固然是他来自后世的印象,但也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从苏州顺流而下,就是上海,水道连接,货运便利之极。 而今看来,却不是这个样子。 陆揖看出了周梦臣心中的忧色,说道;“大人,其实吴淞江航运尚且能用,真正问题是水患?” 周梦臣说道;“水患?” 周梦臣来江南的时候,是秋季。而今是冬季,可以说现在是江南的水位都是比较低的。周梦臣看着江南,几乎家家户户门前有一条河,水网密布。能到每一家门口。这样便利的水利,还有水患。 陆揖说道:“大人,吴淞江乃是太湖下游,泄太湖之水,而吴淞江淤积之后,太湖之水不得宣泄。以至于吴淞江水患频发,十年水涝。以至于上海几乎年年水患。百姓不堪重负。如果让学生来选,宁可不在上海开港,如果能够根治此河,也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上海开港,乃是上海未来的利好。但是吴淞江水患,乃是上海百姓现在的威胁。孰轻孰重,陆揖自然分得清楚,所以他宁可用这种自暴其短的办法,来引起周梦臣的注意。好让周梦臣在吴淞江上下功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上海现状 第六十一章 上海现状 吴淞江之事,给周梦臣上海之行蒙上一层阴影。 来到上海之后,周梦臣首先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的民生。 陆家作为上海望族,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上海县城的城墙陆家都出力不少。可以说陆家就是上海民生的代表了,结果倭寇事起,逼得陆家家主拖得病身残躯,捍卫陆家原本的士林地位。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上海民生已经到了何等程度了。 陆家作为上海豪门,尚且如此。上海其他百姓该怎么活啊? 这一切的一切都呈现在周梦臣面前。 此刻的上海还是一个县级单位,所管理的地方,也是很小的。后世的上海在这个时代来看,应该是松江府,甚至单单松江府也未必能覆盖后世上海的范围。 单单查过往的战例,倭寇多次从宝山所突入上海城下,上海作为战场,甚至有几次围城。周围民生能好过才怪。 而且朝廷的赋税一点也没有减免。松江一府承担的赋税。要比其他一省还多,而上海一县要承担的赋税,要比其他一府还多。 民生的恢复也可谓艰难。 这一切,周梦臣都记在心中。只是这些都是次要的。他首先要看得,就是港口的问题。 只是他首先面对一个问题,最适合作为港口的,也就是吴淞江了。原因很简单,吴淞江是长江最后的支流。而长江口附近,有大量泥沙淤泥,毕竟整个上海,以及崇明的很多地方,在汉唐的时候,都还泡在海里的。别的不说,郑和下西洋时候用的刘家港。而今也不用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所以吴淞江是周梦臣最好地选择了。这同样也是历史地选择。 而吴淞江出海口,居然不在上海境内,这让周梦臣有一些错愕。不错,在明代吴淞江出海口,是在苏州管辖之下,在吴淞江口有两个卫所,一是吴淞江所,一个是宝山所。真正的吴淞江口,应该在卫所下面。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梦臣有权限,将这两个卫所的土地划给上海就行了。毕竟吴淞江在上海境内转了一个圈,从吴淞江逆流而上,第一个县城是上海。 第二个问题,就非常棘手了。 那就是吴淞江淤塞严重。在出海口这一片也是一样的,而且在明初户部尚书夏元吉就曾经修缮过这里的河道,让黄浦江夺吴淞江出海。 但是时代久远,河道都有拥塞。周梦臣简单测量了一下吃水深度,就知道,这里做港口的话,会很麻烦的。甚至吃水比较深的船只,都不能直接靠岸。 这让周梦臣皱眉不已。 不过,他思来想去,如果想在长江出海口附近选择一座港口的话,那么吴淞江从上海以下到长江这一段距离的河道两岸,是最最合适的了。 毕竟吴淞江虽然是长江最后一条支流,但是这个时候的长江,已经非常宽阔了,几乎与大海没有什么两样了。 作为港口,首先要做得是有防护性,也就是能抵御大风大浪。所以要么修建一些防浪堤,或者就直接利用现有的地势。 长江南岸也只有这一段河道是最合适的。船只停留在这里。足够抵御风浪了。 这几乎是唯一地选择了。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这一段河道太过狭窄。停不了大船。再加上淤塞严重,必须进行一定的维护,而且即便维护之后,看样子,今后还是要淤塞的。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周梦臣固然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但是思来想去上海这里,已经是工程量最小的方案的。别的不说,在长江边硬生生修建一道深入大海的防浪堤,比起清淤,工程量不知道大了多少。 其实周梦臣并不知道,他所想到这一段河道,在后世不叫吴淞江,而是黄浦江。是因为在几十年后,海瑞担任应天巡抚,他见吴淞江水患不止,就修缮吴淞江,将黄浦江彻底倒入吴淞江,黄浦江成为主流,吴淞江变为支流,从而加大水量,将这一条河道航运条件提高了不少。 这才让上海具有世界级港口的潜质。 当然了,中国最大河流,长江出海口如果有一个港口必然是一个重量级港口,但是这个港口未必是一定是上海。上海的航运条件其实一直并不是太好的。随着航运规模越来越大,上海港口局限性也就越大。后世上海不是要新修港口吗? 周梦臣思量以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陆先生,江南银行第一个项目,就是吴淞江修缮工程。我会调海宁知县海瑞到,到时候,你就与他交接便是了。” 陆揖激动非常,他太明白这代表什么了。代表不仅仅吴淞江这一大害,得到了治理。而周梦臣已经确定,将来的上海港成为大明第一个开海的港口。 不过,陆揖还是很冷静的,说道:“学生待上海父老谢过大人,只是这账目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就拿上海关税做抵押吧。” 陆揖微微一愣,说道:“学生明白。” 而今的银行很多东西,都是不完善的。周梦臣也没有想过完善。他现在就是借银行的力量聚集财力,为自己所用,将来的事情,那就将来再说。 可以预见的未来,大明这些银行定然一大堆坏账。 不过,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不是周梦臣没有远见,而是有时候人不吃几次亏,是不会长记性的。而且不同的时代,对银行的要求也不一样,也不可能一下子完善。毕竟即便是西方金融发展,也有一段粗放狂奔的时代。 反正这年头的银行与小老百姓,其实没有什么关联的。小老百姓连开户头的权力都没有。 周梦臣自信将来自己能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 周梦臣随即又说道:“上海县吴淞江河道选一块地,我要在这里修建一个造船厂。就叫作江南造船厂。我的弟子殷宗伊马上就会到了。你先打好基础便是了。” 周梦臣早就去信给殷宗伊,让他赶紧过来。 只是找他,就是因为殷家的产业很多都与航运有关,桑干河上的蒸汽机船就不说了。毕竟周梦臣而今觉得蒸汽机船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作为海船,因为太不安全了。 毕竟在桑干河上出了事故,船员只需游上十几米,就能上岸。但是在海上出了问题。那就不好办了。 而今现在周梦臣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大明的船只或者说造船技术不够先进。很多人有一个误区,似乎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造船技术就一落千丈了。其实不然。 郑和宝船的技术,似乎是失传了。南京的宝船厂也不在了。但是如果说那一个犄角旮旯翻出了造宝船的技术,周梦臣是一点都不奇怪。就好像龙江造船厂与宝船厂的关系一样,两者地址是紧挨着的,宝船厂建立的时候,从龙江船厂调过去不少工匠。 可以说龙江船厂与宝船厂之间,更类似于兄弟厂或者母子厂,想想就知道,宝船厂撤销了。难道当年造宝船的人都要杀了,肯定是回原单位。 所以宝船技术存在与否,周梦臣不清楚,但是尖端技术不在了,但是基础的技术,还是存在的。比如沙船造船技术。单单沙船这样的船型都能造到万石以上,吨位在一千二百吨上下,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够用了。诚然这些船都不是为了未来的火炮时代准备的。也不是专门的战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汪直来使 第六十二章 汪直来使 但基于一种船型改变却是很容易的。无非是增加炮位,加强结构等等。 而且周梦臣要面对的倭寇们,也不是西方海盗,而且就是西方海军,而今也没有完全的进入火炮时代。所以,中国工匠现在掌握的几大船型,沙船,福船,广船等几个,其余不管是民船,还是战船,不管叫什么名字,大体上都是这几种船型之中派生出来的,无非扩大或者缩小,增加一些特别的器械而已。 倭寇的船只,也是这样的。甚至倭寇的船,未必有官军的船好。 原因很简单,官造虽然容易偷工减料,但是上面真盯得紧,造出来的东西,绝对是有保证的。但是亦盗亦商的倭寇就不一样了,他们要考虑成本问题。 在主观意愿上,这些海盗没有想将船只修建成战船的想法。 所以,周梦臣并不需要蒸汽机技术给船只升级。他要做得是,尽快用现有的成熟的技术,打造出一支能够平定倭患的舰队出来。 周梦臣更看重的是,殷家的木材加工与处理技术。 没有,殷正茂在军器监的时候,就已经复制了军器监一套技术到家里,从而让殷家成为安庆最大的木材处理商。而造船,虽然有很多步骤,但是本质上来说,还是对木材的处理。 如果将这一套技术加入造船之中,可以预计的是,造船速度大大提高,能不能如下饺子一般下船,周梦臣还不知道,但是绝对比现在的造船速度要高太多的。不至于造一艘船,要一个一到两年的周期。 毕竟造船周期,就是周梦臣预备对海外征伐的周期。 至于,周梦臣为什么不设立一个官船厂。原因也很简单,官船厂体制。根本没有商业性可言。周梦臣即便是整顿了军器监,建立起一套军器监生产体系,但是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大明官方的生产体系,根本没有一点点商业基因。朔州监还好,在京师的军器监,一切原材料都是朝廷拨给的。而朝廷的一切原材料都不是采购的,而是要么下面作为赋税交上来的,要么是罚没的。 而造出来的东西,也只能在朝廷范围之内供给。 虽然说,常常用采买来形容。但本质上,是朝廷内部资源调度。朔州监私下卖铁,其实未必合规。只是没有管而已。 周梦臣重建一个官船厂。一点都不符合周梦臣价值观。因为官船厂很少有私人造船。但是周梦臣建立起船厂可不想仅仅修建一支舰队后就闲置不用了,就好像宝船厂一样,成为一次性船厂。 而且未来开海之后,民间用船缺口必然很大,一个江南造船厂,单单靠这些订单,就能够吃饱了。 周梦臣也酝酿着一个国有经济的典型案例。 毕竟,不管是工部下面的厂矿。还是内廷所拥有的各厂,都不符合周梦臣对于国有经济定义。所以周梦臣想在江南造船厂上进行试点。 或许可以称作官督民办。或者国家占股,民间经营。 周梦臣未必觉得这一件事情靠谱。但是各种办法也是要试试的。即便一件事情,没有成功,研究他如何失败也是很有用的。 毕竟在朝廷根本没有经营工厂的人才之前,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周梦臣从筹集江南银行一开始,就想着江南造船厂。可见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寄希望之大。 周梦臣甚至心中暗道:“我是不是应该将总督府,从苏州迁到上海?” 不过,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上海的安全性不行。 而今大海还在倭寇的掌握之中,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其实,倭寇有从任何地方随时登陆的可能,上海距离海洋太近了。 周梦臣位置太过前出。 当然了,周梦臣身边有三千骑兵护卫,任倭寇来多少,周梦臣都不怕。但问题是,周梦臣很清楚,这些军队不可能一直在他身边。 而上海的城墙太过简陋。周梦臣虽然不惧危险,但是真要被倭寇包围了,那就太尴尬了。 不过,周梦臣已经准备好了,等加强军备之后,他就决定将总督从苏州迁到上海。 还没有等周梦臣从上海回来,胡宗宪就来了急报。说汪直派来的使者。 周梦臣知道,胡宗宪与汪直是有联系,对汪直派来使者,找到胡宗宪并没有什么意外。对于汪直的使者,周梦臣也有一种感觉,这一次见面决定汪直是战是和。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嘉靖三十四年之后,胡宗宪开始与汪直谈判。汪直的主力就没有大规模介入江南战场。 虽然沈海曾经是汪直的部下,但那也是曾经。不是现在。 如果说,汪直本部加入乍浦战场的话,周梦臣第一场大胜,不会那么轻松。 而今与汪直的第一次交手开始了。 周梦臣立即回到了苏州,在总督府衙门。接见了汪直的使臣。 毛海峰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样来的还有蒋洲,与陈可愿。这两个人都是胡宗宪派出招降汪直的人。 在周梦臣看来,这两个人作用要比毛海峰大多了。因为他们在日本一待大半年,甚至见过一些日本的大名。知道倭寇的底细到底是什么。 让周梦臣对日本的局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过,周梦臣首先要见的还是毛海峰,这两个人既然回来了。之后有的时间去谈话。 毛海峰的长相并不相识海贼,反而好像是书生,文文弱弱的。但是周梦臣听说,毛海峰的战绩可不俗,数次在俞大猷手下逃生。甚至自己本部人马损失不多,损失的都是旁系人马。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情,毛海峰无疑与官军正面作战。这也是整个汪直集团的特点,对汪直集团来说,他们发现倭乱的规模越大,对他们的生意就越发不友好。 毕竟,战斗规模越大,江南的生产中心,苏州都受到了波及,很多大明商品的生产都受到了影响,而且即便生产出来,也不能发货。因为不仅仅官府查得严,因为倭寇作恶太多,连乡里士绅也开始抵制与倭寇贸易了。 大明朝廷的能力是相当有限的,特别是江南这一片地方。如果大明朝廷真能一下子禁绝走私,也不至于弄成今日的模样。但是江南民间自发的抵制,可就不一样了。这样一来,汪直的供货方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即便他们劫掠一些东西,比起正常贸易,还是杯水车薪。 就海贸的利益来说,那是真比抢劫要快多了。 这才是汪直屡次想要求和的原因。而不是汪直个人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品格。真有这种品格,汪直就不做海盗了。 汪直个人倾向与风格,也影响到身边的人,比如毛海峰。毛海峰也很清楚,做生意第一,其他的都是第二。所以毛海峰身上商人的气质要比海盗的气质更浓郁。 一般人根本就看出来毛海峰内心,只觉得是一个和善的书生。 而毛海峰一出手,也是非常符合他身份的事情,就是送礼。 直接毛海峰送出一张长长的礼单。 上好倭刀一百把,日本屏风百面,白银两千锭。一锭五两来算,就是一万两,还有金银器皿,西洋物件,海中珍宝,什么珍珠玛瑙珊瑚树。一连排出几十项去。 各种东西的价格,真不好估算。但是周梦臣估计,这些东西在苏州的市价,少说也应该有十几万两。这手笔不能说不大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毛海峰 第六十三章 毛海峰 周梦臣心中冷笑一声。十几万两固然是一个大手笔。但是如果以为仅仅是这样就买通他周某人,简直是太小看他周梦臣了。 周梦臣将礼单放在一边,说道:“毛先生,你这是何意?” 毛海峰毕恭毕敬地说道:“义父听说周大人到任,十分高兴,他平生最爱与英雄人物相交,而周大人,乃是大明第一大英雄,区区薄礼,以报仰慕之情。” 周梦臣示意让身边的人将礼单还给毛海峰说道:“收回去吧。我其实也很佩服汪东主的,白手起家于海上,不过十几年间,就有偌大的威势,我周某人也是自愧不如。这礼单,不仅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汪东主。” 周梦臣以东主称呼汪直,是回避了汪直海盗的身份。 这样做,也是想要这一场谈判能够成功。 周梦臣虽然预计,这一场谈判很大概率都是不欢而散,但是还是抱有一丝丝希望,能够谈下来。周梦臣本质上不反对招降,但是反对的是,那种姑息般的招降。 历史胡宗宪的招降为什么变成了一场诱杀。是因为胡宗宪答应了汪直太多,朝廷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最后胡宗宪也没有办法收场。只能杀了汪直了事。当然了,不排除胡宗宪本身就是想要诱杀汪直。只是他自己装作被动而已。 周梦臣既然对海外有野心,而汪直又是海上最大海盗,如果汪直真愿意诚心降服,为大明先驱,周梦臣也不是不肯接纳的,但问题是,周梦臣要求对这一段关系有主动权。而不是汪直这边具有随时毁约的能力。 毛海峰不明周梦臣的心思,听周梦臣称呼汪直为汪东主,同时也称佩服汪直。心中顿时以为周梦臣要比胡宗宪与赵文华好说话。 要知道,之前毛海峰接触过地所有大明官员,对汪直一直是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立即说道:“草民,定然将大人今日的话,原原本本转告义父。” 周梦臣并不在意这些,他说道:“毛先生此来何意?” 毛海峰说道:“之前胡大人派人招义父回国,今日闻大人到任,义父派我过来,就是想问一问,朝廷的意思有没有变动?” “之前的条件还算数吗?” 周梦臣说道:“之前,开出了什么条件?” 毛海峰说道:“就是开海互市。” 周梦臣说道;“就这些?” 毛海峰说道:“正是。” 周梦臣说道:“开海互市没有问题的,但是其余的有改变。” 毛海峰听了大喜过望,对于汪直来说,开海互市是汪直集团核心诉求,因为只要开海互市汪直才能掌控中日贸易,才能财源滚滚。 要知道,养人也是要钱的。汪直有一千三百多条船,属下各色人手,何止数万,说十几万都是少说的。想想就知道。维持这么多的人吃穿用度,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 诚然而今,汪直还能通过福建走私。因为福建走私的规模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大到地方官不敢管。如果不管的话,或许没有倭寇,一旦管了,这倭寇就上来了。 所以,而今浙江,南直隶对海上封锁是比较严格的,但是福建却是形同虚设。不过,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当做看不见,维护官民之间脆弱的平衡。 毕竟而今大明兵力不足。俞大猷本质上是福建兵,而福建还有多少兵力,账面上是有不少,但是实际上有战斗力的有多少? 周梦臣都不敢去想。 所以,在周梦臣整顿出一支可战之兵前,福建的事情,周梦臣就当做看不见。 只是即便如此,对汪直这样庞大的贸易集团来说,福建的份额未必够吃。毕竟福建本地海商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他们或许规模不如汪直,但是本乡本土的,他未必买汪直的帐。 所以恢复原来的贸易格局,这对汪直至关重要。为了这一点,汪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毛海峰听周梦臣答应了开海互市,简直是高兴之极,立即说道:“大人尽管说,只要能开海互市,我们这边什么都能答应。” 周梦臣说道:“真什么能答应?” 毛海峰说道:“绝无虚言。” 周梦臣说道:“听说,汪直在海上自称徽王。可有此事?” 毛海峰悚然而惊,说道:“大人明鉴,绝无此事。” 周梦臣说道:“真的没有此事?” 毛海峰说道;“小人以性命担保。” 周梦臣说道:“如此大事,你的性命能担保什么?” 毛海峰不是傻子,说到这里。毛海峰已经明白了一些,语气有些深沉,说道:“大人,你想要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汪直卸部众上岸弃兵投降。如此方可。” 毛海峰听了心中顿时火起,如果真按周梦臣说的。那么汪直整个集团都不存在了。汪直还为什么要开海了,难不成汪直为其他海商谋福利不成? 毛海峰本来的喜悦顿时落空,此刻反而显示出毛海峰的底色,在总督衙门之中,在面对传说之中屡战屡胜的名将周梦臣,毛海峰一点也不示弱,说道:“周大人,这决不可能。” 周梦臣说道:“哦,我知道了。” 周梦臣随即端起了茶碗。端茶送客。 毛海峰对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但是他无视周梦臣暗示,说道:“大人三思,我家东主,声威播于东海,战船数千,精兵数万,令日本大名也敢轻视,今日愿意投诚朝廷,不过是念故土之情,免天下兵戈之苦。这才屡次示好,息兵解难。” “但是,大人不要将我家东主之好意,当做软弱。今日大人一诺,不费兵戈,这四海平靖,纵然不肖之徒,我等必为持戈披甲为朝廷除之,不然,这毁玉帛为干戈,置太平于烽烟。” “请大人三思之。”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说道:“说得好,汪直有你这样的义子,可谓不辱使命,但是我的条件,依然不变,汪直必须无条件投降,不过,我可以答应,如果汪直这样做了,我给汪直一个封侯的机会,但是前提是,汪直必须率众投降,投降朝廷之后,也必须解散部众,接受朝廷的所用安排。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至于什么烽烟什么干戈,什么战船千艘,精兵数万。”周梦臣呵呵一笑,说道:“本官见多了。送客。” 周梦臣一声令下,身边立即有几个人上来,就要将毛海峰叉出去。 毛海峰自然不肯,他这一次来,就来和谈的。本来也做了谈不拢的准备,毕竟很多重要谈判,哪里能一次谈完,必然要翻来覆去,谈上好多次,才能成功。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谈判如此干脆利索。 周梦臣一点也不想谈。 毛海峰知道,这一次谈判对汪直集团的重要性。如同谈不下来的话,汪直集团必须另寻出路,但是他们也能看得出来,大明依然是庞然大物,真要以劫掠为生,以劫掠能不能养活汪直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尚且不说,单单一点,毛海峰是上过战场的,与明军打过好几仗的,他明显地感觉到一个趋势,就是明军越来越难打了。 他们胜利多少次都无所谓,只要败一次,都没有了。而明军这边败多少次都无所谓,只要大明朝廷在,定然会卷土重来。双方底子在这里放着,他们真打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六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毛海峰强行起身,似乎想走向周梦臣,不用周梦臣动手,身边就窜出几个大汉,三下五除二将毛海峰按倒在地。 周梦臣对自己的安保没有在乎过,不过,他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周大壮在周梦臣身边就好像是隐身人一般,实际上他一直负责周梦臣的安保。 见别的人也就罢了,毛海峰是一个大海贼,周大壮岂能不预先安排。 其实,毛海峰在海上的战绩,也多是善用火器取得的,他本身并不怎么能打。毛海峰被按在地面上,还在大声呼喊道:“大人,不知道我家东主哪里得罪您了,您非要置我家东主于死地。大人,你不知道吗?你这一言,明年江浙之间,必然是遍地烽烟,生灵涂炭。” 周梦臣见状,摆摆手让人将毛海峰放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个明白。” “对于朝廷来说,这十几年倭乱,可谓刻骨铭心。陛下派我来江南,可不仅仅是唯恐将倭寇驱逐下海。而是要根除此患,汪直拥兵数万,战船千条,如何有意,随时可以上岸。朝廷如何能够放心?固然汪直想要投降,那就按我之前说的来,无条件投降。之后,朝廷自有处置。” “如果不想,就在海上等着朝廷诛伐。” “毛海峰,是不是你觉得这两年,你们收手了,就忘记了一些东西。” “从嘉靖二十多年起,汪直就祸害海疆,屡犯大案,杀戮百姓无数。就是你毛海峰本人,手上难道没有沾了大明百姓的血?今日这一说,好像自己干净,我周某人才是不识大局,祸害百姓的人。” “其实正因为我心怀海疆大局,才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你们犯的案子,根本不会接受投降。” “我说佩服汪直,也是真的。汪直能白手起家到现在,的确是能人所不能。但是真因为佩服,不会有半点轻视,如果你们不肯上岸弃兵投降,一旦事情又变,尔等再起烽烟,我周梦臣岂不是要自杀以谢天下。” “所以,眼前仅此一条路。爱要不要。” 毛海峰听明白了,也知道谈判彻底决裂。 汪直想要的仅仅是为他们这个集体套上一层官皮,借用大明的威名垄断海上贸易,可不是真是想弃暗投明。毕竟人家活得很滋润的,对汪直来说,这算暗吗?真按照周梦臣说的投降,无兵无权,以他的案底,也不可能在朝廷上有什么进步,一辈子不过是一个小官。 而且毛海峰更明白,大明底层的生态。汪直作为一个小官,手中有之前的巨量财富,根本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岂能安安分分的活下去? 根本不可能。 毛海峰脸色铁青,拱手说道:“小人明白了。不过,”毛海峰瞪着周梦臣说道;“我觉得,大人您会后悔的。” 因为周梦臣今日的言语,没有留半点情面。那么将来汪直也不会给官府留半点情面了。 江湖虽然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但是将人情世故都谈崩了,剩下的就是打打杀杀了。 毛海峰这番话,周梦臣还没有反应,身边的就有了,一个侍卫说道:“大胆。”一边说,一边将手按在刀柄上。 毛海峰轻蔑了看了一眼这个侍卫,在此之前,毛海峰还收敛着,表现出自己恭敬的一面,想要留一个好印象。但是此刻依然全然不用了,自然表现出他本来的气质。 真要是没有一点脾气,毛海峰在海贼窝里,也活不下去的。毛海峰说道:“怎么?大人还想留下我不成?” 周梦臣说道:“自然不会,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汪直,烦你带话,我已经给他留了一条活路,剩下的就是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了。” 毛海峰说道:“我会带到的。” 随即毛海峰不等周梦臣再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周梦臣稍稍呼吸一下,直接的江南冬季的寒冷是夹着得水汽。不过,周梦臣从这水汽之中感受到一丝丝杀意。周梦臣心中暗道:“明年海上绝对不太平。” 周梦臣说道:“传令,福建,浙江,南直隶巡抚,总兵,副总兵,兵备道,各色人等,来苏州开会。另外传令给广东,山东沿海卫所府县,严令他们提防倭寇。” “是。”立即有人答应一声,立即去传令了。 周梦臣已经在为将来战事做准备了。这年头的军事部署是很难调整的,不管是因为交通的原因,还是信息传递原因,可以说,周梦臣而今这一次会议,是明年上半年最后一次兵力调整了。 周梦臣必须慎重。 虽然周梦臣对汪直说话如此决绝,但是他也知道,汪直决计不是好对付的。正如周梦臣之前所说,汪直白手起家,成为倭寇之首,甚至是所有倭寇的总盟主。这样的人难道真是一个善男信女不成? 一个善男信女又怎么能从下面一步步杀上来的。 而汪直表现出凶狠毒辣,周梦臣反而不太在乎,因为谁都知道倭寇都是这样的。而汪直并不是这样的,汪直与胡宗宪之间的谈判就知道,汪直一直谋求开海,甚至约束自己的武力,在谈判之中,可以吃亏。 这就说明,汪直绝非一介武夫可比,最少他知道武力的边界在什么地方。 只知道武力解决问题的人,不过是莽夫而已。汪直这样的人,拥有武力,能克制使用武力,真正爆发出来,才是更加凶狠的且难以应对的。 而且周梦臣这几个月一直在整顿内部,对军备并没有多少加强,当然了,周梦臣依旧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汪直要与大明打一场会战。任你几万精兵,我三千铁骑,再加上各色能战之兵,有一两万之众,决计能取得胜利。毕竟这些将领之中,堪称名将的一大串。 只是,汪直决计不会这么傻的。 在敌我力量没有太多的改变,周梦臣又处于被动防守的一方,这个局面实在是有些艰难。 不过,再艰难的局面,周梦臣不是没有面对过。最少他手中而今有钱,虽然这钱是银行的,但是真要万不得已的时候,周梦臣随时准备动用。 周梦臣处理了这些关于未来军事部署,还有如何应对汪直全面进攻的计划。等等这些准备在将来会议上讨论的问题。 周梦臣又想起了蒋洲与陈可愿。 今日朝廷在战略上是被动的,但是不代表将来就要一直被动下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要以为汪直一直躲在日本,就能万事大吉了。 之前周梦臣对日本的情况不了解,而今有了蒋洲与陈可愿两个人,就好多了。 周梦臣立即传令说道:“请蒋洲与陈可愿过来,对了,让徐先生也过来一趟。” 周梦臣之前其实也让徐渭整理一些,关于日本的情况。其实这年头虽然有倭寇,但是大明与日本之间的海上交通,并没有完全切断的。否则蒋洲与陈可愿又是从什么渠道到日本的? 周梦臣固然想听听这两个在日本待了大半年,甚至快要一年的使臣是怎么说的,但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两个人。毕竟这两个人是胡宗宪赵文华派出去的。在周梦臣这里未必全部说实话。他还有徐阶找来的资料作为旁证。 很快,徐渭,蒋洲,陈可愿等人都过来。 周梦臣没有先问话,而是从徐渭哪里找来一分关于日本的资料先看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1557 年的日本 第六十五章 1557年的日本 而今是嘉靖三十五年年末,在阳历,那是公元1557年一月份。 周梦臣浏览着这些情报。相当的具体。 怎么说,这年头日本实在不是大明人关注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倭寇这一当事情,关注日本人情况的只会更少。周梦臣按照熟悉的名字去做,织田信长---没有?周梦臣没有找到一点点关于织田信长,甚至连织田家的消息都没有?至于跟随织田崛起那批人,更是一个名字都没有。 让周梦臣恍惚之间,似乎觉得拿了一个错误的情报。 周梦臣只能觉得,或许织田信长而今还在蛰伏之中,做尾张大傻瓜吧。 找不到织田信长。周梦臣从头开始读起。一看开头,就冷哼一声。 因为日本年号居然是弘治,乃是弘治二年。 如何不让周梦臣不舒服,周梦臣在古代时间长了,对古代一些规矩也熟悉,更是习惯了作为大明官员的角度来看问题,大明在正德皇帝之前,就是弘治皇帝,弘治年号可是用了十八年。 这才没有过去多少年的,日本人就用这个年号,单单这一点,就看不出对大明朝廷有一点点敬意。当得其心可诛,四个字。 周梦臣细细看下去,日本强势人物,只有两个人,周梦臣有些熟悉,那就是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 这两个人在小角落里面打了两次所谓的川中岛合战了。 至于京都正是什么细川家,三好家的舞台。还有什么毛利家等等。周梦臣都不是太熟悉的。也只记得毛利小五郎。 而且徐渭在江南收集的消息,也很模糊,模糊到了很多仅仅是一个人名,具体的情况都不大清楚。人物的利害关系也不清楚,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清楚。好不,这个年代的情报工作。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 不过,有一点周梦臣确定了。 那就是倭寇的确不是日本支持的。因为这个年头的日本很难有一个整体的代表,而且占据日本精华地带的,也就是本州岛一代大名,一直是彼此敌对,好像一群螃蟹,彼此掐着彼此的腿,一个也没有工夫。 诚然,倭寇之中,真正的倭人的军队也不过,合计起来,也不过是三五千人,这还是往多算了。如果剃出那些日本浪人之后,真正剩下有多少倭人军队,还真不好说。 不过,也要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日本战国的规模与中国是没有办法比的。如果在中国割据任何一方出几千军队,那真是跟玩一般。但是日本就不想了,数千军队,已经是主力之一了。 而九州相对于本州岛那边,有些隔离。所以本州的乱象,对九州的影响并不是太大。而九州岛上,却是另外一种格局,那就是双雄并立,即大友家与岛津家。 徐渭找到了资料之后,也是对九州的情况最详细的。甚至有一些就是乍浦之战中日本俘虏所交代的。不过,因为徐海,陈东背后更多是岛津家。所以,周梦臣手中的资料,对岛津家介绍的更为详尽。 其中有一点引起了周梦臣的注意。那就是岛津家萨摩藩与琉球之间的事情。似乎岛津家对琉球国一直是虎视眈眈的。甚至私下里还打过几仗,到底究竟达成什么协议,却没有说明白。不过,周梦臣可以确定琉球一定与日本方面有默契。 原因很简单。琉球是一个小岛,物产不丰。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交易的地方,唯一有价值的是琉球的港口。琉球的地理位置,非常适合作为中日贸易之间的转运港口。琉球作为大明皇室信任的藩属。对于琉球国到国内的贸易是没有什么限制的。琉球国可以用这个身份,在中国大量购买商品,然后转运给日本。从中牟取暴利。毕竟直接在官府主持下的贸易,与私下的走私,利润是天差地别。 周梦臣估计这也是为什么琉球不将这些事情上报的原因。周梦臣看到这里,问徐渭说道:“琉球可有人在我国?” 徐渭说道:“我已经查过了,琉球世子尚元在南京国子监。”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派人盯着。” 周梦臣觉得琉球是一个合适的棋子。周梦臣明白,指望日本断绝对海盗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开关通商之后,也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这代表是对海域的控制权。汪直这些人或许不是被日本人完全控制,但是本质上是依附日本人才能生产。原因很简单,数万精兵,就算是汪直夸大一点,依附与汪直的人丁加上妇孺也有十几万人,这些人决计是能够漂在海上就能活着的。必须从其他地方购买生存物资。之前或许是在大明购买,而今风声越来越紧,汪直正常货物采购都成问题了。至于大量生产物资采购,怎么可能从大明买。那么只能从日本那边买了。且不说双方之前是否有密切关系,单单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汪直原本的独立性,也无法维持了。 不管汪直身后是那一家大名,汪直控制海上,就代表着日本间接控制海上。他们喜欢的大明开关,不过是,老老实实供应货物,决计没有想将海上贸易的利益分给大明的。 或许别的大臣不在乎这个。但是周梦臣却决计不会允许。他正要中日海贸的利益,作为大明正式踏足海上的第一个战利品。品尝到好处之后,剩下的不用周梦臣推动,下面的人也会继续下去。 所以,与九州岛上大友家,岛津家迟早有一战。 但是要出师有名,追击海盗是一个名分。周梦臣未必觉得够。如果再加上保护藩国,就更好了。而且大军远航的话,琉球诸岛都是很好的补给点。所以对琉球尚家的一些事情,要提前做起来。 现在看来还是比较遥远的事情。事先也要做起来。 周梦臣浏览完这些文书,才看向等候已久的蒋洲,与陈可愿两人。 蒋洲与陈可愿两人的资料周梦臣也都看过的。上面说两人少读诗书有任侠之气。但是而今看来,气质虚浮,有几分战战兢兢的感觉。看上去比毛海峰都有不足。让周梦臣有些失望。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过,毛海峰作为汪直的副手,在汪直集团之中,也是排在前十的人物。是真正历练出来的人物。而眼前两人不过使者而已,而且不是朝廷使者,而是地方官私下派出的使者,比不上才是正常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周梦臣的气场。 周梦臣自己或许不觉得,但是他一言之下,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更是上过战场,生死看淡。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养出一身气场。在很多人都不敢直视。而蒋洲与陈可愿两人,更是心中有事。 不是别的。他们是赵文华胡宗宪派出去的人。而赵文华更因此下狱论死。此刻他们刚刚回来,就面对这样的变故,周梦臣又晾了他们好一阵子,他们岂能不胡思乱想,担心自己的人头能不能保得住。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能在周梦臣面前硬得起来啊? 周梦臣也没有心思关心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态,直接问道:“你去日本,可曾见过汪直?” 蒋洲深吸一口气,说道:“见过。” 周梦臣说道:“那你说说,汪直在日本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蒋洲说道:“是。”他微微一顿,似乎整理一下语言,说道:“汪直在日本号称五峰船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九州风云 第六十六章 九州风云 “小的,先是不明其义,后来在汪直老巢松浦港发现,汪直老巢在长崎外海五座大岛之上,另有小岛无数,三十六岛皆从汪直之命。” 周梦臣说道:“上海图。” 徐渭立即拿出一张地图,这一张地图,是根据海商的传闻,与周梦臣的印象画的。只是一个大概而已,并不是太精准的。周梦臣说道:“汪直的老巢在何处,标注出来。” 蒋洲上前,细细看着海图,忽然将手指点在一处,说道:“就是这里。” 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标注出海岛。 周梦臣说道:“你确定?” 蒋洲说道:“确定,这五座岛屿距离对马,济州岛都不远。我是根据这两座岛屿确定的,这五岛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具体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也知道,地图太不精确,谈不上多准,不过有一个大概的范围就够了。 周梦臣看着他点出来的地方,与对马岛,济州岛,三座岛屿形成一个三角型。周梦臣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日本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岛屿,不,是一个群岛。 周梦臣深深的记下来,让徐渭在上面标注了五个岛屿。然后将地图收起来了,然后说道:“汪直到底有多少人?精兵多少?战船多少?与日本哪些大名有关系?” “这----”蒋洲有迟疑,说道:“大人,小的只能说自己知道的。小的在日本行动受到限制,汪直麾下到底有多少人,也不清楚,但是大体知道,在双屿之战前,汪直手下,还都是中国人。但是在双屿之战后,汪直有意招募日本人作为打手。只是这些日本人到底有多少,说数千的人有之,说万余的有之,小的也不清楚。至于战船?汪直手下应该没有战船,不过,他们的船只都是大船,甚至有一些沿海卫所的船只,上面多用火器,小的看过有火铳,还有佛郎机炮,更仔细的就不了。具体数量多少?小的不知道,但是小的有一次登上松浦港附近小山,这松浦港就汪直的主港之一,见港口之中,船只绵延数里,最少有几百艘之多。不过,并不确定这些船只都是汪直的。小的看见一些佛郎机的夷船。” “至于与汪直交往比较深的日本大名,应该是大友家的大友宗麟。原本掌管与大明贸易的大名,乃是大内氏,而今大内氏衰落,被毛利家步步紧逼。小的来之前,听说大内氏在关键之战输给了毛利家,连大内氏名将,叫什么陶的,也自杀了。而大内氏衰落之态,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大友家一直想争夺海贸的利益,特别是当代家族大友宗麟,他修建港口,招徕中日,佛郎机的海商,甚至还为了海贸一事,弃祖宗改信夷人之耶稣教。得到了夷人的支持,而今大友家成为中日海贸上,一家独大。” “甚至,汪直的人带小的,见过大友宗麟。” 周梦臣一愣,有些意味的问道:“此人如何?” 蒋洲斟酌了一下说道:“此人身材矮小,但有英雄气。” 周梦臣对日本战国的人物,也多是织田一系的,至于这位大友家的家主,实在不大了解。对于所谓的英雄气,也不是太在乎的,他在乎的只有硬实力。问道:“以你观之大友家有多少兵马?” 蒋洲额头微微见汗,这些他哪里知道啊?不过,他的确觉得大友家兵强马壮,自然要往大里说,毕竟只要渲染出日本这边的强大,他这个使臣才有用吗?于是说道:“小的听说,大友家猛将如云,乃是九州第一。应该有十万人马。” 周梦臣心中暗暗盘算,暗道:“十万人马。岛津家似乎也不凡,我要的不是九州一岛,而是对日本贸易的特权,还有这两家的臣服,想来不需要全歼这些人马,但是料敌从宽,征日人马,少说也要有十万上下,才可以必胜。这有一点点困难。” 正因为周梦臣是上过战场的,太明白一件事情了,在战场上,任何时候筹码都是不够用的。特别是这种远征。自然是筹码越多越好。人多势众,从来是对的。 只是周梦臣觉得十万人马,跨海进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这是有一点点小困难。但是决计不是办不到的,郑和时代就能将数万人马投放在印度洋。而今如何不能将军队投放到日本,更不要说,周梦臣还有与朝鲜交涉的权力。 有朝鲜做落脚点,日本其实一点也不远。 蒋洲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有一件事情,您知道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蒋洲说道:“我在船上听到了一些风声,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一次回来,大友家也是会派人来的。” 周梦臣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说道:“汪直所谓的开海贸易,到底是他自己想要的开海贸易,还是大内家想要的开海贸易?” 蒋洲被一下子问住了。说道:“小的不知道。”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数了。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开海有两个说法,一个是对内的开海,允许大明百姓出海,第二个是对外的开海,就是与各个通商。特别是日本,在争贡之役后,大明就禁止与日本通商。 汪直想要的到底是那种?或者说汪直的自我认知,到底是不是大明的人了。否则大友家过来做什么? 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不过,这让周梦臣对之前的想法更坚定了,除非与历史上一样,弄得一个不尴不尬的结局,虽然免除海盗劫掠。但是大海上利益依旧流失在国家之外,否则海上必有一战,只是对手是谁,现在还不能最终确定。 于是周梦臣随即开始详细盘问关于汪直在日本的一切,以及被他看成潜在敌人的大友家与岛津家。 周梦臣正在面对汪直以及日本大友家,岛津家做前期准备的时候。毛海峰在离开苏州之中,排除万难,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回到了五岛。 回到五岛之后,毛海峰顾不得洗漱更衣,带着一身跑海的海味,就直接闯着要见汪直。 汪直年过五旬,脸上充满了风霜。但是在气质上,他与毛海峰是有相似之处的。 汪直掌握海上无数风云,在很多看来,定然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但是汪直真正崛起,其实是作为海上贸易的中介人,让各方海盗,不管是日本人,还是葡萄牙人觉得汪直都是很可靠可以相信的人。然后才一点点发展出来的。 单单从汪直的长相上看不出一丝海盗的狠劲。 此刻的汪直一身明装,却好像是一个日本人一般跪坐在地板上,一个人静静地喝茶。 汪直见毛海峰如此狼狈,已经有一些猜测了,说道:“成大事有静气,去喘口气,再来说话。” “是。”毛海峰立即出来站在房间之外,背靠日式的拉门,盘膝坐在地盘上好久,等汪直喝完一壶茶之后,才缓步走了进来,眼神之中仍然有忧愁之意,但神情上却没有焦急之色了。 汪直细细品质日本所谓的茶道,淡淡说道:“说吧,大明那边是什么意思?新来的叫周梦臣地想做什么?” 毛海峰咬着牙说道:“义父, 他要赶尽杀绝。”于是不等汪直发话,就在苏州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毛海峰焦急地问道:“义父我们该怎么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五峰船主 第六十七章 五峰船主 汪直似乎没有听到毛海峰的话,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端着手中的茶杯,久久没有放下。 毛海峰越发着急,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忽然汪直又动了起来,将早就已经冰冷的茶水在口中细细品味,然后一饮而尽。说道:“海峰,其实,你已经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 毛海峰微微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毛海峰作为汪直集团的核心,又岂能不知道汪直集团的尴尬之处。汪直很清楚汪直海上战略得不可持续性,汪直集团不可能与大明持续的耗下去,而日本也好,佛郎机夷人也好,都是不可信的,甚至毛海峰也知道汪直集团之中很多人也是不可信的,比如谢和。 汪直集团之中看似是一个集体,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汪直真正发迹,其实就是在双屿之战后。汪直才乘势而起,满打满算也不足十年。 不足十年的时间之内,汪直就有如此大的局面,这固然是汪直才能的表现,但也为汪直内部埋下了很多隐患,甚至有些问题,不能说是隐患。汪直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一死,庞大的汪直集团,必然烟消云散。 汪直不可能选出一个众望所归的继承人,不管是义子,而是亲儿子都一样的。 可以说,汪直集团即便是汪直也不能完全控制,而谢和又称谢老,乃是汪直集团内部,一个福建籍的大佬,从资历上来看,他比汪直都老。 有自己的势力与船队。与福建那边关系密切。 如果知道周梦臣仅仅是针对汪直,如谢和一般很多人都会起别样的心思,到时候号称精兵数万,战船千余的汪直,到底能拿出来多少船,多少兵,都是两可之事。 毛海峰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感受到打也不是,和也不是,不打不和也不是的尴尬处境。 毛海峰说道:“义父,孩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汪直轻轻一笑,就好做成一桩生意一般,说道:“到底年轻,没有经历过市面,我年轻时候出海,仅仅带了几两银子,带着一包货物搭乘别人的船只,去日本,在途中遇见了大风浪,那风浪大得,能将天地翻个来。那时候,所有人都害怕,就我一个人坚持继续走下去。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当时也是,而今也是。我一直以来约束下面的人,不就是想留一丝颜面。给别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既然别人不给我余地,真以为我汪直海龙王的名号,是吃斋念佛吃出来的。” 随即汪直长身而起,一脚将眼前的茶几给踹飞了,说道:“传令,让各大头目都来见我。” “是。”立即有几个人进来,答应一声,就飞奔而去了。 毛海峰看见汪直挺直的身躯,顿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有能力的领导人就是这样,不管在怎么样的危机之中,都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信心。 汪直就是这样的人。 汪直看着毛海峰说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还要你说话。” “是。”毛海峰立即说道。 过了小半日,在半山腰的一座房子之中,这一座房子是典型的日系风格,如果在日本人言语体系之中,应该叫天守阁。 汪直站起来,远远眺望就能看见远处海天一线,澎湃而来。 等得时间差不多,所有人都到齐了。汪直大步走进天守阁之中,坐在正位之上,他眼前大量人员纷纷行礼。只是在汪直面前,虽然都是行礼,但表现得泾渭分明。 其中一半,是中国人。大多是中国海商,跟随汪直的时间很长,甚至很多人是以合作伙伴的地位跟随汪直的,比如之前说的谢和。这些人仅仅是躬身抱拳行礼即可。 而且以这些海盗的桀骜不驯,真要让他们行大礼,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另外一边,却都是日本人。这些人都是日本浪人出身。这些日本浪人都是在日本战国之中失去大名与身份的日本武士,在汪直手下,重新有了尊严,在他们的眼中,汪直不是海盗,而是从事海盗行为的大名。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重新回到日本上流社会之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对汪直比汉人海盗要忠诚的多,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 汪直挥挥手,让这些人平礼,然后说道:“今日召见大家伙,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大家伙通报一下。”随即汪直示意毛海峰上前。 毛海峰会意,他上前之后,将周梦臣的言语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周梦臣招降的言语之中,其实蕴含了只问首恶不问胁从的意思,毕竟周梦臣真正盯紧的是汪直,而不是汪直手下的什么人。汪直必须解除武装,在陆上居住一段时间。但是对于胁从到底怎么办?周梦臣根本没有说,而在这里毛海峰添油加醋,将周梦臣的话语扩展到,凡是投降之后,必须根据之前做过的事情,全面清查,一个也不放过。 好家伙,汪直麾下的这些海盗,有几个是良善之辈?几乎一个也没有。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汪直在,还是有些作用的。毕竟汪直知道如何限制武力。也知道滥用武力,有时候适得其反,但是汪直麾下这些海盗,有很多人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明天,也没有想过未来,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大碗喝酒,大刀砍人,其他的一概不问。 真要说起来,海盗之中主要首脑,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问则已,一问都是死罪。 这些海盗听了,一个个都咬牙切齿,鼓噪起来。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周梦臣斩杀刀下。 汪直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诸位了,在双屿的时候,我们大伙,上接日本,下接南洋,四方宝货所聚。日子过得好生痛快,但是到了而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虽然向大友家借了这一座小岛,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一直以来消耗的都是公中积蓄,跑福建的也都知道,福建这一条海路,而今还通着,但是那为阮巡抚,却一点也不软,这样下去,福建这一条海道,能维持多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我一直想来着,为了大家伙,与朝廷谈谈,如果朝廷容我们做生意,哪怕要我汪直一条命,我也给了。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搁大伙。但是而今,我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 “周梦臣是什么人?覆灭土默特蒙古,杀了蒙古大汗,他最有名的一战,是雪夜下青城,据说飞着鹅毛大雪,驱除将士猛攻青城,据说那一次冻死的士卒,铺了整整一路,不知道死多少人。这样的人,心冷如铁,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从来不在乎下面人的死伤,连自己手下的死伤都不在乎,周梦臣又怎么会在乎我们的活路?” 汪直这一番话说过之后,大厅之中忽然安静下来了。 周梦臣打青城固然是他一辈子最得意的战事之一,但也不知道到汪直说得那种程度。汪直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勾勒出一个只想升官发财,不在乎士卒死伤,也不在乎百姓死伤,冷酷无比的官僚,如果周梦臣听说,也不知道做何感想。 不过,对于这些,这些海盗真的相信。这也与他们的经历有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让朝廷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第六十八章 让朝廷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同一个世界,落在不同的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 周梦臣对大明官僚的看法,就是一个个都人精,即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智商绝对够用,甚至一个不小心就被阴了。 周梦臣的看法,对不对? 对,周梦臣接触过大部分大明官员都符合周梦臣这个判断。 但是,也不对。 因为周梦臣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周梦臣接触到的这些大明官僚,其实都是大明朝廷之中一小撮的精英,而大部分官员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这些沿海的海盗见识过官僚,最大的也不过是知县,大部分根本见不到知县,不过乡里小吏等人,这些人在海盗眼中,都是愚蠢,贪婪。太符合汪直给周梦臣立的人设了。 所以汪直这么一说,下面的人都相信了。 汪直又轻轻咳了一声。 本来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了。汪直起身说道:“在这里我汪某人,向大伙赔给不是,在议和这一件事情,是我汪某人错了。” “还请诸位兄弟原谅。” 在汪直麾下,其实一直有主战派,这些人不喜欢汪直想要与朝廷谈判的想法,至于他们有没有什么完整的政治理念,自然是没有的。无非是听过水浒说书的,觉得投降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已。 还有的觉得,看别的海盗在岸上劫掠,吃香的喝辣的,玩小娘子。一个个羡慕无比,根本没有什么长远地考虑,如果不是被汪直一直压着,这些人早就上岸劫掠了。 而今汪直改变了初衷,虽然,汪直依然看不起这些没脑子的人,但是接下来有一系列战事要打,这些没脑子的正好作为前锋,汪直自然要给几分好脸色。 果然,这些人见汪直如此给面子,一个个都说道:“船主说什么,你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 “船主客气了。” 如是等等的话语。 汪直接着说道:“其实我刚刚也反思过了,周梦臣此等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以为沿海到底都是漏洞的局面,能挡得住我们?” “想要周梦臣低头,就必须先将周梦臣给打服了。” “周梦臣之所以敢如此怠慢我们,其实是我的错,我太给他们面子,让他们以为我们除却这一条路,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今日,我就给朝廷一些颜色看看。” “早该如此了。”一个海盗说道。一时间下面的海盗群情激奋,说道:“船主,你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对,您说怎么打就怎么打?”一时间无数海盗将手都按在兵器之上,一个个都好像要冲出去砍人一样。 汪直看着他收留的日本浪人,一个个本本分分,再看着这些中国海盗,简直好像群魔乱舞,让汪直有些无奈,同时也无可奈何。 毕竟,汪直很清楚,谁才是他的根基,是这些海盗。 这些海盗也是商人,他们熟悉从南海到日本的多条航向,而大部分船只的所属权是汪直的,但是汪直也要通过这些人来控制船只,汪直的根本还是在海上。 而这些海盗就是汪直对海上航线控制的绝对主力。 汪直收留的日本浪人,本质上还真是打手,而且不是海上的打手,是陆上的打手。原因很简单,日本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海战能力无限等于零。 就比如在万历援朝之战中,朝鲜所有军队在日本军队面前,都是一触即溃,唯独李舜臣的水师,在对日作战之中,发挥出了很强大的实力。 诚然李舜臣是非常有能力的,但是同样也说明了,日本水师能力是非常薄弱的。而当时日本已经是一个统一的日本,更不要说现在,日本根本四分五裂。 分裂的日本自然也不可能建造一支强大的水师力量。 所以大多少日本浪人,其实不熟悉海上作战,在海上肉搏战上,还是有些作为的,但问题是,海上很多时候,肉搏战并不起什么作用。 汪直所部都有一个标签,那就是善使火器。 在日本的史料之中,更是说火器是汪直从南洋代到日本去的。汪直所部的海战风格,也可以窥见一二了。 这些听话的日本浪人,其实也就是陆地上,或者岛屿争夺上一些雇佣兵,或者打手而已,根本派不上其他的用场。 汪直再次一按手,说道:“具体怎么打,那要回去才知道。传令下去,各船准备,清理货物,这一次我们先在舟山站稳脚跟之后,再商议具体怎么打?” “是。”所有人答应下来。 汪直不动则矣,动如雷霆。此刻的汪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死路之中,杀出一条活路来。要么打得周梦臣改弦易辙,要么,汪直就有物力确定自己在海面上的地位,强迫大明承认这一点。 如果这两者都做不到,不过一死而已。 这年头,不是亡命徒,都不会下海的,而汪直更是亡命徒之中的亡命徒,关键的时候,不吝啬于将自己的性命压上赌桌。 当初胡宗宪招降汪直,要汪直离开船队,一人上岸,对汪直来说,何尝不是一个赌命的游戏,如果能成功,自然是汪直集团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惜汪直当时是赌输了。 此刻的汪直不知道这一场赌博,能不能成功了。 但是在汪直一声令下,汪直船队所有船只,所有人都进入了进展的备战活动之中,这是汪直在海上以来发动的最强大的攻势。要知道,当初汪直肆虐海上的时候,其实汪直根本没有多入侵岸上,很多时候都是顺带的,汪直从来是做生意第一,打打杀杀是第二。 而今这一次,汪直却是打打杀杀第一,没有任何生意可做了。 不过,一场军事行动,绝非儿戏。各种准备更是不知道多少,一时半会儿,汪直也走不了。汪直却立即离开了五岛,去见大友宗麟。 在大友宗麟看来,汪直是什么样的人?是合作伙伴,是外样大名,还是别的身份。但是汪直在五岛立足,是大友宗麟支持的,如果没有大友宗麟的支持,汪直哪里那么容易在异国他乡打下一片土地。 所以,汪直这一次如果庞大的军事行动,不能不与大友宗麟打一声招呼,并取得大友宗麟的允许。一番走动下来,不知道汪直是怎么跟大友宗麟说的。总之大友宗麟默许了汪直的举动,就好像之前那些倭寇一样。同时也默许了汪直在日本采购一些战争所需的物品,比如硫磺。 同时也有好几支所谓是日本浪人加入了汪直的行列,其中就有对马岛上的宗家,也参与进去。让汪直的大军更加壮大起来。 历史上胡宗宪诱杀汪直之后,汪直集团分崩离析,群龙无首,尚且给大明朝廷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特别是福建,一直打到加上三十八年四十年上下,才算是有一个了结,但还不算终结。 而今汪直整合上下,一力进取,在嘉靖三十六年,将会面对前所未有的倭寇浪潮。这也是周梦臣所引发的。 如果胜,就能一举击溃倭寇主力,将连续数年的倭乱画上一句号,或许还有一些扫尾的战事,但已经不算什么了。如果败了的话,周梦臣将面对朝野上下的一致指责,而周梦臣的不败金身也会被打破,倒是不知道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可以说凶险异常。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各军部属 第六十九章 各军部属 如果凶险的局面,如果说周梦臣认识不到,他就是眼瞎了。 很显然,周梦臣不是。 于是,在嘉靖三十五年年底到嘉靖三十六年年初,周梦臣在苏州,与南直隶,浙江,福建相关人事,开了整整小一个月的会议,就是商议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终于有了结果。 周梦臣看着周围这些人,本来不熟悉的人,在一个月的高强度的会议之中,也都熟悉了。 周梦臣说道:“各地有些人没有来,你们回去之后,将今日的所有决议都布置下去,务必执行。首先,我们确定一件事情,即便倭寇卷土重来,能攻击的地方,也不过南直隶沿海,浙江沿海,福建沿海这一片海域,至于山东,广东之地,我已经传令让他们自己提防,汪直攻击这些地方的可能性不大。” 这是季风与洋流的问题,从日本到浙江,有三条航线,一条是北航线,就是从日本沿着朝鲜半岛到山东。这一条路自然不是倭寇所选的。第二流就是南航道,就是从日本到琉球,然后到台湾福建。 而中日之间,最方便的航道,乃是中航道,就是从宁波到日本,因为日本暖流的原因,洋流从南向北流,再加上合适的季风,也就是夏季南风,冬季北风。从宁波到日本,据说最快能到三日到达。 但是因为洋流的原因,从宁波到日本,就是去快来迟。 倭寇在朝鲜,也是倭寇,朝鲜方面也不会轻易让倭寇过去的。所以,倭寇能选择的路线,也只有中路,与南路了,而中路与南路对应的就是长江附近,浙江,以及福建。 周梦臣继续说道:“这三省之中,福建省,这边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他们自然会处置好。”说到这里,周梦臣目光落在汪道昆身上。 周梦臣之前与王道昆其实并不是太熟悉的。但是在官场之上,同年是天然的纽带。福建巡抚阮鄂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按察使汪道昆来苏州。 周梦臣已经私下与汪道昆商议很长时间的。特别了解福建看似平静,其实各路走私的海盗,与山中的匪徒相勾结,简直不将朝廷看在眼里了。 在浙江,在苏南,倭寇需要打需要抢劫,才能完成贸易。而在福建完全不需要这样的,也就是说,福建的海岸,开海与禁海,对于这些海商毫无关系。因为福建的海岸本来就不是朝廷的了。 周梦臣也是无可奈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要求汪道昆在今后一段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安抚好福建的局面,不要让福建出大乱子。也就是默认福建官方,对现在的局面采取退让与姑息的态度。一定要等浙江,南直隶这里,决出捷报之后,才能动手。 只是这样的决策,实在太太丢脸了。周梦臣也是好面子的。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事情。只能私下里与汪道昆沟通。 其实汪道昆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福建当局对于这个局面,除却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管周梦臣如何交代,他们都是要这样做的。但是周梦臣这样交代了,那么责任就在周梦臣这里了。 也就是说,周梦臣代替福建上下,背起了这个纵容倭寇的锅了。 周梦臣并非不知道福建官员的这个心理,但是周梦臣也是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背这口黑锅,无他,而今福建的现状,并非一日两日,乃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情况,去怪罪谁,谁都觉得冤枉。毕竟在官场上,没有闹出事情来,就已经是功劳了。一个个姑息养奸,以至于到而今的地步。 而周梦臣又不可能一下子将福建的官员全部给撤掉,将来的福建的局面,还是需要这些人来维持。强行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不如替他们背这一口黑锅,让他们能够轻装上阵。不求他们有什么上佳的表现,只求只将局面维持到,周梦臣腾出手来的时候。 “而除却福建之外,南直隶与浙江的海防可以分别分为四块,第一块,就是南直隶江北地区。江北地区的海岸线虽然绵长,但是却很少有供倭寇突破的地方,在江北也不过,是海州,与长江沿岸这些地方,至于沿海都是什么,你们也是知道,想来倭寇不会去袭击这些地方。” 江北沿海地区都是什么?是盐场。几乎全部是盐场。盐场为了煮盐,种植数百里的芦苇荡,这些芦苇荡都是煮盐的燃料。 盐场的生活是最苦了,盐虽然是值钱,但是并不被海盗喜欢。一来,盐是怕水的,在海上一个不小心,盐就化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倭寇很难在抢夺到足够多的盐。因为扬州才是盐的散集地。而且即便是能抢到足够的盐,海盗也不大习惯,大宗商品。大批盐很难卖上价格。 如此一来,这些盐场对于倭寇来说,没有什么价值。 而且即便偶尔被攻破两三盐场,对朝廷来说也不算什么。 所以,这些盐场都可以忽略。 反倒是长江下游,出了江阴之后,辽阔的好像大海一般,海盗们可乘船深入数百里,也是很难被发现的。所以长江北岸一直到南京附近都需要谨慎提防。 周梦臣说道:“卢镗,这里都交给你了。你有信心吗?” 卢镗听了大喜过望,说道:“末将请大人放心,定然将长江北岸守得固若金汤。” 周梦臣说道:“我不需要固若金汤,你只需让倭寇不能深入,并将他们驱除下海,扬州兵备,已经扬州下属卫所兵,运盐兵,乡宾,民兵,漕兵,都归你指挥。” “记住,只要倭寇在江北不破城池,不能长期滞留,能及时驱除下海,就是大功一件。” 卢镗说道:“是。” 周梦臣很明白,而今自己并没有多兵制进行太多的改动,兵力依然不足,唯一好一点的是,周梦臣紧急从江南银行划拨了一百万两的临时军费,对于能打仗的军队,周梦臣是不吝啬钱财的,而且大明军队的特性就是这样,只要钱给到位了,战斗力一般都是可以保障的。 而对于卢镗这个曾经的旧部,周梦臣不仅仅是将江北这些乱七八糟的军队,全部划给了卢镗,并确定了卢镗的指挥权。并且,暗地里让卢镗扩充了三千兵额。 让卢镗本部增加到了八千人之多。在周梦臣的安排之中。只要卢镗将手中的精兵握住,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牌军放在沿江地带,一旦倭寇上岸,卢镗本部上前驱除。面对堂堂正正之军,即便倭寇有一两万上岸,也能被打下去。 而且周梦臣判断,倭寇不会深入扬州多少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长江水道虽然宽阔,但是比起大海还是太过狭小了,而且越往西越狭小。越容易被大明军队给硬生生地堵在里面。 所以,扬州这边大概率是偏师。 周梦臣说道:“这一次海防重中之重,就是江南地区,南直隶江南四府,与浙江钱塘湾以北,是重点的重点。这一片地方,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倭寇劫掠的地方,这一带,由我亲自督战,各部人马直接听从总督府号令了。不得有误。” 汤克宽为首的将领,连忙起身说道:“遵大人将令。”而这些人就是周梦臣留在身边的部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枕戈以待 第七十章 枕戈以待 如果从地图上看江南四府,与嘉兴府,简直就好像一个半岛,被河水与海水三面环抱,这样的地形,让倭寇能从三面进攻。而且这一带是江南水乡,水道密布,倭寇很容易换船机动。再加上富贵甲于天下,倭寇一直以来都拿这一块,作为重点进攻的地区,从嘉靖三十年到现在,好几次大战,都是在这几个府的地盘之上。不由得不让周梦臣高度重视,甚至自己亲自来抓这一件事情。 他也聚集了汤克宽,瓦氏夫人的狼兵,等十几员有名有姓的将领。这些将领的军队,周梦臣也细细看过,总体上来说,这些将领所谓军队,不如说他们的私人曲部。这让周梦臣很不习惯,但是不习惯归不习惯。这些将领的曲部,多则数千,汤克宽三千徐州兵,瓦氏夫人的狼狈五千之众,其余的将领多则千余,少则数百,但是合起来还有一万多人。再加上周梦臣手上的三千铁骑。以及周梦臣下令整顿的各县城的乡兵,与士绅领导的民兵。足够防御倭寇了。 不过,对于卢镗周梦臣了解过,理解并信任卢镗的指挥能力。而这些将领的能力,周梦臣不相信,这些将领自然是有战斗力的,但也仅仅是有战斗力。将领更上一层面的指挥能力如何,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才亲自指挥。 周梦臣接着说道:“浙江杭州府以南,包括杭州府,一直到福建这些地方的防御,就交给了浙江总兵戚继光了,戚将军,你有没有信心。” 其实真要说起来,杭州府临海地带,就在嘉兴府南边,也是在钱塘江北岸的。不过,杭州府作为浙江省会,别的不说,戚继光的浙江总兵府就在杭州府内。总不能将杭州府也让苏州这管吧? 戚继光立即出列说道:“请大人放心,浙江上下保证完成任务。” 周梦臣对戚继光的表态,也是有一点信心的。 首先就是对戚继光这个人的信任,其次,也是对浙江兵力的信任。 戚继光到任短短几个月,已经在拉出了一万人的新兵,分别为海宁营,与定海营,自然也是海宁卫与定海卫清理出来的兵额。 虽然这些军队训练的时间尚短,但是周梦臣相信戚继光的练兵能力,而且周梦臣也听说,戚继光在视察过浙江兵之中,仅有一支战斗力能够保障的军队,也就是处州兵,这万余人都是戚继光从浙江西南的金华,处州,等地征召的新兵,而义乌就在其中。虽然不知道戚继光手中的兵马能不能重复历史上义乌兵的威名。但是想来也不会让自己失望。随即周梦臣就将目光转向最后一个人。 周梦臣说道:“东海水师总兵官俞大猷。” 俞大猷立即出列说道:“末将在。” 周梦臣问道:“而今你部有战船多少?” 俞大猷说道:“而今有战船五十艘。”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周梦臣已经竭力加强俞大猷部,可以说,最近下水的新船,不管是哪里的船,周梦臣统一的调给了俞大猷。 而俞大猷本部人马,也正式从陆军转变成了水师。 这对俞大猷来说算不了什么。 毕竟,俞大猷麾下都是福建人,在这上面本来就有天赋,而且俞大猷本身就是水陆都擅长的战将。他麾下之中,自然也有一些这样的人。 本来,周梦臣或许能拨给俞大猷更多的船只,但是周梦臣将大量的造船资源都向海运的沙船倾斜,必须在今年上半年,造出四百艘大船,一次性将粮食运输到天津去。 而且四百艘沙船,也可以作为隐藏着杀手锏。毕竟这年头,战船与商船,或者运输船之间的界限并不分明。装上火炮都是战船了。 而给俞大猷的船只,都是已经造得差不多了。不值得毁掉重新建造。这才能建造出来。 这其实也是一个优先权的问题,无奈,周梦臣必须完成粮食运输任务,这直接关系到嘉靖对周梦臣的信任,也只能将这些任务给放一放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俞大猷即便经过加强了,也不过是五千余人,五十艘战船,而且大小不一,却已经是大明仅有的海面力量了。 周梦臣说道:“舟山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倭寇远道而来,决计不可能立即发动进攻。必然需要寻一处地方休整一段时间。而这个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舟山群岛了。所以,俞总兵,很有可能,你就是距离倭寇最近的朝廷军队。至于你的任务,你没有任务。” 周梦臣此言一出。俞大猷顿时惊住了。说道:“大人,难道这一战不用老夫?” “不。”周梦臣说道:“正是要大用于你,才不给你任何任务,你可以随意决定你部任何行动,不用向我报备。只需事后汇报战果即可。” “也就是老将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周梦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也是细细思量过了。首先,整个战略情态,很明显了。周梦臣是防守一方。几乎他除却能严防死守,摆出一副被动挨打的阵势,其实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毕竟海上进攻力量太过不足了。 周梦臣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这个时候,俞大猷所部在周梦臣麾下就有些尴尬了,让他进攻吧,水师力量不足,让他防守吧。舟山群岛上不过区区一城池,如果下令俞大猷防守,近乎锁住了自己的手脚。 这水师要与不要?有什么区别? 而且周梦臣其实很明白自己的能力,他不是那种天生将才,他在打仗上每一点点的进步,都是历练出来的,至于海战,周梦臣或许知道一些东西,但是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这个时候贸然插手,恐怕事倍功半。 所以,周梦臣做出这个决断,这也是信任俞大猷的能力。 如果俞大猷没有把握的话,在舟山躲上几个月也是可以的。但是他相信俞大猷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索性给俞大猷自由发挥的能力,看看俞大猷成色如何。 俞大猷听了周梦臣的命令,也是精神一振,说道:“末将谢过大人,请大人放心,此战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周梦臣说道:“好,而今浙江南直隶所有军事布置就这样的,各级将领回去之后,要做好准备,迎接汪直的到来,哪里出问题。我就问哪里的问题。” “还有,战事军令第一,涉及各地的文官,都要协助各将领。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是要问责的。” “剩下的好自为之吧。” 这些将领纷纷说道:“我等领命。” 长达大半个月的会议,到来而今才算是落下帷幕。至于各地如何防御,周梦臣都是无法遥制的,只能看下面将领地发挥了。 当这些将领鱼贯而出的时候,徐渭也上了前来,说道:“大人,西边来人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谁来了。” 徐渭说道:“谁都来了。大人留在关中的两个弟子也来了,还有殷大郎也来了,最最重要的是,大人一直关心的朔州监军器监东西也来了。” 周梦臣闻言大喜过望,说道:“那么我要的火器都来了吗?” 周梦臣在乍浦之战后,就明显发现一个问题,他居然被海盗的火器给压制住了,这对一直以来以火器致胜的周梦臣,简直是在“啪啪”的打他的脸。 这让他如何能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火器到达 第七十一章 火器到达 在此之后,周梦臣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 周梦臣首先想到的与之前一样,那就是在南方再次修建一处军器监,最好是南京军器监,但是奈何南京工部尚书是严党的人。虽然而今周梦臣势压东南。但是却不能压制住南京工部尚书,而且周梦臣也不能压制,因为影响不好。 周梦臣在东南已经有了如此大权,而且还要夺南京工部尚书的权力,他是想要做什么? 仅仅想到这里,周梦臣就控制南京军器监,就有几分无可奈何。 没有了南京军器监的工匠打底,从头开始建立起一座军器监,会遇见多少困难。周梦臣只要一想到这里,就感觉头大无比。 而且东南有丰富的煤铁资源吗? 自然也是没有的。 周梦臣虽然没有放弃在东南建立起一处军器监的想法,但是,周梦臣觉得在优先级往后面放放,他现在需要的是立即能用的火器。而不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生产的军器监。 于是,周梦臣果断的给朔州军器监下了订单,在之后,根据周梦臣手中的财政状况,在陆陆续续的增加,而今已经累积成了一个天价订单,其中有火炮万门,火铳十万根,至于掌心雷无数。 其中火炮之中,还有千斤大炮百门。各色佛郎机炮等等,合起来有一百万两都未必打得住。 而且很多大炮,都是军器监没有产过的。 比如,周梦臣想要的千斤大炮,也就是舰炮。 这样的大炮,在周梦臣对辛爱的战事之中,很少用到。也就是城墙是有一些,而蒙古人是脑袋被驴踢了,才愣愣的攻城。 周梦臣在对辛爱的战事之中,大力使用的火器,也就是地雷,掌心雷,火铳,小炮或者说,步兵能随身携带大炮。即便是再重,两匹马也能拉到。 但是这些火炮,在周梦臣看来,不能用于海上对敌。或者不足以让大明水战占据水上优势。周梦臣需要的是在一百米,或者更远的地方,就能摧毁对方船只大炮。 而今大明武器库列表之中,是缺失这一项的。这都是需要重新研究的。 舰炮是肯定赶不上这一战了,甚至周梦臣担心,等一切都结束了,这舰炮才算是姗姗来迟。这也罢了,周梦臣很担心,而今他如此局面下,他下订单的东西,是一点也来不了。 徐渭说道:“已经来了一部分。大多数是朔州监的库存,还有一些要供应给河朔军的,但是河朔方面主动让了出来,大同那边担心,大人您急着用,就紧急运输过来一些,还有一批工匠,他们对大人所言的舰炮实在不大明白,于是带了人过来。供大人差遣。” 周梦臣听了,顿时大喜过望,说道:“走,去看看。” 周梦臣与徐渭立即去看火器,而殷宗伊,杨节,冯从道这三个弟子,见老师过来,立即行礼。周梦臣也仅仅是一甩衣袖,表示知道了。 很快周梦臣到了后院之中。 只见后院之中,大大小小箱子摆了一片。 周梦臣随意挑了一个箱子,让下面人打开。随即木箱上面硬生生被扒开来,周梦臣还能看见,一个个铁钉暴露出来。这箱子是钉死的。 周梦臣拨开箱里面的稻草,取出一根火铳,而这火铳之中,还有一个袋子。袋子好像是粗羊毛织成的。很厚实。里面都有一些零件,比如火石了,铅条,以及压制铅弹的小玩意,还有一根长长的通条。 周梦臣细细看了看,虽然这一批次的火铳工艺上很成熟,甚至说相当完美,但是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这火铳与汪直用的日本,或者说葡萄牙火铳,非但没有先进的地方,反而有些落后。 这让周梦臣有些不舒服。 但是彼此之间到底没有代差。用来对付日本的火铳是搓搓有余的。 周梦臣问道:“这一批火铳来了多少支?” 徐渭说道:“货单上有一万支。” 周梦臣说道:“分给卢镗三千支,分给戚继光三千支,分给俞大猷三千支,留在苏州千支。” 徐渭一一记下来。 周梦臣其实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整个军事布置上,堪称重江南而轻其他地方。这里面也有周梦臣不能说出口的取舍。 一来江南士大夫实力最强,一旦江南出来问题。很容易影响到周梦臣。 二来江南作为财赋之地,在大明地位之重要,其实要远超过其他地方的。 三来,周梦臣视察过江南很多方面之后,就已经将江南当成了推进工业革命另外一个重心所在。从周梦臣自己事业出发,周梦臣也不希望江南受到重创。 所以,在军事布置上,周梦臣也体现出一点。对于其他方面要求相对低一点,仅仅将倭寇赶下岸,也就是允许倭寇登陆。而在江南一带,周梦臣并没有说出要求,但是周梦臣自己内心之中的要求,就是不能破坏江南精华地带。 所以在火器上,周梦臣尽快能给外线做一些补偿。 随即周梦臣又要看跑。 有一两百门小炮,就是很早定型的军器监炮。而今也是大明边军很喜欢的武器,一匹马都能驮着走。所以库存不少。 周梦臣也是随即将这些火炮分别分给戚继光,俞大猷,卢镗三名将领。自己一门也没有留。 但是看见接下来几十门炮,周梦臣却都准备留下来了。 这些火炮分别是千斤炮,佛郎机炮。 千斤炮都是放在城墙之上的,可以说是城防炮。当然了,城防炮并非没有更大的炮,北京城墙上,有被千斤炮大好几倍的火炮。但问题也很简单,一是因为运输不便。毕竟而今朔州监的火炮都要通过桑干河进入西山运河,然后到大运河之中,一路运输过来。大炮太重的话,会影响很多方面的事情。其次,就是周梦臣这里也不确定那些太过臃肿的火炮有什么用处。 而佛郎机炮更多是当年朱纨报上京师之后,复制品实验品,数量都不多。 周梦臣说道:“这些城防炮,分给沿海各县城,保证沿海各县城,最少有一门。剩下的全部给俞大猷,让他俞大猷装在战船上试试。顺便将那些火炮工匠也去舟山,让俞大猷反馈给他意见。” 经过倭寇这么多时间的肆虐,本来没有城墙的江南小县,一个个都修建起了城墙,大部分当地世家大族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上海县仅仅这场风暴之中一个典型而已。 虽然周梦臣没有将可战之兵分布各县,但是周梦臣也知道,各县乡兵民壮经过多次战火淬炼之后,依然没有办法与大同民兵相比。但也知道该怎么守城了。 只要第一波攻不下县城。不出三五天,周梦臣的骑兵就能到城下,有骑兵在外,不敢说立即破敌,最少敌人决计不敢放肆了。 这些大炮一是加强防备的,二是用来给各县百姓壮胆的。 而在海面上用火炮决胜,一直是周梦臣的梦想,而到底什么样的大炮符合周梦臣心中舰炮的标准。周梦臣也不知道,只要让最前线的士卒去尝试,其中佛郎机炮本来就是葡萄牙的舰炮。也要看看是否符合大明战船。 将这些火器光速的分配下去之后。周梦臣虽然两手空空,但是心中却有了几分底气。 周梦臣知道这才是第一批,这一条线打通之后,各种火器定然源源不断,足够让周梦臣对倭寇建立起火器优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弟子们 第七十二章 弟子们 周梦臣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周梦臣身后的,殷宗伊,杨节,冯从道。周梦臣下意思说道:“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时间三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回答一些什么。 周梦臣立即反应过来了,说道:“走吧,我们师徒一起坐坐,看看你们而今的长进如何?” 周梦臣随即带着三个弟子来到客厅之中。 周梦臣开始询问三人的功课。 对殷宗伊问的更多是蒸汽机的进展,以壶口铁路的进展等等。殷宗伊对答如流。而且两人根本不像是传统的师徒问对。更多是同行探讨了。 毕竟,周梦臣好长时候没有研究过纯粹的技术问题了。而殷宗伊虽然是在周梦臣的理论下完善工艺,但是殷宗伊的很多工艺都是他直接参考明代各种技术手段制定的。这些技术细节,周梦臣有很多不大清楚的地方,很多地方也不知道对与不对,但是周梦臣却明显技术的大方向,也给殷宗伊指点了一些问题所在。 一番讨论之后,周梦臣与殷宗伊两人都略有所得。周梦臣了解了蒸汽机最新进度,也对蒸汽机能否上船,或者上船有用没有用,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周梦臣觉得很长一段时间,蒸汽机上船都不大有用。因为蒸汽机而今的马力还有一些小,虽然能拉动火车,但是明代的大船可不小,周梦臣今后更希望大明的船只以大船为主。所以蒸汽机的马力不够大。 而殷宗伊也有很多地方茅塞顿开。觉得又有了新的灵感。 周梦臣最后说道:“这一次本不应该叫你过来,只是今日有一件事情,想来想去,也是非你不可。”随即周梦臣就将江南造船厂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道:“最好将你家在安庆木材加工厂直接挪到上海来。作为江南造船厂的一部分,这样效率更快一点。” 殷宗伊听了,顿时大喜过望。 殷宗伊作为殷正茂的儿子,也是遗传了殷正茂一些东西的。比如对财富渴望。 也不能说殷宗伊贪财。但是殷家内部早就有了分工。 殷正茂负责在官场,而殷宗伊负责赚钱。两人一起改变殷家。而殷家其他的人才有了选择的权力。作为殷正茂的长子,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有父亲的命令,也是为了家族。殷宗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为殷家赚钱,就是殷宗伊的全部。殷宗伊一眼就看出来,这江南造船厂是有极大的商机。如果殷家能在江南造船厂占据股份,简直是一门能传之子孙的产业。殷宗伊自然不会拒绝。一口说道:“请老师放心,我立即写信一封,令家中叔伯将安庆的场子全部搬到上海,连熟练工人一起搬过来。只是不知道,上海这边情况如何?”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吩咐上海县对你行方便。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的,你去找陆师爷便是了。” 殷宗伊答应下来。 周梦臣想了想,拿了自己的名刺,给了殷宗伊说道:“你拿我的名刺,去将王天俊,王天俊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而今这么做,也是此事关系重大。并不是让你仗势欺人的,你要明白。” 殷宗伊立即答应下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真能不仗势欺人?” 周梦臣不知道。其实他知道,这一件事情从来开始,以后世的法律看来,充满了官商勾结,甚至利益输送等等。对绝大数人来说,都不是公平的。 但是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没有一些后台,很多事情都做不起来的。 周梦臣用自己的权力来推行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时候也在想,我到底在创造一个更好的时代,还是更坏的时代? 思想之中可以有很多道路,但是现实之中,道路只有一条,只能想这样走着。 周梦臣随即看向两个弟子,杨节与冯从道。说道:“你们两个的功课如何?” 杨节与冯从道立即掏出一叠文卷。周梦臣拿来一看,居然是朝邑县的调查。不过,这两个人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很多事情都没有抓到要点。很多地方都是简单的数据堆叠而已,数学工具也没有用多少。总之,如果在后世,这分调查的结果,是不及格。 周梦臣也明白,他什么也没有教导,直接让他们两人去调查。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不错了。 如果平日,周梦臣自然要细细教导一翻,告诉他们错在什么地方,然后数学在这上面怎么用?但是周梦臣此刻哪里有时间啊? 军事上的事情并不是做出布置就完了。周梦臣还有督促下面的人落实,而且准备战斗的事情,并不仅仅是督促军队,还有各方面的事情。 除此之外,漕粮一事,周梦臣也要持续关注。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是要准备起来的。那就是与王世贞商量好的讲学。 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看来,是与面前的战斗同等重要,一个是要取得海上利益,转变朝廷的海禁政策导向,另外一个却是竖立起官学思想,更是能影响大明今后,乃至华夏今后的思想。那一个都不能放弃。 尤其是后者。 前者更多是需要周梦臣来维护,或者说督促周梦臣为首的总督府衙门的运转,更多是按部就班的准备。在真正大战发起之前,周梦臣需要做的决策也不会太多。 而后者就不一样了。 后者是要考教周梦臣真才实学。虽然周梦臣已经准备了很多讲学的内容,自觉能够自圆其说,完美地将科学理论缝合在儒家思想之中。 但问题是,很多事情不是周梦臣觉得行就行。需要江南这些大儒的看法。 而且这些大儒一个个在学问上沉浸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周梦臣一点也不敢轻敌,谁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 如果是刁钻古怪的话,周梦臣还不是太担心的。 因为周梦臣这些年也不是白给的,自信能够应付这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但是周梦臣最担心的问题是,他越是研究越是发现,科学思想与儒学之间,是有很多可以弥合,可以糊弄的东西,但是在本质上一些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糊弄的。 也就是说,周梦臣这种儒学马甲套科学思想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让周梦臣很难受。如果有人看出来的话,周梦臣只要两个选择,第一是认输,承认自己的学问有问题,第二是破门而出。就是让气学破出理学门墙。 理学从唐代发端,到南宋大盛,到了嘉靖年间,即便衰落了,但是大家都是理学的框架之内讨论问题,周梦臣所秉承的气学,说是理学中的气学一脉,也未必不合适。 而破出理学门墙,就是从根子里否定理学,也就是说周梦臣不是从王阳明说起,而是从程朱说起。 如此一来周梦臣要面对的非议就太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梦臣要思量种种影响,考虑该不该怎么样做?如此一来,气学与心学的冲突,很可能演变成气学同儒学的冲突。毕竟,而今大明流传儒学,几乎能与理学划上等号。 周梦臣心中藏着这么多事情,哪里有时间批改作业,于是翻开之后,不置可否说道:“有些事情,你自己想明白比较好。你们两个人底子厚,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了。只是躬行不够,而今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你们自己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期在上巳 第七十三章 期在上巳 杨节说道:“老师,是哪两个选择?” 周梦臣说道:“要么,你跟着你师兄,去造船厂。参与造船厂的管理,用眼睛去看看,大明百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参与虎丘之会的筹备之中。” “虎丘之会?”杨节有些不明白,说道:“老师,虎丘之会?”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与王元美,也算是你们的师叔商量好了。正在筹备一场讲学,就定在虎丘了。这一件事情,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与进去。” 虎丘在苏州城外,也算是苏州是士大夫常年游玩的地方,号称吴中第一山或者吴中第一名胜。 周梦臣对这一次讲学非常重视,以周梦臣的身份地位,他的邀请,自然会有很多人捧场,到时候,堪称大儒名士的人,估计数以百计,这些人的地位侍从等等,就已经不下千人了。更不要说苏州本身读书人极多,苏州当地的读书人,江南各地的读书人到时候也要过来,人数超过过万也未必不行。 这个时间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这样多的人。甚至更多。就需要一个非常大的场地,这样的场地,整个苏州城是没有的。在苏州城外,想来想去,也就是虎丘剑池之地,这里本身就有很深的文化属性。是士大夫游玩之地,也有大片的空地。算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虽然托付给了王世贞操持。毕竟王世贞名门之后,交游广阔,对江南,乃至整个南方的儒学大师都是很熟悉的。只是周梦臣还是有一些不放心,有时间想派一个人去看看。但是他身边的人大多都不合适。 而眼前这两个人却是合适的。而且周梦臣猜他们两个人一定想去虎丘大会。 因为这样的大会,只有一听就知道,是名士云集的地方。对于,这两个年轻学子来说,能直接接触到传说之中的人物,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两个人齐声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立即让人领着他们去王世贞那边。 太仓王家在苏州也是有门的大户人家,而且南京刑部虽然有些公事,但是到底不是北京刑部。公事很少,王世贞背后有周梦臣撑腰,周梦臣一纸公文,借调王世贞到总督衙门。王世贞就在苏州专门主持这一件事情。 杨节与冯从道来到王世贞家中,王世贞对周梦臣的弟子,还是很客气的,先询问了一下两个人的学问,都很过得去。虽然关中士林之盛不如东南,但是这两个人都是关学后辈之中,也是有大儒之姿。虽然而今还没有什么创见,但是根底是绝对扎实。 王世贞也没有用心考察。毕竟,这是别人的弟子,不是自己的弟子。王世贞其实并不是太关系这两个弟子的学问如何。但是奈何,这一次要邀请的人太多。而且不是大儒就是名士。派人与这些人打交代,是需要底蕴的。这些人不能用强。派人去请的话,底蕴太差了,或许会被人觉得怠慢。 王世贞说道:“不错,你在我这里其实就一件事情。就是写信。” 杨节说道:“写信?” 王世贞说道:“对,你们对西北,陕西,山西大儒熟悉吗?以你师傅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他们邀请他参加今年三月三的虎丘大会。” 这个时间,是王世贞与周梦臣商议多次定下来的。 一来要留给各地大儒来江南的时间。二来,就是这个日子非常好。 或许现代很多人都不知道三月三是什么日子了,是上巳节,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人们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禊”,此后又增加了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等内容。 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论语之中。孔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这一句来形容即将到来的讲学,在合适不过,也是儒门盛事。 除却这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周梦臣日程也很满的。之后有很多事情。周梦臣未必有时间在苏州待着,即便有时间,或许也到了今年下半年了。而且这个时候,周梦臣也不能判断到时候局面之变化,会出现什么变化。 到时候周梦臣的时间会有什么变化。 所以,周梦臣敲定这一次讲学,宜早不宜迟。至于将来有时间了,可以在苏州继续讲学吗?谁说讲学只能一次,是可以有许多次的,君不见,徐阶在北京前前后后讲学多少次,估计徐阶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过,今后的讲学,就不会有这一次宏大了。 组织一场大会,其实消耗很多人力物力的。王世贞毕竟是名门出身,又是江南的地头蛇,关系网密布江南,在东南这一带的大儒,王世贞一个个都能通知到,不过为了表明尊重,也表明周梦臣的重视,最后附上周梦臣一封书信为好。 好在,周梦臣身份贵重,这书信不需要周梦臣亲自写。但是也是礼数。这事情王世贞就交给这两个人了。 而西北那边,王世贞原本是没有想请的,一来太远的。虽然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奈何从关中到江南,也是需要一些时日了。再加上凡是称为大儒,一般都是头发雪白或者说花白的。这些人是不可能承受旅途劳顿的,所以,是走不快的。 只是,王世贞也知道,周梦臣叫西北那边大儒,很可能是为自己撑场子。所以,也就周梦臣这两个来自西北的学生来操办这一件事情。 王世贞一声吩咐,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杨节与冯从道都开始工作了。这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时间虽然距离三月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其中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了。 苏州一处不起眼的状元之中。此刻可谓高朋满座了。 江南一代阳明心学的重要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须知,在王阳明死后,王门一脉看似发展迅速,气势宏大,看上去有席卷天下之意,但是内部之中,已经四分五裂了。不过,彼此之间还是念些情分的,还没有撕破脸的地步。 但是彼此之间。争论辩驳的有之。以某人为非阳明者有之。有人自行其是,不与同流,将自己的说法自顾自的发扬广大者,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说法与同门的说法已经到了决裂的边缘。 总之,如果不是周梦臣闹出如此声势浩大的讲学,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在邀请之列。估计他们也不会坐的如此之齐。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人坐的地方也很有讲究,其实这里是一个休闲的庭院。有不少山石,座椅,走廊,凉亭可以休息,并没有做出那种正规的排座次,列席位的筵席。 估计也是主家知道,真要排列座次。估计今日这一场聚会,就进行不下去了。 盖因,中国人一切党争细微变化,都在这排座次列席位之上。其中微妙的含义,足够人一辈子揣摩了。而在这些个个 都自称是王阳明正统,别人要么是未得其真,要么未领会先师之妙等等。决计不可能排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座次。 即便如此,一眼就看出来,一团团,一片片,泾渭分明,彼此之间老师们尚能说几句客气话,友好的交谈一下,但是弟子们却没有那么高的涵养了。不过目光清冷相对。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王阳明的弟子们 第七十四章 王阳明的弟子们 弟子们的恩怨归恩怨,而今他们聚集在一起,是有事情要谈的。所以,留弟子们在外面等候。而这些心学大佬们在一处凉亭中,不分宾主落座。 心学门人虽然多,但是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不出两掌之数。 黄宗羲将心学一脉分得很细,但是那都是多年之后分的。而今用后世的分法未必合适。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的矛盾是真的。 王阳明弟子之中,而今还在的人有,钱德洪,王畿,聂豹,罗洪先。邹守益,等数位大佬。当然了,并不是说,除却这些人,在世就没有王阳明的弟子了。毕竟王阳明当年讲学的时候,前来听学的不少,列入门墙的也不少。只是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即便是王阳明的弟子,几十年后,自己没有什么作为。大家也就忘记了。毕竟王阳明也已经死去三十年了。 三十年的沧海桑田。能留下来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王阳明弟子的标签了。 这些人之中,聂豹是老熟人了。他曾经是周梦臣的上司,兵部尚书。而今被严嵩赶下来。也就专注于学术上了。他本身也是心学之中大佬之一。 而钱德洪与王畿这两个人,如果看过王阳明一些著作的人,就一定知道有名的天泉问答,还有王阳明的四句教。更知道,王阳明当时就是对这哪两个弟子来说,没错,就是这两位。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四句教,听上去好像是王阳明的心学宗旨,但是这四句就埋下了钱王两人分裂的根本。 天泉问答的时候,王阳明给这两个弟子,将这四句解释为两个方面,分别是四有说,四无说,说是对应上根人,与中下根人的教法。但实际上,两个弟子多年之后回顾,对这一件事情只能理解自己这一部分,排斥对方那一部分的。 所以王畿与钱德洪就此分道扬镳。 王阳明对这两个弟子的态度,就知道。这两人其实在王门之中,有衣钵弟子的地位。虽然不能说比别的弟子都高出一头,但是影响力极大。而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后,两个人又有不同的做法。 王畿似乎为了说明自己乃是王阳明正统,到此讲学,并与同门辩驳。可以说与在场这些师兄弟们都有过辩驳,不得不承认王畿辩才无双。但是能驳倒别人,却未必能让对方臣服于他的学说之下。甚至只能推得更远。 聂豹这些人就是与王畿有些不对付。 而钱德洪却不一样。钱德洪藏于深山之中,甚至连弟子都不收几个。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就是整理王阳明的学问。一方面整理王阳明的一生的著作与作品,书信等等,进行校对成集。另外一方面启动一个浩大的工程,就是以王阳明的思想,为儒家十三经做注释。 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儒家十三经有多少就不说了。单单说,这些注释,必须精准,要体现出水平来,还要在同样注释经书的其他疏注之中出彩。 或许有些不理解这样做的分量。 虽然王阳明在心学讲学上,体现出明代儒学的特点,那就是抛开四书五经,令立题目。与之前儒家,我注六经,与宋代儒家六经注我,是有区别的。但是钱德洪觉得这样是不完美的。 儒家正统还是在经学上。科举考试也是要考经学的。而心学如果一直流于讲学,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想登大雅之堂,成为朝廷官学。总不能连一套完整的六经疏注都没有吧,倒是国家以心学作为考试标准的话,你一本标准答案都拿不出来?这怎么能行? 所以钱德洪将自己剩下的生命,都投入这一件,他今生可能都看不见回报,将来也可能看不见回报的事情上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王畿也是很佩服的,他与钱德洪争论了一辈子,虽然没有从自己口中说过这位师兄弟的不是,但是在他却没有禁止自己弟子说钱德洪的学问,但知道钱德洪做的事情之后,王畿也是沉默良久,将自己写过一些注释,送给钱德洪让他参考。 因为钱德洪所做的事情,看似无用,却是关乎心学根基的大事。 罗洪先这一次出来,也是不容易,他作为王阳明的弟子,在官场上也是有过作为的,在嘉靖十八年,上书劝谏嘉靖修仙之事,被嘉靖夺了官职。罗洪先就回到家中,安心读书,研究心学。不过,他并不是仅仅研究心学,还是研究其他学问。比如地理学。 他画出了中国第一部分省地图,也就是广舆图。也是非常有名的。甚至在大内都有收藏。不过,而今他的广舆图已经被钦天监的地图所代替了。 而今大明最好的地图,就是杨无量所主持绘制的地图。只是深藏在大内之中,等闲人不能看到。 罗洪先虽然不是官员了,但也不是等闲人。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过这些地图,但是有所耳闻,这一次过来,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讲学,几分是因为周梦臣天下天文地理术算第一的名头。 邹守益更是江右心学的代表人物,不仅仅他是,在他之后,邹家更是数代人遵从心学。可以说,明亡之后,心学落寂。而邹家却是少有的依旧坚持心学的家族之一。 心学已经成为邹家的家学了。 而邹守益不仅仅代表自己,也代表了黄宗羲所言的江右心学,也就是王阳明门下最正宗的一脉。他们这一脉在王阳明心学上发挥最少,传承最久。至于聂豹虽然也是江西人,但是聂豹将心学与理学结合,提出了守寂之说,不管对与不对,已经不是心学的路数了。 这也是王畿看不管聂豹的重要原因。 当然了,在凉亭之中落座的,除却这些王阳明弟子之外,还有一名再传弟子。 不是别人,正是何心隐。 何心隐不是王阳明的弟子,而是王艮的弟子。而何心隐而今这个席位,就是王艮的。 按理说王艮已经不在了。何必留他的席位。比如欧阳德,他活着的时候,也是心学之中的大佬,名声还在聂豹之上,但是而今人不在了,也没有要将他的席位留给弟子。 只能说,王艮的影响力太大了。王艮与其他王阳明的弟子不同,用一句武侠小说的术语,就是王艮他是带技投师的。 王艮在拜师王阳明之前,就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他是盐丁出身,吃过苦受过累,见识过世间不平。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当时听闻王阳明是当世大学者,就千里迢迢去见王阳明,见了王阳明,与王阳明议论数日,王艮终于心服口服,这才拜王阳明为师。 王艮从一开始就与王门心学其他各派不同。带着一种平民哲学的色彩。他提出最精彩的论断,就是“百姓日用即道。”而王艮的讲学与其他人的讲学不同,其他人讲学多是给士大夫讲学,而王艮更多是为了贩夫走卒讲学,只是如此一来,王艮为了便于百姓理解,不得不将王阳明心学进行压缩。变成浅显易懂。比如我们而今说的良心,未必不是王艮传下来的。 王艮一派,后世称之为泰州学派。更是王阳明心学之中最离经叛道的一脉。黄宗羲称他们非儒学所能制,也就是说,泰州学派从根子上,已经不是儒门一派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师兄师弟师侄 第七十五章 师兄师弟师侄 当然了,这是后来的事情,而今的泰州学派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不过,泰州学派是王门之中,最具有特立独行气质,最具有平民气质,最关注民生疾苦。也是最叛逆的一脉,却是无疑的。 甚至王畿都想将泰州学派开除出王门。但是奈何泰州学派的影响力太大,同时也让王阳明的名声大增。这利益让很多心学大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有泰州学派一个位置。 王畿似乎带有几分王门正统的骄傲,第一个发言说道:“聂师兄,徐阁老是你的弟子。而周梦臣是徐阁老派来的,他在苏州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徐阁老难道没有什么交代吗?” 聂豹虽然曾经是兵部尚书,但是而今却不能拿官职说事。只能感叹说道:“王师兄。这事情说来话长,在京师的时候,我就知道周梦臣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他乃是王廷相传人,我在京师也看过,周梦臣的学说,似乎承邵雍之绪,又兼气学之长。很多地方,显然是学问不足,大有牵强之处,只是到底也算一门学问。也算是一个人物。这也人物一心要效仿先师的作为,立功立德立言,不爱荣华富贵,奔做圣人去的。即便少湖,也奈何不了他。而今在江南,少湖自然是鞭长莫及。何心隐不就是少湖派来的,你问问他便是了。” 这里彼此称呼师兄,其实是一种客气的说法,毕竟,王阳明并没有真正将几弟子几弟子排出来,大家入门时间差不多的话,就彼此称呼师兄,入门相差太远,就自称师弟。也算是客气话。 而聂豹对周梦臣学说的点评,就很意味了。气学之长就不用说了。为什么说周梦臣的学说承邵雍之绪,想明白这一点,就要先明白,邵雍是谁? 邵雍是北宋年间的理学家,但是他最出色的作品,不是理学,而是《皇极经世书》。这一本书,是一本讲术数的书,可以说,外面后世流传的什么奇门遁甲,易学算卦。都是邵雍的徒子徒孙。 而邵雍学说虽然神神叨叨的,朱熹等理学家也评价不过,觉得邵雍的著作,自己脑补的太多。但是邵雍却秉承一个野心,就是用数学来解释世界,只是他的解释方法出了问题,或者说从出发点就是错的。于是,邵雍是学说就越发趋向于神秘化,成为无数神棍的案头书。 甚至有些神棍看不懂,就结合邵雍的著作,然后自己编造一些,成为新的一门算命的学问,然后找一个玄之又玄的名字。就成为新的一代宗师。 聂豹之所以如此说周梦臣,是因为他看见周梦臣与邵雍的野心是一样的,是用数学来描述世界。但是同样的聂豹觉得周梦臣决计不能成功,用邵雍来做比较,也隐含了一个暗示,暗示周梦臣是邵雍第二。 王畿说道:“何贤侄,你说说吧。” 何心隐也算是非凡之辈,奈何到了这里,一个个都是自己的长辈。何心隐也只能强忍着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官场是官场,讲学是讲学,两者或许有一些牵连。但是牵连也不是太大的。徐阁老自然管不到周梦臣身上。” 王畿说道:“这样说,我们如果教训一下这位周大人。徐阁老那边是什么反应?” 聂豹说道:“我想是乐见其成的。” 王畿说道:“这么说就这么定了。诸位觉得如何?” 何心隐说道:“王师叔说得极好,只是周梦臣天下名将,兵法之道,都浸透到骨子里了,他敢来江南讲学,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自然是知道。师侄觉得,王师叔还是小心一点吧。” 泰州学派而今与心学其他各派虽然没有闹得剑拔弩张。但并不是太友好的。 比如在王畿看来,何心隐,也算是泰州学派嫡传弟子之一,居然好好的书不读,也不考科举,居然搞什么江南大侠。甚至相传何心隐还杀过人。这是儒门弟子该有的样子吗?简直成何体统。 王畿很想代何心隐死去的师傅好好教训一下。奈何,王艮在的时候,与王畿并称二王,地位上不分高下。很多时候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王艮的弟子们继承了王艮同样的臭脾气。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个师叔,奈何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何心隐也不好在长辈面前弄得太过,特别是一群七老八十的人了,真气着谁了,该如何是好啊? 但是有时间刺一下,何心隐还是很愿意的。 王畿冷笑一声,说道:“区区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还学人家讲学。我还收拾不了他吗?” 的确,王畿年纪几乎是周梦臣的两倍了,称呼周梦臣一声小屁孩,也没有什么的。 何心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说实话,何心隐对周梦臣的学说是有些矛盾的。首先,何心隐看周梦臣的学说,其实先入为主,带有色眼睛去看的。觉得周梦臣很多地方于理不合,于情不通,颇有偏颇之处。 但是奈何有一件事情,何心隐很清楚,那就是周梦臣气学的应用。 与这些坐着书斋之中,要么心思在讲学辩驳之上,要么在注疏之上的饱学之士相比。何心隐在儒学上的积累或许不够。但是何心隐江南大侠称号不是白给的。那是三教九流都有结交。 在与周梦臣接触过后,何心隐就专门找了一个大同的朋友,将周梦臣在大同所做所为都研究了一遍,甚至这几日骑着快马,千里迢迢去大同考察了一遍。虽然一来一去之间,何心隐双腿都被马匹磨破了。但是何心隐依然觉得这一次收获很大。 因为他觉得,周梦臣的学问很多地方上契合泰州学派的百姓日用即道的理念。而且周梦臣的所做所为,也给了大同百姓新生,在周梦臣来到大同之前,大同百姓苦不聊生。而周梦臣离开之后,不敢说大同就没有穷人了,但是即便路上有饿死的人,也大多是从外地来大同讨生活的,而不是大同本地百姓。 周梦臣在大同威望之高,是那一种,在公开场合说了周梦臣坏话,就会被群殴致死的地步,别问何心隐怎么知道,也幸好何某人江南大侠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跑的快,否则的话,江南大侠就要死在西北了。 正因为这样的经历,何心隐是心学这些人之中,对周梦臣气学最了解的,甚至偷偷做了几个实验。 他甚至动了别的心思。觉得是不是要援引周梦臣的学说,加入泰州学派的体系之中。这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文章一大抄,本来有诸子百家的,抄着抄着就只剩一家了。而今也是一样的。见别人有些地方出彩,直接拿回来用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何心隐不知道,该从周梦臣哪里下手借鉴。毕竟不能借鉴多了。借鉴太多了,泰州学派就成为气学泰州学派了。那就里外不是人了。他正细细研究,周梦臣那些东西是能分开来借鉴的。 但是他却找不到这样的。无他,周梦臣是什么人。是理科生,早已锻炼出来的理科思维,即便做学问,下意思也将各种概念想法,弄得环环相扣。各部分联系相当紧密。这种做法几乎是做数学证明题的翻版。 何心隐想从里面截出来一段,与上下毫无关联,那是不太可能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甘泉整庵 第七十六章 甘泉整庵 正因为如此,何心隐是最知道,周梦臣不好对付。而今周梦臣的气血在西北流传,俨然成为显学,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周梦臣的功绩,而是气学有其可取之处。 何心隐甚至想看看王畿能不能周梦臣面前吃瘪。 王畿见何心隐不再说话,话头一转,说道:“钱师兄。你觉得如何?” 钱德洪是一个话比较少的人。他本不想说,但是多年是师兄弟下来。彼此之间都是非常了解的。钱德洪知道这个师兄,从来是忌惮自己。钱德洪躲也躲不了,于是他说道:“我听说,这一次周大人请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其他不少人。比如,甘泉先生湛师叔。” 此言一出,王畿眉头一皱,说道:“师叔已经九十多岁了。怎么会出来趟这趟浑水?” 甘泉先生湛若水,乃是王阳明的好友,甚至可以说,王阳明的心学有相当一部分都受到了湛若水的影响。王阳明前期兴趣广泛,什么武术,佛道,兵法,弓马,等等。几乎是无所不好。但是与湛若水相遇之后,王阳明才慢慢将自己一辈子努力放在圣学之上。于是最后有了王阳明心学。 所以,王阳明的弟子们都称呼湛若水为师叔。 只是王阳明与湛若水关系好,但湛若水却未必是王阳明的信徒。其实提起心学,在大明最开始兴旺的乃是白沙心学。 其实心学在宋代,也是有苗头的。不过,王阳明心学一出。各路心学都只知道王阳明了。 湛若水是白沙心学才传人。 湛若水号甘泉。他这一派学问,外人称之为甘泉派。同时湛若水门下弟子,有不少转投王阳明的。同时也有阳明心学一脉的转投湛若水的。关系虽然好,但是在道统上,有些地方,真是要得明明白白的。 湛若水拖着九十几岁的高龄,还不回老家静养,而参加讲学集会,就是为了这一点。或者是为了向好友王阳明证明。自己学问不差王阳明。 总之,湛若水见了他们这些师侄或许会很高兴。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人见不到就是永远见不到了。但是在学问上,休想让湛若水让步。 钱德洪说道:“师叔的心思,谁不知道。不就是担心白沙一脉,所传无人。所以才四处讲学寻觅一些出色的弟子。其实师叔我倒是不担心。因为甘泉之学,与我门相近,大体相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也不在根本要旨上面。但是另外一个人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就是罗整庵。” “他----”聂豹说道:“罗老大人的身体还行吗?” 罗整庵就是罗钦顺。罗钦顺比王阳明还大好几岁。奈何,人与人就是这么不一样,王阳明死的时候,不能说是夭折,但也未过六十。罗钦顺退休之后,方而能得此天寿,他比湛若水还要小几岁。 说起来,他也就比严嵩大不到十岁。 不过,罗钦顺与湛若水不一样。这湛若水虽然是年近百岁,但是身体一直很好。所以才跋山涉水,去讲学。而罗钦顺就没有这个身子骨了。在家修养,虽然没有听说什么缠绵病榻,但是也没有出过门,除却有人来访接待之外,连对外的书信都很少。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罗钦顺已经不在了。 或许,湛若水的身体状态是不正常的,罗钦顺的身体状态才是正常的。 何心隐说道:“听说不错,只是罗老大人不想出山。周梦臣派了弟子再三拜访,这才请得老大人。老大人从江西上船,一路顺流而下,也不算劳累。” 听了何心隐的话,王畿暗暗松了一口气。 罗钦顺一直是心学的反对者。即便王阳明在的时候,罗钦顺就是反对王阳明心学的首脑人物之一。王阳明在罗钦顺面前,都要持晚辈礼节,虽然双方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是这已经表明罗钦顺的强大了。 没有被王阳明驳倒的人,屈指可数。 当然了,有些人死不承认自己败了,那是另外的事情。 当年王阳明与罗钦顺之间争辩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没有说话的份。而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难免有些担心。不过细细想来,罗钦顺年纪这么大了,又能保持多少状态。而且当年的他们还年轻,王阳明死了也就三十年上下,他们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 也不怕罗钦顺了。 “看来,周梦臣是有备而来,这是铁了心思的要找我们的麻烦啊。”王畿淡淡的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就不要留情了,何师侄,这就麻烦你去给徐阁老打一个招呼了。不是我们不配合,是他周梦臣欺人太甚了。” 何心隐目光扫过所有人。这些心学宿老都沉默了。 何心隐点点头,说道:“好。” 他忽然开始期待这一次讲学了。不知道这一次讲学有什么样的变化,也不知道谁输谁赢,但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一次讲学,定然非常精彩,乃是文坛盛事,说不定多少年后,都会被人 称赞。作为一个学者,自然有几分跃跃欲试。 周梦臣并不知道心学大佬已经表明了态度了。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是的。周梦臣虽然是总督六省,势倾东南,但是心学也不是好惹的。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周梦臣的权势,才让心学上上下如何配合,他们这些人,已经他们的弟子们真正拧合在一起,是一股徐阶都不能忽略的力量。 周梦臣自然也不能小窥。 所以,他们真要给周梦臣一个教训,周梦臣或许只能吃了。 好在,周梦臣也是做过功课的。 这些人虽然在学术与周梦臣有争执,但王阳明的弟子之中,真得很难说有谁是坏人,是道德败类。甚至真要说这些人个人的道德操守都是很高的。所以,周梦臣不担心他们弄出什么事情来。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周梦臣也相信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会让弟子在抗倭一事上作梗。 毕竟,儒学与其他学问不一样,他本质上一门道德的学问。且不说他们道德修养能不能让他们做出这样事情,单单说他们最大的财富,或许就是一生清名。是不可能为了道统之争,就做出这种无底线的事情。 道统之争,虽然有胜负。但是胜负也很难及死,但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旦闹出来。那就是社会性死亡,甚至生不如死。 周梦臣有怕什么? 即便输了,周梦臣也是不怕的。为什么,周梦臣才多大年纪。三十多岁,而今这些人是成名多年的宿老,输了也正常。甚至周梦臣能与这些大佬相互辩驳。这已经很能提高周梦臣的地位了。 当然了,这仅仅是碰瓷式的胜利。 周梦臣想要的不是这种胜利。 他想要一战成名,让气学在江南立下根基,在全国范围之内,与心学争夺显学的位置。 只是想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周梦臣在最后一个多月之内,一边等待倭寇的军情。一边等待三月三的到来。他本来以为倭寇会在开年之后,就立即进攻的。只是没有想不到,倭寇迟迟没有动静。但是三月三却一步步到来了。 周梦臣只能想将等待战事的情绪先放一放,毕竟等待的时间越长,周梦臣的把握就越大。因为这一段时间,周梦臣一直在增强军备。恨不得倭寇等上一两年,就主客易势。 而倭寇没有到,讲学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三月三 第七十七章 三月三 虎丘名胜有二,一曰虎丘塔,二曰剑池。 只是此刻,这两处名胜都被人忽视了。在虎丘山下,周梦臣早就令人搭建了场地,有下列座次,上依山而做高台。让高台上的论道之声,能传到下面的听众耳朵之中。 更是有千余士卒维护秩序,将整个场地看管的严丝合缝,各片功能区域都有人看管与值守,再加上来到这里的大半是读书人,更有很多官员去了官府也来参与这次盛会,再加乡居的官员也不少。可以说一不小心,就碰见一个前尚书也说不定。 于是,这些读书人也不敢放肆。 整体上也没有太大的混乱。 可以说有条不紊。 虎丘山之所以称作虎丘山,就是这做小山,形似卧虎而得名。此刻从高空俯视,就好像一只老虎俯视着下面的密集的芸芸众生。颇有意味。 今日是周梦臣主讲。 这虎丘之会,周梦臣参照了之前讲学的规章,将整个讲学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讲学,周梦臣当任不让是第一天。之后,就让其他大儒分别讲上一日。周梦臣不好太过分,搭起这个大的场子,让这么多大儒,全部给自己来作配,却不让人家说话,有些不大好。而且,周梦臣也知道,气学之中,人单力薄,如果吴廷翰还在,还能给周梦臣撑一下场子。 而吴廷翰一去,王门气学一脉,其实有真才实学的大儒已经没有了。就靠周梦臣了。 这其实也是很多大儒的现状。即便是王阳明也不能保证自己三代四代弟子之中有什么成器的。王阳明心学兴旺的时间,其实也就是嘉万之际,到了万历后期,已经没落了。到了崇祯朝,更是有太多人批判心学了。 王阳明的处境,不是一个个例。王廷相弟子之中唯有吴廷翰。如果不是吴廷翰将周梦臣拉进了王门。王廷相之后,也是后继无人了。 讲学固然是学问的事情,但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脱离现实而独立存在。落在讲学这一件事情上,也是要看人多势重的。如果气学一脉能出三四个大儒,周梦臣就敢厚着脸皮,今日不让任何一个心学大佬上台,办成气学专场。 但是周梦臣没有这样的家底。 只能容许心学乃至于其他学派上台了。 毕竟,单单一个人讲学,是撑不起今日之宏大的安排。第二个阶段,就是学者之间的辩驳。 这其实就是在对垒了。 周梦臣今日是抱最大的努力,存最小的期望。只能让江南士大夫听过气学,从此让他们知道天下之间有这一门学问就行了。如果能引入几个江南的人才因为兴趣拜入气学门下,那就更好了。 周梦臣最怕的是心学方面冷处理。 周梦臣作为后生晚辈,他不好主动挑衅心学大佬,这是一个礼节的问题。而儒学本质上是一个讲道德的学问。人品不好,就等于学问不好,这个逻辑链在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甚至不仅仅这个时代,后世动则以好人坏人简单维度来划分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从后世来的周梦臣很明白,如果今日他简简单单的讲学,其实不算是新闻。如果他与心学大佬们辩论一番,闹得火光四溅,那才是大新闻,才有更好的宣传作用。 周梦臣不好明的来,准备在辩驳环节之中,看看情况,或者要不要安排一个人拱火。只是这样的人不好找。毕竟,能上高台的大儒,都是有真才实学的。都不好收买。 最后也就是第三阶段了。 第三阶段,就是让下面学子提问了。随意提问,让上面的大儒们回答。这也算是为苏州学子造福,毕竟寻常时候,他们也未必能看得见如此多的大儒。 当然了,这既是惯例,大部分讲学的时候,都会安排一个这样的环节,让学子们提问。也是周梦臣想要安排的。毕竟,周梦臣收买大儒是不成的。但是安排一两学子,却是小菜一碟。 总有能碰一下的时候。 整个流程就是这样的,如果一切如常的话,大概有进行十几天时间。 而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也是第一日。 周梦臣做为主办方一方。早早就来到虎丘山下。不过没有早进去,里面自然有王世贞,徐渭等人安排,周梦臣不用担心。周梦臣在这些大儒面前,虽然是晚辈,但却是总督六省,东南第一人。所以,周梦臣要压轴出现。 而此刻,他却在迎接两个人,一个人是罗钦顺。一个是韩邦奇。 韩邦奇得了消息之后,从陕西千里迢迢赶过来,以他这么大的岁数。让周梦臣感动非常。今日在入场之前,自然要见见韩师叔表示感谢,韩邦奇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说道:“虎丘之会的声势,并不比王阳明在的时候差。这样大热闹,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次。我岂能不来,能看看东南人物,也算是不枉此行。” 韩邦奇转过身来说道:“倒是罗老大人,今日居然也来,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比起韩邦奇的身子骨健壮,罗钦顺就不一样了。周梦臣早已为罗钦顺准备了一床软轿,等一会儿将罗钦顺抬入会场。罗钦顺与韩邦奇之间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也是旧识。 罗钦顺说道:“我此来,一是盛情难却。二也是想见见诸位老兄弟,最后一面,江山日老,人事日非,有些人不见,就见不到了。” 大明文官的寿命有些很长的。如果细细去统计的话,八九十岁的代不乏人。而今还有一个快要过八十大寿的首辅。在致仕官员之中,自然也有几个寿命长的。但是这毕竟是明朝。活的这把年纪的人,都能称做人瑞了。是少数了。甚至做了一个详尽的调查统计,大概也不过数十人,甚至更少。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听到的都是一个个亲朋故交的噩耗。年轻的时候一些事情也就放开了。 他这次能来,大体是三个原因,第一是见见故交,虽然当年与韩邦奇,湛若水关系也是一般般,不算太好,但是当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一一去世,也只能这些人能谈谈当年弘治皇帝的事情,谈谈他们当年是如何与刘瑾作对的陈年往事了。 第二,是给子孙留一下余荫。 这一次虎丘之会声势之大,似乎要超过了王阳明在时的讲学,是周梦臣的学识胜过王阳明的?不是,是周梦臣而今的权柄胜过王阳明。王阳明一辈子也没有担任过如周梦臣这般要职,总督六省,甚至可以说,大明历史上,也少有这样的先例。 周梦臣的前程,罗钦顺自然肯得出来。不管自己的孩子多大了,在父母看来,依然是孩子。他活到这个岁数的人了,岂能不知道,他现在立刻死了,也是正常的。他自然要在去之前,为罗家结下一分善缘。也好让周梦臣照顾一下自己的子孙。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朴实的原因,看看周梦臣到底有几分道行。 吴廷翰将王廷相的人脉交给到周梦臣手中。周梦臣一直以后生晚辈请教之名,写信给罗钦顺。可以说,两人虽然没有蒙面,但神交久矣。 罗钦顺看来,他与王廷相,杨慎等数人一起发起的气学,而今已经到了没落的时候了,如果没有周梦臣,估计他去世之后, 不出十几年,天下人不知道气学是何物?是周梦臣挽救了这一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虎丘之会 第七十九章 虎丘之会 罗钦顺既想看看周梦臣这个人。又想看看周梦臣在气学上的真正的造诣,毕竟书信来往,有些东西是看不出来的。也是可以作假的。 “前刑部尚书顾应祥,顾大人到。前兵部尚书聂豹,聂大人到 。甘泉先生到。”一声声唱名之声传到了这里。已经轮到他们了。毕竟这几个人物已经算是这一次的压轴的几个人了。 三人不在寒暄了,韩邦奇在前,罗钦顺在中。周梦臣最后压轴。三人到了会场之上。随即一阵鸣钟之声。却是从远处的虎丘塔上传来。声音悠悠然,将所有的杂声都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讲学开始了。 周梦臣走上了高台。看着高台之上,几十个人的身影。大半都是雪白的头发。唯独周梦臣是满头青丝,有一种不大和谐的感觉,忽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何心隐,何心隐虽然年纪也比周梦臣大,但到底没有到满头白发的地步。 此刻让周梦臣有一些惺惺相惜了。 高台不高,也不大。 称之为高台是相对而言的。毕竟学生们之后,还是要提问的。上面的人总不能距离台下太远,让下面的听不见吧。而在最靠近高台的位置上,排着数排长桌。上面有无数写手,或者说抄手,他们负责要将上面讲的东西,全部抄写下来,进过增删润色之后,准备集结出版。 周梦臣到了高台之上,与这些宿儒寒暄示意一番,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很有涵养。一个个客客气气的。最后推让一番。按照原定的计划,让周梦臣当今日主讲。 周梦臣就到了主讲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说道;“今日在这里,我是后生晚辈,诸位前辈客气,让我班门弄斧,我只要抛砖引玉,还请各位前辈指点。” 坐而论道,是这个时代的传统。 周梦臣要一讲一天。如果站一天的话,周梦臣年纪轻,或许能够做到。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个能力了。 周梦臣对这一次讲学准备非常充分。以张载的学说为引子,用太虚即气作为开端,然后引申出气在理先。理在气上的理论,然后将宇宙大爆炸的理论,以儒学的认知体系讲出来,确定整个气学的根基,也就是宇宙观。 其实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物质第一性。 然后以太阳系的天体运动讲起,从而引申出科学方法-论,是实验,假设,引入数学体系等办法如何解决现实问题。并且举例说明。 其实讲到这里,就有很多人听不懂了。 因为周梦臣不明白下面的数学底子。而今即便是明白了。周梦臣也不可能将天体运行论,行星三定律,牛顿三定律,再加上一些其他天文学知识。乃至于实验方法体系,如何引入数学分析,等等一系列问题讲明白。 这都不是一天的课程。 周梦臣就只好将繁杂的东西省略一下,将具体有趣的东西,增多一些,还吸引下面的学子。毕竟而今的虎丘山有洋洋洒洒数千学子,而在场地外面,更是有超过一万的百姓,有些是没有资格进入。毕竟数千人的会场,已经很难办。特别是而今倭寇引而不发,如果真放进去几个刺客就不好办了。所以这数千学子都是验证过身份的。而外面的未必是有问题的。乃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周梦臣每一句话,都能在一两天之内,传到十几万人的耳朵之中,在之后集结出版的册子,估计也会在数年之内,传遍天下,不敢说每一个读书人都要读一遍,但是大部分读书人都是看过的。 这就是周梦臣费心费神,甚至假公济私,搞出这一次虎丘大会的原因。 所以,周梦臣尽快能将这一次讲学当成一次科普,让更多人知道科学的魅力。因为周梦臣深信一件事情,那就是科学本身是非常有魅力的。而且是非常有前景的。从学术传承上就能看出来。 在大明这个时代,不管是再厉害的大儒,传到自己徒子徒孙就不行了。这固然是子弟不肖,不能传承精髓,但是也不得不让人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是这个学术的底蕴有限,不能经受数代的专研,就好像王阳明在的时候,还能弥合王钱之间的矛盾。而王阳明不在了,王钱之间所有的师兄弟情分,就只剩下,老死不相往来。并不是王钱之间原本有夙愿,而是王学内部有弥合不了的矛盾,两人各持一端,互不相让,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没有办法相让的。 而且最基础的科学形成于伽利略手中,之后传承多少年,虽然也有过分裂与矛盾。但是最后一直是向前走的,一代代将科学推进下去。这种潜力是任何哲学体系都不存在的。 是的,科学本身就是一套哲学体系。 周梦臣此刻就是尽可能让江南学子,也算是大明思想最富有活力的学子们,感知这一点。 这也是周梦臣所有信心所在。并不是他周梦臣在儒学造诣上胜过这些大儒一辈子的研究,而是周梦臣坚信,他从后世带来的最大的财富,也就是科学本身,就是一柄能斩破一切的倚天宝剑。 周梦臣沉寂在讲学之中。 并没有注意到台上人的反应。 何心隐听得入神。想起自己调查的周梦臣的种种。又想起了他见过的很多事情,隐隐约约有所触动,似乎看见一条路。但又不真切。毕竟何心隐与其他人不同,泰州学派从来是心学,不,应该说整个明代儒林之中,最接地气的。最能体会百姓疾苦的一脉。 故而,何心隐更是能感受到周梦臣的学说有很多能造福百姓的地方。不过,他也没有太关心那些数学问题。他更在意那些好像很简单的物理规则。 他是这样的,不代表别人是这样的。 最少王畿就不是这样的。 王畿作为王阳明最喜欢的几个弟子之一。并不是仅仅靠口舌的。他的心性,资质。各方面的学问都是顶尖的。不管是算学,还是数学,都是精通的。请注意这一点,古代算学就是后世的数学。而古代的数学,就是邵雍那一套东西。也就是术数之学。算命的。 所以,刚刚开始一点数学,他还是能听懂的。但是后来,就完全懵了。没有基础的情况下,王畿即便是再优秀,也不可能听懂。而且王畿年纪也大了,虽然学术地位提高了,虽然他一直想坐稳王阳明的继承人位置,师兄弟们明里暗里的反对,但是王畿在心学之中的地位,还是略略高出其他人一筹的,毕竟王阳明在的时候,王畿与钱德洪就是教授师,也就是拜入王阳明的门下弟子,都要经过两人教导,打下基础之后,才能得到王阳明的教导。毕竟当年想投入王阳明门下的人实在太多。 王阳明也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 这也造成了他与钱德洪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弟子。而钱德洪不擅长利用这种地位,在深山之中修书。时间长了,影响力也就淡了。而王畿不一样,特别是王阳明其他弟子次第凋零的时候,王畿的声威日重。 只是,名声大了,但是他的学习能力,思考能力,反应能力,等很多能力都不如年轻的时候,这也是必然。他的经验虽然丰富,但是在王畿所有经验之中,数学的经验相对是不多的。 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帮助。 这让他没有办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台上台下 第七十九章 台上台下 很快王畿就有了取舍,将那些难懂的数学放到一边。跟着周梦臣思路走了一遍,眉头凝了起来,心中暗道:“这周梦臣有几把刷子。” 虽然说中国古代没有逻辑学,但并不是说,中国古人就不讲逻辑了。大儒每一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语言体系,其中有自己内涵的逻辑系统。这个在古代大多算是在言辞之中。 王畿不明白什么叫逻辑,但并不妨碍他看出来,周梦臣的思维缜密。除却那些他听不懂的数学之外,没有什么破绽。上下承接能够自圆其说。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能提出一套新理论,并且自圆其说找不出什么破绽,就证明周梦臣有能力在儒林之中有一席之地。但是这并不是王畿所想的乳臭小儿。 王畿明白这一点后,心思逐渐变了。决定给周梦臣一个狠狠的教训。 倒不是王畿没有容人之量,实在是周梦臣这个体量,还有观点,是他王某人容不起的。王阳明的学说,本质上是唯心的。而周梦臣的理论本质上是唯物的。虽然周梦臣并没有评价心学什么的。但是双方的矛盾,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王畿一心要领袖王门弟子,自然会在这个时候,事先出头。 他本来准备要在之后的辩驳之中,给周梦臣痛击的。但是而今却要提前了。 且不说,王畿的心思。但是说周围另外一个人的心思。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顾应祥。 顾应祥当过刑部尚书,但是看不惯严嵩的种种作为,索性顺水推舟,回家了。而周梦臣在京师的时候,顾应祥也在,彼此之间是见过面的。只是双方在事务上没有交接,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现在想想,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顾应祥是全场唯一一个大部分听懂的人。 因为顾应祥本身就是一个出色的数学家。如果没有周梦臣,天下算学第一的名头,或许能算在顾应祥身上,当然了,古人大多谦逊,一般不会搞这个太狂妄的名头。 所以,顾应祥的数学底子是最好的。其次,他在京师也接触过周梦臣的数学,与他的数学体系,也就是现代的数学体系。有这些打底,除却一些难点之外,顾应祥都能明白。 真因为明白,所有震撼,正因为明白,所以佩服。他心中暗道:“没有想到在阳明先生之后,还能听到如此振聋发聩的理论。天下幸何如之,前有王阳明先生,后有周武昌。我等也何其不幸,年轻的时候遇见王阳明,年老的时候遇见周武昌。” 顾应祥是最能给出这个判断的。 因为说起来顾应祥曾经也是心学门人。曾经也是,也就是说现在不是了。 他比王阳明年轻一点,当年王阳明在的时候,顾应祥就是王阳明的好友,为王阳明的学问所折服,但是时间长了,顾应祥就感到了心学空洞的一面,说来说去,都是口头功夫,心中想法。务实的地方太少了。 王阳明在的时候,还能督促门人。但是王阳明不在了,在顾应祥看来,心学一脉,早就不是儒学正道。一个个到底讲学,讲什么上根顿悟。似乎一顿悟学问就有了,有几个如他们年轻的时候,坐足十年冷板凳。 再论其他? 这不是为学的道理。 所以,顾应祥就与心学门人越走越远,渐渐几次心学门人的邀请,他就不去了。 儒林毕竟不是武林,王廷相最喜爱的弟子投奔心学,王廷相也只能写信辩驳,想要挽留而已。顾应祥已经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心学门人自然知道顾应祥是什么意思,慢慢的也不当顾应祥作为心学门人了。 而顾应祥的思想也慢慢的从心学转变为实学。 而周梦臣气学最大的问题就是务实。简直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一切从实验出发。太对顾应祥的胃口了。顾应祥心中暗道:“等大会结束了,我就去拜访一下周梦臣。” 顾应祥虽然在上座,但没有讲学的想法。他只是来听听而已。所以他估计大会之中,是没有时间与周梦臣接触了。 周梦臣不明白下面的心思。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将讲了整整一天。他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高台上的人,而是更多目光投向了下面的学子。原因很简单,周梦臣知道,改变成年人的思想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接近于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从青年人培养起来。 江南对周梦臣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是这里大明的文化中心?是这里有大明最权威的大儒们?还是这里的财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虽然周梦臣并不认为北方人就比南方人差,也不认为,其他省份的人就比江南这里的人差?但是从比例上来说,江南一带是大明教育资源最丰富的地方。别的不说,单单论书院。陕西一省,有名的也不过是横渠,三原,等几个书院而已。但是在江南,那一个府县没有几个书院,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而且不管什么时代,世界上最顶尖最前沿的学术,都不建议穷人参与进去。 周梦臣学术还好,毕竟还是有一些实用的性,只要学得够好,是能从科学之中捞到钱的。其他儒学,在科举上非但没有帮助,反而是障碍。比如王畿与钱德洪,都是举人出身放弃了科举考试。王畿还好,门徒不少。而钱德洪隐居深山,虔心学问,连弟子只有一两个人。如果不是说钱德洪是在江南,自己有在江南,有人愿意资助,钱德洪的日子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子了。 整个北方学术不盛,也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江南是大明教育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也最适合做学问的地方,即便是周梦臣气学,科学技术在江南也是最容易变现的。毕竟,江南很多地方的经济,已经有非常明显的市场化的痕迹,虽然还不完全。但在大明很多地方,即便有人研究气学研究出什么成果,也未必能变卖出去。 周梦臣看着下面无数眼睛,这些眼睛之中,大部分是迷惑。因为大部分听得周梦臣说得很有趣,但仅仅是有趣而已。毕竟这些学子大多都是有功名的。他们可不想仅仅听一个热闹。绝对不想,今日来似乎只听了一个山海经? 但是还有更多人的眼睛之中燃起了好奇的目光。好像周梦臣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好奇就对了。周梦臣心中暗道。他咳嗽几声,说道:“今日就讲到这里了。我在留在会场之中。大家可以去看看。”随即周梦臣又与这些高台上的大佬门寒暄几句。然后就陆续退场了。 不过,在周梦臣等人走了之后,整个会场就开始热闹起来。 因为周梦臣早就为了这一次讲学准备了一些东西,大多都是一些模型。比如上了发条的火车与轨道。比如验证空气不空的燃烧实验,等等。周梦臣从身边的幕僚班子之中,抽调了一些大同书院的毕业生来应付这个场面。 对于这些江南士子来说,这简直是西洋镜。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他们上学时候学习的一部分。讲解起来自然毫无压力。 于是,周梦臣远远就听见了这些士子的喧闹之声,看来他们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啊。 就在周梦臣正在为讲学开门红而感到高兴。徐渭早就等在一边了,见周梦臣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军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倭寇来了 第八十章 倭寇来了 周梦臣听了,眼皮微微一跳,随即按捺住了,就好像是没有听见,依旧行动自然,一点不变,等上了马车之后。周梦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他一伸手,徐渭立即将军情递上去。 周梦臣一看,最早一分是二月底的。 是俞大猷报告的。俞大猷说,经过与倭寇船队数次接触已经判断出来倭寇的船队大致所在,只是因为势单力薄,不敢贸然进攻。所以没有什么战果。仅仅报了击沉船只一艘,斩首数人的战果。 这应该是一个很小的接触战。 周梦臣算是松了一气,这对周梦臣来说是好消息。他很早就知道,倭寇应该来了。但是一直以来没有消息,让人忍不住担心。他虽然明白,大海茫茫,海上岛屿众多。一时间找不到倭寇的下落,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依旧心焦。 周梦臣看着俞大猷报出的范围,细细思索一番,心中暗道:“还在舟山群岛之中。只是到底在什么地方啊?他又想对什么地方下手。” 周梦臣带着这个疑问看下一封军情,他一愣,说道:“戚继光是怎么安排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只见上面赫然写到,台州知府谭纶,练兵两千。倭寇于二月底登陆台州,谭纶带练兵出战,一战大败,逃回台州。倭寇随即围城。 让周梦臣不满意的不是谭纶的败仗。而是谭纶出战本身。周梦臣做出的安排,其实很简单,江南带嘉兴府重点防御,最好不让倭寇上岸,江北,浙南这些地方纵深防御,倭寇上岸之后,能打下去就行。 可以说,周梦臣给的任务已经很轻松了。 这个谭纶到底是怎么想?他居然不尊军令,听说倭寇来了,带着所谓的练军出战,其实就是谭纶自己练的兵。 周梦臣一直都知道,各地府县都有私自练兵,毕竟周梦臣到了江南之后,已经努力扩充可战之兵的数目。但是而今整个南直隶浙江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五万。五万人防御这么长的海岸线。根本不可能。所以府县自然想办法自己练兵。不过这经费,周梦臣是不负责的。 这其实也是沿海百姓痛苦的原因之一。 毕竟周梦臣练兵。是自己想办法搞钱,不直接压在百姓身上,但是下面的府县官是怎么办的?是豪绅的原数奉还,百姓的三七的分成。还是,干脆让下面的大家族的家丁成为县里乡兵,练兵。 总之,有什么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朝廷定的赋税是有限,但是官员私下征收的苛捐杂税是无限的。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兵马定然是要整顿的。但却要放在江南军事整顿之后,才能将这些不需要的乡兵一一撤销。而今只能默认。 这些乡兵守城,本乡本土的还算卖力,有时间比朝廷官军打得还好。毕竟卫所军作为乞丐军的战斗力,谁都知道。 但是出去野战,出去浪,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徐渭说道:“大人,这个谭纶是嘉靖二十三进士,而且素来号称知兵。听闻很多人说,台州的兵与其他府县的兵不一样。好像,这一败是偶然。”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我不管什么偶然不偶然。总之,这样的事情不能再次发生,你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谭纶,好好的训斥一番,让他知道,对于之前的败仗,我仅仅是训斥而已。但是如果台州有失,以失地论处,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并顺便给戚继光写一封书信,让他知道,我等着。” 等着什么?等着胜利的消息。 毕竟周梦臣很清楚,战场跨度如此之大,周梦臣能飞过去指挥,既然不能,就只能依靠他任命的军官。对于戚继光,他还是信得过。 “是,”徐渭立即说道。 周梦臣感到一阵烦恼。 说实话,周梦臣非常讨厌一些文官参与进战争之中。这些文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傲气,似乎是周梦臣以军功晋升,给了他们一个好的榜样,觉得我上我也行,想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但是奈何,王崇古乃是山西人,临近边地,说不定考进士之前,还去边塞游历过。倒是在用兵上有一点点真本事,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王崇古的军事素养,在周梦臣看来,比不上他麾下一些小将。 而大部分文官更不要提了,一个个都是从兵法,历史,从戏剧,从小说之中学习战争,在周梦臣看来,大部分都是脑袋被驴踢了。 因为这些文官的莫名傲气,他们经常不将命令当回事,似乎一个个觉得,军法这东西,是来限制我们的士大夫的?简直搞笑。而下面的军官将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以英勇无前,但是面对文官的时候,一个个都得了软骨病。只要这些文官的命令,他们都要执行,至于之前的军令往往丢到一边。 这后果会有多严重,就不用说了。 更重要的是下面。周梦臣还不能随意处置。 一个武将犯了这样的错误,周梦臣将他明正典刑。也没有人说什么。但是一个文官做这样的事情,就好像刚刚的谭纶。他这一场败仗,放在他将领身上,周梦臣觉得会降职,甚至会丢到一边做冷板凳,剥夺世职,等等,有一套处置方法。但是对谭纶,完全不能这样办。 谭纶是二十三年的进士,是王宗沐的同年,上面还有老师,中间有同学同年,还有一大堆的关系网。周梦臣动了谭纶,是要得罪一批人的。而且这世界很小的,文官的圈子也不大,说不定拐弯抹角这关系就找到周梦臣身上了。 两个字:“麻烦。” 所以,周梦臣只能训斥警告。然后再将话说到前面,而失土罪本来就重,真要是出了台州失守的事情,周梦臣都要负责任的。周梦臣杀了谭纶也是名正言顺,没有人能说什么。 周梦臣并不知道,在历史上谭纶是一个名将,一度与戚继光齐名。毕竟,中国历史上战争太多,名将也太多,周梦臣不可能一一记住。谭纶在历史上,就是以台州之战起家的。坚守台州,三战三捷。但是并没有说,谭纶第一次与倭寇交手,其实是失利了。 毕竟,大部分将领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周梦臣首战其实也是勉勉强强的。周梦臣而今觉得他当年真是运气好。谭纶的运气就稍稍差了一点。 不过,同样的失利。影响力却不一样。 历史上,当年打败仗的人太多,谭纶稍稍失利,丢了一些兵马,但是后来守住了台州,花花轿子人人抬,也就没有人说谭纶这一次失利了。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三令五申,为了这一战,开了大半个月的军事部署会议。对下面是千叮嘱万嘱咐的。 历史谭纶打得败仗,仅仅是台州之战的败仗。而今谭纶打得败仗,就是汪直上岸第一战的败仗,甚至可以说挫动大军士气,影响力能一样吗? 周梦臣此刻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军事部署其实是有一点问题的,那就是他让文官配合武将的工作。估计下面会有很多人不服气,谭纶的表现,更是提醒了周梦臣这一点。 但是周梦臣能怎么做? 文官大部分人军事素养不同,而且责任不同。更何况下面官员们心思复杂的很,未必一心一意打倭寇。或许别人有别的心思。比如给他周某人挖个坑也不是不可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汪直有心了 第八十一章 汪直有心了 从现实角度,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是最合适的。从政治的角度来看,周梦臣安排的人虽然不全是自己人。但都是他信的过的。戚继光是嫡系,卢镗乃是旁系。俞大猷虽然不是周梦臣的人。但是俞大猷在这一战之中并不重要。而且以俞大猷这人的性格,他即便是战死,也做不出故意放水,好让周梦臣下台的事情。 所以,周梦臣这样安排。是他想来想去这样安排是最为合适的。 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文官对武将的鄙视。不敢让这些武将统领战区的一切,只是让文官防守各县城。并让他们协助武将。只是协助而已。 而今看来,这里面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只是,仗已经打起来了。 不管是战前的安排有多大的疏漏。而今也不是调整的时候。周梦臣只能期盼下面的人识大体,不要将事情搞得太糟糕。 周梦臣随即将这一封军报也放在下面。又拿起下面的军报,一页一页翻开来看,随即放在一边,冷笑一声说道:“汪直有心了。” 如果是别人看来这样的军报,或许早就手脚大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但是周梦臣是什么人。在战场上淬炼过的。鞑子骑兵神出鬼没的机动性,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而今的战场形式,与当年鞑子南下,也相差仿佛。都是敌人机动性非常高。我方只能处于守势。 很多手段都相似。 这些军报是什么?都是发现了倭寇的踪迹,而是大范围,从山东到福建,几乎每一地都有急报,这都是因为各方交通效率不一,最后陆陆续续到了徐渭手中,徐渭整理之后,与前面数封军报合并在一起报上来的。 这并不是徐渭压制军情。徐渭跟着周梦臣也是在大同摔打过的。自然知道军情怎么处理。他之所以压一压,就是因为这些军情,看似言之凿凿。但是细细一看,没有首级,也就是没有杀死倭寇,己方没有伤亡,说明自己一方没有战死。甚至连百姓死亡都没有,倭寇的方位不是一个精准的地点,某年某月某日,倭寇出现在什么地方。而是泛泛而谈,比如倭寇在海上了,倭寇在东南登陆了。等等。 没有经验的人见到这情况,定然以为全海岸都是烽火。都是倭寇,甚至会慌了手脚。但是周梦臣其实很明白,那些沿海把守的乡兵,且不说他们本来就不是职业军人。也没有打过仗。而且周梦臣在江南也感受到了,江南对倭寇的宣传有妖魔化的事情,甚至在苏州城中出现过这样一幕。某人忽然在街上喊,倭寇来了,苏州百姓卷堂大散,一个不留,根本没有人去看看,倭寇有没有真的来了。 即便在训练有素的边军,在大战之前,遇见风吹草动,很有可能向上报告敌情,并请求支援。毕竟,在后方主帅的位置上看,如果判断错了敌人主力。那么,很可能失败,所以不能轻信。但是对于第一线的边军来说,如果一旦报迟了,他们都有可能战死在此。所以宁可多报,不可少报,当然了,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但是边军之中有很多老油条,能踩着军法边界上来回横跳。 他用得词汇模糊一下,就谈不上谎报军情。而且后方也要体谅前方这种紧张的情绪。有时候他们多往后方叫几声苦,又就由着他们了。 而今其实也是一样的。只是下面的人不如当年边军的老油条有分寸。真要论起来,这很多写得都有问题,看似倭寇大军压境,但是细细一分析,满不是那一回事。而徐渭之所以将上面几封军情看得重,一收到就与这些一并送过来,那是因为,前几封都是伤亡,有战斗,有结果,有形势,一看就是编不出来的,也不敢编的。这些军情就等而下之了。 不过,周梦臣相信,他们也的确是没有瞒报。因为这个时间点太有意思。 几乎在在三月三前后脚,有这么多军情一起送到苏州,这决计不是巧合。所以,周梦臣才说汪直真是有心了。 汪直不知道,这一次虎丘讲学对周梦臣有多重要,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周梦臣让他很不舒服,他自然也要让周梦臣不舒服,所以,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冲着这个日子来的。 这遍布整个海疆的骚扰,就是汪直的疑兵之计与分兵之计。 周梦臣对汪直的兵力也很清楚的。汪直兵马数万,战船千艘。这是相当有水分的。汪直本职是海商而不是海盗。他要一些护卫人员是没有错的。但是他没有要那么多战斗人员的必要。 数万兵马,战船上千,这是指汪直与汪直下面裹挟的其他海盗。毕竟汪直是东海海盗的盟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就拿周梦臣手下的军兵来说,不同军队之间的差距。简直要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要大。而汪直本部战斗力或许差不多。至于其他投靠过来的海盗是一个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汪直真要像洒胡椒面一般,将如此多的人马,洒绵延万里的海岸之上,那才能让周梦臣笑出声。 当然了,并不排除汪直藏了一两支精锐,隐藏在这些急报之中,准备偷袭什么地方。但是,因为各地都有急报,而且急报看上去写的都有问题,一时间周梦臣也揣摩不出来,如果汪直有一支这样的军队,那么他藏在什么地方。 不过,周梦臣而今已经不是具体某一战场的指挥官了。这样的难题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吧。周梦臣说道:“这些情报交给卢镗,戚继光,俞大猷都有吧?”、 徐渭说道:“是。按理下面报上来的情报,都会给按照辖区给几位将军一份。” 周梦臣说道:“那么其他地方让他们自己烦恼吧。将这些情报分给麻贵他们,让他们立即派一个军官,到报上来的县去核实,三日之内,我确切的消息。” 周梦臣直接负责的也就江南四府加上嘉兴府,这几个府都属于江南。是整个大明交通最便利的地方了,这也是周梦臣能在数日之内,查清楚这些军情是真是假。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徐兄,你也知道讲学之事,与我来说有多重要,前后也不过十几日,这十几日之内,你就多担待一些。除非超出预案的事情,你都代我处置。” 周梦臣为这一次讲学准备了很久很久,其中准备之一,就是将这这十几日他可能要处理的事务,都先做好预案,而且不是一个。再加上徐渭跟随周梦臣多年,对周梦臣的做事风格也很了解,再加上这年头的即便战争的节奏都是以天,甚至十日为单位的。所以周梦臣才能抽出几天时间。将大部分事情都交给徐渭。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徐渭微微一顿,说道:“属下刚刚得到消息,王门再次召集会议,其中王畿对大人的态度不大好----”、 周梦臣一抬手,说道:“不要说了。这一件事情,还不用这样手段。” 徐渭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英明。” 周梦臣并不是有政治洁癖,而是讲学这一件事情,阴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暴露出来,反而拉低了自己的品味。周梦臣又何必去沾这脏水。 不过,周梦臣却记下来了刚刚的情报。王畿就是要明天登台讲学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阳明后学 第八十二章 阳明后学 第二日早上,又是虎丘山下。 数千士子已经等在这里了。再加上外面远远围着的百姓,整个虎丘山下,聚集拉少说数万人。甚至人还越来越多。毕竟,这年头消息闭塞,很多消息都是在小圈子流传。比如周梦臣要召开虎丘大会这一件事情。 很多人很早就知道了。比如王世贞,与王世贞家族有姻亲的。 但是也有很多人,是刚刚已经开始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了。比如苏州百姓。 而虎丘山本来就是百姓踏青的地方,而今有是踏青的日子。很多人其实并不关心讲学讲些什么。毕竟这种关系到上层建筑的事情,只有士大夫才关心。就好像某地开了一个国策研讨会,据说研究关系到未来数年的经济政策。对圈内人来说,恨不得将耳朵扯下来,偷偷放进会场之中,还先一步知道内容。 而对于普通百姓,也不过是新闻三十分下面一行滚动播报的小字而已。 不过,国人本质是喜欢筹热闹的。 如果北戴河不封锁,那么国家领导人开会的时候,定然有人愿意去蹭热闹,而今就是这样的。如果在别的城市附近,大部分百姓是没有闲工夫去蹭热闹的,毕竟在古代,很多连生存都很艰难。但是这里是苏州。 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 不客气的说,大明苏州这个时代生活品质,都能超过后世不少贫苦地区的生活品质,更不要说苏州百万之众中,衍生出来的市民阶级,不少有钱有闲的。于是,周梦臣讲学,有演变成庙会的风险。 刚刚开始在场地外面有一些叫卖的人。而今已经衍生到,各色铺子铺开了。估计人多的时候,能有十万人也说不定。 王畿是讲学的行家,在王阳明在的时候,他作为王阳明的衣钵弟子之一,有些场合也是代替王阳明出现的。而王阳明不在之后,更是以王门正宗,王门弟子的座主为己任,几十年来,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弘扬心学,可以说,不是在讲学,就在奔赴讲学的路上。 与钱德洪两个人,简直是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样做,也是让他影响力巨大,王门内部分歧严重,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这些恩怨,也就是他们自己知道,还有一些亲传弟子明白。更远一些,就不大明白了。 只觉得龙溪先生,也就是王畿。是王门的代表。 故而王畿一出现。下面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学士用崇拜的目光看向王畿,让周梦臣有些吃味。学子们对周梦臣的态度,与对王畿的态度,简直是没有办法比,这让周梦臣有些不舒服。 不过,周梦臣刚刚出生的时候,人家王畿已经开始讲学了,数十年积累的声望,周梦臣不及也是很正常的。 即便,周梦臣这样做心理建设。但是不舒服依然是不舒服。甚至有一点点忧心。 因为,周梦臣很明白,学术上的争端,特别这种偏哲学方面的争端。是没有严格上的谁对谁错的。即便周梦臣这十几年一直研究这么对付阳明心学,但是他也明白,王阳明被人推崇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在这一次讲学上最大胜利,是将气学传播给更多,吸引更多的江南学子拜入气学门下。而看现在的状况,即便他能将王畿驳倒,并踩上一万之脚,但是在人心的争夺之上,恐怕不大可能胜过王畿。 就在周梦臣满心不是滋味的时候,王畿开始讲学了。周梦臣立即开始认真听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王畿是讲学的老手了,简直信手拈来。 他先讲王阳明的学问,王阳明的学问,其实就三个大关节。支撑起了王阳明心学的所有理论,第一是心即理。第二,知行合一,第三致良知。 周梦臣对这些熟悉的很,熟悉到了,让周梦臣上台去讲都没有问题的。毕竟是日日揣摩,想要攻破的学说。 只是周梦臣听着听着,有些不舒服。因为这与他学到的心学不一样。周梦臣关注心学,自然是关注王阳明。王阳明一些文章手稿,讲学的文稿,周梦臣都暗中托人找来。是有过研究的。 但是而今,王畿讲的似乎也是心学。也是王阳明的路数,但是怎么总就的不对劲。 只能说周梦臣在学术情报收集上出现了失误了。 王阳明之学,王畿与钱德洪得传。但是王畿与钱德洪的矛盾,在王阳明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王阳明不仅仅是一个大学者,也是一个好老师,他教授弟子,从来不硬来,而是顺应弟子的习性教授。王畿天资傲人,读书做事,一通百通,从小到大,都是那中别人家的孩子。而钱德洪为人朴质刻苦,在很多事情不够灵活。 两个人的性格差别,并不妨碍两人都可以做一个好学者。 致良知乃是王阳明根本学说,也是王阳明最得意之所在,本质上,是一种自省的功夫。 将人心与天理等同,细细思量自己的本心初心。然后反观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多东西都是与本心不合的,然后一一反思,将这和念头去掉。 但是王畿某人觉得,自己一明心体,后面的东西就自然而然的,哪里用什么工夫去去一克服驱除?似乎对他而言,明白了好好学习这个概念,今后定然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间没有过程。 而钱德洪却不是这样的,他觉得,人明悟本体之后,才会明白自己做了很多违心之事,但是这些违心之事做久,都成为习惯,就难以轻易克服,要下工夫,时时刻刻的存想。才能达到良知的境界。 于是他们去问王阳明。王阳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王畿啊,你的说法是对的,不过,你这是上根人的教法。良知这东西,你自己本来就有,不假外求,但是这种办法不能适合所有人的,这一点你要向你钱师兄学习的。” 王阳明又对钱德洪说道:“钱德洪,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这是下根人的教法。而且也是有瓶颈的,毕竟良知人心自有,你这样下工夫,固然进益的方法。但是有时候也难免强求了。心如太虚,何物不有,一闪而过,又有何物是太虚之障。” 大体感觉,王畿太过聪明。对很多事情理解就有些轻浮了。或者他就是聪明如此,一念而过,就得明白。而钱德洪为如朴质,学问一步步的做下来的。又太过执着了,因为对很多人来说,有些过去的事情,本来不是什么事情,如果时时刻刻去克制,去驱除,反而执念更深。这 所以,王阳明让他们两个互相学习。一个不仗着自己的聪明,就轻视本体功夫。一个也不要过执着,过犹不及。 但是王阳明此去,在广西回来的路上,就病逝了。而他们这两个弟子,非但没有互相学习,反而相互指责,在原本的基础上更加偏执,钱德洪隐居深山数十年,下足了苦功夫,要为心学夯实基础,但是本质上,还是太执着了些。一点也不潇洒。如果王阳明在的话,也未必喜欢自己最喜爱的弟子自苦如此。 如果说钱德洪当年的毛病,发展到现在,只是苦自己的的话。而王畿的问题是,他以他强大的影响力,将整个心学都带偏了。毕竟王畿在心学之中的地位,他讲得话就是现在心学的标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王畿出手 第八十三章 王畿出手 王阳明在传立学说的时候,其实已经参考了道家与佛教的一些说法。但是本质上,王阳明的学问还是儒家的。 他的逻辑很清楚,心即理,心是一切根本。知行合一,心中有一念发,就是知,而心中这一念,也是行。如果心中一念发出来的是恶念,就应给却克服,从源头上去掉,如心中有一念是善念,就应该去扶助。从心头上做到扬善去恶。这就是本体工夫,也就是一个致良知的过程。 王阳明也承认,有一些人,是天生资质就好,根本不用废话,一点就通,一说就透,如王畿这样,这个克制功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到了王畿这里,只重本体不重工夫。也就是说,王畿觉得只要悟通本体,下面就一通百通了。 如果说在王阳明这里,心学是有顿悟渐修两条路的话,那么到王畿这里,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顿悟。 这也或许是心学在王畿手中,传播日广的原因,因为,他严重的偏向了佛教禅宗的思想了。 禅宗能成为佛教之中最后的赢家,将其他的宗门全部打倒,原因有很多,比如禅宗的思想内核很多都是来自于中国,是一个本土宗门,而是从印度传来的。但是最重要的大概是禅宗太简单。 一声顿悟,似乎都有了。 净土宗还要念阿弥陀佛才能在西天留位置。而禅宗一声顿悟,就能成佛了? 当然了,这并不是否定顿悟。毕竟有些人的确很聪明,有些人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也很有可能忽然开窍,顿悟了。这都是有的。但是这种自己的感受,别人很难清楚。你是真顿悟,假顿悟。 似乎但凡能学会几句机锋。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成高僧了。门槛之低,太适合附庸风雅的人们了。 而今王畿就是这样的。 并不是否定王畿自己对心学的理解。毕竟能被王阳明选中,王畿绝对是当时顶尖的人才。但是王畿不想想,天下如他那样的才几个。他这样一刀斩断,只要本体,不要工夫,其实就是本体工夫都不要了。 所以后世很多学者都批判王畿,说他的学问,根本就是逃禅。 而周梦臣以正统阳明学去参考,自然听起来百般不是滋味。正在周梦臣还在思考一个问题,那是他自己搞错了,还是王畿这边有了新变化还不知道,这个时候,王畿讲学也讲得差不多了。 看上去效果很好。 王畿讲学多年,对这种活动在熟悉不过了。不像周梦臣还要做很多准备。而且苏州又是王畿多次讲学的地方,也是王门传播最广的地方之一,可以说,王畿一呼百应。下面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王畿目光扫了一眼周梦臣,话音一转,说道:“今日也讲得差不多了。说两句题外话。”随即两句题外话,一下子将矛盾对准了周梦臣。 首先是,王畿用朱熹的学说,将气与理的关系阐述了一遍,然后以心即理,理生气,推导到心无外物,这也是王阳明的观点,严厉的驳斥了某些是非不明,哗众取宠的人。 周梦臣心道:“你不如点我名字。” 不过,周梦臣本来就准备迎战,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王畿这样不留情面。毕竟周梦臣在后面留了论战的时间,而不是现在这样不留余地。这样一来,已经重重的得罪了周梦臣。 讲学之中互相辩驳,不过是学术上的分歧。有些人学术上是对头,但并不妨碍他们平日里是朋友了。比如湛若水与王阳明。他们两个互相切磋,一直是有一些观点不能相容。但是并不妨碍两个人是好朋友一辈子。 而今王畿今日这个举动,有一点点上升到私仇之上了。 周梦臣早有准备,甚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样他不用找什么人挑事了。 只是,他细细一听,顿时觉得棘手。 王畿这个人怎么评价都行,但是决计不能说他没有学问。他反驳周梦臣的气在理先,也就是王廷相的气本论。真是洋洋洒洒,挥洒自如,无数观点喷薄而出,在周梦臣看来,是有很多强词夺理的地方,但在儒家语境之下,一时间周梦臣找不道可以反驳的点。 并不是周梦臣觉得自己没有道理,而是他披着儒家这一层皮,限制了周梦臣的发挥。几乎所有一切论据都要从儒家学说中找。周梦臣除非掀翻这个体系,否则在儒家这个体系中,周梦臣根本驳不到王畿。 是的,周梦臣这些年学问见长,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但是问题是,王畿是何等人。他是半个屁股坐在王阳明传承上的人,是王门座主,二代掌门,虽然他这个二代掌门,不被很多同门支持,但不妨碍他的地位。 作为一个本来天资聪慧,又得名师教授,沉浸在儒学之中六十年的老者,周梦臣那一点点的儒学修养,对外能称上大儒,但是对王畿还是不够看的,特别是在基本儒学问题上的。 在儒学这个框架之中,王畿的辩才,可谓虎步江东,天下无双。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管了,事实会证明一切的。”周梦臣强制给自己打气,觉得自己的学问乃是最符合物理事实的。王畿可以辩倒他,但不能否决事实。 周梦臣这样想,还是太天真。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对错与否,并不是对错本身,而是在于制定规则的人是怎么想的。 王畿会将自己下降到周梦臣的维度,与周梦臣辩论,周梦臣的理论与实验,符合不符合物理现实,这就太天真了。 王畿将气本论批了一个够,这对王畿来说,简直是不用动脑子的。毕竟气理之争,从宋代就有,王阳明在的时候,也与王廷相,罗顺钦做过谈论,如此经典的题目,王畿岂能没有专研过,这并不是他针对周梦臣。而是儒学大部分题目,王畿其实都研究过的。 不过,下面的事情王畿也要稍稍费些脑子。 因为周梦臣那些数学物理的东西,王畿听不懂。所以,他稍稍耍了一个花枪。说道:“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这一段是出自屈原的天问。 王畿说道:“少读天问,知天地之悠然,诚不是我等可以妄测的,自古以来,有不少人,以数解道,或曰梅花,或谓奇门,还有什么四柱,易算,层出不穷。君子敬鬼神而远之。此等虚妄之言,不能登大雅之堂。谁能相信,日月大小是能测算出来?却不知道太阳几斤,太阴几斤?” 王畿如此一说,下面顿时哄堂大笑。 周梦臣紧紧握住了手,脸上颜色不变,心中暗道:“失策。” 王畿言语之间,轻描淡写的将周梦臣所以数学计算,纳入算命卜卦一流。将对自然物理倒向不可知论的方向。其实周梦臣有办法辩驳,真正让他感到伤心的是下面的学子。 王畿明明是胡言乱语,为什么下面都欢迎? 周梦臣心思一转就知道了。 因为他们也听不懂,可以说,他们并不知道周梦臣讲得是什么?即便昨日有几个物理实验很好看,但也是就看一个热闹。并没有很深的感悟。王畿本身就代表权威,他这样一说,似乎也代替他们否定了他自己自我怀疑。不是他们不懂数学,而是这数学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如何应对? 第八十四章 如何应对? 正因为这些人不懂,不明白。周梦臣即便说得正确,也能被王畿轻而易得的否定。 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很多时候,只要在价值观相同的时候,才有人去看你验算数学题。 周梦臣知道,将来反驳王畿,不可能从数学物理这上面来了。什么天体运行论,什么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日心说,都没有什么用。他心中暗道:“估计昨天那几个实验也没有什么用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王畿接下来说道:“听闻有人有办法御使百姓,利获十倍。老夫听闻不胜感慨: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大臣治百姓,务必安静,使民得生老病死之安,以清净息诉为上,今日有曰,我治百姓,利有百倍。此功乎?过乎?” “夫子之所以称奇巧淫技,就是因为如此,一事得做,一夫得食,奇巧淫技,省一人之工。是夺一人之食,如此之人,本应窜之远方。今日却赫赫威名,老夫无话可说。” 周梦臣听了,脸上憋得通红。 硬生生压制住,上前说话的冲动。 一来,周梦臣要风度。毕竟而今他身份贵重,当有容人之量。王畿名满天下,是天子都知道人物。而且倚老卖老。今日周梦臣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定然被传为天下笑柄。 二来,周梦臣也知道他上前,什么也做不了? 一巴掌将这个六十岁的老翁,打出数丈之远,这根本不可能做,与王畿辩论。周梦臣此刻也没有把握。 周梦臣再让儒学上虽然有些造诣,但并不是王畿的对手,而且王畿高手出招,在羚羊挂角之间,将周梦臣老套路给封死了。周梦臣更喜欢用实证之法,来证明自己说得是对的。 但是周梦臣而今却没有办法用了。 因为周梦臣此刻已经很清楚了,王畿是回避在这些领域与周梦臣辩驳的。而将真正争论的要害,放在一些传统的儒家题目之中,比如气理之论,比如利义之辨,比如事功之说。 而周梦臣见识了王畿在气理之论上的阐述,已经很明白一件事情。在这上面,周梦臣说不过他。 周梦臣心中暗恨:“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我搭建这么大一个场面,是给王畿做筏子。”于是周梦臣越想越急,越急越气。脸色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色,顿时涨的通红。 “飞熊。飞熊。”忽然有人叫了两声。 周梦臣一来是处于沉思之中,二来随着周梦臣到了而今的地位,已经很少人称呼周梦臣的字了,一时间周梦臣还不习惯。他立即起身,定睛一看,原来是罗顺钦。 罗顺钦伸出一只手,说道:“扶我走走。” 周梦臣毕恭毕敬的上前,搀扶着罗顺钦一只手,罗顺钦并没有向山下走,而是指着一条小路,说道:“走这一条路,我想散散步。” 周梦臣虽然心神不属,但是依然答应一声,说道:“是。” 于是就搀扶着罗顺钦慢慢的走。 罗顺钦年老体弱,走路分外费劲,走的并不快,没有几步就没有力气了,于是他选了路边几块大石头坐下来,说道:“怎么样见识了龙溪先生的口舌了吗?” 周梦臣这个时候才知道,罗顺钦其实是在找一个说话的地方,苦笑说道:“令师叔担心了,王阳明的弟子,的确非同一般。” 罗顺钦冷笑一声,说道:“哪里非同一般,分明是不肖子弟。不在学问上下功夫,弄得王阳明的学问不伦不类,如果王阳明地下有知,知道他当年看重的弟子,搞出如此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过几年我下去之后,非要看看王阳明是如何嘴脸?” 他转过来问周梦臣说道:“你知道,我不如王阳明的地方在什么哪里?” 周梦臣说道:“师叔说什么?王阳明哪里如您啊?” 罗顺钦哈哈一笑,说道:“这话说得我爱听,但是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比不上王阳明了。并不是我罗某人在学问上差王阳明多少,而是我没有一个心学啊。王阳明以心即理立论,之后层层推延,环环相扣,自成一家,他是没有破绽吗?不是,我当年也气得王阳明哑口无言。但是而今,王阳明不在了,心学还在,我思量一辈子,所谓的气学,是远远比不上阳明心学自成一家的。是以我不如王阳明。你明白吗?”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有几分暖意。 他自然听得出来,罗顺钦这样说,其实是安慰周梦臣,让他不要以胜负为念,一次讲学,一是辩驳的胜利与否,并不重要。学问本身是有长久的生命力的。并不是一两次辩驳就能证明的。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在这一件事情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而今却为别人做嫁衣,他如何甘心啊? 周梦臣说道:“谢师叔。” 罗顺钦说道:“怎么?你还放不开?” 周梦臣说道:“师叔也看出来了,我支应了如此大的场子,如果让给王畿,我不甘心。” 罗顺钦说道:“不甘心就对了,我也没有说让你让给他。你想与王畿上场试试,也没有什么。毕竟,在我看来,你的气学,不亚于王阳明的心学。只是明珠暗投一时间被埋没而已。将来必然有发光的时候。这也是我可以笑王阳明的地方。王阳明一辈子压着我,与你师傅。但是我们的弟子,估计要一辈子压着王阳明的弟子,岂不是我们胜了王阳明一筹。” 这也是罗顺钦支持周梦臣的原因。罗顺钦是真正研究过周梦臣的气学的,这几日听了周梦臣的讲学,与周梦臣谈了几次话,终于确定两件事情,第一,周梦臣的气学,的确是周梦臣发端研究的,不是别人的。第二,周梦臣的气学有未尽之言。 罗顺钦看来,即便周梦臣而今的研究就足够自立一家了。因为周梦臣学问内部体系完整,甚至胜过了王阳明心学,王阳明心学也是因为内部矛盾,事实上已经分裂了,但是而今周梦臣气学虽然发展出各个方向嫩芽,但体系上一脉相承,根本不矛盾。 这已经非常好。 要理解周梦臣学问内部体系完整,这一点对罗顺钦刺激有多大,为什么罗顺钦觉得单单这一点周梦臣就足以媲美王阳明了。就要从理学的弊病说起。 理学在朱熹手中大成,但是当年朱熹与陆九渊鹅湖之会,也是弄得不欢而散,陆九渊有这一套心学体系。而朱熹有自己一套理学体系,当时,彼此评价,理学病在支离,就是理学讲得太多了,内部很多观点都是相互抵触的。很多地方是说不大通,陆九渊将他的学问立在心上,却是有一套体系。 在此之后,陆九渊的学说一些沉寂,但是朱熹的理学发展其实也不顺利,朱熹死后不久,南宋灭亡了。理学传承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如此不是这个时候忽必烈想要汉法治汉地,而作为汉法之一的理学得到了重视,成为官府的学问,理学到时候是一个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但是理学在元朝的时候受到重视也有限,虽然得到了发展,但是理学内部矛盾也越发明显,就是所有支离之病,甚至有很多大儒都在想办法补全理学,而引入其他学问之后,理学还是理学吗? 这就不好说,可以说从一个学说的生命周期来看,理学已经走到没落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罗钦顺的指点 第八十五章 罗钦顺的指点 就好像是儒学的规律,一般来说,儒家新学说出现,到没落,顶多数代人传承的事情。孔子之后,儒家八分。倒是数代之后,儒家孟荀为显学。在两汉之后,又为之一变。 一般是创始人传立一门学说,弟子二代或者三代,就会发现问题,或者说传着传着就变味了。然后就需要有人做修订或者改易的工作。一旦有人做了如此开创的工作,那么这就成为另外一派了。 明代心学之传承,由崇仁而白沙,而白沙到甘泉心学与阳明心学吧,就是这样的。 只是理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是一个学派,而是由北宋年间开始的学-潮。不满足从经书上寻求,改以义理解经,这模式以来,纷纷有无数大儒涌现,而这些观点,最后在朱熹时代,一一收拢扬弃,成为朱熹与陆九渊两派。但即便如此,在宋亡之后,理学遭受重大打击,即便成为元代的官学,学术自我更新能力也不如宋代。所以终元一朝理学毛病依然一直存在,到了明代,太祖皇帝也面临同样问题,天下是打下来了,但是抬头一看,满地臊腥,乃不知汉家礼仪是为何物?于是太祖皇帝一意恢复汉家法度,在很多方面做了重大决策。而理学被抬高,作为汉家法度的代表,被抬高。成为官学。 而这也罢了。 靖难之变,更是加强了理学的地位。方孝儒之死,影响力之巨大。因为方孝儒是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大儒之一。可以说他当时的影响力,要比而今的王畿大的多。方孝儒的学术观点,这里就不说。甚至方孝儒学术观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孝儒之死,令天下学子胆寒。虽然这不是文字狱,但也能让天下人闭嘴,从永乐开始到正统前期,天下文人的领袖,就是三杨。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实。 因为从孔夫子那个时代开始,就是学不在官了。纵然有官学,但是天下第一流的儒臣,一般不是当政者,就算是,也是曾经的当政者,而今已经不在位了。而在这个时代,似乎天下儒学修养最厉害的,就是内阁那几个人。可见方孝儒之死,给儒学带来何等打击,说断了大明文脉,也不会过。 而成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修行了很多程朱理学的书,号称《圣学心法》这些书里面的内容,不过是程朱理学书籍合并在一起,书的质量很好,据说用白棉纸,开张很大,质量当时是最好的。但是对理学内部冲突与矛盾,没有一点改变,只是更加加重了朱熹在政治上的地位。 本来处在衰落期的学问,就这样再次推上圣坛。就是不肯让理学好好去死。 等大明前期的专制过去,在成化年间,很多大臣都开始了对理学的反对,才掀起了民间学术对理学的背驰。这才是学术本来的正规,出现王阳明为首,一系列反对理学的大学者,罗钦顺就是这一批学者之中的一个。 只是建设总比破坏难,罗钦顺可以给理学挑出无数问题,可以将王阳明挑出无数毛病,但是他自己对于建立起套体系完整,层次分明的学说你,却是无能为力的。 而对周梦臣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罗钦顺是第一个看出周梦臣学说的潜力,周梦臣的学说,是以气本论立论,也就是物质第一性立论,之后的一切都是从这一点出发,与王阳明以心即理,作为立论开始相差不大。可以做到以一贯之,胜过朱熹理学之中的支离之病,也就是什么都看法,但是聚拢在一起,却有些牵强。 第二,周梦臣学问,有完整的实践手段,也就是科学方法-论,不管是用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上,还是对于很多事务的分析上,都有独到之处。也没有心学所谓的逃禅空谈之病。 而且罗钦顺也在周梦臣的学说之中感受到了新东西。他一时间半会也说不清楚这个新东西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周梦臣学说之中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摆脱了北宋以来,理学兴起,以义理解经义的学-潮。只是这新东西是什么,他一时间也品不出来。甚至这可能是儒学的发展的新方向。 而今周梦臣一时间被心学门人压着,今后也定然能有大行于天下的那一天。毕竟,讲学与辩驳,固然是学术传播的方法,但并不是学术传播的本质,学术传播的本质,还是学术本身要内容自洽。要有东西。 在罗钦顺看来,他日代理学而起的,说不定,就是周梦臣的气学。 有今日之局面,不过是心学的主场优势而已,下面坐着学子,即便没有一半与心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绝对读过阳明先生的作品。人家几十年之经营,胜过周梦臣初来乍到,也是很正常的。 周梦臣自然不知道这老人家目光如炬,周梦臣即便做了多重伪装,但是本质上周梦臣是将古希腊的一些哲学引入了儒学之中,与儒学传统观念相结合。 周梦臣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想将科学裹成皮,套个壳。但是时间长了,现代的周梦臣与古代的周梦臣其实互相影响,慢慢的其实他做的功课,就是会通中西。 周梦臣苦笑说道:“谢师叔吉言,只是-----” 罗顺钦说道:“其实,今日你也不用多担心,辩驳这事情,想赢很难,想输却不难,只要嘴硬而已。我知道,你毕竟年纪小,在学问上积累不够,你真与他辩驳经义,却不大好说,但是你可以他说他的,你说你的便是了。” “你不认输,谁还能逼你不成?” 讲学之中的辩驳,其实还不如辩论赛的,辩论赛还有一个规则,但是辩驳却是没有规则的,所以,真要死咬着不承认自己输了。那也不是不行。而且周梦臣而今是东南第一人,位高权重,周梦臣自己不认,谁还真不敢一定要让周梦臣认输,多半打圆场。 周梦臣而今的地位,让他有耍无赖的底气。 只是周梦臣知道公道自在人心,他如果真这样做了。还不如认输。反而显得有风度。 周梦臣说道:“师叔,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罗钦顺颇有几分老顽童的意味,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指点一个路子,你不管王畿怎么说,你就从这里一杆子捅到底。保管王畿没有脾气。” 周梦臣说道:“还请师叔指点。” 罗钦顺眯着眼睛说道:“排佛。” 周梦臣微微一愣,随即心中若有所思。排佛在儒家是政治正确,可以说从南北朝就有很儒家对佛道,进行过猛烈的抨击了。韩愈就是因为排佛,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而王畿在这上面的确是有些问题,其实王阳明自己都不否认,自己一些思想是取自于佛家的,只是王阳明还是儒家为主。而到了王畿这里,已经公然将佛家一些东西,来解释儒家经义。这也是为什么后世评价王畿,将王门代入歧途的原因之一。 以这个角度来攻王畿,的确是很有道理。 罗钦顺见周梦臣听进去了,于是点点头说道:“不要太死板了,王畿三言两语否定了你最擅长的东西,其实已经在布局了,让你们之间的辩驳,让你擅长数学,格物都不能派上用场,但是你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自己的节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事到临头需放胆 第八十六章 事到临头需放胆 周梦臣听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说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自己的节奏?”心中暗道,这怎么这么熟悉。对这不是兵法吗? 随即周梦臣豁然开朗。 不得不说,在大同打仗这几年,兵法已经渗透进周梦臣骨子里了。 兵法是什么?有多种解释,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兵法是有一个展开的问题。在兵法之中,两点之间迂回最短。为什么是迂回最短,这是一个典型的从点点的线型问题,展开成为一个片面问题。 可以说,任何在兵法上,比对方多想一个维度,那么取胜的概率就多一分。 对于辩论,辩驳,讲学,周梦臣不熟悉的。但是对于打仗,周梦臣很熟悉的。他一下将从讲学思维,转化成为了作战思维。 顿时觉得眼前这一件事情,未必无解。 为什么?打败敌人,不一定要求自己的完美无缺,扬长避短就行了。 其实王畿就是这样做的。他首先利用就的主场优势,将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转化为擅长的东西。如果周梦臣与他谈论数学,必须要周梦臣证明自己的东西,不是术算之类,又要证明数学引入事务分析的必要性,这简直是在为难周梦臣自己。而周梦臣想要说,科技的问题,先过儒学传统题目,奇巧淫技这一关。 而周梦臣为什么要往王畿设定的题目上碰啊?兵法第一要义,就是致于人,而不受制于人。绝对不在敌人的预设战场上作战。 即便一定要战斗,一定要自己选定的战场上战斗,如果不能,就退而求其次,在双方都不熟悉的战场上战斗。 周梦臣暗道:“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周梦臣一下子有了思路。他要来一次大迂回。王畿讲学几十年,做学问六十年,乃是当世第一大学者,即便很多人觉得王畿在很多事情上做偏了,也不妨碍这一点。 而且罗钦顺也说过,在辩驳上面,如果王畿不要脸皮,双方也只能是势均力敌。所以,周梦臣要想大胜,要想让王畿无法回避,那么,就应该从王畿不熟悉,却无法回避的问题上下手。 这个问题是哪里?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这个题目太大了。之前周梦臣就考虑过。当时是忧心忡忡的,但是此刻周梦臣却不去想了。 这也是周梦臣打仗时候的习惯,作战之前,唯恐思虑不多,唯恐准备太少。但是真正临阵的时候,却要放开胆子,不管不顾,似乎胆大包天。 此刻的周梦臣就是这样。 他立即向罗钦顺行了一礼,说道:“师叔,我明白了。” 罗钦顺说道:“明白就好,过几日我看你的表现的。” 罗钦顺从来不觉得周梦臣今日能将王畿怎么样?毕竟罗钦顺自己也觉得,王阳明这个弟子,或许学问走偏了,但是在讲学上却非常厉害。罗钦顺而今精力不济,即便是再年轻二十岁,也不过保证不输而已。 至于其他的就无能为力。 周梦臣能调整心态,好好感受一下这种氛围,就非常好了。毕竟,周梦臣的将来还有很长。只是他并不知道,周梦臣是何等胆大,未来这一场辩论,又何等石破天惊。 也让虎丘之会在后世的影响力,甚至要胜过了鹅湖之会。 周梦臣准备好了之后,但是下面的事情,还是要按部就班的来,还有几个学者要讲学,不可能直接越过这个学者到两人之间辩驳的时候。 之后,周梦臣又听了湛若水,聂豹,等数名大佬的讲学,湛若水的自然论,体认天理。聂豹的归寂说。都能听出来很明显的王阳明的身影。 不过,这些人可没有王畿那样乱开炮。 总体上几日风平浪静。 只是这个风平浪静,并不代表其他地方就风平浪静。 从浙江的情报,戚继光已经带着新兵万余支援台州。台州围城战,已经持续数日了,而今还没有消息。周梦臣只能封锁消息,不让外露,而江北扬州,也出现问题了。 倭寇从江北登陆了。 这还罢了,毕竟周梦臣本来就没有想过让倭寇不登陆。只能不要让他们在岸上站稳脚跟就行了。但是下面来报,卢镗说,他找不到倭寇的踪迹。 也就是说,确定倭寇是登陆了。而不确定倭寇向什么地方而去了。 这让周梦臣如何不大怒。 怎么,这是倭寇的主场?倭寇有情报优势,而在明军反而反应迟钝。还是下面各地的乡兵,战斗力不行,连本乡本土的情况都不能掌握? 周梦臣知道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周梦臣思来想去,自己却没有办法。因为他才来江南几日,他除却官方渠道之外,私下的情报网,还太单薄了,很多消息是收不到的。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了。 周梦臣派人将何心隐请过来。 何心隐作为江南大侠,不仅仅自己人脉广阔,三教九流,无所不交,他身后还有泰州学派,也是非常有能力的。周梦臣查不清楚的东西,弄不明白的事情,何心隐却未必弄不明白。 何心隐一来,周梦臣就给他说明了问题。 何心隐听了,冷冷一笑,说道:“我大体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要过江查一查才能下结论。只是我能查出来,你未必能将这事情给处理了。”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这里面的问题不小。何心隐也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莫非严党牵扯进去了?” 不是,周梦臣多想。而是他对江北的管控远远比不上江南,但是严党却不一样,江南世家大族太多,很难控制,但是在江北就不一样了。 江北也有很多豪门,但是最大的豪门是盐商。盐商即便比江南世家大族有钱太多,但是在影响力上没有办法与江南世家大族相比。 更不要说,江北有严党必须控制的,那就扬州,那就是盐利。 严党到底从扬州搞了多少钱。周梦臣并不清楚,但是绝对清楚一点,那就是严党在扬州捞的,绝对比朝廷在征收的盐税要多,一年盐税才一百多万两。更准备一点,周梦臣记得,嘉靖二十几年,有一年盐税,是一百零三万两。 为了这些钱,严党岂能不对江北控制严格。 周梦臣也不敢轻易动江北,因为这会逼得严党转变矛头,从与徐阶争斗之中转过头来对周梦臣。 这估计就是何心隐说周梦臣未必敢办的原因,何心隐是徐阶的人,如果严党矛头对准周梦臣,是对徐阶有利的。 不过,周梦臣仅仅是犹豫了片刻,说道:“放心,不管牵扯到谁,这一件事情,都我不会放过的。” 何心隐说道:“十日之内,我必定给你一个消息,可惜,我不能看你与王师叔之间辩驳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何先生了。” 何心隐也不拖泥带水,当夜就乘着一叶扁舟出了苏州城。 周梦臣心中依然忧心忡忡,暗道:“希望何心隐真如他所言那么厉害吧。”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与严党对上一场,而是担心,失去踪迹的倭寇会给江北百姓带了重大的伤害。 只是,这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不过,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件事情,如果真是因为党争,不管是牵扯到谁,周梦臣都要给他来个狠的,毕竟即便是党争,也不能如此毫无底线。不杀鸡儆猴,如何以儆效尤? 这一刻周梦臣心中杀机弥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佛门儒家 第八十七章,佛门儒家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数日之后,就到了讲学的第二阶段。 其实不用周梦臣挑拨,很多学者也想在这个场合对于很多公案,进行一场辩驳。毕竟,心学内部自己就有矛盾,比如钱德洪与王畿在本体功夫上,简直针尖麦芒。 只是钱德洪更识大体,本来他准备讲学的。但是王畿对周梦臣放炮之后。钱德洪就将自己讲学给取消了。原因很简单,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拆王畿的台。 很多心学学者也都抱着这个心态。 所以,到了这一天,根本不用说。所有的目光都看在周梦臣与王畿身上。王畿自持身份,虽然也拿目光瞧周梦臣,却没有第一上台的想法。 周梦臣见状,也不客气,说道:“听了诸位前辈的讲学,在下受益匪浅。不过,也有一处不明,还请龙溪先生指点。” 王畿听了,说道:“周长亭请讲。” 周梦臣而今的名字也很多的,周梦臣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周飞熊,也就长辈以及几个好友称呼,更多的人称呼他官职。而今周长亭这个号,更是少有人称呼。周梦臣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不过王畿选这个称呼,也是有心了。他之所以这么称呼,第一是回避周梦臣的官职。也就是今日坐而论道,不能以身份压人。第二,王畿与周梦臣也没有那么亲密,自然不能称呼周梦臣的字,于是就将周梦臣这个名号给翻出来了。也有周梦臣称呼他龙溪先生对应。 龙溪也是王畿的号。 周梦臣说道:“龙溪先生,听先生讲学,别开声面,只是其中多佛家释义,恐非儒家正道。” 罗钦顺听了,微微含笑,对于周梦臣按照他的计划来办,很是满意。 王畿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他其实知道,在这上面很多人对他不满意。但是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早就想过要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他说道:“佛家虽然偏颇,但是在道理上,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从来没有一个道理,有一些事情别人说了,我儒门就不能说,佛家讲心性,我儒门就不能谈心性了吗?虚寂微密,乃是圣学千古之密,后有圣学不明,反而将这秘传让给佛家了。而今学子但凡言辟佛,却不知佛家所言,本是我吾家之大略。而今借道而入,不亦哀乎?” 周梦臣听目瞪口呆。 不仅仅周梦臣目瞪口呆,这几十年没有关注过学术的罗钦顺,也目瞪口呆。他心中暗道:“王阳明没有将这个弟子给打死?” 罗钦顺与王阳明亦敌亦友多少年了。对王阳明很了解。王阳明是借了佛教一些观念。但是他本质上还是儒家的一套。但是而今王畿根本在说,佛门真意,就是儒家大略。看似还将儒家放在佛教之上,但其实暗搓搓划了等号。 后世很多大儒评价王畿误入歧途。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冤枉他。 周梦臣一愣之下,顿时大喜过望,心中暗道:“王畿真是授人以柄。”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也细细思量过。王畿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设计了这个回应的方法。 只是而今周梦臣准备的套路,一个也用不上了。不过,周梦臣有了新得进攻方向。 周梦臣说道:“龙溪先生此言大误,圣学之道,千载流传。岂是佛教可比。” 王畿淡然的说道;“佛教与儒门之别,在于一个私字。佛门将生死看成首要大事,而儒门却不然。这才是根本之别,一个出世之学,一个入世之学。除此之外,道理是有相通之处的。”、 周梦臣立即反驳道:“此言差矣。佛门何以是出世之学?儒门何以是入世之学?并不是此学问生来就是出世还是入世,而是道理使然也。” “今日,先生以其道理相通,却是深陷迷津,不可自拔了。” “自以为为入世之人,却心怀出世之心。” “却不知道,治国齐家平天下,乃是我儒门一生之追求。而今先生只谈心性,自以为高明,不过是一个没有剃度的老僧而已。” 王畿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长亭所不知了,我等士大夫本来就是进则儒生,退则佛老,我王畿也是如此。此乃是三教合一之法门,却不是你们年轻人所明白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好一个顺水推舟。” 这句话说得,让周梦臣无话可说。 三教合一,本就是理学所发明的。理学的根本概念,本来就是三教合一的体现。理学之中的太极概念,来自于道家,被推崇之极的太极图。也就我们后世看见的太极图,乃是华山陈传所传。陈传是道士,而心性之中习染这个概念,来自于周敦儒。却是周敦儒的爱莲说,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爱莲说本身就是表明自己的理学概念。 这个莲根本就是出自于佛教《华严经》。“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等这几句,根本就是对《华严经》的化用。 这两处衍生出很多问题,前者代表着理学的宇宙观,即便不同人有不同解释,但是都绕不过太极这个概念。后者在心性观上,有很多影响。因为这个说的是心性净染问题。 如王阳明觉得本心被习性所染,这个就是佛教的概念。 可以说,王畿虽然将佛教与儒门划上了等号。但并非没有原因的。就是因为理学之中,本来就以三教合一的名义,引入了大量的佛教概念。然后王阳明的心学在理学之中的基础,又偏于佛教。于是王畿发现了这个真相之后,他又将王阳明心学之中关于儒学的东西舍弃了大半,于是王畿发现,他手中的东西,与佛门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他又大量将佛教的概念引入自己的学问之中,就成为佛教之真意乃是儒门之大略的论断。 他偏偏将三教合一拉过来,当挡箭牌。 三教合一乃是理学的基础。这个概念偷换的很好,周梦臣似乎要破除三教合一,才能说阳儒阴释。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此言差矣。我儒门海拿百川,从道而行,佛门有对的东西,道门有对得东西,取长补短,自然无碍。然根本大义,却不敢丝毫动摇。龙溪先生,有意佛门,我周某人自然不在意,甚至还能称呼一声大师。只是先生以儒门宗师身份,说这样的话,就大大不对了。” “佛教法门只在自己生死之间,而先生学问,却在自己本心之内,舍此之外,再无其他,与佛门有何差别。天下有今日之难,就是因为有先生这些名为儒家,实为秃驴之辈。” 当日王畿没有给周梦臣留下一点点面子,周梦臣也不会给王畿留一点点面子的。 王畿冷笑一声,说道;“周长亭,此言太过了。” 王畿还准备说一些什么,但被周梦臣一言打断。说道:“龙溪先生只管答我便是,前宋之理学家,都抱着以学问改变天下的想法,龙溪先生有没有?” 周梦臣从这一刻,就在话题转入自己的节奏之中岂能容王畿打断,所以当机立断打断了王畿的话头。 周梦臣自己不觉得,但是他上过朝廷,上过战场,甚至亲手杀过人。自然养出了上位者的气势,刚刚还收着,大家感受不出来,而今全力发挥,顿时让王畿受不了,微微顿了一下。毕竟王畿虽然是大儒,但总就没有见过如此场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石破天惊 第八十八章 石破天惊 王畿仅仅微微一顿,周梦臣问题就来。让王畿不得不答。 王畿只能说道:“有。” 这其实是儒学从来的宗旨。儒家从来不是一个不行动的学问,每一大在儒学上造诣很深的人,都必然有心怀天下的家国情怀。 这也是儒家给中国人留下的丰厚遗产。 很多人都不自觉,其实从小就理解这些,就好像美国人永远不能理解中国人在战场的自我牺牲精神一般。 几乎每一个大儒都抱着以自己的学问改变世界。 前文也说过,王阳明之所以传立心学,就是要补而今学问之不足,让人人称为圣人。从而让世界成为大同世界,所以,王阳明一生以讲学为第一事,因为他觉得他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即便到了生命最后关头,也不忘讲学。指着自己的心。对弟子说:“我心光明,亦复何求。” 王畿作为王阳明的学生,这一点也是继承了。如果没有一个高尚的信仰,那么王畿而今功成名就,老老实实在家里修养不好吗?为什么数十年如一日,东奔西走,到处讲学。至死方休? 周梦臣接着追问道:“却不知道,先生想要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的?” “无非是大同世界而已。”王畿说道:“重现三代之治?” 周梦臣说道:“如何重现?” 周梦臣语气一句快过一句,一句紧过一句,一步步逼得很紧。简直就好像审问。 王畿在周梦臣气场之下,陷入了周梦臣的节奏。此刻王畿一时间语塞,回答不上来了。 周梦臣不给王畿反应与思考的时间,说道:“这就是儒门与佛门之别,儒门有致大同于天下之心,而佛门没有,先生还是去剃度吧。” 王畿立即强硬的说道:“如何说没有?本门之学,在于治人心,人心既治?大同还能不到吗?” 周梦臣说道:“宋儒就是这样想的,于是在崖山上跳了海。” 周梦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王畿都闭住了呼吸。 因为周梦臣很简单的一句话,蕴含了太多的含义了。 程朱理学就是宋儒的学问。而今大家都知道朱子学已经不足以治国了。但是科举考试依然考的是这个,国家依然支持程朱理学,大家也只能私下研究也在查漏补缺的范围之内,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周梦臣这样,如此强硬的否定理学,并将理学与宋亡划上等号。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 这就是周梦臣想到的办法。 周梦臣已经明白,将辩驳局限于儒学,确定的说是理学之内,他是没有赢的把握的。这种情况,就好像打仗的时候,遇见一个坚固的防线,正面没有办法突破,该怎么办? 德国人已经给了解决方法,那就是绕过去啊。 周梦臣就选择绕过去,他是怎么绕过去的。那就是将理学一下子也否定了,将战场设立在理学之外,不将理学否定了,周梦臣只能与王畿在这个小圈子里面争论。只有否定了理学,周梦臣才能用更广阔的思维,更高纬度的思想,来打击王畿。 周梦臣否定理学之后,其实是否定了理学一直以来的路线,那就是治天下就是治人心,人人向善,则大同世界就到了,三代之治,也就到了。 这其实是理学最大的问题。 汉唐之际的儒家,其实对社会问题是有解决方案的。这个解决方案的成果,就是府兵制,府兵制的思想,就是从井田制之中衍生出来的,经过无数大儒的修订,最后成功的。从而奠定了隋唐大帝国。 但是理学有这样的方案吗?没有。 王安石是有的。但是王安石变法之后,就被打入异端,王安石的王学,也只能在故纸堆之中看到了。 在周梦臣看来,这不是心学的问题,而是理学根子上的问题,就是务虚不务实。而且王阳明本质上在野的学者。他也没有办法,在朝政上指手画脚。于是他能做到,只能退而求治心之道,教化之道。 对于实际事务,王阳明并不是没有手段与想法的。 所以,周梦臣而今这个问题,问王阳明。王阳明有得是办法,有得是想法。但是王畿就不一样了。王畿在太聪明,导致他一直在飘,特别是王阳明走后,没有王阳明的提点,他其实飘到天上去了。 所以才提出了佛门之真意,乃儒门之大略这样让很多人听了不舒服的话。 至于怎么脚踏实地的做事?不,只要想想如何脚踏实地的做事,王畿都做不到。 周梦臣相信,只要将王畿从他自己熟悉的战场,拉到周梦臣熟悉的战场,治国之道,历史之学,乃至于实际的办事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实务,实学之中。 他是可以吊打王畿的。 当然了,这样一来,周梦臣的敌人就更多。 如果在这之前,周梦臣的敌人仅仅是心学而已。而今周梦臣面对的是除却周梦臣气学之外的所有儒家学派,因为大家都是理学传承。 这也是他们无奈之处。虽然一个劲觉得理学不行了。但是大家的学问还是局限于理学之内,不能突破性的发展从而建立起新的学问体系。 王阳明的心学也是如此。 周梦臣在下决心的时候,也是犹豫过。但是很快他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首先,理学已死,而今不过是尸居余气而已,这一点已经是大儒们的共识了。大家都是在找出路的人。周梦臣否定理学,在大儒这个层面上,其实并不会遭受太大的反对,毕竟大家都做同样的事情,不过周梦臣走得更远一些。 当然了,有一些老顽固,周梦臣也就忽略不计了。 其次,周梦臣最担心的问题,是朝廷上的反对之声,毕竟理学已经渗透到了大明朝廷方方面面了,而官僚们并不在乎这理学是死的活的,他们厌恶的就是改变本身而已。 不过,周梦臣知道嘉靖是一个什么心思。 在数年前,周梦臣都不敢这样乱来。因为他对嘉靖的心思没有把握。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嘉靖一门心思都放在进化论上了。 周梦臣从冯保那里知道,嘉靖以进化论为根据,再次寻找很多生物标本。在进化论上下了不知道多少功夫。 嘉靖本来就不喜欢理学。毕竟大礼仪伤了嘉靖的心。而今思想被周梦臣影响,有了初步的科学思维,所以,周梦臣推断,即便嘉靖知道之后,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毕竟更加离经叛道的学问在嘉靖那里的。 毕竟进化论的影响,周梦臣今日的话,就等而下之了。 最后一点,也就是周梦臣估算过最坏的下场,无非是在平定东南之后,想回京就不可能。但是周梦臣一定要进入内阁,不是为了内阁的权力,而是借国家力量推行自己的思想。 而今这个场合,是周梦臣未来几年,最好的机会了。如果不能打一个开门红,周梦臣今后再举办这样的大会,影响力也绝对没有今日这么好。 所以,周梦臣一定要让王畿心腹口服。在江南插上气学的旗帜。 为此付出更多代价也不在乎。毕竟以他而今的功劳,即便不当官了,拍拍屁股回家,在武昌城中,就是楚王也不敢怠慢。如果能让气学有而今王阳明心学的影响力,后半生做学问,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能赢了王畿,打下这关键的一战,为了气学成为显学,做出关键的贡献。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即便不扯下这一张皮,将来也会被别人扯下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王畿吐血 第八十九章 王畿吐血 片刻之后,似乎所有人都从这种石破天惊震撼之中苏醒过来,王畿更是满脸通红,须发皆张,有一种想要冲杀来,将周梦臣给杀了的冲动。说道:“一派胡言。” 周梦臣早就等着他说了。再次冷哼一声,将王畿的话给打断,说道:“龙溪先生,请听我说。到底是不是一派胡言,就一目了然,前宋乃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纵然皇帝也受制于士大夫,而理学得南宋为官学。以至于穆陵庙号为理宗。而谥号之中,有‘理’这个字吗?” “此遇不可不为不厚,然宋亡之时,虽有气节之士,但无碍于大局。即便是文丞相复生,他也不想自己成为气节之士吧?而今士大夫言理学养士,动则砥砺士子,推崇气节。以为高而无上。大体也准备平时束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如果与老僧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一个生死关节上。然后我辈儒臣重的真是这个生死关节吗?” 王畿说道:“强词夺理,前宋到理宗之时,已经到了不可救药之时,岂能圣学可以挽回的?前宋积弊,兵多而驰,民富而骄,战和不定,任用奸相,不亡何待?”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龙溪先生说的对。”随即色声具厉,说道:“这就是此辈嘴脸。” “我等士大夫是何等人,铁肩扛道义,妙手著文章,家国天下之事,我辈不去承担,谁去承担?范文正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之事,就是我辈之事,而今天下北虏南倭,水旱不接,国用交困,处处都是需要我辈就去解决的。而此辈只言天下之难,随即谈心性之易,最后才说一说生死,好像天下就这等事了。” “却不知道死易活难。” “自古以来,我辈儒者就秉承治国平天下之思,而自古以来,中国之艰难,无过于崖山,天下之沉沦,无过于蒙元。为何天下至此?自然是儒臣之误。” “言三教合一,其实是引佛老之义,入儒门心性之说,从而使得圣学失传。以伪为真。置天下于不顾,玩弄言辞而已。且不提天下,只提江南之事,倭寇横行,心学有何作为以安父老?” 王畿张开嘴,一时间想了很多说辞。 但是都不合适。 说实话,王畿真的没有在倭乱上有一点点作为吗?也不尽然。倭寇入侵的大背景下,王畿也是参与一个日常的事情,比如倡义各家族出钱安顿百姓,在修城墙上出人出力。等等。 也仅仅如此了。 与王畿王门座主,江南心学领袖是一点也不相符。 只是,王畿能做什么?他一个讲学的,在儒学这个圈子倒是大名鼎鼎,出了这个去圈子之外,知道人虽然也有,对他也有一些尊重,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家里也算不错,但是在这样动则数十万两银子花销的大战之中,又能做些什么啊? 什么也做不了。 这也是王畿最大的问题,他谈起理学经义,那是舌绽莲花,无所不能。但是出了这个圈子之外,谈不上是一个废物,但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周梦臣要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王畿张了几次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却见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顿时台上台下一时大惊。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想想也很正常。 掰开王畿身上的所有光环,王畿也不过是一个老人而已,而且是一个将所用心思都寄托在学问上的老人,学问就是这个老人的一切。周梦臣而今将这么大一个帽子扣在他身上,他一时间辩无可辩。 其实,周梦臣说的并不是心学,而是理学本身。理学就有这样的臭毛病。理学所有议题,全然没有一个是现实问题,而汉代经学之中,井田复古等议题,却是纲目级别的。还有公羊等学说,以至于儒家出现一个大社会实践家王莽。儒家才慢慢的变得务虚了一点,毕竟不务虚不行啊。王莽的影响太恶劣了。 所以,周梦臣很清楚,将王畿驳倒。并不代表这一次论战的结束,甚至才是开始。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将敌人扩大化了。 不过,这是周梦臣选定的战场。他并不是以理学内部却攻击理学,毕竟这个路径,周梦臣自信自己打不赢。而是从理学外部去攻击理学。这才有胜利的可能。当然了。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 虽然一群人将王畿抬下去救治之后,台上台下才恢复了一些平静。 “长亭先生此言有误,君子思不出其位。”钱德洪说道:“我等不过布衣,不应当有非分之想。” 周梦臣说道:“此言差矣,宋之亡,天下衣冠何人不被难,是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以言布衣不当思国事?君不见,陆游之位‘卑未敢忘忧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后世如雷贯耳,其实就是明末顾炎武所言。其实,真要算学术派系的话,明末三大家中王夫之乃是周梦臣一脉相传。理学总体上分三派,以理为本立论的,就是程朱,以心为本立论的,乃是陆王。以气学为本立论的,一直以来式微,以张载为先,之后虽然王廷相等数人,但实际上比不上其他两派,唯有在国破家亡之后,王夫之痛定思痛,反思理学之弊,以气本论立论,重塑儒学。黄宗羲算是宗王阳明,但也有所改进,而顾炎武却是在反思理学的基础之上,总结出朴学,重证据,重现实。如果不是清朝当政,或许新王朝的儒学思想,将从顾炎武的朴学为发端,生长出新的哲学体系,奈何,清王朝将已经死透了的程朱理学推上了高位。 并且大兴文字狱,于是乎,王夫之的朴学基础上,生长出来的却是在故纸堆之中花心思的考据学。只能这是时代的悲哀。 而周梦臣并不知道,他有意无意之间,其实与百余年后明末清初的一些学术观点暗合了。 “周大人,此言过矣。”聂豹说道:“朱子之学乃是朝廷亲定的。你身为朝廷命官,在这个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聂豹此话,就是从另外的角度来阻止周梦臣说下去。 一来,他也被周梦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心中暗暗恼怒。也明白,他们陷入周梦臣的节奏之中了。所以用这个话题打断周梦臣的话头。二来,这也是周梦臣最大的问题。大家虽然有争论。但是都在理学这个大框架之内,周梦臣这一来,是掀了桌子。 在理学家话音之中,汉唐不如三代,乃是圣学之不明的事情,是到了北宋之后,圣学才算是重新振作。但是在周梦臣的话语体系之中,那是圣学,也就是儒学在理学这里误入歧途了。 总之,双方差异太大了,大到了什么程度?双方几乎无法沟通的地步。 聂豹一时间想辩驳周梦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真要说的话,就要重新定义儒学是什么?对于儒学怎么理解上面了。 这个话题,大部分人都一脸懵。 毕竟理学统治天下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了所有人都将理学与儒学划上等号了。这个问题,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谈了? 不过,周梦臣既然敢开口,就不怕他们用这个问题来为难他。周梦臣说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难不成聂尚书不许大人讲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破而后立 第九十章 破而后立 聂豹听了,顿时一愣,心中暗道:“真是左也是你,右也是你。”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这一句话出自北宋。这本身就是理学的概念。周梦臣一边贬斥理学,一边用理学的某些概念。看起来是无耻之尤。其实在儒学之中,这很正常的。 毕竟,每一次对之前的学问的否定,都不是简单的否定。理学有自己失败的一面,有自己的弊端。并不是说,理学就没有自己有道理的地方。 周梦臣自然要吸收融合了。 周梦臣接着说道:“聂尚书,此事如何,总就是陛下能够定夺,如果聂尚书觉得在下做的不对,在下等着聂尚书具本上奏。” 这一句话,弄得聂豹不会了。 能不能具本上奏?当然是能的。但是一般人没有人这样做。无他,大明风气是很开放的。特别是在江南一带,天高皇帝远,有些话说起出了石破天惊,但实际上,大家都觉得惊世骇俗,但很少有人真上纲上线。 别的不说,单单说王畿说得那些话,就一点不番忌讳吗? 儒学怎么可能与佛教一般无二啊? 即便到了清代,真是上告文字狱的人,还是受到大家鄙视的。聂豹真要是上奏,且不说,是不是代表徐党与周梦臣之间的决裂,单单这一件事情本身的行为,就会损毁聂豹的名声。 更不要说,谁不知道周梦臣最得圣眷。即便是告了,又有什么用处吗? 周梦臣一连两人给憋回去了。他目光扫过下面学子,果然他们看上去各种眼神都有,有愤怒的。这些人自然是心学的门徒,死忠那种。所以为王畿打抱不平。有看热闹的。这种人最多。其实这也是现实之中巨大多数人。因为对于最前沿的一些东西,普通人也就听一个热闹,在古代是这样的,在现在也是这样的。 还有一些人是在思索 ,眼神之中还不有一丝丝的迷茫之色。这些才是周梦臣所要争取的人。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之前他一直是在科学外面包裹着一层儒学的外皮。但是此刻周梦臣不准备了。毕竟这层外衣已经不够用了。而且周梦臣而今也今非昔比了。他对于儒学造诣,足够他能用一些儒学的话语来翻译科学思想了。 周梦臣说道:“儒学是什么人?儒学从什么地方寻找,不在什么太极图,不在华严经,而在论语。孔子一辈子讲得就是一个仁字,何以为仁?仁者爱人也。所以要有仁心仁行,有爱人之心,践爱人之行。方才为儒者。有爱人之心,无爱人之行,不过腐儒。有爱人之行,无爱人之心,不过循吏。而有一循吏胜一腐儒也。” 罗钦顺听了,心中暗道:“天人两分?” 古代很多儒者,都在提天人合一,但是有一个人在提天人两分,这个人就是王安石。 周梦臣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其实是推到了很多东西,首先是推到了天理。其实理学根本概念,就是这个理,三纲五常这种道德规范被称为天理,是天下乃是自然界都要遵循的规则。是一切道理的根源。理学家只需践行这样的天理,就能达到圣人的境界。 但是圣人的境界于天下有什么好处?这个没有说。大抵是圣人出则天下治,至于为什么圣人出而天下治。这也没有说。 王阳明这才补上,人人可堪教化。只要人人都成为圣人,那天下怎么可能不大治?这就是王阳明的贡献,王阳明的心学与理学相比,还是偏实学一点,方案行的通,行不通,最少人家有践行方案。 而周梦臣直接将儒学忠孝仁义,这些概念放在一边,单单将仁这个概念拿出来,做出拆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明眼人都听出来,周梦臣将理学放在爱人之心中,放在儒学大框架的次要位置。 而今日,周梦臣却将儒学一分为二,似乎在暗示着天人两分的概念。 而且罗钦顺猜的对。周梦臣就是借鉴了王安石的天人两分的概念。 周梦臣接着说道:“爱人之行,其实不就是无衣者衣之,无食者食之,无家则家之,颠沛者不死于道路。从此养生厚死而已。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比如苏州一年需要粮食尽二百万石之多,而在南方一亩土地才产二到三石粮食,二百万石粮食,需要最少两百万亩土地。再加上耕种者所需的粮食,二百万亩未必够,苏州一地如此,天下百姓六千余万,以苏州本地观之,不在册的比在册的多出三倍,也就说天下百姓有两亿上下,如此一来,天下粮食够吃吗?” “这就是为什么稍有天灾,便民不聊生。本来按尚书,国有九年之储?而今何在?” “而解决这个粮食问题,需要什么?需要考虑种粮食的问题,如何才能让粮食高产?如何减轻在运输中对粮食的浪费,如何增多种粮食的土地,比如苏州一些土地,要不要种桑麻?” “这都是现实问题。” “我以为,儒学根本就是求治。而理学却无一论及此,此乃本末倒置。” 杨节听了,心中如同醍醐灌顶,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此刻他再回想到了自己在朝邑调查的一些东西,顿时觉得原本枯燥的数字,是可以给人很多东西,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只觉的眼睛之前有一次纱布被扯开了,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世界变得不同了。 明朝从正统后,就涌现出一批实学的学者,但是这些学者,只是着眼于现实问题,认为需要解决现实问题。但是他们还没有上升到理论高度。而周梦臣今日,就是在理论上建立起实学的根基。 单单这一点,周梦臣就不是没有拥护着。 杨节为什么听得醍醐灌顶,就是因为关中学派最重现实。这很符合关学一脉的预期。 周梦臣说道:“天之道,日月升降,潮汐来往,岂能因为心中一念转移?天理自有其脉络。而具体做事,必须遵守天道而为之。而气凝为器,道器不相离。人心 之学,自有其道,而天道之学,各行其事,因道而设科学。专门研究,从而解决现实问题,如如何让粮食更高产?如何转运粮食?等等问题。” “这才是儒门要研究的学问。” “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格物致知,乃是观自然之道,制天道而为用之,不求全才,有一技之长。如水利,军事,航运,营造等等。诚心正意修身,则是修养身心,学圣人之学,行圣人之道。齐家则是对父母亲人责任,如何齐家,则是以格物致知之道齐家,如果齐家有方,为朝廷所看重,或朝廷有用人之处,则为朝廷所用。是为治国。至于平天下,诸位当知,天下并非中国一地,南洋国家数十,西域国家数十,至于其他地方,又有何国?却不是你们所知的。” “这些国家,或在蛮荒之际,或用野蛮之术。当为教化当地满意,以此地为中国之天下。须知在三代之治,不过河南关中山西南部而已,而今天下,是无数前辈一步步挣出来的。如果大明天下有平之处,自然为朝廷效力,而大明太平之时,当远射四方,变南洋,西域等服外之地,为中国之天下,此才是好男儿的治行,而不是苟且于斗室之内,藏身于庙宇之间,明言心性之学,暗为逃禅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周学出 第九十一章 周学出 同样是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在理学之中是一个解释,在心学之中是一个解释。在周梦臣这里又是另外一个解释。 与其他人的解释不一样的是。 周梦臣总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行动方案。 而此刻,周梦臣虽然还有很多未尽之言。但是周学的整体框架以及立起来的。首先,周梦臣跳出理学范畴,一个仁字两分,将儒学的范畴扩大一倍,然后将理学心学这些东西装在其中一半,然后用实学与其他学说来填充另外一半。然后确定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分开的框架,让科学来填充这一部分。从而让科学在儒学框架之中,有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在之前的话,科学一直是套着儒学外衣,是不论不类之处。但是而今科学在周梦臣的儒学框架之内,有了自己的位置,就等于上了户口。今后儒生研究科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而且周梦臣又将科学反馈到理学的大旨之中,也就是这一句: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正如罗钦顺说的,攻击一门学说错漏之处,其实很容易的。不容易的其实是从头建立起一套学说。 周梦臣这一套学说,让人耳目一新。 但是还是引起很多人的反对,于是有不说人纷纷开始了攻击。 有利义之辨攻击周梦臣的。 也就是儒臣常常说的,什么做事情不能考虑利益,要考虑大义才行。其实这也不是不对。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要有不同的利益考量,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是看不见什么利益的。这时候就应该考虑大义,比如在青海西藏修铁路,一定是不划算的。但是也是一定要修。就是如此。 但是后来就变味了。在理学家这里利义两端就对立起来。 凡是有大义的都是没有利益,有利益的都是没有大义,于是凡是有一件朝廷有利于朝廷,那一定是违背大义的。所以,收税?收什么税?不收税才对。如果周梦臣做的在好,在理学家的评价体系之中,不会有太高的评价。 这也是周梦臣宁可影响到为了进内阁,也要在虎丘大会上好好争一争的原因,因为这就是话语权的争夺,没有话语权,评价体系不同,你做得事情再多,也是没有功劳的。或者说功劳是很小的。 毕竟,在理学评价体系之中,王阳明征南赣,平宁王之乱,嘉靖初年平广西。战功赫赫,但是这个战功,比不上王阳明学问哪怕是一丁点。只是王阳明学说的点缀。 不过,周梦臣早就有了准备,于是在台上结合现实问题,面对重重责问,好不留情的反驳过去。他用陈亮等的事功之学,再翻来宋亡的结局,来反驳理学重重荒谬之处。 总之,别人讲学,都是爱往上面走,走到玄之又玄的地方。而周梦臣要往下面走,一定要走到具体事务之中。 这心学很多大儒都不习惯。 这些大儒讲心中如何修养,如果克制工夫是最熟悉不过了。但是到了周梦臣这里,大儒每说一个句话,周梦臣一定要铺开一个现实问题来对应。然后这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也王畿吐血吐的太早了。如果王畿还在,以他的辩才,适应了周梦臣无赖工夫之后,说不定能翻盘。但是其余大儒在这上面总是差了王畿一些。 但是周梦臣清楚,他说服不了这些大儒。更多是说服下面的观众而已。 这样的辩论连续了三日。连原本的会议流程都打乱了。 很多学子对周梦臣的学说越来越感兴趣,毕竟周梦臣在理论上,或许不如这些心学大佬,但是他在西北数任官,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将一个个枯燥的儒学词汇落在具体的事情上。落到具体事情上,听起来分外有趣。 这一日,心学这边出了杀手锏。 一个学子忽然大声说道:“周先生,听你口口声声说办实事,而先生到江南以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依然屡战屡败,台州被围数日,已经到了存亡之际。你还在这里高坐讲学,这就是先生说的真儒功夫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寂静下来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不怒反喜,他看了一眼一边的心学诸老,就知道,这些人已经词穷了。 说来也是,周梦臣在如何将科学容忍儒学框架之内,已经想了十几年了,可以说,他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去读之乎者也的。在这上面周梦臣用心极深。今日这些话语,看似今天突然想到,但是其实在心中不知道酝酿了多少年了。 而周梦臣将心学这边的人忽然转移到了新的战场之上,原本他们争论几十年的题目,完全没有用处。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他们招架不住,也是正常的。 而今他们看似抓住了一破绽,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说明心学这边,只能从现实问题上找出周梦臣破绽。这方面周梦臣并不怕他们。 周梦臣正想说什么。忽然见下面徐渭伸手,将一封军报交给仆役带来上来。 周梦臣打开一看,微微一笑,道:“这位学子说得不错,台州围城已经数日,我未来不扰乱讲学,令人封锁消息。”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突变。连罗钦顺都变了颜色。 罗钦顺对周梦臣的态度,在这几日之内,也是有过山车一般的变化。刚刚开始,罗钦顺对周梦臣,视为晚辈,是未来的气学大宗师,虽然不是自己的弟子,但也不错。但是听了周梦臣在台上的话之后,顿时傻眼了。 周梦臣的学说,还能算气学吗? 诚然,周梦臣的学说依然是以气本论为发端的。甚至在这上面衍生出一套方法。这让罗钦顺很欣赏。但是周梦臣对理学的攻击,也让罗钦顺不快,要知道罗钦顺的学问也是在理学范围之内的。 但是经过周梦臣与心学这边唇枪舌战之后,罗钦顺也慢慢的原谅了周梦臣。 之所以原谅,是两个原因。第一,大家都是理学的叛逆者,不管是王廷相,罗钦顺,王阳明,乃至于当时的大学者。与周梦臣相比,不过是程度的不一样。第二个原因,罗钦顺发现周梦臣的学说之中,也是充满了理学的概念。 看似叛出了理学,但是实际上承袭了很多东西。 这也是必然。毕竟理学影响天下数百年,自然是有一些东西的。很多理学的概念,放到后世也是有用的。 周梦臣研究最多的还是理学,所以即便另创新学,但是这种影响的痕迹是不可能抹除的。 罗钦顺也就看开了。虽然他知道,今后周梦臣的学问大概不能叫气学了,或许叫楚学,或者叫周学。但是都无所谓。罗钦顺这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意思了。他更想知道周梦臣给天下找的这一条出路,是对是错? 不过,他是看不到了。 听说心学上面用台州围城战来发难,他并不担心。他虽然不知道台州围城战具体情况,看样子是确有其事。但是不管是不是有这一件事情,都有应对的办法。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直接承认了。 这一承认,周梦臣的形象大损。在中国人朴素逻辑之中,好人讲得才是好学问,坏人讲得就是坏学问。如此一来,周梦臣讲学效果大打折扣。 罗钦顺心中暗道:“周梦臣不是这样不明白的人,他为什么这样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小儿辈已破贼矣 第九十二章 小儿被已破贼矣 周梦臣并不知道罗钦顺再为他担心,他等下面不再喧哗之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本来,即便你们不提,这一件事情的消息也不会在封锁,因为小儿辈已破贼矣。”周梦臣自己不读,而是将军报递给身边一个军官。这个军官大声喊道:“嘉靖三十六年,三月八日,浙江总兵官破谢和于台州城下,斩首千余,大部溃逃。戚总兵大兵追击而去。台州谭纶报。” 一时间,下面的人情绪好像过山车一般,此刻听了捷报,顿时一阵欢腾。 毕竟这几年下来,江南大部分百姓都得了恐倭症,听见胜利的消息,自然也是难免激动。 周梦臣心中暗道:“到了今日,讲学之事到了尾声了,心学那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只是不知道台州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详细军报什么时候到来。” 这一次讲学,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谁胜谁负。 当然了,周梦臣这一次讲学赢了,并不能改变江南依然是心学作为主导的情况。但是不要紧,周梦臣相信,他通过这一次讲学,决计能让气学在江南名声大震,到时候站稳脚跟就行。毕竟学术之争,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来日方长。 周梦臣也应该将心思从讲学上收起来了。 时间前拨数日。地点台州。 台州城上,谭纶按剑而立。阴沉着脸站在城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下面,却见外面一层层杂乱无章的帐篷。看似一击即破。只是谭纶此刻不会再出战,也不敢再出战。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数日前的那一场败仗。 他自信在训练士卒上是下了大功夫,他想尽办法,还与谢家结了仇。而谢家就是台州当地大族,他训练的士卒,朝廷这边可是不给军费的。周梦臣手中的就那一些钱财,照顾朝廷经制之师,还不够,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府县的乡兵。一般都是知府知县自己筹款。 谭纶为了练兵,对世家大族下了狠手。让谢家出来了不少血。这才弄出来这一两千士卒。 谭纶有训练了数月,足兵足饷之下,在他看来也是精兵了。当知道倭寇来的时候,谭纶按兵法所言,守城不能死守。于是前出到倭寇所来的必经之路上,要伏击倭寇一部。给倭寇一个狠狠的教训,挫动倭寇的锐气,然后再说守城。 谭纶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即便是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埋伏的地方很好,对敌情的判断也很准确。仅仅等了一日,就等到了倭寇。于是一千多人的伏兵,在谭纶的带领之下,冲杀了出去。而倭寇仅仅有台州兵的一半不到,大概有五六百人上下。 只是都是真倭。 毕竟,汪直对自己手下的雇佣兵从来不吝啬钱财,不过,该让他们拼命的时候,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性命,自然要他们走在最前面。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战。 谭纶做了充足的准备了,甚至冲杀在前,也算奋勇杀敌了。 但是交战不过一刻钟,台州兵就崩溃了。 这些倭寇在各种被动之下,硬生生将两倍于自己的台州兵给打崩了。谭纶所有的训练有素,都反应在逃跑之上,好玄才逃了出来,保全了大部分兵力,即便如此,在倭寇到了城下,依然将几十个没有逃走的台州兵,在台州所有人面前,一一斩首。 谭纶而今想起来,依然是痛彻心扉。 他还是想不通,怎么想,倭寇都处于不利地位,但是为什么最后胜利的是倭寇了。 这就是文官带兵的通病了。 谭纶觉得是精兵,就是精兵了? 谁都知道,只要没有见血,训练再好的兵马,都是新兵。大同民兵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大同官军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村落,这些村落的百姓只能自救。他们很多半大孩子的时候,都看着父兄守卫村子,甚至运输武器粮草。 刚刚长大一点,说不定都在村头的围墙上守卫。 所以,虽然是新兵都是见过血的,杀过人的。所以稍稍整合一下,就是一支劲旅。 这些素质,台州百姓可是没有的。而且谭纶征兵都是一些什么人?都是在城中有家眷的。谭纶之所以这样想,就是这一支兵马本质上是城防军。为了坚定他们守城的信心,只要他家人在城中,他们才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也不能说,谭纶的选择是错的。 只是,戚继光兵书之中,最讨厌的市井兵。这种市井无赖,看上去很横,但是在战场之上最容易动摇。 而对面的真倭,都是日本内战打出来的,他们大名战败了,没有出路才投奔汪直做了雇佣兵。一般来说,汪直不会干涉这些日本军队内部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数百人,应该是某一个武士麾下的团体,跟随这个武士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干脆是某一个家族的军队。 他们在内战之中战败一方,却能保持不溃散,最后不愿意投降,宁肯给海盗做雇佣军。看似游兵散勇,但实际上都战场老手。当然了,他与汪直的关系也仅仅是雇佣关系,他们其实也不会太给汪直卖命。毕竟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谭纶伏击计划太完美,一下子给了这些日本人身陷重围的感觉。他们自然拼命。这些日本人都是老卒,一旦拼起兵,自然很厉害。而谭纶这边,军队装备不行,不是正规军。没有上面下拨的军械,单单靠台州城,每一个人有一柄长枪配一把刀,就已经是不错了。 而日本这边的武士刀在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发挥战斗力。 一旦到了拼命的时候,日本这边越是疯狂,而台州兵这边自然动摇了。 战败并不奇怪。 毕竟打仗固然要奇谋妙策,但是最后还是拼的一刀一枪。 虽然谭纶对失败的原因,有一些拿捏不准。但是他这一败,就受到了周梦臣的书信,狠狠斥责一番,他就是有三个胆子,也不敢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城。 台州城在数年前沦陷过一次,而今是重新修的。谭纶对当地大族压榨不轻,所以台州城修得很坚固,也至于有好几家大家族决定先搬到其他地方,如果谭纶一直在台州,说不定这些人就不回来了。 坚固的台州城,台州兵也知道他们身后就是家人。再加上谭纶对他们也不错。而台州百姓也遭受过倭寇的破城的苦难,所以积极响应官府号召。谭纶刚出茅庐,虽然有些缺陷,但是对于兵法也不是一点也不了解。 于是他在城头上镇守数日,昼夜不离。 百姓军兵用命,倭寇攻了好几次,都在台州城下败退,后来也就不攻了,在城外扎营,然后洗劫村落去了。 毕竟倭寇上岸都是为了钱。 也就是谭纶看到的这一幕,明明看见倭寇的阵型很乱,似乎没有一点点防备城中偷袭一样。但是谭纶只能忍着,一来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倭寇的诱敌之计,另外他也不确定,这即便不是诱敌之计。他手中的台州兵,就能在混战之中打赢对方。 再加上之前的严令。谭纶只能看着而已。 不过,他此刻觉得眼睛一晃,似乎在远处的黑暗之中看到一点什么,有黑影在晃动。但是定睛细细看过去,只觉得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一时间谭纶暗道:“这是我的错觉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大军飞至 第九十三章 大军飞至 谭纶定睛看着数里外的黑暗之中,忽然眼前一亮。 无数火器浑然炸响。大地为一亮。无数明亮的光芒射进了谭纶的眼瞳之中,让谭纶眼瞳微微一缩,脸上出现一种复杂之极的神情。 有吃惊,有欢喜,有懊悔,有羡慕,甚至有一丝丝的嫉妒。他知道他并没有错觉。而是真有人在黑暗之中潜行,靠近倭寇营地才陡然开火。 这如果不让谭纶心中不是滋味。他甚至再想,如果他刚刚果断一点,下令偷袭,就能与援军里应外合,这一场胜战他也能分一杯羹了。 谭纶倒不是想抢功。谭纶还不至于下作到那个地步,但是他的确是很需要功劳。需要一场军功还洗刷自己之前的败绩。 不过亡羊补牢,于时未晚。谭纶立即下令,城头上点燃所有能够点燃的火把。只要有喘气的都上城,呐喊助威,更是鼓声阵阵,惊天动地。 更是挑选五百精锐,选一员骁将带领。直冲城下作为接应。 谭纶这样做,也是多一个心眼。担心外面的情况,是虚张声势。 很简单,他估算过,如果按他求救信到杭州,杭州的兵丁再过来救援,这时候援军现在能刚刚通过天台山,就已经行军速度不错了。这一支援军有些蹊跷。 经过上一战之后,他真正明白了,在战场之上,简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他也要留一手准备,他在城头上,即便是出城的将士真出了什么问题,谭纶也有信心稳住大局。 不过,这一次谭纶属实多虑了。 因为来的是戚继光。 戚继光在浙江总共训练了两万新兵,这一次从新兵之中优中选优,挑选了万余精锐南下,同样是新兵,谭纶的新兵完全没有办法与戚继光比。 毕竟戚继光身边有一批老卒作为骨干,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训练新兵足以胜任,再加上戚继光在北边的时候,就屡次被周梦臣委派练兵任务,可以说,戚继光早已成为一个练兵大师了。 这一次戚继光亲自带领之下,新练的浙兵数日之内,奔袭九百余里。到了台州城下。更是在台州城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足足待了一日。 在入夜之后,在戚继光的带领之下。摸到倭寇的眼皮底下,才突然发动了进攻了。 当然了,突然发动进攻的只有三千人。 其余七千人都在后面。戚继光将非战斗减员,都放在路过的府县休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军队跟不上,戚继光就安排他在后面跟上来。 戚继光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政治嗅觉的人。所以,他未必能够完全理解周梦臣为什么要开什么虎丘大会。但是并不妨碍这戚继光看出来,台州之战对这一场的大会的与影响。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这一次他将兵贵神速四个字用到了极致。 不仅仅出乎友军的预料,也出乎了敌人的预料。 此刻倭寇也乱做一团。 倭寇的首领,谢老,也就是谢和,乃是福建人。是汪直手下海盗大头目,不过,谢和手下数千倭寇大多都是福建人。此刻大营之中留守的人数不多。 被戚继光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黑暗之中,只听见无数爆炸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城头在大声呐喊。城下面到处厮杀。他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说道:“怎么回事?官军怎么会到这里?” 汪直选定此地袭击,并非没有思量。首先,福建的地头蛇太强大,都忙着做生意的,甚至有一些福建人还是汪直货物的供应商。自然不能将战火烧到福建去。而今江南一带,周梦臣布置的铁桶一般,那上岸之后,估计一下子撞见官军的大队人马。 而台州,温州这两地,距离浙北就比较远了,而且地形上相对独立,从海路进攻,很是方便,但是陆上支援,就要翻山越岭而来。 大明军队正常行军的速度,都被倭寇看不上,更不要走山路。 谢和见台州府守得牢固,估计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而且海盗就是海盗,本身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攻下某地的想法,见此地攻不下来,就想着让大家伙到下面抢劫一番,也不算空手而回。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明军居然到了。到了也就到了。明军居然敢夜间进攻。这太出乎谢和的预料的。在他看来,大部分官军在夜里都是看不见的。是睁眼瞎,怎么可能夜间进攻? 却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周梦臣从来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费钱而已。多吃动物肝脏就行了。戚继光修炼士卒数个月,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不过,而今没有人来给谢和解答这个问题。 “老大,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谢和左右纷纷说道。 谢和见状,也不由一叹,咬着牙说道;“走。”随即收拢身边的数百人精锐,趁着夜色走了。 一边逃走谢和心中还一边想:“这官军怎么大不一样了?”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今后再想上岸就难了。 戚继光见敌人并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 千里飞跃,这戚继光的风格,在大处上敢弄险,但是在小处上反而谨慎。无他,大决断看似大,但其实问题并不多。毕竟,长途行军是一直戚继光训练的要点,他对下面了解,知道,即便是差也差不到什么地方。但是一些小战斗,反而要谨慎。 无他,围棋尚且千古无同局,打仗更是如此,在战斗之中影响的因素太多,一个弄不好,败都不知道怎么败的,实在是倭寇的阵型太过诱人了。 毕竟,倭寇本来纪律都不太行。多年以来,也有一种骄狂之气。再加上大军四处,台州城之中,又死守不出。自然不担心敌人来袭。很多地方的守备,就是敷衍。 对戚继光来说,就好像一个美女脱了一半衣服半推半就的。 戚继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上了。因为他训练新兵太多了,明白新兵该怎么用?新兵第一仗,一定要是胜仗,只要打出得胜之气了,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而一旦打败了,恢复士气就需要很长时间。 而且新兵刚刚训练出来,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只要得赢,第一仗打赢了,下面只有越打越好,士气越高昂,对士卒来说作用越大。 可以说这些新兵在训练场只学到三成本事,士气高昂的情况下,就能发挥出五成八成块,甚至更多。 所以,第一战至关重要。 戚将军最后决定,他亲自带队夜袭。 不过,这一场夜袭并不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问题很多,戚继光带队冲进去之后,打得敌人大乱,这些新兵见状,居然痛打落水狗。至于是先交代的灯光信号,如何相互配合,都抛到九霄云外,所以这一战,就是一场乱战。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后,戚继光才重新掌握自己军队的位置,有一支只有十几个人小分队的,追着倭寇,一股闹追道十几里之外。才斩首来报。 这种胆气,寻常老兵都不敢做。 戚继光一肚子火气。因为优势在我的情况下,打成击溃战,谁也没有兜住,大部分倭寇都跑,留下的尸体只有一千多具。 而三千士卒第二日,才陆陆续续归建。也就是说,从戚继光下令进攻,到第二日天亮之前,戚继光唯一能做的是捏着自己的亲卫们,作为大战最后的预备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谢和 第九十四章 谢和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但凡有一个敌人反扑,戚继光就只能拿手中数百人来抵挡,不能控制的兵力,有与没有,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戚继光心中暗道:“训练不够,不仅仅是训练不够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军官不行。看来,要对师傅建议在南方也建立一所大同书院了。” 戚继光自我检讨,他觉得他最大的问题,就是高估他下面的军官们了。 戚继光下面的军官,一部分是戚继光带来的亲兵,一部分是世家子弟投军,这个世家倒不是江南世家,而是卫所军官世家。这些人几辈子都在军中,而今卫所一个个撤销,总是要给出路的。 挑选这些家族年轻弟子入军,也是一个缓和的办法。 戚继光也同意,不管这些人怎么样,大体都是识文断字,对军中的一些事情是有概念的,比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要强上了不知道不多少。 再有就是戚继光从士卒之中选拔出来的将领。 在训练场是看起来不错,但是一打起来,就一片混乱。与大同那边的军官团体,要弱了不知道多少倍。在戚继光看来,之所以这样,固然是因为边地出将才,但也与大同书院的兵科脱不了干系。 不过,戚继光不顾肚子里有多少火气,但是也知道,而今是气可鼓而不可泄的时候。于是戚继光立即入城,与谭纶商议一番,以总兵府的名义借了台州府的银子,随即大赏三军,人人有伤,即便一个人都没有杀。也是有赏的。 一时间,浙兵士气鼎沸,求战若渴。 在这一战之前,在这些军队之中一些人,对倭寇还有畏惧感,但是而今却完全没有了,一个个都在想:“原来倭寇这么容易打,倭寇分明都是赏钱。” 戚继光却也知道,他这一战,占了夜袭的便宜,还有火器的便宜,毕竟一开战,各种火器就让倭寇给懵了。并不代表新兵真能与倭寇对阵。 不过,经此一战之后,就不一样了,见了血与没有见过血的军队是两个样子的。 戚继光心中暗道:“倭寇还有很多人散落在各地,正好用他们的性命,来磨砺大军。”于是,戚继光并没有多追击已经逃到海边的倭寇。 因为追也没有什么用处。 大军远道而来,已经有一些疲惫了。再来一场追逐战,消耗精力不说,倭寇到了海边,很难追到了,不顾将倭寇去劫掠的各军,一一围剿来得实惠。 毕竟他手中的兵马真正练了出来,才是戚继光今后最大的本钱。 所以,周梦臣与谭纶写了一封军报,先将军情报上去,后面再详细的将战斗经过一一写明白,然让人送到总督衙门。 这也是军中惯例,捷报要快,越简单越好,简明扼要。但是后面必然有一封奏疏,将所有的军情一一说明。 而这个捷报就是周梦臣看到的。 且不说明军这里。单单说谢和,沿着灵江一路退了下来。 灵江就是台州府内主要河流,从上游发端,在台州这里入海。这一次倭寇过来,也是座船沿江而上。一路几乎直接打到台州城下。 毕竟台州是临江的。 如果不是灵江上游狭窄,谭纶又在江水之中弄了很多东西,比如拦江铁索了,大木桩了,让倭寇只能半路下船步行。连伏击倭寇的地方都找不到。 谢和等上了船之后,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的性命保住了。 他二话不说,不管岸上的倭寇了。整合了一下船队,就急匆匆的沿着灵江入海,他在江水之中,也觉得不安全。毕竟灵江也就出海口附近是比较宽的。在上游不是没有被封锁住的可能。 谢和到了海上,立即改道去见汪直。 汪直就在舟山群岛之中一个岛屿之上,而这个岛屿几乎成为一座军营,在岛前后有数个港口。有无数船只来去。 这里就是汪直选定的地方,也是暂时的贸易中转站。 只是在汪直看来,这个岛屿条件虽然不错,但远远比不上双屿。可惜朱纨是一个狠人。朱纨不仅仅将双屿打下来了,而是掩埋了港口与水井,作为一个小岛,几乎是不能维系了。 当然了,人为的破坏,并不是不能恢复的。但是破坏要比建设困难太多了,这不是一些海盗所能承担的事情。所以汪直只能放弃了,另外选了一个小岛。 但是有港口,有水源能供应数万人的水源,这样的岛屿并不是好找的。汪直不得不将船只分在周围数个岛屿之上。如此才将船全部停下来。 谢和到了之后,立即来见汪直,二话不说行礼谢罪,将台州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跪在地面上不敢起身,等汪直发落。 汪直作为东海海盗的盟主,还是很有威望的,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沉思了一阵子才说道:“你不知道,打败你的人谁?” 谢和说道:“倒是转了两个俘虏,不过他们说,这一次领兵的是戚继光。” “云中伯戚继光。”汪直说道;“他部众有多少?” 汪直这一问也是有讲究的。对战双方都对对方有所了解。汪直对付的号称大明经制之军,但是实际上,都是每一个将领带着自己的部众而已,部众多少都是这个将领的实力所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调给别人用的。 所以,汪直在判断戚继光的实力的时候,直接问汪直到底有多少私兵。 谢和说道:“有两万。” 汪直一愣,说道:“怎么可能这么多?” 两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江南诸将的部众,大多都是数千上下,朝廷怎么敢将数万雄兵放在一个人手中。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谢和也不理解说道:“我也不明白,不过我审问过,说戚继光在杭州练兵就有两万之多,而今不过带了万余南下,其余万余都在杭州,宁波提防我们。” 汪直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汪直只能归为这个原因,毕竟戚继光就是周梦臣的弟子,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只能羡慕戚继光有一个好老师。他是万万不相信,大明的经制之军,整儿八经的国家军队,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多年的刻板印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挽回的。 汪直说道:“谢老兄,此事不怪你。不过总算是吃了一场败仗。我有一件事情须你戴罪立功。也算是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 谢和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眉头其实也知道,汪直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原因很简单,汪直集团不过是一个海盗集团而已,下面根本不是铁板一块,谢和作为福建人的代表,有那么多亲朋故旧,汪直不可能加大处罚。 双方顺着台阶下了,就是你好我好的事情,汪直真要处罚谢和,就是一场大火并的开始。 不过,谢和也要给汪直面子,立即说道:“我此战失利,罪该万死,就是刀山火海,只要船主一声令下,我绝不推辞。” 谢和口中虽然这样说的,但是内心之中,也有一丝丝嘀咕,暗道:“汪直不会真叫我送死吧。” 汪直说道:“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是你带领你部,去一趟扬州吧,将毛海峰给接过来。” “扬州?”谢和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就打到扬州去了?” 扬州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可以说是大明要地了,而扬州南边不远,就是南京了。毛海峰出发前的任务可不是这样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江北局面 第九十五章 江北局面 汪直总体上还是很谨慎的。他见江南防御严密。就换了想法,攻打台州,分兵江北,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周梦臣分兵。 汪直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南。 原因很简单,在汪直看来,能够给大明造成重大损失的地方,也只有江南。能逼迫大明朝廷换将的失败,也只有在江南遭受重大损失。也就是说,而今汪直分兵两翼,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头。 汪直的主力,依然被汪直捏在手里。 台州这边的失败,让汪直有一些失望,但也没有什么。最少将万余战兵,从江南一带扯到了台州。大军过来容易,想要再撤回去就不容易了。 但是扬州这边的战况。却让汪直很是吃惊,因为打得太顺了。 汪直虽然有骚扰江北的想法,但是绝对没有打到扬州城下的想法,毕竟扬州城是什么地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是运河上重要一战,是大明盐都。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是不是汪直不想拿下扬州,他太知道扬州有多少钱。之前其实也试探过进攻扬州。但是进攻人被盐丁打败了,对,准确的说,是盐商的家丁。可以说,盐商很明白有命赚钱,没命花钱是什么意思,故而在自己的安全上下了不少本。给扬州上上下下出了不少血。所有扬州这里的军队,守城还是相当可以的。 而在外围也布置了不少眼线与人马。甚至轮不到打到扬州的局面。毕竟扬州富贵人家的活动范围,也不仅限于扬州城内,须知,扬州城外,还有人家不少庄园。被倭寇践踏了该怎么办? 而且卢镗汪直也是知道的。卢镗也算是老相识的,当时攻上双屿的就有卢镗。卢镗几起几落,靠的都是打仗的硬本事起来的。卢镗决计不至于失误到如此地步。这其中一定有汪直在这里掌控不了的因素。 汪直忧心异常。这才想派人去接应一下,其实谢和不来,他也要派人过去的。但是谢和来了,就再好不过了,汪直自己的本钱是有限的,在扬州这一支倭寇领头的是毛海峰。 那带领的自然是汪直的嫡系。 汪直担心毛海峰的同时,也担心他投入的筹码,有出了意外,那就不好。而谢和过去,即便有所损失,汪直也不心疼。 所以,谢和的问题,汪直不能回答,说道:“我也担心海峰这孩子,被人算计了,中了官军的计,所以你此去一定要将海峰给带回来。” 谢和想要拒绝,但是没有拒绝的理由,说道:“船主放心,只要他能逃到海边,我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谢和也不敢将话说满了。 而此刻,扬州城下一片狼藉。 卢镗脸色铁青。手中捏着马鞭,几乎要将马鞭捏碎。而他身后数千将士,更是一个个累得几乎虚脱了。 说实话,卢镗也算是一员老将了,他一辈子都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卢镗麾下只有数千人马,注定了他不可能将战斗铺开打,只能让卢镗将精锐握在手中,等什么地方有警训传来,然后赶过去。 卢镗的人马原本就是在扬州左近驻扎,毕竟扬州是周围最重要的城市。盐商们也愿意让一支精兵在城外驻扎。当听到警训之后第一时间,卢镗就带人过去了,然后就是一路的扑空扑空扑空。 倭寇简直是如有神助,或者说倭寇的指挥官的指挥艺术到了出身入画的地步。 卢镗的所思所想,被对方一一料中,卢镗不管再怎么加速,再怎么分兵,总是在敌人走后一天左右的时间赶到。 今日卢镗甚至冒了兵家大忌,全军上下都跑得快要脱力了,结果,仅仅是看见对方的尾巴,倭寇在扬州城外抢劫一番,就此退却了。 卢镗不是傻子。 他就是傻子,而今也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别的不说,毛海峰指挥水平真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于当初被俞大猷赶下海。 卢镗对俞大猷的实力也是了解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自然不承认自己军事水平比不上俞大猷。好吧,即便他稍稍承认一点,自己不如俞大猷,但是俞大猷也不可能将他耍得团团转。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只是他即便知道有问题?又能怎么样?他不可能去查。没有能力去查。 忽然扬州城上,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呵斥道:“卢将军。” 卢镗上前几步,立即下马行礼,说道:“末将见过冯大人。” 扬州城头上的这个人,就是扬州兵备道,冯化龙冯大人,他是举人出身,一般来说,他是没有资格做兵备道这样的高官的。须知兵备道一般都要挂御史衔的,而御史一般是非进士不得用。 而他能当上兵备道也是有原因的,只因他的父亲,乃是南京刑部尚书冯坤。 更是严党中坚。 冯化龙居高临下,就好像训斥小狗一般,说道:“你身为国家重将,担任方面之任,却做成如此局面,你可知罪?” 卢镗怒气上涌,恨不得弯弓射箭。一箭杀了冯化龙。 官场上的很多事情,是查不清楚的。但是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去查。 冯化龙这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冲着周梦臣去的。 因为卢镗是周梦臣的人,在而今的朝廷上,任用武将作为方面之任,有很多人都是有意见。用这一件事情来攻击周梦臣是再合适不过了。要知道严世蕃不知道多少次下令让这边寻由头,将周梦臣往死里整。 真以为小阁老是宽宏大量的人吗? 无非这些人一时间找不到周梦臣的把柄,也是被周梦臣对付赵文华的酷烈手段给吓住了。 这才迟疑了一阵子,以出发点攻击周梦臣。 卢镗厉声说道:“末将何罪之有?此事自有总督大人处置,如果总督大人说我有罪,我俯首听命,却不是冯大人可以管的。” 冯化龙厉声说道:“好,我这就具本上奏朝廷。你等着便是。” 冯化龙才不会在江南打这一场笔墨官司,一定要打,那一定要在京师打,他们从来相信严党对朝廷的统治力。 只能说下面很多人对朝廷上层争斗不大了解,看似严党虽然输了一两招,但是大势依然在握,却不知道正在韬光养晦的严阁老,都不自信自己对朝廷的统治力了。 卢镗这边一番闹剧还在上演。 而此刻的毛海峰也在迟疑之中。 他这一路上岸,简直是顺风顺水,一路上根本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除却百姓的自主反抗之外,官军,乃至各县的乡兵都没有遇见多少,于是他们这一行下来,可是盆满钵满。 特别是他们在扬州城外洗劫了一些庄园,庄园之中没有找到是金银古董等贵重物品,但是富贵人家一些小摆件,在海外都是很值钱的。这些人都刺激了下面的人眼睛。 一个个都好像兔子一般,想这样欢欢喜喜的积蓄抢下去。 但是毛海峰却不一样,他毕竟是汪直寄以重望的义子。他此刻岂能不明白,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 他就是被借的那一把刀。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被借下去。只是他心中在反复思量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会如此处置这一件事情?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把刀要杀的那个人就是周梦臣。他是见过周梦臣,他从内心深处觉得,周梦臣绝对不会被人如此简单的扳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王命旗牌 第九十六章 王命旗牌 毛海峰不在乎,周梦臣会不会被扳倒,他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地位稳固,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了。 不管有没有人借刀杀人,他毛海峰就是在啪啪打周梦臣的脸,指望周梦臣不回应吗? 毛海峰立即做出决定,说道:“撤。” 只是毛海峰想明白了。他手下人却没有想明白。毕竟海盗们都是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而今大把大把的抢钱的时候,你让他们撤,他们岂能愿意,即便你是大佬的义子也不行。 在利益面前,汪直来了都要费些口舌。更不要说毛海峰。 毛海峰只能选择不再深入,一边劫掠一边想好统合内部思想。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耽搁却是出了大事了。 就在毛海峰决定撤退的时候。 周梦臣也在见何心隐。 虎丘大会已经圆满结束了。 当然了,虎丘大会结束了,并不代表一切事情都结束了。而是代表气学与心学之间,或者是周学与王学之间,周学与理学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并不会轻易结束,周梦臣有一种感觉,他这一辈子是看不见这两门学说的胜负了。 毕竟,思想的争斗,不会因为哲学家的死亡而终止。 这是一非常漫长的过场,甚至要渡过好几个朝代。 周梦臣必须打起精神,继续战斗。首先要做的,就是巩固这一次讲学的成果,在江南这里建立一座书院,或者用其他的办法,将气学的支持者给组织起来。只是在此之前,周梦臣必须要处理一件事情。 那就是江北的乱局了。 周梦臣看着何心隐给的情报,眼中平静无波,心中杀意涌动,丝毫不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缓缓的说道:“你确定?” 何心隐说道:“我自然确定。如此害民之辈,我岂能为他遮掩。不过,你觉得确定不确定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心学之中泰州一脉的战斗力最强。这种战斗力在两方面。第一方面是学术上的战斗力。虽然很多大儒都说,泰州学派已经不能列人儒家门墙了,恨不得指认为魔教了。第二方面就是泰州学派的人,非常有战斗力。 何心隐与李贽两人都是泰州学派的重要人物,最后都是因为背离儒学,被当局者杀了,没错,这个当局者就是张居正。张居正虽然是徐阶的弟子,但是在意识形态上是偏保守的,或者说,张居正对儒学的态度,也是实用主义,而泰州学派太离经叛道了。 于是何心隐被捕入狱,据说有人说只要何心隐改口。就放他出来。但是何心隐死不改其道,而李贽被押送京师,在朝野上下的压力之下,最终释放,但是在出京后的一个驿站,李贽借口刮胡子,用刮胡刀自杀了。 理学之中,有几个大儒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有如此行动能力。 几乎是没有的。 而何心隐的江南大侠的名头,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正统儒家士大夫看来,何心隐是自甘堕落,与贩夫走卒为伍,有辱门庭。但实际上,真正要做事的人,三教九流那个可以或缺? 如果这一件事情,让别的大儒去查,比如王畿,他一辈子都未必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何心隐前后不过是十余日,就将内情弄得明明白白了。 冯化龙为首,他是主谋。因为兵备道负责军队很多事情,情报上冯化龙是能插进去手的,但是冯化龙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一点。周梦臣不得不感叹,严党对扬州的看重,扬州就是严党在南方的大本营之一。 有严世蕃的命令,或者暗示。冯化龙牵头之下。才弄出这样的事情,卢镗手中的情报,不是错的,就是时间上动了手脚,让卢镗永远追不上倭寇。卢镗本来一直在江南作战,对江北不是太熟悉的,自然要借助当地的官僚,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官僚如此做为,卢镗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即便在愤怒,再想努力,即便是想与敌人同归于尽,也找不到敌人。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我信得过江南大侠。” 周梦臣与何心隐虽然不是一路上的人,数次接触下来,周梦臣对何心隐也是比较了解的,何心隐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虽然说挑拨他与严嵩对于徐阶有一些好处。但是不用挑拨,周梦臣就与严嵩势不两立了。 何心隐微微冷笑,说道:“但是我却信不过你,而今你准备怎么做?” 周梦臣说道:“那就请何先生在此安坐,看我处置此事如何?” 何心隐没有说话,而是端坐在一片,细细的品茶了。似乎总督府的茶叶是无上之美味。 周梦臣立即下令道:“传王崇古,麻贵两个人过来。” 片刻之后,两人就来了。 周梦臣对麻贵说道:“你立即去准备将甲骑准备好,准备出发。” 麻贵眼睛一亮,说道:“是。”随即退下去了。 周梦臣将何心隐拿来的东西,给王崇古看了,说道:“王大人,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王崇古看了大吃一惊,随即又看了一眼何心隐,沉思了片刻说道:“而今最重要的是收拾江北的手尾,先将倭寇赶下海,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料理不迟。否则这一件事情持续下去,对大人您不利啊?” 周梦臣说道:“不错,所以要快刀斩乱麻。这一件事情越拖下去,对我越不利。所以,我想请王大人走一趟江北。” 周梦臣不由哀叹,他手下无人。 他夹带里面的人堪堪控制住江南的要害位置,如果不是与江南世家之间达成协议,周梦臣担心自己的命令到了下面不知道执行成什么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胡宗宪专司一件事情了。 如果没有人未必鸟周梦臣的命令。 而今就是这样,江北的事情必须去处理,但是周梦臣一时间是离不开江南的。一来是讲学之后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二来,周梦臣也觉得汪直未必意在别处,最后打的还是江南。 所以,周梦臣就需要有一个人能代替他去江北,收拾江北的烂摊子。 他想来想去,也就王崇古合适,王崇古是杨博的人,杨博与周梦臣之间盟友关系,而今还没有到破裂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对晋商一脉不错。双方是有合作基础的,而王崇古的能力也是过硬的。 有一股狠劲。 不过,在周梦臣面前,王崇古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对于王崇古来说,周梦臣还是与他们隔了一层,有些话是不能说道。 王崇古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请大人吩咐。” 周梦臣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有人坏我大事,我必当军法处置。冯某人既然这么想死,我岂能不成全?我意你带着王命旗牌,去江北接任扬州兵备道,斩杀冯化龙。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仅王崇古愣住了。连一边喝茶的何心隐也愣住了。 这个是文官,不是武将,而且还有一个尚书亲爹,周梦臣居然真杀了? 王崇古反应过来立即劝道:“大人三思而后行啊?” 周梦臣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做事之前,就没有三思而后行,无非是我觉得我以大局为重,不敢撕破脸,却不知道,在江南我就是大局。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此去江北也不是单单杀人而已。” 王崇古对这一点也是有感悟的,毕竟杀人多简单一件事情,何须他去。王崇古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罗龙文 第九十七章 罗龙文 周梦臣说道:“你过去,杀人是开头,要借冯某人的人头,震慑江北,我不管他们是谁的人,后台有多硬,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办事。这一件事情,就要你来做了。坚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手软,只是你就不仅仅让我失望了,也会让杨尚书失望了。” 王崇古心中一凛。知道这个关系到自己的前途。自然不敢怠慢,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好。只是战事?” 周梦臣说道:“这个你听麻贵的就行了。” 王崇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王崇古已经准备临危受命,去解决倭寇的问题了。他虽然觉得有些难题,但并不觉得有多少问题,忽然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将,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只是周梦臣终究不是杨博,有些话王崇古不敢与周梦臣讲的。只能答应下来。 却不知道,周梦臣其实也不信任王崇古。 周梦臣很无奈。他能杀一个人,不能杀一群人。总不能将江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全杀了,杀了之后,谁来办事? 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所以只能杀一个个头大的,让他们看看。也让有人安抚,去督促,让他们戴罪立功。这种事情武将是做不了的。 必须要让文官来做。 不过,战事就不劳王崇古了。 周梦臣当然知道,王崇古也是能打仗的。但是终究不如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用得顺手。不要看麻贵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但是军事上很多时候,不看年纪的。看经验,麻贵原本是军事世家出身,又跟随周梦臣完整的经历对鞑子的战事。磨砺数年,让他领兵数万,统领一方,是有一些问题的。但是让他率领三五千人,打一场追击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江北的战事规模也就这样大,其实,江北这边的战事,总体上是比北疆那边规模要小一点,不过江南对大明太重要了,在政治上分量却比边疆的战事要重要的多。 毕竟边疆上的战事,打了多少年了,朝廷上上下下,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这样战事让麻贵去办,也是合适的。 另外,即便退一万步说,让麻贵立功对周梦臣来说,也比王崇古立功要好。而且王崇古能不能收拾这个残局,周梦臣也是存疑的。 所以,周梦臣派出的骑兵。 虽然江北也是水道众多,但是总体上是比江南要少一些,而且骑兵追逐战是最合适。即便王崇古这边没有做好,得不到地方上的情报支持,但是以麻贵的能力,只要发现倭寇的踪迹,也是能追上去,咬得住,打得赢。 当然了,如果提前跑到海上了。那就没辙了。 不过,逃到海上虽然周梦臣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在官场上足以过关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扬州这样的事情,比之前,打到苏州城下,攻破好几个县城,甚至骚扰南京的事情相比,就差太远看,再加上周梦臣到这里不足半年,好歹有两场胜仗,乍浦大捷,与台州大捷。而江北这样局面,也也不算大败仗,甚至言辞上做一些手脚,即便不讳败为胜,也能说是平局。 只是周梦臣不希望是这样的局面。 周梦臣这边交代好了。王崇古与麻贵就立即去准备了。特别是麻贵,数千骑兵过江可不是一件小事,骑兵在岸上是龙,到了江面上就不行了。特别是战马,让战马上船,本来就不大好办。好歹这些战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在江面上遇见了战斗,这些战马一受惊,可就不好说了。 畜生毕竟是畜生。 所以,麻贵为了安全起见,过江的地方,在南京附近,如此一来,就要绕不小的圈子,好在只要上了岸,骑兵绝对能将时间给追回来。 周梦臣送走两人,看向何心隐,说道:“何先生觉得本官处置的如何?” 何心隐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是我小看周大人了。不过,周大人真不怕严阁老。” 周梦臣说道;“天下间不怕严阁老的人,或许不超过十个,但是不才就是其中之一。” 何心隐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一个消息,记得罗龙文吗?”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手指在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现在处理的事务很多,要记住的人名最少有一两百个。比如各地大儒,比如各地尚书,巡抚,还有一些已经退下来,但还很有影响力的官员。自己嫡系的人马,外门弟子之中有出色才能的人。 这是一张庞大的网络,周梦臣都要费神。 好在周梦臣记性不错,虽然不至于在如某些人一般,见过一个人,即便几十年之后,还能回想起来。但是有过数面之缘的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周梦臣说道:“罗龙文,不是胡宗宪的幕僚吗?参与过离间徐海与陈东的之事。” 何心隐说道:“没错,不过而今不是。我得到的消息是,在那一件事情之后,罗龙文就去了京师,进入了严府,随即又南下到了南京,而后赵文华就死在半路了。总之,这一段时间,他在南京与北京之间跑了数次,但是实际上,我问过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在南京与北京之间讨生活的。但是都没有见过罗龙文,或许他没有走运河沿线,也或许,他只是托词。不过,有人见过他出海。或许他只是通过海路去北京了。而今现在他就在扬州城中,做什么不知道。” 周梦臣心中一动,大脑子飞快运转。何心隐明面的话,周梦臣根本不用去想。不就是罗龙文是严党在江南的使者或者说代表,最少是代表之一。 这些事情都是罗龙文在幕后做下来的。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是最没有价值的事情。毕竟,严党即便不派罗龙文,也会派别人的。这没有什么。不过何心隐说,有人见过罗龙文出海,这是在暗示严党通倭吗? 这事情就有一点点严重了。 通倭是大案,即便拉不下严嵩,但是拉下严党一两个要员却是可以的。但是何心隐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是徐阶的意思,让周梦臣办这一件事情? 不大像,毕竟徐阶对周梦臣不可能不尊重。即便他让徐阶办这一件事情,最少也会派专人携带书信来说服。而不是让何心隐这样提一嘴。连封亲笔书信也不给。 如果说何心隐自己的想法?那何心隐是什么意思? 顺便,周梦臣又想起了胡宗宪,胡宗宪知道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是知道了不说?念及旧情?还是这是严世蕃的离间计等等。 最后又回到事情本身,罗龙文真的通倭吗?他通的又是谁? 纷纷扰扰的事情,又回到周梦臣这里,他要怎么办?这一件事情,应还是不应?查还是不查?一时间周梦臣拿不定主意,信息太少了一些。他问道:“何先生是什么意思?” 何心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在江北调查的时候,发现了罗龙文介入很深,顺便多调查了一些,只是事情还没有调查出结果,甚至还没有与北京那边通气,他本意不与周梦臣说的。毕竟这一件事情不同寻常。不仅仅是江北的事情,他也没有答应周梦臣调查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顺嘴给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 时间安排 第九十八章 时间安排 周梦臣将何心隐当做徐阶的人,却是不对的。 何心隐从来不是谁的人。 他只是觉得,严党是天下之大害,为了除掉这个祸害,何心隐甘心为徐阶所用,这才北上北京,几乎上自带干粮的为徐阶做事。 徐阶可没有给何心隐任何好处。 虽然都是心学一脉,但是心学一脉内部不是没有矛盾的。 如果何心隐真是徐阶的心腹,当张居正当政的时候,徐阶可还没有死的。徐阶为何心隐求情的话,张居正不可能不给面子的。 而且即便徐阶不求情,而且张居正与何心隐都在徐阶门下,彼此之间也是有接触的。如果双方真是亲密无间,张居正将来也不会做得如此之绝。 如此可见双方的关系。 徐阶与何心隐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历史严嵩倒台之后,就是何心隐与徐阶关系决裂的时候。 但是周梦臣不知道这些。 他一直是将何心隐作为徐阶在江南的代表。却不知道何心隐听了周梦臣的讲学,此刻内心之中已经有一丝丝信服。 周梦臣的理论,还很粗糙,毕竟周梦臣有些想法不准备这个时间说出来的,但是形式所迫,有几分不得已为之,但是整个的框架是没有问题的。将扩宽了儒学的范畴。 其实有人总结过理学,时代影响学术,学术也影响时代的。宋代总体上是对外没有任何战功的国家。士大夫在这样的事情,开拓是不可能的,自然在文化上转向内敛。理学总体上,不仅仅不支持在事功,甚至还鄙视事功,鄙视汉唐,认为汉唐不如三代之治,而理学就是三代失传的治国秘法。 有后人总结,宋儒的学问,直如妇人。 明代大多数大儒对理学都不满意,而最不满意的大概是泰州学派,如果不是激烈的冲突,明代大体上比较宽松的环境,何至于让两个人大儒以死明志。 泰州学派一些人,是最具有秦汉之风。以何心隐所做所为在大明是异类,但是放在汉代,定然是汉代游侠大哥。甚至能从游侠头子一跃而起,出将入相。 毕竟汉代并非没有这样的人。 何心隐也能感受到自己学问与现实的冲突,但是而今仅仅是有些感觉而已,历史上当他费心费力将严党扳倒,却发现,其实他并没有改变什么。天下并没有因为严党倒台,还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赢得的不过是士大夫的欢呼之声而已。 所以才摒弃他之前的作为,深入乡里开始了乌托邦般的社会实验,决定从基层开始改变大明。 最后这个决定,导致了他最后的结局。 此刻仅仅的感到周梦臣的学说之下,他们泰州学派一脉,有更广阔的空间。毕竟泰州学派与起那些空谈心性的理学大儒不一样,是拥有超强的行动力的。周梦臣学说一些东西,简直是打开了泰州学派的枷锁。 只是何心隐知道,他毕竟是心学一脉的。即便他们被心学其他各派排挤,但依然是心学一脉的。这是根源,不可改变的。再次,心学一脉对泰州学派是有好处的。 王艮也就是何心隐的师傅,一辈子没有多高的功名。如果他不是王阳明的弟子,在很多事情,士大夫根本不正眼看他。 王艮其实与王阳明的思想上并不完全契合,在王阳明看来,王艮就是很有自己主要的学生。不过,王阳明从来因材施教,不以为意。 所以何心隐即便在觉得周梦臣的学说合自己胃口。但也不能靠的太近。 因为这不是何心隐一个人的事情,还是整个泰州学派的事情。 何心隐对周梦臣的学说有感悟,又佩服周梦臣做人果决,一个尚书的儿子,说杀就杀了。这种魄力,在徐阶身上是没有的。毕竟徐阶要是有这种魄力,他就不是人称徐婆婆了。 虽然何心隐也知道,那只是徐阶的表象而已,徐阶绵里藏针,那根针,扎人也很疼的。但是何心隐觉得一点也不爽利。 周梦臣就很合他的胃口。 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想什么,将这个重要情报说了出来。此刻已经有一系暗暗后悔了。只能起身说道:“这就看大人怎么办了?在下告辞。” 周梦臣起身相送不提。 回来之后,闭目养神片刻,将徐渭叫过来,将罗龙文的事情说了。徐渭立即请罪说道:“大人,这是我的错。” 周梦臣摆摆手,说道:“哪里是你的错,我们刚刚来江南,在消息上自然不如地头蛇。不过,罗龙文这个人很有问题。你想办法派人将他给找出来,不要打草惊蛇,但是他做了什么,办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与谁有交际,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的。” 周梦臣在“与谁有交际”,这个人就是胡宗宪。 虽然周梦臣此刻让胡宗宪做的事情,大多是脏活。而且周梦臣也安排了人盯着胡宗宪,即便胡宗宪反水,周梦臣也不会有太的的损失。 但是有些可惜,人才难得而已。 要做的事情很多,有能力独挡一面高级官员,永远是缺少的。如果胡宗宪真的摇摆不定,周梦臣也只能辣手催花了。 徐渭立即答应下来,随即说道:“大人,这里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吴县顾家家住,前工部尚书顾应祥,下了帖子。说要拜见大人。我立即查了一下。顾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与我们有冲突,他为什么而来,我也不清楚。”徐渭说道。 周梦臣揉了揉眉心,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好不见,定下日子了吗?” 徐渭说道:“明日。” 周梦臣一愣,说道:“明日,明日不是我送罗师叔的日子吗?” “大人。”徐渭说道:“您的日程安排很紧的,算了算时间,也就是明日空闲多一些。只要稍稍挪动一下,不妨碍,你送别罗先生的。” 周梦臣听了,也是微微一叹。 总督六省简直是做不完的事情,更不要说江南官员内情复杂,很多事情周梦臣都必须盯着。不盯着不行,就好像江北的事情,周梦臣之前安排的也没有什么问题,谁知道里面会出现在和样的幺蛾子。 让周梦臣用一种将江南大清洗的冲动。但是冲动仅仅是冲动。越往上面越是如此。谁也不要想搞一言堂,嘉靖看着的,如果江南被周梦臣弄得铁板一块,不用想,周梦臣面临最好的下场是调任。 最惨的下场也是不忍言。 朝廷内部党争激烈,可谓泾渭分明。在这样的情况下,既要办事,又不能有独霸一方的倾向,那简直是绑住人的双手双脚,又让人跑的快一点。 周梦臣又能怎么办?既要安插自己人,又不能多,又用大用非自己派系的人,却要求他们可靠。最少不至于阴自己一把。所以千头万绪哪里不操心。更不要说前番虎丘之会上面又费了不少精力,将很多事情都往后面推了。 此刻正是要补上来的时候。 周梦臣的日程的确很是密集。顾家家主好歹是前尚书,周梦臣不能不给面子,否则传出去了,士林中人都会觉得周梦臣倨傲。 只能见缝插针,安排在这一日了。 周梦臣说道:“好吧。安排在早上吧,我先间顾尚书一面,然后再去送罗师叔。”周梦臣心中暗道:“明日三言两语将顾尚书打发了。决计不能耽搁了罗师叔出行的时辰。” 只是很多事情,哪里能事事如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顾应祥 第九十九章 顾应祥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就将顾应祥迎入客厅,双方宾主落定。周梦臣心中还在揣摩顾应祥的来意,却不想顾应祥三言两语,将话题聊到数学上了,算起来也就是勾股定理的实际运用,一些测量大地山川的用法的。 周梦臣心中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解答了。 顾应祥笑道:“常常听说,周大人天文算学天下第一,之前还以为是虚言,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些问题折磨我这个老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却不想今日被周大人一提点,就豁然开朗。” “过奖了。”周梦臣一边客气,一边好奇的问道:“顾大人还精研数学?” “在周大人面前,不敢班门弄斧。”顾应祥说道:“从束发以来,就对这些东西,有些兴趣。只是没有名师,今日来此,就是请周大人指点一二。”一边说,一边就起身行礼。 周梦臣大吃一惊,立即起身搀扶住顾应祥,说道:“顾老大人这是何必啊?” “不然,学无先后,达则为师。”顾应祥说道:“我今日,就是来拜师的。” 周梦臣大喜过望,却又不敢答应。 大喜过望,是他对顾应祥是了解的。因为顾应祥在江南,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而曾经师从王阳明,之后对王阳明的学说不感兴趣,就脱离了王门。那是王阳明还在世的时候了。 如果顾应祥一直在王门,而今地位决计不在王畿等人之下。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以这位老先生的地位,只要他赞同了周梦臣的学说,影响力绝对非常大。可以说,这是江南第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认可了气学。周梦臣想让气学在江南站稳脚跟的想法,立即就能实现了。 只是顾应祥而今七十多岁,与严嵩年纪相差仿佛,这样的年纪,不要说当周梦臣的父亲,就是当周梦臣的爷爷都够了。 周梦臣怎么可能让顾应祥作为自己的弟子。自己客气几句。 顾应祥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既然有求学之心,既然不低下身段,人家收不收是一回事,自己有没有这个表态是另外一回事。 周梦臣好容易才劝住了顾应祥,两人再次坐定,气氛就热烈多了。 周梦臣说道:“晚辈不够是后学末进,有一点点心得,还是要请前辈指点而已。” 顾应祥说道;“你也不要前辈后辈了,你们平辈而交,你称呼为一声顾兄便是了。” 周梦臣这可是沾了大便宜了,以顾应祥的年纪,即便罗钦顺见了他,也是要称呼一声顾兄的。周梦臣也拗不过,只能答应下来了。 随即两人谈论起学问了。 顾应祥精通儒学以及杂学,天文历法律法数学史学方志围棋,全部精通。只是他天文历法数学上,在周梦臣这里8就甘拜下风了。当然了,顾应祥也不会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来拜见周梦臣的。 毕竟这些东西,在顾应祥哪里不过是一个爱好而已。 真让顾应祥不要面子过来的,还是儒学。 周梦臣打造出来的儒学大框架。 将儒学一分为二,一部分为人学,理学心学这个心性之学,全部在这方面。另外一部分就是气学,或者说天学,就是自然科学部分。 在上面,与王安石的天人两分又有不同,这种不同反应儒学上,很多体系都必须变动,而周梦臣仅仅是提出一个大框架,很多细微的地方,并没有涉足。 于是两人就这上面相互探讨。周梦臣也收益非浅。 两人说了一阵子后,顾应祥话题一转,说道:“周兄,你要想真想将这学说立足,非做数件大事,让天下看看,你新学的好处不行。” 周梦臣说道:“真有这样一两件大事,想请顾兄品鉴。” 于是周梦臣将自己的铁路计划,一五一十的说给顾应祥听,顾应祥听了,连连发问,对周梦臣的铁路计划,非常感兴趣,对铁从什么地方来,铁路效率如何,已经什么样的地方能够修铁路等等。 周梦臣一一做出了解答。 顾应祥说道:“如此一来,江南如果有一条铁路通向北京,可解江南百姓多少苦难啊。” 这就是江南百姓的心声,无他从江南运到北京的粮食,其中耗损是非常大的,甚至很多时候,都超过了粮食本身。 运河上的耗损一样不小。当然了,其中多少是上下其手,有多少真耗损,这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才是其中一件事情,如果真有足够的铁路将大明连接起来,仁宣之际,就不用弃河套与安南,为大明剩下多少事情。” “铁路固然重要,但这仅仅是术。而不是道,而是之要是要培养出足够的人才,没有人才,即便知道铁路怎么修,也没有人去修的。” 顾应祥说道:“是啊。” 顾应祥不是那中空谈的人,他是做过实事的,他根本不用去修,单单去想想,就知道这铁路上下前后,需要多少人去做事了。 周梦臣见状趁热打铁,说道:“我在大同,修建了一座书院,培养一些弟子,而今都在壶口铁路,潼关铁路,京东铁路这些地方,根本不可能南下,而且气学用处不止这一次,比如蒸汽船,如果蒸汽船大行于事,则沿海就能成为一道天大的运河,对天下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好处。” 顾应祥说道:“是啊。”随即心思一转,微微一笑说道:“好啊,你在这里等我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顾兄见谅,我有新在江南修建一座新的书院。只是我毕竟是外地人,在这里建书院,恐怕有些妨碍,必须请一些本地贤达。这不是正烦恼的,顾兄就来了。” 江南可不是大同。 大同哪里几乎是教育的荒漠,特别是在鞑子肆虐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周梦臣办了大同书院之后,立即成为大同的最高学府。 但是江南就不一样了,江南的书院不要太多。很多古代很有名的书院在这个时代也泯然众人矣,甚至有传承不下去的风险。 用现代的术语说,这是一片红海。 周梦臣作为总督,他要办一座书院自然是能行的,甚至他在的时候,用行政权力,或者其他影响力,维持这一座书院的兴旺,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但问题是,如果周梦臣走了之后怎么办? 周梦臣才不指望,他离开之后,江南世家还会对周梦臣如此毕恭毕敬。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周梦臣一开始就想邀请当地势力参与其中,这样才算是站稳脚跟,等周梦臣离开之后,这个书院,以及周梦臣留在这里的气学一脉。 才能站稳脚跟。 书院只是一个载体。在书院这个载体上的气学力量,才是周梦臣所看重的。而顾应祥加入这一件事情,就可以提前推进的。 顾应祥说道:“这是大好事啊。我顾家自然是当仁不让。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在长兴,在吴县,我顾家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顾应祥当然知道周梦臣这样做背后定然遇见重重阻力,但是说一句不客气话,人到了顾应祥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是有任性的资格的。作为老臣,在嘉靖哪里挂了号的。严嵩也要客气几分。做为长辈,老夫聊发少年狂怎么了?大部分江南名士的辈分都在顾应祥之下,他真要做什么事情,谁说的话都不好用。 只要他觉得是对的,就能做下去,更不要说办书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科学社 第一百章 科学社 办学从来都是一件好事。顾应祥既然决定与周梦臣在一个阵营之中,区区小事自然不算什么了。 周梦臣高兴之余,也将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两个期刊介绍给顾应祥。 顾应祥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不仅仅顾应祥不知道,几乎上大部分江南士绅都不知道。因为大医精诚期刊,大体上还算是成功的,因为在大明医生圈里站稳脚跟了。 不过,都是名医圈子里面的。毕竟,这东西成本很高的。一般郎中未必能够买得起。 而格物致知期刊,其实更像是气学内部刊物。参与者与订阅者,都是周梦臣的门人,或者周梦臣门人有关系的人。 而周梦臣的足迹不履江南,这个期刊自然不能传到江南。 顾应祥捏着胡子说道:“这个刊物的法子极好,之前我等谈论学问,大多是以书信来往,而书信仅仅是传给弟子们来看,很多事情都传播不开,真正能传播开来的,都是讲学。奈何一人即便是天天讲学,又能讲给多少人听,如虎丘之会这么大规模的讲学,可不多见。如果用刊物这法子,却是极好的。即便是亏损一些,不过是银子的事情而已。却能广传我学。只是,周兄,你在这上面有些小家子气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说?” 顾应祥说道:“一来刊物印刷太少,我在江南根本没有听过,二来,这刊物本身就太少了。你不是说过,要因科设学,分别研究天下大道?” 周梦臣说道:“是说过。” 顾应祥继续捻须说道:“这刊物也该因科设刊物。以一个总刊,涵盖所有刊物,儒学作为根本大道,因为作为总刊,比如这一次讲学的内容,就应该上刊物,让天下人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派人印刷《虎丘集》了。但是这种册子,仅仅能在江南发购,未必能传给多少人。哪里有这样的刊物好,甚至你也可以请王畿等人下场,在刊物上争论,你或许没有听说过,心学那边他们很不服气。甚至王畿正在筹备一次讲学,要破斥伪学,以正视听的。” “还有,大医会要会员,等这些刊物都出来之后,下面分设各刊的会员,都是气学的本人。这些人之前都是三教九流之辈,今日得入儒门门庭,岂不是对气学忠心耿耿。这才是广大气学最大法门。” 周梦臣一愣,他从来从这个角度来想过。 他无意之间,符合了苏州的现状。 苏州什么现状,就是一些不第的学子,将自己的心情寄托在具体事务上,在很多工艺品上,出现了文人的艺术化,这是整个苏州的现状。天下咸称苏样,为什么苏州的东西,就有这种独特的竞争力,那就是因为,别的地方文人士大夫还高高在上的时候,在苏州江南有一批读书人,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劳动者。 他的文化底蕴使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都有独特的韵味。 这些人在实际地位上是很高的,比如唐伯虎,他就是一个典型。他不得已买画为生。就是读书人参与生产的典型了,当然了,唐伯虎才子气息太重,让人忽略了,他其实是一个买画的人。 这些人一边受到传统的士大夫鄙视,在他们看来,体面人是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在普通百姓哪里,还是很推崇的,觉得这些人是文化人。 而且商人之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号称儒商,一边以商人养家,一边努力读书争取社会地位。 但是真正能从科举上出来的,没有多少人。难道这些人就不想要社会地位了。 自然是想的。 那么周梦臣这里就给了他另外一条出路,因为周梦臣的学说之中,其实是有这些人的地位的,仁行之中的学问,研究具体事务解决办法 的儒者。是为天下百姓谋仁义的儒者。不是混不下去才操持贱业的读书人。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气学在江南就有了根基,甚至能拉拢一大批各行各业的专家。 毕竟,江南的手工业,即便是京师也无法比,大内工匠虽然传承了一些手法,但在开创性上,就远远比不上江南了。 如此一来,这些期刊一下子就能大行于江南,大行于江南,自然能大行与天下。更不要说设儒学的刊物,更是绝妙。 经过一次讲学,周梦臣也算明白一件事情。学派的争夺,本质上是一场舆论战。大部分底层的学子,其实是人云亦云的。而在江南传统讲学这一块,气学这边是比不上心学了。 无他,心学那边能够讲学的,一扒拉就是几十个上百个。但是气学这边,周梦臣即便满打满算,不过一掌之术。而讲学上辩驳,需要很多随机应变的能力。而且不乏有诡辩的存在,需要一技巧性。 但是述之笔端就不一样了。少了很多临场的考验。降低了参与者的门槛。另外,辩论的时候有反应时间,但是写在纸上的东西,就需要反复权衡了。 很多诡辩的技巧都用不了。 更不要说,这是在他们的期刊之上,气学这边可是管理员啊。在网上辩论,谁能赢管理员啊? 这毕竟是新事务,估计一两年之内,心学那边也摸不清这里的窍门。即便一两年之后,心学那边反应过来,但是建立期刊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是关乎钱的。 周梦臣从不怕没有钱,在打光黄河银行,江南银行之前,没有人能胜得过他。而心学那边就不一样了,说心学没有钱,也不恰当,但是心学大佬们作为个人,都是很有钱的,因为家里没有钱,也不可能出来干讲学。但是如果真几万两几万两的往里面烧钱,心学却未必能烧的起。 一方面是心学这边一盘散沙,没有一抓总的人。王畿或许觉得自己是,但是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另外一方面心学是存消耗的学问,从心学之中是产不出钱财的,除非去做贪官污吏,但是科学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几个人学出来的学子,比如殷宗伊。让他支持一些钱财,他岂能不给。这两边一对比,在新兴刊物舆论战之中,占据上风的只能是气学一脉。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好办法。多些顾兄指点迷津。” 这些老官僚,一个个都不容看,一出手就打中要害。周梦臣对于战胜心学,一点担心都没有了,只觉得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顾应祥说道;“围绕着这些期刊的会社,可曾取了名字?”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顾应祥想取名字。周梦臣也不在意,毕竟顾应祥出这样绝妙的主意。自然要有所收获的,顾应祥不想要别的,大概要一些影响力了。 这个会社的名字,是顾应祥取的,自然确定了顾应祥在气学之中的地位。 这也是难免的。周梦臣将越来越多的人拉进气学之中,气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同时,周梦臣自己的影响力也会被一点点分化。气学内部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团结。 不过,周梦臣毫不在意,真要有谁能在这上面胜过他,他还巴不得的。说明此人定然是一个媲美爱因斯坦的大家,为什么不能媲美牛顿,因为周梦臣将牛顿的成果吃的差不多了。 周梦臣说道:“还请顾兄赐名。” 顾应祥说道:“因科设学,这期刊数量必定不少,如此一来,就要照顾他们,就叫科学社吧。你看如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送别 第一百零一章 送别 这个名字让周梦臣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周梦臣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说道:“好。” 顾应祥说道:“至于书院的名字,就按夫子,依于仁,游于艺。就叫做六艺书院吧。” 这里的六艺,自然不是指孔子时代的六艺,而是泛指周梦臣强调专门的学问。 周梦臣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将科学思想传播到江南,至于顾应祥想在气学之中占据相当大的影响力,甚至另立山头的想法,周梦臣都觉得无所谓。 双方谈的入项,很快就进入具体的事情商议之中。 比如这个六艺书院的具体的选择,还有各种期刊的负责人。顾应祥有一个想法,他想让在北京的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的编辑部,迁到南京。毕竟真要说起来,北京那边虽然不能说是学术的荒漠,但也不是学术中心。而南京就不一样了,辐射南直隶,可以统合南方,这一带是大明学术最活跃的地带。 在这里建立编辑部,也容易发挥影响力。 周梦臣觉得顾应祥说得有道理,但是一时间也拿不准。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迁址问题,背后还有很多问题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整个期刊体系的控制权问题。周梦臣虽然而今在江南,但是他并不觉得,他能够长期在江南。 如果将来他长期在北京,对南京这里很多事情都是鞭长莫及的。再加上周梦臣还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嘉靖的问题。 周梦臣一直在想将嘉靖拉入自己的阵营之中,而今也算是有一点点眉头了。这一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这里。 周梦臣觉得有些期刊是可以放在南京,甚至是江南的。毕竟北方是没有条件的,既没有人才,也没有基础,比如说航运造船这些科目。或者说统一起来称作航海学,放在北京就太不合适的。但是其他项目,却未必一定要在一个地方。 这就要细谈了。 只是这个时候,徐渭悄悄出来,咳嗽了两声。 周梦臣顿时会意,抬头一看,看见阳光投射在地面的光影,已经收缩了好些。心中暗道:“哎呀,这是要误了时辰了。”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顾兄,罗先生要回乡,就在今日。你要不要与我一起送一程?” 顾应祥说道:“可是罗整庵?” 周梦臣说道:“正是。” 顾应祥说道;“还希望罗先生愿意见我这个不速之客。” 说实话,顾应祥与罗钦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泛泛之交。这一次罗钦顺归乡,做得很低调,根本没有邀请几位,而顾应祥自然不在其中。在此之前,顾应祥是不会去的。 毕竟,他顾某人也是有身份的人。你不邀请我,我何苦自己去贴冷脸,都是尚书衔退下来,资历上有高低,但而今都不在官场,不甩你又怎么样? 不过,而今他与周梦臣在学术上相合。今后关系就非常亲近,而罗钦顺与周梦臣关系在这里放着。谁都看出来,罗钦顺这么大的年龄来江南,这是给周梦臣撑场子来了。 顾应祥就不能这么不近人情了。 两人匆匆而去,到了码头上,却见罗钦顺再与一个人谈话,这个人也是白发苍苍,身边跟着几个弟子随侍。 不是别人,正是湛若水。 湛若水与罗钦顺多年以来,相互论辩不知道多少次了,罗钦顺与王阳明争论的事情,湛若水就是站王阳明这边的。多年下来,人到了这个年龄,即便是当年相看两厌的敌人,也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故人多故,没有几个人了。 湛若水与罗钦顺都知道,这一面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面了。自然要好好说说话。 不过,湛若水见周梦臣来了,就在弟子的搀扶下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回去了。也就不送你了。” 罗钦顺说道:“今后甘泉先生还会讲学吗?” 湛若水看着周梦臣,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不会了,今后再也不会了。今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老夫子能有什么作为,不如归去,说到这一点,我真羡慕你啊。” 随即颤颤巍巍的向罗钦顺行了一礼,罗钦顺立即回礼。随即湛若水在弟子的搀扶下之下,缓缓走了。 周梦臣远远的向湛若水行了一礼,随即上前对罗钦顺说道:“师叔,我来迟了。非常抱歉,我向你介绍。这位是-----” 罗钦顺说道:“顾应祥,当年是见过的。” 顾应祥说道:“屈指也有几十年了。” 罗钦顺也跟着感慨一番,双方也仅仅是客气一番,之前两人都不熟悉。有的也只有这样。 罗钦顺与顾应祥寒暄过后。随即说道:“飞熊,你过来了。我有一些话,要给你说。”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 随即其他人都识趣的离开。周梦臣上前搀扶住罗钦顺。 罗钦顺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可能?罗师叔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不来?” 罗钦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虎丘之会后,罗钦顺明显被周梦臣镇住了。可以说,罗钦顺一时间不能接受周梦臣这种简直是颠覆般的学说。在虎丘之会后,罗钦顺明显的疏远了周梦臣。 周梦臣多次上门求见,罗钦顺都没有见。 周梦臣心中也有一些不舒服。但是不舒服的事情多了,周梦臣并不愿意让他与罗钦顺的矛盾闹得外人面前。而且长辈对晚辈怎么都行,他这个晚辈对长辈做些什么,影响就太坏了。 所以,周梦臣就当做何些事情没有发生。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 罗钦顺说道:“我老了,我也没有想到。临了死之前,你居然给我这大一个惊喜。老人脑子转得慢,非要花上几日好好琢磨一下不可。今日你如果不来送我,也就算了。但是你既然来送我。我半辈子做学问,还是有一点点心得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梦臣心中暗喜,他实在不想与这位罗师叔,而今最德高望重的气学大佬搞出什么隔阂来。听罗钦顺这样说,立即说道:“师叔请问。” 罗钦顺说道:“汉唐经学与而今的理学,何以大行于天下?” 周梦臣微微皱起眉头,这个题目太大了一些,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千百个理由,但是自己一一否定。不是这些答案不对,而是在回答问题之前,必须要审题,罗钦顺问这个问题,自然是有意为之,决计不是真要听两者何以能够大行天下。而是一个引子。 引出下面的问题。 那么罗钦顺要引什么? 周梦臣思来想去,说道:“乃是历代君主推崇,以为正学。” 罗钦顺说道:“孺子可教也。那你说说为什么历代君主推崇以为正学?” 周梦臣听了这个问题,心中有一些感悟,但是觉得自己思虑不全,说道:“还请罗师叔指点。” 罗钦顺说道:“经学搞得是天人感应那一套,搞出什那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什么三马食槽,桃李子等等。这些东西,谁不知道是有心人弄出来的。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让君王相信,天人感应。来确定皇帝的神圣性,是所谓之真龙天子也。” “而五代之后,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前宋迫切需要一个解释,那就是如何确保天子的神圣性。如何让天子再次神圣起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理学最大的优势 第一百零二章 理学最大的优势 周梦臣也是第一次从这个时代的人口中对皇权赤裸裸的分析,甚至带着一丝丝轻蔑之意。 其实,这就是真正士大夫精英的观点。 不过,这样的话,一般是不会宣之于口,你能悟到就悟到,悟不到就悟不到。真正对皇帝忠心耿耿的,都是二流人物。大明第一流人物,与皇权都是合作关系。 即便是严嵩看似在嘉靖面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但是他与嘉靖之间的关系,也是合作关系的。严嵩之种种,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而已。 “而理学为什么能盛行这么多年,不在于什么心性之说,也不在于什么事功之论,什么佛道法儒都不是问题,他就是回答了前宋的这个疑问。既然不能从天子的神圣性上确定皇帝的圣神性,理学走的是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将君臣关系,神圣化。” “什么天理人心,都是附带的。皇帝要的是,君臣关系的神圣化。这就是成祖皇帝要的圣学心法,天理就是三纲五常。日月之行都不脱三纲五常才对,至于其余的论断,都是附带的。 ”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都不敢轻易推翻理学。不是我们这些老不死都是蠢货。你将理学个掰扯到一边,你就要面对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确保皇帝的圣神性?为什么朱家是真龙天子?你能回答吗?” 周梦臣愣住了。一时间,他真没有想到一套理论来论证皇帝的神圣性。 如果看史书就能看出来,凡是帝皇诞生都有异象,但是真以为那些修书大儒都是傻子。这不过是汉唐经学叙事的手段,表明皇帝天子的身份,圣神的血统而已。 不过,经过五代之后,虽然还用。但是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一套。于是,理学出现代替了经学,再次确立皇帝的神圣地位,不过是皇帝不再神圣,但是君臣关系却是非常神圣的。 这才是理学赖以流传数百年的最根本依仗。 周梦臣心中忽然冒出黄宗羲的一句话,“天下为主君为客。”这个时候,周梦臣才忽然明白,哪里是理学束缚人心,是皇帝制度束缚人心。哪里理学思想制约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分明是皇帝为主的官僚制度制约了中国的发展。 “果然,天下之大恶就是皇帝。”周梦臣心中豁然明朗。这种罪恶,并不是因为皇帝英明与否而有所改变。 罗钦顺看着周梦臣,摇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傻大胆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还请师叔指点。” 罗钦顺说道:“我又能指点什么?什么也指点不了,我细细思量了你的框架,你的框架之中,何曾有陛下的地位。或许,你觉得这种做法很蠢,但却是必然的,我辈儒者,从不是虚空之中做学问。大明两京十三省,不,而今加上河朔省,是十四省了,风俗不一,气候不一,方言不一,彼此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的。西北望东南之粮,殊不知东南那一颗粮食,没有百姓血泪。东南也不思天下之太平,不知道有多少西北边军,顶风冒雪与鞑子厮杀才有今日。” “皇帝的神圣性不存在,天下之大何以维系?到时候野心之辈不知道多少,天下不知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倒是百姓永无宁日。” “倒不是天子一家传承有绪,绝天下人之妄念。” “当然了,皇帝如果能英明一点就好了,如果不能就需要我辈去匡扶。” “所以,皇帝神圣性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你不要胆大包天,搞出其他的东西,学习王艮弟子那些,非议君上的言论,是万万不行的。” 罗钦顺这一番话,后世很多人也阐述过,比如康有为,甚至梁启超一度也这样认为的。认为中国需要皇帝。 的确,周梦臣也承认罗钦顺说的有道理,皇帝的圣神化是大一统体系的一个必要条件。大明如此大的版图,从北到南,有走大半年,从云南报到京师的军情,也需要数个月。如此运转缓慢的老大帝国,如何凝聚人心,如何让整个大明人都一个价值观。 忠孝之念,三纲五常这一套东西的确是起作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多大臣,宁死要保住太子,哪怕这个太子没有什么作为,为什么万历一朝,无数大臣为了天子前仆后继的与皇帝争斗。宁死不悔。 而且这也隐隐约约透漏出大明士大夫们,已经有虚君思想。 只是周梦臣一方面拿不出一套方案,来证明皇帝是神圣性的。毕竟,如何从科学理论出发,证明朱元璋一系,天然有万世一系的法统。这一道证明题,周梦臣不会做,也不可能违心去做的。 不过,此刻周梦臣忽然有些理解牛顿了,牛顿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去证明上帝的存在?想来也是同样的问题,在儒者体系之中,中国不能没有皇帝,这些儒臣也不能没有皇帝,没有了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西方人很多体系之中,也是不能少了上帝。 同样代表着一个系统的崩溃。 周梦臣说道:“师叔,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罗钦顺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当时你要说那些话,我一定要拦着你,好在你而今还有时间。多想想这上面的事情,否则,气学不管传播多广,将来也一定会遭受朝廷打击的。甚至你也-----” “而今陛下看重你,而且当今陛下或许并不理解其中含义。你还有时间。但是也要抓紧了,毕竟,当今陛下自持聪明,不纳人言,天下人劝谏无门。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你这个致命的缺陷的。” “夫子的学说,一曰仁,二曰礼,礼以别尊卑。你得其仁,未得其礼,今后要多多下功夫。至于我老了,单单研究一下你的学说,就觉得脑瓜疼,更多的事情,你自己伤脑筋吧,真想好,派人在我坟前烧给我便是了。” 周梦臣听了罗钦顺的话,心中暗道:“如果嘉靖知道罗钦顺这样评价他,不知道作何感想?” 嘉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但是在这位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二愣子,看似聪明,但其实根本不知道,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至于嘉靖的权谋手段。不客气的说,这些顶尖的士大夫在嘉靖的位置,这种权谋手段。都不会太差。 嘉靖用权谋手段,无往而不利,并不是嘉靖的权谋厉害,而是嘉靖是皇帝。 而且上者,道德治国,如果汉文帝,数百年后,绿林不敢盗陵墓。下者法度治国,如成祖皇帝,虽然在士大夫中名声不大好,但能天下大治。而权谋治国,已经是下之下者了。 儒学与皇帝是深度结合的。双方是谁也离不开谁的程度。这是大明的统治基础,嘉靖背弃圣学,反而去修道,这就他做最大蠢事。这就好像是戈尔巴乔夫作为苏联总书记,居然信奉资本主义一样荒谬。 好在儒家而今讲究三教合一,儒家与道门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那么对立。但是即便如此,嘉靖也是自己在挖自己的墙角。 不过,周梦臣也一丝丝感悟,心中暗道:“我真要有所作为的话,估计也只能趁着嘉靖在位了。”就是因为嘉靖并没有身份自觉,身为皇帝却厌恶自己国家的根基学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曲终人散尽 第一百零三章 曲终人散尽 周梦臣万万不可能为了向皇权妥协,而阉割科学理论。或者闹出一个用科学方法证明皇权神圣的闹剧。 每一个人都会站在历史面前审视自己。 周梦臣从历史下游而来,更是知道,后世历史走向是什么?或许因为他的存在,历史细节有所改变。但是大趋势不会变的。一想到自己在后世一些人将他证明皇权神圣的学说,拿出来花式吊打。周梦臣就惭愧的无地自容。 每个人活着都要有一个标准来衡量自己。有的人很粗暴,有钱来衡量自己,有的人则不是,是有学术成就,或者别的方面的成就来衡量自己。而周梦臣走到这个地位,能衡量自己的唯有青史。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周梦臣宁肯放弃而今所有仕途,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无法原谅自己在历史上书写出一个跪着的周梦臣。 所以,他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 在这个时代越久,周梦臣越发明白,嘉靖权谋也好,刻薄寡恩也好,嘉靖的确是缺少不少深邃的视角,这大概与嘉靖所受到的教育有关系。他接受的仅仅是藩王教育,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接受过儒学教育,在他心目之中,儒学大抵都是虚的,根本不知道,儒学看似迂腐的理论下面,隐藏着大明真正的治国之道。与体制运行规则。 嘉靖仅仅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玩得炉火纯青。但是这又如何?大明天下还是每况日下。 嘉靖如果真正理解了儒家那一套,不敢说做一个有为之君,弄出一个盛世出来,但是作为一个守成之君,如弘治皇帝还是可以的。 也不至于而今大明朝廷举步维艰,大有山穷水尽的感觉。 当然了,这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理学这一套解决方法越发不能解决大明社会出现的层次不穷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儒要创立新说,就是来补救理学僵化的问题。 正因为嘉靖不懂,而且嘉靖自诩聪明,是听不去儒臣的劝谏。当然了,有些儒臣真是将书读死了。他们也不明白这背后的逻辑,有的是真明白,但是如此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如何好给皇帝说,皇帝听明白,学坏了怎么办? 毕竟理学很多时候是不让讲利的。只能含糊的去点,让皇帝自己去悟。 但是嘉靖从来是让别人悟他的话,怎么可能去参悟别人的想法。 他没有这个想法,自然也领会不到很多话里有话。 人与人最大距离,就是面对面交流,你却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更不要说,能与嘉靖面对面的大臣能有几个? 而且嘉靖对朝廷的控制能力,还有嘉靖的魄力,他如果下定决心的话,是能够推行一场变法的。而大明之后的皇帝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周梦臣与太子关系不错,但是太子本质上很弱的,他或许能放权,但是变法并不仅仅是皇帝能放权就行了。 在大明没有一个坚定的皇帝支持,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的。 所以,在嘉靖有生之年,周梦臣必须上位,并且变法。一旦嘉靖去世之后,周梦臣很多想法都会胎死腹中。而且等某位明白皇帝,或者干脆控制力比较弱的皇帝上位,周梦臣很有可能会被反攻倒算。 而且即便不算这个时机,单单算周梦臣的年纪,这也是最合适的时间段了。 变法这一件事情,所付出的艰险,要百倍在地方上做事。而今周梦臣三十多岁,从这个岁数到五十岁之间,是他最有能力的有精力的时期,最多要到六十岁,在六十岁之后,周梦臣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旺盛的精力。 一个太平丞相,或许周梦臣六七十岁还能做。但是一个变法的首辅却不容易做的。张居正死的时候,不到六十岁。在别的文官士大夫,能活七八十岁的时候,张居正不足六十岁,固然是张居正自己生病,也未必不与繁重的政务有关系。 周梦臣可不想搞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周梦臣下定了决心,说道:“请罗师叔放心,这一件事情我记在心上。” 罗钦顺并不知道周梦臣下定的到底是什么决心,只以为周梦臣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却不知道他将周梦臣逼得更紧了。 罗钦顺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能在临终之前,看见有你在,大明江山后继有人,我也可以去禀告太祖皇帝了。今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多思多想少行。” “多谢师叔教诲,我会牢记在心。”周梦臣听得出来。罗钦顺言语之中的真情实意。也明白,以这个时代的交通。很有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罗钦顺在后辈的搀扶下去上了船,从此离开了苏州。 在几个月之后,周梦臣听到了罗钦顺的噩耗,也是一时失神,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虎丘之行,给罗钦顺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还是罗钦顺天命到了,毕竟八九十的人了,什么时候走都不奇怪。 但是周梦臣心中的惭愧却是抹不掉的。 当然了,这个是后话。 此刻的周梦臣虽然心思重重,但也算是为讲学划上一个句号。而顾应祥来回奔走在苏州本地,办六艺书院,甚至请来的唐顺之作为教授之一。唐顺之,周梦臣很熟悉。毕竟这是天下人公认的知兵大臣之一。 不过,唐顺之的仕途一点也不顺,赵文华在的时候,唐顺之与赵文华有交往。赵文华多次推荐唐顺之升官。但是唐顺之并没有接受。唐顺之附从赵文华,是因为家乡有倭寇,他要抗击倭寇不能与不当时的掌权者有交际。 同时,他也看出严党的溃势,自然也不愿意上严党的船。于是地位上就有些不尴不尬。几乎是赵文华的幕僚。 周梦臣来了之后,一下子将赵文华给干掉了,唐顺之的身份更加尴尬。说他是严党余孽也不为过。 不过唐顺之身份地位在哪里放着,就资历而论,他并不比胡宗宪浅多少。是能够大用的人才。只是周梦臣这样弄死了赵文华,而唐顺之立即攀附周梦臣,未免太难看了,虽然唐顺之自己并没有接受赵文华多少馈赠。但是之前关系在,总是有一些不方便的。 唐顺之准备先看看。 这一看,他出山的想法就淡了。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在江南做的的种种,有条有理,在作战安排上,虽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也算是按部就班,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倭寇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唐顺之有了更大的选择权,其实他对当官虽然有些想法,但是想法并不大。 这一次,顾应祥邀请他,唐顺之答应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有重新出山的想法,在六艺书院打一个中转,彼此两便。还是真得专心与学术。但是不管怎么样。唐顺之都是周梦臣不可忽略的人才。 唐顺之不仅仅是知兵大臣,历史戚继光的鸳鸯阵就是受到了唐顺之的影响。也是一个全才,兵法,航海,数学,文章,儒学,都有研究。可以说是周梦臣最喜欢的一类人才。 而唐顺之思想上会和朱王,倾向于实学。 如果能将唐顺之拿下,不仅仅是在政治上得力助手,在学问上也是一员大将。不过,而今周梦臣不能着急,他要先摸摸唐顺之的心意,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政事需要处理。要看看唐顺之在六艺书院做事如何。再做打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杀鸡儆猴 第一百零四章 杀鸡儆猴 扬州盐运司衙门。 扬州最好的衙门,并不是扬州知府,也不是扬州兵备道,而是扬州盐运司衙门。 王崇古这一次到扬州,根本没有进扬州兵备道衙门,而是以总督特使的名义,在盐运司衙门召集扬州所有官员开会。 王崇古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他才不会去兵备道衙门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谁知道到时候冯化龙会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而且王崇古也是很明显的杀鸡儆猴的想法。 一时间,他也没有时间将江北大部分官员给弄下来,所以只能先将他们的胆子给吓破,才能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等所有人都来到之后,王崇古这才姗姗来迟,毫不犹豫的占据主位,说道;“而今倭寇肆虐江北,天下震动,让总督大人很被动,总督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所有文官都看向冯化龙,冯化龙淡然的说道:“这都是下面的士卒不得力。我已经上奏朝廷,请处罚卢镗。好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王大人静候北京处置就行了,何必大做声势,最近江北局面这么乱,大家都很忙的。” 王崇古听了,脸色不变,说道:“诸位真是如此吗?” 冯化龙一口咬定,说道:“难道还有假?” 王崇古看着冯化龙,眼睛之中伪装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变成了冰冷刺骨的杀意。他本来有些觉得周梦臣做得太过了,毕竟这是一个文官,说杀就杀,有些不大合规矩。 但是而今才发现,有些人实在是无法沟通,或者说沟通成本是在太高,高到还不如一刀杀了爽快。 冯化龙这样嚣张,自然是有底气的。他父亲就在南京,严阁老与小阁老在京师,下面都是严党的党羽,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用心江南,江北这边都还保持原状的。这一切都给了冯化龙勇气,如果周梦臣亲自过来,他自然不敢如此。但是王崇古有算是那根葱? 王崇古语气平稳,毫无感情的说道:“既然大家已经有了公论,我这就宣读总督大人的命令。”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封公文,先举起来,向四方宣示,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上面火漆印信一应俱全,绝无伪造的可能。 王崇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书信裁开,大声朗读道:“今有扬州兵备道贻误战机,致使倭寇横行江北,百姓损失惨重,前言在先,军法处置,闻此令,立斩之。兵部尚书都察御史总督江南六省周梦臣。” 冯化龙听了,顿时站了起来,说道:“这不可能,我乃朝廷命官,要杀我,最少要吏部行文,刑部下令,礼部去除功名,陛下亲兵勾勒才行,你这样区区一道命令,就要杀朝廷命官,简直是胡扯。” 虽然冯化龙说的是正理。杀一个朝廷命官,这是必要程序,如果官职高一些,必须三法司会审才行。这也是士大夫的特权。 寻常百姓杀了就杀了,但是官员,即便是芝麻绿豆的小官,都不是容易杀的。除非能遮掩的干干净净。否则就是杀头的罪名。 冯化龙虽然说的是正理,但是不能抵消他口中的惶恐之意,他在下决心作为严党马前卒,给周梦臣难看的时候,也思量过了,一,他是举人出身,他父亲虽然是尚书,但是南京的尚书,权力也就那些,能将推到兵备道上,已经是尽力了。再往上已经是无能为力的,区区一个举人,能做到进士才能担任的官职,已经是破格了。 他想要再往上爬,必须要新的助力。严世蕃给他承诺,只要事情有成,就祝他高升一步。说不定能当一地巡抚。 而且冯化龙也想过,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父亲毕竟是尚书,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是要留下体面的,最多罚酒三杯,或者降官一段时间,将来总是能升上来。 只是冯化龙富二代的思维,根本没有想过党争是多么激烈。而且周梦臣又是一个多么果决的人。严党在江北那么多官员,为什么推他出头。看见这些老油条们都嗅到了危险,偏偏冯化龙脑袋里缺少这个根弦。 此刻听周梦臣居然要杀他,心底顿时慌了。 他慌了,王崇古不慌,王崇古起身向内行了一礼,说道:“请王命旗牌。” 立即有八名甲士,将一面旗子打出。左右按刀护持。冯化龙定睛一看,不是王命旗牌是什么? 冯化龙还不至于不学无术到,不知道王命旗牌是什么东西,这可是代表皇权,可以先斩后奏的。 冯化龙大声说道:“我不服,你们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南京刑部尚书冯坤,小阁老是我靠山-----”看到王命旗牌的冯化龙,更是手脚无措,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王崇古不想让他再说了。 王崇古到底不是周梦臣的嫡系,他自然知道,或许能从冯化龙这里弄出一些东西,作为攻击严党的工具,但是就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谁去攻击严党? 自然不是周梦臣。 周梦臣而今已经是文官大佬了,真正给严党下眼药,怎么能一开始就是周梦臣出手,自然是周梦臣下面的人先出手了。而这些东西是王崇古找到的,王崇古不是正合适吗? 但是王崇古是何等聪明的人。这年头冲到两边争夺的风口浪尖,一旦胜利自然是大祸全胜,但是一旦失败,眼前的冯化龙就是榜样,本来他有一个尚书父亲,只要老老实实,到了将来资格够,临致仕之前,未必不能熬一个巡抚当当。但是而今,立时身首异处。 王崇古身后有晋商一脉,不是没有根底的。即便周梦臣不帮忙,他也是能按部就班的晋升,又何必为周梦臣冒此大险? 王崇古喊道:“左右,还不动手。” “是。”这些护旗兵,是周梦臣从北京带来的。都是京营之中挑选的精锐。他们的任务就是看护王命旗牌,听令行事。此刻得了命令,根本不在乎下面是谁,顿时扑过去,一个人按着冯化龙,一个人长刀一挥,顿时一颗人头在大厅中滚了好几个圈,才算是停了下来。 冯化龙喷出来的鲜血,喷了扬州本地官员一身。 这个官员一个个双目失神,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但是何曾见过,这样杀官,总觉得冯化龙挨得那一刀,简直是砍在他们头上,甚至王崇古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不知道那一位失禁了。 王崇古暗道:“就是要这个效果。” 不将这些人给震慑住了,接下来如何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听话,王崇古说道:“我说句心理话,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有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谁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人?之前不给你们计较,并不是总督大人不知道。不过,给你们机会而已,而今是什么局面?倭寇在江北一日,就是打周大人的脸,既然如此周大人也只好杀你们的头了。” “如果倭寇那边一直打周大人的脸,今日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毕竟你们催比盗贼,也不是打一次班子不是吗?” “想要保住项上人头,都给老实办事。事成之后,大人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如果说,不想做,也由着你们,反正两条路,就在面前,你们自己选吧。” 这还用选吗?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好像背后狼狗咬一般,跳了起来,向王崇古表忠心,说道:“我等必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骄兵悍将 第一百零五章 骄兵悍将 王崇古这一出,让不知道多少官员吓尿了。 随即王崇古接管了兵备道衙门,兵备道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敢不尽心尽力的。很快一分粗略的情报,出现在王崇古手中。王崇古立即将情报给了麻贵。 麻贵铺开了地图,看了看地方,计算了一个路程,说道:“请王大人放心,下面就交给我了。” 王崇古说道:“卢镗部此刻正在扬州城外,要不要等等他们。” 麻贵将手中的地图给卷了起来,说道:“请王大人安坐便是了。”说完之后,既然将地图装进纸筒之中,让身后的亲兵背着。 麻贵手中的地图,可是麻贵的宝贝啊。 这些地图都是周梦臣到了江南之后,才派人勘探出来的地图,说实话,这些地图的精准度还是不行。但是不行归不行,但是比起明军普遍靠向导打仗,要可靠一些。周梦臣手头的人还是少,否则他定然好好测绘一下南直隶,浙江沿海地图。不至于用这么简单的地图。 但是地图即便如此简单,在麻贵这里,也算事大宝贝,怎么看重也不为过。 王崇古还想布置作战任务,多做交代几句。却发现麻贵已经转身离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微微咬牙说道:“骄兵悍将。” 麻贵却没有想这么多。 出奇之后,立即将刚刚布置下去的军队聚拢起来。 王崇古自然是担心,今日行事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于是就让麻贵把守住关键地带,即便是出现了什么反复,也可以直接应对。好在冯化龙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也免了王崇古一些麻烦。 麻贵三千铁骑,仅仅带了数日干粮就匆忙出城追击。 不过一日左右,麻贵就追到了情报上的地点。只是已经晚了一步,却见整个村落都已经不成样子,百姓尸体横做一地,特别是有一些妇女的尸体,身上不着丝缕,显然是在死前遭受了侵犯。 这样的场面麻贵并不是第一次见,因为鞑子南下的时候,大体也是这样的。 不,不大一样,因为鞑子还有将百姓作为奴隶代回草原上的心思,杀得更多是带不走的老弱,健壮的男人与女人,是不会轻易下杀手的。而海盗船位是有限的,他们更在乎的金银细软,没有劫掠的妇女壮丁的意思,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么杀了是最方便的事情。 麻贵冷着脸,说道:“去找来当地的里正,让他们将这里收拾一下,另外,问一问倭寇往那里走了。”当然了麻贵也不会将这一件事情全部指望当地百姓的报告,他带着几个人,细细观察地面。寻找大队人马行进的痕迹。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麻贵黑着脸回来了。 江北水土与大同塞上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麻贵在塞上的追踪经验不能完全适用。他追了数里,就失去了踪迹了。只能回来了。 回来之后,问了当地百姓,结果也是一样的。 倭寇遁入了草荡之中。 什么是草荡,不得不说煮盐业了。 两淮之地,乃是大明最重要的产盐区。不过这个时候都是煮盐的,虽然有晒盐法出现,但是从福建盐运司开始的。而煮盐就需要原材料,煮盐的原材料就是草料,为供应煮盐,江北沿海一带,有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草荡。很多人说,这草荡范围之大,能有数个府县之大。 当然了,之所以放任这么多土地长草,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开国之初,这些地方大多都是盐碱地,黄河改道之后,大量泥沙将海岸线往大海里面延伸,这种刚刚露出海面的土地,自然有大量盐分,不能种地。但是用来烧的草,却是可以长的。甚至不用怎么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草,都会茂盛的生长。 麻贵就是追踪到倭寇退入草荡之中,他见等人高的草绵延不尽,即便是登到高处,也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这样的情况,让他想起了大同的青纱帐计划。而今大同大量种植番麦,每到秋季都是这样的景色,不,正要说起来,这些无人看管,野蛮生长的草,长得要比庄稼要高得多。 “大人,这草荡之中,虽然有几条路,还有几条河,都是用了运盐的,但是草荡深处,常有匪类聚集,出没劫掠,这正经乡民,谁都不会往深里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真不知道啊?”几个百姓连连磕头说道。 麻贵急躁的一挥马鞭,在空中炸了响,吓得这几个百姓浑身一个哆嗦,麻贵说道;“不用说了,你们都回去吧。”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个将领围了过来看着麻贵。 麻贵双手捏着马鞭,将指节捏得咯咯吧吧做响,说道:“怎么办?我们武人行到尽处,就问刀子。这里地形是对我们不利,看刚刚的痕迹,倭寇最多走了一日,他们都是步卒,就是从这一段入草荡。他们带了不少东西,而今最多不过三五十里。不知道,那就搜,我意分兵数队,想隔数里,将这草荡扫过去,看看这草窝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魅魍魉。” “不过,该大胆大胆,该小心就小心。不要一不小心,就着了倭寇的道。遇见敌人,先吹哨子示警。不要着急。明白吗?” 如果江南各军在此,定然不敢如此冒进,即便戚继光的浙军在此,也是一样。无他,他们的军队到底比不上大同百炼精兵。没有那种以少打多,应对倭寇的勇气。 王崇古说麻贵,骄兵悍将。到真有几分意外,常年打胜仗的军队,就是有几分骄傲。这种骄傲是有底气的。 有胆气的不仅仅是麻贵,还有下面的将领。 这些将领,虽然仅仅是百户,千户,但是一个个底气十足,一点不觉得,这种环境之下,骑兵的战马发挥不出来威力,很容易被伏击等等问题,算什么问题。 他们一声令下。 麻贵在草荡之外稍稍休息,就驱除各队分别进入草荡之中,分成数队,每队之间相距数里,这真是要将这一片草荡之中犁一遍。 而此刻,毛海峰并不知道官军居然如此大胆,敢用这种办法。他还藏在草荡深处一个村落之中。 这里的村落,就是百姓们所言的那些匪类。 在开国之初,这里都是土地都是盐碱地是没有错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这里还都是盐碱地却有问题了。甚至即便大部分还都是盐碱地,但是在一些有水流冲击的地方,土地慢慢都正常化了。 时间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神力。 只是大明的管理制度坚硬之极,从来没有有对这些土地进行勘探过。在草荡之中零星的村落,自然是处于朝廷管理之外,与外面交通不便,自然有一些人走上匪类的道路之上。 这个村落,就是毛海峰准备的一条退路。 这个村落的人,也参与到走私之中,甚至这一个村落本身就是走私路线上的一个节点。 此刻,毛海峰正在给下面的人讲解自己的计划。说道:“从这里往东一日,就能看见大海了,我已经派人向义父禀报了,到时候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回舟山了。” 他目光扫过这些人,发现一个个都有几分失落的神情,无他,这么多年上岸劫掠,也只有这一次最顺利的。简直是没有遇见一点点的抵抗。他们这些人自然想多抢继续抢下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草荡之战 第一百零六章 草荡之战 下面的人都昏了头了,但是毛海峰还是清醒的,在他知道朝廷骑兵来到江北之后,立即撤入草荡之中,毕竟乍浦之战,并没有完全将倭寇全歼,自然有不少人重新回到了海上,毛海峰一一询问过,这些人对大同骑兵在乍浦之战的宛如天神一般的举动。印象十分深刻。 毛海峰想不了解都很难。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信服,因为他们与官军交战,即便有少部分的精锐,也做不道大同军的地步,至于大部分,都是数十个数百人上前一冲,就能做鸟兽散。实在不能得到这些海盗尊重。 这样的官军之中,一下子出现一支十分厉害的骑兵。还仅仅是道听途说,大部分自然是将信将疑。 毛海峰也没有办法,只能话音一转,换了一个说法,说道:“这一次大家满载而归,即便再逗留下去,又能有什么收获?又带不上船,见好就收吧,大不了下次再来便是。” 毛海峰这话一说,引起了下面的纷纷点头。 不错,这一次收获太多,以至于有很多战利品都要埋藏在岸上,等下一次过来带回去。 “毛君所言极是,我小次郎支持。”一个日本服色的武士,腰间挂着武士刀,手中挥舞着一柄折扇。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至于这个小次郎。到底叫什么小次郎就不知道了吧,反正这个小次郎再加入汪直麾下之后,一直不提自己的身世,不过,他麾下数百武士浪人,一个个都是狠角色,是见过血,上过阵的。 手中有实力,自然就会被重视。 有小次郎的支持,其他海盗首领也就一一答应下来。 毛海峰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之事就到这里,我们明日大概就能上船了,今日吃好喝好,本地有人做东道。到了岛上,就没有这么多便利了。” 汪直在舟山群岛之中新修建的基地,远远比不上原来的双屿,说让下面的海盗们都饿肚子却是没有,但是很多人想要大鱼大肉却是不能的。 于是,这群海盗们在这个村落之中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他相距数十里的地方,麻贵啃得硬得磕牙的干粮,饮着冷水,自己喝完之后,又给自己坐骑打了几袋,将干粮袋翻开,抓住一把把豆子喂马。喂过之后,有让马儿喝水,差不多了,放开马儿,让马儿自己去吃草。 这草荡之中,别的不多,就草多。 “将军,我们今日什么都没有找到?该怎么办?”汤汲说道。 麻贵此刻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些茫然。 即便他再能打,找不到人也是茫然。 茫茫的草荡,简直就好像一望无际的森林,即便麻贵将部下撒开了,能覆盖的宽面也是很窄的,毕竟,麻贵不可能将人分得太散,分得太散了,遇见倭寇就是送死,以五百人为一队,已经他能分得极限。五百人即便是遇见了倭寇的大队人马,也能打上一场。 坚持到大队人马到来,但是人再少就不行了。 但是草荡太大了,绵延数百里。怎么找得到。 麻贵说道:“举起火把。”立即有亲兵将火把刚刚举起。 麻贵小心翼翼的将宝贝地图拿了出来,让两个亲兵小心翼翼的打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的滑动,这一片草荡在运河以东,与海岸线之间,因为地形河流的原因,有些地方宽,有些地方窄,但是大体在淮安府到扬州府都有。 占据了后世江苏北部大部分地区。 麻贵问出一个问题,好像是问自己,又好像问身边的人,说道:“倭寇入草荡做什么?”随即又自问自答,说道:“他们并不是要入草荡,而是过了草荡去盐场。” 麻贵语气坚定之极,他深信自己的判断。 草荡这些草都是用来煮盐的,而盐场都是在海边,盐丁熬盐的绝对是就近取材,不会跑老远去割草,甚至有一些盐丁就草荡都改为良田了。总之这样的草荡在海岸线附近,反而是没有的。 被持续多少年的熬盐一点点将草荡给割了下去。 去盐场自然也不是去抢盐的,而是坐船离开。 麻贵瞬间明白了,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下面的将领。说道:“明天我们就不做别的事情了,向东走,先走出草荡。堵在倭寇前面。” 下面将领也觉得有道理,忽然有一个人说道:“将军,如果您判断错了怎么办?” 麻贵吐了一口痰,说道:“错了也就错了。惹急老子,一把火将这草荡给烧了。” 随即第二日一早,如果从天空俯视,就出现一个神奇的现象,两只军队相距数里都是些向东边行进。但是彼此相隔数里的草荡,却似乎不知道。 当然了,两者也是不同的。 毛海峰走得是原本走私的形成的小路,隐藏层层的草荡之中,远远的看,根本看不出来。有路走,很多事情都方便一点。而麻贵就不一一样了,前一日的行动,让麻贵偏离了标记在地图上的几条路,其实这草荡之中有无数道路。只是麻贵手中的地图上,只有几条大路而已。 这也麻贵一定要往东走的原因。其实他们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具体的方位。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追了。如果灰溜溜的原路退回,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麻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于是,一定要咬着牙往东走,反正应该也走不远,就能走出来。走出来之后,再确定自己的方位不迟。 似乎是造化弄人,毛海峰走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一点点向麻贵行军方向偏离。麻贵这边全员下马,轮流在前,用马刀劈开等人高的草,硬生生的开出一条道路。 双方并没有遮掩声音,只是大军行军本身道路发出这样那样的声音,所以很多人下意思觉得这些声音,是自己行军队伍之中发出来的。 于是,当一名大同骑兵砍断眼前碍事的茅草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发现眼前有一条路,更发现眼前路上有人,有一队正在前进的队伍,而队伍之中,居然有几个留这一个非常惹人笑的头,就是头顶上一根毛都没有,反倒是头边上有头发,甚至还绑一个令人发笑的发髻。 这是倭人。 就在大同精骑发现倭寇的时候,倭寇这边,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一瞬间,反应出双方战斗素质。 几乎不用指挥,大同精骑在前面开路的百户,几十号人,就冲了出来,直接杀进倭寇队列之中。而大部分倭寇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时间慌乱无比。顿时乱成一团。 其实,此刻双方的指挥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双方中下级军官的表现完全不同。为首百户汤汲,乃是大同书院出身,又打过数年仗,可以说有理论有理论,要实践有实践。放在其他军队,当一个千户未必不能,只是资历有些浅薄而已。 所以遇敌之后,根本不用命令。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先出战,再将情况报到后面。 但是倭寇这边就没有这么高的素质了。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倭寇这边有这么高的素质,他们就不会来给这汪直当雇佣军。毕竟日本大名精锐,什么武田,上杉,岛津,三好等精锐部众,也未必有这样的素养。 所以,双方一交战,倭寇就落入下风之后。而麻贵听道前面的消息,更是兴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暗道:“终于抓住你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人割草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人割草 麻贵立即说道:“命令分左右两部,一部跟我向北杀去,另外一部立即上马,不惜马力向东冲草荡。” 麻贵心中估计,这草荡快要走出去了,往东没有多少路了。 在这草荡之中厮杀太过麻烦,不是麻贵心目之中理想的战场。 战马冲不上来就不说了,在草荡之中,战斗队形都铺展不开。大同精骑虽然没有鸳鸯阵这样的阵法,但是混战之中,也是有几个阵型可以用的。而今浑然用不得了。只能混战。 倒不是说,大同精骑不能打这样的战事。而是麻贵觉得太吃亏。就好像你手中有各种枪械,你偏偏用匕首与敌人格斗,这样做的人,不是蠢货,就是电视剧编剧。 所以麻贵就留一部在这里,另外一部先行冲出草荡,在前面准备打伏击。 之所以之前没有骑马直接冲出草荡,原因很简单,这样做不仅仅伤马,还伤人。当大部分荒草再密集,一个人骑马真要是闯过去,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但是荒草遮掩了能见度,前一个的路倒是平坦,还是坑洼,甚至出现一片水塘,或者沼泽地也不奇怪。 死在路上一些人,也不稀罕。 如果不是为了战事,麻贵是不会用这个办法的。 这几乎是用人命开路。 不过,麻贵这边觉得打得束手束脚,憋屈的要死。 而毛海峰那边却已经打得胆战心惊了。 仅仅是一接战,毛海峰就感到了盛名之下无虚士。 官军骑兵,即便下马步战,身上装备,格斗技巧,小队配合,乃至于基层指挥官的能力,对倭寇,几乎是压制性。 从双方彼此发现,到开始交手,不过一会儿功夫,毛海峰已经对局面失去了控制。除却毛海峰本部人马,他已经不能指挥任何一个人了。他麾下的各部首领,都陷入了各部为战的情况下。 几十个明军,不足一个百户,毫不犹豫的冲到毛海峰这边。虽然毛海峰这边密密麻麻都是人,但是这几十个人毫不犹豫的冲杀进来,如砍菜切瓜一般杀了一阵子,似乎看到毛海峰这边人太多,太难啃,他们一边吹着一种奇怪的哨子,一边退了回去。甚至将几个战死受伤的人,也一并拖了回去。 将毛海峰看得眼睛珠子都要崩出来。 他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如入无人之地,而今,在他面前体现了这一点,杀进杀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他身边这么多人,根本挡不住,留不下。 当然了,这并不全是因为明军能打。而是倭寇这些人都憋屈到一条路,根本没有展开。即便有再多的人,冲上去的也没有多少个。 他并不知道这个退下去的百户,心中暗恨,自己不能骑马。如果能骑马冲击,定然让倭寇知道,什么叫做大同大马,横行天下。 同样是乱战。 毛海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指挥,甚至已经失去了组织能力,而这边麻贵也仅仅能管得住自己身边的百十号人,但是麻贵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麾下军官,自发以百户为单位,自己寻找攻击目标。 可以说,绵延数里的行军队伍,被分割成一个数百人的战场,整个战场狭长绵延数里。明军即便没有指挥,但依然是有条不纹。 “撤。”毛海峰在交战以来,终于下达了第一个有效的命令。 “毛首领,还有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一个海盗首领说道。 毛海峰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手中的手铳,对准了这个海盗首领。只听“砰”的一声,这个海盗首领仆倒在地,再也不反对了。 毛海峰说道;“撤。” 在行军的时候,毛海峰其实也是有一点担心的,所以将自己本部人马放在队列最前面,此刻突然打起来,毛海峰本部人马卷进去的人并不是太多。他这局面看得分明。 凶多吉少。 明军似乎从无边的草荡之中冲了出来,四面八方都是官军。海盗不是对手,一个个肝胆俱裂。士气低落。好像是被明军包围了。但是实际上,双方军队数量相差不小,海盗这边是官军的一倍左右。 毛海峰其实是看出来一些端倪的。不过,毛海峰最后还是决定撤。 毕竟,这局面很难挽回了,其次,即便是能挽回,他毛海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知道汪直仅仅是东海海盗的盟主,下面很多人都有自己的部众,汪直号称精兵数万,但是直属汪直的有一万多就算不错了。 而毛海峰这里就有两三千左右,这些人折在这里,对毛海峰,对汪直都是很难承受的。 至于,被他抛弃在这里的其他海盗。 抱歉,对海盗来说,一切以实力说话,死人是没有说话的权力,同样,活着却没有部众的人,也是没有说话的权力,甚至连活着的权力都没有。 毛海峰数次在俞大猷的进攻下逃生,那毛海峰指挥作战能力非常强?对撤退非常擅长?抱歉都不是。 谁都知道撤退是比进攻能够难组织,他如果能在俞大猷的进攻下,安安稳稳撤退,那就说明,毛海峰的军事指挥能力,要胜过俞大猷,最少不亚于俞大猷。但是毛海峰真有这个本事吗? 并不是,毛海峰能全身而退,是擅长一招----卖队友。 所谓队友祭天,法力无边,一旦如此,俞大猷这位老将也如之奈何。 而今他又重新发动这个技能。 对后面还在苦战之中海盗根本不管,甚至连一些钱财也不要,都大片大片扔到了地面之上,似乎想以此来延迟敌人的追击。 毛海峰这样的举动,很快麻贵就知道。 麻贵立即从各部抽调一些人马,大概有五百人上下,准备追一追,还没有追出去几步,就感到一道热浪滚滚而来。毛海峰做事做绝,居然放火烧草荡,须知这样一来,很容易形成延绵数里的火灾。更远会因为河流等原因,限制于了火焰的蔓延。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一个大问题。别的不说,这里数千正在混战的军队。 麻贵只能下令准备追击的数百人,立即砍出一个隔离带。 不过,麻贵并没有在这里,而今京战场的指挥权交给唐天禄。随即他沿着之前骑兵冲出草荡的路线向东面突进,既然已经抓住了倭寇的尾巴,就一定要将他们全部给留下去。 因为有千余骑兵奔驰而过,本来没有路的草荡,硬生生冲出一条路,但是同样这样一条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一路上,麻贵看见数匹战马在一处徘徊不去,那而今有一些荒草遮盖着什么。 麻贵不用看就知道,是这几匹战马的主人。战马与骑士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而这些骑士,估计都是摔死的。 麻贵只能叹息一声,视而不见。沿着这一条根本不像路的路,一路奔驰而出。正如他判断一样,这里距离草荡的边缘已经不远了,越来越往东,草荡的草就越来越稀疏,而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就越来越多。 随即冲出最后一片草荡之后,麻贵眼前豁然开朗,大海一下子涌入麻贵的眼中,远处海天一线,似乎大海一直蔓延到了天上,近些就是波涛滚滚,似乎静下心来还能听到海狼声。海岸边却是大片大片盐场,依稀有一些灶丁的住处。 从草荡到海边,大面积都是平地。麻贵看下面的土,大部分都是盐碱地,种粮食不成,但是用来跑马却绝对结实。正是骑兵用武之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海上炮声 第一百零八章 海上炮声 麻贵立即召集骑兵,大概有千余人,这短短数里路,就折进去几十名骑兵。甚至折了一个大同书院出身的军官。须知,这三千铁骑到了江南打了好几仗了,折损并不多,即便折损了也是普通士卒,而大同书院出身的军官,很少折损。 一来,军官本身就很少折损的。虽然大量下级军官冲锋在前的,但是实际上,那一支军队将自己的上司给折,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二来大同书院出身的军官能算是周梦臣的门生。 自然在军中也是会被照顾的,而且到江南打得几仗,在麻贵看来,也谈不上太惨烈。毕竟与青城之中的贴身搏杀,寸土必争的战斗相比,这两仗根本算不了什么。自然不会出现折损军官的局面。 不过,麻贵无暇后悔。 他派几个骑兵迅速巡查附近情况,他也选定了一个毛海峰最可能出现的地方,拿起望远镜细细观察,忽然,他在一片草丛之中,发现一支军队,正在快速的向外出。 麻贵说道:“上马。” “哗”的一声。所有骑兵都上了马。麻贵也翻身上马,抽刀在手,高高举起,随即向下一劈,千余骑缓缓的启动,一点一点的开始加速。 风在麻贵的耳朵呼啸,就好像无数战鼓在欢呼,这才是麻贵喜欢打得仗,好男儿马上见生死。 可以说,南下以来数战,估计也就是今日将大同骑兵所有威力发挥出来,虽然只有千骑,作为大明最精锐的骑兵,何异于千军万马,即便是蒙古骑兵数万,这千骑也敢冲一冲,更不要说这些海盗了。 毛海峰先是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随即看见,千余骑兵好像雪崩一般冲了过来。 毛海峰此刻有两条路,立即后退,退入草荡之中,凭借密集的草木,让骑兵冲不起来。另外一条路,就是冲出去,这里到海边,也没有几里路了。而按照约定的时间,接应的船只就在海边的港口上。 骑兵再厉害,还能冲到海上? 毛海峰片刻之间,就下定了决心,就一个字:“跑”。 毛海峰很清楚,他放弃后面的海盗之后,后面战斗,根本没有什么悬念了。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信念,不要说这些海盗了,他们唯一坚持战斗下去的原因,就是他们在大明杀了太多的人,即便是投降了也不会被饶恕。 但这种恐惧激发的勇气,能够持续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毛海峰知道一旦留在这里,等待他的必然是死亡。绝对没有其他可能。 而今只有跑到海上,才有一线生机。 至于他手中的汪直嫡系兵马,此刻也顾不得了。因为他很清楚,当大同精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胜负,打也是没有用的。 于是,他大声吆喝一声说道:“只要跑到海上,骑兵就追不上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虽然毛海峰带着亲兵先溜了。剩下的人见状,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一瞬间,本来是骑兵破阵的战事,变成了抓鸭子的战事。让麻贵无语之极。 这种局面让麻贵有一点点麻烦,毕竟就是两千头猪放开来让人抓。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麻贵下令骑兵分散队形,以百人为一队,冲了下去,将这些海盗驱除到一处,如果不能驱除到一处,那就是干脆杀了。 收拾这些人折腾了一阵子,麻贵定睛一看,发现有数百人跑得贼麻溜,一会儿没有注意,就快跑到了海边了。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一抬,一面船帆映入麻贵的眼中,他一愣,随即对准一看,一艘船,两艘船,三艘船,一时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艘船,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船只不会少有三四十艘,甚至更多,这是来接应这数千海盗入海的。 随即麻贵再看跑得贼麻溜的一批海盗。心中顿时明白,这里定然有大鱼。 麻贵怎么肯让大鱼跑了,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亲兵去追。两条腿,有怎么能跑的过四条腿。就在麻贵要追上的时候,却听一声轰鸣,一个东西从麻贵身边过去了,砸在结实的地面之上,随即高高的弹起,连续两个起落,才算是在地面上不动了。 麻贵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岂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是大炮,最少是千斤的大炮。麻贵跟随周梦臣从来是用火器轰别人,哪里让人用这火器来轰自己。这让麻贵内心之中滚滚怒气,简直想要杀人。 只是他再想杀人也知道火炮的威力, 这还是开始,如果追得海边,必然遇见更多的炮火打击,大炮是不长眼睛的,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都葬送到这里了。 麻贵不怕死,毕竟吃战场这一碗饭,每天都面对死亡,怕与不怕又有什么区别的。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赌一赌,对方开炮准不准,毕竟他很清楚,这一战下来,虽然还没有统计,但是斩首三四千应该有的,从战果来说,应该比乍浦大捷稍少一点。但是与乍浦大捷不同的事情,他麻贵是这一战的指挥官。 乍浦大捷是周梦臣坐镇,调动数万兵力,虽然这数万兵力大部分都是打酱油的。但该排队队,分果果的时候,不能完全忽略。而这一战是麻贵一个人打的,以他对周梦臣的了解,定然有重赏。麻贵甚至举动自己要往上走走。 至于走到什么地方,却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如果憋屈的死在这里,就太倒霉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几十艘大船,每船上人数不少,少数有一两千人,这念头水手与士卒相差不大,能在船上打的,未必不能在陆上打,万一他们上岸怎么办?而麻贵麾下都分散开来,正在抓俘虏。麻贵手中这一点点的军队,是最后的警戒军队了。不能贸然丢了。 于是,麻贵下令撤出数里,到大炮打不到地方去,只能放过这头大鱼了。 这一支船队,不是别人的,就是谢和的。 谢和也万万没有想到,上次与毛海峰联系的时候,还听说是一切都好,而今却变成了这样子。不过,岸上的事情与他谢和没有关系,甚至谢和还有一丝丝高兴。毕竟,我兵败台州,你汪直器重的义子也不过如此吗?我最少将大部分人都带回来了,看看汪直这位义子,身边只有数百人,可以说将数千人都丢在岸上,这数千人各部都有,即便是汪直也不是太好交代的。 到时候谁还说他谢和台州的事情。 谢和内心之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但是将毛海峰引上来的时候,却一丝不露,还用充满了长辈关心的语气说道:“毛贤侄,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毛海峰自然能揣测谢和几分心思,毕竟福建海盗的首领,与徽商一脉,并不是一条心,但是此刻毛海峰却无心关心这些,他要关心的更多,说实话,他今日虽然败了,但是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问题。 无他,大部分海盗其实也就这水平,指挥数百人陆上战事还行,但是指挥数千人,真没有那个能力,毛海峰在其中已经算是差不多的了。 官军的能力这么强,今后汪直的集团出路,何去何从?一旦很多人觉得汪直集团没有出路了,那么这么多海盗还会依附在汪直麾下吗?这都是问题。 毛海峰知道,今日之败影响之大,决计不是葬送数千士卒。 这才是他面对大难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黄雀在后 第一百零九章 黄雀在后 谢和说了两句,看毛海峰没有反应,也就不再刺激他了,而是举着千里镜看着海岸上,说道:“而今怎么办?” 毛海峰与谢和手中的千里镜,是从西洋而来的。从葡萄牙人手中卖过来了。 与大明产的千里镜到底有多大的区别,此刻不对比是不知道的。不过,此刻并不妨碍,让毛海峰将岸上的惨状看在眼里,却见无数海盗被千余骑兵圈住了,四面合围,就好像驱赶猎物一般,驱除到一起,然后箭如雨下,不过片刻之间,就伏尸一地。不投降的人都是这样的待遇,而投降的人,更是被骑兵扔出一个长长的绳索,要求他们一个个自己将自己绑在绳索之上,一根绳索能绑上数十人,在一个起兵牵引着,就好像是拉着一群牲口拉到一边来。 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大明骑兵在与蒙古人多年做战下,在互相影响。更不要说,大明本身就有蒙古骑兵,大明骑兵在很多细节上,有很明显的蒙古骑兵风格。 毛海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都是他麾下嫡系,自己的本钱。他虽然抛弃了他们。但是真的心疼啊。想起自己要面对的局面,心中更是郁结无比,不愿意再看下去了,说道:“谢叔,我们走吧。事已如此。算我失算,中个官军的圈套,走得太迟了,说不定还有意外。” 毛海峰自然知道,他这一次大败,没有多少圈套,但是他总要给自己开脱一二,否则回去之后,该怎么交代,于是,他遇见的种种,必须是官军的诱敌之计。 谢和却不大明白,他到底没有与大同兵碰过,他心中却有几分相信。毕竟,他虽然败了,但是折损的人并不多。而今毛海峰几乎是孤身上船了,其中差别太大了。 谢和虽然有几分幸灾乐祸,心中也有一些疑惑的。 因为他看不过毛海峰是一回事,但是对毛海峰的实力,还是比较认可的,汪直是有儿子的。如果不是毛海峰手段出众,能文能武,汪直也不会收毛海峰为义子,倚重之极,甚至比亲儿子还看重。 毛海峰这一次败得这么惨。在谢和想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和说道:“好吧,我们这就走。”随即谢和下令,从这个无名小港外,一艘艘船准备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声高呼道:“船主,东南方向有动静。” 谢和立即转到了东南方向,举起千里镜,却见数面船帆鼓足了风,从海平线下面飞快的冲了出来。谢和目光聚集在一面大旗上,这面大旗上有一绣金大字:“俞。” 谢和心中一凛,说道:“他妈的,真是圈套,俞大猷来了。” 俞大猷对这些海盗可以说是如雷惯耳,俞大猷资历老,与卢镗可以说,是从平倭一战一开始就参与进入的,而且俞大猷屡次打胜仗,当然了,俞大猷更是屡次犯上了上面的霉头,屡次降职。 否则而今俞大猷的官位总就不只是如此了。 谢和,毛海峰,乃至是汪直,都在俞大猷麾下吃了败仗。 此刻毛海峰自己都有一点点怀疑了,他怀疑,在他江北遭遇的一切,难道真是俞大猷设下的圈套? 自然不是。 俞大猷如果知道,这边会这样想,定然会嗤之以鼻。 对于今日,俞大猷可以说是处心积虑好长一段时间了。 周梦臣给俞大猷自己行动的权力,可以说真拿捏住了俞大猷了。 俞大猷为人忠直,脾气有几分倔强。对于这样的将领,上面也不是太好驾驭的。在上面很多不切实际的命令,俞大猷是毫不犹豫的怼回去。毕竟俞大猷不在乎当官,大不了回家当自己的百户,俞大猷是世袭百户出身。不过,这么世袭官职太小了。俞大猷从小过得与老百姓差不多。 而今正在打仗,正是用人之际。俞大猷威望又高,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处置大将。 所以,不管看惯看不惯的官员,都捏着鼻子与俞大猷合作。 不过,你只有命令正确。俞大猷也是真能办事的。 而周梦臣给予俞大猷自由行动的权力,在俞大猷看来是完全没有过的。周梦臣其实仅仅是衡量了这个时代的通信工具,对海上的船只,根本没有办法沟通。不下放指挥权,又能做什么啊? 但是在俞大猷看来,这是沉甸甸的信任。 既然周总督如此信任,要人给人,要船给船,要炮给炮,甚至还有独立的指挥权。俞大猷自己觉得,自己不打胜仗,都不能给自己的交代。 毕竟在周梦臣到江南的时候,俞大猷本部才一两千人。而今俞大猷本部扩充到了五千多人,而且转为水师。大小船只近五十艘,其中大船二十多艘,小船居多,还补充了大量的火器,甚至还有十几位,在俞大猷看来,堪称重器的千斤大炮。 俞大猷手中的家伙,从来没有这么阔气过。 他怎么不想打一场胜仗。 但是俞大猷很苦恼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汪直也倾巢而出了,虽然号称千余艘战船,俞大猷不当回事,知道大多都是商船而已。只是蚁多咬死象,他试探了几次,还是觉得不能莽撞到,直接打汪直的老巢。 那该怎么办? 等,等汪直分兵。 于是,谢和这一支船队匆匆北上,就被俞大猷发觉了。 发觉是一回事,在茫茫大海上,相差数里,都很可能看不见。所以,怎么追踪,咬住谢和所部的痕迹,也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俞大猷下定决心,在后面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是抓住了谢和踪迹。 于是,在这个无名小港海域,俞大猷一声令下,官军船队两翼张开,大炮扯下炮衣,一门门黝黑的炮口,就好像一个个无形的眼睛,随即喷射出通红的视线。 谢和也顾不得是圈套不是圈套了。也不用毛海峰提醒。立即开始撤退,一边撤退一边与俞大猷部交好。 俞大猷好容易才找到这样的战机,岂能轻易放过,这俞大猷的座船冲到最前面。双方火炮来往,在岸上听来,就好像是天边滚滚惊雷一般,麻贵也吃惊非常,不知道这一支船队,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只能站在岸边加油鼓劲。看着双方战斗范围越走越远。 海上追逐战不好打。可以说在帆船时代,一支船队一心想要逃,一支想要追上,打上几天几夜,都未必不可能。 好在,俞大猷小看自己手中的火炮,特别是一些千斤炮,居然一炮能将对面船只硬生生砸出一个大洞。在追击战之中,能够有效的降低对方的船速。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样的重炮在船上并不多,大部分船上的火器,都是以摧毁对方人员为目的射击的,而不是以摧毁对方船只。 毕竟这年头的火炮威力,是有一点点小,指望有大炮击毁一艘船只,还有一些难。 不过,此刻的俞大猷却看到了这种可能,他心中涌起了无数灵感。 这一战,谢和狼狈逃窜,俞大猷一路追击,击沉船只三艘,俘获十三艘,可以说谢和损失了近一半的船只与部众,这才与俞大猷拉开了距离,狼狈的去找汪直了。 而俞大猷伤亡很少,只有几十个。这都是因为火器上的优势才有这样的战果。 谢和毛海峰回去之后,与汪直如何收拾这个局面。俞大猷并不知道,俞大猷船队并没有回舟山,而是向上海而来。他想见周梦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盐港大捷 第一百一十章 盐港大捷 俞大猷从吴淞口进入吴淞江,上海县城附近看见了他之前没有看见的场景。 吴淞江正在大规模清淤,河道被挖深,大量河泥被百姓拉回去肥田了。而这里有一个占地数里大船场,有数十艘大沙船都停在码头上,似乎在进行最后的修缮。还有很多沙船还在岸上,等着下水。 俞大猷在船上数了一遍,大概有四五十艘之多。都有十几丈长。看上去比俞大猷的座船都大了好些。 俞大猷看了这船眼馋之极。 心中更是拿定了心思。 俞大猷到上海港修缮,随即上报苏州捷报,求见总督大人。 毕竟他作为将领,来这里修缮船只,请求补给是可以的。但是他再擅自离开船队,去苏州就是不合适了。 等俞大猷的捷报到周梦臣手中,没有一会儿功夫,麻贵的捷报也来了。 周梦臣眉头一展,说道:“好,徐先生麻烦你润色一下,将这盐港大捷报上去,也让上面高兴一下,也让那群乌鸦,不要一直盯着虎丘大会了。让我松一口气。” 徐渭笑道:“这样的反应,大人不是早有预料。” 周梦臣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事情一事半会儿还完不了。” 自然是完不了的。 周梦臣在虎丘大会上放了炮,一炮将心学打懵了。他想收手,心学那边还不想了。这几日心学以王畿为首的学者,数次在公开场合抨击周梦臣的学说,只是他们讲学的场合,与虎丘大会是远远不能比的。 除此之外,京师也有反应,言官们此起彼伏攻击周梦臣。诋毁圣人,宣扬伪学。甚至为了这一件事情,徐阶都给周梦臣写信了。表示了歉意,说这一件事情,他不好表态。 不过,在京师也不是没有为周梦臣说话的了。不是别人。就是高拱。 高拱对周梦臣一些学说,并不是太认可,但是有很多地方却是非常认可的,那就是理学不谙实务,无事空谈心性,有事实无一策。高拱就此与言官们进行了多长辩驳。 如果虎丘大会有下半场的话,那下半场就是高拱在北京舌战群儒。 一时间,天下纷纷扬扬,无数士大夫都在议论这一件事情。甚至高拱在给太子上课的时候,公然以宋亡教训为题目。一时间,余波不断。 周梦臣对与这样的余波,周梦臣既是高兴,又有忧虑。 高兴就不用说了。 不管是攻击也好,赞同也好。有这样的情况,都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的气学,再也不是默默无闻了,在天下之间已经有一席之地了。而忧虑之处,却是一直这样处于风口浪尖,也不是什么好事。 气学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快速消化虎丘之会的影响力。而不是一个劲的出风头。 所以,周梦臣希望,这一次盐港大捷。能够扭转焦点。 之所以称为盐港大捷,就是那个无名小港,附近都是盐场。平日也走私盐,故而称之为盐港。 徐渭说道:“对了,大人,俞将军求见。大人准备见不见?”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要见的。顺便通知这一战的有功之臣,我准备在苏州开庆功会,顺便将封赏的事情一并做了。” 徐渭立即答应下来了。 数日之后,各方面的人都来了。 周梦臣自然也到场,饮了三杯酒。各自封赏。麻贵升任扬州位指挥使,总领扬州军事。唐天禄以千户衔暂领骑兵。而在骑兵之中,宣布十几个军官,分别安插到扬州卫,浙军等地。 随即周梦臣又写信令河朔省补充一批兵马。 这一战损失了两三百人。有死有伤。需要补充一批人,充实编制。毕竟,这三千骑兵是周梦臣手中的尖刀。周梦臣不能让这柄尖刀废了。不过,对大同军官来是说,这就是跳板。 如果在河朔,而今还都在熬资历的。哪里这么容易升官。特别是到了浙军,也是跟着老上司。可以说戚继光正缺人的。特别欢迎这批军官过来。 至于一些伤残的军官。周梦臣准备询问一下,如果愿意留在江南,就将他们安置在六艺书院之中。作为教习。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一个好去处了。 至于俞大猷加了都督佥事衔,并加世袭千户。赏银千两。并没有升官。毕竟在大明现在军制之中,总兵官已经是武官最高的官职了。简直升无可升,都督佥事是五军都督府的官职,在大明前期,五军都督府总管天下兵马,里面的都督佥事,都督同知,等官职都是有实权的。而今不过是一个加衔而已。可有可无,表示资历而已。最多吃一封俸禄。 这并不是周梦臣偏心,实在是麻贵是小将,官职低,起点低,好提拔。说实话,武将一跃数级,都是家常便饭。其实在周梦臣看来,麻贵在这一战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并不是升官,而是独立主持了一场战事,这种经验,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了。甚至有了这一战,很多人眼中,麻贵,与俞大猷,戚继光,卢镗,汤克宽等将领并列。虽然叨陪末座。但是麻贵年轻啊。 将来真有仗的时候,兵部也想到麻贵的。 这比区区指挥使要重要多了。 而俞大猷老油条,嘉靖初年,俞大猷都打过安南,之后几起几落,让兵部都印象深刻。甚至有一些不大殆尽,能有这样的赏赐,是有周梦臣的影响力在里面的。 至于参与进去的文官,除却王崇古加了散官,磨了资历。听说,王崇古这一任官满之后,直接就能到巡抚。至于何地之巡抚,到时候就要看空缺了。 其他文官一个封赏都没有。 甚至南京刑部尚书冯坤此刻正疯了一样弹劾周梦臣。周梦臣也毫不示弱,也让徐渭上本弹劾。双方的争论已经到了内阁了。周梦臣估计一两个月左右,就有结果。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的结果,很清楚。冯坤罢官在即。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到江南这才几个月,不足一年,数战数捷。周梦臣很清楚,他还没有扭转战局,而今是汪直进攻,他在防守,久守必失,将来未必一直打胜仗。但是京师很多人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周梦臣能稳定江南,屡胜倭寇,这就是最大的功劳。再加上周梦臣也算是嘉靖的红人。内阁权衡之下,定然是让冯坤离开南京。至于去什么地方,或者干脆致仕。就看内阁的想法了。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这种逼上面二选一的做法,是很伤和气,也是消耗圣眷的。 今后最好想办法弥补,最少不能出什么错漏。周梦臣心中也在想,是不是要加快军事改革,将更多的卫所变成营兵。而在将麻贵调到扬州卫,让王崇古在扬州,未必不是想除却在浙江的胡宗宪之外,另外在扬州也做这样的事情。 同样也是给严党一点颜色看看,将严党在扬州卫所之中的影响力都废掉。毕竟周梦臣不这样做,只会被人当做软弱可欺。 周梦臣在庆功宴上封赏过后,也就准备退场了。他知道他在这里,下面人不会喝习惯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俞大猷朗声说道:“周大人,末将有下情上秉,还请大人准许。” 周梦臣一愣,不仅仅周梦臣一愣,在庆功会上很多人也微微皱眉,觉得俞大猷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一点点眼色都没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运风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运风险 有什么事情不能之后再说,而今大家都在庆功。你这个时候说事,不是显得你忧心国事,而大家都是酒肉之徒,只记得庆功宴吗? 周梦臣见状,说道:“俞总兵,你有什么话要说?” 俞大猷看看左右,说道:“末将,请借一步说话。” 周梦臣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起身走了。俞大猷连忙跟上。 见状,其他人心中又暗暗揣摩:“俞大猷这手段高明了。一下子在大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下一次我也要学。” 周梦臣不知道,这一件事情引起什么样的联想。他与俞大猷来到一处偏房,周梦臣坐下之后,说道:“俞将军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俞大猷说道:“末将有一个计划,能够一举破倭寇。即便不能去全歼倭寇,也能将汪直所部打散,解朝廷心腹之患。” 这些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周梦臣不会太在意。但是说话的是俞大猷,就由不得周梦臣不在意了。他说道:“俞将军的计划,莫不是围攻舟山数岛?” 周梦臣内心之中从来是崇尚进攻的。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从来不想将自己陷入被动防守的处境之中,奈何,在海上的战事,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另外的课题,与陆上作战,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渡海攻岛,最重要的是水师。 而大明的水师实在是一言难尽。 在周梦臣看来,而今的大明水师甚至比不上朱纨那会儿,其中原因就是因为朱纨之死。朱纨强势整合沿海卫所,进攻双屿岛,取得了大胜,但是之后,朱纨被逼的自杀。连朱纨的得力爱将卢镗也要去北京的监狱过一阵子。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 高级军官从大明朝廷这边的得到的太多了,自然不能投降倭寇,但是大部分底层士卒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没有得到大明朝廷什么好处。甚至他们眼中有朝廷,朝廷眼中未必有他们。 可以想想,他们的上官都被如此严厉的处置,这些将士会处在什么情况下。 根本就是惶惶不可终日。 而且说一句实话,其实对大明走私情况最了解的,就是沿海卫所。在朱纨之前,就有卫所军官参与进走私之中,甚至很多卫所士卒对那些走海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甚至之前一个马勺吃过饭。 在这种情况下,惶惶不可终日的卫所军,自然有大批投海的。可以说,汪直的武力值迅速增长,与当年朱纨之死,脱不了干系。 周梦臣详细想过进攻这汪直在舟山的基地,但是做过调查之后,就放弃了,因为周梦臣手中战船不够,水手不够,兵力倒是够。但是飞不过去。 而且周梦臣还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攻下汪直在舟山的落脚点就万事大吉了。 很抱歉,并不是这样的。 双屿虽然最有名的,但是汪直在海边的落脚点,可并不是双屿一地,周梦臣翻翻之前的战事,确定俞大猷与卢镗等人联手,最少已经摧毁了汪直三处落脚点。只是这三处都是如乍浦差不多,没有在海岛之上,而是在沿海。步卒能派上用场。 但是这连续几次摧毁汪直的落脚点。对汪直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 汪直虽然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是汪直主力依然存在,汪直本质上,并不是多希望与朝廷打硬仗的。如果真遇见攻岛,汪直第一选择一定是撤退。 所以,周梦臣也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只能接受在今年一年之内,攻防之势并不会逆转的结论。 他虽然不知道俞大猷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俞大猷说的是这个,周梦臣对俞大猷会有些失望的。 俞大猷说道:“大人,倭寇狡诈,如果要攻岛的,最少要集结三省水师,声势浩大,倭寇不会留在岛上。此事不行。末将的计划是引诱倭寇出击,最后大破倭寇于海上。” 周梦臣说道:“这不大可能吧?” 俞大猷说道:“非常有可能的。倭寇虽然常年走海,但是大多是商贩,缺乏决死的决心。虽然有一些火器,但是火器大多是火铳,大炮很少。而我军大炮数量却不少。真要交战,官军船队能过胜过两三倍的倭寇。” 周梦臣将信将疑,说道:“真的如此吗?” 俞大猷说道:“真的是如此,此战,末将对付的船队,也是两倍于末将。倭寇船不好,炮不多,兵不精,唯独数量上比较多而已。” 周梦臣说道:“正是如此,你也知道,倭寇船只号称数千艘,即便有些夸张。想来最少也有千艘。而我军船队有多少?沿海各卫所船只,只是记名而已,如果按账册上的,浙江福建两省加起来也有战船千艘,但是实际上,浙江一省,也就你手中那一点点的家底。福建倒是还有一些船只,但是你是福建人,知道,我是不可能从福建省调船的。原因你也知道。至于长江水师,全部都是空额,即便你能打两倍三倍,依旧不是汪直的对手。敌十倍于我,这仗怎么能打啊?” “大人。”俞大猷说道:“倭寇不是十倍于我。我知道大人还有一支船队,数量不少。” 周梦臣说道:“什么船队?” “沙船队。”俞大猷语气微微一顿,说道:“也就是海运船队。” 周梦臣一愣,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海运船队太重要了。 从去年开始筹集的海运船队,而今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出海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在四月末五月初,从崇明出发,十日到天津,四百万石粮食,不会一次运输过去。但是数次也就差不多了。 周梦臣这个总督,两大任务,一是剿灭倭寇,另外一个就是供应京师。甚至后者要比前者更重要。倭寇一时剿灭不了,维持这个局面,他不会受到朝廷责罚,如果他不能及时供应朝廷的物资,定然会接到北京的问责。 甚至户部尚书方钝与周梦臣关系再好,在这一件事情,也不可能优容周梦臣。 不是方钝不想照顾周梦臣,实在是朝廷物资储备,是不可能让方钝有半点优容的。 这一件事情,太重要了,重要到了能影响周梦臣乌纱帽的地步。所以,周梦臣不能在这上面赌。 俞大猷说道:“知道。只是大人,您可曾想过,如果这船队在海上出问题会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不大可能,我已经详细问过很多人了,大海茫茫,想要拦截一支船队,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在港口附近拦截。” 俞大猷说道:“大人,有一件事情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航海之道,倭寇是胜过我们的。大人问过这么多人,说不可能,就真不可能吗?”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 他之前一直相信这一点,那就船队只要入海,想要拦截根本不行。毕竟没有雷达。只靠瞭望哨,能看到的海域只有数里。根本不可能发现,即便发现了。现在从崇明到天津,是顺风顺水。船速极快。十日到天津。一般船也拦截不住。更是追不上的。要知道倭寇的船其实不大适合在黄海渤海等海域航行的。 总之,只要安全的经过长江口,到达黑潮的洋流上,倭寇就不可能拦截。而且长江口宽的就好像海一样,这本身就不大容易拦截。 这个结果,周梦臣反复确认过多次了。 只是而今听俞大猷一说,他又不敢确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俞大猷的作战计划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俞大猷的作战计划 毕竟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一想到这一批粮食在海上丢失了。周梦臣自己要面对的无边压力暂且不提,有了这一件事情之后,什么海运根本不可能再次重提了。大明迈向海洋就遇见当头一棒,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周梦臣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周梦臣沉默了好一阵子,语气有一些沙哑。说道:“俞将军,说说你的计划吧。” 俞大猷说道:“末将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引诱倭寇袭击船队。而船队之中不运粮食,而运兵。将这些船改造成为战船,给倭寇迎头痛击。” 周梦臣说道:“沙船可以作为战船吗?” 俞大猷说道;“请大人放心,这绝对没有问题,战船之中本来就有很多沙船船型。而且大人海运船,我也见过了,十分牢固,只需加固一些炮位,就足够当战船了。” “海上交战,火器为先,只要火炮足够,倭寇占不了便宜的。” 周梦臣说道:“那水手怎么办?” 俞大猷说道:“大人不是已经准备了沙船帮的水手?” 周梦臣追问道:“沙船帮的水手,岂能用于交战?” 俞大猷说道:“不用他们交战就行了。北人善骑,南人善舟,南军各部可以船上接战的比比皆是。卢汤两部都是可以的。大人如果愿意也可以从其他各部之中挑选一些人,一两万人绝对有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微微一动,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就是他将水师与步卒分的太清楚了。 很多南军各部,人数不多。几乎是主将的部众,但是他们反而成为多面手了,大部分南人在船上都是不晕船的,又是厮杀惯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在船上打仗,与在陆地上打仗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开炮,然后肉搏而已。 不同的是,之前在陆地上,而今是在船上而已。 至于那些技术兵种。都可以交给水手来做。 这个年代水师的专业化,在大明附近的海域还没有开始。而是真要说起来,沙船帮的人,也不是不能打的,毕竟沙船帮这些人不是专业的水师,那么倭寇就是了。 真要按周梦臣心中的专业海军的标准去衡量,估计整个亚洲,甚至加上欧洲,都没有什么专业的海军。 如果这样来办,周梦臣觉得似乎俞大猷的计划是有可行性的。 俞大猷见周梦臣眉目之间有一丝丝的意动,趁热打铁说道:“大人,我们第一次作为诱饵,打汪直一下。即便汪直没有一下子打掉,只要汪直吃了亏,他就不敢拦截下面的海运船只了。这样海运就安全了。” 似乎是这一句话说服了周梦臣。周梦臣问道:“你觉得汪直为什么会来拦截?还有,我们这么大的动作,不会走漏消息吗?” 俞大猷听了周梦臣这一句话,顿时心头大喜,这一句话,意味着周梦臣在思考这一件事情的成功率了。 俞大猷连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汪直所部号称数万精兵,战船千艘,但其实上都是海上乌合云集所致。他们跟随汪直,不过是汪直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如果汪直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必然一轰而散。汪直攻台州,为戚继光总兵所败,攻江北,又有盐港之败,而且盐港之败,损失更是汪直自己的家底。到了这个地步,汪直必须要一场胜利,不求这一场胜利有多大,但求凝聚人心。否则汪直所部,恐怕不能维系。” “大人严厉封锁南直隶,浙江,而今倭寇不能从两地取一捆货物,都必须从福建转运,而福建本身产得东西不多。根本不能同时供应东洋与西洋。汪直这一两年一直在坐吃山空。不过那方面,都逼得汪直,立即出兵。” “而且末将说一句实话,汪直其实不怎么懂打仗。他如果不是对江南的乌龟壳,望而生惧,也不会兵分两路。” “他已经畏惧上岸了,唯有在海上还有信心,只要他知道了海运的消息,定然会去伏击。” “而正如大人所言,船队一旦入海,想要拦截,简直是大海捞针,所以他想要伏击的地方,比如是长江口。只要多在长江口转悠一段时间,定然能与汪直撞上。” “至于走漏消息只需虚虚实实就行了。”俞大猷眼睛之中有一丝丝智慧的光芒,说道:“海运如此大事,大人岂能不派人护卫。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做遮掩,甚至还可以在船上放一批粮食,只需将上船数部严格保密,让倭寇不知道军营已经空了,就行了。” 周梦臣听了。很多事情豁然开朗。 果然,他毕竟是从外面调过来的,对海上局面的深刻理解,对汪直这个人的了解,他是远远不如俞大猷的。 特别是汪直本身不怎么会打仗这个观点。看似石破天惊,但是细细品读,却未必不对。 毕竟汪直是一个商人出身。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处理利益纠纷。正因为他在这上面出色的表现,在双屿时期,就是有名的中介,大家商业上有什么问题,都要找汪直出面做和事老,给双方谈数。 在双屿覆灭之后,领头的各部都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作为主事之一的佛郎机人更是干脆撤出了这片海域,去混南海了。 汪直这才聚拢人心,之后又在浙江沿海建立了两三个私港,这才一步步成为海上大佬的。 细细数汪直的发家行为,说是一点黑吃黑,火并都没有,那是不现实的。但是汪直决计不是一仗一仗打上来的。甚至周梦臣一时间都想不起来,汪直的代表战例。 但是因为汪直威名赫赫。大家将海盗善战都加之于汪直之身,这才让汪直光环加身,都觉得汪直很能打。却没有细细分析。 当然了,周梦臣也有另外一点点补充理解,说谁不能打,一般要看说得人是说,韩信说刘邦不过尔尔,但是刘邦真的不能打吗?俞大猷评价汪直,作为多次攻破汪直私港的大将,他自然是居高临下的评价。 综合的来说,说汪直一点军略都不懂,有些过分了。但是汪直的军事能力,不应该过多估计。 一般来说,人们都喜欢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汪直在解决与朝廷争端上,太多在意议和了。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打赢官军。这其实也能说服一些问题。 只是,即便汪直军事能力不宜过高评价。汪直就一定会上当吗? 而且海运是有期限的,五月底,是他纠缠了很久的最后期限。一般来说,春秋两次征收赋税,春税的截止到在冬天,秋税的截止到五月春耕。也都是往后推迟半年。周梦臣不再推迟了。 在海运上动手脚,会不会影响这方面的问题。 总之,一时间周梦臣想法很纷乱,他要考虑的问题很多,这一件事情一定要与负责海运的王宗沐,负责粮食的汪宗元两人好好商量一下。才能有一个万全之策。不是周梦臣现在想拍板就能拍板的。 他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今日是庆功宴。俞将军还是去饮酒吧,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俞大猷说道:“大人,军情如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随即就起身准备离开。 俞大猷连忙上前,似乎要追着周梦臣,立即有两个侍卫拦了下来,周梦臣这才得以脱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粮,船,炮 第一百一十三章 粮,船,炮 周梦臣离开了俞大猷,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梦臣理解俞大猷的想法,他看见了胜利的希望。只要一战打散汪直,可以说从嘉靖二十九年开始的倭寇,有了提前结束的曙光。 周梦臣其实也心动了。 按照周梦臣原本的计划,想要平息倭寇。最少还有一年两年的时间,也就是按照周梦臣的时间表。建立强大的海上水师。控制东海要点,舟山所有岛屿,台湾,琉球等大小岛屿的时间,应该是嘉靖三十八年上半年,或者下半年。 而俞大猷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今年下半年,就能扫平海域。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没有足够强大的海上力量。在海上很多角落里,定然还有大量的海盗。还需要建设海上力量一点点的扫平。但是提前两年事情,足够周梦臣做很多事情的。 毕竟,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这个总督六省的权力太大了。所以他在江南的任期,决计不看能比大同更长,甚至只能更短,甚至未必能做到一任三年。 所以,很多事情做在前面。最好不要往后面拖。 如果说,他在嘉靖三十八年才将倭寇扫平。很有可能倭寇平定之日,就是他离开江南之时。但是周梦臣此来江南可不是仅仅为平倭而来的。 俞大猷的计划给了他很大的诱惑。 不过,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不能仅仅因为俞大猷一面之辞就下决定。 同样周梦臣也知道,兵贵神速。而且周梦臣知道,俞大猷的一切判断,都是基于而今的情况做出的判断。一旦时间拖得长了,敌我形势很可能发生了变化,俞大猷的计划就过时了。 所以,周梦臣当天晚上就没有睡觉。立即召集各方人员,负责海运的王宗沐,江南巡抚汪宗元,乃至于自己的高级幕僚。商议此事。 汪宗元一开就说明粮草筹备情况,说道:“其实今年开年的时候,我通过运河送了一批往京师,有百万石上下。算算时间在五月份能到北京。现在粮食缺额有三百万石。也就是从现在到五月份,要运输三百万石道天津。粮食已经准备好了,都在镇江码头上。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要看王大人了。” 王宗沐说道:“请大人放心,已经准备了二百艘大沙船。各地赶工之下,在十几日之内,能够筹集三百艘大沙船。到时候分三批出海。在四月中旬,决计能在天津码头靠岸。天津到通州水道相通,彼此转运很方便的。到时候都是户部的事情了。” “其实,我本意本月就要先发第一批,因为战事不敢轻动。我正想请大人批一批火炮到海运船队中,毕竟海上还是有一些风险的。” 周梦臣说道:“你也担心倭寇骚扰船队?” 王宗沐说道:“有一点的。不过请大人放心,我亲自押运。我们都大船,要比倭寇的船要高出半丈,他们根本不可能上船接战。而且我已经准备了一部分粮食,在三万石左右。用于耗损。决计不会出问题的。” 周梦臣听王宗沐的话,有一股熟悉的感觉。那就是搪塞上司的感觉。 周梦臣自己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一件事情周梦臣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必须要做的时候,一方面要给上司点明一些风险。也算是打预防针,另外一方面,也有给上司鼓劲,防止他打退堂鼓。 王宗沐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的。 毕竟,王宗沐想要海运,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他可不是因为周梦臣想要海运才提倡海运的。情况是反过来的,乃是王宗沐一直提倡海运。周梦臣才将他从将江西调过来的。 王宗沐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是他与周梦臣并不是太熟悉的。所以,才有这样想法,即便有些风险,也要哄着上司来办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不是那么好哄的上司。特别是被俞大猷一提醒,立即明白王宗沐的心思。 周梦臣而今并没有处置王宗沐的心思。因为下面人有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正常了。而今最重要的是将海运这一件事情做成。而王宗沐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周梦臣就当不知道,问徐渭说道:“而今我们有多少火炮?” 徐渭说道:“从大同运来的火炮,已经到了第三批,第二批与第三批还没有分出去。总共有各种小炮,一万五千门,大炮有佛郎机百余门。五百斤炮,千斤炮各一百五十门。至于火铳有两万根有余。” “大同那边也说了,库存几乎完了,小炮有一些。但是要大炮的话,估计就要以半年有一批次,我们要订购了。” 周梦臣也明白大同那边的情况。 可以说,周梦臣用的火炮,大多都是周梦臣在大同大规模生产的尾货。 在没有进攻青城之前,周梦臣也不知道他需要多少火炮,而且他手中的银子不花出去的话,定然会被户部扒拉走。所以,周梦臣做为战略储备也好,作为突击花钱的方式也好,他生产了大批超过预期火器火炮。 在青城打下之后,虽然在草原上修建城池,上面也是有火炮的。但也仅仅消耗一部分而已。 毕竟,大明骑兵在青城之战后有了极大的加强。别的不说,单单一点,那就是大同骑兵之前扩军受限于战马。而今天战马从来不是问题。甚至有大量马匹从青城发卖到大明各地,让整个北方的马匹价格下降了不少。 所以根本不缺马的大同骑兵,虽然没有扩充数量,已经在五万上下,但是战斗能力,却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最少一人数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深入大漠,跃进千里的战事,现在也敢想想了。 当然了,他们敢想是没有用的。朝廷不想打。他们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野心了。 骑兵虽然不能跃进千里,打一打漠北。但是扫平家门口这些地方却是可以的。所以,大明在草原上的城池,就不用与之前一般,城头上放着好像刺猬一般的火炮。有自然要有的。但是一般情况下,是用不了的。 于是有了这么大量的结余。 只是这些结余物资也不是无限的。 下面有多少,就要周梦臣这边的订单了。甚至周梦臣其实也不是太喜欢这些军械,因为说实话,这些军械应该算是过时的产品了。 首先火铳的威力与日本人的鸟铳相差不大。没有代差。其次,仿造的佛郎机炮与葡萄牙的人佛郎机炮要差一些的。毕竟是仿制。大明工匠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等过上十来年,估计国产的佛郎机炮的品质甚至能追得上佛郎机炮。 而且这些火炮,适合海上作战的也不是太多,即便所谓的千斤炮,五百斤炮,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适合海上交战。 周梦臣问道:“之前从大同来的工匠,弄清楚海上的炮型了吗?” 徐渭说道:“还没有。之前海上交战的次数还是太少了,他们而今都在东海水师之中调查。” 周梦臣对此也是有准备的,一款武器的定型并不是太容易,虽然这年头武器定型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但依旧不是立即能定下来的。 不过,武器质量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数量。而今的葡萄牙人还没有搞定澳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内,东亚最大的炮厂澳门炮厂,还没有出生。而且即便他真建好了,也未必能比得上朔州监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拍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拍板 武器的数量优势是很重要的。 在这方面,周梦臣很有信心压过倭寇那边,虽然种子岛那边,有一些火器生产基地,但是最多生产火铳,不能生产火炮。而葡萄牙的人火炮生产基地远在万里之外,周梦臣搞不清楚葡萄牙人在果阿有没有炮厂。但是即便有,也未必能够大量供应给汪直,虽然汪直与葡萄牙人有贸易往来。但是军火毕竟不是一般商品。 周梦臣非常倭寇即便火炮比大明精良一些,但是在数量上远远不能压过朝廷。 从船只,火器这两个方面来看,俞大猷的计划是可行的。 周梦臣转过来问王宗沐道:“火炮上船,会不会影响船只运输量。需要不需要特别加固。” 王宗沐说道;“请大人放心,不需要做太多的加固,下官已经试验过了,即便是千斤炮,也只需多加一些木板承接就行,一个工匠,不用半日,就能修好。” 周梦臣对徐渭说道:“派人去请卢镗过来。” 徐渭立即派人去请卢镗。 片刻之后,带着酒气的卢镗已经来了。他虽然满身酒气,但是神色还算正常,周梦臣看见他鬓角还有一些水迹。应该是刚刚用冷水洗过脸,周梦臣直接问道:“卢镗,你部可以上船作战吗?” 卢镗一凛,一股热气从胸中冲出来,说道:“请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不管是船上水里,我卢镗都可以做战。” 盐港大捷,上上下下都是很满意。但是有一个人憋屈之极。不是别人,就是卢镗。 说实话,卢镗不觉得他打不过倭寇,只要倭寇老老实实与他接战,卢镗并不觉得自己打不赢,毕竟周梦臣来了之后,卢镗所部也是得到了加强了。只是一个大好立功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硬生生让他给错过了。 可以说,今日麻贵有多光彩,卢镗内心之中就有多憋屈。算算年纪,他都能当麻贵他爹了,而今成为后生小辈立功的背景板。甚至今后说不定还要在麻贵手下听令,卢镗能高兴才怪。 今日听周梦臣这么一问,他立即感到了机会。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岂能不抓住。 周梦臣说道:“你确定?” 卢镗说道:“当年跟随朱大人,攻克双屿,我卢某人就是主攻之一,麾下有不少参与过这一战的老卒,上船做水手都没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其他各部也是如此?” 卢镗说道:“大体如此。”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说道:“刚刚俞大猷给我献计。”周梦臣将俞大猷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是一场豪赌,胜利的话,为周梦臣争取出两年的时间,如果失败的话,他要承担一项不小的罪责,甚至海运计划,都要因此夭折。不过,周梦臣觉得问题不大。他刚刚就在细细思量如果失败之后的补救手段。 可以说,只要不是一场一边倒的败仗,只要是两败具伤的战事,周梦臣都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大明物资军械船只生产能力,从各个方面都有压倒性的优势,能败得起,无非是周梦臣要受一些责难而已。周梦臣觉得自己身上的头衔,其实是可以砍掉一些的。毕竟周梦臣与别人不一样,军功光环加身。一次两次失败,虽然破了不败金身,但不至于立即被打倒。 他思量好一阵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周梦臣说话方式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询问了这么多东西,最后才将俞大猷的计划拿出来讨论,倾向性不要太明显了。 下面的人也都很配合,他们也吸收了这些消息之后,果然没有一个人不识趣的当面反驳周梦臣。王宗沐说道:“下官以为俞将军的想法可行。” 汪宗元说道:“或许可以一试。” 卢镗更是说道:“大人,此战只要能擒获汪直,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周梦臣说道:“我不指望,毕其功与一役,不过我指挥做战也有好些年的,早已明白一个道路,任何时候,不能让对方牵制鼻子走,而今到江南以来,虽然数次大捷,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倭寇想从什么地方上岸,就从什么地方上岸,他们有主动权。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防御。也是要主动出击的。” “我希望一切从这一战起。” “王大人。”周梦臣语气一肃说道。 “下官在。”王宗沐立即出列说道:“沙船帮的水手,海运的沙船都在你的手下,我会将所有能给你的火炮都调拨给你,而在十日之内,你要完成一切改造。沙船帮的水手都要架船参战,这些事情你要准备好。” 王宗沐说道:“下官明白。不过下官有一不情之请。” 周梦臣说道:“说。” 王宗沐说道:“下官请参与此战。”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也有心了,准了。不过,你只是压粮官。不准干预作战。” 对于王宗沐,周梦臣还是比较欣赏的,是一个做实事的大臣。他明白这一战对海运的影响。如果这一战打赢了,也算是为海运大大加分。王宗沐这才不放心下面。而且一战之中,有一个文官在,与没有一个文官在,在朝廷上下下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 此战真得打赢之后,很可能最大的功劳是王宗沐的。而不是具体指挥作战的将领们。不过这也是这个现实。但这一战总归是危险很大,因为海上作战,与陆上作战还是不一样的。 陆上作战,有一个坚固的营地。一般来说,不到大军崩溃的时候,敌人是不可能攻进去的。但是在海上就不一样了,海上是以船为单位,各自为战的。这年头双方都谈不上职业海军。很多所谓的海上阵势,其实也未必有那么严丝合缝。 更多是混战,一个不小心座船被包围了。小命丢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功劳不好混,他既然有心参与,周梦臣也愿意成全。只看他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至于他干预作战?如果是别人指挥,周梦臣还真有这个担心,而今指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俞大猷。俞大猷骨头多硬,他宁肯打了胜仗然后降职,也不会理会这些烂事的。 而且王宗沐也不像是那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王宗沐立即答应一声,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我预计抽调,俞大猷,卢镗,汤克宽,刚刚从广东调来的刘显部。一共有二万五千人上下参与此战。还有二百艘沙船,几乎能调用的所有火炮参与此战。徐渭。” 徐渭立即说道:“属下在。” 周梦臣看着徐渭说道:“你将该通知到的都联系到位,并让他们密集从各路乘船到镇江,从镇江换上沙船。并且你与何心隐联系一下,在出海之前,在不走漏风声的同时,将该让汪直知道的消息,也要送给汪直的耳朵里。”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这一次将东南能打仗的军队,一古脑塞上了船队,如果这一场大败了,估计江南本地的军队,就没有什么能打的的了。不过,周梦臣的本部人马,特别是戚继光正在训练的浙军,并没有什么损失,足够挑大梁,甚至没有这些军队,周梦臣军事上的权威只会更稳定。 当然了,周梦臣可没有想将这些军队全部葬送,不过是未虑胜,先虑败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汪直的决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汪直的决定 周梦臣在这里下决心,在海上豪赌一把的时候。 汪直处境正如俞大猷判断的一样,进退两难。 汪直损失的嫡系人马还在其次,毕竟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日本的雇佣军。死了也就死了,汪直无非是花些钱抚恤而已,虽然而今因为海禁的原因,汪直海贸损失不小,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汪直还没有到为钱发愁的地步。 花一点钱,不算什么。 汪直最担心的是信心这东西。 汪直麾下鱼龙混杂,大家大多都不是为了与朝廷拼命,无非想在海上赚钱。大家拥护汪直,就是因为汪直能够带着他们赚钱。而今,汪直数战数败,下面人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而今汪直自己就好像风箱里的老鼠,进,即便真打击个胜仗,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也不能够打通货物来源。退,更不行了,汪直的钱,对于一个,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势力来说,却并不算什么。 更不要说,各方面都在向汪直催货,从南洋到日本,他也有很多关系,这些关系都是用大量的货物来维系的,如果汪直不能保证这些,那么这些关系此早断了,包括大内家与岛津家。 这两家想要的是在中日贸易之间分一杯羹,来支撑他们九州争霸战,而不是为了汪直与大明作对。 随着他不能满足他背后庞大的市场,他只会越发孤立。甚至他而今的地位都未必能够保持住。 面对这样的局面,汪直对外信心满满,但是私下里,不知道多少天不能睡着了。 汪直不甘心放弃他而今的地位,却找不到突破点。特别是两次大败之后,大同精骑早已在海盗中传开了,甚至添油加醋,传得大同精骑,就好像非人一般,如此一来,各部上岸劫掠的心思也都淡了。 而这个时候,关乎海运的消息传到了汪直的耳朵之中。 汪直连忙召来毛海峰商议,汪直有些激动的说道:“二三百艘的大船队,上面都是粮食,这都是漕粮,只要能拿下来,周梦臣一时间也不可能筹集这么多粮食,到时候他只能来求我。关于通商的事情,我们就能重新谈过了。” 毛海峰一细细看了情报。立即找出了一些不大对的地方,说道:“义父,你看这里面说了,官军在这些沙船上增加了很多炮位,预计布置相当多的火炮,这是不是陷阱?” 汪直看了也细细查看了一会儿,说道:“应该不是。而今这么大的事情,就是我负责,也会增强武备的。这些沙船都很大,最大的有十五丈长。船高炮重,一般海盗还真不敢动他们。这也许是他们的底气吧。” 毛海峰听出了汪直语气之中一丝丝不确定,说道:“义父,你其实担心这是陷阱,对吗?” 汪直一愣,苦笑说道:“瞒过你,这一段时间也见识周梦臣的厉害,的确是天下第一名将,做事果断,用兵也缜密,手下更是战将如云,就好像麻贵,区区一千户,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却------”汪直说道了这里,轻轻一叹,就没有接着说了。似乎怕伤了毛海峰的心。错开话岔,说道:“周梦臣这样的人,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给我钻吗?” 毛海峰说道:“义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那你为什么还要-----” 汪直说道:“如果在海上我们还不能打赢官军,那就什么也不用想了。直接吃散伙饭吧。不管是不是陷阱,总是要打的。” 毛海峰说道:“那你还叫我过来?” 汪直语气微微一沉,说道;“我心中没底啊。” 毛海峰瞬间明白了汪直的心情。汪直本来就不大擅长打仗。他有今天的位置,与其说是打出来的,不如说他能更好的维系东海上的贸易网络,联络好葡萄牙人,日本人,东南亚的各地的土著,,能从大明获得货物,并且卖给其他地方,从中谋求暴利,并能将这些利益比较公平分给海上每一个参与者。 这才是汪直的才能所在。 当然了汪直也知道,在海上没有武力是万万不行的,他之所以拉拢毛海峰,甚至不惜将自己儿子放在一边,也确定毛海峰的地位,就是毛海峰相当能打。是他麾下第一悍将。 汪直虽然有大量的日本雇佣兵,但是很多事情不能都靠雇佣兵。而毛海峰就是掌控汪直武力的人。 毛海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义父,我说一句实话,开战之前,最忌讳三心二意了,而今不管别人怎么想,义父只要下定决心,就竭力去做。否则想得太多,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汪直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就想知道,这一战能不能打?如果是陷阱的话?” 毛海峰咬着牙说道:“不管能不能打,都要打打看,这一次将所有船都算上。如果打赢了,还有出路,如果打不赢,此早吃散伙饭。” 汪直想让毛海峰给他一点信心,却不想,毛海峰给出这样说法。汪直心中更加没底了。不过没底归没底,他更加确定,这一战非打不可了。 汪直立即召集各部首领。 一时间汪直所在的小岛之上,大量船只来往,汪直所在大厅之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大概有百十号人。这里面都是汪直麾下的船主。最少的也拥有自两三条船,最多有一支百余艘船的船队。 当然了,船只最多的还是汪直,五峰船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汪直等人到齐了,先上酒菜,让大家好好吃上一顿。 这些海盗们吃酒能有什么仪态可言,顿时大厅之中一片狼藉。等吃得差不多了,汪直咳嗽两声,立即有人将酒菜都给撤了下去,是该正儿八经议事了。 汪直说道:“这两年苦了大家,这几年来,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谁家的船都没有装满过,这是我的不是。” 汪直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一片诉苦之声。 而今大战连连,严厉海禁之下,谁也搞不定足够的货物,海外的大明货物一直在涨,有些货物,已经涨了十倍,也就是说,而今同样一船货,其利益是之前的十倍。 要知道,海贸本来就非常赚钱。而今涨了这么多。 这些海盗一个个眼馋之极,暗暗后悔之前没有压一批货物,而今也就赚大发了。这种看到,却吃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 这也是汪直不惜一切办法想要让大明放开海贸的原因,甚至他担心,如果大明那边说,先杀汪直,才能谈开海之事,说不定这些人很乐意为大明朝廷效劳,杀了他汪某人做投名状。 这也是汪直忧虑所在。 汪直轻轻将手按下去,这噪音才慢慢平静下来。汪直轻轻的说道:“我知道大家的苦楚,今日却有一个机会,扭转这个局面,江南总督周梦臣而今要通过海运向北京运输一批粮食,足足有四百万石,这些粮食也价值一两百万两银子。足够大家吃一顿了,毕竟日本乃至其他一些地方,也是缺粮食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朝廷漕粮是多么重要,周梦臣丢了粮食,他的位置就坐不稳了,将周梦臣弄走,这江南之地,还不是任我们来去?” “怎么样,诸位兄弟,愿意不愿意做上一票。” 汪直一番话,让大厅之中的海盗头子们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声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声紧 说实话,能在海上混成船主的人,都不是寻常人。 要么是非常能打,一仗接着一仗,从下面打出来的。每一艘船都是他抢到的。要么就是有背景,岸上有些实力,不过,在平倭之战打了好几年的情况下,谁家的岸上关系现在都不好用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是傻子。 他们自然意思到这一战的风险性。 别的不说,但凡在大明生活过都知道漕粮这东西有多重要。 当然了,大部分海盗都是无法无天,他们也攻破过县城,杀过官员,不在乎在多上一件事情了。特别这几年,汪直底子厚,还能坚持,但是其他一些船主各方面都快要见底了。 即便不说别的,但数百万石粮食,在大明或许只值一百多万两,但是在海外就不是这个价格了,特别是在兵荒马乱的日本,这根本是无价之宝,足够大部分大名,连续打上十年仗了。 “老船主既然说了,我等岂能不从?”谢和先出声符合道。 谢和被俞大猷追了数百里,击穿俘获不少船只,让谢和损失惨重。颜面尽失,这一口气谢和一直记得。他虽然打不过俞大猷的船队,但是却不觉得,俞大猷所部有多强,总就是船只太少,人员太少。 他们与俞大猷打交道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果俞大猷觉得手中的实力,要比倭寇强,不用别人下令,俞大猷自己都来攻,比如汪直所在地方,而今也不是秘密了。 如果一开始是秘密,这都停留了几个月了,真正还在严密的封锁之下,与陆上某些人做成了几笔生意。即便封锁的再严密,也比不上财帛动人心,这样地情况下,哪里能够保密。早就传播开来。 俞大猷的舟山驻地,与这边相距也不过一百多里。为什么不来攻,不会有其他原因的。 既然海上形式还是我强官军弱,这岂不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报此一箭之仇。 谢和一附和,下面很多船主也在附和。 汪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统一了所有意见了,他说道:“既然如此,这一次我们就全部出动,干一票大的,也让北京的皇帝老儿,不敢小看我们。” 随即汪直开始排兵布阵。 其实,不用怎么排兵布阵。因为海盗各自为战,也搞不出什么高级的战术。无法是在长江口埋伏好,等船队经过的时候,一涌而上。 唯一要做的,就是放足够多的眼线,毕竟,正如之前所言,除却从长江口到黑潮洋流之间,这一段航线可以拦截,等上了洋流,就不好追了,除非直接追进渤海。虽然说,大明水师实力都不怎么行了,但是山东水师还是不错的。 因为山东这边一直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给辽东运输物资。所以一直保留着相当数量的船只。甚至与后金的很多战事都有山东水师的身影。清军南下,山东水师还在长江,太湖等地作战,最后被消灭。 汪直他们活动的水域,大多在外洋与南方,到了渤海这片不熟悉的海域,恐怕会有麻烦。 他们圈定的伏击地点,自然是长江口。 就在汪直这边做好准备的时候。镇江这里也做好准备了。 之所以云集镇江。原因很简单。镇江是传统的漕运码头,从这里聚集粮食,然后过了长江就是扬州,从扬州进入大运河,就一路北上了。虽然这一次走海运,镇江码头的水情未必合适。但是多少年来,各地的粮食都是运往镇江,已经成为习惯了,镇江也有大量的仓库,都是现成的。比其他港口方便多了。比如上海港,如果从这里开始,那么就要修建大量的仓库。 太浪费时间了。 或许将来海运的起始点,会在上海。而今还是在镇江。 而这一次海运的主力船型就是沙船。而沙船是平地船,吃水浅。即便在长江某些河段也是可以通行的。所以在镇江也能航行。只是一次性在镇江附近停泊数百艘大船,镇江码头也有一些承受不起。 周梦臣轻车简从来到镇江码头,看着无数力夫有条不紊的将大量箱子麻袋送上船。 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这些麻袋之中装得并不是粮食,而是火药,以及其余物资,更重要的是这些力夫,全部是士卒假扮的,一个个上船之后,就不会下来了。 而为了伪装,所有码头地面上都有一层稻谷。好像是从麻袋,已经其他地方掉在地面之上。 周梦臣将俞大猷,卢镗,汤克宽,刘显叫到身边,他一一看过,其实他对俞大猷所部,卢镗所部是比较有信心的,正如他们所言,他们大部分士卒都是适应海上活动,大部分都有过乘作海船的经历,最少不存在晕船。而刘显与汤克宽,周梦臣有一点点怀疑,刘显是刚刚从西南调过来的。 刘显在贵州山沟里平定叛乱立了一些功劳。周梦臣也看过刘显的兵马,是有一些铁血彪悍之气。 应该是比较能打的。 只是周梦臣担心,这些钻山沟的军队,在海上能不能打? 虽然他们大多也是南方人,都说自己会水。 刘显所部并不是周梦臣调遣过来的,下令刘显奔赴江南的命令,在周梦臣到任之前就有了。这小半年了,才算是到位。 这个行动速度并不奇怪,下面的命令到到西南都要好几个月,从西南到广东,从广东到福建这一条路线过来。这也是需要时间的。 刘显一到江南,就想积极表现,周梦臣也是能够理解的。 只是周梦臣依然压缩了刘显所部上船的人马。 至于汤克宽的人马,周梦臣也是同样的担心。其实汤克宽在长江水师之中任职过,从这一点上来看。周梦臣倒是相信汤克宽对于水战的指挥能力。但是奈何,汤克宽带来的人马,并不是他在长江水师的旧部。 因为他当年的旧部,早就被打散了。汤克宽更是被降职,最后也是因为在用人之际,汤克宽回徐州招兵,带来数千徐州兵到了江南,才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如果可能周梦臣不想从这两支军队之中抽调人马。 但是周梦臣忽然发现他人手并不是太够的,足够二百艘沙船。每一艘沙船最少有两门大炮,千斤炮,五百斤炮,或者佛郎机炮,至于每一艘船上,还有大量的小小炮火铳等火器。 为了战斗,每一艘船最少上百人。就需要两万人作战部队。还有一些水手。数量更是要到两到三万之间。 周梦臣手头 哪里有那么多战兵,甚至他都准备从戚继光浙兵哪里抽调一些人员,至于他带来的骑兵,实在是不能上船,大部分骑兵包括麻贵在内,一旦船只速度快起来,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稳,甚至还有眩晕等感觉。根本就不可能作战。 所以只能用这些人了。 此刻泄气的话,担心的话,周梦臣都不说了。说也没有用。他举起酒碗说道:“这一次作战,以俞大猷为主将。总领全军上下。我在这里等候捷报,希望这一战,能够终结倭寇,生擒汪直,一扫海上妖氛。”随即周梦臣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啪”的一声,酒碗四分五裂。 这四员将领,也纷纷饮酒摔碗,俞大猷说道:“请大人放心,此战不胜不还。” 其余三个人也纷纷行礼,说道:“不胜不还。”随即开始登船。 大战未到,风声已经很紧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俞大猷的判断 第一百一十七章 俞大猷的判断 长江是大明最重要的水道。在长江上船更是密集之极。 甚至有些江段,船只还出现堵塞的情况。而此刻浩浩荡荡的船队,从镇江各个码头出现,延绵十几里长。顺流而下,速度极快。两岸的所有船只都纷纷避让。 一时间,惊骇莫名。互相询问,这是哪里的船队? 毕竟,自从海禁,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名存实亡。但是在船只要求之上,却没有人敢犯禁。每一艘船都只能三桅,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走私这行为,如果不被抓个正着,是可以失口否认的。但是船如果超过了三桅。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的出来。这船只本身就是政局。 而周梦臣督造的大沙船,长在十几丈,最宽处有五丈宽。当然了,以现代船只的长宽比,这船只就是一个大胖子,不符合流体力学。但是作为大明最成熟的几个船型之一,世世代代的都是这样造的,无非扩大缩小,多加一两根桅杆而已。 所以,这载重在一千吨以上的木船,船上自然有五根桅杆。这是大部分走江面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船只。 自然啧啧称奇。 于是同时,很多人不知道的地方,一场行动也在进行之中,又徐渭暗中布置,请何心隐协助,甚至让陆揖出面,给各大家族都打了照顾。 一夜之间,逮捕了倭寇沿江不知道多少眼线。 这其中很多眼线,都是从徐海口中得到的。但是周梦臣那个时代,刚刚到江南,手中情报力量,几乎等于空白。但经过了数个月的经营,最少有了一批可用的人手。 如果按周梦臣的遗愿,他其实还想将这个行动拖延一段时间。 并不是他不知道海盗情报网的危害。而是周梦臣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钱帛动人心,汪直手中只要有钱,就会有眼线。清空了,只会让汪直的情报网更加隐秘。 而是周梦臣想留着这个情报网,不管是反渗透,还是关键时刻遮蔽汪直的耳目,还是传递假消息都用得着。 只是这一战太过重要了,周梦臣衡量来去,终于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时代,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情报战,大部分是做不成的。而这一战万万不能有失。所以在临阵之计,疯狂清扫汪直的情报网。 因为很简单,这年头很多消息是很难保密的。即便周梦臣做了很多保密措施,但是实际上也未必能够真将所有秘密封锁住了。 所以,这一段时间打断汪直的情报网,让汪直得到的情报中断一段时间,即便是汪直下面的人知道了这里面有问题,这消息也传不到汪直手中了。 这也是周梦臣料敌从宽的。 而这也是周梦臣在按上唯一能做的了,他现在只能买定离手,让老天爷开盘了。 俞大猷并不知道周梦臣在岸上做了什么,他此刻站在船头,举起千里镜细细观察长江两岸。东风迎面而来,吹拂俞大猷的披风,红色的披风与白发相互碰撞。让俞大猷心中的意气一点点酝酿,大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突。 俞大猷与戚继光不同,他算得上是一员老将了。 不管是历史上的戚继光,还是这个时代的戚继光,都称得上是有贵人相助,才能一步步走上来的,在历史上是张居正,谭纶,而在这个时代是周梦臣。 但是俞大猷却不一样。 他的性子一直没有在朝廷上找到什么靠山,或者说,俞大猷根本不屑于找靠山。所以他从来是起起落落,打了胜仗升上来,然后得罪人跌下去,甚至顺便要住上一段时间的牢,或者说回家闲居一段时间。 俞大猷早就不在意仕途了,他不过是秉承爱国忠君之心,有多少事情做多少事情,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而已。 有今日这样,统领整个大明最庞大的水师。却是他永远没有想过的事情。即便他对仕途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作为一个将军,谁也不能拒绝,统帅大军,与敌人决一死战的诱惑。 甚至俞大猷向周梦臣献策的时候,也未必想到,周梦臣居然真的批准了。要知道,他之前也是遇见过不少上司,不管他怎么献策,最后都会被搁置。他甚至已经觉得这一件事情,要就此罢休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数日之内峰回路转。 他甚至是此战的主将。 他内心之中的波涛汹涌,一直没有平息。 此刻他虽然细细查看,长江两岸的情况,但是内心之中依然在反复确认一件事情。而今的一切是真的吗? 不过,他心中虽然有些分心,但是该做的事情,却一点也没有少做。他忽然放下千里镜,对身边的人说道:“邓钟,传令下去,让各部戒备,倭寇在长江口附近等着我们的。” 邓钟而今十四五岁出头,他不仅仅是俞大猷的亲兵,也是俞大猷的弟子。 俞大猷本部人马,其实也是以俞大猷本人,还有福建泉州一带的人为核心的一个团体,邓钟的父亲就是俞大猷的副手邓城。据说,俞大猷与邓城两家乃是世交,俞大猷在嘉靖初年,出征安南开始,邓城就跟随俞大猷,在军中携手一晃小三十年了。其中也有过一些变故,俞大猷屡次想要推荐邓城,说邓城将才,足任大事,结果,俞大猷很多时间,自身难保,他的推荐又有什么用处? 邓城甚至还因为俞大猷的牵连下过狱。 总之两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足以生死相托。邓城也是一员猛将,在俞大猷军中甚至传,俞家拳,邓家棍。 只是邓城而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如年轻的时候,于是将让儿子拜入俞大猷门下,俞大猷也将邓钟看成亲生儿子一般,带在身边,教授行军打仗之道,当然了,这也是要看邓种的悟性。 因为打仗很多东西,是教不了,只是自己揣摩。 邓钟立即派人传令,虽然俞大猷头丁上的瞭望哨,将俞大猷的命令传了出去。邓钟这才上前,问道:“总兵大人,您是怎么判断。倭寇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这其实所有人最担心的事情,那就是倭寇如果不来,这个局面该如何收场? 俞大猷立即将千里镜递给他,说道:“看那些渔船。发现什么了吗?” 邓钟小心翼翼拿起千里镜,果然发现一些渔船。但是细细看来,似乎觉得与寻常渔船没有什么两样。这才看想俞大猷。俞大猷说道:“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主航道,这些渔船在岸边打渔也就罢了,居然敢来这里。更不要说,看见这么大的船队,不立即躲避。什么时候我大明的渔民胆子就这么大了?” 邓钟被俞大猷一提醒,恍然大悟,说道:“他们是倭寇的探子?” 大明的渔民,其实是最凄惨的一批人,出外打渔,既怕风浪,又怕盗贼,更怕官府。风浪一来,自然是船毁人亡,盗贼一来,自然是杀人害民,至于官府,朝廷定下来的渔税不多,整个大明所有渔税加起来,有没有三五万两,还说不清的,但是奈何朝廷征税,从来不按账册上来,下面肆意加码。简直是要将人给逼死。 更是有渔霸这样的人物,包揽一地的渔税,那种敲骨吸髓,更是残酷之极。 所以,很多渔民都是偷偷的打渔,想办法不让官家知道。如此一来,也让打渔成为了灰色地带,其中有很多渔民都投奔了海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然了,俞大猷并不是因为这个就判断这些渔民是海盗的眼线。毕竟大部分百姓都是老实怕死的,才不会为海盗通风报信的。俞大猷判断这渔民有问题的理由,就是这渔民胆子太大了,见如此大的船队过来,他居然没有怎么跑,不说回岸边,仅仅是避开船队航道,在船队一两百丈的范围之内,似乎要细细观察船队有多少人。 这太不寻常了。 邓钟恍然大悟,他再去看这一艘船,忽然间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船中飞了出来,说道:“老师,鸽子,我看见一个鸽子从渔船之中飞出来了。” 俞大猷立即一把抢过千里镜细细去看,果然看见了空中一个白点。他放下千里镜,说道:“不错,倭寇将眼线放在这里,我就放心了。都准备吧,今日有一场硬仗。” 天空之中的白鸽,并不知道自己爪子上绑的信件,牵动多少人的心,他只是按照原本的方向,向东飞行数十里,然后在一个沙洲上落了下来。 如果冲远处看的话,这就是长江出海口的一个小小的沙洲。 从唐代以来,长江口的沙洲,就是变化莫测,随成随毁,后世人们熟悉的崇明岛,可不是后世的样子,真要说起来,是崇明群岛,因为这里是有无数沙洲组成的。而有几个比较稳定的沙洲是有人的,大部分沙洲,今年有,明年还不知道在不在。 就被一片荒草占据了。 这个小小的沙洲,看起来也是这样的。 路过的船只,只能看见长长茅草,害怕搁浅,也不会靠得太近。但是从鸽子的视角上空俯视的话,却有另外一个场景。 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隐藏在沙洲之中,这个小沙洲,附近有好几个沙洲,更有长江水从中间冲断,形成了很多河道,这些河道之中,有一条算一条,停满了船只。 而沙洲上更是修建了简陋的帐篷,有很多人在这里聚集。 这似乎并不是倭寇在长江口唯一的藏身之地,因为千艘战船,数万士卒。并不是这一处能够藏下来的。 至于其他船只藏在什么地方,就不是这只鸽子所知道的。 这只鸽子准确的在一个帐篷前落下,立即有一人撒了一把谷子给鸽子,然后从鸽子腿下面扒下来信筒,立即走进帐篷之中,毛海峰先看了,然后递给了汪直,说道:“义父,他们来了。也幸好他们来了。我们这里藏了三天,时间再长恐怕藏不住了。” 汪直细细看着字条,说道:“无妨,最熟悉这里的应该沙船帮。你派人盯着,大不了派人屠了崇明就行了。” 此刻的汪直绷紧了神经。毕竟这一战,关系到他海上霸主的地位存在与否,是宁可多杀,不可放过的时候。所以汪直之前的风度什么的,也都不要了,动则杀戮。 毛海峰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有些忧心,说道:“义父,而今也只有这一个方面的消息,其他各地的信鸽都没有来。这会不会出问题?” 汪直说道:“无所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传令所有人,登船升帆。” 虽然说,等船队到长江口这一带,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汪直为了隐藏,大队船只都藏在沙洲深处,此刻想要出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他要提前准备了。 立即有人下去布置了。 汪直也走出了帐篷,手撘凉棚看着太阳。而今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汪直估计中午时分,就是双方交战的时候了。 不仅仅是汪直这样觉得,俞大猷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看着钉在桌子上的长江口的海图,问沙船帮的沈帮主道:“沈帮主,你确定,长江出海口附近,能藏大船的沙洲,也就这一些了?” 沈帮主看着上面圈起来的几片沙洲,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是,是,是。” 俞大猷见状,安慰他说道:“沈帮主不要紧张,周大人已经说了,如果这一战打胜了,你们沙船帮上上下下,全部转为海漕兵,从此吃朝廷的饭了。你也会有一个官身,从此崇明沈家的招牌也算是立起来了,这是天大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沈帮主脸色有些难看,有好像笑,更好像哭的表情说道:“是,是,是。” 让沙船帮上上下下吃上官家饭,让沈家成为官宦人家,这是沈帮主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愿望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达成,要与海上霸主,汪直打上一场大战。 天见可怜啊?沈帮主混海上的时候,根本是够不到人家五峰船主的。在他心中,汪直可是庞然大物。让他与汪直见仗,他顿时觉得浑身发软。 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一战之中活下来,更更重要的是,参与这一战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沙船帮上上下下倾巢而出,上到六十的老人,下到十几岁的孩子,全部上船了。 无他,二百艘沙船,需要的水手数量也是不少的。虽然大明的士卒可以代替一些力气活,甚至一些士卒也是精于操船的。奈何,他们有更重要的作战任务,再加上让沙船帮统一负责操船,也是看他们彼此之间配合默契。 可以说,沙船帮上上下下都绑在这一战上。 沈船主一想到这里,他就高兴不起来。 他明明知道,木已成舟,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想给总兵官一个好一点的脸色,但是他做不到啊,恐惧担心等等负面情绪,已经占据了沈帮主的内心。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俞大猷也没有太在意沈帮主。他看了看日头,说道:“传令,让各部全部吃饭。将大同的罐头,全部给开了。给将士们加餐。下一顿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一时间,无数船上将士们都好像疯了一般,将鸡肉罐头,羊肉罐头,羊杂罐头,还有其他种种罐头,一扫而空。 虽然周梦臣在大同的留下的罐头生产基地,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在青城被攻下之后,更是有土默特草原上的资源,让罐头生产量更是大增。奈何,大明的市场更大。大同那一些罐头,发在两京十四省之中,也没有多少水花。更不要说,大明士卒的地位还是比较低的。 这个罐头也不是他们能消费的起的。 这一次,还是周梦臣下了功夫,几乎将南京的罐头仓库给调空了,才弄来一批,给将士们加餐。要不然这些士卒平日里,见到的荤腥,也不过是海面上常有的鱼类。哪里吃过羊肉? 大部分士卒都是很朴素的,只要上面给吃的好,就敢拼命。 就在二万多士卒,一口气干掉数万的罐头的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随即一声接着一声往后面传。 却是最前面的船队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只是船队太长了,绵延十几里,一艘船就有十五丈,也就是四十五米上下,再加上船只之间需要的间距,一里地也不干活能航行五六艘船,即便船只分队航向。也会蔓延很远很远。 所以,前面都发现敌人的时候,后面根本看不见,只能听到警报声。最后的是刘显。 刘显三十多岁,有几分不修便服,听到前面的警报,似乎不在意,叮嘱下面人说道:“再给我那一个罐头,吃好了才能打仗,放心,轮到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 于是在刘显的带领之下,刘显的部下都好像没有听见警报一样,一个个埋头猛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接战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接战 长江口附近,已经是海天一色,如果不是下面的水,还多是淡水,或许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在海上了。 俞大猷清楚的看见,数道船队,从各个方向冲了过来。 王宗沐此刻也有一点急了。 王宗沐要上船,周梦臣准许了。 而俞大猷不会放王宗沐去其他船上,就是怕王宗沐指手画脚。于是,王宗沐只能在俞大猷的船上。 王宗沐之前,也忍得住不乱说话,而此刻见敌人气势汹汹的而来,顿时有一些慌乱。说道:“俞总兵,我们是不是开炮?” 俞大猷根本不理会他,说道:“传令,各部调转帆面,撤退。在撤退的时候,将船队分为四队,按照原来的计划,由我,卢镗,汤克宽,刘显,分别统领。记住,不管敌人怎么追击,只能用小炮还击,不准用大炮。” 王宗沐大吃一惊,说道:“俞总兵,我们岂能未战先撤?” 俞大猷淡然说道:“放心,我们撤不下去的。这里还是江流做主导,船被长江水推着向东,我们即便借助东风向后撤,也撤不远的。再往前几十里,江流的气势就尽了,到时候,海上就没有那么强大的流向了。敌人想要逃的话,我们也不大好追。而且我们此刻正是运输队形,想要转换为战斗队形,需要一点点时间,更何况,我们而今是运粮船,运粮船遇见这么多敌人,首先要做的,不就是逃走吗?” 王宗沐一时间,不知道俞大猷说的有道理还是没有道理。 但是整个船队,还是按照俞大猷的计划进行着,本来顺流而下的船只,立即改为逆流而上。只是速度非常慢,甚至还没有顺流之下的十分之一。而倭寇见状大喜,鼓足了风帆从后面追了上来。 于是双方的炮战就开始了。 俞大猷命令不许用大炮,只能用小炮,也就是周梦臣在军器监定制的那一款小炮,这款小炮作为步兵携带武器是够的,但是海战武器,就有一些不够了。只能在敌人距离非常近的时候,才能有杀伤力。 而倭寇这里,也是有一定数量的大炮的。不管是他们自己造的,还是采购葡萄牙人的。这些火炮的数量还是相当不错。远远的就轰击在沙船之上。 沙船吃水浅,船舷有一些高,更何况这些大沙船在体格上明显比倭寇的船只大上一圈。瞄准难度降低了不少。一时间,落后的几艘船只,挨了好些炮。甚至在船上打出了几个进水的洞。 好在木船时代的船只非常好修复,船上见状,立即派人去钉住。只是降低了一些速度,不大可能将船击沉。 而俞大猷的座船,就是落后的几艘船只一。 俞大猷站在船头,此刻他用千里镜放眼看过去,几乎到处都是船只。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船,船样各种不同,有沙船,有广船,数量最多的还是福船,甚至俞大猷还看见几艘不大认识的船型,好像是阿拉伯的三角船,还有西洋船,东南亚的两角船等等。 形式各一,简直是东南沿海海上船型大全。 而大炮数量更是稀少,有些最多有数门,有些根本就没有,有不少船只嗷嗷的冲上来,就是为了接舷战。 俞大猷看了更是心中有谱了。这些倭寇数量多而已,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指挥,更谈不上什么协调,即便,而今反扑,俞大猷都有信心将这些敌人给击溃。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击溃。而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将汪直集团覆灭。 所以,他要按捺着心思,一点点的逆流而上。俞大猷而今是在蓄势,一来等船只转换队形成功,其实也没有太难的队形转换,不过是从运输用的纵队,转变成横队排列。并不是说,船身不用横过来。毕竟,大明水师小炮数量不少,但是真正能够攻击到对方船只的大炮,其实每一艘也就两三门,多放置在船头。所以排成横列毫无用处。 第二个,就是等一会攻防转换的时候,船只顺流之下,获得速度优势,仗着船大且结实,就足够这些小船喝上一壶了。 俞大猷此刻身边炮声轰鸣,甚至有一两颗炮弹都打在他身侧了,他依然好像雕像一般,纹丝不动。等待时机。 虽然俞大猷的杀机还没有显露出来。但是毛海峰已经感受到不妙了。 毛海峰对汪直说道:“义父不对,我们这样追得虽然猛,但是根本攻不下一艘船,而且官军虽然在撤退,却根本没有出现任何混乱,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沙船帮的那个姓沈的,我是知道的。他没有这个本事。” “朝廷是有准备的。此刻指挥官军的船队,定然不是姓沈的。” 汪直说道:“应该是俞大猷。” 毛海峰听了,浑身一震,用千里镜一看,更是觉得危险之极,他细细看见一艘船上面的人物。他一愣,说道:“是的,是俞大猷,因为我看见邓城了。邓城是俞大猷的生死兄弟,有邓城,俞大猷一定也在。” 俞大猷所部拖在最后面,挡住了倭寇的进攻。俞大猷沉得住气,并不代表其他人就沉得住气,邓城尤其是这样。他见俞大猷的座船有些危险,所以立即冲出,为俞大猷遮挡炮火,他更是站在船头,大半个身子探出船外,似乎不回避,四面八方枪林弹雨。 这才被毛海峰看到。 汪直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而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打赢。邓城在哪里,我要他的人头。” 毛海峰见状,知道汪直心中那一根弦快要崩不住了。毛海峰还有很多话要说,此刻已经说不出来了,比如下面各部打起来根本不听指挥,都打散了。自行其是,一些自己人的船只都撞在一起了。 反正种种问题。 说实话,大明的船队之中,是有很多问题的。比如操船的水手,与作战的水兵之间,是一个隔阂的。比如海上作战训练,在此之前几乎没有。所以开战到这个时候,大明水师这边也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这不是总结经验的时候,也就不提了。 而同样的,海盗这里的问题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毕竟海盗各自为战,还可以,这种数百艘上千艘船只的大战,谁指挥过?俞大猷很清楚水战的指挥困难,只有二百艘大船,也要分给各将军,分成了四个船队,这才堪堪指挥得住。而海盗这边,汪直与毛海峰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指挥得来? 其实双方都没明白,真打成混战的时候。那就是各船长各自为战了,什么指挥不指挥的,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海盗这边也不能各自为战这么快,现在还没有到混战的阶段,俞大猷还能控制船队,进行一个阵型变幻。而倭寇这边,指挥什么的,几乎不存在了。 毛海峰而今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只能按下不表,立即向所有海盗传令,“取邓城首级,赏银万两。” 一时间,无数海盗被激励的向前冲了过,甚至有些船只不惜狠狠的撞在邓城船上。也要让双方进行到接舷战之中。 邓城的船一瞬间被命中了好几炮。被数艘船咬了上来。形势岌岌可危。 邓钟见状,忍不住惊叫出声,说道:“师父,快救救我父亲吧。” 俞大猷却死死的捏着千里镜,语气深沉的说道:“不行。时机不到。” 邓钟说道:“师父,即便不救,能开炮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换旗 第一百二十章 换旗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船只听俞大猷的命令,没有用重炮开一炮。 而今左右几艘船,如果用重炮轰击,不敢说迎接邓城。也能为邓城扯开一个缺口,最重要的时候,邓城也能用重炮自卫。 但是俞大猷语气依旧坚定,说道:“不行。” “师父-----”邓钟说道。 俞大猷说道:“国事为重,你父亲在这里,他也会这样想的。大概在有一柱香的时间,我们就能反击了,等着,你父亲能撑住。” 俞大猷何尝不知道,邓城而今非常危险,多少年的生死之交,但是依然不足以撼动俞大猷内心之中的坚持,他可以将性命交给邓城,但是不足以改变他而今的决定。因为俞大猷做这么多的准备,最担心的就是不能除恶务尽。 击溃倭寇联军,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果不能拿下汪直,倭寇从万里海防上处处登陆,会给大明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面对这样千里防线上处处骚扰,周梦扯筋能做的其实,也如之前一般,控制住要点,等倭寇上岸之后,打下去。但是大明不是满清,满清的禁海,是沿海几十里都不许有人。而大明沿海几十里,很可能是附近最繁华的地方。 这种办法,等于放任倭寇在沿海几十里劫掠。只是不让他们深入内地而已。 俞大猷身上有如此重担,他是一刻也不能分心。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相距里许的邓城船。 不过,邓城并没有辜负俞大猷的信任,却见船头上各种小炮火力全开。这种小炮轰击敌人船只的时候,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用来打击跳帮的人,却是很容易的。 毕竟沙船很高。倭寇想要登船的话,必须爬绳梯。在绳梯之上,就要面对各种火器的打击,倭寇死伤惨重,根本攻不上。 毛海峰大怒。他将这一战当成士气之争了。 他将汪直嫡系一些船只靠近,这些船只上都有大炮,好些炮都是佛郎机人,也就是葡萄牙人从西方带过来的,性能相当可以。这些火炮聚集起来,一连数次轰击,邓城的船吃水线,肉眼可见的下降了很多。 很明显是进水了。 速度更是近乎没有。本来逆水行船,速度都不高,再遭受如此打击。更是无法向西航向,甚至在水流的冲刷之下,一点点向东挪移了。 倭寇大喜,更是有数艘船隔断了官军船只与邓城船只的联系,如此一来,邓城船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俞大猷捏着千里镜的手中,几乎要将手指捏断,他时不时的看见身后的船只,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了,俞大猷立即下令,说道:“所有船只转换船帆 将船头的旗帜全部给换,升我帅旗。” 于是一瞬间,大明所有船只都改变了风帆的朝向。虽然而今是东风,但是东风不是正东,大明帆船,有名的善用八面来风,而今也是如此。风向一换,船只顺流而下,简直快如奔马。 气势汹汹的冲了下来。 不过,比气势汹汹的船队,更让倭寇害怕的是,一瞬间换下了的船只,俞大猷的帅旗高高挂起。所有倭寇几乎一瞬间失声了。 俞大猷是倭寇的老朋友了,双方交战已经想不起来多少次的。总之俞大猷对付倭寇,几乎没有一败。有名有姓的倭寇都有在俞大猷刀下逃生的经历,甚至能不能从俞大猷刀下逃生,是衡量能不能成为倭寇大佬一个标准。 因为不能在俞大猷刀下逃生,就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毛海峰被汪直赏识的原因,据说是他数次在俞大猷刀下,将汪直嫡系势力给带回来,损失很小。 人的名,树的影。可以说俞大猷帅旗一出,倭寇的士气顿时遭到重挫。更不要说,他们还在后面看见了其他大将的旗帜,有卢镗,汤克宽,唯有刘显刚刚从西南过来,还没有在东南战场之上打出自己的名头,是以这些倭寇不知道。 不过,刘是大姓,在东南战场之上,颇有几个打得不错的刘姓将领,不过,有些是战死的了,有些伤病不能在战了,有些就是本部人马损失太重了。有些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没有被周梦臣看重。 但是当这个刘字与其他将旗并列的时候,这些倭寇都在纷纷想,这个将领是谁? 他们不用想在何些了。已经准备好的官军,顺流而下,而这边的倭寇一时间还没有调整好。瞬间就产生了不少撞击事件。 而今就是考验船只质量的时候了。 大明官军的船只都官船,又是新船,周梦臣派人督造的,在造价上或许有些问题,但是在质量上决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更不要说,倭寇这边的船只,很多都是用卫所的船只。 有些是卫所军官也下海了,有些是暗中购买卫所的船只,让卫所管理人员在账册上将这一艘船给勾销了。 还有一些船只,都是大明民间小船厂生产的。总之,这些船只要么是粗制滥造,要么在设计标准上就比不上官船,毕竟,民船是要赚钱的,比不上官船舍得用料。 而且海盗用船,还有一个问题。船是海盗最重要的财产。每一艘船都是,有了问题修修补补就算了,没有想过换新船。而木头船的使用寿命也很长的,有得能长达上百年之久。 这些凑乎用的船只,在一边场合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这种激烈碰撞之中。却变得支撑不住。 甚至有几艘船直接散架了,估计下面的龙骨支撑不住这样的撞击出了问题。甚至当场折断,龙骨乃是船最核心的位置,龙骨一断,其他再好也不行了。 大明的反击从这种惨烈的撞船开始。 随即大炮轰鸣。 虽然说,这些火炮分配到每一艘船上,其实并不多,但是聚集起来,数量也相当不少。近四百门大炮。虽然形态各异,但是远远超过了倭寇的火炮,一时间,地动山摇,长江两岸在百里外也能听闻。 只是他们之上觉得,应该是海上的雷声。而没有想到是火炮之声。 这更引起了倭寇内部的混乱。 有些海盗见此,一心想要逃,但是前文已经说过了。之前进攻的时候,这些倭寇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配合可言。都发生了撞船的情况,而今更是没有一点点纪律可言。一时间,海盗彼此相撞的数量,甚至要比明军撞击海盗船的数量还要多。 不过好在,这里是长江口。 长江入海的地方,在这里有几十里近百里宽,很多地方,很难说是海,还是江。这么大的宽面,大明二百艘船铺张开来,还是倭寇千余艘船铺展开来,虽然有一点点拥挤,但是聚集不可能挤到滴水不进的地步。 所以经过一瞬间的混乱之后,倭寇还是想后面撤了下去。 只是他们后面很多船只已经被俞大猷狠狠的咬住了。 俞大猷大喜过望。他不去管其他几个人准备怎么做。而是决定一追到底,从这里一古脑追得长江流入大海余波消失的地方。趁着这股水流,将大部分倭寇都留下来。 俞大猷路过邓城船的时候,见邓城船损失严重,就用旗语传令道:“你们在这里休息,可以视情况参战,令邓城回报。” 片刻之后,邓城船只上回报:“遵命。另邓城已经战死,邓铨暂时接管全船。” 俞大猷看了这旗语,浑身一震,整个人好像雕像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船胜小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船胜小船 邓铨是邓城的另外一个儿子,此刻正跟在邓城身侧。 俞大猷眼前闪过多年前的场景。他世袭百户,家中清贫,年少袭职的时候,手下根本没有几个人,唯有邓城再那个时间就跟随了。在广西,面对广西土司勾结安南,俞大猷点起几十个人,擒贼先擒王,突入广西土司本营,一番厮杀之中,悬首示众,余者皆平,从俞大猷杀入大营的人几十个人中,就有邓城。 后来俞大猷剿匪,知道这些土匪都是一些无辜的可怜人,生起招降之念,但是彼此不能互信。俞大猷单刀赴会,只带了三五个伴当,深入山寨之中,与这些土匪头目会谈。在数千土匪的包围之下,俞大猷侃侃而谈,让这数千土匪齐械投降。但是在他身后,始终手不离开刀把的,就是邓城。 之后,因为他被牵连罢官的是邓城,与俞大猷一并下狱的是邓城。 多少年来,俞大猷都习惯了邓城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用说了。就像今日,见俞大猷有危险,邓城自然突出吸引倭寇的注意力。 俞大猷以为,这是多少年来,他们无数次在兵危战急之中一个小配合,因为这样的配合,俞大猷与邓城打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万万想不到今日会有今日这个结果。 此刻俞大猷才忽然觉得,自己头发已经花白了。 俞大猷微微闭上眼睛,有一滴老泪从眼角甩过,随即睁开眼睛,满脸通红的血丝,按剑在手,再也没有一丝丝的软弱,说道:“各部久违,全速向东。给我压过去。” 如果说,刚刚开始的撞击还是意外,而今俞大猷的命令之下,就不是意外了。 可以说,明军所部主动要求撞击。 明军的船只撞击海盗的船只,就好像是一堵城墙压了过去,无数木头崩裂的声音传来,密密麻麻的就好像鞭炮一般。 当两船相撞的时候,一般来说大沙船即便是有一点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便受损也不影响作战性能。当然了,同样木制船是很难沉默,除非被撞断看龙骨,否则想要一下子撞沉,却也是不大可能的。 撞击其实才是双方交战的开始,因为一旦撞击之后,不管是船只受损,还是上面的人员人仰马翻,一时间对船只失去了操纵。于是,仗着船舷高,上面无数火器就可以尽情的倾泻。 而这个时候,就会发现在这个时候,倾斜火力最方便的不是火炮,也不是火铳,而手榴-弹,也就是掌心雷。 为什么是他。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射击角度问题。 因为火铳是前膛枪,火炮也是前膛炮,他们开炮的时候,有一个微微向上的角度最好,如果说平射也不是不行。而向下射击,就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枪膛,或者是大炮之中的火药与弹丸,很容易滑出来。 这就很尴尬了。 当然了,熟练火枪手,或者火炮手,是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有各种的方法。但问题是,在此之前,江南各军,其实不大喜欢用火器。甚至与倭寇的交手的时候,明显是倭寇的火器更加精良。 历史上,就是戚继光从倭寇手中夺得鸟铳,从此成为大明装备最多的火铳之一,一直装备到了清代。 看上去,好像倭寇像是官军,而官军这边的反而像是盗贼,那些军备武器,一言难尽。火器不行。冷兵器也不行。 周梦臣从大同调来大批火器,这才改变了这些将士对火器的印象。他们才知道,原来火器这玩意,只要自己不作死,是可以不炸自己人的。这才开始大量装备。虽然说,火器使用很简单。但是短短几个月之间,很难做到非常娴熟的使用。甚至有些士卒拿到火器,还没有几个月,也就一两个月之间。 他们能够简单使用就算不错了。至于更多就做不到了。 等他发现火铳火炮出现这种滑膛的现象。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想怎么解决,而是拿起一边的掌心雷往下面砸。 居高临下,相距不远。一个个只要保证能扔到对面的甲板上,就没有问题,甚至还能引爆对面船上的火药。 一瞬间,能将对面的甲板给清洗一遍。然后用火箭点燃船帆已经船上一些其他东西,比如火药什么的。接下来就可以去追其他船只了。因为这一艘船即便没有战斗力了。 毕竟,海盗的船只虽然有船舱的,但在开战之时,大部分战斗人员都是在甲板上,还有大量火器也在甲板之上的。一旦甲板上的人死得七七八八的,战斗力就等于无了。 而且海盗决计没有战斗到底的精神,躲过死亡的海盗,他们决计不会再来找打,而是想办法逃离战场,而在船只受损,船帆被烧掉,人员短缺的情况下,这些海盗很难,有什么办法控制船只加速逃离,等仗打完之后,再收拾战场不迟。 绝大多数船只是跑不掉的,即便有少数幸运儿逃了,也无所谓。毕竟要兜着大头。 所以,明军这个回马枪,杀了大部分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追得最急的这一批倭寇挡了枪,后面的倭寇立即开始准备撤。 只是,这个时候撤也是不大好撤的。 刚刚俞大猷将船往上游撤的时候,并没有调头,虽然是为了营造狼狈撤退的情况。毕竟船只与车辆不一样,一艘船在河流之中调头是很麻烦的。是有一个调头半径的。在面临突然袭击的时候,调头不及,才是正常的。 当然了,俞大猷也是为了此刻。帆船的船头与船尾还是有区别的。船头比较高,可以破风破浪,让船只速度更快,而船尾却有一些平。此刻,官军冲了下来,倭寇的船只,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他们也调头不及。 一来,是刚刚的原因,调头需要空间太大。来不及。 二来,也是倭寇的船队也乱了,彼此之间,根本不给对方留空间,怎么调头? 长江口,此刻江海无二,自然是有的是空间,奈何彼此之间不配合,再大的空间,也不可能让他们调头。 调头不及的倭寇,也不调头了,与俞大猷刚刚一样,调转帆面想要顺着水流冲出去。 而此刻,就看出大船胜小船的地方了。 很多人的印象之中,小船要比大船快,其实小船仅仅比大船反应过快,转弯半径小。而真正航速上却比不过大船,帆船速度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水流的方向,二是船帆。 而今他们在长江之中,滚滚长江水东流。双方是一样的。而船帆却不一样,海盗的多是双桅三桅船,而沙船是五桅船,在同样的风力之下,沙船所能承受的风力,要远远大于小船。单单从帆面上计算,要是小船的两倍三倍甚至更多。 虽然大船比小船重,但是也足以抵消。 于是,倭寇撤退官军追击的时候,官军的大船从后面一点一点的追上来,将落在后面的倭寇船只,一一给敲掉了。一路上追击,打得倭寇狼狈不堪。 一连追了几十里,两岸远远被抛到后面,连长江口的沙洲也很少了。此刻已经冲出长江了。最明显的特征,所有船只的速度就变慢了。原因无他,乃是长江水流的冲击力慢慢被大海化解了。 此刻已经是在东海之中,长江水在进入大海之中,还保持着向东流的流向,只是越深入大海,这种流向就越发无法维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炮胜小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炮胜小炮 这也表明下面的水,也从淡水转化为海水了。在河水与海水混合交接的地方,水流的流向都是毕竟混乱的,甚至会出现旋涡。当然了,如电影一般通天彻地的大旋涡是不可能出现的。但是这个时候,船只是借不了水流的力量的。 不管是官军的船只,与倭寇的船只此刻都慢了下来。 而官军船只经过这一路的追击,也慢慢的分散开来。什么队形都无法保存了。 一路撤了下来,汪直一直站在船头,用千里镜细细的看着。好在汪直在此之前就感觉不对了。所以,他的位置是比较靠后的。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汪直咬着牙说道:“海峰。” 毛海峰说道:“义父有何吩咐。” 汪直说道:“这是搏命的时候了。这里船速下降,官军大队也散开了,我们的船只比官军的多,水战经验也丰富,此刻反扑胜负还在两可之间。你也知道,这一战,我们如果败了,东海之大,无我父子容身之处。” 毛海峰明白汪直的意思,说道:“义父,你在这里安坐,我这就去。” 汪直说道:“不用了。我的意思是,而今全部船只都交给你了,还有我座船。全部交给你指挥,我就在这里,胜了,直扑南京,我要让大明天下震动。如果败了。你我父子同赴黄泉罢了。” 汪直也是发了狠了。 历史上,汪直被胡宗宪诱降上岸,然后被杀,汪直部分分崩离析。虽然也引起一大波倭寇的反击,从江南,浙江,福建到底都有烽烟。一直打到嘉靖四十一年,才稍稍平靖。 但总体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所有海盗在组织起来。各自为战的倭寇,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而汪直而今被逼狠了,之前存在议和之心,而今一丝不存,一心一意要让周梦臣看看他的厉害。 不过汪直一发狠。果然不同凡响。 汪直嫡系大多少数是商船,与寻常倭寇的船只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并不代表汪直就没有杀手锏了。他有一支数艘船的船队,全部是大船。其中有五艘船。甚至要比明军的船还要大一圈。 据说,这些几艘船有两三艘都是当年朝廷的封舟。 什么是封舟。就是朝廷使臣出使外藩用的船只。因为要弘扬大明的威严,所以船只要大,要能造多大就造多大。从这个角度来看,郑和宝船似乎也有一样的功能。毕竟郑和宝船也是以外交目的出使的。 反正在郑和船队之后,大明造得最大的船只,就是封舟。不过数量也不多,因为大明需要封舟的外藩,也不过是琉球,朝鲜,至于安南。很抱歉,封舟的作用一般是册封藩属国王的。安南在大明体系之中,一直没有国王的地位。所以,安南国王在国内称帝也好,称王也罢,在大明这里不过是一个土司规格。所以用不上这么大的船。 这些封舟大多是面子工程,想想吧,朝鲜与琉球死国王的频率才多高。一般情况下,用上一次,就封存了。等下次需要用的,已经不能用了。除非两个的国王死的频率太快了。就要造新的。 而前文说过,一艘木船保养好的情况下,用上一百年都没有问题。 所以,这些不能用的大船,是真不能用了,还是被不能用了,也是一个问题。 汪直金钱开路,什么样的船搞不到。 而这些封舟上都是从佛郎机那边搞来的大炮。 这些大炮甚至比大明大炮还要精良。这也是周梦臣武器思路所导致的。除却当年在北京城下一炮轰死俺答的大炮之外,周梦臣就没有想过打造什么非常精良的大炮,想得都是大批量生产质量合格火炮。将火炮从艺术品变成工艺品。 这也是大明体量决定的。在西方一些小国,几十门精品火炮,就足够成为国防的支柱力量。但是对大明来说,天下这么多需要火炮的地方。单单九边全部换防,没有一两千门都搞不定。 汪直主力前出,在双方速度下降的时候,与官军接上战了。一时间双方火炮对轰。在双方之间的大部分海盗船都震惊莫名。因为在船上开炮准头是非常喜人的。很多火炮都误中副车。打到其他海盗船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汪直这种举动一出来。也让大部分海盗都振作了精神。特别是明军的船只速度慢了下来。海盗船的灵活,反应快的特点也展示出来。 就在长江口外十几里的地方,双方混战成一团。 对于明军还是考验才刚刚开始。 俞大猷本部人马是最擅长水战的。卢镗所部也尚可,汤克宽所部与刘显所部,仅仅是敢打敢杀而已。而倭寇这边,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真不能打的人,都不可能在海上吃这一口饭。汪直所以能统合这群海盗,并且建立起一定的秩序,但是这些秩序都是建立武力的基础上。没有武力根本不可能在海上立足。 虽然有很多海盗都吃了大亏,而今已经悄悄逃走,但是还有很多海盗想要坚持战斗。毕竟大部分海盗都明白,今日之战的意义,特别是官军假借海运有了这么大一支大船队,今后沿海很多地方他们都不能活动了。 为了今后能自由的打劫,今日就一定要将官军的水师给打败。让他们不敢再起这个念头。 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之中,这个时候,明军的炮火起了作用,数千门小炮,数百门大炮,虽然在周梦臣看来,火炮数量还有不足,那种仅仅能打一百多丈的小炮,打到对方船舷上有时候连一个痕迹都不留下来,算什么炮。 真正能起作用的大炮,一艘船才有两门。实在太少了,奈何,大明这个少,倭寇哪里更少,大部分海盗的火炮都是自己添置的,一小炮都要上百两银子。而军器监的出产价,不超过十两。 而大炮,即便最五百斤的大炮,最少也在百两以上。而在海盗这里更是有价无时的东西。 成本上的差距,让大部分海盗都不舍得太多钱,而且他们也不觉得需要太多火炮。无他,火炮这东西,在海战之中对付强手才有用。但是对于一般商船,有与没有,都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浪费钱。 但是他们这样想法,在这一战大大吃了苦头。 虽然在混战之中,明军一度处于困境之中。但是总体上,没有丢一艘船,但是船长水手死伤不少,靠的就是密集的近防火力。证实了俞大猷的观点,海战无他术,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小炮胜无炮。 不过,面对倭寇的灵活机动的战术。明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在这一片海域之上,一千多艘船混战成一片,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面对这个局面刘显坐不住了。 刘显是不大擅长海战的。他倒是能在船上站稳,他仅仅是用守城的角度来打的,总之,在倭寇的围攻之下屡屡被动。甚至刘显的座船,还一个不小心被围住了。有一群海盗冲了上来。 这反而让刘显大展神威,手中长刀挥舞,虽然只有一身轻便的锁子甲,但是大开大合,有进无退,简直是一刀一个,片刻之间,就将这些冲上来的倭寇都给杀了干净。 刘显只觉得每个汗毛都敞开了,非常舒服。心中暗道:“这才是我刘某人要打得仗。” 这种近杀搏杀,小规模厮杀,才是刘显最喜欢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显的突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显的突击 刘显的战功就是在西南搏下来的。而在西南山地之中,大部分火器都不大好用,好用的还是刀子。而且也不是列战而战,因为山地之中很难有容纳大队厮杀的土地。更多是山头上,峡谷里,等等边边角角的厮杀。 刘显更是冲杀在前,一刀子一刀子砍出来的。 他习惯的是,带着数百亲兵,让亲兵背着十几把刀子,他亲自带队,冲进苗人寨子里。一刀一个,直到砍到卷刃,然后换刀继续砍,一连攻下数个寨子,直到带着所有刀子全部卷刃为止。 而今日的打发,却是明军仗着火力,不与海盗打接舷战。打了好几个时辰。刘显的刀子刚刚沾血而已。 刘显心中暗道:“不能按照这个打法来了。这样打下去,我岂有功劳。”他目光看见汪直核心的数艘大船,立即将掌舵的拉过来,说道:“看见汪直的船吗?冲过去。” 掌舵的水手一看,立即说道:“大人,冲不得。倭寇的大炮太多了。” 刘显二话不说,将染血的刀子,压在这个掌舵的脖子上,说道:“你可以再说一遍。” “是--- 是----”正掌舵的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囫囵了。 于是刘显的船只转了方向,向汪直的方向而去。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毕竟而今陷入混战之中,怎么打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船只起火了。大家都有各自的对手,没有功夫来管别人。当然了,也有几艘海盗船纠缠上了刘显。 刘显依然不顾,咬住了方向,不管遇见什么情况,都向汪直方向冲了过去。 刘显麾下毕竟有五十艘船,而今虽然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但是见刘显如此举动,一个个也跟随而来,于是刘显的举动也就很明显了。 毛海峰其实也没有保存实力,他一直在与俞大猷本部对抗,不过,他一直留了一个心眼,他才没有直接冲上接舷战,而是用他们的火炮吸引官军的火力,让其他海盗冲上去接舷战。 而刘显忽然冲过来,毛海峰一方面躲避,一方面让人去阻挡。他依旧咬着俞大猷。将俞大猷所部当成胜负的关键。 毕竟俞大猷的名声赫赫。定然是官军的主将。岂能不引起海盗的全部注意力。 水战比起陆战有一个显著的不同,所有人的位置都不是固定的,而是移动着。这也是为什么双方打成混战的原因,这种不断移动的队形,太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与下面水手操船的能力了。 毕竟这与车辆不一样,一辆车,在陆地上相停就能停,但是对船只来说,在水面上停下来是很难。更花时间,不过是抛锚停下来,还是拉锚起动,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整个船队的水手都是从沙船帮调过来的。是要承认,这些水手都是好水手,经验丰富。特别是沙船这种船型,更是明了无比。奈何他们有一些人是见过血的。但是依然不能理解战争。 相互配合有问题之后,俞大猷也能放弃指挥,只能各自为战了。 同样的问题也在汪直这边,汪直亲自上阵,也只能维系住海盗这边人心不散而已,更多的指挥也是茫然。毛海峰能指挥的也不过是汪直的嫡系而已。而且这些海盗也未必能完全执行毛海峰的决策。有时候未必是想抗命。纯粹是做不到而已。 他们的船只与官军大船一比,就差了一两丈的高度,更不要说刘显将刀子架在水手脖子上,整个船简直不要命的撞了过来,大部分海盗本能的保命,躲开了刘显的船。 当他们暗自庆幸躲开一劫后,他们才发现,刘显的船撞向汪直的座船。 一时间,毛海峰立即管不了俞大猷那边,下令调转炮口向刘显的船开炮。 大概有十几门重炮聚集刘显座船。即便刘显的船很坚固,但是面对这样的轰击,也有几分吃不消。一门门大炮在刘显的座船上开一出一个个窟窿。而甲板上更是一片狼藉。坚固的硬木船舷,就好像被狗啃了一样,一个缺口接着一个缺口。 刘显咬着长刀,蹲在船舷后面,将一根绳索拴在自己船上,另外一边系了一个活套,在相距数丈的时候,本来被压制的火力,一瞬间喷了过去。 因为官军船只之中最多的是小炮,而这些小炮在远距离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有靠近了,近到几丈远,才有用。 刘显长身而起,将绳套扔圆,猛地扔了出去,绳套很稳的套在对面桅杆上。 朝廷的封舟大多是福船型,福船与沙船最大的区别就是,沙船是平底的,吃水浅,而福船是尖底吃水深,所以封舟的体型比沙船大一些的情况下,双方船舷高度差不多。 刘显咬着刀子,拽着绳子,一个飞跃,居然跳到对面船上了。 这个举动,将双方都看呆了。 一方面,海盗一直想与官军打接舷战,但是官军这边一直不想,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主动跳过来。而刘显这边更简单。 刘显而今不是之前的百户千户了。多多少少已经是一个高级军官了,他居然这样,根本没有想过,他如果战死了,他这一船人,一个好下场都不可能有。丧失主将,即便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于是不用命令,刘显的亲兵就将刀子再次架在掌舵的脖子上,要求撞过去。 问其他亲兵,也学着刘显,无论如果也要冲过去。 而刘显此刻却须发皆张,长刀挥舞,杀得浑身是血,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刘显面前走过一个照面。甚至有几个在刘显看来,奇装异服,在船上居然要穿着木屐的怪人。手中握着细长的刀。 刀法倒是很犀利,但依然不是刘显一合之敌。 原因很简单,刘显才不与他们拼刀法,因为是在海上,刘显没有穿重甲,只有一层锁子甲。这锁子甲乃是层层铁丝与铜丝编制出来的,刘显这样的人在自己身上是舍得下本钱的。这就是武侠小说之中,那种刀枪不入的软甲的原型。 能不能刀枪不入,刘显不知道。但是在战斗的时候,配合好卸力,拿捏好方位,挨上对方一刀,就好像挨了一棍。而刘显一刀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这种以伤换命的手段,刘显最熟悉不过了。 随即刘显感到脚下一晃,却是自己的船撞了上来,刘显的亲兵就好像疯了一般冲了过来。一瞬间就将船上一两百人 杀得干干净净,除却有几个人坐这小船逃命之外,没有一个生还的。 刘显微微晃着自己的肩膀,刚刚挨得那一刀,虽然挡住了刀刃,但是力道太足了,刘显而今火辣辣的疼。他似乎不在乎,下令说道:“将这一艘船给烧了。我们去下一艘。” 刘显的思维之中,根本没有这一艘船多珍贵。他此刻仅仅将这一艘船与他在西南山地拨下的寨子等同,打下来的自然要烧掉。毕竟官军不会在深山老林之中驻军。 于是一把大火烧起起来,刘显回到自己的船上,折了十几个将士。 刘显随即要求向另外一艘大船撞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被打下的这艘大船爆炸了,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火药,点燃的时候没有注意,等烧起来的,自然引爆了。一瞬间天地为之静,这爆炸声可比火炮大太多了。 刘显并不知道,他这一把大火引起了整个战场的震荡,甚至决定了胜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败局已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败局已定 战场之上,尤其是混战之中,双方指挥系统都不存在了,决定双方胜负的就是士气了。或者说双方的信念,谁肯为这一战打到最后。 而这方面,官军占优。 大明二百年的正统,让官军为朝廷效力,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不要说,大部分官军都不是原本的卫所军,而是在倭乱之后,陆陆续续的招募的士卒,大部分都是见过倭寇肆虐的。甚至有一些有亲人死在倭寇手中,可谓是国仇家恨。 再加上周梦臣到了之后,对撤销卫所军的同时,也加强了能战之军队的待遇,在最困难的时候,即便是从牙缝之中扣出银子,也没有断这两三万军队用度。这 刘显所部虽然是刚刚调过来,但是来了之后,周梦臣也是大笔重赏。 大明大多少军队都是这样的,只要钱给到位了,还是有一些战斗力的。当然了,烂到底的卫所兵不在其中。 而决定战斗意志的更多在将领这边,俞大猷不用说了。只要还有胜利的希望,俞大猷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撤的。卢镗,汤克宽,刘显都是战将,不会轻易退却的。 今日之战,他们都是能咬着牙打到底的。 但是倭寇这边就不一样了。 主导海战的倭寇大多都是大明人,真正的倭人是不占主动权的。他们在与朝廷决战的时候,内心之中未必没有焦虑的。即便将领没有,下面的士卒也未必没有。毕竟他们都是大明朝廷管理下长大的。虽然有一部分人与大明朝的贪官污吏有血海深仇。但是大部分更多是为了钱而已。 底气上就有所不足。 更不要说,他们各自都有私心。说到底汪直是海盗的盟主,还不是海盗的上司。这些海盗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战的。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想象之中的利益不大好到手的时候,他们就要另外的事情。 比如,如何保全实力。 毕竟,今日一战,不管胜负,他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总不能将本钱全部扔在这里,将来怎么办啊? 更何况,一鼓做气,二而衰,三而竭。 今日本来是他们伏击官军的。结果发现官军有备,这已经让他们的勇气衰竭了不少,随即发现官军其实很难对付,被打的稀里哗啦,追了好几百里。这又是丧失了不少勇气。 而今汪直发动反击,已经是最后的勇气了。 这忽然的一声爆炸,他们看见汪直的座船被炸了。其实并不是汪直的座船,只是汪直座船就在这五艘大船只一,战场之上很多时候是分辨不清楚的。他们见到有一艘船爆炸了,想当然的就以为这一汪直的座船。 或许是这些下面这些倭寇坚持不下去的表征之一。 总之这一声爆炸,让很多还在作战的倭寇不得不打起自己的算盘了。 而谢和就是其中之一,谢和所在战场并不是核心战场,他此刻带着自己的部众与福建出身的海盗一起,与卢镗所部缠斗之中,看到这个情况,谢和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立即将身边的几个人叫过来,说道:“诸位,今个这关,恐怕难过了。我们再这样拼下去,只会徒徒伤亡下面的喽啰之外,别无他用,而今日之后,恐怕也不是汪直的天下了,朝廷是不能完全控制海上的,到时候海上这一把交椅。”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谢和在汪直集团之中,一直是数二数三的存在,汪直有些时候也要尊称一声谢老。而且谢和也不是离开汪直就没有其他地方去了,汪直是徽州人,但混海上最多的人是福建人。 谢和资格老,关系广,他而今不与汪直混了,回福建去,难道不能找到接纳的人吗?即便不能,大不了去混南洋,天下福建人虽然不能说是一家,但是在海外相互照顾却是可以的。 这个时代,福建人在海外就已经有很多据点了。当然了,还不能与之后想起,甚至可以说在倭乱之后,福建才开始连续数百年对外大移民,以至于海外的汉语都是闽南语。 谢和这样的在沿海混不下去,最后去南洋的人为数不少。 谢和看得清楚,手中有人有船,不在大明混了,在什么地方不能称王称霸。毕竟在这个时代,世界范围之内,有大明这样国力的国家有几个人?大部分地方即便不是无主之地,当地国家的战斗力也完全不能与大明相比的。 谢和下定决心之后,就还是缓缓的脱离的战场。 谢和与谢和联系的福建首领手中的船只,大概有二三百艘之多,这还是有很多船只已经撤不下来了。这几乎占据了汪直麾下六分之一的兵力,他们撤出战场,想不受瞩目都不行。 谢和的所做所为,就已经注定了汪直败局已定。 汪直看见谢和撤走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了。毛海峰连忙搀扶住了。说道:“义父,你要坚持住啊。” 汪直苦笑说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啊?快换船吧。” 毛海峰说道:“换船?” 汪直说道:“我的座船如此显眼,俞大猷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也安排了死士,今日就是汪直葬身大海的时候。我纵横半辈子,岂能没有想过有今日这个结果,你如果愿意,就与我一起去南洋,从此隐姓埋名。做一方土豪,如果不愿意,我剩下的部众,你都可以带走。从此就当我死了。” “你选吧。” 毛海峰说道:“义父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只是义母与二弟他们怎么办?” 汪直说道:“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他们,如果将来安顿好了,未必不能将他们偷偷接过来,而今我们去南洋,虽然我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就让他们当我们死了。大内家的家主是一个厚道人,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善待他们的。而且,他们也不适合海上生活,就让他们在日本安安分分的活着吧。” 其实汪直也不知道他去南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已经做好死的准备的。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他在这里是东海,乃至于日本,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今日战后,朝廷必然将拿下他汪直作为重心,而实力损失太大的他,还要面对海上无数敌人的挑战,甚至与他关系最厚的日本人,也会抛弃他。因为日本人想要的是海上贸易,而汪直的存在已经是海上贸易的阻碍。 去南洋不毛之地,才能死中求活。 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将妻儿留在日本,也存着他如果有一个万一,他的血脉还能在世上流传。 毛海峰对汪直倒是忠心耿耿,比毛海峰有今日的地位,都是汪直一手提拔的。他们两人虽然不是亲父子,在感情上比亲父子还深。毛海峰说道:“义父速走。我在后面断后。” 汪直说道:“我儿小心,如果今日我们父子不能同活,我宁可同死。” 汪直知道,他在南洋也需要一个能打的人。毛海峰虽然在大明屡屡吃瘪。但是并不代表毛海峰的军略不行,只能说毛海峰遇见的敌人太强了。汪直很清楚这一点,毛海峰面对大明诸将或许不行,但是对付南洋土著,却是手到擒来。 毛海峰不知道汪直背后的想法,心中微微感动,说道:“请义父放心,我会保全自己的。而且俞大猷没有那么好骗,我必须在后面,义父先行,我随后就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星流云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星流云散 撤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阵前撤退,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两军混战之中撤出来,更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我方崩溃的时候,如何在敌人的追击之下,与我方溃兵妨碍之下,逃脱出来,更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毛海峰对这一件事情是很熟悉的。卖队友对毛海峰来说,不是第一次了。在俞大猷追击之下,逃脱出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而今毛海峰依然觉得很有难度。 汪直换乘小船,离开战场,毛海峰也鱼目混珠就剩下的大船全部撤了出来。 要夹杂在混乱的局势之中逃出去,并不容易。 不过,有一点还是有利于他们的。谢和先开始跑,汪直这边又有这样的动静,其他海盗不是傻子。自然一个劲地想跑。于是,整个战场上所有的船只就一哄而散。 一时间明军面对这样的局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这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汪直的消息,很多人说他死在混战之中,沉了海。又有人说在南洋某些地方见过一个非常像汪直的人。但也是无凭无据的。 不过,朝廷这边也没有宣布汪直死在此战。 因为之前,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先例。某位总兵在剿匪的时候,将匪徒全部都剿灭干净了,唯独跑了匪首。于是随便弄了一个人头,说杀了。结果数年之后,这个逃走的匪首又起事了。 当年剿匪的总兵下场可想而知。 朝廷的颜面也荡然无存。所以,这就形成惯例,那些不重要的人犯,在审核上也不会太细,但是匪首一定是查验清楚,是真正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朝廷总就是没有见过汪直的尸体。 不管怎么说,汪直在这一战之后,就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或许汪直还没有死,但是他在东海的影响力已经终结,平倭之战,进入了后汪直时代。 当然了,这是后话。 明军的船只本来就比较少。而且一番混战之后,很多船只都受损了。船只受损还可以挽回,不能挽回的就是人员的伤亡。 双方火炮轰击,近距离对射,乃至于接舷战打得很惨烈。明军的人数不足海盗的一半。虽然船只火炮的优势弥补了不少。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死在海上的枪林弹雨之中。 更不要说,大明这支船队是临时拼出来,很多人员都没有备份。比如一个关键的舵手死亡之后,替补过来的水平太差了。 很多船只也没有追击的能力。 俞大猷看了看天色,只能叹息一声,说道:“不要再追了。打扫战场吧。” 清早从镇江出发,顺流而下来到长江口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上下了,双方鏖战了好几个时辰。而今天色有些晚了,虽然太阳还没有落海,但也差不多。一旦入夜之后,海上的风向就会有变化。到时候从海岸向大海的风向,会变成从大海向海岸,而且一旦入夜之后,能见度变低,如果回去,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触礁。 触礁可了不得了,要知道现代军舰还有触礁沉没的先例,更不要这些木船了。 俞大猷可对这些船只宝贝的不得了,他而今真想将这些船只永久性的划在自己的麾下,成为东海水师的一部分。每一艘船都爱惜无比,在大战之后,很多船只都损伤了。更是爱惜剩下的船只,就好像是爱惜眼珠子一样。 不过,即便这些海盗都逃了。俞大猷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因为很多船只不能逃,或者逃不快。 大明的重炮比较多,重炮在伤人上,似乎比不上散弹,但是在伤船上,却有自己的优势。在对方船上开出击个入水的大洞,虽然还能航向,但是速度就会减慢。如果开得洞多了,即便是用木板钉死缺口,船舱之中的积水,一时间也不能排除的。毕竟这年头排水,只能上人用桶或者盆这种容器,一下一下地往外面倒。速度可想而知。 俞大猷不去追那些逃得快的。 但是这些留在战场之上的船只,却是一个也不要想逃过。 打扫战场有了大半个时辰。俘获了一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虽然这些船只都有一些小问题,但是没有大毛病,毕竟有大毛病的船,都在海上沉了。这些毛病太大的船能不能安全地回到岸上,还是两说。 将士们也不愿意费这个神。 此外俘获了有数千俘虏。其中有大量的伤员。毕竟,海盗们一般水性好。再加上双方交战的地方,距离长江口的沙洲不远,很多海盗见事不可为,船不可用的时候,都跳入大海之中拼命游向数里数十里外的沙洲。毕竟,这还可能活命。而留在船上却很难活命了。 在天已经擦黑的时候,吴淞口的官兵看到了庞大的船队,有几分步履蹒跚的过来。 一时间,轰动了整个上海。 上海港的建设,一直在持续之中。这都是陆揖负责的。而今开辟出了不少的泊位,但是前后数百艘船只一个过来,顿时将上海港的泊位占据了一大半。而整个上还都忙碌起来了。 殷宗伊负责的造船厂,更是接了大单子,需要修缮的船只实在太多了。整个上海港都灯火通明的赶工。 甚至殷宗伊带来一些大同郎中,一忙得不可开交。 周梦臣虽然也在这里布置了一些郎中,但与受伤的士卒与俘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俞大猷上岸之后,立即清点损失。 船只损失不多,大概有五艘沉默,其余的大多都是重伤,很多都进水很多。以至于被其他船拖回来了。沙船在这一点上比不上福船,福船的水密舱结构,非常抗沉,而沙船虽然也有分舱的设计,但是因为沙船吃水浅,这又是用来运输的船只。舱位不能太少了,在抗沉性上,远远比不上福船。 这才有大量船只重伤。 俞大猷估计,如果今日之战持续一两天,那么将会有大量的船只沉默。 俞大猷心中暗道:“在一些特殊的水域用沙船不是不行。但是真正作为战船,沙船还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什么武器在战场上合适或者不合适,只有用过才知道。在战场之上,佛郎机炮就比大明千斤炮,五百斤炮合适。原因就是佛郎机炮射速快。佛郎机炮不是前膛炮,而是后膛炮,或者说是子母炮,佛郎机炮发射的时候,要将子铳放在母铳之中,弹药放在子铳之中,打完一炮,换一个子铳,只要事先将子铳装好,发射速度很快的。甚至是其他火炮的数倍。但是气密性不行,让佛郎机炮射程有些近,威力也比同样大的火炮有所欠缺。 如果用来攻击船只,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用来攻击人员,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就是帆船时代的速射炮与重炮之争了。 除却这些方面的终结之外,自然也有伤亡人数的总结,水师大部分战死人员都在混战之中,大概有两三千人上下,而今还有很多是重伤员,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估计是活不了。 毕竟,水战大多数时候用的是火器,火器给人伤害,与冷兵器是截然不同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 而今这一支临时水师,虽然还保持着战斗力。但是最好是修养一阵子,再出战。不过,俞大猷并不希望如此,而今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趁着倭寇惊魂未定,先下手为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捷之后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捷之后 为了这一件事情,俞大猷正准备写文书禀报周梦臣。却不想第二日,他的文书还没有到。周梦臣就到了上海港。 这么大的战事,可以说周梦臣的一场豪赌。 他怎么可能坐得住啊? 说实话,如果周梦臣不是考虑到而今身份不同了。他在大明朝廷之中,也算重臣了,不再是当初小小巡抚,否则周梦臣他都准备自己坐镇水师。 而今的周梦臣上船,起到的仅仅是反作用。 虽然周梦臣最后没有决定上船。但并不代表,周梦臣不关心这一件事情,他在俞大猷出海之后,他就预计,即便打过仗之后,俞大猷本部也不会回到镇江了,估计是要回到上海港。 所以他在船队离开之后,就沿着长江东进,不是坐船,而是骑马。 不坐船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长江上的战事,到底是什么样子还不好说,而今大明的水上兵力已经都压在这一战上面了。根本不可能有了护卫周梦臣的兵力,而为什么不通过其他水道,比如从运河到太湖,从太湖到吴淞江。 是为了时效性。 一旦战事有了结果,沿江各地是最容易知道的。而在其他地方就要慢一点。 于是,周梦臣拿出当年,策马征战的精神头,一天一夜,就从镇江狂奔到上海。 在没有来到上海之前,他就已经听到的胜利的消息,更是喜不自胜。 这一战的意义,在此之前,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这里也就不再多说。总之一句话,这一战打赢了,海上的局面就打开了。周梦臣一高兴,也顾不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 直接来见俞大猷。 然后让俞大猷带领参观参战的船队,并接见所有参战的将领与士卒。 俞大猷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他在周梦臣面前,多有几分桀骜之色。而今却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寻常人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恨不得翘尾巴。但是俞大猷不一样,俞大猷之前对周梦臣的态度,其实是对以周梦臣为首,一大批文官的失望。毕竟俞大猷从军三十多年,提过不知道多少建议,即便俞大猷而今回想,也觉得是真知灼见,如果按他的意思办,事情必然不同,但是俞大猷多次提出意见与想法的下场,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贬官。 为什么?这就是大明文武结构了。 在大部分文官哪里,战略战役的决策权是要文官手中的,怎么打?在哪里打?打谁?这都是文官老爷拍板的。哪里有区区一个武夫说话的份?俞大猷越是秉承忠君爱国之念,提出自己的计划,就越是被打压。认为俞大猷是越分言事,也就是不该你管的事情,你乱说话。、 武将只需做一件事情,听命,冲杀。就行了。 但问题是,俞大猷也认死理。来翻开大明律,看看那一条不需武将商议军事了? 这就是俞大猷一直与很多上司都混不到一起去的原因。 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周梦臣给了俞大猷最大的重视,几乎是将全军的胜负,都压在俞大猷身上了。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俞大猷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对周梦臣自然与之前不同。 事实证明,其实谁都知道该如何矮下身段,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方觉得你不值而已。 周梦臣用了一个上午,接见所有将领与伤员,询问战情。随后又与俞大猷,以及自己的幕僚们商议奖赏之事。毕竟,如此大胜如何能不赏赐? 周梦臣从江南银行里拆借了二百多万两,足够赏赐了全军了。 下面各级将领还好,这战影响虽然大,但毕竟是一个击溃战,斩首俘获都不多。斩首不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海上作战,即便有所斩获,也都扔进大海之中了。哪里能将人头砍下来啊? 所以,除却俞大猷之外的封赏,他们都是只是加官,赏银子就行了。 唯独俞大猷的是单独一档。 周梦臣也单独与俞大猷说道:“我已经提议你封爵了。只是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俞大猷立即行礼说道:“大人有此心,属下已经感恩戴德了。属下也知道,自己在兵部之中仇人太多,这一件事情多半是成不了的。但是依然感谢大人。”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俞大猷的功劳够不够封伯?在周梦臣自己看来,都是两可之间,如果俞大猷将汪直的人头拿来,那二话不说,一个伯爵,周梦臣去给他争,大不了去兵部拍桌子瞪眼睛。 作为上司,为下属争取该有的待遇,也是必须的。否则谁跟你干啊? 奈何俞大猷没有汪直的人头,甚至连有名有姓的倭寇头目的人头都没有。在大明记功体系之中,自然就等而下之了。这种情况下,如果俞大猷人缘好,花花轿子人人抬。那么也好办,奈何俞大猷是一个刺头,上上下下几乎都得罪了。 这一关就不好过了。又没有不公平到,周梦臣能为他出头的地步。 周梦臣也不好办。 听俞大猷这么样说,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担心俞大猷闹脾气,在周梦臣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俞大猷都是不可替代的。大明有没有合格的水师将领,定然是有的,大明富有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才。 其中定然有善于水战的人才。 但是奈何挑选人才,也是需要成本的。总不如而今现成的人才。 用骑兵的人才,周梦臣夹带里有一大批,周尚文留下大同精骑之中,有很多好苗子,在周梦臣培养下都成才了。其中最出彩的自然是马芳,但是马芳也不是不可替代的。至于其他方面的人才,也有很多。唯一在水战之上的人才,周梦臣夹带里面也只有俞大猷一个了。 而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梦臣在江南所要依仗的更多是水师,而不是陆军。 周梦臣对俞大猷自然有更多的偏爱与包容。 周梦臣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放心,你的军功在这里放着。爵位我不能保证,但是能够保证的是,爵位争不过来,其他的兵部都得给我加倍。他们不敢不给我面子。” 俞大猷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一直以来,他即便能打,在军用物资上面,在奖赏方面,等等方面都是靠后的。别的不说,历史上俞大猷的功劳并不比戚继光差,但是平倭之后,俞大猷根本没有走出福建,而戚继光却到处任职,名声赫赫。就在于两个人,一个上面有人提携,一个上面没有人提携。俞大猷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特别优待的感觉。 俞大猷感动之余,却说了一些扫兴的话,说道:“大人对我厚待,属下都明白。只是而今之计,最重要的不是我俞某人事情,而此战之后,该怎么做?汪直败退之后,正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正是趁热打铁,平定舟山,将汪直驱赶出海的时候,末将请大人成全。” 周梦臣听了,心头微微不舒服。 俞大猷的话里,敢情就你自己知道打汪直,而别人都有意放过汪直,需要你作出个人的牺牲? 好在,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从来不会说话。能办事说话又好听,更能体贴老板的心意的人那是戚继光。嗯,不过本位面的戚继光,作为周党的核心人员之一,拍马讨好这种技能点似乎也退化了不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东海水师建制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东海水师建制 周梦臣虽然知道俞大猷心思,但他依然拒绝了。说道:“不行,我刚刚来的时候就与王宗沐商议过了,三日之后,毕竟有二百艘船出海去天津,将二百万石粮食运输到天津,而今已经有一点迟了,不可能再拖了,还有,王大人对你很欣赏,希望你能够能押运。正好大捷之后,你此去京师,说不定能被陛下召见。” 俞大猷一听这话,立即皱眉。 被皇帝召见,对一个武将,不即便是文官来说,也是莫大荣耀,甚至可以说,有这样待遇的官员,今后都会走进升官的快车道之中。但是俞大猷根本没有想过,似乎上上上下下搞运动,都有一些麻木了。 所以,俞大猷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在仕途上有什么进展,他仅仅想做事而已。故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局面该怎么应对。 首先,俞大猷也知道海运这一件事情,的确不能耽搁了。漕运有多重要,是谁都知道。 俞大猷也明白的。 只是这个结果,俞大猷却有些不能接受。 俞大猷没有逮到汪直,他心中下意思想,汪直一定在整顿人马,准备重整旗鼓。一旦给汪直事情准备,这一战的影响力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俞大猷一到上海,就让造船厂的人日夜赶工,为得就是能够快速出动。 只是周梦臣这样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办法。他说道:“大人,俘获的一百多艘船,朝廷准备怎么处理?” 周梦臣说道:“先修缮一阵子,等下半年发卖了,补充军费。” 周梦臣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是嘉靖三十六年年底,就是嘉靖三十七年年初,上海港就要开港了。到时候就遇见一个问题,那就是船从什么地方来?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已经笼罩全部的官府船厂。可以说官府与民间大部分造船资源都在周梦臣的手中。一旦开港,很多人都能看出来,只要有船,那就财源滚滚。那么问题来了,船从什么地方来? 民间固然有一些造船厂,但是这些造船厂大部分在福建与广东。原因很简单了。周梦臣在江南,盯着造船这么事情这么紧,为了木材,甚至给了木材商王天俊银行的股份。这个股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王天俊不能供应木材。说不定就要被替换掉了。 所以,在江南浙江这一带,即便有造船厂。也没有木材了。 周梦臣已经算定了,在开港前后,船只的价格一定要在高位,这一批船到时候一兜售,说不定打这一战的花费就赚回来了。 反正三桅船今后也是落后船型。 周梦臣希望今后大明东南的船只都是大船,因为只有大船才能航行更远的地方,将当大明带入大航海时代。 俞大猷心中一动,说道:“大人能不能先将这些船只拨给我。再加上我之前的四十多艘船,也是一个不小的船队了。” 周梦臣听了,犹豫了一下子,说道:“给你倒是不可能。但是卢镗所部,我已经让他押运粮食了,其他两部在战场上损失不小,刘显都受伤了,你本部数千人能用这么多的船只吗?而且汪直主力尚在,你这样追击,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俞大猷微微一笑,说道:“请大人放心,江南渔民大多精通操船,只要招募一些渔民就行了。至于人手不够,臣请调浙军一部一并进攻舟山各岛。” 周梦臣听俞大猷说起浙军,心中还是有一点点高兴的。 毕竟真正要说起来,周梦臣在江南的嫡系军队,除却三千铁骑,就是戚继光的浙军了。当然了,戚继光而今的浙军,仅仅刚刚打了一个样,想要成为历史上的戚将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而今已经能被俞大猷认可了。已经很能证明戚继光的能力。 甚至周梦臣对于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清扫舟山各岛的想法,有些心动。毕竟他对俞大猷再好,俞大猷也不完全是自己人。而戚继光却是。而今如果周梦臣倒台了,俞大猷说不定熬上几年又起来了。但是戚继光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虽然周梦臣不刻意以党派看人,但有时间更愿意给自己人一个立功的计划。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准了。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考虑一下了?” 俞大猷大喜,立即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说道:“那就是东海水师建制,到底需要多少船,多少人,多少炮,你作为第一任东海水师总兵官,这些事情你都要想想了。” 俞大猷有些不明白,说道:“大人,对东海水师是怎么想的?” 俞大猷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头衔,东海水师总兵官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个总兵官,就好像舟山总兵官一样,其实是为戚继光让位置,临时弄出来的总兵官。甚至过一段时间就会这撤掉。 就好像周梦臣而今的六省总督一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东海水师,真要有一个东海水师。 周梦臣说道:“江南倭寇闹得如此厉害,可以说是震动天下了,俞将军以为是倭寇太厉害?在我看来,却是江南兵制烂得太厉害了。所以我一到江南,就想办法以营兵代替卫所兵。重新训练大明经制之兵,浙兵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不过,我并不觉得,仅仅这样做就行了。” “倭寇从海上来,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当年三宝太监说过,财富来自海上,危险也来自海上。” “我身为朝廷大臣,不仅仅要想现在的问题,也要为未来确立制度,为了不发生倭寇这样的事情,朝廷就必须控制大海?怎么控制大海?通商上是一套,军事上是一套。其他事情,我自会处理,但在军事上,却需要俞将军相助了。” “我准备设三海水师,以掌控大海,分别为黄海水师,东海水师,南海水师。” “其他的有些遥远,比如黄海水师驻地在山东辽东,掌控山东附近乃至到朝鲜的海域。而南海水师驻地在广东,负责整个南海。而东海水师负责南直隶,浙江,福建沿海,还有琉球一国,乃至于外海的一些岛屿。” “我任命俞将军为东海水师总兵官。是寄以厚望的。之不过,之前我下车伊始,立足未稳。很多事情都是做不得的。” 俞大猷听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激动的难以言表。 为什么?因为周梦臣的计划,正合他意。 在倭寇横行的背景之下,很多人对海洋进行了深入地思考。很多人都提出了御敌于海上,甚至是御敌于海外的想法。如俞大猷,唐顺之等等等。 只是他们有想法,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因为朝廷不可能花这个钱,很多官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才不愿意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俞大猷从周梦臣口中听得这样的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周梦臣不是寻常人,他是大明东南柱石,对东南的很多事情,都有决定权。他既然有了这个想法,虽然不能确定这一件事情,是板上钉钉。但是成为现实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朝思暮想的计划。他们对未来的设想,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周梦臣提上日程了,这让俞大猷怎么不激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兵分两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兵分两路 只是面对这个问题,俞大猷一时间沉没了。 不是因为俞大猷不了解。而是太了解了。 正因为了解这些海域,俞大猷才知道,确定未来的东海水师编制,却是很难的。编制不能太大的,太大的了负担大,朝廷不大可能允许,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如何负责这么广阔的海面。 俞大猷沉没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这事情太大了,一时间我也确定不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是可以确定的。首先,想要完全控制这么多海面,没有两三百艘战船,已经四五个港口是万万不可能的。整体编制不会在五万人以下。” “朝廷会同意吗?” 周梦臣微微皱眉,他不是嫌俞大猷报得多,而是报的少。周梦臣对而今水师的理解。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海军是进攻兵种。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海军在进攻的时候太方便了。 在海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御体系。原因很简单。 海上船只无法互相通信,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数里之外的船只就未必能看见了,即便能看见,也未必能追上。而如果遇见风暴,或者大雨,大雾等能见度不好的天气,相隔几百米,估计大家也不能发现。 所以,在海上防御拦截截击伏击等计划,大部分都是天方夜谭。大部分海战都是距离海岸很近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在港口附近,就是因为这个道理,茫茫大海上找一艘船,在没有无线电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控制一片海域,最好的办法是控制这一片海域的港口。控制一个港口,就要一定数量的战船。否则被敌人堵住港口,连求救都不行。 也就是除却主战的舰队之外,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港口,都要布置一支舰队。 周梦臣圈定的这一片海域,有多少个重要港口,长江的上海,往南依次有宁波,舟山,温州,台州,福州,泉州,以及澎湖,在对面的台湾,也要一两处港口,再加上琉球作为东海中亚的中转站。也要驻守。 即便这样,还是不够的。因为这仅仅是一个半圆,面对日本还有一个大缺口,日寇过来,必然在东南沿海交战。所以,周梦臣心中理想状态,应该在日本上占据数个港口,让日本直接没有水师,废除对大明的威胁。 这十几个港口,每一个感觉有一支船队,大概十几艘战船。就已经是一二百艘了,更不要说,作为水师总兵官手中,也应该有一支作为主力的船队,没有一百艘都不大好给人说话。 这样一来,五万人,三百艘船就未必可行了。 这就是水师防御不力的原因,完全控制东海水域,就需要这么多船队。要知道郑和下西洋的船队,其实也不过五六万人而已。就能直接捅道印度洋了。 当然了,这或许是周梦臣作为外行人的想法。总之,这一件事情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周梦臣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朝廷同意不同意,是我的事情,但是你必须拿出一分天衣无缝的计划,今日我仅仅给你提一个醒。今后你要好好地琢磨这件事情。” 俞大猷立即说道:“是。” 于是,周梦臣在上海坐镇数日,俞大猷就带着自己一部人马,与俘获的船只征召了上海当地很多水手,将船开到了杭州,在哪里与戚继光一部汇合,准备扫平舟山群岛。 而王宗沐也在上海港整顿船队之后,接来从镇江运输过来的粮食,正式出发,开启周梦臣主导的第一次海运。 这一次总共有近三百艘船参与。因为时间太近了,很有可能来不及运输第二次,所以,王宗沐最后决定,要将三百万石粮食一次性运到。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也是见识了江南造船的速度。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在殷宗伊的努力之下,造船厂的效率已经非常高了。有很多木材处理工具,与流水线培养之下,造船周期已经非常短了。本来周梦臣就担心一战下来,损失船只太多。于是就在江南造船厂扣下一批船只,没有参战。 这一批船只有几十艘不到百艘。然后这一中沉没重伤,不能参与这一次海运的也有十几艘之多。而长江口这一战的影响力也扩散开来。沙船帮将他们所有的船只都拿了出来,协同这一次运粮,再加上俘获船只之中有几艘大船,就是汪直的那几个宝贝,等等船只加起来,三百万石,几乎是堪堪到位。 微微有一点的重,但是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在此之前,船只的承载量其实有过消减的。原因很简单,船只装得太多,会影响船只机动性。也就是在海上遇见险情,比如海盗出没,他不好逃走,而今这一战过后,傻子才会来打截粮船。 当然了,山东附近海域是风浪很大。如果走传统的路线,要经过山东附近海域的话,有些吃力。而在黑潮洋流的话,就方便多了。也避开了山东风浪最大的海域。 总体上来说,风险还是有的。 海上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是毫无风险的。即便是现代苏伊士运河之中都能搁浅。更不要说古代了。但是王宗沐在这一次海运上,下了不知道多少工夫,他对海运的看重,要比周梦臣重视多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海运的很多事情都代表着未来。 而对于王宗沐来说,海运的很多事情都代表着现在。 王宗沐不需要海运未来有什么影响,他只是知道,他们家乡将粮税运输到京师。所缴纳的运费,甚至要比粮税本身还要值钱。一旦海运成功了,运费就会降低到一个非常低的地步,对于王宗沐的家乡,江南已经浙江一带,这就是一次大减税,甚至能减轻三四成的赋税。单单为了这个目标,王宗沐都不敢让这一件有失。真能做成了,泽被家乡。全家乡的人都念得王某人的好,如果做不成,就不好对家乡父老交代。 周梦臣用王宗沐,也算是知人善用了。 在上海码头之上,周梦臣对王宗沐说道:“我什么也不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的了。” 王宗沐说道:“请大人放心,十日之内,我一定让粮食安安分分运送到天津。” 周梦臣挥手告别。王宗沐占在船头,见一艘艘大船缓缓地离开了码头,沿着吴淞江一艘艘的进入长江之中,随即在长江之中排好队列。顺着长江水缓缓地出海了。出海之后,借助东南风,向东北方向航向,航向出一两百里的时候,就会遇见洋流,改道向西北方向航向,从此顺风顺水,最短的时间,不过七八日就能到达天津。如果速度慢一点,也在十三四日就能到达天津。 简直是海洋之中的高速公路了。自带动力那种。 而长江口海战的硝烟刚刚散去,整个东南的海盗都还在吸收这个消息,特别是官方还不知道汪直人间蒸发了。但是这些海盗都知道了。所以他们一个个既想吞并别人,又担心被别人吞并。 总之,所有海盗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哪里有胆子来摸海运船队的屁股。更不要说,进入洋流之后,船只的速度陡增。即便迎面拦截都要拿捏分寸,多半不会成功。很可擦肩而过。所以这些海盗都什么都没有做。 于是,王宗沐只需数上数日,就能太太平平到天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次海运成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次海运成功 王宗沐在海上,也是有几分提心吊胆的。 因为这一套最便利的航道,是一条远离海岸的航道。 而在这个时代主流的航道,还是靠近海岸线的航道,或者说,在航道中间,有小岛或者岛屿岛礁。作为路标,但是这一条航道,什么也没有,只能从牵星定位法。 其实,周梦臣推动天文学的发展。也改善了借助星辰的定位方法。引入了经纬度。北京紫禁城作为经度起点,也就是零度。纬度自然是四十度。周梦臣从北京钦天监找来两三个人参与这一次航向,这些人说起来,也是周梦臣的徒子徒孙。 而王宗沐并不是太相信这个方法的。同样用了牵星定位法。 两种方法同时使用。 即便如此王宗沐已经担心。 因为在船上看过去,大海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数百艘的船队,港口上是庞然大物,但是在大海之上,给人的感觉,并不比一只水鸟大。虽然,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但是王宗沐依然是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 他并不晕船,作为浙江人。他对大海还是相当熟悉的。但是依然害怕,这一次航向出了问题,出现偏航,迷航等等状况。那就为开展海运造成很不好的开头,如此一来,王宗沐觉得自己百死莫恕了。 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山势显露出来。王宗沐反而放下心了。 这就是成山角。 也就是山东半岛深入大海最远的地步。 也是海运的畏途。 如果按照传统的航海方式,沿着海岸线北上,在成山角这里,就会非常危险,一来暗礁特别多,二来,因为半岛的原因,风浪特别大。很容易出事。成为海运的一处天堑。 甚至在大明朝一直有一个胶莱运河的提案,就是从山东半岛上修建一条运河,用于通航,为的就是避开成山角。 唯独王宗沐这个航线,距离成山角有一百多里,在日头特别好的情况下,仅仅能够看见一点点背景色而已。比起那些沿着海岸线航向的船只在,见到成山角,就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葬身大海不一样。 王宗沐看到了成山角,立即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这一条航线上少有的几处坐标,看到成山角之后,就能转向了,进入渤海。进入渤海之后,不管是之后的庙街群体,还是南边山东海岸,与北边的辽东海岸,都可以做为坐标。 虽然依然在大海之中,却给人非同一般的安全感。 不过,这也有一点点小问题,那就是进入渤海之后,洋流就慢慢弱了起来。而且这些年渤海的海况,沙船帮的老手也不是太清楚的。 原因很简单。 大明海禁虽然很放松,但是渤海湾还是不一样的,这里是什么地方,简直是帝国腹心之地。大明对这一片大海的重视程度,要比其他海域都大。而且前文也说,直到登莱水师在太湖覆灭。这一支水师一直是存在的。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辽东镇运输粮食之余,也负责渤海湾的安全。 所以,沙船帮这些半黑半白的海商,他们是不敢来这里的。即便周梦臣通过戚继光的关系,调用登莱水师一些水手。但也仅仅能作为一个领航的作用。毕竟,这有这么多船,不可能每一个船上都安排一个人。 最后一段海路,虽然很短,但也有两三日。 不过,到了这里,与到了天津并没有什么区别。 特别是刚刚过了成山角不久,在海面上就看见了几艘船。这几艘船见如此庞大的船队,居然不敢靠近,在半日之后,有几十艘船黑压压过来之后,才敢上前问话,原来是登莱水师。 登莱水师这边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护航。毕竟,虽然周梦臣不怎么管他们。但是周梦臣作为总督对山东这里也是有一定的指挥权的。王宗沐作为文官上官,又有总督的手令,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就在王宗沐的第一次海运到了最后一段路程。估计一两日之后,就能到天津。而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也完成了对舟山群岛的清扫。 比起王宗沐这里的一切顺利。俞大猷这里就是一点也不顺利了。 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连续夺下来十几个岛屿。 如果说没有收获,也不是没有。夺了几十艘船只,还有一批货物,毕竟,汪直赖以生存的根基,从来不是打仗,而是勾连贸易,作为海上最大船主,汪直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做生意。 在征战的时候也是。 而汪直下落不明,反正从长江口海战之后,根本没有回到这里。甚至连他的亲信也没有回来。他的老婆孩子就在日本,在这里不过是几个姬妾而已,这种女人这个时代根本不被看重。 汪直下落不明,其他各部根本没有维持这里的想法。 甚至有一些海盗在临走之前,还狠狠的抢了一把汪直的东西。于是,这里更是一片狼藉。 俞大猷与戚继光出动的一万多人,大小船只一百多艘,居然仅仅弄了一些破烂,不,最大的价值,其实俘获一片跟随汪直出海的海商,还有一些被劫掠到海上的百姓,总共有一两万人。 毕竟,汪直聚集了这么多海盗。总要给海盗最基本的供给的。再加上维系整个海盗体系的运转,还是有一定后勤的人员,这也就是为什么汪直将船队分散到很多小岛上的原因。 因为不这样,根本不能维持这么大的船队。 这些后勤人员,还有汪直在海盗劫掠下遗落下的货物,等等东西,并不算是空手而归。但是却不是俞大猷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 戚继光只能安慰俞大猷,说道:“俞将军,不管怎么说,这样回去,也足够向上面交代了。” 俞大猷说道:“一日纵贼,数世之患。我不相信汪直就这么死了。汪直一定是金蝉脱壳了。汪直一日不死,倭寇一日不算平息。而且我也打听了,谢和为首相当大一批海盗都奔赴福建了,福建哪里要出事啊。” 俞大猷太明白福建的情况了。 福建没有出问题,那是因为周梦臣放任默许的政策。也是因为地方官与通倭的士绅之间彼此妥协,通倭士绅之中的力量与海盗或者说海商的力量彼此妥协。双方才能安安分分发财。上上下下糊弄。 但是谢和这一群人加入其中,这种力量平衡就打破了。 海商的力量大增,通倭士绅的力量能够压制住这些海商的力量吗?别的不说,习惯劫掠的海盗,还能转化为习惯做生意的海商吗?同样,这些通倭的海商见南直隶浙江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会不会觉得朝廷要对付他们?他们会不会采取一些办法,比如养贼自重? 等等,很多复杂的问题,一一涌现出来。 俞大猷敏感的判断出来,今后平倭的主战场就在福建了。而且如果说浙江这边倭寇之中,倭人还是占据相当一部分力量的话,在福建那边就不一样,更多是福建人自己搞出的问题。 俞大猷作为福建人,岂能不为家乡父老着想。只是戚继光虽然也有这样的判断,但是他到底不是福建人,不能感同身受,说道:“此去之后,就报告大人,大人自然处置。” 俞大猷心中暗道:“希望如此吧。”他随即开始将这一战收尾,准备在这里设立几个百户所,看看附近岛屿有没有耕种条件,留一批人手在这里,为国家守海。 这也是俞大猷的观念之一,平定一地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安民建制。让此地归于王化。不再从贼。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天津震动 第一百三十章 天津震动 当王宗沐船队到达天津的时候,整个天津都震动了。 这个时候的天津卫城并不是港口,从天津卫城入海,是有一条河,这就是卫河入河通道。当然了,这一段河流,后来被称为海河。总之,这一条河并不是太通畅。一旦遇见大水了,很容易将整个天津城都淹没了。 这河道宽阔有限,寻常船只还行,数百艘大船一起靠岸,简直是将这一条航道给拥塞了。以至于船队不得不在沿海寻一些海湾暂时停船,分批来天津卫卸货。而卸货也是问题。 原因很简单,天津作为运河上一个城池,有很多配套设施,不管是码头上,还是在装卸工上面。但是三百万石的粮食,还是他们一时间承受不起的。而且这个事情又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从运河到天津的船只,一时间都堵住了河道。因为本来服务于运河的人员,全部转到了这里。 但是即便这样,一时间也是卸不完的。 这让王宗沐有一些后怕。 因为他们原本机计划,是分两批运输过来。根本没有考虑过,天津港这边能不能极是的将船给卸掉,须知,上半年顺风顺水的事情,也就几个月。一旦到了夏秋之季,台风就多了起来,到时候,海上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而看今日的情况,估计光卸船都有小一个月。 很可能来不了第二趟。 不过,王宗沐也不打算今后一次性运输这么多粮食,今后从春日东风起到初夏,三五月之内,分批次一趟趟的运输过来,即便真遇见什么风暴,也能减少损失,而且也不至于让船都堆积在这里。 王宗沐还在想着今后如何管理海运,将海运这一件事情,制度化,甚至专门成为海运衙门负责等等问题的时候,立即有人来见他,说是户部方尚书要见他。 王宗沐大吃一惊,说道:“方尚书怎么在天津?” 来传信的说道:“你们到天津的消息一到北京,这方尚书就坐不住了,上奏朝廷之后,亲自来处理这一件事情。” 王宗沐心中微微紧张,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关于海运之事,他也算是胸有成竹了。随即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见方钝了。 他本以为,他会在某个衙门见方钝,却不想方钝就在码头之上。 方钝在一个凉棚之下坐定,看着烈日炎炎之下,无数船只停靠在码头之上,一根根木板搭在船上,只是沙船太大,这木板靠在沙船之上,根本不平,反而船上高,岸上低,每一个力工上船,扛起一包粮食,就好像走杂技一般,从船上下来,放在一边,自然有人装车推走。、 而这个样的场景,这一两里都是,能够同时卸十几艘船,已经是天津码头的极限了。当然了,如果沙船能够再往前一两里,到了运河码头上可能会好一些,奈何,沙船毕竟是海船,虽然说吃水浅,但也不是什么河道都能进去的。四十五丈长,十几丈宽,运河很多河道都没有这么宽,能通过卫河入海通道,已经是非常难了。 想再往前一步,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是这些都是沙船,如果是福船的话,估计连进卫河都不大可能。 方钝看着这样的场景,好像是看到天下最美丽的场景。一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宗沐。等王宗沐报名之后,方钝才注意到他,说道:“坐。” 王宗沐立即毕恭毕敬的坐下。 方钝见了,微微一笑,说道:“你认识汪宗元?” 王宗沐说道:“是江南巡抚汪大人?也是在下同科。” 方钝说道:“他还是我推荐给飞熊的,飞熊是我的晚辈,你是他的人,都是自己人。虽然这臭小子总是标新立异,给我找事。但是我老人家还是宽宏大量的。” 方钝之所以这样着急上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在北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江南的粮食不到,很多地方的开支都没米下锅了。朝廷的财政状况如何好一点,方钝的压力还小一点。但是大明朝廷的财政是什么情况?说是七个盖子盖八个锅都有一点过分。简直是七个盖子要盖九个乃至十个锅。 这个手艺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办的。这也是方钝这个老臣,在严嵩与徐阶争斗之中,能保持稍稍中立的姿态。 毕竟除却他,一般人办不下来这个差事。 但是这一次,周梦臣弄得他差一点将乌纱帽给丢了。 资金链不怕负债,最怕的是断裂。周梦臣的粮食一拖再拖,差一点就让方钝这边拖断了。 方钝都准备好辞呈了。毕竟如果下面的官员都发不下俸禄,他这个户部尚书岂能不负责任。好在最后终于到了。 他心中原本的恼怒。此刻已经转化为欢喜。为什么?因为运河。运河一年的运行费用在一百万两以上。 一百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打一场不小的战事了。更不要说,这一百万两,并不是额外支出,而是常规支出,也就是每年一百万两。如果能将这个经费给砍掉了。方钝这边也要轻松不少。 当然了,方钝也明白,运河上面利益太大了。不是能够轻易下手的。但是一百万两砍不掉,五十万两砍不掉吗?五十万两不行?二十万两?十万两?总能扣出来一点的。 方钝能支撑偌大的朝廷,靠的就是这种苍蝇腿上剃肉的精神。 而且方钝今后也找到了借口了,没有钱,就砍运河的经费。年年砍日日砍,反正不用户部亲自下手,真要砍不动,对内阁也有一个甩锅的理由。方钝也是在大明职场混迹的老油条了。太明白有时候,事情办不成,只要黑锅甩得好,也是能保全自己的乌纱帽的。 看在周梦臣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好处。方钝也就不怪周梦臣了。毕竟是家乡小辈,支撑湖广人在朝廷地位的,还要看周梦臣。年轻人一点小错,长辈自己要包容一二了。 王宗沐也放松起来了。毕竟面对户部尚书,与面对自己一派的大佬,是不同的概念。 只是王宗沐此刻也贴上周党的标签了。不过,这对王宗沐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王宗沐再次见礼,说道:“晚辈见过方老。” 方钝说道:“今日也不是见上官。你就将你在江南筹备海运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王宗沐点头,随即也将海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钝听到海运船队是刚刚打过海战的,顿时皱起眉头说道:“飞熊好不晓事,有时候该冒险,有什么就不该冒险,真当他还是小孩子吗?真是的。万一事有不谐之处,他准备怎么跟朝廷交代了?我真想看看,周飞熊的胆子,是不是也是胆大如斗?” 作为一个老官僚。方钝并不没有魄力。但是他考虑的事情,与周梦臣不一样。 方钝考虑的一切问题都是基于方钝保全乌纱帽为先,因为没有官位,就等于什么也没有。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没有用的。在方钝看来,长江口这一战,根本就是周梦臣将乌纱帽压在赌桌上,压大小。 这一次固然赢了,但是如果输了怎么办? 更不要说,真是除却这个办法,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以方钝对周梦臣了解,决计不是。周梦臣的夹带之中岂能没有一个备用计划。这让方钝不知道该说周梦臣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宗沐入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宗沐到北京 方钝是知道长江口大捷的。但是八百里加急仅仅是能送一个大捷的节本,也就是先说明,何时何地发什么事情,谁打赢了等等。简单写写。具体的奏报还要等一等。 所以方钝不知道这些内情。 他在这里说周梦臣。 王宗沐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当做没有听见。 方钝说道:“你对海运有什么想法,可以说给我听听。” 王宗沐听了,立即打起精神了。因为海运这一件事情,户部是总抓的。因为这些都漕粮。如果户部尚书这里点头了,下面的时间就好办多了。 于是王宗沐立即说明了他的想法。首先建立专门的海运衙门,分驻两地,一是上海,一是天津。并且建立起专门的海运船队。编入军中。并对天津港进行扩建,最后在沿海的地方,重新建立一个港口,建立新的天津港。 如此云云。 是一套完善的海运计划,参考了大明对运河的管理。设立海运总督。或者说海运巡抚。总理此事,直属户部,因为以户部侍郎兼任。考虑的还是很完善的。 方钝仅仅是听了。 他而今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并不妨碍他以王宗沐计划作为参考。 倒不是说方钝麻木不仁。而是方钝太明白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做事是需要用钱的,朝廷没有钱,最好什么事情也不要做。他一切行为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向,那就是为朝廷捞钱。为朝廷省钱。花钱的事情,方钝没有什么想法。 这建立海运衙门,增加一个巡抚,扩建天津港,甚至还有扩建上海港,等等事情,都是要花钱的。 方钝虽然觉得这个计划有不完善的地方,却也可行。但问题是,方钝不想花钱。朝廷没钱。周梦臣可以大举举债,在江南大半年,已经拆借了好几百万两银子了。但是方钝的财政思想比较古板,他才不想借钱的。 或者说他比较现实。 借钱很容易,还钱怎么办? 朝廷这样子明显是不可能还钱的。方钝才不想从他这里开这个坏头。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方钝不置可否,没有鼓励王宗沐的意思,也没有贬低王宗沐的计划,而是话音一转,说道:“我刚刚看了单子,一共是三百万石粮食,一石也不多,一石也不少?” 王宗沐一愣,不知道方钝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道:“为了防止海上的耗损,我多装了五万石,以防万一。” 方钝说道:“这就对了,添在单子上。” 王宗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耗损这东西,在运河上是有潜规则的。一般都是运输的人私下分了。王宗沐虽然没有私下分了,但也准备将粮食给卖了,奖赏上下。毕竟第一次海运成功了,上上下下都有功劳。 但是王宗沐是一个临时差遣,手头也没有钱。 只能打这批粮食的主意。毕竟北方的粮价要比南方高多了。这粮食再运回去纯属浪费。而且这多出的来的粮食,按照潜规则,王宗沐私下分了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方钝还问这一件事情。如果是索要钱财,王宗沐还能理解。但是要添在单子上,却是什么意思? 王宗沐却不知道,方钝这个人是一个讲究人。他虽然不能说如海瑞一般的清官,但是在户部真没有多拿一份。特别是朝廷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方钝要四处找钱。太得罪人了,所以更是以身作则,简直是清廉如水了。 私人不取一毫,在公事上才能斤斤计较。 就好像这五万但粮食,折合银子也是一万多两,小两万两银子。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方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钱,一万多两银子,也能搪塞一两个衙门了。至于王宗沐自己的小算盘。方钝才不管的。他是户部尚书,管朝廷的账目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下面人的烦恼,他们自己解决了。 王宗沐只能说道:“是。” 海运船队上上下下却不知道,他们的奖金没有了,这也是方钝在很多时候惹得朝廷上上下恨得牙痒痒的原因。 方钝见王宗沐答应了,也就没有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说道:“你注意。这几日你估计要上京,飞熊在江南打了胜仗,也惹了不小的麻烦,甚至前一段时间,严阁老提议让周梦臣入京奏对。被徐阁老否了,否则他真要来京师一趟了。” “他虽然不能来,但你这一次北上,很多人都不当你仅仅是来押送粮草的。很多人都想从你口中得到一些东西,一些关于飞熊的东西。而且海运之事,向来与运河关联甚深,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岂能没有反应?” “还有长江口一战的详情。总之,你必须进京一趟。只是你要好生思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宗沐听了,立即行礼说道:“晚辈明白了。” 周梦臣也没有料到京师如此多事,否则的话,他定然派一个心腹一起进京。王宗沐毕竟与周梦臣的关系还没有密切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不过,王宗沐一点也没有想要背叛周梦臣。 他并不是周梦臣死忠,也知道他如果反咬周梦臣一口,在政治上也能得到很大的进步。一来,他比较注意名声,因为在官场上当叛徒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如果看不管周梦臣,可以想办法脱离周梦臣。但是直接反咬,就太不地道。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志同道合。 王宗沐呼吁海运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以说他从小都有海运的想法,这是受到他的家乡环境影响所致的。但是到了而今,他都没有发现大明高官之中,有谁旗帜鲜明的支持海运。 而今也唯有周梦臣。 作为大明朝廷上唯一的海运支持者,王宗沐愿意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来确保周梦臣的地位,毕竟,在大明办事,没有上层的支持,很多事情都是办不成的。 他怎么可能反咬周梦臣? 只是王宗沐也是心事重重的,他担心此去京师,风雨如晦,日子不好过啊。 方钝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 数日之后,王宗沐就接到了命令,要他上京说明海运情况。 王宗沐就收拾行李,带着几个人往京师而已,至于海运船队,已经清空的船只已经陆陆续续的往回走了,但是还有相当多一部分船只还要在天津等着卸货。 王宗沐从天津乘船到了通州,虽然而今有一条水路,通过卢沟河到北京南门外十几里下船,然后从南门入京。但是几十年来的惯例,还让大部分官员习惯到从通州下船,从陆路到京师。 这一路驿站密集,官员走得也很安逸。 王宗沐也走这一条常规的道路。 只是他从通州出来,就发现了一个不同的东西,两道铁轨铺在地面之上,蔓延到视线尽头。 王宗沐心中一动,暗道:“这是铁路吗?” 周梦臣在江南大力宣扬气学的时候,推广科学知识的时候,也将铁路作为重要的成果,推广出来了。 王宗沐个人比较偏实学。但是他但是实学,更多是传统的经世致用之学,与周梦臣与气学接合的实学,并不是一回事。不过,这并不妨碍,王宗沐阅读与揣摩周梦臣的文章。 毕竟即便是后世的人对顶头上司也是要好好研究的,不要在工作之中犯了忌讳。王宗沐自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师与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师与徒 如果之前王宗沐对于铁路这个东西,只有一个迷糊的概念的话,此刻看着这么长的铁路,心中一时间有些触动,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旁观了一阵子。发现这铁路一般是,一个火车头带着五个到六个车厢。 之所以与壶口铁路不一样,却是因为这他一条铁路,是单纯的货运铁路。 壶口铁路也运人。同样的功率之下,带动的车厢自然不一样。 毕竟京东铁路,与壶口铁路是不一样的。壶口铁路是在荒山野岭之中,打通水道关节之处。是必须品。但是京东铁路却不一样,北京到通州这一段路,可以说是大明最繁华的一条路,乃是最好的官道,路线又不长,路边都有人烟。人走路都行。而铁路与火车都是新鲜事物。谁也不敢轻易上车。故而这一条路只能被动的成为货运铁路。 好在北京作为北京最大城市,既是一个消耗城市,也是一个物资散集地。有源源不断的货物需要进京。倒也没有亏损。 王宗沐本来想乘坐火车入京,但是知道是货运火车,也就作罢了。只是他看着铁路,心中也有无限的遐思。暗道:“如果火车耗损不大,又能通行天下,那该多好啊?” 王宗沐太清楚了。大明很多赋税不高,高在杂税上了。而在这些杂税之中,运输费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王宗沐为什么一心一意搞海运,不是他有意于海洋,而是他知道,只要海运一搞成。家乡缴纳的赋税能省下两三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如果大明所有的粮食能通过火车入京,节省下来的费用,那是天文数字。 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办的事情。那就是大明朝廷没有直接将这些杂税记录在赋税之中,减轻了百姓负担,但是在朝廷收入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这一次海运一般。虽然节省了相当大一部分费用,估计在一百多万石粮食的耗损,但是对于户部来说,入账的粮食一点变化也没有。哦,唯一的变化,是方钝将耗损也征收了,多收五万石。 朝廷缺乏推行这一件事情的动力。 王宗沐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想得有一点点多。 不过,当真正看到铁路之后,王宗沐已经成为一个铁杆的周党了。原因很简单,大部分号称实学的官僚,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们不在乎什么主义,什么学说,只要有用,能拿来用即可。 周梦臣已经证明了,他的学说有用。自然得到一些的认可。 高拱也是这样的。高拱在京师为周梦臣的气学与很多人论战,可不是为捧周梦臣臭脚。高拱这个人傲气之极,可以说目无余丁。他即便倚重周梦臣,也不会特地为周梦臣说话,其实他就看到了周梦臣的学问是用有之学。 这才摇旗呐喊,为周梦臣发声。虽然他对周梦臣的学说并不是全部认可。 当王宗沐进入京师,在宫门处递上帖子。然后在驿站之中休息。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徐阶自然作为第一批知道人。甚至他要比严嵩知道的更早一些。倒不是严嵩的消息不灵通,而是因为严嵩的精力大大不济了。他晚上休息的时间要比徐阶早上不少,而且老人家,即便睡着早,也睡得很轻。一有动静就容易惊醒,接下来就睡不着了,第二天的精神就不好了。不足以应对繁重的政务。 故而严嵩一旦入睡,不遇见大事,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他。 而王宗沐入京这一件事情,还算不的严嵩所谓的大事。 徐阶估计严嵩要明天早上才知道这一件事情。 徐阶问张居正说道:“明日内阁一定会商议海运之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一听,就知道这话外有话。 这哪里是问海运的事情,而是在问与周梦臣的关系。 现在官场很多人都觉得周梦臣是徐阶的人。而周梦臣在江南很多事情,也为徐阶争夺了更多的话语权。在一般人看来,周梦臣做的事情,即便不是徐阶指使的,徐阶也应该为周梦臣说话,力保周梦臣。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话,徐阶也不会来问张居正。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师,可是有什么妨碍之事?” 徐阶说道:“还是叔大机敏。你去那边将书架上第三个匣子拿过来。” 张居正依言,将书架上第三个匣子拿过来,上面还上了锁。 徐阶并没有接过匣子,而是给了张居正一个青铜钥匙,让张居正打开,说道:“你自己看看。” 张居正打开之后,就看见一叠厚厚的书信。张居正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徐阶了解下面的情况,就是与下面的官员,或者致仕的乡绅通信。徐阶每日的通信量是相当惊人的。 也以此维系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只是张居正看了书信之后,却不有的皱起了眉头。 这书信全部是从江南来的,是心学一边的大佬,王畿等人,其中还包括了徐阶的恩师聂豹,张居正仅仅看了几封,就心里有数了。这些都是说周梦臣的坏话的。直接斥责周梦臣是少正卯,要徐阶杀之以谢天下的有之。说周梦臣狼子野心,玷污圣道有之,说有周梦臣乃是伪学,应该朝廷出面明正典刑,斥责周梦臣,重申大道者有之。 总之,一句话。心学大佬们集体的向徐阶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希望或者说迫使徐阶对周梦臣采取行动。 张居正看完之后,说道:“老师,学生有一点不明白。” 徐阶说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居正说道:“老师乃是朝廷次辅,身居国家大任,做事自然要有自己的想法,岂能屈从区区草莽之辈?这些人固然在乡野都是有些实力的。但也应该以老师为重才是。”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你还是为周梦臣说话。” 聪明人说话,不用绕那么多弯,徐阶直接点出了张居正的心思。 张居正说道:“老师,我固然与飞熊兄相交莫逆,但也不是不明青红皂白之辈,如果说周兄确有失德之处,或者说的确在江南做了错事,不足以胜任此职,我自然会第一个出来反对,将周兄调离江南,这是为朝廷好,也是为周兄好。只是而今周兄做了什么?无非是讲了一点他们不爱听的东西,我也觉得周兄一些言论固然有用,但是另外一些的确有离经叛道之意,但问题是,这年头离经叛道的东西还少吗?王龙溪讲得都是什么东西?什么佛通于儒,简直是一派胡言,但是不妨碍他在江南当大儒,而今,周兄讲了一些他们不爱听了,他们就要用这些手段,倒是谁才是少正卯?” 徐阶说道:“你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心学,却不想成见如此之深。” 张居正立即行礼说道:“老师,学生从来以为,圣学之学,乃是治世之学,如果能有利于天下,自然要用。但是如果不能有利于天下,纵然天花乱坠,口绽莲花,也是无用之学。不为当政者所用。” 张居正就差没有直接说,心学就是这样的学说了。 这也是师徒两人之间,第一次正面冲突。不过,张居正对这一件事情,也是成算的。原因很简单,张居正与徐阶这么多年的仕途,太了解彼此,徐阶是一个政治家不是一个大儒。他一切行为都是以政治为考量,而不是相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保守与激进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保守与激进 张居正对自己老师的了解一点也没有错。 的确,徐阶在少年时期就接受了心学教育。在江南的时候,也是与心学学子来往,甚至他本心上,也是认可心学的。但是他总就是一个政治家,或者说政客。任何思想对他来说,都是拿来用的。而不是相反。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控制权的问题。 如果徐阶在心学之中,如周梦臣在气学之中的地位一样,作为心学盟主,也就是王畿的地位。他或许会有另外的选择。但而今他是吗?不是,而在政治上,徐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怎么可能跟随心学的指挥棒团团转。 心学派系,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根本没有什么强制性可言。在之前,徐阶实力不行。只能从心学里面选人,来对抗严嵩。徐阶自然是少不了心学的支持,但是而今局势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徐阶还在被严嵩压制的。但是情况已经截然不同。 严嵩在上一次京察之中,大发神威,可以说是将整个官场,特别是都察院给清晰了一遍。只是不是严党全部踢出。可以一下子犯了众怒。而今大明官场之中,对严嵩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对抗严嵩的希望,无数人都寄托在徐阶身上。 徐阶一下子名声变得很好,甚至成为官场大救星的趋势。 心学对徐阶的支持,还是必要的,却已经不是全部了。 而心学对徐阶的需要,却是不可或缺的。 徐阶不会为心学的问题来损失自己政治上的利益。 徐阶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搁置了,说道:“那你觉得,改漕运为海运,这一件事情如何?” 徐阶这样问,张居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阵子,说道;“而今局面不稳,一动不如静,周兄这个动作,有些费解。” 张居正在徐阶面前,不好说违心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真心话。 人与人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张居正虽然而今身上有好几个兼职,比如翰林学士,左春坊,也就是太子潜邸老师,又在国子监兼职。等等。可以说,徐阶在有序地给张居正加担子,尽快地让张居正熬完资历。 但是张居正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徐阶的身边学习,学习如何在一个内阁大学士的角度来看待整个大明。 所以,张居正看漕运改海运这一件事情,第一感觉是不是时候。 自从周梦臣到了南方,给了严嵩重重一击后,徐阶也在京师扳回了一点。虽然势力还弱,但弱而不倒,双方对峙的局面,没有什么变化。而严嵩的名声就更加恶劣了。 所以,而今朝廷的头等大事,是除贼。 让严嵩下台,不让严嵩下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是对朝廷体制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 第二感觉事情太大了。周梦臣做的太轻率了。 在张居正看来,海运这一件事情,最困难的事情,从来是不是如何将粮食从海上运输到北京,在永乐十二年以前,朝廷就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又不是不能做到。难点在于,如何安置运河沿岸的百姓,如何安置在运河上的百万漕丁。这些靠运河为生,如何运河今后不在,他们是要造反的。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在倭寇还没有完全平定,北京府库之中几乎能跑老鼠的情况下,做这一件事情,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过,以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张居正也不好说周梦臣的坏话。所以最后落在“费解”这两个字上。 徐阶说道:“周梦臣是匹好马,但是信马由缰,从来不知道大局是何物?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只是我作为内阁次辅,做事也必须秉着公心。所以,这一件事情,我恐怕不能为他说话了。” 张居正知道,从政治理念上,徐阶比他还要保守。张居正不能理解的是周梦臣的做法,但是理解周梦臣的用心。不过,在他看来,漕运海运却不是必须的。 历史上,高拱上位置后,也推行海运。但是张居正掀翻高拱之后,就将海运这一件事情终止了。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反对之声。在真正的原因,一是清理高拱的余党。二就是张居正不觉得该在这一件事情上下功夫。 天下要做的事情很多。能做的事情也很多。每一个人眼中的轻重缓急都是不一样的。 在徐阶眼中,漕运海运什么的更是等而下之的事情,因为那是具体的术,宰相要做得是匡扶正道。什么是正道?就是将大明朝廷上这种皇帝殆政,权臣横行,上下不知所措的情况扭转过来。这才是正道。 区区具体事务,更不是他关注的。 徐阶今日的话,虽然也是他不觉得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多重要。但是让徐阶说出这一番话的原因,却不是这里,而是徐阶对周梦臣的一个小小的警告与敲打。因为在徐阶看来,周梦臣太过分。 明知道,徐阶主张心学,身为心学四老之一。 怎么敢公然抨击心学。哪里将徐阶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随着徐阶在严嵩的攻势下站得住,甚至有一点点反攻的迹象。徐阶对周梦臣已经没有那么倚重。而且周梦臣这么多年做的事情,徐阶可是一笔笔的都记着。而今仅仅敲打一下而已。 但是张居正很明白,徐阶表明这里态度之后,周梦臣距离自立门户,也就差一步之遥了。 对于两人今后的发展,张居正心中一阵迷茫。 他在这一件事情,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徐阶见状,也只能安慰张居正,说道:“你与周梦臣之间多年好友,为师也是知道的。只是周梦臣的心思,你知道。为师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总就不是一路人。今后,你与周梦臣之间的交往。为师也不拦着,只是有些事情也要注意了。” 徐阶的意思很明显,私交什么的。他不管,毕竟,大明顶层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难听点,就是十几届进士圈子里面的事情,三年一届,十几届也就囊括了,朝廷上资历最老,与资历最新的人了。而且一届三百人,总共才几千人而已。 很多事情,彼此之间都有私交的。 比喻聂豹,他是徐阶的人。他与严嵩之间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私交上谁与谁是好友,拦不住,也不用拦。甚至有些事情,这些私交,还能成为一手妙棋。但是公事上,也就是党争上一些事情,张居正在周梦臣哪里就不能多说了。 张居正在这上面要与周梦臣做出一些分割。 毕竟,周梦臣每一次回京,张居正都做了什么事情,徐阶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只是默许而已。 张居正也只能说道:“学生明白。” 徐阶说道:“你明白就好了。”随后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张居正缓缓地退了下去,神情上虽然有一些黯然。却不见一丝动摇,张居正心中暗道:“老师,你仅仅看现在,并没有看之后,严嵩的时代结束之后,你的时代也不会太长的。而我们的时代不会太远的。有些事情要做在前面。” 我们的时代之中的我们,既是说周梦臣与张居正,也是说,嘉靖二十年,嘉靖二十三年,嘉靖二十六年,嘉靖二十九年,这几科的进士。而徐阶乃是嘉靖二年的探花。 时间的伟力从不为谁而停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换剧本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换剧本 第二日,一大早如往常一样。 徐阶来到了内阁之中,随即严嵩与李本也到了。 三人先积攒的奏折批了。随即三人开一个小会。 虽然算是小会,但其实上,大明所有的奏疏都会在他们这里过上一遍。他们这个小会儿,几乎是要解决大明天下所有的问题,他们做了决策之后,上奏嘉靖,嘉靖大多时候是不会反驳的。因为嘉靖大多时候都是不看的。除非是重大问题,嘉靖才看看。 所以,大明内阁权重,就是从嘉靖开始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上交给内阁的问题,那一个不重要。毕竟一般问题府县都解决了,六部也都会解决一部分。而到内阁要么是事情重大,下面解决不了,要么是军情灾情,这种突发问题,要么是需要跨部门协作的事情。下面的人没有办法办下来,只有让内阁做决断。 那一件事情都不大好办。 好在严嵩,徐阶,甚至叨陪末座的李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掌控整个大明文官集团,他们在内阁商量好的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可以解决的。 很快,关乎王宗沐海运之事,就翻出来。 严嵩显然是没有事先做功课,不过他当时仅仅是瞄了数眼,心中就有一些底了。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老了。老了。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这海运之事,是周梦臣做的主张。这一件事情,关联甚广。徐阁老,周梦臣是你的人。这一件事情,你给一个意见吧?” 徐阶说道:“阁老哪里的话,阁老才是首辅,我们只能协助首辅办差。还是首辅拿主意吧?” 严嵩说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老了,在内阁里面也不知道能待几日,这首辅此早是你的。怎么能事实都指望我啊?别客气了。这还有一堆事情。总不能在哪买今天上午就办这一件事情吧?” 徐阶听了严嵩的话,也不好再拒绝了。说道:“国家自有章程,并设有漕运总兵官。周梦臣此次事急从权,并无过错。但是今后这样的事情,最好不好做了。就依这里意思票拟如何?” 徐阶仅仅想要敲打周梦臣,并没有想怎么为难,给出的方案,其实也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而已。 严嵩看似浑浊的老眼,迅速闪过一丝精光。这与他想得不一样。 他心中开始推想,徐阶与周梦臣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内阁之中,是有合作也有斗争的。斗当然是要斗的。他们不斗,嘉靖还不放心的。但是如果他们不做事的话,嘉靖更不会放过他们,毕竟内阁存在的根本,就在于代替皇帝处理众多繁重的政务。 所以内阁的事务也非常繁重的。严嵩与徐阶之间,也不能事事都争执不休。以至于正常的政务无法推行,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两个人都会挨板子的。 在关键的事务,或者说双方觉得有机可乘的时候,才会出手。而且很多手段,都是悄然无息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事后才反应过来,那就来不及了。 严嵩在政争上,绝对是一把好手,而今精力不济了。依然很明确地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有可乘之机。 原本严嵩让徐阶给出意见,他觉得徐阶一定会保周梦臣的。而周梦臣这个人有一点棘手,不好下手,严世蕃下手也是屡屡吃瘪。严嵩也就没有准备下手。而今听到徐阶这里有问题,几乎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反应过来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徐阁老说笑了,周梦臣出京之前,总督六省,是有专擅之权,我们在北京,很多是前后都不了解。不好听一面之辞,就给下面的人定罪。更何况,周梦臣也算是有功之臣,这才下去不到一年,就有乍浦大捷,台州大捷,盐港大捷,刚刚才报上来的长江口大捷。汪直都不知所终。说明让周梦臣去江南,是陛下知人善用。既然是有功之臣。我们都要包容一二。区区小事,何至于上纲上线,户部说什么了吗?” 李本就好是捧哏一般,说道:“户部方尚书什么也没有说。” 严嵩说道:“这就不行了。户部既然没有说,那就不要管了。” 徐阶听严嵩与李本一唱一和,他心中不由暗道:“好一个严嵩。真是好手段。不计前嫌啊。那么我该怎么办啊?” 徐阶之所以敢敲定周梦臣,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周梦臣与严嵩之间仇深难解。不管是周梦臣与夏言的关系,还是周梦臣一直与来与严嵩作对,赵文华的人头,还是冯化龙的人头,还有南京刑部尚书冯坤这么重要的一枚棋子,都先丧子后罢官。最后只能黯然归乡。 徐阶可是听说,冯坤离开南京的人,面容枯槁,如行尸走肉。见过的人都说,心已经死了,命岂能长久?说来也是,冯化龙再不成器,也是冯坤最有出息的儿子,冯坤想办法给冯化龙铺路,不就是想在冯坤退下去之后,让冯化龙上位维系家门不坠吗? 这样一个儿子不在。对冯坤的打击可想而知。 周梦臣对严党如此不留情,简直是生死大敌,徐阶这才不担心周梦臣倒向严嵩这边。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严嵩根本不在乎,似乎周梦臣是他的人。说出了一番维护的话,如果这一番话,让其他被严嵩整治的人听了,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好像当年以种种罪名,杀曾铣,杀张经,逼死朱纨的人,不是他严某人。 徐阶心中一连转了不知道多个弯,他心中终于决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内阁之中,看似发话的只有严嵩徐阶李本这三个人。但其实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他们在这里说的话,不出数日,整个北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且严嵩也不会保密的。 因为在徐阶看来,严嵩也知道拉拢不来周梦臣,他之所以如此作态,不是为了拉拢周梦臣,而是在离间周梦臣与徐阶。 周梦臣出来独立门户。对严嵩最大的好处,就是削弱了徐党。 徐阶说道:“首辅,不好这样说。朝廷运行总是有一定之规的。周梦臣有专擅之权。所以我也没有说周梦臣有什么不对。但是朝廷总是要讲规矩的吧。专擅是临时举措,总不能代表朝廷常例。如此一来,下面人如何办事吧。” 徐阶之所以决定继续,而不是改口,一来是来不及了。他既然已经开口,他即便是改口,事情的影响已经造成了。不会有什么区别。反而显得自己摇摆不定。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是大忌。 二来,徐阶觉得严嵩离间不了他与周梦臣。原因是双方彼此的裂缝越来越大。大到不用离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双方的一切友谊,都是基于现状。什么现状,那就是严嵩秉政的现状。 严嵩不倒台之前,双方即便再貌合神离,也必须走下去。 所以,徐阶决定按原来的计划走。 就出现这相当诡吊的一幕,周梦臣盟友在抨击周梦臣,而严嵩却在护着周梦臣,双方都好像拿了对方的剧本。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李阁老,你说说,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办?” 李本是严嵩的狗腿子,他自然支持严嵩,不过,也不能直白的支持。显得太没有水平了,李本心中一转说道:“按照惯例,内阁争执不下,就请圣裁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前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前 李本很清楚周梦臣最大的支持者,不是徐阶,而是嘉靖。 如果没有嘉靖乾纲独断,即便有徐阶的支持,周梦臣也不可能在江南如此妄为。 所以,将关于周梦臣事情捅给嘉靖,这明显是帮着周梦臣。 严嵩说道:“不错,这一件事情意见不一,就先放一放,等去觐见陛下的时候,请陛下圣裁如何?” 徐阶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微微一笑,说道:“就按首辅的意思办吧。” 严嵩说道:“那商议下一件事情。”严嵩将下一封奏疏拿出来,轻轻一叹说道:“黄河淮河都不安分,从徐州到淮安,还有扬州不少地方都受了水灾。该怎么赈灾,大家也议一议吧。”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商议的。凡是都有一定之规。 无法是从什么地步调拨粮食,派什么人赈灾而已。 商议了一阵子,决定截留运河上的粮食,直接在当地赈灾。反正海运到了三百万石。也足够朝廷支持一段时间了。 随后一件一件事情商议了整个上午,有统一意见的是都票拟了。没有统一意见的事情,也就那三两件。 一并去见嘉靖了。 嘉靖在深宫之中,除却接见内阁几个人之外,几乎不见外人。 这就给了内阁几个人很大的特权。 嘉靖中午午休之后,在宜春宫接见了他们,说道:“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随即严嵩磕了一个头,将处理过大的事,简明扼要的读过嘉靖听,顺便将票拟,也是处理方法一并说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说得差不多了。嘉靖过了一耳朵,也没有在意,对黄锦说道:“按内阁的意思用印吧。” 一旦用印,就成为了圣旨。 黄锦立即答应不提。 其实,嘉靖也知道,他这个监督,其实是形同虚设的。首先,虽然有太监会对严嵩的奏折与票拟有复核的。但是一般没有太监,会指出严阁老的过错。而严嵩汇报的顺序,着重点,等等很多方面,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做手脚了。 嘉靖也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内阁之中,有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原因。两人相互制衡,不让一方独大,另外一方就不敢欺君罔上。 至于效果如何?嘉靖自己觉得不错吧。纵然下面有一点点小问题,也在嘉靖容忍范围之内。只是嘉靖不知道,很多在他看来是小事,在很多府县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而某县的名字,很可能都没有资格在嘉靖面前过一下,那是严嵩节略掉的词汇。 严嵩随即说道:“还有几件事情,我等拿捏不准。还请陛下圣裁。”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严嵩说道:“就是漕运改海运的事情。”随即又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嘉靖听了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几日之前的事情,几日之前,有雷劈三大殿,声势浩大,惊天动地。动静非常大。按照之前三大殿定然被引火。随即成为一片灰烬。但是在之前周梦臣的实验之中,嘉靖已经知道避雷针。虽然嘉靖没有说什么的。但是大明京师工匠与周梦臣的关系很密切,周梦臣这里推出的新技术,自然被应用上主要建筑物上了。 所以,三大殿幸免于难,反倒是紫禁城有几个城楼。因为嘉靖没有装上避雷针,反而引起大火。正正烧了一面城墙。看上很是狼狈。 嘉靖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原因很多。一方面嘉靖正处于迷茫期。 他经过了反复实验,推理,验证。终于得出了进化论,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叫天演论。没有什么问题,道理是说得通的。一方面,他也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他觉得这符合道家的一些说法。 同时,他也有茫然的地方,那就是天演论能符合人类演变吗?也就是生物达尔文,可以推导社会达尔文吗? 那么社会达尔文之中,皇帝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其实最符合社会达尔文的,大概是五代的武夫,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嘉靖怎么可能认可这个。这也是为什么,嘉靖一直捏在手中反复思考,根本没有与除却周梦臣之外,任何一个人谈论这一件事情的原因。 嘉靖虽然对儒家并不是太了解,甚至秉承轻蔑的态度,对内里深沉的含义不愿意了解。因为杨廷和当初就是依据理学来让嘉靖承认自己过继个弘治皇帝这一件事情,也就是大礼仪的导火索。这一件事情,嘉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根本不屑于对儒学多了解。 但作为皇帝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所以,一方面他沉迷于他创造出的精妙绝伦的理论,认为是道家思想进一步阐述,有一点道法家的感觉。同时,他不知道这个理论对他有用,还是有害。 他有一点想周梦臣回来给他解惑了。 另外一方面,嘉靖对周梦臣讲学的内容,也全部看过来。他对周梦臣讲学的有些内容,并不奇怪,毕竟他与周梦臣交往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周梦臣是怎么想的,嘉靖也是明白的。 不过,雷击宫中的事件,让嘉靖也很矛盾。 嘉靖是相信有天意的,嘉靖迷信的基因是深入骨髓了,几乎不可能改变。只是周梦臣理论居然能抵抗雷击。雷代表这天威。每想到这里嘉靖总觉在很多地方上,说不通啊? 总之,嘉靖的思想在一个迅速改变的时期。 他想了很多关于周梦臣的事情,才收拢心神,回到这一件事情上,他问道:“海运的事情,朕也听说了,户部什么意见?” 严嵩说道:“户部没有意见。” 嘉靖说道:“那你们有什么意见?” 徐阶出列说道:“是臣有一点想法,陛下,朝廷漕运已经定制,运行数百年之久,而今陡然改为海运。则天下震动,百万漕丁,衣食所系,不可不重,有一个万一,引起民变,则天下震动。于朝廷大大不利。” 嘉靖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嘉靖能力从来不错的。只是他对朝廷不上心而已,他一旦用心,也是能够理解徐阶的逻辑。随即说道:“周梦臣有说,怎么处置漕丁吗?” 严嵩说道:“没有,不过,臣以为周梦臣总督六省,此事乃是他分内之事。而周梦臣出外任,不管多难的事情,在周梦臣手中都能顺利解决,臣以为静观其变就是了。” 嘉靖此刻品出了一点点味道。 严嵩的做法,看似在给周梦臣说话,但实际上,是给周梦臣出题啊。如果周梦臣能顺利将这一件事情解决,那是皆大欢喜。即便周梦臣也要感谢严嵩这个时候给他说话,如果说,周梦臣没有处理好,弄出乱子了。那就是周梦臣的不是了,严嵩立即干脆利落的落井下石。 而且严嵩会让周梦臣顺顺利利将这一件是办成吗?严嵩不会给周梦臣使绊子吗? 嘉靖说道:“主持海运的是谁?” 徐阶立即说道:“是王宗沐。”随即将王宗沐的履历说了一遍,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一步步到了江西按察副使。随即被周梦臣调到身边,以布政副使的官职主持海运之事。 嘉靖说道:“而今已经到京了?” 严嵩说道:“已经到京了。” 嘉靖说道:“不管办什么事情,总要让下面的人说话,既然王宗沐已经到了。就让他过来也说说。” 黄锦说道:“是。”随即安排小太监去找人。 这也是周梦臣的人在嘉靖这里的特殊待遇,嘉靖一般不召见外臣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宗沐觐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宗沐觐见 王宗沐虽然一直在外面等着,所以很快就过来。 但是过来之后,嘉靖根本没有问海运的事情,而是好像拉家长一般,询问王宗沐的经历。 皇帝在一般人眼中有不同的地位,而王宗沐更是第一次见皇帝,虽然说,一般来说,在新科进士殿试的时候皇帝会出面,但是嘉靖是一般人吗?不是。所以,嘉靖二十三年皇帝缺席了。 以至于王宗沐考了进士,也没有见到皇帝。 可见寻常人见嘉靖的难度,是远远胜过考进士的。 皇帝在寻常大明子民心中,是有特殊的地位的。王宗沐也是如此。他见到皇帝,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却不想嘉靖居然和颜悦色的拉家常。王宗沐岂能不心中激动无比,一五一十说了。 这就好像国家主席拉着一个基层工作者的手,说道:“小同志,你们的工作什么怎么开展?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 大部分人都会脑袋一热,该说的不该说都说了,什么有些事情关系到某些领导,不能说?什么是领导?领导是什么? 好在王宗沐不是这样,他还有理智,而且他并不觉得周梦臣很多事情做得有什么错的地方。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给周梦臣说好话。 让严嵩徐阶等人听得有些酸。 或许王宗沐在局中,还没有感觉。但是严嵩徐阶李本这三个人,却已经感觉到了。嘉靖看似在问王宗沐的种种。其实在问周梦臣在江南的种种。嘉靖年少的时候,对张璁的态度,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张璁当日在内阁昏倒,不能在执掌朝政。嘉靖可以是非常伤心,虽然张璁在老家,嘉靖有什么不决之事,立即派人八百里加急,去问张璁的意见。甚至时刻关注张璁的身体,一旦张璁的身体有起色,立即召回。 张璁几起几落除却刚刚开始有与杨廷和争斗的原因,后来大部分都是张璁的身体原因。 只是张璁死后,嘉靖对任何大臣都没有如张璁一样了。 不管是夏言,还是徐阶,还是严嵩。看似君臣相得,但是看着些人的晚景就知道,是真君相得乎? 而今日,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让很多人窥道了,嘉靖当年对张璁的态度。 嘉靖一边问话,一边想着周梦臣立下的军令状。听周梦臣大半年的所作所为,看来周梦臣军令状,也不是虚言。 他这才将话题转入正题之中。说道:“王卿,听说你一直支持海运。” 王宗沐深吸一口气,说道:“圣明不过陛下,臣一直以为海运胜过运河,海运有三利,而运河有三弊,海运不用挖河道,省工,海运速度快,最快十几日,从上海到天津,而运河最少三个月。海运耗损少,而运河耗损多。------” 王宗沐对海运与运河之间的有深入地研究,洋洋洒洒数百言。全面比较了漕运与海运的区别。也对海运被诟病的几个方面做了解释。这几个方面,就是海运的安全性,这个安全性分三种,第一遇见风暴怎么办?第二遇见海盗怎么办?第三是,如果内外勾结监守自盗怎么办?比如在海运途中调包货物等等。 这也是海运不被朝廷看好的原因。毕竟大海茫茫,一出海,就失去了对船队的控制,上面可是有大笔粮食,而粮食在这个时代就是硬通货。有什么比银子还通用。 就好像而今运钞车,能容忍运钞车忽然与总部失去了联系吗?而在运河上,即便损耗大一点,也是能时时刻刻知道这粮食在什么地方,但是在海上,就不好说了。 嘉靖也是听了一耳朵。 他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他对海运还是漕运没有什么想法。他知道单纯的相信周梦臣。 正如之前严嵩所言,周梦臣是嘉靖的神兵利器,遇见什么问题,他都解决。既然周梦臣选择了海运,嘉靖也给予宽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嘉靖问道:“漕运牵连甚广,沿岸百姓皆赖衣食。如何海运一成,这些人该怎么办?” 王宗沐听了,心中咯噔一声,说道:“海运盛行,不代表要废弃运河,朝廷可以让运河照常运行。收取商税贴补运河。而漕丁,可以转为他用。”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周梦臣的想法?” 王宗沐低头舔舔嘴唇说道:“这是臣的想法,周大人的想法,臣不知道。” 嘉靖心中暗道:“我说,周梦臣绝对不是这种水准的。” 因为嘉靖一听就知道,这个想法决不可行。原因很简单,钱的问题。 大明每年在修缮维持运河上面需要花费一百万上下,真以为一条运河,挖开之后,就能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了,就不说运河淤积的问题了,也不说运河用水,与老百姓争夺灌溉水的问题了。单单说两点,王宗沐的方案没有解决漕丁的问题,转为他用?什么用?需要不是什么他用?而是具体的怎么办?也没有解决财政问题,运河固然是一条交通南北的重要水道。但是运河上能征收一百万两的商税吗? 答案是不能。 运河沿岸的商税有十万两就不错了。 当然了,这里有很大的收税潜力,但是嘉靖早就不是天真的皇帝了,当年刚刚弄下杨廷和,他也励精图治,觉得大面积土地不交税,只能整治一下,朝廷立即有钱了,结果?结果嘉靖自己而放弃了。 运河上征收赋税,再有财政潜力又有什么用?嘉靖可不认为。潜力能够转化为实际的数字。也就是说,虽然海运能减轻江南的负担,但是如何运河继续维持的话,朝廷每年负担已经不少,如此一来,从江南百姓这边算账,他们是赚的。但是从朝廷这里算账,他们却是亏了,而且亏损不少。 所以,嘉靖看来海运一成,运河存在就很成问题,就成为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嘉靖可以支持海运,但是王宗沐的这个方案不通过。 嘉靖说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江南粮食,海运漕运五五开。另外海运之事,由周梦臣执掌,王宗沐佐之,不再另设官吏,且等等吧。” 王宗沐听了,心中顿时感到不妙。 嘉靖这一番话之中,看似一碗水端平。但是其实是海运之事,系乎周梦臣一人之身。但问题是,周梦臣的官职并不是常设的,而是临时的,也就是说等周梦臣离开江南的事情,不可能有人接替周梦臣的官职。 那么问题来了。 海运这一摊子事情,能继续下来吗? 却是未必了。 王宗沐很想起身劝谏,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他很明白,陛下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就是他给出的解决漕丁的方案,不让他满意。但是该怎么做才解决这个大问题?这可数百万人的安身立民之事? 一个弄不好,是出大乱子的。但是王宗沐也没有办法去安置这么多人。 哪里有土地与产业,能安置数百万人之多。在王宗沐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宗沐虽然心中憋屈,但也只能行礼说道:“谢主隆恩。”随即在太监的引领之下,缓缓地退了下来。王宗沐走在皇宫之中,却无心欣赏皇宫的美景,思来想去,只觉这个问题,难以下手,心中暗道:“周大人在这一件事情,有什么办法吗?” 这也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了,他希望周梦臣能解决这个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地一百三十七章 福建风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福建风云 周梦臣并不知道王宗沐心中的想,他现在正在面对,早有预料的问题。 那就是福建那边出事了。 福建巡抚阮鄂连连急报,有大量倭寇南下,袭扰福建全境,福州,泉州,漳州都出现了倭寇。一时间福建遍地烽火,甚至不仅仅福建,连通浙江靠近福建的一些府县,特别是温州,也出现了倭寇。 其实就地理来说,温州一带的地形更接近于福建。 这也是中国省界划分的微妙之处。 不过,戚继光在这里安置了兵马,虽然温台之地,仅仅是骚扰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就要说到胡宗宪的工作了。 不得不承认,胡宗宪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浙江指挥司下辖杭州前卫、杭州右卫、台州卫、宁波卫、处州卫、绍兴卫、海宁卫、昌国卫、温州卫、临山卫、松门卫、金乡卫、定海卫、海门卫、磐石卫、观海卫。等十六个卫所,还有十几个独立的千户所,总计在册人马,在十万以上,在册战船有三百艘到五百艘之间。 特别是一些海边的卫所,都有单独的船队编制,在四十艘到六十艘之间。 如果如明初一般,这十万雄师都是精兵强将,不要说,打倭寇了。就是打日本也未必不可。 但是奈何,这十万大军,已经是成为纸糊泥塑的。 不过,这些卫所也有不同,有一些卫所,比如杭州前卫,杭州右卫,这些军队都是杭州的驻军,他们所属土地很少。也没有管辖的土地,几乎是见缝插针在杭州周围有一些土地。 这些土地根本弄不出什么花样。干脆大规模裁撤军队。至于能从土地上回收一点点钱,还不够给这些卫所军遣散费的。而其他的卫所,比如定海卫等海防卫所,自己所辖的土地,自然不如很多实土卫所,但是土地还是有一些,可以转化为县。所以,胡宗宪虽然还没有将所有工作都做完。但是大体上已经确定,在改制之后,会增加,海宁县,昌国县,松门县,金乡县,定海县,海门县,磐石县,观海县。这八个县,并且在财政上,这八个县的赋税,直接用来养兵。南方一个县的赋税,大概在三万石到五万石之间。 这个八个县每年的赋税,在二十多万石左右。折合银子在六万两到八万两之间。 这些费用对于浙江养兵费用来说,估计十分之一都不到,养一个兵最少一年十几两银子。这些钱大概只够养五六千人,也就是一个营左右。根本不可能维持而今浙江数万人的规模。 浙江的养兵费用,大多是胡宗宪从卫所土地上折腾出来的钱,总计有五六百万两。海宁县是特殊情况。而且越往南,距离江南也就越远。田亩的价格也就越低了。 最后折腾出来这么多钱,已经算是胡宗宪难能可贵了。 而今戚继光训练出来五万总计十个营的浙军。虽然在周梦臣看来,都是新兵,火器装备率也是不行,甚至不足三成,剩下的还是用刀盾长枪。毕竟火器就是昂贵的代名词。特别是在大同铁业崛起之后,整个中国范围之内,铁价就一直在跌跌不休。 武装一个士卒,用冷兵器两三两都打发了。而用火器,一根火铳少说要数两银子,更不要说,火药也是要钱的。 所以,一方面也是为了降低成本,另外一方面,也是周梦臣也没有武装十万人的火器。 戚继光浙兵的强大,让浙江再也不是之前任倭寇来去自如之地。虽然这十个营,并不能完全遮蔽浙江海岸,但是倭寇也没有来浙江碰石头的想法,所以大部分倭寇自然避开了浙江。 如此一来,福建的局面就越发不行了。 之前说过,福建问题是海贼土匪。这就要说福建的地理了。福建只有沿海几块平原,算是人丁繁盛之地,而西边就是连绵的大山,而今的局面之下,自然有不少匪徒上山。 毕竟,之前也说过,东南倭寇的问题从来不是倭寇的问题,而是东南社会问题引起得倭寇问题。自然有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活不下去。山上为匪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好在,而今只是海贼出了问题。与在长江口打散的倭寇余部扰乱福建沿海。山贼这边,似乎没有什么大动静。 即便如此,福建的局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其中福宁府,宁德,兴化莆田等地,都是重灾区去,上报倭寇数量汇总起来,超过了十万之数。 周梦臣自然不会相信,倭寇到底有多少人,周梦臣心里有数。但是却也知道福建的兵力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周梦臣也很担心,北边对于海运有什么反应。只是他而今也顾不得了,召集各部将领,江南,浙江巡抚商议局面。 苏州总督府。 周梦臣先让徐渭将局面细细说了。徐渭最后总结道:“而今各方消息都很仓促,这些消息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我也不敢确定,但是福建局面是支撑不下去的。我们必须做出准备。” 周梦臣说道:“诸位,该怎么办?大家说说吧。” 浙江巡抚唐时英,说道:“局面崩坏到这个地步,有一州两县被围,尚有不知道多少流落乡里之中,如此局面,要有负责,福建阮巡抚,难辞其咎。下官以为,这样的局面,当派有能力的人,代替阮巡抚主持福建军务。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福建局面继续崩坏下去。”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一些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唐时英果然是老姜。他这是在为周梦臣这一派争夺最大的利益,这个利益是什么?是福建巡抚一位。 是的,之前与福建海寇山匪,虚以为蛇,先安抚他们,不要让他们搞出大事。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也可以让步。这是周梦臣的意见。当时是有轻重缓急,周梦臣从大局着想。先安堵江南,再及福建这个原则是没有错的。 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之下,周梦臣驱除了江南,江北,浙江的倭寇。并训练数万浙军。让周梦臣手中可战之兵。总计逼近十万,戚继光所部五万,俞大猷所部在屡次增补后,逼近一万,卢镗八千,还有一些折损,至于汤克宽数千,刘显数千。再加上其余千余数百的士卒。还有周梦臣三千铁甲。 可以说,在陆地上,周梦臣已经不惧怕任何敌人了。唯一单薄的地方在于海上。 不过,福建有今日之局面。周梦臣当初的抉择也是有责任的。所谓的安抚让步,让福建当地的很多人都觉得官府越发软弱。自然起了得寸进尺之心。毕竟,很多人是没有那么多大局观的,他们并没有看到,朝廷在福建让步,是在其他方面强硬。 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出县,自然看不出背后的原因。他们只知道,朝廷软弱,他们只要逼一逼,闹一闹,就行了。而从长江口逃回去大批倭寇,损失不少,没有了汪直作为首领,更没有什么统一的行动。各自分头劫掠,再将上地头蛇的应和,才在数日之间,就闹出好大的动静。 但是,唐时英作为在朝廷上混迹几十年的老油条。他既然已经成为周梦臣的人,自然要竭力为周梦臣着想。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周梦臣的原因,周梦臣都不能沾一点。所以,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责任。那个人自然是福建巡抚阮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决策入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决策入闽 当然了,唐时英敢建议对阮鄂下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阮鄂做了一件事情,他跳船了。 他本来是徐阶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绝对福建是一个火药桶。毕竟,能做到巡抚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他岂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他再安抚,再妥协,也有妥协不下去的时候。 到时候,就是他的事情了。 徐阶对江南这边的事情,已经很少干预了。但他依然想在东南安插一些人,福建巡抚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他自然希望阮鄂继续在这个位置上。但是奈何阮鄂不想,于是,阮鄂做了一件事情,他送了很多金银财宝给严世蕃,想走严世蕃的门路,给他换一个地方当巡抚。 严世蕃可没有给阮鄂保密的意思,他甚至有意抬举阮鄂,将这一件事情捅出来。 所以,此刻徐阶决计不会帮阮鄂了。唐时英才建议拿下阮鄂,甚至代替的人就想好了,那就是汪道昆,乃是周梦臣的同年,而今又在福建。虽然资历有一些浅,可以先暂代,等打过仗之后,再转正。 如此一来,周梦臣阵营之中,就又多了一员大将。 这个算计,周梦臣瞬间就想通了。 只是在他看来,任何事情都有轻重缓急。周梦臣虽然知道,这一件事情不能全怪阮鄂。但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太大关系,是的,周梦臣让阮鄂妥协的,但是周梦臣不这样下令,阮鄂就不会这样做了? 自然不是。 因为阮鄂这个人根本没有能力,他如何有能力的话,在妥协的时候,自己想办法整顿军队,在军事上下功夫,怎么可能事情闹起来,搞成这个样子。弄得福建好像没有一点点兵。 前文说过,浙江经制之军有十万之众,而福建经制之军,决计不比浙江少。 他作为一省巡抚,在绝对资源上对于这些海盗是碾压的。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周梦臣对弄阮鄂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挽回福建局面,是拯救福建百姓,这些背后的蝇营狗苟,不能放一放再说。最后在收尾的时候,该杀的杀,该弄的弄,也不迟啊。 周梦臣说道:“兵危战急,此事稍后再议。” “大人,此事才是真正的刻不容缓。”汪宗元说道:“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福建的事情,是万万不能绕过福建巡抚的。而福建巡抚无能如此。在让他在福建巡抚位置上,才是对福建局面不负责任。” 周梦臣目光看向一边的两个幕僚,徐渭与陆揖。 两人都微微点头。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这也是无奈。” 汪宗元说得也对。 即便周梦臣去了福建,他只能架空阮鄂,却不能绕过阮鄂。阮鄂身为福建巡抚有太多的机会能够对抗周梦臣了。 不要以为官场之上,下级就会绝对服从上级,周梦臣在下面的时候,未尝没有对自己的上司弄小动作。到了周梦臣上位了,别人就不做了?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阮鄂而今已经算是严嵩的人了,严嵩巴不得周梦臣在东南有一场大败仗。 阮鄂已经成为隐患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周梦臣说道:“传令,让阮鄂到苏州来见我。令福建按察使汪道昆暂理福建军务。如此如何?” 汪宗元与唐时英自然行礼说道:“大人英明。” 至于那些武将,一个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都不敢说话。 周梦臣说道:“福建如此局面之下,必须出兵援闽。当如何出兵,还要商议。戚继光,你麾下的兵怎么样了?” 戚继光说道:“回禀大人,十营人马,兵甲齐全,可以一用。” 周梦臣说道:“在不妨碍浙江防务的情况下,能抽调出多少人马?” 戚继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有四个营。” 周梦臣说道:“两万人,也不错。”随即他又抬头看了看所有将领,他们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在不同人麾下打仗,是不同的感觉。 在赵文华麾下打仗,很多士卒连饭都吃不饱,以至于瓦氏夫人的土司兵,劫掠苏州。积攒了不少民怨。以至于周梦臣虽然觉得瓦氏夫人一部,不能说不能打,但也不能在用下去了,只能让瓦氏夫人一部回广东。 而在周梦臣麾下打仗却是不一样的,周梦臣手中的资源太多,火器换了,粮饷加了,甚至人马也增补了。一副越打越强的感觉。甚至俞大猷居然能碰到封爵的天花板。 更不要说,还有戚继光这个已经封爵的榜样。 自然引得很多将领,欢喜雀跃。恨不得一直打下去。多抢战功,从而给自己家族赚一个爵位。 更不要说,周梦臣到任之后,屡战屡胜,原本恐惧倭寇的士卒,也都忘记了倭寇的恐惧。一个个见了倭寇,就好像见了赏金一般。 这种心态的变化,影响最大。 说实话,东南乡兵数量太多了,几乎每一个县都有。甚至每一个村都有。反正沿海村落之中的男丁,都准备抵御倭寇。 按理说,这是几十万乡兵,足以成为抵御倭寇的主力,但为什么在倭寇面前,几乎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这就是士气了。在恐惧之下,这些乡兵根本不敢与倭寇对阵,甚至望风而逃。数名倭寇,就能吓得一队乡兵,落荒而逃。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善战的乡兵,这些毕竟能打的乡兵,就被官府收编了。 这也是周梦臣麾下那些大量千余数百的将领私兵的来历。 而今在胜利的鼓舞之下,所有人胆气都充足起来的,也知道倭寇也不过是一个脑袋二个胳膊而已,一刀下去,也是会死的。 有了这里心理准备。即便不经过训练的寻常壮丁。只要在遇见倭寇的时候不逃,敢于坚守。倭寇就会遇见很大的麻烦。江南的乡兵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真打败过倭寇的主力军队。 只是正如周梦臣对戚继光的要求。不能因为入闽,而导致浙江兵力空虚。同样,周梦臣也不可能将这些军队全部抽调南下。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俞将军,卢将军从我南下,其余各部谨守驻地。不要给倭寇摸着空档。” 俞大猷,卢镗立即出列说道:“谢大人。” 周梦臣之所以选这两个人,也是有原因的。周梦臣从福建真假难辨的消息之中,确认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福建沿海的岛屿,几乎全部被海盗给占据了。当然了,其实之前也是一样的。只是之前这一层窗户纸没有被撕破。福建那边当做不知道。而今却不行了,这些岛屿就是他们进攻福建沿海的出发地。所以这一次去福建,水战是相当重要的。 而周梦臣麾下的水师,也只有俞大猷一部。 不带俞大猷还不行的。 至于卢镗,毕竟是周梦臣的老部下。自然要照顾一二。不过说起来卢镗运气也太不好了。在江北的时候,明明奔他去的敌人,他偏偏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甚至因为还让周梦臣狠狠训了一顿,在周梦臣看来,即便没有地方上的配合,卢镗也不至于弄得如此无措。而在长江口海战之中,卢镗不可谓不努力,但是大战的首功乃是俞大猷,次功乃是刘显,到了卢镗,其实也没有多少肉了。 只有苦劳而已,这也让卢镗憋屈之极。 周梦臣也是看在眼里的,在这种带谁都行的场合之下,自然有一点点倾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海陆并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海陆并进 周梦臣说道:“俞总兵,你对南下方略有什么想法吗?” “回禀大人。”俞大猷毕恭毕敬的说道:“下官以为,倭寇来自海上,盘踞海岛以为巢穴,当以救援为急招,以扫清海上为要。下官以为当兵分两路,海陆并进。” 周梦臣说道:“好,正合我意,海上一路就托付给俞总兵了。陆上一路,由我亲领戚继光,卢镗两部,一并南下。” 周梦臣一锤定音。 大军就立即行动起来。行动最快的还是俞大猷。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准备的。于是立即回舟山,在舟山集结船队之后,立即南下。不多时,就有捷报传来,却是俞大猷南下,还没有到福建海域,就遇见了盘踞在海上的倭寇,连连攻克,玉环山,凤凰岛,洞头岛。 这些岛屿上的海盗,并不多。或三五百,或千余。见俞大猷到来,又逃不掉,纷纷投降。 俞大猷上奏周梦臣,请集中安置在玉环山上。 玉环山其实是岛屿。只是因为海寇闹得厉害,废弃了不少。有很多空地,足够安置这些海盗。俞大猷看得出来,这些海盗都是被抛弃的小喽啰,大多都是老弱。 周梦臣也都准了,令台州太平县负责此事。 随即周梦臣也大军南下,不过,从征多了一个唐顺之。 唐顺之在六艺书院一段时间,在顾应祥的影响下,也算是倒向了周梦臣。顾应祥向周梦臣举荐之后,周蒙臣任之为南京兵部主事,统合江南各部。这个各部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些一个将领有数百人千余的号称国家军队,但是私兵。 这些人也是要解决的。 在周梦臣未来的军事体系之中,是容不下这些人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在国家危难之际,或者领了家族壮丁抵抗倭寇,或者说身上有卫所的官职,是卫所之中的异类。 而且这些军队总和在一起,为数也不算少。有一两万之多。 都算得上有功之臣,也不能弃之不顾。周梦臣之前是分散布置在沿海镇守。但随着以浙军,还有东海水师这些军队的壮大,周梦臣越发觉得,这些人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周梦臣早就想要整合了。 只是这一件事情不好办。这些人各有来头,鱼龙混杂。虽然在打倭寇这一件事情,有作为,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人都是好人,甚至其中有不少人身上有案底,周梦臣也不是很奇怪的。 需要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有威望有能力的才能整合好。 而唐顺之就是这样的人,以唐顺之的科名,他而今就是当一省巡抚都是可以的。奈何唐顺之科举之后,就没有当官。一直在家乡。所以而今要从头开始。而也正是因为唐顺之一直在家乡,所以在江南一带,也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 有威望有能力来整顿这些军队。 这也是周梦臣对唐顺之进一步的考察。因为唐顺之写过兵书,江南士绅都说唐顺之是知兵之人,但是周梦臣却不认为,会写兵书的人,就是知兵之人。如果唐顺之能将这些人给整顿好了。 周梦臣才承认唐顺之真的知兵。 毕竟唐顺之资历老,他的同年而今都是大官了。有这一层关系网在,唐顺之是那一种可以迅速连升数级的人。而周梦臣而今缺的就是高层官员。 安置了唐顺之之后。周梦臣带领卢镗与自己三千骑兵,一路南下,在杭州与戚继光四个营的新兵汇合,然后大举南下。 从陆路上是有一些难走的,更不要说,大军出动,可不仅仅是军队,还有大量的后勤物资,所以等周梦臣所带领大军,越过了分水关,进入福宁州的时候,已经二十天过去了。而这个时候俞大猷早就到了。 与倭寇在海上打了好几仗,却没有清扫干净。 这里的倭寇的实力并不弱,这里聚集的倭寇,乃是谢和所部,加上月港许西池等部,虽然没有十万之数,但是两三万还是有的。船多人多,有熟悉地形。而俞大猷所部扩张太快了。在去年的时候,俞大猷所部才有一千多人,而在现在,俞大猷所部已经有了万人。 虽然挑选进入俞大猷所部,大多都是熟练水手。但是这样急速的扩张的军队,对俞大猷所部的战斗力,也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所以,俞大猷与这些海盗前后接战数次,不分胜负。 只能在刚刚收复的三沙堡等地安营扎寨。并与倭寇对峙。声援福宁州。 这里距离福宁州不过几十里而已。福宁州的厮杀之声,都能传到的这里。 福宁州围城已经超过十几日,而今见朝廷官军来了。自然个个奋勇,而且他们也知道,倭寇已经在福宁城外东乡等地,杀了三千多人,不分老弱。自然愿意拼命到死。 周梦臣大部抵达的时候,俞大猷已经修建好的营寨。直接引周梦臣进驻,虽然禀报军情,并且请罪。说道:“卑职,挫动大军锐气,请大人责罚。”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俞总兵何罪之有?不过是寡不敌众而已,今日大军到达,自然要为俞将军破贼。”随即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对了,你在福建与福建阮巡抚有联系吗?” 周梦臣传福建阮巡抚来见他。周梦臣都到了福建,似乎依然没有见到阮鄂的行踪。 俞大猷即便对政治再不敏感,也知道这阮巡抚要出事了。他不敢多说话,只是低头说道:“下官只是与福宁府地方士绅有联系,见过福建地方最高的官员,也不过是福安知县而已。对于阮巡抚,下官实在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无妨。”周梦臣好像随口一提,然后语气一转,说道:“这是入闽的第一战,要打出威风来,也让福建百姓看看,王师之威,让倭寇们知道,他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公道二字。” “具体的我不废话了,此战由俞戚两人联合指挥,我只要求是势如雷霆,干脆利落。” 这一战,是水陆联合作战。福宁州这里地理也是很复杂的。周梦臣对于指挥陆上怎么打,是有些心得的,但也不觉得这些心得能比得上戚继光。而水战上他更比上俞大猷,说起来是两人联合指挥,其实两人分管水陆。 这样的局面,周梦臣又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一战还没有打,周梦臣就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唯一的悬念就是怎么打赢的。甚至周梦臣就已经开始想别的事情了。就是阮鄂想找什么?他不会真以为,他不来见自己,就能逃过一劫了吧。 虽然说福建遍地烽火,但也没有让一个巡抚无法出门的地步。福建的局面虽然紧急,但也没有到缺少人手护送巡抚大人的地步。 如果说刚刚开始的时候,周梦臣对阮鄂的态度,还是算是比较平和的。而今却不一样了。官职到周梦臣这个地步,他自己不在乎面子都不行了。周梦臣还没有做什么的,仅仅是让阮鄂来见他。正常的情况下,上级要见下级,下级怎么敢放上级的鸽子? 阮鄂就做了。阮鄂不是傻子,他怎么敢这么做?但是不管阮鄂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既然这样做了。周梦臣如果不给阮鄂一个好看,今后周梦臣在下属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阮鄂今日的举动,让周梦臣下定决心,一定一定给阮鄂一个好看的。不管阮鄂脑袋是怎么想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福宁之战 第一百四十章 福宁之战 福宁城下。 福宁城距离大海并不远。 而此刻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了。 特别是靠近大海的地方,有一个庞大的水陆联营,足足能容纳数万人。而此刻大营之中,也是人满为患。 其实平日的时候,这里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他们都分成小队下乡劫掠了。不要看他们围困了福宁城。但实际上,这伙倭寇的兵锋,已经扫了整个福宁州,除却那些偏远的地方,有县城的地步,抵抗强烈的地方之外,其他的都劫掠一遍,而且对于抵抗最强烈的地方,也洗了两三个村落,以证明他们的兵危。 这就是盗亦有道。 抢劫也是需要成本的。如果乖乖配合,大部分不会太倒霉,只有少数人被杀。如果坚决抵抗,那么就是整村整村的被杀。 不过,在官军陆陆续续到达之后,他们就收敛多了,将外面的人全部收回来。 而此刻,他们的首领也有了分歧。 谢和说道:“我在北边与官军交过手,俞大猷是何等人,你们也是知道的,而戚继光更是朝廷伯爵,这个伯爵,还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据说,前两年,戚继光身先士卒,第一个杀进鞑子皇宫,杀了鞑子大汗,才这个爵位,也不是弱手。而今我们也抢得差不多了,该走就走吧。” 许西池微微一笑,说道:“谢老,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两人虽然不是弱手,但是我们月港的人,又岂是什么弱手,而今你也看了,这黑压压数万入闽,可不是来郊游的。即便我们今日避开他们,将来也是要打上一仗的。你觉得我们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月港吗?” 谢和听了,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福建倭寇,或者说福建海盗的核心地盘在什么地方?在月港。 所谓之月港,就是后世的海澄县。 就在九龙江的出海口,距离漳州府不远,但是海盗盘踞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甚至可以说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月港航船西到西洋,东到东洋,规模是相当之大,牵连不少势力。月港海盗头目,号称月港二十四将。 更是名声赫赫。 这些人就是福建海盗之中最难缠的一支。因为他们与海商联系的太过紧密。与福建士绅之间的联系也非常紧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 其实月港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而今有人想赚快钱,但也有人想与朝廷合作。各自观点不同。而谢和南下,就是投奔月港去的。他初来乍到,就被许西池拉着做上一票,是带有投名状的性质的。 不过,谢和也承认,以他对周梦臣的了解,怎么可能放过月港。 而月港之中,或许有人愿意在朝廷管理下行商,但是很多都是不愿意的。不愿意怎么办?迟早要打。或许在福宁城下打上一仗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谢和不想打?他是逃过来的。不敢说无根浮萍,但是离开了汪直的体系后,谢和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手中的船队了。他才不想将人马折损在这里。 许西池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说道:“你如果怕了,你可以走,我自己留下便是了。” 谢和岂能承认他怕了?即便他真怕了,也不能说出来,原因很简单,海盗的生活规则是丛林规则。一个人被贴上胆小的标签,会被很多人看不起的,势力自然会此消彼长,所以,谢和怎么说道:“不就打吗?那就打吧。” 谢和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已经决定准备逃走的路径。 对于这一战,他并不看好。 不过他看好不看好。他们在大营停滞不动。戚继光不会不动的。 第二日清晨,在戚继光的指挥之下,两万浙军为主力,大举压上。 虽然周梦臣看来,浙军的火器装备还不够多,但是对付海盗就足够了。 许西池虽然决心留下来打一仗,但其实也知道他麾下的实力,没有与官军野战的意思。只是他看见浙军的阵营那一瞬间,忽然理解谢和。因为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 却见数里之外的田地之中,两万浙军,摆出四个大方阵。如果细看的话,这四个大方阵之中,会有五个小阵,一个个都好像豆腐一般,根本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地方。 就好像整理的田圃一般,随着鼓声想起,两万人一步步走过来,千万人如一人。给人一种排山倒海的感觉。 许西池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啊。这些海盗上岸劫掠,虽然简单的分配一些人手,但从来没有怎么训练过。毕竟大家都是为了钱财。又不是当官军,会拎着刀子砍人就行了,难不成还要好好训练怎么劫掠? 那不是搞笑吗? 所以当许西池看到这样的场景,虽然还没有接战,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一战,似乎打不赢了。 许西池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说道:“快,将那些西洋炮,都给弄来?” “老大,那些不是在船上吗?”身边的人说道。 许西池说道:“在船上不会搬下来吗?还不快去吗?” 在许西池的催促之下,几门大炮都已经到位了,看样式,固然是葡萄牙人精品火炮。不过,这个时候一个营的士卒也展开成战斗队形,呈横队缓缓的走了过来。 许西池见官军已经走到大炮射程之内,立即督促开炮。、 轰轰几炮,几枚炮弹打进了浙军的阵列之中,浙军阵列微微骚动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这几炮仅仅砸死了十几个人。 戚继光见状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他麾下的仅仅是新兵而已,如果对方多出几十门炮,这样不停的轰击,估计浙军也是要崩溃的。 所以,戚继光虽然知道,大军没有运动到最合适的地方,但也不能等了。立即下令说道:“出击。” 戚继光一声令下,阵地上所有大鼓都敲响了,将士们齐声高呼:“虎虎虎。” 而正在缓缓的前进的那个营,顿时在各个百户尖锐的哨子下,大步冲了上去。 一会儿功夫,就在倭寇营地外五六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倭寇们各种远程武器也打响,什么弓箭,什么火铳,至于其他的大炮小炮,还有乱七八糟的火器,一起轰鸣。 不过,倭寇的攻击很成问题,一方面,火器的安排没有层次,看似一起轰鸣,但实际上,依然有大量的空白区域是没有覆盖的。因为大明火器不良,不仅仅官军不爱用,海盗们也不爱用。 毕竟海盗们获取武器最佳手段,就是从官军哪里买。 所以,倭寇的火器质量不行,虽然海战上火器最重要,但是海盗们显然没有进行什么训练,在个人使用火器方面,也没有什么准头可言。 而浙军也没有闲着,冒着敌人的火力,端起了火铳,架起了小炮。随即一起轰鸣。而浙军火器使用水平,或许不是大明最高的,因为大同步卒的火器使用水平与浙军谁上谁下不好的。但是绝对胜过倭寇不知道多少。 一轮打击之下,就将对方打的哀鸿遍野。 本来,戚继光还以为要与对方对视好一阵子的。结果仅仅一轮,就让戚继光看见了机会,于是令旗一挥,在火器军队后面的冷兵器军队,大吼一声,先扔一阵掌心雷,然后冲了过去。对面营地也是很简陋的。有太多的问题,这些士卒一跃而上,就已经登上了营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所向披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所向披靡 不是海盗们太差劲,实在是大兵团联合作战,这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大学问。能将数万人指挥的如臂使指。这样的人才,在什么时代都是将才。 不要看很多起义军动则数万,数十万,却能被数百,千余的官军给打崩。这就是其中原因所在。 就好抗日战场上,日本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越是大会战,他们打得越好,而国民党精锐在小规模对抗日军的时候,并不比对方差,甚至还要强上不少,但是一旦大会战,就会顿时抓瞎了。 海盗在海战之上,还是有一定的章法的。 比较,海战更多是船与船之间的战斗,看上去人很多,但是实际上,细细看来,也就是数百对抗的小战场,组成了一个大战场而已。 但是陆战却完全不一样。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那种水战很厉害的部队。一上岸就不行了。 而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 不能说许西池与谢和两人没有在营寨上下工夫。但是他们竭力而为的东西,在戚继光看来,不,在大同书院的毕业生看来,都是漏洞百出,根本不符合军事工事原则。 所以,根本不用戚继光专门做出指示,下面的中下层军官就看出问题所在,先用掌心雷让防守人员,不敢站立,然后。就如此轻松的突入营地之中。 许西池大吃一惊,但也有一股子韧劲,不仅仅没有退,反而咬着牙下令,各部冲上去。 在他看来,官军不过是火器犀利而已,他下面的兄弟们可是风里来雨里去,硬生生在大海之中杀出来的。他可知道这些官军才是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蛋-子。 在古代训练一个合格的老兵。除非在战场之上,一场接着一场的血战打出来的。否则区区数个月,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少也需要一年。而肉搏战,还是其中最难训练的科目。 而且在许西池看来,浙江人江南人早就被富贵泡软了,远远比不上他们福建人有一股狠劲。官军越过寨墙,进入寨子之中,队形什么的也变得混乱起来。再加上寨子里面的建筑,也是横七竖八的,没有什么管理。所以,一场混战。是注定了。 他不相信,这样的混战之中,他们打不过一群新兵蛋-子。 不得不说,许西池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官军冲得太猛的几个百户,一进入营寨之中,就吃了一个闷亏。 但是这并不妨碍,后面的将士们前仆后继的冲了进去。在吃了闷亏之后,这些官军似乎想起了戚继光的教导,开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推进。而在战斗之中,也有很成熟的小队战术,以十人为一队,队员之间相互配合,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这种战术,自然是比不上鸳鸯阵的。但是增强火器之后,在戚继光看来,冷兵器作战,已经是一个补充的战术。适用范围大大降低。并不值得为了这样的战斗,补充很多异型的兵器。不方便军队统一管理。 甚至历史上戚继光搞出鸳鸯阵,估计是手中没有钱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单单看鸳鸯阵一系列武器,他们一个小队的武器造价,估计也比不上三根火铳。 而今则不一样了。钱够多,就不用那种乞丐版的打法。 而且戚继光的战术继承也不一样。在历史上,戚继光的鸳鸯阵的战术与唐顺之战术思想有大关联,唐顺之不仅仅是一个文官,也是一个武术家。当然了,这并不是说,鸳鸯阵就与戚继光没有关系,戚继光是在唐顺之思想改进出来的。唐顺之的仅仅是一个雏形而已。 而今戚继光的合击战术,其实是来源于西北边军中下层士卒作战时候的一些套路与配合。 戚继光将这些套路与配合提取出来的,并以自己的武术经验,加以改造,形成了这一套打法。或者说小阵。不敢说比鸳鸯阵好。但是不用搞什么异型的兵器,在军中制式武器就能用。大大降低了肉搏战的要求。 对付这些海盗绝对足够用了。 所以戚继光见大队攻入之后,就对左右说道:“可以给大人报捷了。” 事实也不出戚继光所料。在各队保持阵型向前推进。虽然还有一些海盗勇武非常,能够冲破阵势,奈何,这样的人是少数的。对付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不是用武力,而是用火铳。 火铳手虽然留在后面,但是在大军攻入之后,也有一些伴随进攻,一旦遇见这些棘手的人物,十几火铳来一个集火,即便他有三五层铠甲也不行,因为在混战之中,双方距离太近了,两三米的距离之下,什么甲胄都挡不住火铳,即便甲胄能挡住,人也挡不住。就算不被震死,也会一时间失去行动能力。与死也没有区别,大概区别,是一个立即死了,另外一个需要人来补刀。 其实,更多的时候,这样的人会被百户,或者总旗干掉。 倒不是百户与总旗武艺高超,虽然一般来说,中下级军官提拔,还是看战斗力的,他们的确是比寻常士卒厉害一点的。但未必会比这海盗之中的勇武之士厉害。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有手铳。这不是军中配的。而是自己买的。军官闲钱多一点,才会装备。 而且戚继光对于军官的要求,不是要他们冲在第一线,而是要他们在肉搏的时候,指挥下面维持队形。所以,遇见这样的事情,他们都会及时补位。 不管再厉害的武人,用火铳对这脑门来一下。没有不歇菜的。 如此一来,双方仅仅是僵持了一会,官军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对方压制住了。而海盗尤其没有韧性可言,打顺风仗,或许还能坚持。但是这种逆风局,很多海盗都不能坚持。 于是,大崩溃也开始了。 许西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起。他甚至觉得自己面前的是错觉。他们明明在福建横行之世,什么人都不敢管,什么知县,知府,乃至于巡抚,对他们都是默认的。正是认清楚朝廷的软弱无能,他们胆子才越来越大。 虽然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他们没有祸害乡里,漳州大概在福建最南边,而他们却来福建最北方劫掠。 许西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官军打败,而且是如此之脆败。 许西池愣愣出神,说道:“这不可能。” 只是他身边的人却比许西池反应的快,他们一把抱住许西池说道:“大当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等许西池反应过来,他们就连拉带抱,簇拥着许西池跑了。 不过,战场相当混乱,而且说实话,浙军毕竟都是新兵。对于这样的局面没有经验,见眼前敌人崩溃,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抓俘虏,但问题是,那些俘虏价值高,那些俘虏价值低,完全没有概念。 反正见人就抓,每一个俘虏都钱。 这就导致了,抓不住重点,许西池有惊无险的带着残部上了码头的船。当时无数人汹涌的想要上船,许西池发狠了谁敢扒船,杀无赦,于是许西池带着身边的人苦战一番,才终于带着五艘船离开大营。 而这个时候,许西池清点身边的人,发现出来的时候浩浩荡荡数万人,而今身边只有数百人了。一时间悲从中来。几乎要痛哭流涕,毕竟他大半辈子的本钱都折损在里面了。 今后月港之中,或许就没有许西池这号人物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放许西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放许西池 “船主,你要振作啊。这一次官军是带着水师的。”身边的提醒道。 许西池一愣,立即说道:“对,对,对,还有俞大猷这个杀神。快快与谢首领汇合,否则我们这些人撞见了官军的船队,那是有死无生啊。” 一行人顿时忙碌了起来。 操船的操船,升帆的升帆。一番忙碌之后,船才向外驶去。 这也是许西池提心吊胆的一段航线。原因很简单,在福宁沿海有一系列岛屿,这些岛屿自然是海盗盘踞之地,但是他担心,而今这些岛屿已经成为官军用来封锁他的地方。 一群惊弓之鸟。小心翼翼的潜逃,忽然看见外面有一些船只。 许西池定睛一看,说道:“那不是谢和的座船吗?” 身边的人纷纷附和说道:“对,对。” 许西池说道:“快过去。” 许西池临时找得船只,都是小船,上面连火炮都没有几门,这让许西池太没有安全感了。而谢和的船只,又高又大,上面还有数门火炮,怎么看都比他的船强上不少。 只是当许西池靠近谢和座船的时候,忽然上面火炮齐发,对准了许西池的船,几炮下来,许西池部众死伤惨重,船帆折断,失去了航行的能力。 许西池的心情,一时间从山谷跌倒的深渊。他心中暗道:“是谢和想要黑吃黑,不应该啊。他刚刚到月港,正需要我这个引路人,即便是我折了本钱,人脉还在。对他是有利用价值的。是了,他定然不知道我在船上。才会有如此举动。” 想到这里,许西池立即站在船头高呼道:“谢老,谢老,我是许西池啊。许西池。” “哦。原来是抓了大鱼了。”邓钟从船头露出来,说道:“正好,谢和金蝉脱壳,我不知道该拿谁去交差的。你送上门来,也不坏啊。” 在戚继光攻克福宁城外的倭寇大营同时,俞大猷也在海上打了一场胜仗,让谢和丢了一部分部众猖狂逃离。 只是,比起戚继光辉煌的成果,俞大猷这边就差了一些。倒不是,俞大猷的能力不如戚继光。实在是谢和老奸巨猾,对于打败仗,与如何挨打,是非常有经验的。于是,在与俞大猷交战不久,就感到了不行。立即着手逃跑。 在海上还是与陆上不同,在海上一心想逃,是很难追上的。更不要说,谢和用了金蝉脱壳之术,让邓钟咬着一艘船,也就是谢和的座驾,一连追了几十里,最后终于拿下了,才知道,谢和根本不在船上。 这一肚子气的时候,许西池居然送上门来,那有什么可客气的? 于是,就有了而今这一幕。 很快,许西池就压到周梦臣面前。 周梦臣见了许西池,却见他一身儒装,看不出多少海盗的气质。问道:“奈何下海为盗?” 许西池说道:“世业而已。” 周梦臣对于这个回答有一些头疼,首先他是相信许西池的说法的。因为福建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其他地方倭寇很大程度上,就是有日本人参与,是国际贸易迅速增长与大明管理制度不协调之间的矛盾。但是在福建,这个问题就是福建海商与朝廷政治的冲突。 而月港这个地方走海传统根深蒂固。在景泰年间在官府记载之中,就有了出海走私的大案。须知景泰年间,就是在土木堡之变后,代宗皇帝在位的那几年。而且在此之后,有一段时间,就没有这种案件了,自然不是他们不做这样的事情了,而是他们买通官府,与士绅。上上下下默契之极,朝廷根本就不知道福建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打破窗户纸的就是朱纨。双屿之战固然是朱纨的成名作。但并不是说,朱纨就没有做别的事情,他在福建还与葡萄牙人打了一仗,将葡萄牙人赶走了,这也是为什么葡萄牙人最后在澳门安身的原因。 许西池所说的世业,就是这样的世业。而且许家的海商世业,也不会在许西池这里结束,在郑芝龙时期,与一个与郑芝龙作对的福建海商,叫做许心素,也是大名鼎鼎的。也是漳州一带的人。至于两个许之间,有没有联系。 这个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想来一定有的,因为古代很多圈子都是毕竟封闭的。不是谁想去就能进去的。而且真正白手起家的都是很少,大多数背后都是有家族的。 周梦臣说道:“你劫掠地方,百姓死伤惨重,死罪难逃,不过,我现在不想让你死。我给你一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回月港,问问他们,是真的要与朝廷作对到底?朝廷有开海的意思,海盗与海商之间,你们只能选一个。” 许西池一愣,几乎不敢相信周梦臣的话。一时间心中风起云涌。百味杂陈。 月港的人,对开海这一件事情,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他们希望能在青天白日之下做生意。毕竟偷偷摸摸做生意。即便他们成为巨富,也上不了台面,受到很多世家大族的压制。甚至只能成为某些人的白手套。 另外一方面,月港的人也知道朝廷官吏是有多么贪得无厌,真开海了,海上的利润到他们手中还有几分啊?这是朝廷下手抢食了。 许西池说道:“你真的不杀我?” 周梦臣心中也很复杂,说道:“前罪可以不计,但仅此一次,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如果你还是这个样子,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了。”随即一挥手,让人放了许西池。 说实话,如此对许西池,周梦臣是很矛盾的。 许西池上岸劫掠,单单福宁州死伤就有三千多人,这还是报上来的,还有没有报上来的。 从这一点上来看,许西池百死莫恕。 但是周梦臣对月港是非常关注,或者说高度关注。 怎么说啊?月港作为隆庆开海的唯一港口,其实在隆庆开海之前,就已经是数百年的自由港了,福建士绅借银子给船主,收起高额利息,而船主出海搞到钱之后,也要受福建士绅剥削。毕竟没有对方政治上的庇护,很多海商是不可能长长久久下去的。 周梦臣翻看福建方面关于通海的案件。打死的都是那种没跟脚。 福建士绅与海商们是相辅相成的。福建士绅怕脏了手,不会亲自下场的。而福建海商们为了赚钱,自然是什么都敢干。这样的模式其实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 奈何,东南倭乱一起,原本和平的维系的模式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月港的海商们一下子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大的力量,汪直那厮是很厉害,但是我们月港上上下下加起来,就真比汪直弱多少?那个未必? 于是月港这边的人不甘心受制于人。福建士绅又哪里甘心,这么大一块肥肉跑了? 所以双方的矛盾日益激烈,月港一直在蠢蠢欲动,一方面是要给福建士绅一点颜色看看。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劫掠要比做海商还要赚钱。 才有了今日的情况。 如果可以,周梦臣自然想将月港连根拔起。但那就是雷霆之下,玉石俱焚。要知道月港手中的贸易网络,可是一点也不比这汪直那边差多少。不管精良的水手,还是贸易网络。乃至于专业的行商人才。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别的不说,即便周梦臣而今对南海一些地方的情况,也未必有月港那边明白。毕竟周梦臣很多信息都是后世的不知道多少手的,岂能确保-精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福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福州 杀人是很容易的。但是死人却是不可以复活的。比起汪直这种与日本人勾结严重,甚至代替日本大名请求通商的海商,周梦臣都不知道能不能用中国人来界定他。 毕竟不是生在中国,说中国话,穿中国衣,就是中国人的。是要看他的立场在什么地方? 汪直的立场没有在中国,当时有一大半在日本。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中国人吗? 但是福建海商就不一样了,他们闹成这样,但骨子还是中国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长腿的,太过强硬的态度,会将这些海商赶走的。毕竟他的,老巢月港就是港口,船只他们也不少。 周梦臣水上力量是有些不足的。月港的人一心想逃,不是没有地方跑,周梦臣也未必能拦截住。 所以,为了大局着想。周梦臣决定与月港方面谈谈,好好谈谈,如果能谈好的话。省去了大明朝廷经略海上很多事情。 但是谈该怎么谈?这也是一个问题,周梦臣一仗打崩许西池部,已经立威了。立威之后,就要释放一点善意了。放许西池,就是释放善意的想法。对于许西池做的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虽然周梦臣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有政治洁癖,不能有政治洁癖,不能有政治洁癖,重要的说三遍。但是周梦臣有时候依然再想,诸葛亮七擒孟获,在打仗的时候,也不是不会死人的。那些为了大汉死在孟获手中的人,知道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还做何感想? 所谓闹革命不如反革命? 周梦臣放走许西池之后,将这些烦心事也扔到一边,大军继续南下,直扑福州。 周梦臣根本没有提醒福州方面,但是数万大军行动多大的声势,还有福宁一战,威震福建,福建北方的海贼土匪,都向南方逃窜了。这么大的动静,福州方面怎么可能不知道的。 于是,在周梦臣到了福州的时候。以阮鄂为首的福建官员都出门迎接。 周梦臣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在这些官员面前,扬鞭而去。径直占据了巡抚衙门。周梦臣坐定之后,二话不说,将阮鄂叫到堂前,说道:“阮大人,你可知罪?” 阮鄂岂能不知道,自己已经狠狠的得罪了周梦臣。但是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认罪的。他硬着头皮说道:“总督大人,下官不知道总督大人所言何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总督大人海涵。” 周梦臣说道:“福建倭寇大起,侵略州县。身为朝廷大臣,这难道不是罪吗?” 阮鄂说道:“这不是大人要属下做的吗?这些贼子,一直盘踞地方,为祸百姓,属下一直想清缴,就是因为大人说要安抚,乃有今日之祸事,属下都是秉承大人之意为之。” 周梦臣听了阮鄂的话,微微一愣,今日阮鄂作为,周梦臣算是看明白了。他估计阮鄂弹劾他的奏疏,说不定已经到了京师。 周梦臣原以为阮鄂脑袋有问题,而今看来,人家的脑袋才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在这样的局势之下,阮鄂并没有想解决问题,安定福建地面,而是仅仅想解决他自己的问题,那就是他本身遇见的仕途危机。 阮鄂反咬周梦臣,这定然会得到严党的鼓励,甚至阮鄂身为福建巡抚,官位也不算小,勉强算得上重臣之列。他说话的,足够成为严党对付周梦臣的筏子,当然了,成功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 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本身也不需要成功的。 而且阮鄂为严党做了如此大事,自然能够得到严党的力保,即便一时间保不住,也可以退下来。将来也有起复的机会。 周梦臣心中暗道:“真是高明。我实在低估了我的名声,还有这么多人不当回事。”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杀机了。 说实话,周梦臣对大明官员并不是严苛,也维持政治底线。就是不轻易杀人。毕竟始作俑者岂无后焉。严嵩做的最大的败笔就杀了夏言,让自己骑虎难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但是而今的阮鄂,实在是挑战周梦臣的权威与底线。如果不狠狠处置一番,任何一个下属都敢给周梦臣玩这一手。周梦臣的权威还要不要了。 不过,朝廷就是朝廷。不是山寨。山寨之中,可以一眼言不合就火并。但是官场不行,官场的斗争也是要讲基本法的。即便严嵩杀夏言,也是经过刑部的程序的,虽然这程序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 但是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周梦臣说道:“徐渭。” 徐渭说道:“属下在。” 周梦臣说道:“代我拟一封奏疏。福建巡抚阮鄂,玩忽职守,令福建震动,百姓零流失所,臣身为六省总督难辞其咎,自请去少保,兵部尚书衔,戴罪立功。至于阮鄂种种,请陛下圣裁。” 阮鄂听了,整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嗓子干涩起来,说道:“何至于此?” 周梦臣说道:“你又何至于此啊?” 周梦臣这封奏疏,名义上是自劾。但实际上是置阮鄂于死地。 虽然说官场之上,并非不能以下犯上,但那都是有背景有能力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这样做了,在官场之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因为官场最讲究上下尊卑。其实这种风气,在后世职场之中,也是如此。一般越级上报都不允许的。 在这个时代,即便上架空上司,或者做其他什么的。最好外面包裹着一层好看的外衣,其实很多上司对于那种背景深厚,拿捏不住的下属,也会很配合双方给一个面子。毕竟下以犯上,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控制不住下属,又是名声好名声吗? 所以周梦臣当大同巡抚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明明是宣大总督,但其实在周梦臣任期之内,宣大总督换了三四个,但对周梦臣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双方该有的礼数也是到位的。 而今今日,周梦臣拼了自己的脸面不要,将这样的事情宣扬开来。周梦臣已经自承有罪,还去掉很多重要的加衔。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周梦臣其实仅仅有领导责任,更不要说,周梦臣在江南浙江一带连连大捷,即便将这一带的倭寇肃清了。 这是大功一件,因为在大明朝廷眼中,江南的重要性与福建是没有办法比的,别的不说,福建一年才多少赋税了,江南一年有多少赋税。福建乱上多少年,朝廷都不会如对江南那样着急的。 所以,周梦臣宁肯为了福建的事情去好几个重要的加衔。那么对阮鄂的处罚只能加倍再加倍。 周梦臣对自己的加衔,其实并不是太在乎的。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是周梦臣的功劳多,可以说嘉靖对周梦臣的赏赐一直是悠着的。宁肯多赏金银,再赐几个皇庄。也不愿意给太多的加衔。这些加衔看似不重要,但其实代表着很重要的资历。 在升迁的时候是很重要的。 当然了,在大明也就是功多如周梦臣,才不计较的。因为他在江南打得这些大仗,那一战让别人来打,都可以有一个加衔的。 这一封奏疏之下,按理来说,朝廷对阮鄂的处罚,绝对会很重要的。最有可能的事情,罢官免职,夺回出身文字,永不录用。所以,阮鄂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也算计的很好,但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居然会来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暂代巡抚汪道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暂代巡抚汪道昆 徐渭的文字,那是倚马可待。片刻之后,洋洋洒洒数千字,已经写出来。周梦臣扫了一眼,就令徐渭用印,然后以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 徐渭说道:“阮大人,你而今是嫌疑之身,还是闭门待参吧。” 大明朝廷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当大官遭受到弹劾的时候。就要放下手中的事务,等待弹劾的结果。不过,这一般是京官享受的待遇,因为这里说的弹劾,一般是言官的弹劾。 但问题是周梦臣有左都御史的加衔。也就是周梦臣手中有监督与弹劾的权力。 这也是很重要的权力,几乎上所有巡抚总督都有都察院的加衔。就是为了行驶对下属管理的权力。 阮鄂只能在即个士卒的护卫之下,踉踉跄跄的离开了。他被软禁了。 周梦臣说道:“徐先生,这一件事情交给你了。今后每三日,就要有一封弹劾文书。将阮鄂在福建的所有事情,都给调查清楚。一件也不能少,我不相信,他真是清清白白的。” 周梦臣很清楚,朝廷的决议就是内阁的决议,很多时候嘉靖是不会管这些事务的。阮鄂是严嵩的人。周梦臣这样的手段,未必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周梦臣要将这一件事情做成铁案。 大明官场大概除却海瑞,没有一个人经得起细查。即便是周梦臣也不行。周梦臣自然没有贪污,但是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越权的行为。而且很多账目,他也说不清楚。 毕竟,如果大明规章制度对周梦臣一切行为都有规定。那周梦臣也不用变法了,周梦臣的很多东西,都是新鲜事物,还谈不上对与错。 阮鄂既然该严世蕃送了重礼,周梦臣就敢肯定阮鄂一定是有问题的。毕竟除非阮鄂是变卖家产,否则他决计聚集不起让严世蕃看得起的重礼。甚至他即便变卖家产也未必能积攒这么多的财物。 那么这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周梦臣不用想都知道。 这是大明官场的现实。很多事情周梦臣也不好管,毕竟上上下下这么多在。周梦臣总不能将江南官场所有人都换一遍吧,但是周梦臣自己挑选的官员与弟子,不敢要求多廉洁,但也不过分,真要是贪得无厌之徒,周梦臣自己都清理门户了。 和光同尘,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阮鄂如此蹬鼻子上脸,就不要怪周梦臣用放大镜一点点的考察阮鄂了。周梦臣就不相信,真正铁证如山,严嵩还怎么保?不要忘记,他是从徐阶那边跳过去的。在政治上条船是大忌。所以叛徒必须死。周梦臣送上如此完美的把柄,徐阶即便而今与周梦臣关系疏远了不少,也不会下手的。 毕竟,不管周梦臣与徐阶之间有多大的隔阂,在严嵩死之前,双方是闹不起来的。 好一阵子,周梦臣才算是出了这一口恶气。 不过,对于周梦臣来说,阮鄂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恶心人的小插曲。他在福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所以他立即召见汪道昆。 周梦臣见了王道昆也不废话。直接说道:“阮巡抚这一段时间,不能理事,福建事务暂时由你代理,有没有信心。” 汪道昆微微一愣,说道:“请年兄放心,福建的事情我定然担起来。” 大明在地方的行政机构,其实是三司,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后来又有了巡抚掌管地方事务,如果用现在的官职比较,汪道昆就是排名比较靠后的省委。如果按照寻常惯例,汪道昆要先担任一任布政使,才能问鼎巡抚。 因为巡抚在组织上,并不是地方官,而是隶属都察院,是朝廷京官一员,作为外派人员。 这个处置方式,就好像省委书记一般都中央委员一般,虽然在地方,却是中央大员。 所以,从地方官到巡抚,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门槛。 一般人跳过这么门槛,就耗尽了终身的潜力,最后也就是以巡抚任致仕了。 所以周梦臣这一个暂代,让汪道昆省去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即便今后汪道昆不能接任福建巡抚,他也是当过巡抚的人了。今后在安排上,是截然不同。更不要说,周梦臣的面子在,只要汪道昆有功劳,很有可能去了这个代字。 所以,这个时候,汪道昆怎么可能对周梦臣说我不行啊。那就是吐血,也要接下来。 周梦臣说道:“我常在江南,对福建的局面不了解,之前所有的情报,也都是说福建局面一片混乱,而今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还请汪兄指教。” 周梦臣既是询问,也是考察。 在大明这个局面之下,不结党不行。没有自己的帮手。在朝堂上是会被人给吃掉的。但同样的,周梦臣即便结党,也希望自己身边的都是能力出众之辈,而不是一群酒囊饭袋。 毕竟,周梦臣结党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是要做事的。如果身边都是一群猪队友,那么,周梦臣光处理他们的事情都处理不完。 虽然周梦臣对汪道昆接触毕竟少,但也知道,他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但是此刻还是要细细问一问。或者汪道昆在其他方面不是无能之辈,在政务之上就不大行啊。毕竟人有所短,也有所长。 不过,汪道昆一开口,就安了周梦臣的心。 汪道昆说道:“以我看来,福建局面纷纷扰扰,有内因与表象。内因在于海禁,大明两京十四省,受到海禁影响最深的莫过于福建,在前宋之时,福建海商甲于天下,时代航海不绝,朝廷一纸文书,这又岂能禁止,即便能够禁止一时,又能够禁止一世吗?” “福建大多少问题,都是因此事而起。福建地狭民愁,天下溺婴之俗,以福建为最重,非父母不爱子,而福建百姓不能不能承担。” “八山一水一分田,也就是沿海有一些平地。多年以来人口滋生,可以说耗尽了地力,以至于山则茶山,丘则梯田,这样的情况,在其他地方是从来没有看过的。百姓深入深山老林之中,不过求一生计,然后福建土地不多,粮食不丰,多赖于外部输入,走陆路则山高水远,损耗太多,必走海运。而且买粮食必须用钱。福建的钱从什么来?” “茶叶,药材,铁,糖等等,这些东西远销东西洋,然后换回粮食。” “而海贸一段出了问题,则各种货物滞销,百姓不得食,自然呼啸而起,聚集山中海上,为求一生而已。有不肖之辈,狼子野心,方有这海贼山匪之论。说到底,海贸乃福建之血脉也。无海贸则无福建。” “这才是福建的根本问题。其余的问题都是表象。”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也陷入深思了。 说实话,他对福建跑海这一件事情,印象也是很深刻的。即便到了近现代,福建人也是海上最活跃的人群之一,但是为什么福建一定会跑海,能归纳为传统影响。但汪道昆这一番话,才给周梦臣最新的视角。 果然,一切的问题,说到底都是经济问题。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福建作为大明开国之后,少有几个没有经过战乱的省份。不,应该说是,从前宋以来就是少有战事的地方,除却元宋易代,元明易代,福建都没有多少战火,这么长时间的太平之下,人丁滋生,也就是自然而然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福建三大患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福建三大患 其实,从福建人文发展就可以看出来。 从宋代开始,福建的文化发展就相当快速,王安石变法之中,就有相当多的福建人参与其中,以至于有人骂此辈都是腹中有虫,就是闽字。文化发展的根基在于地方的兴旺。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是不可能产生出旺盛的文化产业的。 但是数百年以来,福建与江西已经成为大明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之一,或许江西的人口密度要比福建高,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江西比福建发展的好,而是江西有更多的发展空间,特别是在赣南地区,之前都是山林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但是在明代,有无数人深入山林之中,求生存。这也是江西匪患不绝的原因。而福建却不一样了,因为福建的发展潜力远远比不上江西,他们以更残酷的方式来减少人口增长,要么跑海,要么溺婴。 海洋上有没有风险,是有的。 大海之上,岂能没有风险。虽然这个风险随着船只与航海技术的提升,在一点点减少,但是谁要说没有风险,那就是说话,不管是谁出海之后,一去不复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但是为什么无数福建人愿意不惜生死的奔赴海洋,固然有大利,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福建的经济人文等各方面的压力,对最下层的百姓,很多人不出海,能不能保证自己不饿死,都不好说,更不要说赡养父母,娶妻生子了。 所以海洋之于福建,是永远绕不过去的。 而海禁之于福建,是根本是行不通的,之不过,之前在海禁之下,大家都形成了一套灰色的规则,这种规则默契,在朱纨手中打破了。朱纨也遭到的强力的反噬,朱纨为什么要自杀,少不了福建上下不知道多少人齐心协力。 所以朱纨说“除海上贼易,除衣冠之贼难。” 朱纨正是不了解,海洋在福建人生产生活之中的分量,想要强行回到太祖时期的海禁,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太祖皇帝复生,派汤和再打一遍福建。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治病固然要标本兼治,但也要有轻重缓急。要由表及里,此因我知道了,却不知道这表征又是如何?” 汪道昆说道:“福建有三大患,其一是月港,月港作为福建最大的私港,在龙溪县偏远的地方,官军的势力难以到达,当地里甲早以一踏糊涂,如果按通海罪论,月港数万百姓,皆是同罪。我私下问过当地父老,他们都不记得月港是从何时开始如此,说从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根深蒂固,决计不可根除,纵然大军出动,玉石俱焚,只要大军撤走,就会死灰复燃。而且即便大军在月港常驻,焉知,福建其他地方不会出现这样的私港。须知,福建海岸绵长,非常复杂,这样的港口,简直是数不胜数。” “更有无数士绅勾结海上,去一月港难,即便大军焚城,迁民,将月港变成一片白地,其他地方难道就不会有第二个月港了?” 周梦臣对月港大名早有耳闻,此刻听汪道昆细说,更是头疼。越发肯定,月港的问题,最好不要用刀兵解决,不是打不过,也不是打不了,毕竟月港他仅仅是一个港口,不是一个小岛,即便是一个小岛如此靠近大陆,想打下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刀兵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谁实话,虽然苏州所产的货物,经常行销海外,但是苏州的货物,也是发卖全国各地的。天下咸称苏样,这不是白说的。所以,江南一带参与海上贸易,海上贸易断绝,对江南地方也是有影响的。但是绝对没有海上贸易断绝对福建有印象。 说不客气话,如果福建真一条船都不能下海,福建的粮食能不能自给都是一个问题。 清初海禁政策是硬生生杀出三十里的隔离带,打死周梦臣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硬得不行,只能来软的了。总之,月港麻烦的很。或者月港就是海禁政策在福建地方影响下,结出一个很奇葩果实,现在论到周梦臣来尝这个果子了。 周梦臣说道:“其他两大患是?” 汪道昆说道:“其二就是吴平,他就是除却月港之外,福建海盗总头目。”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愣,说道:“吴平,这个名字没有听过啊。” 汪道昆说道:“大人,自然没有听过,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海盗小头目,福建海上像吴平这样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就在汪直聚集在江南这一段时间,吴平大大出手,吞并了不少船队。福建士绅大为恼火,想请朝廷围剿,按照大人的意思,自然是没有动他的。他更是在长江口大捷之后,招揽不少汪直余部,一跃成为福建海面上,最大的海盗,甚至连广东哪里都有不少海盗投奔,他的影响力也深入到月港之中。总之,朝廷要清扫海上,吴平是最大的障碍。” 汪道昆有些地方,含含糊糊的。但是周梦臣却也听出了一些问题。那就是吴平将福建士绅在海上的实力侵吞的七七八八了。这才有吴平这么大的基业。 福建士绅其实很矛盾的。一方面,他们的势力是需要官府撑腰的。借助官府的势力,他们才能控制福建海上。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做的事情又是违背国家法度的,与朝廷对着干的。一旦朝廷真不管他们,他们就不行了。 就好像一些泼皮无赖,看上很厉害,横跨黑白两道,很厉害,但是遇见真正的亡命之徒,就硬不起来了。 周梦臣对这样的局面,其实有几分乐见其成的。 为什么? 对于周梦臣来说,最难对付的是谁?是吴平,是汪直?是倭寇?不都不是,是朱纨所言的破海上贼易,破衣冠贼难。 最难以搞定的还是这些福建通海的士绅。周梦臣总不能将这些人都绳之以法吧?说起来容易,周梦臣就准备面对福建遍地盗贼吧。要知道,即便是到了解放后,福建的宗族势力还是很强大的。 而这些福建士绅,背后一般都有一个强大的家族。 将福建士绅都弄一边,即便是周梦臣也很头疼的。说实话,福建人鄙视江南人武德不充沛,有时候也是有些道理的。这些福建士绅平日争个水,都能搞出数百上千人,真要是逼急了他们闹起事来,可不海盗难以收拾。 朱纨能杀得葡萄牙人远远的逃走,但是气极自杀。这里面固然有夏言倒台,朱纨没有靠山的原因。但是,即便夏言在位,朱纨也必须调得其他地方当官了。 这就是现实问题。 而今吴平先将福建士绅的海上利益清扫一遍。福建士绅迫切希望的定然是报仇。如果杀吴平以谢福建士绅,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也就好谈了。 其实福建士绅们也应该感觉到,他乡里他们是一号人物,在海上,他们是不能与那些海上的亡命徒相比的。 今后也是如此,海上霸主从汪直以下,一直到郑家,与福建士绅都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不妨碍他们是海上贸易的重要参与者。但是海上大权,都与他们无关,这或许是,福建士绅到底是看重本业。不会亲自下场。隔了一层,很难控制住海上枭雄的。 但不管怎么说,单单吴平做的事情,在周梦臣看来,就是一个好同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吴平与张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吴平与张琏 周梦臣说道:“吴平而今在何处?” 汪道昆说道:“吴平盘踞到南澳岛。聚众数万。听说,他知道大军南下之后,已经准备以南澳为核心抗拒王师。” 周梦臣自言自语的说道:“南澳。”随即,他向徐渭看了一眼。徐渭立即会意,从一边拿过来一张福建地图。 周梦臣接过,目光在地图上轻轻的扫过。说道:“南澳好像不是福建的吧?” 汪道昆说道:“大人说得是。南澳乃是福建与广东两省交接之地,真因为如此,两省之间,互相推诿。双方都不愿意清缴,这才让吴平逐渐坐大。他以南澳为根基,招徕商贩,远航东西洋。聚众数万。而且南澳易守难攻,乃是险要之地。” 周梦臣说道:“可有南澳详细地图?” 周梦臣手中的地图,是相当烂,对于南澳岛,仅仅是标出一个好像哑铃的岛屿,上面的地形什么的,一片空白。 汪道昆说道:“属下惭愧,并没有。” 周梦臣也没有说什么。他手中有俞大猷,戚继光两将,手中又有四五万敢战之兵,南澳就是再险,又能如何?这一件事情交给俞大猷,戚继光联手,周梦臣自然是很放心的。 不过,周梦臣毕竟多次打仗,早已习惯了在作战之前,先做到心中有数。这才问地图。没有也就算了。毕竟这年头大明,很多地方没有地图才是正常,有地图才是不正常。而且即便是有地图,那地图的精准度也是不值得相信的。 周梦臣说道:“第三患又是什么?” 汪道昆说道:“按理说,这第三患也不在福建境内,但却不可不虑,这个人就是广东张琏。刚刚在梅县起事。盘踞两省交界之地,刚刚听说,他似乎称帝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称帝了?” 汪道昆说道:“似乎是真的。” 周梦臣顿时怒火上涌,说道:“何不早言。” 寻常盗贼,周梦臣都能从容处之,但是如果下面有人称帝了。那时间就不一样了,对大明朝廷来说,周梦臣是严重的失职。虽然说,周梦臣总督六省,更多是为了平定倭寇,但是如果确定了张琏称帝了,不管他麾下有多少人。从广东省上上下下到周梦臣,全部都要承担责任的。 汪道昆说道:“广东那边并没有上报的意思,我们这边也好捅破?不过,听说广东那边打得很不顺利的。” 周梦臣听了,也很无奈。 他很理解广东方面的心情,毕竟,下面忽然出来一个称帝的大贼,最好的办法是将功折罪。先将这个大贼给平掉,然后再上报给朝廷,将影响力降低到最低。周梦臣觉得,换做他。他也会这样做。 不过,周梦臣并不觉得,广东省能够得偿所愿。一方面,是对东南兵力的了解。广东省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打仗,不是什么大仗,都是一些平地苗乱的战事。所有广东手中还是有些精兵的。 但问题是,整个东南的局势,与张琏的地理位置。 倭寇严重扰动了东南的民生,为了平倭,朝廷对东南民力有些滥用。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宁可支取银行的钱,也增收赋税,或者说动用府县一级别的钱,是因为江南民力已经有几分透支了。 而江南一带是大明最富饶的地方,江南就这样了,其他地方就不用说了。 这也是天灾加人祸。 朝廷固然有从各地多增收一些赋税,补贴军用的想法。但是下面官吏层层加码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下面有人闹事,周梦臣早就是有心理准备的。既然有人起势了,那就不是一两天能够平定下去的。其次,就是地理原因了。 周梦臣一看张琏所在,他所在的位置,哪里是两省交接,分明是三省交接,江西,福建,广东三省交接地带,又多是山峦。之前说过,浙江南边温州与台州的地形其实与福建相近,却被划进了浙江,同样的道理,其实潮州这一块,在人文地理上更接近于福建,却被划到广东。 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广东军队只能在广东动手,万万不能跨省的。这会给军事行动带来很大的不便。 而碍于称帝之事,广东方面又不想给福建方面通报。怎么通报?我们这个有个人称帝了。给福建方面一说,福建方面才不会替广东兜着。如果不说,福建这边只要加入围剿之中,这事情就瞒不过人的。 说不定这里还没有拿下张琏,上面的板子就已经打下来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说说这个张琏吧。” 汪道昆说道:“是。下官对张琏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他今年参与大埔郑八一并做乱,郑八旋死,部众归于张琏,在张琏手中大张声势。名声传于福建。下官之所以关注到他,是因为很多福建山匪,都倾巢而出,投奔张琏。声势浩大。臣估计,张琏的部众,并不比吴平少,甚至还在吴平之上。因为张琏所部藏于深山之中,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的。臣担心,张琏他日必成大患。” 周梦臣说道:“已经成大患了。”周梦臣微微按着脑门,这一件事情他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这也看出来,所谓总督六省总督八省,是根本行不通的。这也是为什么清代的总督制度,最多总督两三省。因为再多根本管不起来。 周梦臣如果不是来福建,哪里知道广东地方上居然将这么大一个雷给按下去了。 周梦臣一方面担心,这一个雷炸了。会影响到自己。另外一方面,他更担心的是,这毫无准备的之下,出现这么大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他对福建的施政。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汪兄,你我也不会客气了。你觉得这张琏该怎么处理了?” 汪道昆说道:“下官以为,张琏还是先放放吧。”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 汪道昆说道:“此刻大人插手,广东上下下都会反对的。而等广东方面做砸了,定然会请大人插手,到时候自然会得到上上下下下的配合,再者,使功不如使过。” 周梦臣心中苦笑,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周梦臣对广东那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是一点也不了解,几乎只要广东方面不报出什么倭寇的事情,他就不怎么管?一方面他管不来,毕竟周梦臣的事情很多,而广东那边距离很远。 他知道,广东那边一直在平乱了,围剿山贼啊。但是也仅此而已。听汪道昆说才知道,张琏已经是这一些山贼之中第二代掌门人了,第一代还有一个叫郑八的。 以广东上上下下捂盖子的心理。周梦臣贸然插手进入,非但不会得到善意,甚至很有可能被甩锅。见识了阮鄂所做所为,周梦臣队对省级官员,对自己服服帖帖已经不存什么幻想了。 而等广东方面捂不住盖子的时候。周梦臣再插手,先能以此事责罚广东方面,换上几个自己贴心的人。对接下来的平乱,也是很有帮助的。 而且周梦臣而今福建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即便他想插手,一时间也腾不出兵力来。 周梦臣想到这里,说道:“好,就按汪兄的意思来办,不过,我们这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还请汪兄派一些人镇守永定平和等地,不能让张琏越界。不能让张琏影响到我们这边的事情。” 汪道昆立即行礼说道:“下官明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福建总策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福建总策略 周梦臣与汪道昆一番商议,算是对福建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周梦臣次日就召集诸将。还是徐渭开头,将所有情报通报给诸将。周梦臣接着宣布了在福建的总策略。 周梦臣说道:“此次还是海陆并进,以俞大猷统领水师,福建总兵尹凤归俞大猷统领,一并南下,围剿沿路水贼,俘获俘获交给当地府县看管,最后停驻玄钟所,等待陆军,双方合兵之后,围剿南澳。” “而戚继光沿着陆路南下,要耀武扬威,按福建百姓之心,并清缴沿路乱贼。与水师汇合。围剿南澳吴平。” “由戚继光统领水陆两军,俞大猷副之。” “你两人要精诚合作。不可闹了意气。明白吗?” 俞大猷与戚继光一并出列说道:“我等明白。” 周梦臣点点头。 他到了福建之后,其实发现福建明军还有一些战力的,特别是福建水师。在总兵官尹凤的带领之下,还是打了几场胜仗的,特别都是海战,斩首数百,夺船数只战绩有两三次。 让人不得不承认,福建人还是有水师传统的。大明后期最厉害的水师就是福建水师,打过荷兰人,打过葡萄牙人。而清代最厉害的水师,还是福建水师。虽然到了后来,有北洋水师,但是北洋水师各级将领去看籍贯,你就会发现,北洋水师也就是福建人的水师。 而今是一样的情况下,南直隶水师,浙江水师,乃至于大明镇压南方最重要的水师,长江水师。全部摆烂了,特别是长江水师,当初可是对抗陈友谅的主力,也是大明的功勋部队,而今都抽调不出多少可战的船只了。但福建水师在同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的战斗力。 虽然全部船只在一百艘上下,分散开来,也没有多少。但尹凤敢与海贼打海战,就知道战斗力还是可以的。所以,周梦臣就将这一支水师补贴给俞大猷,也增强俞大猷所部的战斗力。 而今后,周梦臣也准备将福建水师这些成熟的将领与人手,全部编入东海水师之中。 至于,玄钟所就是地图上距离南澳最近的一处卫所,周梦臣询问过汪道昆,确定了这里就是大军的集结之地,围剿南澳的发起地。 俞大猷与戚继光谁上谁下,其实一度让周梦臣很为难。 因为南澳是一岛,围剿南澳定然是水师为主。再加上俞大猷对福建是最熟悉的。本来以俞大猷为首比较好。但是,官场并不讲这个。戚继光是伯爵,俞大猷没有爵位,以上下尊卑而论,戚继光在俞大猷之上。 所以,周梦臣还是确定了戚继光为主帅,俞大猷副之。 当然了,并不排除在周梦臣心中,戚继光这个弟子还是比俞大猷的分量重一些。 周梦臣说道:“汪大人。” 汪道昆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福州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身为巡抚,配合大军,保境安民,供应军需,收拾局面,这些都是你要做的。” 汪道昆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安抚地方,不令大人担忧。” 周梦臣说道:“我会随戚继光所部,一并南下,到漳州督战。诸位好自为之,朝廷定然不会忘记有功之臣,但也不会忘记贪赃枉法之徒。” 所有人都悚然而惊,他们自然知道这个贪赃枉法之徒,说得就是阮鄂。刚刚的巡抚而今的阶下囚。而且徐渭已经暗示过汪道昆了,汪道昆这一段时间,一定会将阮鄂的案子办成铁案了。 毕竟这关系到他的乌纱帽。 于是,周梦臣并没有福州多过停留,就一路南下。 戚继光所部走的不快,正应了周梦臣的要求,要耀武扬威。 原因很简单,福建混乱之下,人心纷乱。很多地方的土匪,之前并不是土匪,他们仅仅是看朝廷软弱无力,才出来干上一票的。数万大军,高唱凯歌,手持长枪火铳,高头大马,洋洋洒洒沿着福建官道一路南下。 很多地方的土匪,听说之后,就连夜吃了散伙饭。逃之夭夭,不见踪迹了。 一时间社会治安立即转好。 周梦臣也知道,这些乱匪在这样一段时间,找了很多事情。周梦臣如此一来,这些土匪散伙之后,很多案子估计一辈子都成为悬案了。毕竟这多土匪逃回自己老家,一换衣服,又有宗族保护,谁知道他们之前是土匪啊。 但周梦臣并不是来做青天的。迅速将福建社会安定下来,才是他应该做的。这些细务,就留给将来的福建巡抚慢慢处理吧。 就这样,周梦臣走了小一个月,才终于从福州走到了漳州。 毕竟福建的山路就是这么难走。 不过,成效也是很险阻的,大军这一趟走下来,福建各府即便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当然了,除却漳州府。 因为漳州府与其他府不一样,漳州府是福建最南的一个府,而汪道昆所言的三患,甚至可以替换成为漳州府三患,月港在漳州,南澳在漳州与潮州交接地,属于两不管。而张琏虽然没有在漳州,但是漳州的平和县就直对着张琏的根基之地。 周梦臣很清楚,他要在漳州停留一段时间了。 漳州的问题解决了,估计福建的问题就解决的七七八八了。 而到了漳州之后,周梦臣得到了俞大猷的消息。 比起周梦臣与俞大猷一路到漳州,耀武扬威。俞大猷一路上就精彩多了。从福州南下,三战三捷,清扫福建沿海大大小小的岛屿,最后,这些海盗们一个个都怕了俞大猷。不等俞大猷到来,也就跑了。 不过,如此一来,也大大增强了吴平的力量。 想想就知道,这些海盗总不可能一脱衣服,回归百姓吧。他们在海上,也尝到了海贸的利益,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啊。他们打不过,就纷纷投奔了吴平。吴平的势力自然壮大了起来。 以至于俞大猷到了玄钟所之后,不是进驻玄钟所,而是打下玄钟所,因为玄钟所已经被吴平占据了。 要知道,汪道昆之所以选定此地作为大军的集结之地,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里有一个县城,叫做诏安县。虽然这个县城并不算大。但是还是可以支应一些大军所需的。而玄钟所就在诏安县外不远,可以说,吴平想打下诏安县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不到这里,是不知道吴平的气焰有多嚣张的。 周梦臣知道之后,心中也是有些担心的。 俞大猷所部即便加上尹凤所部,其实也就一万多人,二三百艘船而已,对于吴平这样的巨寇实力还是有些薄弱的。于是,周梦臣立即戚继光去支援俞大猷,说道:“你去之后,第一在海战上多听从俞总兵的。第二,小心张琏忽然南下。” 戚继光说道:“老师担心两者合流?可是而今看来,双方没有什么交界啊?” 周梦臣也知道,双方的根基是不一样的 ,吴平的根基是海上利益,是参与海贸的海商,他的利益在于贸易,但是张琏的更多很寻常的山民造反。他们的根基是被山下人,与官府压迫的山民。而且之间虽然相距不远,大概二百里左右。但是这二百里足够遮挡消息了。 这年头寻常百姓的消息网并没有不那么灵通。 周梦臣说道:“不得不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戚继光点头称是,随即又说道:“师傅,我将两万浙军都带走?那师傅身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绝招:千金一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绝招:千金一掷 周梦臣将主力派到了南澳,他身边就没没有多少军队了,也就是三千骑兵。 不过,周梦臣觉得三千骑兵就已经够了。不客气的说,这三千骑兵,即便是在万军之中,也能护送周梦臣冲出来。驻守漳州,以这三千人为骨干,征召漳州百姓,即便是有百万之众,这漳州城也能守上一阵子。 周梦臣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你在南澳打得越好,对我的帮助才是越大的。” 他虽然准备与月港方面,好好谈谈。但是周梦臣知道,任何谈判都是以实力为基础的。南澳之战,就是显示实力的时候。南澳要比月港更难以攻打。如果南澳能打下来,月港更是能打下来。双方相距不远,彼此之间都是有熟人的。 他们或许对汪直的力量并不了解,但是绝对不会对南澳那边的力量不了解。 这就是杀猴儆鸡。 戚继光不知道是真的担心周梦臣,还是在表忠心。再三劝说之后,还上留下一支炮队。用戚继光的话说,就是这些炮在海上根本用不上,不如留在这里。 周梦臣也就答应下来。 送走了戚继光。 周梦臣立即吩咐徐渭,说道:“两件事情,第一找一下月港的人。我相信漳州城之中一定有月港的人,先接触一下,看看怎么谈。” 漳州府附郭县就是龙溪,也就是说龙溪县衙其实与漳州府衙是同城的。而月港就是在龙溪县衙的管理下。虽然说月港是龙溪县的偏远之地,但是再偏远,一个县2的距离能够多远。 月港的人要是没有在漳州府这里安插人。月港就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甚至周梦臣怀疑,月港方面在漳州府的活动是半公开的。 就是那种大家都知道,却心照不宣的情况。 徐渭答应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给我查查,漳州有什么大族,还有福建其他地方大族有没有派人到漳州。有的话,派人去探探底,有些话我不好说,但是你代替我,看看能不能开诚布公的谈谈。” 虽然说,周梦臣对福建士绅并没有多少好看,这是一群为了私利,什么都敢做的人。朱纨之死,就有他们的手笔。 周梦臣虽然没有见过朱纨,但是好歹都是同一阵营的。都是夏言麾下的。虽然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是,但时间长了,大家都这样认为,周梦臣即便不承认,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周梦臣不得不承认这一句话是有道理的。对于那些消灭不了的势力,有时候还是要谈谈共识的。与月港谈是一回事,与福建士绅谈也是一回事,甚至如果福建士绅这里谈好了,月港那边就可以硬气一点,月港那边谈好了,这边也是可以硬气一点。 这是一场三方谈判。 徐渭说道:“是。” 随即徐渭就下去办了。 周梦臣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心中不断的思考,双方的利益。 月港那边鱼龙混杂。甚至不能将月港称之为一个整体,大家都是跑海的,都是依靠月港做买卖的。但是除却这两点之外,他们到底有多少相似之处,也是难说的很。 而福建士绅也是同样的问题。 靠海的福建士绅自然支持海贸,在海上有势力可以垄断海面的士绅,自然支持禁海。在海上没有势力,却又想在海上分一杯羹的士绅自然支持开海。 可以说所有人的利益都不完全一致。 “不过,这才有我插手的余地不是。”周梦臣心中暗道:“只是这突破口在什么地方啊?” 周梦臣正思考着。就听外面轻轻的敲门声。 每一个人的敲门声,都有自己的习惯。故而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这是徐渭。说道:“进来吧。” 徐渭进来之后。周梦臣问道:“我不是交代你两件事情了吗?又有什么事情?” 徐渭说道:“正是这两件事情。而今有了进展。” 周梦臣微微吃惊,说道:“这么快?” 徐渭说道:“人家已经找上门了。”随即徐渭将一封帖子递给了周梦臣。周梦臣拿来一看,却是许西池的名刺。周梦臣说道:“看来,我是低估了月港的影响力。” 他之前觉得,估计月港有半公开的情报点。但是而今看来,哪里是半公开的请报点,分明是月港的人员,可以在漳州公开活动,漳州府上上下下都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甚至周梦臣都担心,这漳州府之中,又有多少人是与月港有勾结的。 一瞬间,周梦臣有一种身处敌国的感觉。 这已经不是海禁不海禁的问题,是基于海贸所形成的潜规则,甚至已经开始公开侵蛀大明面上的规则了。这样的情况,甚至让周梦臣也起了禁海之念。 这并不是海贸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大明统治根基动摇的问题。 这是一个大明官员的本能反应。 好在周梦臣知道,堵不如疏。只是他更加了解了海禁政策对大明对福建统治的危害。也越发能理解,为什么在明末,郑芝龙以区区一个福建总兵成为福建无冕之王。 不仅仅是郑芝龙兵强马壮,而是海贸就是福建的要害,抓住了这一点,可以控制大半个福建。 周梦臣说道:“既然人都来了,我还不敢见吗?” 许西池很快就来了。 许西池见了周梦臣行礼之后,周梦臣说道:“许先生别来无恙?” 许西池说道:“承蒙大人关爱,我才能保全此身,这一次来我是代表月港上上下下来见大人的。” 周梦臣说道:“那许先生的使命是什么?” 许西池说道:“我等原因归附朝廷,只求大人允许月港开海。除此之外月港上下一切不动,因从旧制。我等愿意给大人一笔孝敬。”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许先生也太小看我了,以为我周某人就这一点格局吗?” 许西池从怀中掏出一张礼单,递给了徐渭。徐渭看过大吃一惊,随即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眼睛一瞄,却见上面金银珠宝,数量巨大,还有很多名人字画,甚至其中有一些周梦臣耳熟的帖子。宋代米芾的字,赵孟頫的画,等等的。价值上不好估算的。是可以传家的东西。 许西池说道:“一百万两,这礼单上合计一百万两。现在就在漳州府城之中,只要大人点点头,就立即送到府上。” 周梦臣听了轻笑一声,就礼单放在一边,说道:“好大的手笔啊。只是,也太小看我周某人了吧。” 许西池说道:“自然不敢小看大人,这仅仅是今年的。只要大人能够促成此事,今后每年月港都送给大人一分节礼,就按这个规格来。” 饶恕周梦臣见惯了金银,手上经受的银子,也是数百万两起步的,而今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每年一百万两的节礼,这代表什么?前文说过,大明盐税每年也不过一百万两上下,虽然盐税贪污很严重吗。但是这每年一百万两,依旧是国家重要开支。而运河每年的维持费用,也不过是一百万两,而这一百万两就成为了方钝私下支持海运的原因。 什么是富可敌国。眼前的月港海商向周梦臣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周梦臣点点头,不出数年,周家都要比严家豪富的多。还好是是周梦臣,一般人还真顶不住这样的大手笔。即便是周梦臣而今也有一丝丝的动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姑且待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姑且待之 或许,这一掷千金才能解释隆庆月港开港的一些诡异之处。明明月港动则千金,但给朝廷的赋税才有七万两每年,甚至有些年份还不到七万两。要知道隆庆开海,开得就月港一地,但是史学家考证,从开海到明朝灭亡,整个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从这个渠道进入大明。 就算不能如清代广东十三关,成为天子南库。但也不至于区区七万两。 是的,对于一个小县来说,每年能缴纳七万两的赋税,是相当多了。但是对月港来说,是少的可怜。 或许皇帝不知道这里面的利润,但是如果说朝廷之上没有明白人,那就是笑话了。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能从周梦臣面前这一百万两之中寻找答案。 周梦臣毕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他如果一心搞钱,千万两虽然多,但并不是不能赚到的。虽然震惊于月港方面的大手笔,但还是摇摇头,说道:“许先生还是不小看我了。我来福建,是为了兴利除弊,而不是为了钱财。” 许西池此刻才知道,再大的价码都不能收买周梦臣了。 每年一百万两,已经是月港能出的极限了。 虽然他们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些小九九的。虽然说每年一百万两,但是如果周梦臣政治上失势了,他们自然也不会给周梦臣钱了,而且朝廷之上,再厉害的官员,最多也不过活跃二三十年而已。看似每年一百万两,其实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更不要说,这一百万两,可不仅仅是换取月港的政策,还借了周梦臣的牌子。 周梦臣的牌子在大明还是很值钱的。 而月港这些人与福建士绅相争,缺少的就是后台,有了后台,他们的活动范围,与争夺利润上面,就有了很大的助力。 即便从私人角度,许西池他更希望双方皆大欢喜。毕竟许西池而今的部众散了差不多,虽然还有一些关系,但是这些关系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他迫切希望双方能够谈成,他好在这种新关系之中,从新寻找自己的定位。 于是,他慌忙说道:“大人,福建的根结就是海禁,大人不是说了吗?此次来福建是来开海的。与月港这边的想法,并非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公私两便。” 周梦臣冷冷一笑,并没有多说。 什么公私两便。不过是公器私用而已。 周梦臣想要的是全面开海,将大明的政策转向海洋。而不是将海洋的利益放在一小撮人手中,不管这些人是谁? 或许以便于管理为目的,对海洋政策也是有一些限制,但那也仅仅是阶段性的目标,将来必然是全面开海,让大明深入到时代的浪潮之中,也就是深入参与到大航海时代之中。 双方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周梦臣说道:“如果许先生来此,仅仅是说这些,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许西池见状,也是无奈说道:“如果大人不收下的话,那么就请大人去月港一趟了。” “大胆。”徐渭厉声呵斥道:“大人万金之躯,一身系天下大事,怎么可能去月港?以身犯险?” 许西池说道:“我知道,大人是不会去月港的。但是月港上下,都是天朝弃民,有一个算一个,都吃过朝廷的亏。除非大人亲临月港,否则我不可能说服月港上下,相信大人的话,谁知道,大人会怎么做?” 言下之意,周梦臣是会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徐渭立即说道:“我家大人,一言九鼎。岂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西池根本不接徐渭的话,说道:“小民无状,请大人见谅。此事还请大人决断。” 周梦臣其实也理解月港方面的担心。 双方实在缺乏互信。 一个官一个不能说贼,但也全部是灰色地带。说是贼都是贼,说不是贼也都不是贼。就在官字两张口之中。大明朝廷并不是没有做过诱杀,诱降,诱捕的事情,先前说的好好的,随后翻脸不认人。 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胡宗宪一个人做过。 甚至胡宗宪敢做,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风气,在士大夫的眼中,根本不将老百姓当人。对他们失信,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却不知道其实已经败坏了国家信用。 是以,在月港这方面,他们宁可相信官员的私人信用,甚至说一个贪官的私人信用。也不相信国家的信用。所以,他们宁可重金贿赂,与周梦臣达成紧密无比的私人关系,也不愿意相信朝廷公开的政策与承诺。 周梦臣其实并不怕去月港,首先他不会一个人去,其次,他也不相信月港那边,真敢将他怎么样?毕竟月港这边巴巴的送来金银,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只是,双方的谈判还没有开始,周梦臣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话,那么将来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谈?而且周梦臣不在乎身份,但是身边很多人还在乎的。他身为朝廷大员,下面有那么多下属。自己纡尊降贵去月港,深入虎穴之中,他下属们都会觉得丢脸的。而且又不是打不过。 所以,这个让步绝对不能有的。 周梦臣说道:“今日谈的不错。最少大家都想谈,这样吧。你有意的话,就与徐渭详谈。首先谈的第一个议题是,双方在什么地方谈判。”随即周梦臣端起茶碗,对徐渭说道:“徐先生好好招待。” 周梦臣不怕拖时间。 一切谈判的底气都是实力,在战场上得不到的。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月港而今有如此的底气,还不是因为没有感觉到 切肤之痛。毕竟周梦臣明显的感受到闽南的社会风气,与闽北还是有些区别的。 最大的区别是,大明朝廷对这里的统治很薄弱。这种薄弱不是仅仅是因为漳州附近,有月港,南澳,大埔等地,聚集着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这些百姓都不在大明朝廷的管辖之下。 还是因为漳州,或者说闽南的宗族风气。大概是整个南方最彪悍的敌人之一。周梦臣不知道,广西的土客械斗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但是漳州这里民风之彪悍,也让周梦臣瞠目结舌。 相传有一场械斗,绵延数年,双方加入有数百个村子,双方打打停停,道左相逢,先干一架。 甚至而今倭寇作乱,更是加快了宗族抱团。毕竟,在太平时候,大家离开宗族都还能活,而在倭乱的背景之下,离开了宗族都不能活了。如此一来宗族的势力就更大了。 闽南百姓是怕妈祖不怕朝廷。 月港这边也是一样的。没有见过朝廷大军之威,或者说见到的还不够,自然不轻易退步 既然如此,周梦臣不介意多等等,等戚继光与俞大猷将吴平的人头,宣威闽南,让漳州,泉州的士绅百姓知道,北京虽远,兵威亦至。漳泉之地,亦是朝廷之土。 徐渭也会意,立即伸手请许西池出去了。 许西池见状,只能行礼退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时间漫长的谈判。 双方谈判并没有什么进展。不过,在周梦臣心中另外一方,也就是福建士绅也下场了,福建士绅推举出来一个代表,代表他们乃是林家。可以说在古代有些姓氏是郡望,但是有些姓氏就是省望,而林氏,是可以冠以福建林氏的大家族。在福建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不容小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以柔弱胜刚强 第一百五十章 以柔弱胜刚强 林姓进入福建,是从晋朝就开始的,晋安郡守林禄死于任,将宗族迁到了晋安。从此发扬广大,号称陈林遍天下。 而林家在仕途上也是很有名。 不提,其他方面方面,单单终大明一世。福建中进士人数,就是以林姓为最。 所以不管是官场与民间,林家都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在福建林家都是有特别的地位。似乎福建士绅彼此之间矛盾重重,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有一个统一的认知,这才从闽县,也就是福州,请来林家的宿老来代他发生。 这位就是在嘉靖十七年以浙江按察使致仕的林士元。 在身份地位上,周梦臣也不敢怠慢。毕竟,他的科名在周梦臣之上,在官场之上属于前辈。 周梦臣将这位颤颤巍巍的老者搀扶进来,说道:“老大人远道而来。有何教我?” 林士元咳嗽两声,用带着浓厚的乡音的官话说道;“我知道,周大人与福建士绅有心结,我这才来卖这一张老脸来解释一二。” 周梦臣掩饰的一笑,说道:“老大人哪里的话?” 林士元说道:“周大人真没有心结吗?” 周梦臣苦笑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早就给福建士绅头上顶下了衣冠贼的帽子,岂能说没有心结。但是官场之上,很多时候是看破不说破。这样的话,是不可能挑明的说。 林士元说道:“周大人,您就不想开诚布公。又想与下面的人谈出什么结果?”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老大人说得是,只是老大人,有些话我不说,老大人也是知道的。我又何必说的太清楚。” 林士元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就要向周梦臣下跪。周梦臣一把抓住林士元干枯的手臂,说道:“老大人何至于此?” 林士元说道:“朱纨之事,并非我等本意,我们也没有想打朱大人居然如此刚烈。而今上上下下都后悔了。老朽今日,就为小辈们向大人道歉。还请大人见谅。” 周梦臣还是将林士元搀扶起来,说道:“陈年旧事,还说什么?” 周梦臣相信,朱纨的死,对于福建上上下下也是一个意外。因为很多时候的官场斗争都不会有那么酷烈的手段。就好像海瑞在延平府,被上上下下厌弃。但是这些人恨死海瑞了,也没有想杀了海瑞的意思,而是将海瑞抬出延平就行了。 同样的问题,这些福建士绅,还有浙江一些士绅,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朱纨的命,最多是想让朱纨罢官。 林士元颤颤巍巍的从手中,逃出一份单子,说道:“这是漳泉两地各家大族,托老夫来送给大人的。漳泉十大姓,乃至上上下下唯大人之命是从。” 周梦臣看了看这个单子,上面的东西不多,仅仅有十万石粮食,还有各家可供征召的壮丁。大概有一两万人。 周梦臣知道,这些东西,仅仅是漳泉各地的世家大族的九牛一毛。要想知道,为什么是九牛一毛,就要对福建人力物力有一个概念。福建是很奇怪的。福建在洪武年间有户口八十一万余,人口三百九十多万。在弘治年间,就少了很多。户五十余万,口有二百一十多万。 这数字根本没有办法看。 怎么大明前期福建打了什么样的大仗,以至于让福建人口伤亡过半?而且是百年都不能恢复元气? 而漳州与泉州人口户口,账册上大概合计有十余万户。按一户五人来算,尚不足百万。但是周梦臣实际的估计,两府人口大概等同于大明账册上福建的人口,也就是两百万上下。 这个数字虽然是估算,但决计不是瞎估算的。 是根据一个基本原则,也是明末大家提出的,那就是大明在册人数乘以三,大概就是真实人数,当然了,这也仅仅是一个估算,符合江南的地方,未必符合福建,毕竟福建是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之一。而且账目之不靠谱,简直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 再加上福建宗族势力庞大,这就出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户。 这个大户,不是指大户人家,而是指一个户头下面有很多男丁。毕竟宗族势力强大很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不分家。只要老人没有死,下面的子孙都不会分家的。以至于,这一户头下面,有几十个壮丁,也是很正常的。 与北方多小户是不一样的。 所以,综合以上的种种,周梦臣估计这些泉州与漳州加起来,有两百万人上下,并不是虚构。 而且这个数字,并没有计算两地沿海卫所所拥有的人丁,如果加上这些人,再多上几十万,估计也不过分。 而这么多的人,大明从这两个府征收多少赋税?一年大概不到三十万石,包括春秋两税。分给每一个府,也就是十万多一点。当然了,这也与漳州泉州两地耕地偏少有关系。 但问题是,财富并不一定从农业出来。泉州大名鼎鼎的港口城市。 在周梦臣的估算之中,如果完全动员出两府的潜力,征收十万大军,估计是有些多了。但是三四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手中的物资,也是两地知府想都不看想的东西。 别的不说,这十万石粮食,就足以支撑南澳战场两个月左右的消耗。 而周梦臣估计,这两个月已经够解决战斗了。也就是省却了周梦臣从北方,或者说广东调运粮食了。 周梦臣说道:“那你们对海禁有什么想法?” 林士元说道:“我代他们答应了,大人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会一力支持,开禁也好,重启海禁也好,只求大人能够尽早出兵扫荡沿海,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周梦臣听了,心中冷冷一笑,暗道:“老狐狸。” 此刻的情况,看似是福建士绅慑服于周梦臣的威名,乖乖的上缴物资人员,为周梦臣之马前卒。 只是,如果仅仅看出这一点。那就说明太幼稚了。 一个很古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牙齿会在舌头之前掉光,那就是柔弱胜刚强。 周梦臣既然已经放出开海禁的风声,那么以福建士绅的消息灵通程度,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对海禁的情况虽然矛盾,但是他们对一件事情,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周梦臣不好对付。还有就是,这样的情况不能在再继续下去了。对于老实本分的士绅,他们不能接受福建的混乱局面。因为这直接损伤他们的利益,同样对于海上利益被侵夺的家族,他们不能忍受的是,他们对海面上失控,只要朝廷先将这些海盗给干掉,这海面的控制权,自然会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这个情况下,里子已经有了。面子就无所谓了。 所以,他们才很容易达成共识。帮周梦臣一把,并且送周梦臣一程。 因为,不管周梦臣制定了什么政策。总就要是福建执行的。周梦臣又不能一直在福建,最多在南方两三年的任期,到时候周梦臣想留就留不住了。而六省总督,估计也不会存在了。 这个时候,不管新来的是谁。都会比周梦臣好对付。 这就很多士绅家族能够延续到现在的原因,做时间的朋友,不与那些政治强人争一时之短长,他强人任他强,抬手不打笑脸人。他横由他横,只要我跪得快,他们就拿我没有办法。 这让周梦臣还真是有些无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月港谢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月港谢家 周梦臣怎么办? 他很清楚,如此乖巧懂事听话的,就好像任你蹂躏的小猫咪,等他离开这里。鞭长莫及的时候,就又会变成吃人的老虎。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一方面,任何行动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他们这个单子,粮食给的不多,偏偏给了不少家丁或许乡兵,有一万多人号称听周梦臣号令,但是细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一种震慑吗? 而今这些福建大族,真只有这一点点人,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些械斗都能弄出上万人的主。在雍正年间,让雍正皇帝数次下令,禁止漳泉之地械斗都不管用的。 另外一方面,士绅从来说大明的统治基础。对士绅下手,从来是大忌。 周能臣对江南士绅都最多不过敲打,对这里的人也不可能下重手,大杀四方看似痛快。但是消息传回朝廷,周梦臣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也就是说,福建士绅的善意,周梦臣只能接着。这是解决当前事情做好的办法。如此周梦臣非要在福建士绅,宗族势力上面下功夫,节外生枝不说,当前的事情也会遇见极大的阻力。 周梦臣只能承认一点,他不可能一次性解决一切问题。很多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先搞定海禁的事情,只有南方宗族势力,等有时间再做处置。但是周梦臣知道,很有可能就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消除这种制度。 要知道,即便是现在,潮汕的宗族势力还是很有名的,而漳州距离潮汕不过一道省界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好,就由邓知府统率,进攻月港吧。” 林士元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大人,不用与老夫说,直接下令即可。” 周梦臣说道:“那我就知道。” 他知道这样的命令其实没有什么用处。这个些所谓壮丁也不会在攻打月港的时候拼命的。不过,就当时废物利用了。给月港方面一点点压力。 而这样的压力很快就反馈到了月港这边。 月港这里鱼龙混杂,大体上分为两派,一是本土派,另外是外来派。 本土派就是在月港土生土长的百姓,在月港崛起之前,他们就在这里生活了。这里原来是他们的地盘,在月港崛起之中,也进入分了一杯羹。甚至一度主导月港的发展。但是随着月港越发壮大,各方海商云集,本土派还保留的一定实力,但在月港已经不是最大的势力。 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外来一派。 但是比起本土派互相联姻,彼此相对团结的情况,月港外来派就很复杂的。号称月港二十四将,其中最有权力的乃是,张维,洪迪珍两人,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意见分歧暂且不说。因为除却月港二十四将之外,月港外来人之中,还有大量其他海盗的参与。 想想也就知道,月港作为福建最大私港,怎么可能不与其他海盗势力打交道。 如此一来,海上海盗在月港也是自成一派,特别是在汪直败亡,各路海盗被俞大猷驱赶着纷纷南下,一部分投了吴平,剩下大部分都留在月港。原因很简单,月港内部不平,不如吴平铁板一块,去投奔吴平,定然成为吴平的下属。但是投奔月港则不然。 而这三大派之中,细细分起来。每一派之中都有不同的派系,也就本土派团结一点。而本土派的首领,就是谢彬。 他不是寻常人,乃是官员。他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比周梦臣还高一届。先后在户部与工部任过职。在两三年前,担任广州知府。似乎是被严嵩踢出京师的一批人。前文也说过,外官与京官不同的晋升途经。 谢家几代积累,家中堪称豪富,谢彬当官,就是奔着权力去的。 所以,在几任上清廉如水,甚至在办事的时候,还倒贴一些钱,帮助同僚,很有威望。却被严嵩给一脚踹到了广州知府任上,虽然广州知府的官不小,但是如此一来,谢彬今后很难调回京师,只能在外围打钻了。 于是谢彬在广州知府任上,狠狠的坏了严世蕃的好事。将严世蕃在广东的生意给搅和的一塌糊涂,虽然不但能严世蕃报复,他辞官不干了。 还落下一声清名。 当时谢彬有几分在耍脾气,但是此刻,他却暗暗感激。如果不是他在广州耍了脾气。他此刻不在家中,不知道谢家会遭遇何等灭顶之灾。 而月港这些土著之中,也唯有谢彬功名做高,做官最大。自然一致推举谢彬作为他们的话事人。下大手笔,砸钱买通周梦臣,就是谢彬的建议。 只是这建议没有成功。 而漳州邓知府带着万余乡兵逼近月港。受到冲击最大的不是别人,就是谢家为首的本土派。 至于为什么?这是一个地理问题。 从漳州府到月港其实并不远。如果走水路的话,更是快捷无比,奈何这些士绅提供的兵力之中没有船队。且不说福建士绅的船队,被吴平等人干掉的差不多了。单单说,这些福建士绅而今都在嫌疑之身,将这些船只报出来,岂不是给周梦臣把柄。 既然是奉公守法好公民,你弄这么多船做什么?不知道海禁吗? 所以,他们只能从陆地上进攻。而从陆地上进攻到月港是需要翻越一道山岭的,山并不高,岭也不宽。在后世漳州市与海澄都联系在一起,这道山岭就成为一个公园。叫紫云公园,在现在基础设施之下,并不觉得有多难攻克。这一道山岭,就是抵抗官军的一道防线。而且这一道山岭,更是谢家等本土派所有的。 还好,谢彬也算是仕途中人。这边还没有打起来,就先派人给谢彬打照顾了。 谢彬听了,立即召集月港本土派几大姓前来商议,他们商议不久,谢彬就定下了基调,说道:“我们谢家决计不与官军交兵。这是第一原则。他们那些人都可以跑,但是我们祖宗都埋在这里,我们往哪里逃?” 此言一出,这几大族主事者都纷纷点头,说道:“谢大人说得极是。他们都是无根浮萍,我们在这里扎根好几百年,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岂能说走就做的。” “只是这生意?”一个老头也小心翼翼的说道。 虽然而今各大家族还都种地,但是他们种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供应月港的。再加上几大家族在月港内部也有生意,甚至出海的船只之中,也有几大家族的份子。可以说,海上的生意是这几大家族最大的财源。 这也是他们不愿意放弃的。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钱,谢彬也不可一路考到进士,虽然这个钱不能直接买通考官,但是做学问,拜师,读书什么事情不费钱。没有这海上巨额收入,老谢家,前几代还是大字不识一个人 ,能一代代培养出一个进士吗? 谢彬也很犹豫。 如果没有谢家财力的支持,谢彬在官场之上,能那么挥洒自如吗?不过,谢家要比其他家族好一点,哪怕谢家放弃一切,单单凭借谢彬这个进士名头,就在东山再起,即便没有现在这么富豪,但也能挤进上流社会。 但是谢彬也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真得能放过月港的种种,能对月港之前的事情做到既往不咎?对谢家很多事情默许不追究。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谢彬自然愿意出手帮忙,而如果不能,谢彬就要好好思量一下。毕竟在周梦臣面前,单纯一个进士是好用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谢张之争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谢张之争 谢彬其实很想投奔周梦臣,他是有渠道的,毕竟是一个进士,而且与王宗沐都是同年。这种拐弯抹角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他终究是绝对与张维谈一谈。 总之善财难舍。 谢彬还是希望将能说服张维等人一并投诚。他谢某人就在背后不出面。只要大明想统治月港,就必须依靠当地士绅,那么谁是当地士绅,非谢家不可。 如此一来,谢家摇身一变,就洗白了。与之前的种种事情毫无关系。 至于张维等人投降之后,是什么下场?谢彬才不关心。 谢彬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要说服张维。 只是张维与谢彬两人简直是水火不相容。谢彬虽然也是在月港长大的,但是他一路上科举。做官。反抗严嵩,这一系列流程下来,谢彬已经成为大明士大夫的一员。他从心理认同大明,认同大明朝廷。甚至认为周梦臣做的对。 不过,是他的家族与朝廷对立。让他不得不站队。他也是尽可能解决这个问题,他解决的方向,就是将家国之间的矛盾化解掉。而张维却完全不一样。 张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经历与汪直是有些相似,不过,不一样的是,汪直身后还有徽商,甚至汪直到临跑之前,他与徽商其实还是有联系的。只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虽然断绝了联系,但是暗地里一直有默契。这也是为什么汪直死后,能葬回家乡,他的墓还被家乡维护的原因。 但是张维却不一样了。 张是大姓,但是显赫的张姓家族并不是太多。而张维更是后来才改了这个名字。至于之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可考了。总之,张维从一开始行商。经历不知道多少风波,才创下一分好大的基业。最后他才回月港生活。并渐渐的成为了月港的话事人。一步步都是张维自己做到的。 他在其中,不知道与官府与士绅有过多少冲突。 他才不相信朝廷的信用。同样,见识外面的大风大浪。见识过南洋东洋,他才不会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月港,局限于大明。实在不行,扬帆远航,去南洋讨生活。 这并不是汪直与张维一样的选择,而是一个潮流。从倭乱开始一直到清末,中国对东南亚的移民,一直在进行着,福建人在其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汪直与张维不过是顺从这个潮流而已。 张维有这个退路,心中自然硬气。他虽然也对月港能不能保住,也不是太有把握。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实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以,让他给周梦臣一些好处,从而能保住月港,他自然是愿意的。但是要张维向周梦臣投降,将月港拱手相让,甚至自己还要成为大明朝廷的阶下囚。 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双方的思想南辕北辙。所以一见面,就是火星撞地球。 谢彬认为张维天生贼骨,桀骜不驯,不知道三纲五常为何物,更是狂妄自大,不知收敛,此早必死无葬身之地。 张维觉得,谢彬看似是一个男人,其实就是一个女人,小肚鸡肠,蝇营狗苟。算计虽然多,但是全然无用。还不等周梦臣出兵,他自己就将自己的胆子吓破了。 至于双方具体如何交流,这里就不用细说。 反正两个刚刚开始彬彬有礼的人,到后来彼此问候对付十八代祖宗而已。另外请加入闽南语。更能体会双方的情绪与碰撞。 “砰。”谢彬摔门而走。说道:“我看你张大首领有何手段?” 洪迪珍立即给一边许西池使了一个眼色,让许西池追了上去。洪迪珍立即上前,说道:“大哥,别生气,姓谢与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大家都知道,不过,你不想想这姓谢的身后,有当地的土鳖。还几千壮丁的。我们不安抚安抚,他如果投了朝廷,岂不大事不妙。” 张维冷笑说道:“不会的。谢彬爱惜自己的清白的名声,才不会与月港的事情牵扯在一起。更不会主动投降,他要的是谢家从这一件事情上一丝痕迹都没有。所以他不会抵抗官军,当官军到了谢家,他会恍然大悟,知道原来月港有匪类聚集,这才出兵襄助朝廷,之前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而今还不能让朝廷过来。你带人去守住关卡,不要让官军过来,想来这些东拼西凑的人,根本不会下功夫进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洪迪珍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做。”他本来想起身,但是微微一顿,说道:“大哥,我这一去,就要去关卡驻守了。大哥对月港局面到底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给我透透地?” 张维冷静下来,说道:“也好,月港的局面看吴平,吴平给我来过书信,让我共襄盛举。我没有答应。如果吴平能打败官军,有吴平在,朝廷没有精力管我们。我们还能维持之前的样子。” “那如果吴平撑不住?”洪迪珍说道。 张维说道:“狡兔还有三巢,我自然也有很多地方预备着,只是都不如这月港。不过实在不行,也只能避一避了,我就不信周梦臣能一直在福建,等过了风头,再做计较不迟。” 说到这里,张维看向这一座房子,也有一些留恋之意。 洪迪珍的眼睛之中,有一丝丝复杂的感情。只是强行按下去了,他自然不愿意离开月港,原因很简单,月港是一个运行超过百年的私港,虽然月港的控制权在这百年之内,也有过数次易手。但是总体上来,月港整体氛围,与配套设施,其实都非常好,与大明的县城相差不大。 而张维的其他私港,他的狡兔巢穴就不一样了。 洪迪珍也是跟随张维的老人了,虽然不能说对张维所有私港都了如指掌,但却知道远远比不上这里。不管是地理条件,还是生产生活的物资。孤悬海上,各种物资供给不上,缺盐少米,有大把银子却花不出去的日子,洪迪珍是过过的。 不会以为,海盗在海上就能笑傲群雄,自由自在的追求海贼王的宝藏吧?在没有补给,或者补给不足的情况下,航海的苦楚,实在是言语所部能描述的。 洪迪珍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这边张维再给自己的副手交代任务,这边许西池也在劝谢彬,说道:“谢先生息怒,息怒,张将军,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还请饱含一而,月港繁华,你们谢家也是有一分的。你也不想看月港毁于一旦吧。还请息怒,有什么不能好好谈?” 谢彬内心之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了。眼神之中杀意盎然。不过,他到底是在朝廷上混过了,喜怒不形于色,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心中暗道:“张维此人不能再留了。再留下来,非成祸害不可。但是该怎么杀了张维?” 谢家与其他家族联合起来,虽然也能出数千壮丁,看上去也像一回事,但是谢彬知道,这数千人是打过海盗的,一方面是这些壮丁训练的时间不多,另外一方面,这些壮丁谢彬也死不起的。 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甚至很多人拐弯抹角的都是亲戚,如果仅仅死上几个人还行,毕竟那年械斗不死人。但一下子葬送几百条,上千条性命,谢彬就不要想在老家混了。乡亲们都要撮谢彬的脊梁骨的。所以武斗不是谢彬的选择,也不是谢彬所擅长的东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澳之战开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澳之战开幕 不过,谢彬心中一转,暗道:“杀人何必用刀。”他目光随即凝聚在许西池身上。似乎一下子将许西池看透了。 的确,谢彬在朝廷的风风雨雨的淬炼之下,心思之深沉,目光之精准,这些海商是远远不能比的。倒不是说这些海商们都没有自己的心思,没有自己的心机。实在是不管什么时代,斗心思最厉害的一批人还是在官场之中,而且是官场最上层。 谢彬看出了许西池的尴尬处境,从实权将领一下子成为帮闲之一,其中的心理落差,还有没有出路的苦闷心理。虽然掩饰的很好,却瞒不过谢彬。 谢彬忽然一笑,说道:“他张某人从来就是这个意思,只在乎自己。不在乎别人。以为月港是自己的月港。许将军觉得对吗?” 这些海商或者海盗,虽然手头有自己的人马,但是都讳言自己是海盗,喜欢别人称呼为将军,这些人甚至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月港二十四将。 许西池听了谢彬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内心之中打了一个激灵。 且不说,谢彬这里暗用手段。单单说南澳战场这边。 随着戚继光所部到底诏安,各军已经到齐了。俞大猷部,戚继光部,尹凤部,三部为主,还有诏安当地乡兵。总共有近五万之众,战船两三百艘。在闽南已经是相当重要的一支兵力了。 至于卢镗部,留在福州。守卫福建北部几个府县。 玄钟所之中。 大军议事。戚继光与俞大猷坐在上首,一副平起平坐的样子。 这也是戚继光的想法,戚继光是一个非常会做人的人。虽然他为主将,但是俞大猷资格老,对福建更了解。当地百姓更相信俞大猷。如果戚继光想用主将的名头压俞大猷,恐怕不好办。而戚继光之前与俞大猷合作过,知道俞大猷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于是以后生晚辈的姿态,非常尊重俞大猷。甚至要以全军听命于俞大猷的态度。 俞大猷自然不是一个嚣张的人。特别是他还是了解戚继光的。戚继光虽然年轻,但谈不上什么幸进之臣。他在大同的战绩是实打实的。虽然年轻,身居高位,能够封爵,固然是有一个好师傅。但并不仅仅因为这个。 而且俞大猷本身还是比较守规矩。在很多混账上司手下做过事,虽然往往不和,但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合,官场上的规矩,俞大猷不是不懂,奈何很多人做得太过分了。过分到俞大猷都不能忍受。 而戚继光如此态度,俞大猷自然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几次谈论下来。在军事上多有暗合之处,一老一少,居然惺惺相惜起来。成为了忘年交。 其实这与他们的身份与经历有关系。毕竟,他们都是卫所世袭出身,可以说是几百年卫所制度之下,最后一批精华。之后卫所世袭军官,并非没有一些出色的。但不管是成色与数量,都不能与戚继光俞大猷这一批相比。 正是因为双方有相似的出身,相似的军事教育。甚至相似的军事观点,才让两人谈起来如此合拍。 戚继光与俞大猷之下,是双方的将领,其中尹凤的地位比较特殊,他统领福建水师,虽然也有总兵官的头衔,奈何,手中的实力太小。福建的兵力本来就不错,甚至官军还没有民兵能打。福建仅有一些兵力都防守各地的县城了。尹凤手中也不过几十艘船而已。战兵数千,甚至比不上戚继光手下一个营。也只能下座了。 戚继光与俞大猷相互谦让一番。 戚继光推托不过,说道:“今日军议就由我主持。首先,”戚继光一边说,一边让身边的人拿来一张地图,正是南澳岛的地图,说道:“南澳岛,东西最长四十里,南北最宽二十里,山高林深,易守难攻。可以供登陆的地方,只有三处,云澳,隆澳,深澳三处。其中,深澳就是吴平的老巢,最为险要,特别难以攻克。也是我们而今最大的难题。” 戚继光指着地图上深澳的地方,这些将领看上去,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澳者,海湾也。 叫什么澳,都是这里是一个可以停船的海湾,最典型的就是澳门。 深澳,顾名思义,就是一给非常深,却能够停靠船只的海湾。这名字取的还真是贴切。 深澳就好像有一张大嘴巴,在南澳岛上深深咬了一口,有一处深深的凹陷,大概凹陷进入数里,而深澳就是这个凹陷最深的地步,更不要说,这个凹陷之处还有很多小岛,一看就知道里面水情复杂,大船一个不小心就搁浅进去了。南澳岛的地图,还好办。 毕竟,南澳岛之前也是大明管辖的地带,有很多人上去过,多加访问,总就是能够弄出来一张地图的。但是深澳的水道图,就不好办了。一来,之前在这里停靠的船只并不多,都是遇见大风浪来避风的,二来,水下很容易做手脚,谁知道吴平在南澳经营这么多年,有没有在水下做手脚。 这样一来更被动。 而且不管两岸,还是这里面的小岛,都可以作为防守一方坚固的据点。说他易守难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戚继光说道:“我与俞将军商议过,首先我们要移军拓林。我已经与广东方面交涉好,广东方面将会派人协助。拓林正对南澳岛,确切地说,正对深澳。水师的任务也就来了。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深澳给封锁了。占据,深澳最外的几个岛屿。架设大炮,吴平不是想躲吗?他就不要想出来了。” “那我们怎么攻岛?”尹凤说道:“这南澳岛只有三处可以登岛。而且其中两处都是偏远之地,即便上岛之后,也未必能够攻到深澳。” 尹凤说得也对。 因为南澳岛上有大量未开发的土地。也就是说,南澳岛上三个港口之间最方面的交通,并不是从岛上走,而是从海里走了。甚至在岛上的小路,都未必能够通行大队人马。 戚继光说道:“大人的意思,是速破此贼。我们自然不会在这里耽搁。水师只需封锁住深澳。让吴平走脱不得,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为之。” 对于戚继光来说,什么路不路的。大军行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是常理,而且南方沿海的山,植被虽然茂盛。但是山势一般比不上北方的大山。对于戚继光来说,只要上了岛。他就要把握拿下吴平,就是担心吴平跑了,一旦入海。骚扰沿海,再想抓住吴平就不好办了。 俞大猷也点点头,说道:“云中伯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尔等一体从命即可。” 其实俞大猷对戚继光的决定,也是有一些担心。原因很简单,吴平不是傻子,他其实在两个港口也安排了人手。不过人手不多而已,深澳是的防守的重点。而其他地方并不是。 但登陆战从来不好打。 只是俞大猷也知道,且不说周梦臣的命令,单单说广东这边的局面就有一点不乐观。张琏闹得声势很大。广东方面那么容易让他们过来,其实也是广东大部分兵力都去围剿张琏了。沿海空虚。担心吴平不敌然后流窜广东。那就不好了。 这才轻易答应。 形势所在,是要冒一点险的。不过打仗哪里不冒险的。 两个老大既然这么说了。下面的人自然凛然听命。 于是大军出动,从水路移营,几乎是逼着南澳岛下营。 大军移营,用了整整一日。才算是收拾停当。这边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到军情,吴平似乎有异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吴平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吴平的心思 俞大猷自然不会惯着吴平,立即出动船队,在南澳岛附近与吴平所部遭遇,双方鏖战半日,双双退兵。 总体上来说,是不分胜负的。 当然了,双方母港很近,相距不过二三十里。几乎一出港就撞在一起了,一场混战下来,各自鸣金收兵,也很难说,谁胜谁负。不过,这一战,对双方的影响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俞大猷来说,他其实有几分恼怒。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部下与精锐有一些差距。 这也不能怪他。从去年才一千三四百人。到而今上万人。从去年还是陆军,而今转变为水师。这一系列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中间,又打了四五场战事。给俞大猷正经训练的时间太少了。而水师又不是拉一个人就能上的。海军是技术兵卒,古代的水师也比陆军要复杂得多。 不是单单喊打喊杀就可以的。 所以,而今战斗中发挥得不理想。俞大猷心中暗道:“等这一战结束了,我要好好地训练一下这些臭小子。” 是的,俞大猷只是觉得军队训练不足,船只多为俘获的老旧船只,与海运的大沙船没有办法比。等等问题。并没有就损失,不管是人员损失,还是船只损失,都没有太在意。 原因也很简单,周梦臣到江南之后。别的方面各种问题,但是在军需,供应前线上面,从来没有打过折扣。只要合情合理的原因,都会批准的。损失多少,都会补,甚至还会增添一些其他东西。 俞大猷又没有想过吃空饷,或者从后勤上捞油水。他照实报上,周梦臣没有不准的。他自然不操心。 但是吴平却不一样了。 吴平对这一战,最大的感悟,就是战事不能再这么打下去。 就是因为损失。 一战下来,总体上来说,是吴平所部损失大一点。毕竟,俞大猷所部还有一些训练,而吴平这边更是缺少训练,或者说没有训练可言。而且俞大猷所部扩充得太快,而吴平何尝不是。在嘉靖三十五年。吴平也仅仅是南方海盗之一,他的部众还没有万人。剩下的数万部众,都是在这一年时间之内。投奔吴平的。 而且吴平所部与官军还不一样,就是吴平内部章程的问题。作为海盗,如果吴平的管理能力能管理到每一个人,不,就管理到每百个人。吴平就不是海盗了。吴平如汪直一样,除却自己本部人马之外,大多都是分属各将领的。 所以,承受伤亡的能力并不高。 这一次虽然伤亡不大,但是上上下下都有几分怨声载道。 毕竟,俞大猷损失有朝廷补,有周梦臣补,即便俞大猷将手头的兵力都打没了。周梦臣也会原封不动再补充一批,当然了,以俞大猷的水准,今日不分胜负,就已经让他很是失望了。至于全部打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吴平这边怎么办?吴平本部损失都没有办法补充,而且正如汪直不想自己本部损失太大一样,吴平也不愿意自己本部损失太大,不足以制衡其他人。而其他各部又何尝愿意损失太大了吗? 这些损失毕竟没有补充。 死一个少一个的。 吴平好容易安抚了下面的将领,一个人在海边踱步,心中不住的思索:“走,还是留。” 如果说吴平没有据守南澳之心,那是假的。特别是深澳这里,吴平在这里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不就是想在这里长久安身,经营的如月港一样。但是形式不一样。 而今吴平与俞大猷交手几次,着实有些怯意。 吴平敢守南澳,就是仗着自己海上优势,自己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前文也说过,在现在的海上通信条件之下,想要阻拦一支船队,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要吴平所部冲大海之中,就是俞大猷也要傻眼。 除非一开始发现,被咬住。 但是船队毕竟不是马队,当得到消息,船队启动,扬帆,到达一定速度,来到指定海域。吴平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而今,这个优势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当官军将营地搬到拓林之后,简直是与深澳隔着二十几里的海域,遥遥相对。反应时间大大减少。吴平而今想逃的话,很有可能被拦截住。 只是善财难舍。 吴平的积累都在岛上的。甚至吴平麾下大部分家属也在岛上。如果要走的话,也不可能将人全部带走,仅仅带走一部分的话,带走谁,不带走谁,这是要闹出事情来的。 另外,而今海上海盗倭寇,已经被扫清了吗? 没有,只是被打散了。 不知道多少海盗,以几十人,几百人为一股,有三五条船,或者干脆就是一条船,而今正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避风头的。比如,在海外无人荒岛上,比如在海峡对岸。比如被某些士绅庇护。 总之,周梦臣这一番动作,仅仅是秉承着,出头者必死。并没有,也不可能将所有海盗都清理干净。比起茫茫东海,周梦臣手中才有多少船只啊?不可能覆盖整个东海。 而且整个大明海洋贸易的环境不改变的话,这海盗滋生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 当这些海盗们,惶惶不可终日,听到吴平有能力大败官军,自然统统来投奔。 只有吴平能在南澳岛上。熬过这一关,那么将来汪直的位置,就是吴平的位置,他吴平就是汪直第二,不,还要胜过汪直。因为汪直的势力虽然广,但是他对广东这边影响力还是比较小的。而吴平却不一样,他对广东的影响力还是比较深的。 这就是吴平之野望。 虽然而今困难了一些,风险大了一些。但是好男儿出海,何时没有风险。吴平咬着牙,心中暗道:“成与不成,就在这两个月了。” 吴平没有狂妄到。自己能够大败官军,但是他岛上物资充沛,能够支撑好几年。但是他敢打包票。官军在这里坚持不了数年。因为,吴平也知道,周围的环境,危机四伏,官府根本没有精力长久耗在他身上。 说来可笑,吴平认为官军与海贼长久相持,居然是官军先支撑不住。而且这居然是事实。 无他,戚继光与俞大猷手中的兵力,是周梦臣手中所有的机动兵力。从南直隶,浙江,乃至于广东,江西。这么广大的地方但凡出了问题。周梦臣能且只能将这一支军队拿去平叛。 其他军队,丁是丁,卯是卯,已经安置在各地,承担防御力量。如果太平时期,这样的防护力量是可以稍稍减弱的,但是而今不是不太平的。所以这些军队,也是动不了的。最少不能轻易动。 而卢镗最可怜,跟随大军出征。结果没有遇见一战,就安排了镇守任务,但也没有办法。 不过,周梦臣已经准备为卢镗安排一个福建总兵的官职。毕竟尹凤所部都是水军,周梦臣准备并入东海水师。给尹凤一个副总兵。作为俞大猷的副手。福建总兵官就空缺出来了。 也算是对得起卢镗了。 吴平如果能将战事长期化,周梦臣定然会寻找其他的解决办法。比如谈判,招降。这不以周梦臣自己怎么想为转移。因为这就是现实。 只是不是周梦臣小看吴平,如果吴平能做到这一点,俞大猷与戚继光就不可能有如此大名声。毕竟,即便没有周梦臣。吴平也是被这两位收拾掉的。只是吴平自己高估自己,心存侥幸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眼沙之战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眼沙之战 吴平的侥幸心理,立即被俞大猷给打破了。 不出两日,俞大猷大军逼近深澳,吴平率队出战。双方就子南澳岛西北方向,也就是南澳道靠近大陆的方向,激战在一起,炮声隆隆。很是激烈。 俞大猷攻势很强大。逼得吴平亲自坐镇。这才堪堪平分秋色。 因为俞大猷部对吴平部,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而水路的畅通,关乎吴平的退路,所以双方打成了消耗。 吴平更是无暇他顾。 而这个时候,就在此地向西南方向大概三十里的地方。 俞大猷所部一个营,正式登船。 此刻戚继光看着眼前的将领,心中有几分担忧,但还是狠下心来,说道:“二弟。这一战,你一定要打好。” “知道,请大哥放心,我不会丢我们戚家的脸的。”戚继美大声说道。 这个营官就是戚继光的二弟戚继美,而今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已经是一营之长,掌管五千余人。戚继美能做到今日。固然有周梦臣,请戚继光的庇护,甚至有京师的默许,也有戚继美自己的才华。 周梦臣与戚继光的庇护就不用说了。为什么京师方面还默许? 这个京师方面,其实并不是指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潜规则。戚继光受封云中伯。成为大明勋贵。在官员眼中就不一样,一般来说,新勋贵起来之后,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在军中朝廷就会非常倚重。甚至默许这个勋贵在军中的发展势力。 其实原本来面对老勋贵的竞争。奈何老勋贵们太不争气了。再加上戚继光也被视为丰国公一脉的人。所以排挤也少。 这是巨大的惯性。 即便嘉靖面对这种惯性也是默许的。特别是在面对强大的军事压力的时候。为什么这样?一件事情,对嘉靖来说,周梦臣掌控军中大权好?还是勋贵掌控军中大权好? 周梦臣固然是文臣,大权集于一人之身,皇帝还是不放心的。而大部分勋贵都与皇室有密切地联系,即便是新封的勋贵,嘉靖也更是要示恩于天下,收纳为己用。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勋贵,而不是周梦臣的旧部。 其实,嘉靖分化周梦臣手下将领的事情,从很早就开始的了。 周梦臣很早就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他当大明忠臣。这些将领可以一辈子做周梦臣的旧部。但是周梦臣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周梦臣估计他旧部之中,有一半出来告变。 大明二百年江山,嘉靖在其他事情上糊涂,但是在威胁到他统治的事情,却一点也不糊涂。 也是马芳与戚继光家族人丁都不多。但是即便如此,在北京方面的倾斜之下,未来二三十年,朔州马家,云中戚家,都会是响当当的名号。默许他们在军中扩张势力,甚至子弟都纷纷升到军中重要岗位,这是谁也挡不住的。 对,马家与戚家自然是皇恩浩荡。 周梦臣也不好做坏人。也无法做坏人。甚至还要恭喜两人。以示自己对军队没有独占的想法。 不过,马芳与戚继光都是第一代封爵,他们固然能够安排弟子平步青云,但还有朴素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家的子弟一定要能打仗。将忠心朝廷,能打仗,作为他们家族的定位。 所以,戚继光一直在培养戚继美。戚继美在戚继光学习的同时,也在大同书院学习过,又以亲兵的身份参与戚继光指挥的几乎所有的战役,是一个合格下层军官。随即又因为浙军扩军太厉害了。军官数量不足,戚继美才算一步步走到了营官这个位置上。 戚继光并没有过分提拔。 不过,戚继光也知道,戚继美如果一直在他身边,他未来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原因很简单,朝廷默许戚家在军中扩张势力。但不等于说戚家能在某一地搞一言堂。戚继光在,戚继美自然被压制。戚继美想要高升,就要调到其他军队之中。 而戚继光还是不放心。担心自己弟弟能力不足,才有今日之事。 他其实衡量过戚继美的能力,觉得戚继美完成这一次任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毕竟是戚继美第一次独立作战。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做哥哥的岂能不担心。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看戚继美在战场之上的表现吧。 戚继光拍了戚继美的肩膀。最后交代道:“这一战,全在一个勇字,根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一鼓作气。拿下隆澳。” 戚继美登上船只,数十艘民船装载一个营。在几十艘战船的护送之下,直扑隆澳。 所谓之隆澳,又叫龙眼沙。 是南澳岛上条件最差的港口了。从名字上就能知道,龙眼沙。一般叫什么沙的地方,就是水少沙显之地,也就是这里是一片沙滩。仅仅能停靠一些小船而已。大船都不能靠近。 但是比起其他地方,乱石悬崖茂密的草木相比。这也算是一处可以登陆的地方。 戚继美站在船头远远地看见了南澳岛在眼前越来越大。同时看见岛屿上冒出一道狼烟。就知道,被敌人发现。 戚继美随即将上衣给脱了,只穿短裤。将头发束好。拎着一把刀,站在最前面,看着身后一百多人。大声喊道:“来之前,戚将军已经说了。此战就一个字,勇者胜,等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冲就是了。” 戚继美声音刚落。就听见轰轰的炮声。戚继美一听吧,就知道是对方的火炮,随即官军船只上大炮,也纷纷开火。伴随着火炮之声,戚继美从船头跳了下去。下去之后,立即发现海水就在胸口。 戚家是登莱人。戚继美水性也不错。咬着长刀,游动十几米,感觉地面一点点地从水里涌现出来了。戚继美一手握刀,淌着水,抓住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咬在口中,鼓着腮帮,用力吹气,尖锐的哨声震动整个沙滩。 戚继美哨声不停,大步冲上去。一时间,其他方面的哨声也都响起来。随即对面的炮声,身后的炮声都在轰鸣之中。 忽然,双方的炮声一时间都静了。 原因很简单,吴平在这里布置的人并不多,火炮也不多,只有三五门老炮,在官军水师火力之下,要么被摧毁。要么开炮的人逃走了。 是的,海盗也没有见过这个架势。逃走的人并不少。 不过,戚继美根本没有心思关心这个。他冲上沙滩,第一个海盗交战,随即身后的浙军,一个接着一个冲上来,与吴平的人战在一次。大概厮杀了一刻钟,吴平安置在这里的守军,就抵挡不住了。 随即一哄而散。 从戚继美从船头跳下来,到而今,说快也快,其实也不到半个小时。但说慢也慢。戚继美看着身后海滩之上,有近百具尸体,还有大片大片的海水颜色不正常。是那种血色在海水之中一点点的淡化的感觉。 或许等一会儿,连一点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戚继美忽然觉得很渴,心脏噗噗通通就好像从胸口跳出来一样,一时间大脑空白,好一阵子,才算是回过神来。似乎断掉的神经才缓缓地归位。刚刚冲的时候,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凭着一股少年血气,猛冲猛打而已。他敢肯定,他大哥交代的勇,肯定不这样的。 这不是勇敢,而是鲁莽了。 戚继美一直在戚继光手下作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因为有大哥在,他心中的大哥是战无不胜的。有大哥在,他们一定会胜利。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戚继美这个时候才想到自己是可能死的,这一战也是可能被打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水陆合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水陆合围 不知道是谁拿来一个水袋。戚继美接过,咕咕嘟嘟的一饮而尽。这才看见,自己麾下的将士正在看着他。戚继美大声说道:“看什么,都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就开始干活,先搭建码头,让大船停下来。将你们的衣服穿上,一个个露膀子给谁看的。老子又不是小娘子,对,哪个人是那个百户的,都脱光露腚,谁是他的百户?还不穿上,这么想露,老子将你倒挂在杭州城头。让你百户来陪你。” 对下面的士卒,语气不能太文雅。太文雅的话,下面人还不习惯。就这样在戚继美连吼带骂的。整个营开始动作起来,看管俘虏。搭建码头。忙了一日,才算是将剩下几个营都接到了岛上。戚继光来到这里坐镇。 戚继光二话不说,分配任务,派出斥候向深澳方向侦查。准备硬生生在南澳岛上开出一条路来,还有大量火器火炮。准备强攻南澳。他心中暗道:“而今就要看俞大猷的。” 戚继光知道,这里失守的消息。想来深澳那里已经知道了。 想来吴平不会坐以待毙。吴平如果逃走的话,一座南澳岛,一点价值都没有。 戚继美有些失望,因为戚继光到这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前一战,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好像没有打过一样。戚继美就好像考了一个好成绩的孩子,迫切想要家长看成绩单。却不想家长不看。正失望地离开。却被戚继光叫住了。在其他人走完之后,才说道:“这一战打得不错。”戚继光听了自己弟弟的表现,当时就想让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打仗固然要勇敢,但勇敢并不是这样勇,那是缺心眼。 戚继美听大哥说不错,乐得骨头都轻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戚继光问道:“你什么感觉?” 戚继美说道:“我感觉----”他沉默的一会儿,说道:“我有一点怕了。” 戚继光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知道怕了就好。这一战之后,你就去水师吧。跟随俞老将军。好好听话。他不会亏待你的。” 戚继美有些不明白,说道:“大哥,我觉得知道怕。你这么高兴?” 戚继光说道:“战场上的因素,你即便再去把握,也不可能全然把握住,所以上战场,从来没有十成把握。知道敬畏,才是成为一员将领的开始。二弟,你终于开窍了。” 正如戚继光所料。 在龙眼沙之战当天晚上。这一日正好是临近十五,月亮很好。月光就要像白沙一般洒在海面之上,似乎一眼看去,整个海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实际上,即便使劲瞪大了眼睛,看近处,也不过是一团黑而已。 甚至这黑色的形状都看不真切。 其实夜航很危险的。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夜航。龙眼沙之战将吴平的所有侥幸都打消了。此刻的吴平没有其他想法了。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官军已经在岛上有了落脚点。南澳岛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吴平白日又要与俞大猷缠斗。而且双方的港口相距这么近,吴平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在白日决计不可能逃走。只能夜航了。 好在吴平对这里水文特别熟悉,即便是晚上,他也有把握让船队顺利出港,只要熬到天明,就天高海阔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没有出港。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碰撞的声音。 吴平刚刚开始还以为,是船只操纵不当,两艘船撞到一起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夜间航行就是这样。出一点问题,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紧接着听到一声爆炸之声。 这一声爆炸声好像是一个开始一样,一瞬间无数火光四射。特别实心炮弹,在打出的一瞬间带着非常大的热量。整个铁球都烧红了。出膛那一瞬间分外显眼。但是炮弹从空气之中,高速掠过,在风冷的降温之下,烧红的铁球迅速地恢复了本色。于是在黑暗之中,就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感觉。先是红色冲膛而出,然后迅速变黑,在夜色之中好像隐形一般,根本看不清楚炮弹的落点在什么地方。 而无数炮弹砸在船队之中,或者说混乱的打出去。 此刻,吴平再也不会认为,这是两艘船相撞的交通事故了。他破口大骂道:“俞大猷有你的。你居然也摸过来。” 对,英雄所见略同。 俞大猷也觉得吴平会这一招,所以也堵过来了。 其实想到这一点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做到。夜航难题之前也说过了。比起吴平在南澳盘踞了不知道多少年,对这里的水情非常了解,而俞大猷刚刚来到这里,也就是短短数日,俞大猷就能让船队熟悉水情,比吴平都厉害。这才是恐怖的存在。 不过,吴平没有想到,俞大猷这里也出了一头的大汗。 对于这一件事情,他也是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其实想在前几日战斗之中,将吴平逼近深澳。之前说过,深澳外面有一些小岛,这些岛屿甚至不能称之为岛屿。最多是大一点的礁石,上面也没有多少植被。 俞大猷就准备占据此地,留下一些人与火炮,作为预警。甚至留下来一些船只驻守,将这个小据点当成为吴平出港的一根刺。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双方如此小心翼翼地撞在一起。 俞大猷与官军水师的将领也吓了一大跳,好在官军组织性好一点。训练也比海盗好,虽然在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谁在什么地方,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开始猛烈的炮击。 当然了,很难说,不是这些士卒被吓了一跳,本能的乱开炮。 但是乱开炮也比海盗要强,今日双方就好像小心翼翼准备抓老鼠的猫,一碰到一起,都会四脚蹬开,原地起跳。而俞大猷这边,不管壮胆也好,反击也好,好歹第一时间反击了。 而海盗那边遇见这样的事情,一瞬间就乱了套了。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官军伏击了。快跑,死道友不死贫道。 本来的秩序瞬间被打乱了。哪里还能跑得了啊?只能玩碰碰船了。 与其说是混战到天明,不如说混乱到天明。 双方后半夜不听开炮,尤其是官军这边。几乎将弹药打空了。但是没有什么成果,白天一看,沉了不少船,但是大多都是互相撞击,或者就触角,等等问题。被炮击沉的却没有看见。 或许已经沉了,是以没有发现。 天亮之后,吴平一看深澳海湾之中的情况,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摔倒在地。 吴平知道,人员损失不多,没有死多少,船只损失也不多,沉船的九牛一毛。但是即便如此,昨天一场混战,也要了吴平的命。因为一场混乱下来,深澳之中的航道被堵死了。 深澳之中的航道。并不窄。同时航行几艘船,也是很容易的。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无数船只碰撞沉没之下,航道被堵的结结实实,有些地方看似没有事情,也不排除下面已经沉了船。 其实这样的障碍也不能清理。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能清理出来。但戚继光会给他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吗? 自然是不会的。 估计还不等这里清理出来,他的项上人头就已经不在脖子上了。此刻吴平岂能沉得住气? 与此同时,俞大猷也看到这情况,不由哈哈大笑:“回报给云中伯,就说南澳已经被水陆合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南澳大捷(为饼甘啊啊加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南澳大捷 戚继光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是大喜过望。立即督促将士连夜强攻。 但是妨碍戚继光强攻最大障碍,不是吴平的手下,而是南澳的地理。在南澳岛上,适合耕种的土地,其实也就是三个港口附近。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荒山野岭。 虽然龙眼沙这里,距离深澳哪里只有十几里的距离,但是这十几里在山上,可就不好办了。 戚继光只能将大军分为两拨,日夜不停地伐木修路。同时也派斥候深入密林之中,靠近深澳附近,传播不利于于吴平的消息。一连用了十日。戚继光才算是真正地来到了南澳城下。 说是南澳城,其实吴平的能力还不足以在荒岛之上,建立起一座城池。 更多是就地取材的用木头修建的外墙。而这一道外墙呈现圆弧形,将整个港口都包裹在内,并不是一座封闭的城池。让人感觉,这一道城墙更有可能是防止野兽下山的,而不是防止大军进攻的。 因为在此之前,也没有什么人能从后面进攻过来。 此刻吴平也没有办法了,他将船上的火炮都调到了寨墙之上。用以抵御戚继光的进攻,并对身边的人说道:“航道马上就要清理好了。只要坚持一两日,大家都能远走高飞。”更是对一些首领私下说,反正船也带不走这么多人,就不要怕伤亡。 至于一两天之后,航道真能清理干净。出了深澳,一直盯着的俞大猷,就愿意放他们走?这些细节,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在吴平的激励之下,这些海盗好歹鼓起了最后一点点勇气。 只是,他们这一点点的勇气,在浙军的攻势之下,简直是土鸡瓦狗。只见有十门千斤炮推了出来。 要知道为了这十门炮,戚继光干脆用一个营去运输。开辟道路最大用处,就是运炮,但是即便如此,很多路程,还是没有办法过炮的,于是,大明官兵用木杆,几十根木杆从不同角度将这门炮调起来,近百人轮流扛一门炮,喊着号子一步步地向山里走。至于药箱炮弹什么的,大部分都是这样扛过来的。 可以说,现在很多将士的肩膀都还是通红,甚至一些有了燎泡。 其实活不重,毕竟后世建国之后很多工业设备,都是这样被肩膀一点点的扛到位的,比起那些动则数十吨的大仪器,这大炮还很轻。只是催得急,这边就好像是上火一般,几乎不让休息。 此刻,这些大炮就派上用场了。 十名营中最好的炮手,仔细瞄准过后,一炮打出去。越过寨墙砸进里面了。引得对面一阵骚动,甚至开始盲目的开炮,大军不在射程之内,但是十个炮手却在射程之内。 毕竟,周梦臣而今还没有创造什么超时代的大炮,嗯,北京城下那一门除外。 周梦臣对火器的改革方向,从来是可靠安全,而不是什么威力大。射程远。 所以,大明火炮对西洋火器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几炮都砸在炮组后面了。形成了跨射。 不过,这些炮手依旧纹丝不动。原因他们是行内人,太明白,这年头大炮要射得准,要有多难。首先是数学水平要够,其次,大炮要标准,要知道,这年头的大炮,还没有什么标准的概念,每一门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来炮弹都不通用。 周梦臣主持军器监之后,这些事情得到改善。 不过,其他地方还是如此。 他们知道,不是没有那种准头特别好的炮手,但是这样的炮手应该不会在海盗之中。而今如果是对抗佛郎机人,自然不敢如此托大,但是佛郎机人在双屿之战中,吃了大亏。在此之后,似乎改变了对大明朝廷的办法。佛郎机人也不参与对沿岸的劫掠。 吴平军中自然也没有佛郎机人。 就这样,双方对轰不过数轮,官军火炮就有了成果,数枚炮弹正正的打在木墙之上,就看有十几米一段木墙,轰然倒地,留出一个大缺口来。正如之前所预料的,这木墙更多的似乎是在防御野兽。 甚至连木墙后面堆上土堆,用来防止炮击都没有做。 这种情况下,戚继光自然不会错过机会,立即下令总攻。于是戚继光麾下冒着炮火冲了下去。 这年头的炮灰虽然已经有一些威力。但是距离战争之神的位置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最少没有什么密不透风,让人冲不上来的火力网。更何况吴平麾下也没有对火力网有概念的人。 于是浙军一冲就攻入寨子之中。 这个时候,吴平所部的勇气荡然无存。或许吴平的嫡系,还愿意为吴平拼命。但是吴平的旁系还有杂牌,已经向官军投降了。 投降这一件事情是会传染的。 有一个人投降,就会有一群人投降。有一群人投降,大部分人都会投降。 于是,有五六万人的深澳。投降的声音渐渐地超过了战斗的声音。 但是有一次一直在战斗。就是在山崖边的一座塔,一座木塔,应该是瞭望塔之类。浙军围攻了好一阵子,就是攻不进去。因为这个塔不过三层,一层也不过数个见方。人冲进去之后,就是贴身缠斗。根本施展不开。能进去一两人也就满了。 而里面那个人好像武艺高超,冲进的士卒,一进去就躺下来了。 如果在空地之上,强弓硬弩招架,任你是大罗神仙,也要将你射成刺猬。只是在阁楼之中,就不好办了。之前扔了几个掌心雷。但是进去之后,还是打不过。将士们就将这个木塔包围起来。 又听说,包围的人就是吴平。 戚继光也赶过来了。 戚继光派人询问,说道:“上面可是吴首领?你现在走投无路,如果愿意投降。朝廷还可以网开一面。” 吴平哈哈大笑,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哪里能活啊?今日此地就是的葬身之地,不过我有一个念想,听说俞大猷打遍福建无敌手,我吴某人一直想与俞大猷过过招,能死于俞大猷刀下,我也无憾。” 戚继光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立即有人搬来几桶火药。点燃之后,滚入塔里。随即一声轰鸣,整个塔炸开了一半,有一个人从三层摔下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戚继光可没有多少江湖气,死到临头,还想单挑什么的。真不知道这是打仗。而且戚继光本身武艺高强,但是对那种单打独斗的武人,向来鄙视。有什么惺惺相惜,倒是俞大猷在这里,说不定真要过两招,因为俞大猷乃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从小学剑,甚至路过河南,还有心思去试试河南少林寺的武功,横扫整个少林寺,没有一个人是俞大猷的对手。 不过,俞大猷也没有将个人击技当回事,著书立传,有一本《剑经》传于后世,更是将自己的功夫教授给少林僧人。少林武功的名头大半是由俞大猷当年赐艺所得。俞大猷的江湖气要比戚继光深多了。 或许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戚继光令人斩下吴平的头颅,送到漳州府报捷。南澳这里的事情,就只剩下收尾了。如何收尾,戚继光还要考虑一下俞大猷的想法。这里的确是一个天然良港,还有一个大岛作为依靠,岛上有水源,也可以耕种。不知道俞大猷的水师,对这一块风水宝地到底有怎么样的看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转机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转机来了 周梦臣接到捷报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在预料之中。 斩首三千,俘获五万余。当然了,这五万余之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而俞大猷更是想南澳岛上设一个千户所。作为水师一处驻点。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也是乐见其成的。他心中暗道:“或许是时候,对一些制度进行一次大的梳理了。” 凡是做一步想三步。周梦臣漳州这一段时间,看似无所是是,其实一直在思考未来的方针。福建士绅不管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意,有一件事情是一定的,那就是未来他在南方的时候,他们不会也不敢与自己作对。但是他离开之后,继任者能不能弹压局面,那就是另外的事情。 既然如此,周梦臣自然要在制度上做些防范,总体上是三种制度,第一是未来的海关制度,如何征税,如何禁止走私。第二,军制重建江南,浙江,福建,等地的军制,将卫所改为营兵。虽然胡宗宪已经在做了不少。但是问题还是有的,那就是上层建筑。这些军队归谁指挥,如何制衡。保证是朝廷经制之军,不会沦为私军。另外还有军费该如何保证。等等。第三其实也是军制,不过是海上的军制,也就是东海水师。怎么落实编制,落实驻地,落实制度。如何确保能够长久的运行下去。 这些问题,都是周梦臣要思考的。 而这些问题,无不与海外贸易有关系。原因很简单。朝廷财政这个穷样,根本不可能有额外的军费。所以维持营兵制度,维持东海水师制度的钱,都必须从海贸这一条利益链上来。 天下海贸最发达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就是闽南,就是漳泉之地。 或许正是因为皇权在这里并不是根深蒂固。反而让这里的百姓敢不鸟海禁政策,自行其是。才让这里的百姓,家家户户将出海看称寻常事。 想要做好开海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一方面要参考自己记忆之中一些政策,另外一方面,就要好好的调研一下福建。因为福建是一个典型。福建的经济体系大部分都是以海贸为中心运作的。只要摸清楚福建是怎么回事。对周梦臣制定政策,有很好的启发。 所以,在南澳打仗的时候。月港暗潮汹涌的时候。周梦臣反而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而是将心思放在读当地文献,地方志。与当地父老交谈,特别是一些出过海的老人。在他寻访之下,居然找到一两个到过印度的福建人。让周梦臣不由感叹。大明百姓从来不惧怕海洋,惧怕海洋的仅仅是朝廷而已。 当得到消息之后,他根本没有怎么看,就将此事交给徐渭处置。 因为徐渭正在负责与月港方面的谈判。 徐渭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过来见周梦臣。 周梦臣对此也不意外。手中卷着一部海外游记。其实明代有很多海外游记,甚至后世有人说中国人先发现新大陆的证据,就是一分明代游记。当然,是真是假。尚且不知道。不过,周梦臣在漳州的确发现很多游记,甚至是航海日记。当然了,与后世标准的航海日记是有差别的。但是铁一样的事情证明,最少闽南这里的百姓对海外其实并不陌生。 周梦臣问徐渭说道:“月港那边有什么反应?” 徐渭说道:“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许西池想要见您。” 周梦臣说道:“见我?什么事情。” 徐渭摇摇头,说道:“看不出来。不过,应该是重大转机。”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什么转机?难不成他们要投降?” 这一段时间,双方谈判一直在僵持着,而漳州知府带得乡兵,就顿兵于月港之外,小小一道山岭,似乎挡住了千军万马。周梦臣耐心也在一点点磨平。如果南澳大军回转之前,月港这边还没有谈妥。那么周梦臣并不介意,用刀兵说话。 徐渭微微点头,说道:“或许可能。” 周梦臣说道:“好,那就请他来吧。” 片刻之后,许西池进来, 他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草民见过大人。”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今日许先生要见我。不知道有什么要说的。” 许西池脸上的肉轻轻抖动,有汗水从两侧流淌下来。说道:“之前一直谈不下去,都是张维的意思,并不是我等的意思。” 周梦臣看似没有怎么听,但是敏感的意思到这一句话里面有意思,只是轻轻的问道:“而今又怎么样?” 许西池说道:“而今我等原因为朝廷效力。只是还请大人准许我们-----” 周梦臣断然说道:“想谈什么与徐渭谈,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在前面。我只与月港方面谈。” 其实这么多时间,该谈的也都谈了。 大概有几方面,第一方面保全月港方面的利益。周梦臣保证,月港二十四将可以从军。并授予一些职务。从此成为朝廷武官。但是张维却要保持月港的利益,如果开港,那么必须在月港,还有月港方面把控月港的管理权,但是愿意在上缴赋税上给予一些让步。可以理解为包税制度。每年给多少钱,都是定额。 如果是别人。或许答应下来。但是周梦臣要掌管整个海贸的环节,又怎么能在上面让步。 这是最重要的一方面,这方面都谈不拢,剩下的事情,自然不用谈了。 至于月港将来如何治理,乃至开海的章程,月港的地位什么的,根本谈不下去。 周梦臣对谈判热情的降低,也是可想而知的。如果不是南澳那边消息刚刚传来,周梦臣的态度早就转化了。 许西池听了,眼睛之中露出一丝杀意。说道:“草民知道了。”随即就告辞了。 周梦臣对徐渭说道:“你说的对,估计月港要生变了。” 徐渭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月港上下于我有用。但是良莠不齐,自然要清理一下,如果能不脏我的手,就再好不过了。就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办吧。”他微微一顿,说道:“也要做两手准备。传令给俞大猷。让他驻守秘密驻守金门所,顺便调浙军一个营过来。” 徐渭立即明白,周梦臣准备动武了。 徐渭下去传令不说了。 许西池出来之后,仰头看着天色,心中暗道:“张大哥,实在对不住了,谁让你挡了大家的路。我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我陪你一起死吧。” 谢彬这一段时间看似什么也没有做,但其实暗中游走在月港各方之中。没错张维掌控了月港大权。但是月港本质上就是一个商港,张维对月港的控制是不彻底的。甚至也不可能彻底。 比张维如果在月港是一言堂的话,其他各方都没有安全感。未必敢来这里贸易。所谓张维虽然在月港吃大头,还有其他各方吃小头,如此方有了月港二十四将,有了本土派,外来派等等势力。 谢彬见无法说服张维,也就准备干掉张维。 许西池作为月港二十四将之一,也算是张维的拜把子兄弟。深得张维信任。否则无法将谈判的事情交给许西池,所有许西池在谢彬的劝说之下。已经有所动摇了。但是还不忍背叛张维。 不过,而今局势转变。许西池觉得张维走的是一条死路。他可不愿意跟着张维陪葬。所以才有今日一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月港之变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月港之变 许西池连夜回到月港,将南澳的情况告诉张维。 张维的消息渠道也灵通,在许西池告诉他的时候。他也已经知道了。 张维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我知道了。” 许西池说道:“大哥事已如此。是不是该-----” 张维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一大早,我着急诸位兄弟商议。我会给大家一些交代。” 许西池微微心安,他是衷心希望张维能够回心转意。抱着这最后一丝希望。许西池参加了第二日的会议。 张维将月港二十四将聚集到一起,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吴平死了,南澳被攻下来,想来我们月港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过,我已经做了准备。吴平在海外是有一些布置的,而今就便宜我们了,我已经派人去招抚吴平在澎湖,与魍港的人。魍港林凤与我是有些交情的。而且我们到哪里,夜就由不得他林凤了。” 于是张维滔滔不绝的讲他的转进海外,现在魍港落脚,然后看情况。如果风头过去了,还可以回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远走海外,甚至远走什么地方,都已经有范围了。 魍港是什么地方?就是台中的一个港口。要知道,台湾河流淤积严重,当年大名鼎鼎的鹿儿门,也淤积成为平地了。所谓之魍港更是在今后失去了作为港口的优良条件,从而消失在历史之中。历史学家只能圈定在台中一带。具体是什么地方,就要靠考古挖掘了。不过应该是后世某一个乡村或者镇子。 而今的魍港却是台湾一处汉民聚集的地方。而林凤也是大名鼎鼎的海盗头目。魍港就是在林凤手下一点点的兴旺起来的。而此刻距离林凤的时代,还有些差距。林凤而今不过吴平麾下一个小头目而已。而魍港还没有到人口数万的地步。张维过去吞并魍港林凤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就是南洋,因为南洋是一个与大明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在大明拉起十万人,也不过被朝廷给平了。但是在南洋,能拉起十万人,就能称孤道寡了。 张维也知道,他这样做,定然流失很多部众,估计到了南洋他麾下连万人都没有了。但即便有万人,就足够张维在南洋作为一方之雄了。 而且张维相信自己,能够熬过低谷,从此东山再起的。 张维说的很起兴,却没有发现。越过二十四将之中,有好几位的眼神之中都有失望之色。 并不是谁都愿意舍弃而今的基业,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再走一次创业之路。更不要说,在大明人看来,大明是天选之地,是整个地球最文明最繁华的地方。去外面赚钱也就罢了。而今一去,就要在外面建立基业,不回来了。这不就放弃了文明人,成为了也野蛮人了? 连祖宗之地都放弃了。很多人从内心深处都有反感之意。 只是张维说完之后,看向月港其他人,说道:“你们觉得如何?” 许西池说道:“大哥说的实在是万全之策。我等没有什么想法,就按大哥说的来做吧。” 许西池这一开口,剩下的人也都纷纷如此附和。 张维说道:“好,将来到了南洋,诸位兄弟统统有赏,生死富贵与共。而今就去准备吧。周某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如此一来,这一场圆满的大会就结束了。 当天中午。 月港一处小院子之中,谢彬在上首坐着,而洪迪珍,许西池等十几个人都在两边坐着。这十几个人都参加过上午会议的人。 谢彬饶有意味的品着茶,说道:“怎么样,我说过。张维这个人就是茅坑之中的石头,又臭又硬,事到如今,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吴平的实力不比他强,但是吴平下场如何?不过月余,身首异处。周梦臣是本朝第一名将,能杀蒙古大汗,硬生生覆灭蒙古一部,武功之盛,不下徐常。即便逃到南洋又怎么样?陈祖义之流,并不是没有逃过,下场如何?不用我说了吧。而今诸位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陈祖义乃是成祖朝的海盗,也是郑和下西洋少有的几次作战行动。在旧港在陈祖义俘获,人头函送京师。 说起来,当年陈祖义的势力要比张维等人厉害多了,据传陈祖义乃是方国珍残部。在陆上打不过明军,这才下海的。从根子上,就比这些海盗要强不少。 洪迪珍叹息一声,说道:“能不能用其他手段?” 谢彬说道:“能不能,你不知道吗?” 又是一阵沉默。 的确,张维的利益与这些人的利益完全不一样,张维是将自己看做月港之主,所以他宁肯远逃海外,也不远接受周梦臣条件。原因很简单,周梦臣的种种条件,其实根本就一点,那就是对海贸这一条利益链完全控制,即便达不到完全控制,最少做到完全监控。处于朝廷的视线之下,而张维这样的人,一刀一枪从下面拼出来,天生有枭雄之气。让他失去了自主权,在朝廷框架之下做事,让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今张维是一方之主。如果接受周梦臣的条件,张维就是网中之鱼,而且是那一种想什么时候杀,就能什么时候杀的鱼,海上争雄的套路,张维能够玩的转,但是朝廷这一套规矩,张维是玩不转的。也不愿意低头。 而其他人就不这样想了。 如洪迪珍也算是月港之中仅次于张维的大头目了,手下也有几千人。但是这又如何?他就是张维之下。他即便是到了南洋,地位也未必会改善。甚至真遇见什么事情了。他还容易被张维猜忌。 而投靠朝廷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多少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作贼,即便再辉煌。一辈子都是贼,世世代代都是贼。而投降官军之后,他这辈子夹着尾巴做人,努力培养下一代,等下一代出人头地,他洪家就是官宦世家了。 至于银子,洪迪珍反而不在乎,在海上漂泊十几年,手头岂能没有个几十万两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他比张维都有钱,毕竟张维有一大摊子要照顾,而洪迪珍却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张维给他画的大饼一点也不吸引人。 许西池见状。说道:“要不,我们明日动手?” “如果要动手。”谢彬说道:“就越快越好。不要怪我每天提醒你们。月港到底人多口杂,很多事情不可能完全瞒得过别人的。还有,南澳打下来了。俞大猷的水师而今在什么地方?” “不是在南澳吗?”一个人说道。 谢彬带着饶有意味的笑容,说道:“你确定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能确定了。这年头信息传递速度就是这样的,大部分人接到的最新消息,也有可能是第二手消息。过时的消息。很多事情都要靠推测。 “谢先生,你有最新消息吗?”洪迪珍问道。 “没有。”谢彬说道:“俞大猷要来月港也是明摆的事情,不过迟早的事。所以,要做大事,就越快越好。夜长梦多,迟则生变。”随即谢彬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就要走。 许西池说道:“谢先生,你这是要走?” 谢彬并不回头,说道:“该是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就没有我多少事情了。就要看你们的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告辞。”随即离开了这里,留下这么一群人面面相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内讧 第一百六十章 内讧 入夜时分。 张维还没有入睡。他还在忙碌的工作。 因为要放弃月港,他不乐意将月港留给朝廷,一边能运走的尽量运走。虽然出海之后,先在澎湖落脚,然后再转魍港。虽然航行不远,但是船只运载能力还是相当有限的。 该运走的运走,该销毁的销毁。 他看着夜色之中的月港。月港并没有城墙。甚至房屋也不算太多,放在后世,不过是一个数万人大镇子而已,在这个时代,或许能比得上一些小县城。也算是张维半辈子的心血了。 张维嘴角勾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心中暗道:“我要周梦臣只能得到一片白地。” 他其实恨极了周梦臣。因为他觉得如果不是周梦臣。是其他人。在金弹攻势之下,月港的控制权是可以保留在自己手中的。 只可惜一个油盐不进的周梦臣。 恍惚之间,他的瞳孔之中多出一丝火光。让他微微一愣。他还没有下令放火。这是怎么回事?随即喊杀之声冲天而起了。张维顿时起身,一时间大脑有些转不过来弯,心中暗道:“是官军打过来?不,不对。官军不可能如此轻易到了月港,而我还不知道。难道?” 很快外面就印证了张维的想法,无数根火把汇集成一片片火光。这一片火光就是冲着他而来的。 此刻,许西池前去说服了谢和。谢和所部也参与进这一场内讧之中了。 如果说谁最怕俞大猷?莫过是谢和了。 在同样一个敌人手中败了一次,定然是不服气的。一心一意想找回面子,败了两次三次,定然反省自己,觉得对方比自己厉害,遇见了一定要小心。预备着如果还打败了怎么办? 如果败了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或者更多次会怎么样? 就是一见到这个人,心中就在想,完了,我打不过。 而谢和就是这个人,谢和在众多海盗之中都恭称谢老,他的确是资格老,他的资格老到双屿之战前,在海上就是一号人物了。也就是他参与了双屿之战后,到现在小十年之内,与官军大大小小的交锋。 俞大猷也是如此,俞大猷在这小十年之中,有过几次小挫,但很多时候都不是因为俞大猷的问题,而是猪队友,或者不懂军事的上司的原因,而大多数时候,就是打赢了。可以说是常胜将军。 而谢和虽然不能是说,每一次俞大猷打胜仗的背景板就是谢和,但是大多数都有谢和。 当然了,谢和并不是每一次都主将。 而今谢和内心深处,一想起俞大猷能想到的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只是,逃来逃去,谢和不想逃了。人啊,年纪大了,都有一些思念故乡。所以在汪直大败之后,谢和就来到了月港。没有知道,谢和的家乡在哪里,做海盗都会保密。免得人到了家乡寻仇。但是从口音来判断,谢和就是漳州泉州一带的人。 当然了,大部分海盗也都是这里的人。 而张维对如谢和这样的人有安排吗?没有安排就是安排,就是要将他们丢在月港来阻碍官军的进驻。想想,当月港被烧成一片白地之后,周梦臣会是什么想法,对于俘获这些海盗又会是什么作法? 一想到这里,谢和就下定决心了。他求得不多,只求赦免,能让他带着银子回老家做富家翁,不,甚至将他的私财拿走大半。留上几万两,回家做富家翁就行了。 所以谢和在许西池的引领之下,冲进了月港之中。 到处高喊道:“所有人都在家中不要动,上街者杀无赦。”随即沿着长街冲向张维的的住宿。 许西池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他已经够快了。他到来这里,发现洪迪珍已经到了。他心中暗骂:“之前说的时候,推三阻四,好像就他情深义重。而今一旦动手,就往死里弄。这人真是虚伪之极。” 说洪迪珍虚伪,也未必合适。 洪迪珍能成为张维麾下第一大将,自然是能得到张维信任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非同寻常。但是洪迪珍更明白一件事情,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在开始之前,一直犹豫是真。但是一旦下决定,丝毫不留情面,务必取张维之性命也是真的。 张维几乎毫无防备的被堵在自己大院之中,只有两三百人的护卫。好在张维在月港的地位,他的住宅几乎等同于月港的官府。故而,张家大院非常坚固,非常高大,成为了张维最后的屏障。 洪迪珍所部,趁着张维不备攻入前院之中。到了二进院,就有些攻不动。 张维一手长刀,一手手铳,在几个大柜子后面,身边几十个人都是一手一刀一手火铳,甚至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兵器,已经各种各样的火器。张维大声嘶吼,带着几分声嘶力竭道:“洪老九,你给我出来,我知道是你。” 果然在大门方向,传来了洪迪珍的声音,说道:“张大哥,你又是何必啊?你叫我过来,又能怎么样?事情到了这一步,兄弟都要你死。我也没有办法的。” 张维双目之中被眼珠子被血色包裹住了,狰狞之极。眼前这一切,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简直是将张维的自尊心给击溃了。说实话,张维白手起家,一步步到了今日。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杀局,都被他闯了过来。 生死见惯,他不怕死。 但是他接受不了,多年来生死相依的兄弟。反手给了他一刀。 如果他不是相信洪迪珍,洪迪珍又怎么可能冲进院落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张维说道:“兄弟们要我死,分明是你与官府勾结。要我的项上人头而已。你又何必狡辩。” 洪迪珍的声音远远的传开,说道:“张大哥,我说句实话,谢先生来劝说我的时候,我一开始不准备答应。但是我发现,我即便不答应,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陪你死而已,这才答应下来,大哥别怪我。是你自己将路走偏了。大家伙不愿意跟着你去南洋吃苦。” “你在骗我,事到如今,你还在为自己找借口。”张维如何肯相信?他厉声斥责道。 洪迪珍说道:“大哥,这样吧。我现在等一会儿,你自己用耳朵听,听听整个月港,有多少地方还在打。你就知道,兄弟是这么想得了。” 随即洪迪珍不再说话,张维也不说话。只能静静的听着夜色之中的喊杀之声,不到一个小时。喊杀之声,就停止了,虽然还有人在大街上高喊宵禁的口号,但是火铳之声,喊杀之声,都已经消杀的无影无踪,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洪迪珍说的是真话。洪迪珍被谢彬拉过去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禀告张维。但是他随即看见月港二十四将之中,最少有十几个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张维大势已去了。 毕竟张维就是依靠月港二十四将这个团体统治月港了。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敌人。而今张维核心盘有一半都反对张维了。那张维的位置能坐稳吗? 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他人看见他洪某人在这会议之中,所受到的震撼也是同样的,想到张维的左右手都在这里了,张维的人头还能在脖子上几日。 在打仗,经商,乃至于航海上,谢彬决计比不上这些人。但是在勾心斗角,党同伐异,操控人心这方面。所谓月港二十四将就太粗糙了一点,被谢彬略施手段,营造出的信息差。用近乎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让他们以为张维大势已去。 而这些人是张维的骨干力量,他们都以为张维大势已去了。那张维的大势就真不在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月港在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月港在手 当张维手下,近乎一半的力量猛地反叛的时候,张维剩下那一半的力量,做什么反应? 据理力争?救援张维? 不。在这种情况之下,很多人下意思从众,随大流。而且张维毕竟是一个海盗头目,他麾下将士的忠心程度,远远比不上朝廷。而在大明朝廷,夺门之变,也不过一两千人的规模。 当张维被压制住,很明显要输的情况下,即便再忠诚于张维的人,也会想想自己的后路。 所以,不到半个小时,就一切安定了。 张维听着所有声音都没有了。凄惨的一笑,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回到了后宅,只听一声哭闹之声传来。随即传来一声火铳响。就在无声息了。张维的亲卫也都纷纷投降。洪迪珍进去一看,张维杀尽了自己的家眷,用火铳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洪迪珍见之前喊他洪叔叔的孩子,都倒在血泊之中,叹息一声,说道:“你又是何苦啊?”但是想说他会保全几个侄儿的性命,却说不出来。 因为这就是海盗的法则,一旦动手,鸡犬不留。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说,做强盗不是长久之事。固然是作为强盗,容易被朝廷围剿。但是更重要的就是强盗之中的法则。一旦等老了,打不动,除非儿子争气,否则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上黄泉路的下场。 而儿子比父亲厉害的事情,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成立的。 洪迪珍这才开始收拾局面。召集所有人厚葬张维。 做好这一切之后,洪迪珍说道:“我决定等再次派人去与总督大人谈。总督大人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我们这些人全部编入军中,各人的财产朝廷不管管的。另不过从此之后,月港就与我们无关了。如果那些兄弟不愿意从军。我也可以安排。” 这边开始商议与朝廷谈判的新条件,总之大踏步让步。只要让他们编入官军之中,成为军官。那么很多事情都可以让步的。 而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忽然听人来报,说道:“江上来了大量船只,看见上有一两百艘船。” 一时间,洪迪珍大吃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刚刚杀了张维,月港上下军心不稳。而且如果来得是官军。那么他们对抗不对抗?打不打? 洪迪珍目光扫过很多人,看他们躲躲闪闪的样子,就知道了。打不起来了。 当所有人都想着投降的时候,谁都不会主动与官军打仗的。洪迪珍倒是想打一下,证明自己的实力,好有更高的筹码的想法,但是看着大家都是这个态度,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都到码头去看看,如果是官军,那就算了,如果是别人趁火打劫。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洪迪珍心中也知道,不大可能是别人。因为吴平死之后,东南海面上已经没有这么大股的海寇了。虽然零零星星的海盗还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都不在漳州这里。能来的只有官军。 不过,洪迪珍心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官军是怎么将时间掐得这么准。一时间,一个人脸从他心中闪过,暗道:“谢彬。” 没错,正是谢彬。 谢彬是亲自到了金门卫,将俞大猷部给请了过来。 谢彬在张维哪里吃了大亏,决定给张维来一个狠的,所以策划这一次月港内讧。但是很多人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谢彬为什么不亲自参与进去,杀了张维。岂不是报仇雪恨。 那是因为谢彬所谋者大。 他看不上张维的性命,他看上的是月港。对,他在这里时候忽然出手,去金门卫将俞大猷给请过来。月港这么多人定然不敢反抗。也没有反抗之心了。就等于他谢某人将月港献给了朝廷。 杀张维之功算什么?献月港之功,才是大功。 谢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一方面是将谢家给洗白。另外就是想起复。没错,他得罪了严党。全天下敢不怕严党,愿意起复他的人,不过三五个。而周梦臣就是这三五个之一。 如果能起复,损失一点谢家家族的利益,他也是愿意的。 他其实早就知道俞大猷进驻金门了,他之所以示意提前动手,就是知道有些信息是瞒不过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一切果然遂谢彬所愿。 此刻俞大猷的座船听在了月港码头之上,戚继美为首的浙兵立即下船,控制了港口附近的设施。可以说已经控制了月港。毕竟月港是一个港口,其他的设施都是依附于港口而生的。 港口就是命脉所在,再加上月港特殊的地理位置。从路上交通不便。水路才是他们最常用的道路。港口被控制,这些海盗就等于被困在一小片区域之中,根本逃不出来了。 俞大猷对谢彬说道:“这一次谢大人首功。我定然会在总督面前,为谢大人请功的。” 谢彬说道:“我等朝廷士绅,在朝则忧其民,在野则忧其君,不想乡里之中,居然出了如此恶徒,聚众以抗王师。我昼夜难眠,日夜想解决此事,这才有了这个机会。也是将军当机立断。才有今日功成之日,将军才是首功之臣。” 俞大猷是脾气直,并不傻子。他看得出来谢彬言语之中,有不尽不实之处。不过也没有计较,说道:“我正要派一艘船,去漳州报捷,谢大人可愿意走一趟。” 俞大猷决定将这个人扔给周梦臣头疼。不过,这对谢彬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毕竟谢彬做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为了给俞大猷寻求立功的机会。他正是想见周梦臣。 谢彬说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俞大猷立即派了一艘快船。送谢彬去见周梦臣,顺便报捷。 做完之一件事情之后,才下了船。此刻大半个月港已经在俞大猷控制下了。洪迪珍等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面之上迎接俞大猷,说道:“草民等见过将军。” 俞大猷根本不与他们搭话,对戚继美说道:“将这些人都给看管起来,如有反抗,杀无赦。” 周梦臣调配给俞大猷一个营的浙军。毕竟这年头水师也有很多少时候上岸打仗。俞大猷本部固然是上船能打,下船也能打。但是周梦臣却依然想在建制上确定水师下辖一两个营的陆军。别的不说,水师这么多港口。总要守卫吧。 而戚继光早就想让戚继美到俞大猷麾下了。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将戚继美派过去。 戚继美答应一声,立即去安排。 洪迪珍被绳子上了肩,眼看就要五花大绑了,身后一些人顿时有一些骚动。浙军立即端起了火铳对着这些人。洪迪珍说道:“干什么,都停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认命吧。” 洪迪珍身上一点点生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想明白了。他定然是被谢彬给卖了。投降也有不同的投降方式,他们这种无可奈何才投降的,能保全性命就已经不错了,其他的东西,想都不要想了。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即便死,也要拖一段时间再死。 有了洪迪珍这一句话,再加上月港各部刚刚经历一场内讧,士气全无,也没有反抗的意志,随即被戚继美部控制起来的。 这些人被控制起来之后,月港就好像一个脱了衣服的美人,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俞大猷的面前,俞大猷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善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善后 太阳依旧照在月港。 月港的港口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甚至周围的道路,也被黄土垫街,清水洒道了。或许月港几辈子就没有这个干净过。毕竟月港规模再大,也不过是一个私港而已。这种形式主义,自然没有人去管的。 而今日却不一样了。 月港终于回到了大明的怀抱之中。与此同时,大明的一些繁文缛节,各种陋习,也都回到了月港这里。 于是就有了而今的样子。 周梦臣的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之上,周梦臣从栈道上走了下来,月港所有纷纷行礼。俞大猷等人还好,不过寻常礼仪还好,但是月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无不五体投地。甚至有一些人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毕竟,真要查的话,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案底子。 而今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被朝廷控制住了,自然在忧心自己的未来。 周梦臣见状,说道:“诸位都平身吧,张维恶贼,上欺朝廷,下压百姓,盘踞月港数十年,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已经就地正法。余者皆为张维恶贼所胁迫,依大明律,首犯必诛,从者从轻发落。本官已经上奏天子,大赦天下。尔等沐浴圣恩。从今日之后,要慎之,慎之。” 周梦臣此言一出,谢彬大声高呼道:“我等谢陛下隆恩,谢大人慈悲。” 一时间月港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下。 大赦天下这一个想法,周梦臣已经想了很久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法不责众。 沿海走私的人太多了。简直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行为了。周梦臣手中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正本清源,将犯法的全部处置了。所以,只能大赦之。之前种种事情,一笔勾销。 其实,周梦臣奏请的也不是大赦天下,而是赦免因海禁之事,触犯法律的罪行。不过,内阁认为,为了一件事情如此赦免,显得朝廷软弱。倒不是,以陛下圣寿,太子出阁。等等名义,大赦天下。 这反而没有那么难办。 毕竟,朝廷大赦,恩出于上。也是陛下慈悲的一种体现。 不过,周梦臣要求大赦天下的时间点,就是扫平沿海的时候。而今从南直隶,到福建,广东,下股海盗还是有的。甚至多如牛毛。而大股海盗已经没有了。月港这里是最后一个被清理的。 在这个时候,大赦天下,不仅仅是给月港看的,也是给沿海走私的士绅看的,给漂浮在海上的海贼看的。也给周梦臣下一步做事做铺垫,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毕竟,周梦臣准备开海,也等于废除海禁。那么当初因为海禁而受到惩罚的人,也要给一个说法而已。 大赦之后,自然什么也不用说了。 周梦臣在码头上安抚了这些人,不过,周梦臣也知道,大赦仅仅是针对那些从众者,而这些月港骨干,如洪迪珍等人,单单大赦是远远不够的。 周梦臣在月港之中最大的房子,也就是张家大院。 张家大院之中,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 周梦臣在里面踱步,只觉得十分新鲜。张维作为海盗,他并没有什么品味,将各种好东西都往家里堆砌。所以周梦臣就看到了,日本的宝刀,西方火器,也有汉唐古董,宋元书画。还有印度阿拉伯等各种东西。 让见惯明代人的装潢的周梦臣,有耳目一新的东西。 也让周梦臣窥视到大航海时代的风声。 周梦臣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二三十个人。这二三十个人就是月港武力核心。洪迪珍,谢和等几个人为首。他们每一个人麾下都有几千喽啰。 周梦臣说道:“诸位弃暗投明,我心甚慰。不知道诸位想要什么,给我说说,我或许能给诸位一些安排。” 洪迪珍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之意,叩首说道:“我等草芥之民,那敢有奢望,只能大人高抬贵手,能够放我等还乡。终老余年。” 周梦臣目光扫过其他人,说道:“你们也是这个想法吗?” 其他人也纷纷磕头说道:“我等愿意解散部众还乡。请大人准许。” 他们并不情愿有今日这个局面,但是事已如此,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而今月港被官军控制住了,而他们自己更没有什么互信。虽然他们一起联手杀了张维。但是正是张维之死,将他们之间浅薄的共识给摧毁了。 谁会相信,刚刚捅了大佬的人?彼此之间都有疑虑。 所以,他们别的想法都不敢有了。只求保全性命。 周梦臣嘴角微微一笑,说道:“那好,你们听听我安置办法。”随即周梦臣对徐渭使了一个眼色。 徐渭立即出列,将这二十多个人的安置,一五一十的宣读起来。 洪迪珍,谢和两个为指挥使。其余都封千户。都是卫所军职。如此一来,这些人大喜过望。 如果刚刚一开始,就给他们这些官职,他们未必愿意了。毕竟,他们手头的实力又岂止区区一个千户而已。只是而今局势变化,他们也只能求保全性命,却有了朝廷官职,一时间喜从天降。 有几个人甚至欢喜出声了。 洪迪珍立即向周梦臣行礼,说道:“草民,不,下官定然为朝廷效死,为大人效死。” “我等定然为朝廷效死,为大人效死。”一行人大声说道。 周梦臣微微咳嗽一声,将他们的声音给压下去,说道:“事情先说到前面。朝廷经制之师,不是你们的草台班子。你们麾下的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官军的。这就要看俞总兵的想法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好好配合俞总兵,他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如果周梦臣派别人,未必能镇得住场子,但是派俞大猷就不一样了,俞大猷积累多年之名声,在沿海海盗都不敢小窥。他们纷纷行礼就退了下去了。并向一边的俞大猷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等让他们退了下去,俞大猷立即说道:“大人,这些海贼一个个桀骜不驯,而今看似恭顺。不过是形势不由人,一旦到了海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局面。他们都不适合在水师之中。而且这些部众即便精简过,也有一两万之众,我等水师才多少人,根本吞不下。” 周梦臣说道:“吞不下也要吞,我问你,从长江口之战后,到而今我们俘获了多少海贼?” 俞大猷沉默片刻说道:“大概有十万之众吧。” 周梦臣说道:“加上老弱,还有牵连进的人。有二十万出头,你也知道沿海的局面,这二十万人何处安置?总不能全部杀了吧?” 俞大猷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这么办好。其中固然有相当一部分日本人,但总体上来,是汉人居多,特别是在福建这边,福建这边所谓的剿灭倭寇,其实就是平定海盗,而这些海盗,十有七八都是泉州与漳州的人。 而泉州与漳州地方更是人满为患,在大明都是人口密度最多的地方之一。 这些海贼,一旦放归民间,是给大明社会增加不安全因素。要知道福建社会本来就因为人口过多,引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这些前海盗,别的谋生手段都没有。杀人放火都是很数量。 这样的人,能放回去吗? 正当周梦臣不想将这些海盗一网打尽。全部消灭,最后给他官职,不仅仅是因为想让纳为己用那么简单。因为周梦臣发现,不纳为己用。根本没有地方安置。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安置海外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安置海外 俞大猷依然叫苦,说道:“大人的心思,下官也了解,但是即便从军,也应该纳入福建总兵麾下,如浙军一样,改为闽军。如浙军一样,编出十几个营。也就消化了,而东海水师是什么样子,大人也是知道,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周梦臣说道:“现在你的东海水师并不是空架子了。另外,编练闽军,这一件事情自然要做的。不过,闽军必须可靠,这些海盗岂能入闽军。” 俞大猷听了眼睛之中,有一些幽怨之色。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言下之意却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闽军要可靠。那么东海水师就不需要可靠的军队了。 周梦臣微微咳嗽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不过,他的本意也是如此。浙江,闽军。乃至将来各省营兵,是作为本土的驻军,必须非常非常可靠,不能闹出什么哗变,甚至军纪不好等传闻。但是东海水师就不一样了。 其实在周梦臣心中东海水师也是分两部分的。一部分自然是水师力量。因为就是船队等水面力量,还有隶属于东海水师的陆战力量,比如刚刚调拨给俞大猷的戚继美部。另外一部分力量,用现代的话,就是海外军队,或者殖民地军队。 这些军队,可靠程度就不需要那么高了。 当然了,大明岂能有殖民这样说法。那些军队只能是海外卫所军。 虽然,周梦臣在国内大力清扫卫所。但是周梦臣发现,卫所作为一种体制放在海外,或者说尚未开发出来的土地,却是很合适的。毕竟当年大明新建的卫所军,也维持了几十年的战斗力。一块新占领的土地,等几十年后,人丁繁衍。足够撤掉卫所改为府县了。 卫所制度,作为海外过度政策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些事情,有些可以给俞大猷说,有些不可以对俞大猷说。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知道魍港吗?” 周梦臣也从月港这里的情报之中,才知道有魍港这个地方的。 不过,当周梦臣知道魍港这个地方之后,内心之中对外移民的心思,又起来了。不仅仅是周梦臣心中的执念。同样是闽南的现实需要。毕竟,福建人口滋生,土地不堪重负的情况已经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福建人如此依赖大海。而在历史上,从嘉靖年间之后,延续数百年的下南洋的活动,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证据。 也就是说,即便朝廷不组织移民,福建生存条件,也会让福建百姓自发的下南洋。 既然如此,周梦臣又何不乘势而为,将这种趋势,与大明军队对南洋的军事行动相结合。让福建广东百姓下南洋的行动,不仅仅是讨生活的行动,也是大明在南洋军事政治扩张的行动。 这也避免了大明百姓在南洋的种种苦难。 当然了,这种国策级别的决断,并不是周梦臣在这里想想就行了。必须回到北京,掌握北京大权之后,才能进行的调整。但是并不妨碍,周梦臣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二布置。 俞大猷说道;“下官是福建人,自然知道魍港。” 周梦臣说道:“这么说,俞总兵对大琉球也是很了解的。” 俞大猷说道:“在海上多次见过,只是并没有登陆过。也寻过很多上过琉球岛上的人询问岛上情况,据说,此岛当一府之大。东高西低,多有大木,也有很多野人。其中有一些野人,有数万之众,还有食人恶俗。多有溪流,由东向西流,而这些溪流夏季暴涨,如江如河,但到了旱季,就成为涓涓细流了。不大适合耕种。” 周梦臣此刻才知道,他有一些小看了俞大猷。 作为一个将军的本能,就是到一地,就收集一地的情报。 为将者,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在这个时代地理上很多东西,都是国家绝密,就好像周梦臣在钦天监弄出的地图。那就是国家绝密,一般人都不能知道的。 那么一般的将领,是怎么知道下知地理的。自然就是在日常之中,如饥似渴探索一些地理问题。台湾距离福建太近,俞大猷出海,在晴朗的天气下,很容易看见台湾的轮廓,甚至在福建人很多航海图之中,都拿台湾岛作为一个重要的路标。而俞大猷知道有这个地步,努力去渴求关于此地的一切知识,不过是身为一员名将的基本功而已。 俞大猷所记录探明的地理,决计不仅仅是台湾。只是台湾被周梦臣问起来而已。 周梦臣说道:“常听将军赞同防倭于海上,其实我也赞同的,所以才令将军为东海水师总兵官,就是建立一支东海水师,控制东海,做到防倭于海上。只是俞将军敢不敢给我说一句实话,如果能做到防倭于海上,需要多少船只,多少军队,已经多少钱粮。” 俞大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下官不敢欺瞒大人。需要多少船只,多少军队,下官还不敢说。但是每年耗费军资,必定在百万之上。这是最基本的。” 俞大猷也是怕吓倒周梦臣。数百艘福船,小十万士卒。这是俞大猷心中的底线,没有这么多军队,都谈不上控制东海。但是他不敢说,仅仅按每年的消耗说事,每年消耗百万两,顶上一个运河,也顶上九边重镇之中任何一个,甚至能顶上两个次要的重镇。 这已经是俞大猷压缩的极限了。说实话,一支有战斗力的水师。要这么多消耗一点也不多。 水师是很费钱的。 周梦臣也没有挑破这一点,而是说道:“你也不瞒你,朝廷不可能给水师一个大子的拨款,水师筹建军费,维持军费,都必须是沿海各省想办法。所以我欲在大琉球上兴建卫所。这二十万老弱都是要托付于你。于琉球屯耕。一方面安置他们在海外,也不至于伤福建百姓之心。二来等将来有了产出,也是东海水师的军费之一。” 俞大猷大吃一惊说道:“大人,这不大可能。我之前说过,台湾多野人,多烟瘴。水利不修,又多沼泽。根本不可能耕种。”、 周梦臣看着俞大猷轻声说道:“真的不可耕种吗?” 俞大猷一时间语塞,他得到资料都是二手资料,在这样大事上不敢下定论。 周梦臣说道:“我听说。在初唐之时,南蛮叛乱,朝廷派人平叛,结果叛乱持续时间长,父死子继,二十一岁的陈将军,接替了父亲的职位,最后平定叛乱,最他上奏朝廷,于南蛮之地,建府立制-----” 俞大猷不等周梦臣说完,就说道:“大人,俞某人非不读书的人,即便不读书书,小时候也在圣王老人家面前磕过头,大人不用拿他老人家事迹来激将。末将非畏难,只是此事实在不容易。” 周梦臣说的这个陈将军,就是开漳圣王陈元化,他在唐代奏请朝廷建立漳州,并成为漳州第一位刺史。这才有了汉人在漳州繁衍生息。可以说漳州有今日,即便是百代之后,也祭祀这位开漳圣王。 所以开漳圣王的香火很旺,特别是在漳州泉州一带祭祀的人很多,俞大猷说他小时候在圣王他老人家面前磕过头,就是说的这一件事情,漳州泉州两地百姓,有不知道多少都在开漳圣王的庙宇之中,磕头上香。 虽然俞大猷口中说不要让周梦臣激将,但是实际上,俞大猷心思已经有了转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省会剿的开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省会剿的开始 俞大猷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有建功立业之心。对于开漳圣王千百年来还被人祭祀,这种功业,还是很羡慕的。 俞大猷一想到,如果他真正能将台湾王化,成为大明的一部分,成为华夏的一部分。那么千百年之后,他俞大猷未必不能在开漳圣王之侧。更不要说,开漳圣王的余荫了。 虽然说福建林家是一等一的大姓。但是福建能与林家相提并论的家族,就是陈家。号称福建半林陈。 至于什么黄郑等姓氏就要等而下之了。而陈姓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开漳圣王他老人家的余荫,方有今日之盛。 所以,俞大猷内心深处,从一开始觉得这一件事情不可能,变成了,这一件事情做不到。不可能是说,这个路线根本不可能成功。而做不到,就是指这一件事情可能做成。但是条件不成熟。 “怎么不容易?”周梦臣问道。 俞大猷说道:“首先是钱粮。将这么多人迁到琉球,是需要大量的钱财,开垦土地,说起来简单,但是一般来说,这荒地三年之内是没有收成的。更不要说修建水利,平整土地,建立房舍,驱逐土人-----” “一百万两。”周梦臣不等俞大猷说完,就直接说道:“这一次月港收获并不多,只有张维的私财。大概二百多万两,至于这些东西变卖之后,大概也有一百多万两,我给你一百万两,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妥。怎么样?” 俞大猷愣住了,一百万两,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数字。 这一百万两,拿出其中一部分卖粮食,就足够这二十多万人吃上数年。而且开垦土地固然耗费很多,但是并不是说,前三年一点收成都没有的。毕竟,台湾不是大同。大同那里一年两季都有一点困难。而台湾这里一年三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而且俞大猷也知道周梦臣身上的财政压力的。 周梦臣到江南之后,打了不少仗。做了不少事情。但周梦臣没有对民间增加一分赋税。甚至降低了不少赋税。海运开始之后,海运比漕运耗损低,这个耗损降低直接降低了百姓的赋税,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利好。 所以,俞大猷弄了月港这么多钱,他并没有想过这些钱,周梦臣会拨给他。觉得定然会拿起堵窟窿了。 当俞大猷忽然发现自己有一百万两的时候,他觉得在琉球建立几个卫所,或许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下面的刺头多一些,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周梦臣见俞大猷不说话,微微皱眉,说道:“这还不够吗?不过,我不能再给你,刚刚接到军情,张琏进攻龙岩,被龙岩知县打退了。不过他已经改道北上了,这些钱,都会作为平定张琏的军费。不可能再给你了。不过,你可以问一下你的新下属。毕竟,他们的家产,我是没有动的。他们的家产加起来,未必比张维的少。” 俞大猷心中一动,似乎又多了一点财路。不过,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用。毕竟要他向下属索要家财,俞大猷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俞大猷说道:“大人放心,这已经够了。只是张琏那边情况很严重吗?” 周梦臣沉重的点点头。 在周梦臣看来,广东方面玩砸了。没有在梅县将张琏围剿干净,让张琏突出重围,进攻龙岩不克,或者说张琏就没有在龙岩死磕的想法,他已经专头攻进了江西。 江西与福建相邻之处,都是山地,百姓贫苦。张琏进入此地,就好像火星落在干草之上,再加上地形复杂。官军进剿不易。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判断,已经失去了速战速决的可能性。 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一场短则数月,长者数年的山区围剿之战。更不要说的是,张琏活动的范围,遍布福建,广东,江西三省。已经不是一省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所以这个张琏自称飞龙皇帝的事情,也是瞒不住了。 周梦臣一方面,要承受上面的压力。另外一方面,也要快速组建一个临时班子。统率福建西南西北,广东东部。江西赣州地区这一大片区域,进行围剿。 从月港缴获的这一批钱,可以说是解了周梦臣的燃眉之急。 毕竟打仗就是烧钱,周梦臣而今背负的赤字,已经有千万两之多了。 这个具体账目也只有徐渭与陆揖两个人知道。江南很多士大夫其实也知道,这账目是有问题的。但是奈何周梦臣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用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将沿海的局面暂时给安堵下来了。 虽然在一些小地方,还时不时有海盗骚扰的消息传来。但是海盗最多的也不过一两百人。经过战争洗礼的各地乡兵县兵,都能抵御,至于距离大海有几十里的地方,似乎已经回到了太平盛世。 正是这种整体的利好,让江南银行很多业务都赚钱。才能兜得住这么大的窟窿。这也说明了,陆揖果然是当世第一流的财政专家。 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说实话,周梦臣已经预备了额外支出的经费。毕竟很多事情都在预料之外。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预料之外的事情会有这么大。张琏的事情,在周梦臣来福建之前,根本不知道,甚至从历史上,也没有一点点印象。谁知道,嘉靖年间还有一场这么大的农民起义。甚至周梦臣一度认为,是不是自己搞出来的蝴蝶效应。 不管怎么说,平定张琏所耗费的费用,远远超过了周梦臣所预留的额外费用。不得不感叹月港的意外之财。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月港不战而下的原因,就好像吴平虽然比张维穷多了,但实际上,也是有很多收获的。但是吴平是被打下来的。将士的抚恤与奖励,船只的修缮,等等。可以说在南澳岛的缴获,仅仅与这一战的军费相差不大。剩下的不过是多了几个月的军费而已。 周梦臣说道:“张琏的事情,你暂且不用管了,你主要的事情,就是震慑海上宵小,同时将这二十万的移民给办好。我已经下令戚继光前往龙岩。上奏朝廷,令唐顺之巡抚汀州府,邵武府,潮州府,惠州府,南雄府。赣州府,南安府,建昌府八府。戚继光为平叛总兵官,节制福建,广东,江西兵马。这一件事情,交给他们我也放心了。” 不放心也不行了。 广东方面一点也不能信任。周梦臣夹带之中始终缺人。如果不是缺人,也不会,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唐顺之。虽然唐顺之表现出自己知兵的一面。但是这个人可靠不可靠,周梦臣还不确定。 唐顺之与胡宗宪,都是周梦臣的选择。但是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了唐顺之。毕竟胡宗宪与严党那里也一直勾勾搭搭,藕断丝连。周梦臣不敢相信。 而唐顺之就聪明多了,他与严党虽然有合作,但始终不看好严党。 这对戚继光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毕竟,之前戚继光都是在周梦臣麾下听用的。很多时候都是周梦臣给他兜底的。不要小看这种兜底,有人兜底,与没有人兜底,是完全不同的情况。而今戚继光真是一方主将了。对整个三省交接处的战场,都是最高的武官。虽然唐顺之还是他的上司。但是戚继光有爵位在身,也不让唐顺之多少。再加上有周梦臣在后面,戚继光有很大的自主权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海波暂平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海波暂平 考验戚继光是将才,还是帅才的时候到了。 周梦臣也只能期望自己培养出来的戚继光一定不会比历史上的戚继光差。能够成为大明最出色的帅才之一。 不过,周梦臣也估计最近几个月,张琏那边不会有什么大仗。 原因有三,第一广东方面要吃排头。周梦臣都要上书请罪,广东巡抚以及按察使,总兵都要找门路了。否则这事情不好过关。这个时候,广东方面哪里有心思组织对张琏的围剿。 第二,戚继光这里只有一万多人。他其中一个营,已经拨给俞大猷。福建的军队正在整合之中。一时间也没有进攻能力。 一万人虽然不少。如果张琏愿意与戚继光决一死战的话,周梦臣相信这一万多人,就足够消灭张琏所部。但奈何张琏选择了钻山沟。如果看地图就知道,张琏所部挺进的范围,其实与中央苏区很多地方有重合。 这也是证明了当地是多么山高路险。 想要围剿张琏,需要的不是打败张琏,而是四面八方堵住张琏的去处。然后瓮中捉鳖。这需要的兵力也就大了。周梦臣估计非十万人不可。 所以周梦臣决定,福建军制改革提前,让戚继光在汀州设立大营,招收福建士卒。建立福建的营兵代替卫所兵。让胡宗宪加快对福建卫所的改革与撤销。等什么时候福建兵也有十营士卒,然后联合江西,广东的士卒再围剿不迟。 第三个原因,就是江西的问题,江西多盗贼,这是从明初到明末都存在的事实。也与江西人口结构有关系。可以说平定江西盗贼的人,数不胜数。从王阳明到现在,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根除。 不过平静一段时间,接下来又会爆发。 周梦臣估计等张琏进入江西,定然有很多盗贼来汇合的。而张琏这个时候也会在整合内部。 官军与张琏一时间都没有大战的想法。 周梦臣到了江南将近一年了,这一年的事情,总算是让南中国暂时处于一种太平的氛围之中。不过,周梦臣也知道,这种氛围是一种假象。如果不做处置很快就会被打破的。 所以,周梦臣要趁着这个空档做很多事情。 周梦臣这边安置了俞大猷,随即又叫来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在整个月港事件之中表现很出色的谢彬。 周梦臣对谢彬与其他人不同,就是因为谢彬身上有进士的功名。而且曾经担任过广东知府。这种士绅的身份,是很难对付的。周梦臣虽然也知道,谢彬这种人就是那种私自通海的福建士绅之中的典型。 但正因为是典型。周梦臣反而不能轻易动他了。 因为会引起连锁反应。虽然福建士绅而今一个个都好像躺平了,任周梦臣处置。但是周梦臣真这样认为,就是给下一任埋祸了。 周梦臣与谢彬寒暄了几句,说道:“月港算是平定了。但是治标不治本。先生身为月港士绅之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安定月港?” 谢彬说道:“大人客气了,在下只有一个想法,月港远离漳州,能不能设立县治,以安百姓。” “设立县治。”周梦臣细细琢磨,发现也是可以的。原因很简单,月港这里的水陆交通,距离临近的县都不是太近。而且人口聚集的也不少,从这里分割出来一个县,是符合标准的。同时,有县城,就有官员,有官员就有朝廷的触角,既然皇权不下乡,就多设一个县。 毕竟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不出几十年,月港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这里的统治权,朝廷不要,就归于乡绅。但是这些乡绅,说强硬也强硬,说软弱也软弱。 在朝廷体制之内,很多呼声是不能不重视的。但是让这些乡绅赤裸裸面对盗贼,他们反而成为软脚虾了。 周梦臣暗自揣摩谢彬的心思,说道:“这倒也是一个解决办法。我会上奏朝廷。看看此地能否设县。不过,月港的事情,仅仅是设县就能解决吗?” 谢彬的心思,很好的体现出了士绅阶层的双重性,一方面他们与朝廷博弈,想要更大的地方权力,另外一方面,他们也是朝廷统治的根基,自发的维护朝廷体制,同时也不妨碍他们挖大明朝的墙角。 谢彬说道:“大人明鉴。不仅仅是月港,乃至整个福建的问题,就在海禁上,大人一到福建,不是说过要开海禁吗?福建上下翘首以待。这才是真正解决福建困境的办法。” 周梦臣说道:“开海之事,我势在必行。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拿捏不准。正要向谢先生请教。” 谢彬连忙说道:“大人直说便是,请教就太过了。” 周梦臣说道:“不然,此事非谢先生没有人能解答我?”他微微一顿说道:“你可知道,陛下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权力,并允许我开海,是因为我向陛下承诺了,开海之后,会给朝廷带来一大笔赋税。而今就是在这赋税之上,我看过朝廷市舶司收税,其中章程都有不甚明了的地方。正要请问谢先生,如何征税,才能既不伤民,又能收取足够的赋税。” 谢彬一愣,他几乎以为周梦臣是在责问他。 什么时候赋税能做到既不伤民,又能征收足够的赋税。就好像王安石的不加赋税,而国用自足一样,都是不可能的。赋税本来就是一种财富分配的方式。不管从谁手中征税,都会有人利益受损。 可以说,朝廷有了钱,必然是有人承担了这钱,决计不存在,有赋税从虚空之中来的。即便是印钞,也是全国人民承担货币增发的成本。 谢彬作为福建士绅之一,他很清楚赋税征收过程。可以说海禁一开,定然会有很多人参与海贸之中,包括他谢家。这个时候,周梦臣想他问这个问题。让谢彬一时间有些头疼。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如,周梦臣所言。海上缴纳赋税之事,问谢彬可算是问对人了。谢彬从小在月港长大。真以为海盗们就很大方,对于过往船只就不收钱了。其实事实恰恰相反,对于海盗来说,最赚钱的生意,恐怕不是海贸,而是收保护费,郑芝龙郑家就是其中表现,刚刚收保护费,就能有千万两级别的收入。 大明朝廷收税的方式,周梦臣看不上。一来很繁琐,二来容易胥吏上下其手。造成贪污。周梦臣也想制定一种方便快捷,并能容易维持的赋税征收方式。 他问谢彬是真心请教,也带了一丝丝的试探。试探福建士绅能够接受多少海关赋税。 毕竟,周梦臣希望海关赋税能够长长久久的征收下去。就必须与参与者形成一个共识。形成一个平衡。否则反反复复的折腾也很烦的。 谢彬说道:“回大人,此事关系重大。一时间在下也难以回答。请大人容在下回去想想。” 周梦臣说道:“放心,我不急于一时。这样吧,谢兄何不跟我回江南。只要做好这一件事情,我定然要向朝廷举贤,想来海上事务,也是需要很多如谢兄的人才。” 谢彬一愣,心中盘算了很多。果然士绅的共同默契,比不上自己的前途重要。他立即行礼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大人提供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章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苏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苏州 周梦臣在月港待了几日,查访月港民情,得到了大量的人才,特别是航海的人才。可以说一夜之间,周梦臣手中有了一批最好的海洋人才,他们脑袋之中的知识,是大明最顶尖的航海知识,对南洋,对西洋,对东洋海外情况与航道,周梦臣甚至发现有些人从海路到过阿拉伯。 周梦臣立即命人以这些人第一手经验为蓝本,然后结合之前关于海外的书籍,要编纂出一本海外指南。简单的命名为《海国图志》,当然了,与后世介绍外国思想为主的不一样。这仅仅是一本简单的地理书而已。 他甚至准备找来一些葡萄牙人,一并编纂。要将这一本饱含现在所有的已知世界的地理书籍。包括了新大陆。 之所以起《海国图志》这个名字。不过是周梦臣内心中的念想而已。 在月港这里编纂这一本书,有些不大合适。毕竟,这些人的经验是经验,想要落在文字上,却是差了一些意思。周梦臣准备将这一件事情,回到苏州之后,交给六艺学院来主编。 的确,事情到了这一步。 周梦臣在福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东南的核心还是在江南。周梦臣已经筹备回江南了。 他还要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代巡抚汪道昆。 不过,数日,汪道昆已经从福州而来了。 周梦臣召见了汪道昆立即吩咐道:“而今福建大抵平定。但是你也说了,这是治标不治本。我要回江南筹备开海事宜。你在福建也要准备起来。” 汪道昆说道:“大人准备在月港开港吗?”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月港的港口,有些差。我本意是泉州一口。只是福建的情况----” 月港虽然是大明最大的私港,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月港的港口条件,并不是太好的。甚至比不上上海,不过胜在隐秘,易守难攻。但是作为朝廷开海之地,别的不说,港口容纳力就相当不足。 汪道昆说道:“大人知道福建的情况,福建走海路是比陆路更方便,福建百姓浮海而游,已经家常便饭。下官觉得,漳州,泉州,福州三地都需要开海。” 周梦臣说道:“朝廷禁止的仅仅是海外贸易,彼此之间航运并没有禁止,何必如此?” 汪道昆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朝廷之间的海禁,名存实亡。而我相信大人开海之后,对各地走私定然会严厉查处。而对于下面的人,可不管这批货物是去泉州,温州,还是去东洋西洋。而福建的交通大人也是知道。大多因山河地势相互分割。彼此陆路交通。就要翻山越岭。还请大人怜惜福建百姓不同,网开一面。” 周梦臣听了,也微微一愣。 他知道汪道昆说的也对。福建是有好几个沿海盆地组成的,他们大多是又相应的河流冲击而成的。从上游乘船到港口直接出海是最方便不过的。如果到另外的港口出海,就要走数百里的陆路,甚至还有山路,那耗损就太大了。 周梦臣更是明白,大明基层是什么样子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下面简单好操作,不要寄希望于他们有什么独立的判断权力,不是他们太笨,而是太聪明了。中国人钻空子的本事,谁也比不过,如果除却开港之外的港口,也能随意出海。他们可能报短途跑长途,以此来偷税。周梦臣不用脑子都能搞出好几个法子。更不要说与胥吏相勾结,更是有无数种办法。 正如汪道昆所言,周梦臣准备除却开海的一些港口之外,其余沿海港口,只能有渔船出海。而且渔船的规模也要被限制,反正大明渔民也没有什么远洋渔业。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之前想的,一个省有开一个口子的办法就不大适用了。 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思考了。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在考虑一下,不过,你可以准备起来。对了月港设县的想法不错,你也可以推进一下。朝廷那边,我去分说。” 汪道昆说道:“属下明白。” 周梦臣随即又将卫所撤销,支援戚继光围剿张琏等事,一一交代了。汪道昆一一答应了。只是周梦臣看出来,汪道昆有几分欲言又止。 周梦臣问道:“你又什么事情?” 汪道昆说道:“大人,阮鄂的事情有了一些意外。” 周梦臣微微一愣,这是他立威的重要一环,怎么可出问题。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汪道昆说道:“阮鄂的事情一点也不难查,大人可知道,他曾经与海盗谈判,贿赂海盗让他们不上岸劫掠。”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忽然明白为什么福建局面转变的这么快,海盗一点不将官府放在眼里,有这样一个巡抚,周梦臣也不会将官府放在眼里,说道:“此言当真?” 汪道昆说道:“属下以性命担保,此事决计是真的。之前就有传闻,我一查一个准,特别是有些经手之人,也被大人俘获了。可谓人证物证具在。” 周梦臣有些奇怪了,说道:“有这些证据,阮鄂必死无疑。又能出什么问题?” 汪道昆说道:“有人来暗示,让我往大了弄,他听他们的意思,是要以阮鄂为线索,坐实严世蕃通倭。”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这是徐阶的人。即便不是徐阶下令,也是徐阶默许的。 阮鄂是一个关键人物,而今阮鄂通倭是证据确凿。而阮鄂自己又是给严世蕃送过重礼。如果确定,严世蕃,阮鄂,倭寇这一条线,那就能矛头直指严嵩了。 至于严世蕃是否真的通倭了,其实并不重要。只需让他百口模辩就行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是徐阶要反-攻了吗?” 这个时候,王宗沐已经从京师回来了。京师发生的一切,周梦臣也都知道了。但是知道归知道。他虽然对徐阶的不满,也是日益增长。但是双方的联盟,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问题而解散。 毕竟,这个联盟的根基建立在对付严嵩身上,严嵩不死。双方谁也不会不识大体的。只有小摩擦,在大方面上,还是相互配合。 汪道昆说道:“大人,这一件是该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配合他们。不过,我们只提供证据。关于阮鄂的所有事情,要查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全部给他们。下面的事情就与我们没有关系,看看京师怎么唱戏了。” 周梦臣其实很喜欢徐阶与严嵩两个人斗起来,斗得越狠越好。毕竟双方斗得厉害,那就没有心思管周梦臣在江南做什么了。只要周梦臣老老实实在外面,一些出格的事情,他们也能当做看不见的。 这就给了周梦臣极大的自由度。 只是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倒严的大幕,就是阮鄂案拉开了序幕。 嘉靖三十六年,周梦臣从去年一直忙到现在,入闽的时候,才是夏季,而今要离开的时候,已经入秋了。再加上路上形成延迟。等周梦臣回到了苏州快要冬天了。 只觉嘉靖三十六年,他一直忙于打仗。不是在打仗的路上,就是在筹备打仗,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今后数个月,周梦臣就要勤练内功了。理顺东南经济体系,最好能让工业化的生产体系引入江南,这才是他要面对最大的考验。是周梦臣在江南做的最难的事情,不管多难,他都要做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第一章 嘉靖三十七年 恍惚之间,一年过去了。而今已经是嘉靖三十七年了。 周梦臣在这一年的事情之内,没有做别的事情,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将总督府,从苏州迁到上海县。更是在上海基础设施建设上下了大功夫。首先是疏通了吴淞江。苏州到伤上海的水道畅通无比。而苏州又是整个江南。不,是正经江南浙北的水路中心。苏州通往上海的水路畅通无比,也就说明,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江南四府,加上浙江杭州府以北的地区,都可以通过上海进行海贸。 而且都是水路。水路消耗最少,即便是多一些里程也没有什么。 如此一来,就奠定了上海乃是第一大港的地位。 也正是这样的地位。周梦臣才下定决心,将总督府从苏州迁到了上海。 从城市定位上来看,苏州是生产中心,消费中心。他的核心地位是没有动摇的。但是上海却代表着海洋经济的崛起。而今上海依旧是附属于苏州的经济体系,但是这种主客易位需要多少年? 周梦臣并不知道。 但是他非常期望这一件事情发生。 因为当这样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就意味着要么中国在海外占据足够的经济份额,以至于对外经济的分量最少与大明国内经济等量齐观,甚至要超越。要么就是有敌人人从海上来。大明内部的经济体系不得不依赖于外部经济。 后者,也就是上海崛起的过程,上海的崛起就是西方入侵进一步加剧的过程。 当然了,周梦臣期望的自然不是前者。他期望的是,大明有足够的海外领地,而本土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撑这些海外领地,并远销到其他国家。让大明在在十六世界就能成为世界工厂。 对于这一点。周梦臣也下了大功夫。 首先是江南造船场。江南造船场可以说是上海最大工坊,雇佣劳工数万再加上一系列木工工具。最近正接下一个大胆子。不是别的。就是给东海水师换装。东海水师二百多艘船,都是老船旧船,俘获的船只。 而且在周梦臣看来,也并不符合未来的海战。因此周梦臣制定了四十艘炮舰的计划。这四十艘船,都是福船船型稍稍改进了一下,进行过特别加固。有丰富的水密舱。还有专门的炮位。 一艘船宽五丈,长十五丈,有六十个炮位。一般来说,装五十门火炮就足够了。而这火炮也是由朔州军器监专门订制的,炮身更重,每一门重一千二百斤。火力凶猛。适合海上作战。甚至还有线膛炮的版本,只是因为钢材的原因,三五炮就能打平线膛。而且因为是前装炮,装炮弹的时候,是非常困难的。需要用长柄软木槌,轻轻敲击,一点点的将炮弹装进去。太浪费时间了。只有两三门的样炮。但也有当年北-京城下一炮的风采了。 这也代表了,大明最高的制造水准。 不过,这也很贵了。一艘船加上火炮,一万两还稍稍出头的。 而且这样的船只,完全没有什么运货能力。几乎上能装满所需弹药补给,粮食清水等物资,就差不多了。额外运载量,简直是少得可怜。不过,这才是周梦臣心目之中真正的战船。 而且不是之前将在船头增添几门火炮就能当战船用了。 除此之外,还为东海水师增加了其他很多船只。毕竟正规的水师不是一种船型打天下的。总之,东海水师总体上有船只二百多艘,临近三百艘。除却这四十最大的战船,还有一半比最大福船小上一号两号的小战船,分别能容纳四十门火炮,还有二十门火炮的船只。至于更小的船只。东海水师就不装备了。不过,这样的小船,浙军,闽军,还有刚刚建立起的南直隶军,还是要一点的。 这也是俞大猷思忖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做出的抉择,他将近海防御的责任都让给了当地军方。 为了这一件事情,俞大猷还有戚继光,卢镗等人好生争论了一番。 无他,俞大猷手中船越大,炮越多,就越发不适应海边的环境。 因为海边岛屿复杂的环境,最适合其实是灵活的小船。而不是大船。大船在大海之上,最容易发挥战力。但是在近海,因为风向多变的原因,很容易出现转向不灵,比不上小船灵活。 当大船失去了速度,失去了转向的空间。那就是是任人屠杀的地步。 历史上,郑芝龙击败荷兰人战事,料罗湾海战,就是这样大的。而所谓的破西洋船的秘法,火攻船等等,都是基于这个远离的。 在海上,固然是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但是在近海这个问题,就不一定了。 近海防御最好是大量小船。 俞大猷如果将这些小船都纳入东海水师的话,就会出现经费太高了,其次,管理上也很麻烦。 所以,俞大猷最后决定将这些力量下放给沿海各省。 当然了沿海各省不愿意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俞大猷还保留着这些小船队的指挥权,也就是说,当海上遇见战事之后,这些船队都要归东海水师一并指挥。这才让各省总兵官恼火的事情,凭什么花我们的钱,养你们的人。甚至有大批文官觉得,如此一来,东海水师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建议将东海水师拆分,分给沿海各省,让沿海各省组建自己的水师。 周梦臣好说歹说,才算是将所有事情给摆平了。 他给了沿海各省水师一个重要的权力,那就是缉私权力。 虽然而今海禁还没有全部放开。但是江南每一个百姓都知道,开海是必然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每一个从正规港口出口,并缴纳赋税的船只,都会颁发凭证。缉私船可以在海上拦截人会船只。只要没有凭证,就能压回去。通知人来缴纳罚款,当然了,如果不来,这船连货物都要充公,至于船上的水手,都要流放海外。 而今大明所言的海外,还只有大琉球,也就是台湾。不过渐渐被称为东海。因为东海水师,在舟山,宁波,温州,崇明,厦门,等第有驻扎地之外,还在澎湖,台湾上有三个港口驻地。 并建立了东海五卫。在很多人约定成俗的称呼,都是东海那边。 周梦臣估计将来台湾岛被叫做东海岛也不奇怪。 造船场另外的业务就是给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造这种每艘船上只有十门火炮,船又轻,甚至可以帆桨并用的近海船只。每一个省都是一百艘打底。 这种给官府造船的单子,利润是很低的。真正给造船船带来大量利润的,是商船的营造。 因为开海的风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明,而且大家都知道,上海必然是开海第一港,所以大明对船只的需求量,一下子飞速增长。可谓供不应求。一艘船什么价码,根本就是船厂说了算。 周梦臣又对船厂进行了管理。不,应该说,周梦臣并不是对船厂进行管理,而是对几乎所有的大作风,都进行了管理。不过,周梦臣的注意力只能在江南这一带,更远的地方就管不着了。 船厂,布坊,都有纳入征税之中。不应该说纳入管理之中。 不过,而今能做到的,也仅仅能征税而已。更多的管理根本不可能,太却是人手了。以明代县衙的配置,根本不可能对所有工厂进行管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上海 第二章 上海 周梦臣能做的仅仅是在上海一地推行而已。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是看海瑞与谢彬之间的配合。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海瑞的行政能力被所有人都低估了。海瑞是那一种,一个人顶一个衙门的官员。行政能力爆表的存在。对于这种工坊征税,周梦臣与海瑞一说,海瑞就举双手双脚赞同。 毕竟,海瑞本质上是太祖皇帝的崇拜者。而不是死板的信徒。 海瑞支持的太祖皇帝理念,太祖皇帝什么理念,就爱护小民,重视农业,勤俭节约,讨厌奢华浪费。 也正是这一点,海瑞与陆揖两人是一万不对付。 因为陆揖的财政观点已经有一点消费主-义的味道了,他大力提倡奢华消费,能带动经济。甚至在与周梦臣交流之中,也有了市场等经济概念。而海瑞却目之为异端邪说。简直是不可理喻。 双方能友好才怪。偏偏陆家与顾家等家族还是上海最大的地头蛇。县令与地头蛇之间一些斗法,都传到了周梦臣耳朵之中。 不过,到了周梦臣这个层次,下面人一些小矛盾,都不好直接插手了。 不能说陆揖不对,也不能说海瑞不对。只是双方负责的东西不一样,陆揖几乎是周梦臣的财政大臣了,负责银行。而海瑞仅仅是一个县令,并不需要了解这些,他只需执行好就行了。 而只要让海瑞心甘情愿,那么海瑞的执行力是爆表的。 周梦臣仅仅一个理由,他将江南造船场的账目让海瑞一看,并告诉海瑞,从这工坊上征收的赋税,归县令所支配,不需要上缴省府。 海瑞立即有了动力,海瑞几乎是一个工坊一个工坊调研,并且一个工坊一个工坊落实周梦臣的税收政策。大体上是工厂的营业税,与商品税两大项,具体项目与额度,周梦臣都是与海瑞商量着办的。 可以说,江南与大同最大区别也出来了。 大同没有什么产业。几乎所有赚钱的产业,都是周梦臣一手一脚的建立起来的。 如此一来,周梦臣可以从这些产业之中直接抽调资金。而在江南是不行的,江南本身有很大的经济体量。周梦臣需要的是讲这种经济体量,引导到自己想要方向,征税与扶持,都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没有征税,地方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海瑞本身是清官,毫无疑问。当他将钱收上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情,是用这些赋税垫付百姓缩叫的杂项。这些杂项不是朝廷正税,但也是必须的。就好像县衙的运行成本,将正税也就是粮食运输到京师的运费等等。 海瑞这样几乎是给上海百姓一次大减税。减税程度甚至到了百分之五十。降低到了太祖水平,也就是一亩地有数斗米。这还是江南官田太多的原因,而官田因为时间长了,已经模糊不在了。正统年间,就进行了一次赋税改革,就是将官田赋税的总数摊平在江南所有的土地之上,形成了如此高赋税。 如果不算官田,大明每亩土地仅仅征收三五升而已,不足一斗。 除此之外,海瑞还将钱都花在地方上,疏通吴淞江工程,上海段根本没有让朝廷掏钱,是上海县自己出钱的。 周梦臣都有一种感觉,上海虽然是一个县,他可以支配的财力,已经胜过很多地方一个府。这还是刚刚开始,估计将来,上海一县能胜过江南一府,甚至超过苏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过程之中,周梦臣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他收获的就是海瑞制定一整套上海县衙章程。 周梦臣虽然是一件件功劳上去的。对政务也是了解的。但是他毕竟不是从县令做起的。对于最基层的事情,是隔了一层,而偏偏这一层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朝廷多少政策到了最后,都要看县令执行到位不到位的。 海瑞的经验给了周梦臣很多想法。 不过,周梦臣内心也知道,海瑞的经验不好推行。因为首先要一个精力超群,毫无私心的县令才行的。海瑞在大明只有一个。 周梦臣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即便有第二个,周梦臣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海瑞经验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对于最基层的问题,给了周梦臣很多想法。只是所有想法都给了周梦臣一个答案,那就是要大动干戈。不然,根本行不通,这本质上大明的管理跟不上生产力的发展,反而形成了束缚。 海瑞能以自己超强的能力,与超强道德感打通这一切。而其他人大多是不可能做到的。县令的工作要大改,县一级下面胥吏要大改,县一级别的分工要大改,等等。但是最重要的是,周梦臣需要一大批理解自己思想的县令。 毕竟,再多政策都是要人来办的。 周梦臣忽然理解王安石变法,为什么在科举上大动干戈了。就是为了人才。 所有政争,都可以理解为人事斗争。能决定一人,或者一批人在什么位置上,才能决定这些人能做什么事情。 周梦臣忽然对首辅之位,产生了强烈的渴望。没有大明朝廷的控制权,他是所有改革都是现有制度下增减缝合而已,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周梦臣只能按捺住,自己心理的想法。 因为这不是时候。 时机是很重要的。 虽然此刻不能大动,但是并不妨碍,周梦臣将上海看做大明的特区。将大量的产业向上海聚集。 在周梦臣争取之下,江南织造局在上海开办了分局。用得都是周梦臣提供最新技术。而主持江南织造的更是他的老熟人。藤祥。 其实嘉靖对周梦臣折腾的情况,是非常重视的。早早就派了太监来监视,只是周梦臣身为六省总督,派出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太监,不大好办。而且给太监高位,从来不是嘉靖的这想法。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换了织造衙门的管事太监。 派了藤祥。藤祥与周梦臣关系很好。当时不管太监与大臣关系再好,他们都不会忘记他们的根在宫中,嘉靖也不担心藤祥会投向周梦臣。另外嘉靖也不愿意自己对周梦臣态度表现的太过赤裸裸的。 毕竟,嘉靖对周梦臣看似宠信之极,内里虽然有一点点别的心思,却并不想表露出来。 所以才选定了藤祥。 藤祥到了江南之后,在很多事情上都给周梦臣支持。但是不管是打仗,还是周梦臣与心学的纷争,都是他一个太监插不上手的。但是在一件事情,藤祥能帮得上忙,就是在上海兴建一处新的江南织造局,或者说分局。 江南织造局的最根本的任务,是供应朝廷用度,宫中用度。上到嘉靖的龙袍,常服,道袍,下到太监,百官,锦衣卫,大汉将军的衣服吧,还有朝廷对外的赏赐。都是江南织造局供应的。 而上海这个江南织造局分局的目的却不一样,他就是为了赚钱。主要生产的东西,也不是丝绸,而是棉布。毕竟松江棉布甲于天下,上海本来就是有生产棉布的基础的。 单单在上海生产棉布这个项目,就是有赚头的。 这一点,周梦臣也没有忽悠藤祥。不过,周梦臣最大的目的,并不是赚钱。毕竟这赚钱,也是给宫中赚钱,固然能讨好一下嘉靖,但是周梦臣给宫中弄得钱够多,他并不觉得,单单这一点点钱,能提升嘉靖多少好感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纺织新工艺 第三章 纺织新工艺 给人刷好感度,也是有边际效应的。 周梦臣其实就是为了推广新的纺织技术。 珍妮纺纱机这种级别的纺织技术,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困难,周梦臣甚至实验的将蒸汽机加入了纺纱之中。虽然蒸汽机很不成熟。但是不成熟与不成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而今从周梦臣发明蒸汽机,到殷宗伊不断的迭代生产更新。已经与原来的蒸汽机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仅仅能够提水的蒸汽机,渐渐成为一个动力输出单位,适应很多种情况,当然了,还有一点点的问题,那就是蒸汽机的稳定性还很成问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真正的稳定性,是要在不同的调试之中才能出来。将所有大大小小的问题都解决了,才能稳定。 而今蒸汽机大体上是定型了,今后就是不断的磨合使用,并应用于不同的情况。 而江南是有一套自己的纺织技术的。这一套纺织技术不能说不好。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太适合家庭作坊生产了。分散生产了。这对周梦臣来说并不是太理想的。 因为周梦臣要考虑效率问题,也要考虑征税问题。 效率就不用说了,中国大规模开海。对外输出的物资必然激增。那么,中国拳头产品是什么?是瓷器,糖,茶叶,还有各种候选项,但是周梦臣却将目标瞄准了纺织品,具体说是棉布。 这一来是,效仿英国。英国就是在纺织业上先崛起的。周梦臣觉得这其中必然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二来,就是周梦臣也考察过,瓷器,茶叶,糖,乃至于其他东西,最容易工业化生产的,也只有棉布了,甚至不是丝绸。原因很简单,丝绸的工艺要求更高,现在蒸汽机连梳理棉布都有一些问题,更不要说丝绸。 周梦臣目的就是要打破,对付输出奢侈品的情况,而是对外输出大宗商品。 三来,也就是为了征税。不能应对蒸汽机面对的风波,必然有很多家庭小作坊倒毙。一旦应用了蒸汽机,以而今蒸汽机的规模,必然有一个厂房,而且要供应好煤与水,而江南的煤是比较少的,只能长途运输过来。 所以这些工厂都要聚集在港口才好。 周梦臣为他们选定的港口就是上海港。 所以,周梦臣要请江南最用影响的纺织机构,也就是江南织造局来做这个广告。 周梦臣这些心思,却不是藤祥所明白的。 不过,藤祥也不用全部明白。他最大任务,其实是监视周梦臣。在此同时,他也要维系好与周梦臣的关系。周梦臣一些小要求,他自然会满足的。毕竟周梦臣之前的战绩,有多辉煌,简直点金胜手,善财童子。 藤祥又怎么可能不听周梦臣的话。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这不,藤祥的江南织造上海分局,刚刚弄好。藤祥就请周梦臣去参观。 周梦臣自然答应下来,不过,他不是一个去参观的。而是带了自己一整套班子,包括海瑞这个地方官在内。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上海分局。 上海分局的地址,也是在,吴淞江,也就是后世称呼的黄浦江一侧。 周梦臣早已看出来,黄浦江两侧将来定然是上海的工业区,是未来的繁华地带。而今有江南造船厂,江南织造局等巨无霸过来了,其他的大小工坊,也就会自发的或者不自发的向这里聚集了。 而今也已经看出一些繁华的苗头了。 藤祥见周梦臣来了,立即上来迎接,藤祥引周梦臣进了厂房之中。周梦臣看见厂房,黑大粗陋,与他心目之中的纺织车间根本不一样。毕竟而今不是电气化时代,到处都是蒸汽管道,带来浓浓的白烟之中,还带来极大的噪声,以至于参观的时候,说话都听不清楚。还有飞扬的煤灰。让不少人落了一层。 藤祥根本没有让人参观很久,就引到了他的值房之中。 不知道藤祥的值房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一进门,将门关严之后,外面的噪声似乎忽然从所有人的耳朵边消失不见了。 藤祥立即开始抱怨起来了,他说道:“周大人,你这什么是主要,简直是要命的玩意,蒸汽机这家伙噪声太大了,很多人耳朵都不好,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之所以这样,是你的厂房有些问题。我这就让徐杲来一趟江南。给你看看。这些问题,其实都是能解决的。你不要说,蒸汽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说,效率如何?” 藤祥听了,倒是一愣,说道:“是快了。但是我原材料什么的都是有限的,而今提高速度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成本也高了。开工一个月,其他的时间都是要闲着的,还伤了不少,已经有人开始闹事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也是戚戚然。 很多时候发展都是血淋淋的。这一点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将不成熟的蒸汽机引入纺织业,肯定会出问题的。蒸汽机伤人,甚至爆炸,周梦臣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毕竟,不这样,蒸汽机永远都不能成熟起来。没有大量使用,蒸汽机永远是有毛病的。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周梦臣却不能坦然处之,说道:“藤公公,对于受伤的人,一定要妥善处置,他们毕竟是为了朝廷受伤的。我也会让蒸汽机那边出钱赔偿的。但很多时候不能因噎废食吗。别的不说,出海的事情,你不知道吗?蒸汽机的成本高,如果能做满一年,将成本摊平在每一匹布上面,还高吗?” 藤祥听了,也不能不承认周梦臣说的对。 如果真能生产一年,各方面考虑下来,即便将藤祥的一些灰色成本考虑下来,也是有赚头的,而且是大赚头。所以藤祥也仅仅是叫苦而已,并没有说别的什么。 不过,藤祥也面对一个大问题,他说道:“而今的问题,就是不管怎么都不可能生产一年。棉花不够,山东的棉花,本地的棉花,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哪里有能供应生产一年的棉花吗?” “这机器闲置下来,自然要亏本的。” 周梦臣一愣,他心中默算了一下,微微有一点点苦涩。他想到的自然不会是藤祥一家的原材料问题,而是江南这么多作坊的原材料问题。大明棉花产地,以山东为主,而在江南也是有广泛的种植的。 这一点周梦臣也知道的。 但是看情况,这两地都不够用。原因很简单,如果一般作坊说自己原材料不够了,未必是市场反应。但是江南织造是什么体量,是什么权力,可以说,江南织造在江南纺织业的地位,是超过官府的。 只要市场上有原材料,那么江南织造一定能搞到。 而今,他既然说原材料不够了,那就是真不够了。 甚至江南织造已经抢夺了不少小作坊的原材料了。 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 但是该怎么解决啊? 周梦臣不可能空手变出原材料,而且棉花生产,也是有规律的,不可能周梦臣现在想解决这个问题,就立即能解决的,即便种植也是要等棉花长出来的,最少要等上一年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不是而今能够解决的,但毕竟将这一件的提上重要的议程。只是该从什么方面来解决这个问题啊?”一时间周梦臣有好几个想法。不知道行与不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市场与原材料产地 第四章 市场与原材料产地 解决棉花的供应问题,一方面自然从内寻找。这让周梦臣一下子想起了江北大片空置的土地。这其实也是实业状元张謇的办法。张謇在江北就种植了大量地棉花。不过,张謇是将沿海荒滩开垦成为棉田。而周梦臣是想将大面草荡开垦成为棉田。 要想这样做,就要先解决盐业问题,将煮盐制,改变为晒盐制度,从而让盐业生产不需要大量的燃料,这些草荡才能名正言顺的被开垦。但是这又要涉及盐政的问题。而盐政正是严党的钱袋子。 周梦臣没有干掉严嵩之前,想都不要想了。 虽然而今严嵩大不如前,却还不是周梦臣现在可以撼动的。 这个计划只能搁置了。 从国内找棉花,是不行了。但是从国外找棉花却是可行的。天竺地棉花产业在周梦臣印象之中,也是相当可以的。虽然周梦臣不知道这这个时代的天竺棉花产业怎么样。但是他下意思觉得,天竺棉花产业也是有一定的规模的。 毕竟从棉花传播的历史上来看,天竺棉花的种植历史要在中国之前。棉花在中国成为广泛种植的经济作物,其实还是在太祖皇帝强制推广之下才形成的。 而天竺种棉花的历史有三千多年,应该一定有棉花产量的。 只是这也是远水追不了近火。 毕竟,从天竺将棉花运过来,要解决很多问题,军事外交航海运输等等。 这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不过,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一点点的暗暗欢喜,因为如果这一切顺理完毕之后,棉纺业的产量将会爆炸般增长,到时候,不用他提醒,尝到海外市场与原材料甜头的大明士绅,都会自动成为对外扩张的支持者。 对外扩张,不仅仅要有大义,也要有利益。 周梦臣内心之中转了几个圈,说道:“藤公公请放心。在上海建厂最大的好处,是可以通过海运将山东地棉花第一时间运过来,一定能补上你的缺口。” 藤祥微微一笑,其实他并不相信周梦臣能给出什么帮助,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困难,虽然开工率不足,但是效率提上去,也是有些赚的。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他说道:“这就指望周大人了。” 周梦臣只能搪塞一下。 “藤公公。”海瑞大声说道:“在下乃是上海县令,织造局在上海日赚千金,却没有一分商税上缴县衙。而且织造局门槛太高,今日才借总督大人的光上门。” 藤祥说道:“我织造局直属大内,从来没有听过有交税之事。” 海瑞说道:“藤公公,这大同光禄寺下属的大同工坊,却是一文不少的交税。天下乃大明之天下,大同那么能够交税,藤公公为什么不能交税?” 藤祥听了,微微一愣。他看向周梦臣。 周梦臣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他也没有想到海瑞忽然这样开口,弄得好像,周梦臣指使海瑞一般。 毕竟大同那边的事情,周梦臣与藤祥都是当事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一次与大内的分肥,大同的做作坊是周梦臣弄出来。不是特例。 不过,藤祥看在周梦臣的面子,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海县令,你去找账房吧。不过,不要得寸进尺。” 海瑞立即向周梦臣行礼说道:“谢过公公,谢过大人。” 海瑞这一说,几乎将这一件事情给钉死了。让周梦臣有一些哭笑不得。认也不对,不认也不对。只能含糊点点头。 周梦臣本来准备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好好看一下织造局。不过,这个时候,一个人进来,在徐渭耳边轻轻说了几乎,徐渭立即上前,在周梦臣耳边说了几句。周梦臣一愣,说道:“此言当真。” 徐渭说道:“想来没有人敢这报假消息。” 周梦臣顿时大喜,说道:“藤公公,现在有事,我先走了。” 藤祥说道:“不知道有什么好事?”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瞒你,下南洋的船队回来了。” 所谓下南洋的船队回来了。是周梦臣从福建回来之后做得一项决定,那就是派人下南洋。特别选谭纶作为使臣。如果不是周梦臣出京的时候,有处置海外的权力,这一件事情,他也不可能做的。 之所以如此。周梦臣也是为了开海做准备。 虽然周梦臣已经计划了,从上海为第一批,然后依次开放,宁波,泉州,广州,等三个港口。然后再开放登莱,温州,台州, 福州,漳州,钦州。等港口。至于天津开放与否,就需要周梦臣与朝廷好好商议了。 毕竟一来,周梦臣虽然是六省总督,但是天津是不归周梦臣管的。二来,天津是北-京的屏障,抵抗海上的侵袭,这种保卫北-京的防线。都是非常敏感的。所以,天津能否开港,政治意味是非常重的。周梦臣也只能听中枢决定了。 开海,一方面是放大明内部士绅出海,并放宽一些规定。比如大明规定,一般在海外待上三年,就自动取消了大明国民的身份。这就是防止一些百姓长期滞留海外,当然了还有一些小农意思。将人作为根本,也是征收赋税的主体,担心大量百姓外流。 如果是在后世,这一条倒也无妨。毕竟现代交通,已经将地球缩小了。而这个时代,帆船跑一趟远航。一个不小心就是好几年,再等信风,等洋流。一趟两三年是很正常的。 一个不小心,就要超过归期了。 还有对船只的限制,只能用三桅船等等限制。全部取消了。大家可以自由的出海。 另外一方面,也是放开对外国商人的限制。之前,外国商人有很多限制的。葡萄牙也就是佛郎机,也不是一到大明就骚扰沿海当海盗的。这倒不是给西方海盗洗白。而是他们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劫掠这种事情,获得货物的成本其实很高的。而且还有数量限制。 而如果能正经通商,利益是相当大的。 但是他们在正德年间派了使臣火者亚三到京师。这位火者亚三为了完成使命,拼命地讨好正德皇帝,正德皇帝又是一个爱玩的。自然对这个火者亚三给是宠信。 只是这位火者亚三,完全弄不懂大明的政治生态。 于是,他有多拼命讨好皇帝,就是再多拼命地得罪文官。因为在文官眼中,这人简直奸佞小人,引君向恶。这岂能容他?只是正德又岂是好劝的?不能将火者亚三驱除开来,但是对火者亚三想做的事情,他们集体不愿意做。 正德皇帝对火者亚三的感情其实也不深,不过觉得一个玩伴而已,更不要说,佛郎机人没有给大明打招呼,就灭了满刺加。所以也没有积极推进。不愿意因为这一点点小事,与文官们再闹一场,毕竟彼此之间,已经闹了好多场了。 于是火者亚三,得了不少金银赏赐,只有通商这一件事情迟迟搞不定。 紧接着火者亚三的噩梦就发生了。正德皇帝死了。 前文也交代过,在正德皇帝死后,嘉靖皇帝继位之前,大明皇位空悬一百多日,而杨廷和在这一百多日之内。做出一番堪称政-变的举动,外四家军,已经正德皇帝留下的武将,全部被干掉了。火者亚三作为正德皇帝宠臣,自然也在清理之内。还好他有一个外交使节的身份。这才仅仅落一个驱逐出境的待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南洋归来 第五章 南洋归来 从这一件之后,佛郎机人就放弃在和平方式进行海贸了,这才有了双屿的崛起等事情。 这一次要下南洋的事情,其实就是告知南洋各国,让他们知道,不仅仅有官府贸易,而今也允许私人贸易了。允许外国人直接到上海做生意的。现在也仅仅是上海。 一方面,通知大明传统的贸易伙伴,越南,占城,暹罗,苏禄,吕宋等国,允许他们过来的同时,要要他们允许大明商人到境,并有义务保护大明商人在境内的人身权力等等。 最重要的是后者。因为在周梦臣看来,其实官方贸易是最符合这些国家的。原因很简单,在这些国家内凡是能够动摇远航的船只,一般来说,都是大贵族,或者说大贵族附庸商人。 他们一般也能让这些商队跟着真正的使节一起过来。而且官方贸易厚往薄来之举,还能让这些商队获得超出普通商业利润的财富,从此在各国内部培养出一批亲明派。当然了如果这个国家是国王最大。那么这些利益都是国王吞下去的。但是很遗憾。大多数东南亚国家是做不到中-央集权的。除却越南。越南更像是中原王朝,虽然他们而今分裂了。 开海的同时,官方贸易是没有停掉的。所以,在南洋诸国之中,也只有少部分客商会来到大明。大部分还是海外汉商。 另外一方面其实是与西方商人,与佛郎机人乃至于其他西方商人达成一些默契。 和解是不可能的。毕竟,满刺加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的。而且佛郎机人之前也算是占队正德了。而今是嘉靖在位,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是关于正德的一些问题,依旧是禁忌。 不到万不得已。周梦臣不想沾这方面的事情。 但是周梦臣却也认识到一件事情,在海洋上,大明相对于西方国家是后起国家。虽然而今加入并不算晚。但是最赚钱的航线,就是从欧洲到东亚这一条航线。而周梦臣清楚地知道,大明的航海力量,最多覆盖到南洋,至于更远的地方,固然一艘船过去看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在想有其他利益,就不好办。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大明与西洋商人合作,直接交易,或者间接交易,搭上这一道航线。毕竟,汪直等人的崛起,就是依靠了东西洋贸易。 而开海的目的,其实就是打通东西洋贸易的中间环节,让大明朝廷与百姓在这贸易之中,分一杯羹。并从而扩大的大明的海上力量。 而东西洋贸易,分开来说,其实就是东洋贸易与西洋贸易,二者之间,还有不同的地方。东洋贸易,也就是对日本贸易,潜力有限,而且中国是有可能独占的。但是有很多内政的问题。 当年夺贡之争,弄得血溅宁波。将大明的颜面按在地面上啪啪的打。 这还没有过去多少年。 以至于大明的海禁有两种,一种是太祖当年的海禁,仅仅是禁止私人贸易,对官府贸易还是允许的。另外一种海禁,就是嘉靖年间的海禁,专门禁止与日本人有一切贸易往来。 这也是为什么汪直以开海为由上岸,最后被朝廷杀了。胡宗宪都保不住。因为汪直想要的开海禁,是两者一起。那请问嘉靖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即便开海,也是先理顺西洋贸易,而不是一股脑乱来,日本的事情先放一放。才有让谭纶出使南洋各国。 从嘉靖三十六年冬季,乘着北方南下,而今嘉靖三十七年夏季,乘着南风归来,正正用了七八个月,才算是回来了。 周梦臣岂能不高兴。 要知道航海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大海茫茫消息断绝。周梦臣对船队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心中岂能不担心,而今才算是将心思放进肚子里面了。 也是这一次南下,才让江南富商都相信且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开海是必然的。不然也不会派人南下,这可以说是大明在郑和之后,第一出派出官方使节巡视南洋各国。之前不是没有使节南下,不过,那大多都是对某国赏赐,或者赐封某国国王等等外交活动。与这一次南下不是一个分量的。 可以说,不仅仅是周梦臣在等这一支船队归来。连江南很多商人都在等这一支船队归来。 藤祥听了,也很高兴,说道:“在下也想去看看,一睹大明勇士的风采。” 周梦臣说道:“既然藤公公想看,就一起吧。” 一行人出了织造局,没有走多远就已经看见吴淞江了。毕竟,前文也说过,吴淞江两岸,都是港口码头。造船厂就占据了一段河道,将河道的码头变成了造船场专用的码头,而织造局自然也是一样的。双方相距不远,几乎一出来,就看见了吴淞江。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刚刚回来的船队,刚刚进入吴淞江之中,这是吴淞江驻军,飞马来报的消息。 估计等上一会儿,才能见到。 周梦臣一行人就在上海县城外面的码头等着。这个码头,是上海县迎接官员的码头,也算是最好的码头之一。谭纶当初就是从这里出行的。 没有过多长时间,有一支船队缓缓地过来。 这支船队有一艘大船,正是江南造船厂造得最大的福船,上面有六十个炮位那种,这一艘是江南造船厂大号福船的首船。此处之外,还有比这支船要小上不少的船只,未必全部是江南造船厂所产的。但都是精良的战船。 总共有十二艘船,其中将士水手有一千多人接近两千人之多。 都是从东海水师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随从的将领就有好几个,比如谢和,洪迪珍两人。他们都是一指挥使身份一起南下的,还有邓钟,等几为俞大猷嫡系小将。 谢和与洪迪珍两位之所以在,是因为两人远洋经验非常丰富,当然了,也有俞大猷一点点小计谋,将两人调离一段时间,月港那一批人少了关键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抱团了。 俞大猷也好处置了。 而两人这一次南下如果顺利走下来,也算是有功之臣了。安排上也好安排了。不过,想回到旧部之中,却不大可能了。 这一千多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单单火炮就有三百门之多,再加上其他武器。已经士卒的素质,足够在南洋闹出一场动静了。这也是周梦臣所担心的。 多少年不出海,大明的威名更多是在传说之中,南洋各国会服服帖帖的成为大明的臣属。那却未必。 本文之前也详细分解了,所谓朝贡贸易,厚往薄来这下面的政治含义。大家都会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南洋对大明的忠诚,更多是忠诚于利益罢了。有些国家对大明恭敬一些,有些国家却未必了。 所以必要的武力准备是一定要有。看船上的痕迹,虽然有一些陈旧破损的地方,看样子并不像是经历了战争。周梦臣也就放心了。不过,眼睛一转看到这十二艘船后面,还有大大小小几十艘船。 周梦臣一看这船型,就知道其中大部分都不是中国船只。他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谭纶这一次南下,将各国的时节都带过来了。这倒是一件好事。”毕竟,万国来朝,对任何一个皇帝都是一个大有面子的事情。特别是在郑和不在下西洋之后,大明在南洋的藩属国,从几十个,下降到经常来朝贡的六七个。也就是安南,占城,暹罗,苏禄,吴哥等。 而今一下子来了不少,嘉靖如此好面子的皇帝,可比任何马屁都舒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南洋行 第六章 南洋行 船轻轻地靠了岸,谭纶立即下了船,到了周梦臣身前立即行礼,说道:“下官见过大人。” 随即跟随谭纶等人的随员,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这些人都是跟随谭纶下南洋的官员与将领。周梦臣还看见了何心隐。不过,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知道。因为以何心隐的身份地位,打个招呼。没有人会拒绝他随行。 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他虽然对何心隐这一次要下南洋,有一些怀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仅仅是对南洋有兴趣,还是何心隐有别的目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周梦臣对于大明士大夫愿意接触大海,是乐见其成的。 周梦臣目光扫过这些人,上前将谭纶搀扶起来了,说道:“潭大人此行辛苦了。” 谭纶说道:“为朝廷做事,谈何辛苦。没有大人提携,南洋之行,也轮不到下官。下官岂能辜负大人。” 周梦臣选择谭纶,也是浙江巡抚唐时英的举荐。 周梦臣选择主持下南洋的官员,也是费了一些心思,首先,这个官员品阶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周梦臣虽然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是毕竟不是正管,而且这一次也没有圣旨,所以周梦臣不能派品阶太高的官员,同时,也不能派品阶太低的官员,虽然南洋都是一些小国,实力最强的安南,在周梦臣看来,也比不上大明一个省。但是毕竟是一国,品阶太低了,在谈判的时候,也会受到压制。虽然说,大国卿小国相,但是也不能让大国一县令就能与小国首相平起平坐。 于是,周梦臣在唐时英的举荐之下,选了谭纶。 周梦臣对谭纶是不是后来的大明名将,不感兴趣,也没有印象。唐时英推荐的理由是有胆气。 是的,谭纶在台州之战中,表现并不是太好。特别是在周梦臣坐镇东南,各方面战场捷报频频之下,谭纶在台州之中的表现,只能说是平平。比不上历史上各路打得都很艰难。甚至胡宗宪屡次弹劾俞大猷与戚继光,说他们作战不尽力,让他们戴罪立功。但是民间百姓都说,胡宗宪从来说,打了胜仗是自己的。打来败仗是下面的人。因为俞大猷与戚继光战力强,凡是都往他们身上扣。因为俞大猷与戚继光是能戴罪立功的。其他各部就未必了。 胡宗宪让他们背黑锅,然后自己再私下里安抚一些,事情就能过去了。 可见当时战场之反复艰难。 于是谭纶在台州守城之战的表现,特别是谭纶本身就是文官。从此走上了儒将的道路,最后还当了兵部尚书。而同样的情况下,谭纶在台州之战中虽然表现平平,但是敢出城接战,敢身先士卒。等等表现,也让很多人看在眼里。 这也是唐时英说谭纶有胆气的原因。 在周梦臣看来,外交使节,别的方面可以差一点。但是胆气一定要足,不能因为别人一威胁,说几句硬话,自己就软了,那是万万不能的。应该是那一种即便刀子架在脖子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人。 周梦臣也是考察了一下谭纶,觉得唐时英说得对,别的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谭纶的确是慷慨磊落,胆气十足。甚至有几分英雄气。其他能力还没有看出来多厉害,但并不存在明显的短板。 所以,周梦臣最后选择了谭纶。 当然了,谭纶究竟合适不合适,而今还要看谭纶这一次的汇报了。 这是谭纶要面对的大考,也是周梦臣要给自己的答卷。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谭大人,说笑了。不过为国家举才而已,我对南洋的情况,可是很好奇的。” 谭纶胸有成竹地说道:“包大人满意。” 一番寒暄之后,周梦臣让其他人去将谭纶以及谭纶的随员给安排好了,他带着谭纶到了总督衙门。 这个上海的总督衙门,虽然是新修的。但是周梦臣并没有太铺张浪费。周梦臣在苏州的总督衙门,其实是占了江南巡抚衙门。而这里新建的总督衙门,在周梦臣走后,会留给上海海关衙门。 所以在规格上,是有所保留的。 不过,周梦臣对此并不在乎。他与谭纶坐定之后,立即询问说道:“此去南洋可一切顺利?” 谭纶说道:“赖朝廷天威,大人威名,一路上虽然有些波折,但基本上还算顺利,不仅仅与南洋各国达成了协议,还带来一些商人。” 周梦臣说道:“详细说说。” “是。”谭纶说道。他随即微微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才说道:“我此行南下,首先去的是安南。” “安南局势混乱,虽然而今莫家占据升龙,但是在此前数年,升龙数次易手,莫氏根基残破,与黎朝互有攻守,不过有一个人却值得特别注意,他是莫登庸之孙,而今莫家国主的王叔,安南谦王莫敬典,我观他行事,大有英雄之气。我在升龙见到他。他对朝廷所要之事,无不允许,并愿意在升龙画出一片区域,作为我朝商人居住之地。” 周梦臣心中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安南与其他东南亚国家是不一样的。是对中国有威胁的。而且东南亚国家,对中国有威胁的,除却安南,就是爪哇。再有就是西方殖民者了。所以周梦臣对安南局面特别关注。 虽然周梦臣觉得,这位大有英雄气的安南谦王。不会对大明有什么威胁。毕竟安南而今还是处于四分五裂之中,这估计也是安南莫朝,这么好说话的原因。 毕竟,莫登庸也就是莫朝的太祖高皇帝。在大明口中也不过是安南都统而已。俞大猷当年在广西,就是莫朝收买的广西土司碰了一下。也是莫登庸跪得快,最后朝廷没有下令出兵而已。否则俞大猷的成名之战,很可能是与莫朝打的。也就是莫登庸。 只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嘉靖在位已经三十多年了。很多人对三十多年这个时间段,没有概念。对照一下安南就有概念了。莫登庸夺权,是在嘉靖初年,也是因为莫登庸篡位,嘉靖初年有了征安南想法。 这一战最后大兵临边,外交解决了。 莫登庸对大明称臣,内称皇帝。而今转眼间,安南莫朝已经过四代皇帝,莫登庸的孙子,都已经成为王叔了。同时,周梦臣不知道的是,这位安南谦王乃是安南莫朝的金石玉柱。因为在安南谦王之前,莫朝被黎朝打败过很多次。而在安南谦王掌权的时候,战略主动权就到了莫朝这边。而安南谦王在十几年后病故,莫朝很快就被赶出了升龙。成为军阀势力之一。在清军南下的时候,彻底被消灭。 这个安南谦王是明白人。所以他才不会在小事上惹怒大明。所以他答应得很爽快。 周梦臣其实有对南洋各国派出外交使节常驻的想法。但是想想最后还是算了。 毕竟,大明与南洋各国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大明是南洋诸国的宗主国。南洋各国也愿意用宗主国的名头换一些实际利益。但是周梦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真以为南洋各国是大明的忠臣孝子。他们奉大明为宗主,是大明不介入南洋的前提之下,如果大明介入南洋,南洋各国会是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 而派出外交常驻使节,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大明介入南洋的明确信号。 周梦臣当然知道,大明开海,本身就是要对南洋进行介入,但是却也是需要分寸的,要在南洋诸国愿意配合的基础之上,温水煮青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安南三国记 第七章 安南三国记 中国与西方各国到底是不一样了,作为天朝,是有自己的逼格的。对外用兵,一定要名正言顺,吊民伐罪。 俄罗斯打乌克兰在很多地方上,就符合中国人这种价值观。乌克兰挑衅在先,还有俄罗斯与乌克兰的特殊关系,等等。都符合这名正言顺,吊民伐罪这八个字。 在大明也是一样,周梦臣努力不以战争手段来推进贸易,一方面在大明是很难的。毕竟仅仅因为贸易而发动一场战争,会被言官给喷死。周梦臣或许因为权势,不在乎言官们,但也是会损失很多政治分。 是得不偿失的。 另外一方面。战争也是需要成本的。而今大明的水师力量刚刚形成。周梦臣虽然一直对这一件事情下功夫。但是到底有多少战力,周梦臣也是不知道的。大明对南洋各国的宗主权虽然很薄弱,在很多地方,都是面子。但是有这一层面子,总比没有好。 所以能维持住这一点面子,慢慢地影响到南洋各国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一个非常细致的活。当然了,如果有国家,真敢犯大明天威,周梦臣也是不吝啬动武的。这反而是比较容易的。 周梦臣第一个想法,就是提出来往贸易的时候,允许大明商人在海外一些港口有聚居的权力。当然了,当地大明商人也是要服从当地政府的管理。但这种聚居本身就代表权力。 商人在外包团了。真出了什么事情,即便大明不派官员,也是能传到大明的。他们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人都灭口。 同样,周梦臣也准备在上海准备划出一片外国人居住的地方,其实这种地方在唐代广州就有,叫做蕃区。也算是开海的副产品。 谭纶又讲了一些关于安南的情况,比如莫朝这个王叔的权威之盛,已经超过了莫朝的小皇帝,比如莫朝百姓连年征战,面有菜色。但是即便如此情况下,他们还允许对大明出口大米。 等等。 至于进口大米这一件事情,也是周梦臣所看重的。大明粮食生产总体上可以的。但是具体到某一个地方,总是不足的。如果看朝廷邸报,几乎每年都有一些地方出饥荒。 进口粮食这一件事情,既是为大明减轻负担。作为大明粮食的补充,也是再大明上渲染开海的重要性。 开海可以赚钱这一件事情,对很多人或许是在意的。但是对于一些传统的士大夫们,并不看重。但是粮食就不一样了,即便再顽固的腐儒,也不能不承认粮食的重要性。 而周梦臣最希望进口的就是安南的粮食。 倒不是周梦臣对安南的粮食有特别的感情。 而是在这个时代,估计也只有安南有相对数量的粮食。 东南亚的气候很少适合粮食生产。在后世东南亚的大米,也是世界粮食市场上很重要的一部分。但那是后世,在这个时代,东南亚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开辟出良田,而东南亚人口已经不少了。 在农业方面,也唯有安南生产力不错。想要大量提供,估计也只有安南了。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安南这个粮食产地,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连年征战,民有菜色。不过,周梦臣的同情心,也仅仅是稍稍泛滥一下。毕竟,安南皇帝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的。 周梦臣说道:“你仅仅去了升龙,没有去别的地方。” 谭纶微微一笑,他很理解这个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说道:“当然不是。下官也去了顺化。也见了黎朝一些人物,黎朝之政,尚不及莫朝。黎主权力被侵占殆尽。甚至民间传闻,黎主血脉存疑。军政大权都在郑家手中。郑家也都答应了朝廷的条件,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希望能购买朝廷军械,之后几国也都或多或少有这个问题。” 周梦臣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反问。说道:“南下可曾动武?” 谭纶说道:“虽然不曾真的动武,但是耀武扬威还是有的。” 周梦臣也理解。南洋总体上还是混乱的。虽然说大明内部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嘉靖一直在粉饰太平。仿佛大明天下还是太平盛世。但是真要做比较的话,嘉靖也不算是粉饰了。 毕竟南洋之混乱。大明的确是太平盛世。 所以,即便是大明使者,也要表明自己拥有一些武力。有什么大国反而有忌惮,不会轻举妄动。但是整个南洋有太多海盗水贼。大明这边的海盗,一看形势不妙,都会跑到南洋,为什么去南洋,而不去日本? 那是因为虽然日本而今是战国之中。但是南洋还是比日本乱。日本的战国,虽然大家打来打去,其实还是有一定秩序的,所谓的武家的秩序,但是在南洋大多少地方,很难说是秩序,之前是国王,一场政-变下来,身首异处,实在太正常了。 由渔民为一方之主的也是有的。 环球航行的麦哲伦。没有死在海上,却死在菲律宾。未尝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 所以,大明的武器自然会非常抢手。 周梦臣也在盘算这一件事情。安南的局面,暂时是莫强黎弱。所谓莫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他们更希望大明不要介入安南,所谓答应所有条件,安抚大明就行了。而后黎朝总体上,还是比较弱的。 所以他们谋求更多的东西,比如大明的火器。 周梦臣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武器交易从来不单纯。特别是对安南的武器交易,这本身就代表的着介入。周梦臣问道:“除却安南之外,其他地方想卖武器的多吗?” 谭纶说道:“不少。” 周梦臣说道:“这个问题让我多考虑一下。” “是。”谭纶说道:“接下来我们去了占城。占城对我们最为欢迎。只是,占城王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朝廷庇护,他们一直被黎朝欺负,弄得下官也很尴尬。”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占城如果想买武器,倒是可以允许。” 占城哭诉,占城来大明告状。已经是老把戏了。 没有办法,比起百余年前的占城,而今的占城越发不行。在安南陈朝时期,也就是中国两宋时期,占城还是很争气的,与安南打得有来有往,甚至一度打到升龙附近。 但是到了而今的占城,已经不行了。 后黎朝强盛的时候,屡次南征,可以说,而今后黎朝能与莫朝对抗的地盘,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占城这边抢过来的。即便而今后黎朝在莫朝的年进攻之下,屡屡吃瘪。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转过来,打占城来补充自己的损失。 要知道而今的安南,与后世的越南版图相差太大了。 而今的占城还不是后世的南越。而在越南地图中最狭窄那一段稍稍向南一点的地方。 占城向大明叫苦,请求大明支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京师也是多次下诏书,令安南解兵。但是这种口头上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也代表了大明上下的态度。周梦臣也不愿意安南能够继续南下。 因为南越地区,也就是湄公河三角洲地区,而今开发很少,未必不能纳入大明手中。虽然这比较远。但是周梦臣不介意安排一下。而今他没有时间与精力多做布置,但是他从来是有信心入主内阁,到时候才是他执掌天下大权的时候,就能按照而今布置下的东西,继续做下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南洋与西洋诸国 第八章 南洋与西洋诸国 说完与大明关系密切,或者说在大明传统武力辐射范围之内的两个国家,三个势力之外。其他南洋诸国的情况就好了很多。 谭纶按照顺序,将真腊,渤泥,柔佛,爪哇,马打蓝,渤泥,苏禄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与势力纷纷说了。 总体上来说,都是得到了热情的款待。一切进展的都比较顺利。 很多国家将大明来使,当作自己的地位的标志,大起宴会,将自己国内的势力全部拉过来。 前文说过,整个东南亚拥有中-央集权的国家,大概也只有安南。其他各国,大多是封建制度,也就是国王作为贵族首领,占据了首都,也是一个国家最富饶的土地,然后外面一圈圈的都是册封的贵族,而最便宜的贵族,很有可能同时与两个国家,保持着关系。 而且这些贵族很有可能发展壮大,打败了老国家,成为一个新国家。 也正是因为东南亚是如此的生态。所以东南亚整体上,要比日本还乱。毕竟日本再打,也是有统一的国家认知,而东南亚根本不懂这些东西。甚至就西方很多史学家都认为,其实西方的殖民一开始并没有改变东南亚的局面。真正有所改变的事情,也就是十九世纪的事情了。 “不过,有一些国家都在说佛郎机的事情。”谭纶说道:“佛郎机来到南洋之后,贪得无厌,欺压南洋诸国,满刺加灭国,南洋很多国家,都表示不满,希望大明主持公道。”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做?” 谭纶沉思片刻,说道:“我个人觉得,似乎这些国家都是说说而已。估计我朝真的南下,这些国家未必觉得安全。” 周梦臣也很理解这个情况,就好像是自己的邻居遇见大难,大家都在口头上表现出十分同情与关切,但是一般情况下,如果要损失自己的利益让这个邻居免除大难。他们是决计不愿意的。 而满刺加就是这个邻居。 满刺加全盛的时候,未尝没有加兵于自己的邻居。而今西洋人来了。灭了满刺加同样威胁到他们自己的安危。所以他们才向大明做出这样的表态。但是大明真南下,打败西洋人,为他们复国之后。难道他们不担心大明成为新的威胁吗? 有些什么说说而已,不要当真。当真会出事情的。比如乌克兰。 周梦臣说道:“此事暂时搁置。等我回京之后,与各方面谈过了,再做计较。”他微微一顿,说道:“佛郎机人还有其他西洋人怎么样?” 周梦臣给谭纶最重要的外交任务之一,就是西方人交易。 这一件事情也是比较难的。 首先,在朝廷的框架之中,大明官员不应该与佛郎机人直接接触。其次,但是海上贸易,特别是西洋贸易,是绕不开这些人的。 所以,如何与这些人接触。并达成默契。就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情。 不能有正式的会面。却要让西方人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并划分海上势力范围,从而达成默契。最少海盗不能从西洋人的手中得到火器,船只等武器的支援。从而让大明扫清海上减轻了阻碍。 这是需要外交手腕的。 好在谭纶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变通的人。 谭纶说道:“我在北大年与佛郎机人接触过。佛郎机方面愿意答应我方的一切条件,只要我方愿意开放贸易,如果说,朝廷愿意提供悬赏的话,他们愿意成为朝廷的雇佣军打击海盗。”说到这里,谭纶轻轻一笑,说道:“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朝廷兵强马壮。战船如云。哪里需要他们越俎代庖。” 听着谭纶充满自豪的语气,周梦臣心中却暗道:“未必。” 不过,他也从佛郎机人的态度上看出一件事情,或许将来大明与西方人一定是敌人。但是而今却未必。 原因很简单。双方合作性,大于对抗性。 而今西方也是刚刚进入东南亚地区。在这里除却葡萄牙之外,其他各国的经营大多是一片空白,只有零星的商船,那么这些西方人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是贸易。而大明开海想要的是什么?是贸易。 从上海到西方贸易路线。而还远远没有到成熟的地步。 而双方都是这一条贸易路线的支持者,合作是大于竞争的。当这一条路线成熟之后,上面各个环节的利益都瓜分殆尽的时候,就是双方利益冲突的时候。 但是决计不是现在。 周梦臣心中暗道:“是不是对西方各国的政策进行一些调整。”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就有一些头疼。有人说,中国是伪装成国家的文明,其实,是有些道理的。以大明的骄傲,只接受称臣。不接受平起平坐的国家。而且周梦臣也就觉得,纵容西方人进入大航海时代,但是在这个时间段,这些国家的体量都不足以与大明平起平坐。 这是外交政策上一大问题。 也是与西方合作一大问题。 这一些事情,也只能往后面放。只管眼前的事情,安抚好佛郎机人。中国商人可以奔赴佛郎机交易,佛郎机人也能假装东南亚各国人在上海直接交易。 如此一来,中西方航线暂时算是通了。达成对付海盗的协议。东海,南海很多海盗都失去了财政来源,这个时候,就再派水师清理一下海上。海盗或许不能斩尽杀绝,但是海盗产生的根基不在,就不可能如之前那么猖狂了。 倭寇就能除根了。 “大人,我在苏禄遇见另外一伙西夷。”谭纶说道:“他们前年才刚刚打败苏禄王,占据了苏禄岛。苏禄王请朝廷发大兵驱逐红毛夷。他们这一次也随船而来了。准备朝贡。” 这个消息大出周梦臣的预料之外。 因为周梦臣在江南这一段时间内,并没听到西班牙人什么消息。或者说基本是有一些西班牙人,他们也都是以商人的形象出现的。并且单独地出现在东海,已经其他海域之上。只能以个人身份行使,并不代表西班牙人。 而今转眼之间,西班牙人就已经来了。而且在苏禄占据了一块地盘。 周梦臣向谭纶了解这个苏禄岛大概位置之后,心中疑心他就是后事的宿务岛。毕竟都是音译的话,这两个词音,隐隐约约有相通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你观西夷兵略如何?” 谭纶思忖片刻,说道:“此此南下,兵力只有一千多人,但是在我看来,大部分南洋各国的国都,都足以攻破。能独立抵挡的,无非是安南莫朝黎朝,暹罗等极少个大国,除却这些,就是西夷两国了,佛郎机在马六甲,不过数千人而已,但是兵精粮足,火器运用极为娴熟,还有附从军,不可计数。不容下窥。但是红毛夷这边,仅仅有千余人,为首乃一僧侣。还不能令本地人心服,但是人数虽少,与南下使团,却也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小心应付,其实,我也想过一举拿下他,唯恐坏了朝廷大事,这才没有动手。” “西夷乃朝廷海上劲敌却是无疑的。” 周梦臣说道:“谭大人能看明白这一点,我就放心了。” 谭纶说道:“大人,虽然如此,但西夷毕竟是万里之外而来的。我兵胜之百倍。为何要如此迁就他们?”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大明之患不在外,而在内。最重要的是朝廷财务乏用,而不是军力乏用。在这一件事情之上,自然有轻重缓急之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疑惑 第九章 疑惑 “此次开海,是我用未来的海关收入说服了陛下。等我一任之内,如果不能拿出足够的赋税。很多政策都会有反复。而今有些事情,都要先放一放。不过,这些事情我或许做不了,但是你未必做不了。前路茫茫,你我共勉之。”周梦臣说道。 做大事以备手为先。 周梦臣在江南待不长,随着倭寇的连根拔起。周梦臣甚至感觉自己在江南的时间,已经到了倒计时。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年。毕竟管制六省,权倾东南,太不符合大明的权力制衡原则了,只能是非常时期,非常办法而已。 而今大有恢复正常的状态,那么周梦臣这个总督六省的差遣,就应该在被取消。 其实,在京师,未必没有这样的议论。 只是皇帝还指望周梦臣给弄钱,所以这些风声还能压制得住。但是不可能永远都是这样的。 即便从周梦臣的本心而论,也不大想要希望六省总督这个权力太大的职位延续下去。但是开海是一件事情,周梦臣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做好,但是经营海上,争夺海权。不仅仅要在朝堂上确立正确的海洋政策。也要在最前线,也要有人主持此事。特别是周梦臣离开江南,海洋政策还没有确立这一段时间,必须要有人维持海上的局面。 谭纶做得不错。周梦臣有意让谭纶作为未来的备选之一。 谭纶听周梦臣如此说,心中纵然有一些想法,也不能说了。说道:“这一次回来,大概有十三个国家派了使臣跟随船队而来。其中有数十个商队。海关关税有一大笔。” 周梦臣说道:“佛郎机人与红毛夷的人来了吗?” “分别以苏禄人与佛柔人的身份派人来了。” 周梦臣说道:“人都来了,也好搭台唱戏。” 南洋的客商官商,西洋的商人都来了。周梦臣本来没有对开海之事做什么仪式,只等南洋的情况确定了,就正式开港。上海开港之后,运行一段时间之后,将有关海关一些章程查漏补缺之后。其他地方再一一开港即可。 不过,而今形势需要一场展销会。毕竟,这多外商一起过来,也是分外难得,因为倭寇的原因,海上贸易相当一段时间已经非常不正常了。或许这一场大会就是海上贸易新的开端。 “大人,”谭纶说道。他并不知道周梦臣搭台唱戏,搭得是什么台,唱的是什么戏。不过,他想起有一件事情,却是要禀报周梦臣的。他说道:“何心隐何心思有一封书信要挖转交给您。” 随即将一封书信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周梦臣。 周梦臣还在怎么办这一场商贸大会,充分的联络大明本土商人与海外商人。他接过之后,心思还没有转过来,随手打开书信,却见上面只有一行字:罗龙文在南洋船队之中。 周梦臣一愣,心思瞬间从对未来商贸的期许之中脱离出来。他轻轻地将这一封书信折好。放进信封之中。问道:“我还不知道,何先生为什么要南下?” 谭纶说道:“听何先生自己说,是听了大人的讲学,想要传圣学于蛮荒。何先生还接触了安南那边的儒生。斥之为一派胡言。他说,这一次回来之后,定然选一些弟子,派往南洋诸国,不能令西夷专美于外。” 周梦臣说道:“西夷专美?” 谭纶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西夷东来,固然是能征善战,但是也靠了西洋僧侣到处传教。我也听了几场他们的经会,不过,如同回教,虽然有劝人向善之处,但更多是神鬼之说,无稽之谈。以世界末日恐慌无知百姓。偏偏信众不少。西夷很多仆从军都是信西夷教的。” 周梦臣暗道:“僧侣,是传教士吧。” 很多关于西方翻译的名词,是到了很晚的时候才统一起来的。用了不少美名。比如传教士这个名字。其实在很多古籍之中,都将天主教士,划为僧侣之中。从性质上,也不算错。 不过,周梦臣不是听这个的。 如果没有看着这一封书信的话,周梦臣也会觉得,何心隐就是这个想法。毕竟而今儒门各派之中,行动能力最强的,就是泰州学派,如果其他儒学学者南下,未必能打开局面。但是泰州学派却不一样。 何心隐这个人号称江南大侠。武力值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但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否则徐阶在情报网上,也不会要倚重何心隐。真有春秋之士的风范。在南洋这些小国,真惹急了何心隐,灭一主,扶一主,也未尝不可。毕竟,比起大明内阁之中,严嵩与徐阶之间各种手段,南洋那些所谓的宫廷政治,简直是过家家。 泰州学派的学说,也更适合平民百姓。 不过,何心隐无端端的提到罗龙文,对这个人,周梦臣虽然仅仅见过一面。却印象特别深刻,而太多深刻的印象,都是从何心隐这边过来的。 对于罗龙文能够进入南洋船队之中,周梦臣并不吃惊。 因为政争比任何斗争都复杂的一点就是,就是敌人与盟友的关系,并不分明,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严党的势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参加船队之中,并不出奇,甚至是利用了周梦臣的默许。周梦臣为了让江南大族安心,其实默许他们派出一两个人随船南下,考察各地,这几十个人,在近千人的船队之中,并不出奇。 甚至如果不是,何心隐特别提了罗龙文这个人。周梦臣即便知道罗龙文这个人参与进去,也不会太在意的。 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的心中满是疑惑。疑惑何心隐为什么告诉他这个,又疑惑罗龙文身上到底有什么使命。 周梦臣不动声色的与谭纶谈着,心却早已不在。过了一会儿说道:“你也旅途劳顿,今日就早些休息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谈。这一段时间,还有倚重你的地方。” 谭纶行了退去,不同多提。 周梦臣立即派人去请何心隐。但是一会工夫。下面人回报道:“何先生,已经不在了。听说是下了船,就走了。根本没有停留。” 周梦臣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梦臣立即将徐渭叫来,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他。说道:“你立即去查,船队上有没有罗龙文?不管是他以本名,还是化名,都要查准。还有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徐渭立即去办。徐渭的效率很快。一会工夫就查清楚了,说道:“大人,有罗龙文,他是以郎中的身份加入船队之中,我询问过他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为了掩盖身份还卖了一大批各种药材。特别是南洋西洋的药材。就没有做别的什么了。” “而他一下船,也是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梦臣听了,脸色没有一丝丝变化。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说道:“徐兄,你觉得,何心隐为什么告诉我这个,还有罗龙文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徐渭说道:“何心隐可能对大人有几分佩服,泰州一派,是心学之中反对大人最少,或者干脆没有反对的学派。或许何先生与大人惺惺相惜。所以才将这一件事情告诉大人。我也不知道罗龙文身上,有什么使命。但是让何先生如此重视,罗龙文做的事情,一定对严党吧,或者严世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乎严党的局面。否则也不会让何先生如此重视。” “只是这一件事情是什么?却不是我能揣测到的。” “是啊。”周梦臣也陷入沉思之中。暗道:“罗龙文在做什么?或者说严世蕃在做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教士 第十章 教士 周梦臣一边思量着京师的各路纷争,一边准备筹备一场,十六世界的展销会。先让来到这里的商人与使节,暂时住在刚刚准备的蕃区。 所谓的蕃区,其实就是一个大院子,简单的修建了一些房屋而已。 好几日都不让他们出门,而是派郎中一一为他们诊治。也算是最原始的防疫手段吧。 等到了七日之后。才算放行了。这些人都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上海县,当然了,也没有什么具体的限制,而是让他们晚上必须回来。 以一个人步行的速度,他们是走不出上海县的,即便真能走出,也不会太远。 其实,周梦臣并不在乎外国人深入中国。但是周梦臣知道他的改革措施,很多都是有反对者的。而他虽然击溃反对者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却是谨慎使用的,而不应该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外国商人深入不深入大明,对贸易来说,并不是关键问题。但是却有很多人要纠缠,周梦臣自然放弃在这上面的争论。 所以,将来外国商人不得出港口所在县,也会成为朝廷的规章制度之一。 不过,这个时候。蕃区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去的心。他们从船上下来,惊鸿一瞥地看了吴淞江两岸,就已经惊叹无比了。对于南洋人来说,大明强大且富庶的传说,早就深入人心,对于西方人来说,马可·波罗的笔下,是很多西方人的美梦。已经来到了这里,仅仅有一步之遥。自然欣喜之极,希望能够出去。 终于守卫蕃区的士卒放开了限制。 有两个西洋人一个红头发一个黑头发.两个人的衣服都很相似,看上去应该是一起的,但是他们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很不舒服。但是在东方,他们两个人有相同的教育背景,虽然彼此讨厌,却是在船上也是唯一能说话的。 故而,双方虽然不喜欢彼此,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只能抱团。 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讨厌。 红头发的叫做,安德烈斯-德-乌达内塔。乃是跟随西班牙军队一起来的宿务的主教。黑头发的叫沙勿略。 两个人出身背景相差不大,都是西班牙贵族出身。但是彼此之间选择,却是截然不同。甚至相反,在了解过彼此之间,彼此都觉得对方非常讨厌。 安德烈斯他虽然是教士,本质上官员官僚。他在宿务岛上是有实权的。只是西班牙人在宿务岛上立根未稳,忽然接到了大明的邀请。虽然含含糊糊的。但是对于宿务岛上的西班牙人来说,这是不可放过的机会。 于是,安德烈斯作为岛上最高的教士参与到这一次行动之中来,本质上,他是西班牙人的官方代表。 而沙勿略却不一样。 沙勿略也是西班牙贵族出身,但是法国巴黎进入宗教学院。就立志传播主的福音,他一见安德烈斯,就从对方身上嗅到了那种辜负主的教诲的教士们,他们一个个都想办法夺取财产,对他们来说,财产是比福音更重要的东西。那种官僚的味道。 所以沙勿略非常讨厌。 沙勿略刚刚毕业不久,就加入了耶稣会,成为耶稣会最早的一批教士,从而来到东南亚发展。先在马六甲,安汶两地传教,后来在日本传教。后来他才感觉到,在东亚传教,不能到中国传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再来中国传教的路上,遇见了风暴,九死一生,好容易才回到马六甲,修养了一段时间,得知中国开海的消息,他才跟随葡萄牙的使节来到这里,而葡萄牙人来这里时间长一些,更了解中国,所以葡萄牙人根本没有派什么官方代表,只要能做生意就行了,其余的保持默契即可。 两个人一个觉得另外一个是主的叛徒,贪得无厌之徒。玷污了主的荣光。另外一个觉得是为了一个名声,什么都不估计,反而显得自己这种追求世俗利益的人不对。实在可恶。 只是,此刻双方并没有与对方争吵的意思。 他们走在上海的街道之中,看着脚下坚实的地面,好像一整块大石头。但是任谁都不知道,不可能有,如此规格的大石头。好在沙勿略学识还算渊博,说道:“这是罗马水泥?” 在古罗马时期,罗马人大量使用火山灰加石灰的天然水泥,来修建大量的建筑物与公路。而在罗马灭亡之后,这些东西都是遗迹了,而现代水泥也是在十八世界才重新被发明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欧洲是没有水泥的。 但是沙勿略作为博学多闻,还去过罗马,自然看出来这是什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明居然会用水泥。 “我要得到他。”安德烈斯心中暗道。 他的眼睛之中,几乎要冒出金光。而眼珠子似乎也化成了金币。他立即能想到,如果能将这些水泥带回西班牙,会得到多大的财富。 沙勿略看到这个内心之中担心的,更多是中国人是如此富有智慧,自然能为天主的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但是而今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如此聪明的中国人成为主的羔羊。而安德烈斯内心之中,已经在琢磨征服中国的可能性了。西班牙大方阵天下无敌,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天下无敌。唯一担心的是,中国太远了。 只是他们很快就看见,中国的另外一面,那就是江南秀丽的房屋,城池,还有一眼看不到边的农田,还有吴淞江两岸,连续数十里的码头。 还有,就是在吴淞口两岸,两个好像城池的工厂。那种庞然大物的震撼之感。 让沙勿略震撼之极,忽然觉得,巴黎也算不得什么了。别的不说,水泥路与青石板路相接,街道上干净的就好像是被洗过一边,虽然有一些沙土,但是光着脚走上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妨碍的。 与巴黎城中必须穿高跟鞋,踩在粪便之上行走的际遇。可谓天差地别。单单是这一点上,巴黎就比不上这里,而这个时候巴黎,仅仅有六个区,而上海县而今上海县城,加上沿河工业区加上沿岸的江南小镇。从规模上,就有一种错觉。有一种,上海并不比巴黎小的感觉。 而且在各种气质上都胜过的感觉。 当然了,他们这种感觉也未必都是错觉。 上海县城虽然不大,上海毕竟属于大明最繁华的地方江南,上海与上海外一些小镇,繁华程度在大明也就比苏州差上一点,更不要说,周梦臣决定上海开港之后,都在一直投入上海的基础建设之中,比如两岸的码头工业区,已经他们脚下的水泥地等等。这都是周梦臣大力推进的结果。再有海瑞对上海百姓的减负。让上海百姓都有了余钱,可以投入到自己房子的修缮之中。 要知道在数年前,上海也屡次经受倭寇。经历了不少摧残。很多地方都需要重建,这是借助这一次的海瑞减税的东风,都修建起来了。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古老而崭新的城市。 一时间安德烈斯忍不住说道:“或许这就是天堂吧。” 沙勿略少有的同意安德烈斯的观点,但是很快沙勿略在自己胸口三点,默默地祷告,开始忏悔。他觉得,不应该觉得异教徒的城市好像天堂,这是对上帝玷污。是自己对商店的不忠诚。 只是他一边忏悔,一边依旧觉得,这里或许不上天堂,但定然是最接近天堂的城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中国货物 第十一章 中国货物 两人在上海好好逛了起来,忽然发现,上海城墙外面一大片空地,被人用竹竿厚实布匹,围了起来,好像临时搭建出一个小小的城池。 这些布匹就是来自大同的毡布。 这些用粗羊毛织成的布匹,作为衣服有一些硬,但是用来做其他的事情,却是极好的。 不过,两个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布上面,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些布匹可以做帆布。而是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沙勿略用自己蹩脚的汉语,问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身边的一个士卒说道:“这就是海市。大明最好的东西都摆在这里,当然了,外国人有自己独特的商品。也可以摆进来。不过,都是样品。” 海市就是周梦臣筹划的展销会。只是取了一个符合中国气息的名字。 沙勿略与安德烈斯两个走了进去。 首先看见的就是丝绸,又薄又透丝滑无比的丝绸,每一匹丝绸的手感,都好像处女的皮肤,沙勿略也忍不住被吸引到。 安德烈斯一把抓出一把西班牙银元,说道:“我要了。” “对不起,这样大批订货,不零卖,如果客官想要订货,可以与我家掌柜的谈。”一个小二热情地说。 沙勿略说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先看看吧。这里这么多货物,你手中那一点点银子,还是留在选选吧。” 安德烈斯抬头一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大棚,以及看不到尽头的摊位。他觉得听从这个自己最讨厌人的建议,或许可以再看看。 于是,他们一路上看见了,大量丝绸。而这些丝绸,被分为不同的名字。只是很抱歉,什么绫罗绸缎,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在他们看来,都是最上等的丝绸。更不明白,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而来到瓷器专区之后,更是看见,数不尽的瓷器。各种产地的。而且都接受定制。就是客人出花样,各地作坊负责将他们需要的花样烧制出来。 不过,需要加钱,也需要交货周期。 安德烈斯立即心动了。在西方有一套上好的中国瓷器,本身就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更不要说,这一套上好的中国瓷器上面还有的自己家族的徽纹,更是有身份与地位。于是在那里讨价还价了很长一时间,终于定了一套,不过,因为数量问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最少两三个月。 安德烈斯觉得他这一次来中国,是身负外交使命的。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离开大明的。所以这一段时间并不长。 沙勿略心中也想,是不是弄一批有教会,或者圣父标志的瓷器,分发给信众。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这个想法不好,而是他没有钱。 作为一个一心一意传播上帝荣光的教士,沙勿略严格的准守很多规章,比如不贪财。他虽然受到信徒的尊重,但是他身上的钱,仅仅够自己日常花销而已。 根本没有更多的钱,而今他身上倒是有一点钱。但那是他在中国传教的经费,不能随便挥霍。不过,他心中暗道:“罗马有钱,而且罗马本来就充满了金钱与虚荣的味道。他们对这个一点感兴趣。” 不过,虽然这样想了。沙勿略也就放弃了购买瓷器的想法。毕竟罗马教廷的贪腐,不需要沙勿略来代劳。 紧接着,他们看见了很多其他东西,比如铁,盐,糖。 铁与盐这两种,是周梦臣批准出购的。不过出海要加税的。 周梦臣很清楚一点,虽然这两者是战略物资,但是上海所要面对的局面,与大同完全不同。因为蒙古人产铁是非常有限的,所有禁止铁外出,就能控制住蒙古人。 但是中国不出购铁?难道海外,也就是日本,南洋就卖不到铁吗? 自然不是,南洋很多国家都产铁的。 再加上,周梦臣觉得很长一段时间,二三十年之间,大明对其他国家并没有什么矛盾。战争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铁与盐更多是回归到了商品的本质。 铁不用说了。但是盐其实让周梦臣有一点不舒服,在周梦臣看来盐价已经很高。其中有太多虚高的地方。但是在外国人,大部分外国人的眼中。都是相当便宜的。 而沙勿略也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葡萄牙人的摊位,他这里出购的是香料。 只是沙勿略看了一些价格。微微皱眉,问摊位上的葡萄牙人说道:“这香料就这么便宜吗?” “神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听说在很多年前,这些香料的价格还很贵,但是在三宝太监下西洋之后,香料的价格就一落千丈了。根本卖不上价。”葡萄牙人怂肩说道:“我们也没有其他商品。总要试试。” 沙勿略微微皱眉。 他虽然不贪财,但是基本的概念还是有的。这香料在西方的价格,是上海价格的十倍。几乎是赚了一个运费而已。只是西方在东南最希望控制的是香料群岛,而今还在葡萄牙人手中。也是暂时能拿出来的唯一产品了。 安德烈斯说道:“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吗。” 沙勿略冷笑说道:“我们最少还有香料,请问您带来了什么?” “我---”安德烈斯说道:“我带来了银子。” 这的确让沙勿略哑口无言,西班牙在新大陆上获得银矿的消息,他们也是知道。更知道银子在大明作为货币使用。安德烈斯拿出来的东西,购买力十足。 两人冷哼一声,继续看下去。 沙勿略看见一样东西,忽然一愣,说道:“天啊,上帝我看见了什么?” 他远远的看上一个摊位,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钟表。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精妙绝伦。 要知道这个时代西方人想钟表,还是一个本成品,虽然有那种很高大的钟楼,用来计时。但是将钟表缩小成为这个大,还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更不要在这个摊位上,还有非常多的玻璃制品。包括镜子。 沙勿略上前一问价格,更是惊呆。 虽然钟表还很贵,动则数百上千两。但是在沙勿略看来,还是值得的。让他吃惊的是镜子的价格。 这个摊位自然是周梦臣在京师主持的永和店所用的。虽然周梦臣早就不管了,但是周梦臣的风格还是流传了下来。他们在研究上很下本钱。钟表还能保持利润,但是玻璃器皿,因为与瓷器有很多功能重叠。所以玻璃器皿卖的并不好,也就镜子卖得不错。 但是依然作为金属镜的替代品。 很多人有一个误区,已经古代人的铜镜反射出来的人影,就是扭曲的,变形的。其实,真正上等铜镜与玻璃镜没有什么区别的。 而刚刚出现的玻璃镜,引领了一时风潮之后。慢慢地让铜镜又争夺了上风。原因很简单,没有逼格。 这个铜镜是大宋宫廷的,那个铜镜是苏小小留下的。等等,上层士大夫就吃这一套,而请问你的玻璃镜是谁留下的, 嗯,刚刚生产出来的。 所以,玻璃镜只能攻下中低层市场。 价格也就打下来了。当然了,这也有生产玻璃镜的时候,很容易出次品有关系,次品自然要放低价格来卖。但是在西方可不是这样的。镜子乃是威尼斯最大秘密,一面镜子,要几万十几万法郎。甚至一面镜子,能让贵族身价百倍。为了镜子生产,威尼斯更是严格保密。为了镜子的秘密,不惜大规模杀人灭口。可见镜子利润有多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拍卖会 第十二章 拍卖会 相对来说,对于镜子,即便在大明也不属于任何百姓都能买得起的。但是与西方镜子的价格,那却太便宜了。 沙勿略心中暗道:“威尼斯人会冯掉的。”当然了,他这个想法,带着淡淡幸灾乐祸。 毕竟威尼斯人霸占东方航道,这是葡萄牙与西班牙被迫选择新航道的原因,虽然因此有了地理大发现,但是西班牙人没有人会感激威尼斯。 这个时候,远远有一个老者,也看见这两个特别的外国人,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暗道:“似乎与西域的色目人差不多。” 也多看两眼而已,毕竟这个老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太惊奇。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博。 杨博已经经过了三年守孝期。 说是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两年多一点。杨博已经到了,而且他不久之前,就被起复。只是与他之前想得一样,兵部尚书没有空位给他。 甚至朝廷还给了杨博一个棘手的差事。 让杨博不得不来向周梦臣求援。 这一次是杨博私下过来的,乘海船而来。还要尽快回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来到这里居然撞上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周梦臣想要做什么。但也知道,周梦臣所谋者大。 这一段时间,一定会忙碌非常。 杨博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虽然紧急也不差这几日。毕竟这年头很多事情耽搁数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觉得先看看着海市。 比起两个外国人的大惊小怪。 杨博就淡定了多了,杨博虽然不经手商业,但是整个晋商集团都在他的庇护之下,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而海贸的产品在大明仅仅是二流货色。 一来第一流的东西,外国人也欣赏不来。真正好丝绸,给外国人,他们也未必能分辨出与次一等的丝绸有什么区别。 二来对外一般都是批量生产的。而真正第一流的东西,很多都几近于艺术品了。根本不能批量生产。 三来,也就最重要的。真正的好东西,也轮不到外国人,要知道大明国内对奢侈品的消费,才是最多。 杨博转了一圈看下来,直接到这些商品其实是差强人意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入杨博的眼。他转来转去忽然看见,附近有一群商人聚集在一处。杨博从衣着上看,这都是非富即贵。绝非寻常人。 杨博问身边的王崇古说道:“他们是什么人?” 王崇古说道:“是准备参与海贸的商人。听说今日将水师旧船一并发卖。很多人都去抢了。” 杨博到了江南,谁也没有通知,仅仅通知了王崇古,王崇古立即过来照应。留在杨博的身边充当向导。 杨博说道:“走去看看。” 王崇古毕竟是官员,还是很有面子的了,不仅仅将杨博代进去了,还混了两个座位。却见场上有一个人,高声喊道:“现在要扑卖的是一百三十五号船,大家应该在码头上都看过了,这是一艘三桅船,长二十丈,宽七丈。乃是千料大船,嘉靖二十七年,定海卫所造。而今起拍价五百两。” “五百两一次。” “五百五十两。” “六百两。” “七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一次,有没有更高的了,这可是一艘好船,不是从倭寇那边抢回来没有名目的旧船。一千二百两二次。错过这个机会,就不知道下一才机会是什么时候了。好吧,一千二百两三次,成交。” 杨博听了转过头来问王崇古说道:“江南的 船价就这么高吗?” 杨博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员,对物价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他觉得这个 船价,不仅仅是高,而是高得离谱。如果都按这个船来,大明简直一艘数百艘的船队,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钱了。 而且这还是不带火炮的。 如果带火炮岂不是天价了吗?朝廷都承担不起。 王崇古说道:“对于这一件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主要是两点,第一物以稀为贵,自从开海的消息传出来,到底都是有钱也买不到船,第二,却也是时机的问题。” 杨博说道:“时机,什么时机?” 王崇古说道:“大人可能没有感觉到,刚刚海市上有多少成交,要知道海市上仅仅不零卖,都是成批的。我可是听了一耳朵,这些外来的商人与使臣,他们的船也没有多少,仅仅十几艘而已。所以,他们卖得东西,自己是运不回去的。于是在海市上有两个价格,一个是在上海交易的价格,一个是在海外交易的价格,因为距离的不同,价格有两倍,甚至三倍的差距。” “想来这个差距,不可能长久的。而这批东海水师换下来的旧船,是唯一一批现成的船,其他的船,都要等造船厂的时间。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所以-----”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周梦臣点金圣手,真是名不虚传。在京师都听说,周梦臣亏空了不少银子。这一次能不能一下子都填补出来。” 王崇古微微摇头说道:“这个真不好说。周大人赚钱的本事是一流的,花钱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大人看看外面上海 城,按照周大人计划,这上海一跃而起,成为江南仅次于苏州的大城,靠的是什么,都是钱。” 杨博听了,也微微一笑说道:“的确,不过,有能力的人才能任性不是吗?”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杨博对买卖船只仅仅是看客而已,但是另外一伙人就感到难受至极了,因为这些船只的价格,远远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这一伙人不是别人,就是琉球世子尚元。 琉球世子尚元原本是在南京国子监上学。只是天不假年,琉球王,确切是说,大明朝廷所册封的中-山王不幸驾鹤西归。琉球世子准备回国奔丧。 琉球世子并没有船,即便他没有船,朝廷也会派人送他回国的。但是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让他寝食难安。心中忧虑极了,一心想加强琉球的武备。 所以,他才来这个购买船只。 别人将这些船只拿下来,也是当商船来用的。唯有琉球世子尚元是准备将这船只当战船来用的。只是琉球小国,家底太薄弱了。根本出不了大价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船只卖走。 “世子,我国小民弱,万事依赖天朝,此事世子禀报朝廷便是了,周大人威名远播海外,自然会我等主持公道的,世子又何必一定要购置战船火炮。这,这太贵了。”世子身边的人劝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琉球世子说道:“我也没有说不禀报朝廷。只是琉球毕竟在海外,即便有事情,朝廷也是鞭长莫及的。我们也不可能事事都依靠天朝。” “如果天朝能在琉球驻军就好了。”琉球世子身边的人说道。 琉球世子心中一动,口中才说道:“说什么傻话。” 他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有看几分意动。如果说是数年之前,琉球世子万万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因为明朝军队的军纪是一言难尽得很。再加上在对倭寇的战斗之中,表现得也差强人意。琉球世子又怎么肯请回去一个祖宗。而且是一个什么都要,什么也不会做的祖宗。 这哪里是什么驻军,根本就是一刻定时炸弹。不过而今,周梦臣到江南之后,局面不一样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财源滚滚 第十三章 财源滚滚 周梦臣到江南之后,大力整顿军队。可以说江南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大量旧军官被裁撤。甚至还闹出一些事端。比如这些卫所军官闹事。但是周梦臣在这样的事情上,不介意用雷霆手段。 而这些卫所军队来倭寇都打不过,闹事又能有什么作用? 在周梦臣的强力管制之下,确定了江南四府,浙江,福建的兵额。江南四府是两万额兵,浙江是五万额兵,福建是四万额兵。一共十一万战兵。 这些少部分是与倭寇作战过的精锐士卒。大部分其实都是新兵。 战斗力或许还有提高的空间,但是纪律却是一步到位的。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甚至一些与倭寇作战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将领,也因为军纪的原因斥退。 琉球世子也是看见了这样王师,才敢起请大明驻军琉球的想法。 什么,你说琉球世子不担心大明干涉琉球内政。比起美-国人,大明朝这个爸爸对附属国才是真正的好爸爸。特别对琉球。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大明原因用一个爵位,侯爵也好,伯爵也好,换琉球王位,这位世子会立即答应,甚至琉球世子已经死去的父亲,也会立即答应的。 对于他们来说,不答应的人才是傻子。 琉球世子叹息一声,说道:“等一等吧,听说数日之会,海市落幕的时候,会有一场宴会,延请内外客商。听说,周大人也会出席。我们在宴会上看看,能不能见到周大人。” 周梦臣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见他。 他的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钱。 周梦臣亏空了太多钱了,江南银行几乎成为空架子了。全靠海关赋税来填平窟窿。他不指望这一次能将窟窿给填平,但是他却指望这一次,能让他有一些底。大概能有多长时间,能将这窟窿填平。 “大人,”陆揖给他汇报道:“船只拍卖有七十万两。足够抵消为水师换装大半经费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已经不错了。看来,这大头还是要看海关的赋税,对了,保险费怎么样?” 保险业务是周梦臣用来保证江南银行能够运行下来的杀手锏。毕竟,周梦臣从江南银行抽调资金,抽调得太厉害了。即便是银行都有一些扛不住了。 所以,周梦臣积蓄一个为江南银行输血的办法。 当然了,黄河银行一直想南下江南。周梦臣只要点头,就能让黄河银行过江,愿意为周梦臣承担一部分经费。 只是周梦臣可是知道,徽商,江南商人与晋商之间的种种龌龊。周梦臣在江南虽然强势,但是还是要给地头蛇一些面子,不能将江南这边的人得罪太狠。否则这些人在背后扎小人骂周梦臣,很多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梦臣也会很麻烦的。 所以,不到最后时刻,周梦臣都不想做这一件事情。 而保险业务,尤其是航海保险业务,就成为周梦臣为江南银行想出的新的增长点。同样也算是开海的配套工程,激励人们出海。 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大海还是比较危险的。 陆揖说道:“按照船只大小,平均每艘船有三百两上下,而今一共有了百万两左右的保险费。有这一笔活钱在银行之中,堪堪够周转。另外这是一年保险的费用。明年他们还要续费。” 周梦臣说道:“这就说明,每年能够有百万两的净收入?” 陆揖核算了一下,说道:“大概每年要赔偿十几万两银子,不遇见特殊情况,每年百万两是可以保证的。而且大人,这仅仅是上海一港。” 周梦臣心中暗道:“看来这保险牌照也是要征税的,征多少好啊?”不过看着江南银行很多事情上对周梦臣予取予求。周梦臣决定先放一放,等将来再推出这个政策。 周梦臣说道:“也就说,这一次出海或者预备出海的船只在三千艘以上?” 陆揖咳嗽一声,说道;“是这样的。” 周梦臣心中冷笑,暗道:“江南世界果然是底蕴深厚。” 大明海船保有量,到底有多少?周梦臣不知道,之前倭寇肆虐的时候。周梦臣觉得,大明的海船能有千艘就算不错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江南士绅的底蕴。 周梦臣不知道,这些船只是他们隐逸起来的船只,还是在这一段时间加急修建的新船。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即便有这么多的船只,大明海上运输市场,远远没有到饱和的地步。 毕竟汪直等人在海上都能聚集千余艘商船。而周梦臣背靠大明,名正言顺,如果还不能将业绩做得超过汪直几倍,周梦臣干脆找一个绳子将自己吊死算了。 不过,比起保险费相对统一,就是按照船只运载量与货物计价的。而海关税就复杂多了。 这一点是有谢彬来负责的。 谢彬而今是海关道道员。这是周梦臣制定出来的临时采取。道这个行政单位或者等级,不知道是不成熟,还是本身就具有灵活性了。有镇守道,兵备道,巡盐道,地方道,等等。似乎在某一特定范围内,专门负责一事两事的官员,如果这一定范围大于府而小于省,一般都可以用道来表示。 谢彬负责海关。海关的事情在权限一定是高于地方的。才能杜绝地方干涉。而今是不能绕开巡抚,安置为道比较合适,不过周梦臣将来希望能将所有的海关统合在一个衙门下面管理。 到时候行政上怎么划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实话,谢彬在这一任上很努力,他细致的搞出了章程。大体上分为两种,第一种按船征收,第二种按货物征收。前者更像是泊位费,这个只需安置船只大小征收,相对简单一些,而后者,就是按照不同的商品征税,比如粮食,粮食出口加百分百的赋税。而粮食进口,是不征赋税。 盐铁瓷器茶叶,谢彬都按照不同的利润,征收不同的赋税。比如,盐与铁的赋税就比较高,而棉布的赋税就比较低,等等。 总之没有行内人,很难保证大明尽可征收赋税,又不伤害商人的积极性。 周梦臣转过头,看向谢彬说道:“海关赋税有多少?” 谢彬说道:“海关登记了一千三百六十七艘船,共有------” 周梦臣说道:“说一个总数。” “是。”谢彬说道:“一共有三百零八万七千两。” 周梦臣心中一松,估计这一场大会有小五百万两进账,总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大人。”谢彬虽然不忍心,但是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一次之所以有这么多钱,是因为海上贸易中断,已经有很长时候了。所以才一下子有这么多关税,我估计今后大半年,能有一百万两,就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一挥手,说道:“我知道。不过,这仅仅是上海一个港口,福建,广东那边还能没有开港。未来几个月,你麻烦你了。好好培养一下副手,福建,广东都需要从上海海关调人,将其他海关充实起来。我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谢彬听了,眼神之中有一丝丝的兴奋,说道:“多谢大人。下官一定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梦臣说道:“有劳了。”他内心之中盘算,暗道:“大明一年海关赋税,大概在一千五百万上下,一两年之间,就能将我捅下的窟窿给填平了。或许那个时候,就是我回京的时候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宴会(补更一) 第十四章 宴会 新修建的总督衙门之中,密密麻麻排满桌子,从前三重院落之中,座无虚席,都是来参加这一场海市的商人。 当然了,商人的地位在大明并不被重视,很多人虽然家里很有钱,但也不可能得到太高的礼遇。大明的社会风气在这里放着,周梦臣也懒得标新立异。 这也是因为,在大明那种一下子延请数百上千人的大厅是不存在的。即便是皇宫之中的御宴。其实也是三大殿前面的广场开席的。 而新修建的总督府,未来要做海关衙门的。在规格上并不是太大。 这些商人只能按照地位在外面一个院子之中。 周梦臣仅仅是从院子中间长廊上走过来,周围的商人全部起立行礼。周梦臣仅仅是点头示意而已。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商人很是激动。对于他们来说。周梦臣已经是他们见过最高的大员了。 不过,在最内厅之中的几座,周梦臣也要给一些面子。 这几座都不是商人,而是使节。 安南莫朝,后黎朝,占城,暹罗,真腊,渤泥,亚奇,爪哇,苏禄,自然还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有一些主持这一场海市的官员等等。 周梦臣也只是举杯与所有人同饮一杯酒,随即每一桌说上几句话而已。他不准备在这里久留。 周梦臣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作为大佬,他留在酒宴上,会让下面的人都放不开的。他来这里走一趟,就准备离开。 不过,见沙勿略,就多谈了几句。 毕竟沙勿略虽然一口蹩脚的汉语,却足够沟通了。他的汉语是从日本学的,在周梦臣听来,除却一些生硬之外,还有一丝丝的东洋味道。 沙勿略趁机提出一个问题,说道:“大人,我们能不能在中国传教?” “中国传教?”周梦臣听到这个问题。本能的皱眉。因为历史上有太多教案了,所以周梦臣听到这个问题,本能觉得反感。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不得不提醒自己。自己而今是在大明,要从一个大明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在有明一朝,对基督教都是很放开的。这也是明代,确切地说晚明的文化开放有关系,儒家内部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都有,至于基督教。根本不在乎。 当然了,基督教对中国一些传统也是用冲击的。特别是基督教不敬祖宗。是与中国人的传统背道而驰。而今还没有什么威胁。 而且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基督教士,其实代表了西方很多知识分子。东西方文化交流,具体到载体,大概就是这些传教士了。 周梦臣说道:“原则上,我大明海纳百川,不厌细流,佛道回等教门,只要与人为善,是正道法门, 从无限制。不过,朝廷自有法度。有些事情也必须是礼部批准才是。我允许你在上海居住,但是想要传教,就要等等了。” 沙勿略在传教者一件事情,就已经准备面对无数的艰辛。而今能在中国居住,已经觉得是一个极好的开端。立即行礼道:“谢过大人,主会保护您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的主,在中国的土地上灵不灵。还要看看。” 基督教为什么能在中国传播,是基督教很好吗?不,只是因为基督教文化在整个世界范围之内都很强势。而周梦臣坚信,如果大明按照他的思路走,将来强势的是谁,还真说不准的。 这一句话,既是调侃,也是决心。 他随即想道:“对啊。能从天竺运输棉花到大明的人不多,但是葡萄牙人是一定可以的。”他立即说道:“沙教士。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沙勿略立即说道:“大人请讲。” 沙勿略自然不姓沙,但是他在东方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中国人的称呼习惯,刚刚开始还做出纠正。后来也就习惯了。他自己都自称沙教士了。 周梦臣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沙勿略都不在意。周梦臣自然也不去显得自己聪明。 周梦臣说道:“中国缺少棉花,是否能从天竺运输棉花到中国?” 沙勿略微微一愣,说道:“大人误会了,对于这些事情我是不大明白的。不过,我可以将这个事情传告给马六甲总督,我觉得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沙勿略虽然不太懂贸易,因为他的心思都在传教上,但是对葡萄牙人在东南亚的经营,还是有一些认识的。 首先,葡萄牙人在东南的贸易是不平衡的。最重要的香料贸易来说,有大量的香料从东南亚运输到西方。但是从天竺到东南的商船,虽然不能说都是空船。但是相当一部分都是不满载的。从天竺到东南亚缺少一种大宗货物,基本上天竺有的,东南亚也是有的。 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 而今周梦臣提出这个要求,沙勿略未必明白划算不划算,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原则上是可以的。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了沙教士了。还有一件事情,请你转告佛郎机有关人员,在澳门一些见不到人的手段,还是早早收场的话,将来广州开港,我是允许广州设立蕃区,允许外来客商居住。但是外国人想在中国独占一个港口,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决计不可能的。而今我不动手,是给彼此一个面子。希望我手中的橄榄枝,不会落在地上。” 与外国在中国的其他殖民地相比,澳门存在是与广东方面一些官员上下勾结,欺上瞒下弄出来的。本质上,澳门的存在与月港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一个私港而已。 不过月港是中国人主持的,而澳门是葡萄牙人主持的。 周梦臣而今没有工夫去整理广东,从管理上来看,两广地区实在是天高皇帝远。大明王朝各种管理手段,到了广东都有几分鞭长莫及的感觉。 如果,能用外交手段,让葡萄牙人让步。周梦臣也不愿意这个时候与葡萄牙人闹翻,毕竟在大明刚刚开海的时候,海上力量还没有培养出来的时候,与葡萄牙人交好,是有利的。 这一点不得不承认。西方人海上优势是很明显的。细看大明历代的海盗头目,都与一个西方国家,或者数个西方国家有关系。不是打不过,而是西方贸易体系带来了极大的利益。 周梦臣而今不想破坏这些关系。 沙勿略大吃一惊,他吃惊的不是周梦臣知道澳门的事情,在他看来,周梦臣作为中方的高级官员,知道澳门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他并不知道,澳门本质上,是县令一级别搞出的事情,现在估计连广东巡抚也未必知道。 他吃惊的是周梦臣用的典故,也就是橄榄枝的典故。这可是圣经之中的典故。 他心中不由吃惊无比。暗道:“这位周大人博学之极,对西方知识也是非常了解的。果然如阿拉伯人所言,欲求知道,当向东方行。” 他立即说道:“请大人放心,我回转告马六甲总督,至于总督会怎么做,不是我能左右的,但是我会尽量保证双方友好的关系。” 周梦臣微微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想与葡萄牙人有多长时间的友好关系,在他看来,当大明海上力量强盛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踢开葡萄牙这根拐杖了。很抱歉,国与国之间,就是这么无情。 只是他少算错了一招,那就是当大明有能力南下的时候,葡萄牙人已经被荷兰人干掉了。成为大明的带-路党。在远东没有力量支持点的葡萄牙人也与大明没有的利益冲突。 于是,中葡友谊源远流长。 当然这是后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杨博(补更二) 第十五章 杨博 周梦臣转了一圈,与这些重要人物,一一说说话。就退了下来。徐渭立即上前,说道:“杨尚书来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杨尚书?杨博?” 徐渭说道:“正是。” 周梦臣心中生出不少疑问,不知道杨博为什么忽然来到江南。不过作为周梦臣最坚实的盟友。周梦臣必须抱以郑重的态度。立即说道:“在什么地方?我就去。” 在徐渭的引领之下,周梦臣走到一间厢房,推门就看见了杨博了。周梦臣立即上前,说道:“杨兄,你怎么在这里?” 杨博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向你求助来了。” 周梦臣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杨博压低声音,说道:“这一件事情,虽然还没有传出来,但想来一二日之内,就要传到你的耳朵之中,我也就提前告诉你了。辽东出问题了,还是大问题。徐阶一手很漂亮,而严党做得也太过分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辽东出了什么大问题?” 杨博冷笑一声说道:“天灾人祸。”他随即长叹一声说道:“今年辽东大旱,本来就要出问题,再加上去年,还有今年,土蛮汗屡次南下,辽东一夕数惊。哪里顾得上粮食,更重要的是,辽东贪腐案,粮食缺口有百万石之多,简直是无法无天之极。徐阶让我来收拾辽东局面。我也没有办法。辽东而今的局面,没有粮食,谁去也不行。只是圣命已下,我以兵部尚书总督辽东。外抗土蛮,内定危局。还真看得起我。” 周梦臣听了,心中也充满了悲愤。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在大同数年,冒着极大地风险,一举覆灭土默特部。而今他还有一些后遗症,就是身上一些冻疮,到了冬天,天气稍稍冷一点,就会化脓流血。 在江南还好一点,如果在北方。疼得很是厉害。李云珍说,这是因为寒气入骨,不是一次可以散尽的。非数年用药不可。 这一点小痛楚,周梦臣不在乎。毕竟比起那些永远留在大雪之中的将士。他已经不知道幸运了多少。按理说,大明对蒙古有如此大胜,并占领河套地方。对蒙古形成一种进攻态势。大明边防应该好一点的。 甚至周梦臣觉得,最少维持十年九边太平。 但是他判断错误了。 他南下这两年边境局面开始恶化。当然了。河朔省是周梦臣的旧部,战斗力还是能保证的。所以蒙古人不打这里。而进攻辽东。 而河朔省毕竟是刚刚建立,境内又有大量的蒙古人。一时间大军不能调动。另外,兵部尚书杨顺也不想调动。因为杨顺是严嵩的人。 这位杨顺曾经当过宣大总督,就是周梦臣差点忘记的曾经上司。虽然周梦臣都将他忘记了,但是官场程序没有将他忘记。他还因为周梦臣的功劳,也很有光彩,再加上投严世蕃所好。 自然平步青云,成为兵部尚书。 历史上他也当过兵部尚书,最后的结果是在菜市口走了一遭,身首异处。 在他任期发生了什么事情?南方正在平定倭寇,而北方俺答十分之嚣张。大同右卫被包围了一年有余,各路援兵顿足不前,前线将士有成建制的投靠了俺答,为俺答开门者有之,为俺答内应者有之。京师更是震动非常。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守住大同右卫的将领,并不是现役军官。而是一个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将。尚表。 嗯,这个人周梦臣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将领在后面还有如此高光时刻,被周梦臣在清理大同卫所军官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杀了。 即便周梦臣知道,尚表在后面有如此高光时刻。估计也仅仅是犹豫一下,该杀还是要杀的。有时候,兰芝当门,不得不除。 而且真要看大同右卫长达一年的保卫战,只能说尚表的能力其实也不出众,他仅仅是有坚韧的意志,熬着了蒙古人的攻势而已。当然了,这也与蒙古人对攻城实在不行有关系。 杨顺身为兵部尚书在任上,出现这等事情。又传出他私自与俺答接触,想送钱让俺答走人。嘉靖自然勃然大怒,要了杨顺项上人头。可以在杨顺兵部尚书任内,嘉靖朝的北虏南握集中爆发。是最艰难的时刻。 因为周梦臣改变了历史,杨顺托周梦臣福,不必面对太过艰难的局面。最厉害的土默特部已经不在了,南边的倭乱也有周梦臣对付,他只需面对其他方面就行了。 但是该无能的人,即便是历史有了变化,也是无能之辈。 在他任上,他不仅仅不能安堵西南。木邦土司兼并了其他土司,在云南坐大了。他仅仅派人训斥而已。训斥顶个屁用。 好吧,大明在云南以南,有大量的战略缓冲地带。是有让步的余地。但是在北方面对土蛮汗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让步的空间的。 土默特部覆灭,得利最大的是大明,其次就是土蛮汗了。 毕竟土蛮汗原本只能在土默特部之下,即便他是正统,也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而土默特部不在了,大量依附于土默特部的蒙古部落,都依附于土蛮汗了。 而土蛮汗刚刚开始,也是被吓到了。派使臣称臣,想消解大明的敌意。而在周梦臣离开北方,杨博也回家守孝之后,土蛮汗的野心也就一点点升起来了。 因为周梦臣与杨博两个人,或许是大明当代数一数二的边臣了。能够打仗的大臣。至于下一代或许也有,如王崇古,谭纶,奈何他们的资历有些浅薄,还没有到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 土蛮汗试探一两次,发现河朔省是精兵强将。有河朔省顶着,往西面打是不可能了,但是蓟州镇,辽东镇,还与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而且大明朝廷的反应,一如既往的软弱无能。 如此一来,土蛮汗自然不客气了。嘉靖三十五年试探的打了几仗,嘉靖三十六年,就打了辽阳城下,虽然最后被击退了,但死者数千。嘉靖三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再次入寇,辽东镇奋起反抗。最后将土蛮汗驱除出去,但是死伤比去年还要惨重。 辽东镇已经残破无比。恐怕撑不到明年大战了。 如此之下,自然顾不上农业生产。辽东镇粮食出现大面积缺口,也是正常的。 不过,周梦臣明显的听出来一些不对。如果是因为土蛮汗入寇引起的饥荒,是不能推道人祸上面的,毕竟,人祸更多是指内部人员不作为,或者贪赃枉法,引起的灾难。而不是敌人。 周梦臣问道:“这人祸仅仅是土蛮吗?”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这一件事情,不好说,真不好说,我就姑妄说之,你且姑妄听之,我不敢保证,我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周梦臣说道:“杨兄请讲,不管你说了什么,我出了这个门,就忘记了。” 杨博说道:“辽东粮食缺口,一部分是这方面造成的,另外一部分就兵部,辽东粮食短缺,户部咬着牙拨给了粮食,大概有五十万石上下,本来该兵部派人押运到前线的。但是辽东那边反应,根本没有收到这一批粮食,再一查,辽东粮草账册遍地都是问题,对不上号的粮食,在百万石左右,这百万石是多少?可以这样说,本来应该装满粮食的粮仓。而今是空空如也。一颗都没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三大案(为饼甘啊啊加更二) 第十六章 三大案 周梦臣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杨博说道:“是啊。自从今年以来,徐阁老三大案,一件比一件漂亮。从阮鄂案,光禄寺案,而今的辽东案。一件比一件漂亮。” 周梦臣越发确定了杨博话中有话。 他觉得辽东这个局面,是徐党与严党双方共同造成的。 想要理解杨博这个思路,就要知道,他所说的三大案。 阮鄂案前文也说过了。周梦臣这边准备了证据,然后徐阶一派,将这一案在朝廷上翻出来,直指严世蕃,指责严世蕃通倭。 这一场案子纷纷扬扬闹了好几个月。 据说,是严嵩在嘉靖面前跪了好长一段时间,指天发誓,决计没有通倭。严嵩才算是过关。 而光禄寺案与周梦臣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关系并不是太大的。 光禄寺是掌管御膳的衙门,是一个冷衙门。来这里的都是升迁无望的官员。甚至是荫补的官员。衙门就在皇城里面。不巧,严世蕃当了很长时间的尚宝卿。对皇宫之中的很多事情都是门清。 所以严世蕃知道光禄寺的油水之后,想办法在里面插了一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本来,严世蕃能搞到的钱并不多,大概三十来万两吧。固然三十多万两。给方钝,方钝睡觉就能睡一个好觉了。奈何这一些钱对严世蕃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只是说方钝掌控朝廷钱粮。但是在严世蕃眼中,属于没有见过什么市面的人。 而真正让严世蕃重视光禄寺的是,周梦臣将大同的罐头产业挂名在光禄寺下面之后。严世蕃虽然说起周梦臣。似乎毫不客气。但是在内心深处,严世蕃对周梦臣还是有不少忌惮的。 在周梦臣在大同,在北-京的时候,他不敢轻易动手。当周梦臣不在北-京了。他就敢动手了。于是从光禄寺贪腐的钱,有记录的就有一两百万两之多。 至于没有记录,或者说没有查出来的,到底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徐阶将这一件事情给翻出来,嘉靖更是勃然大怒。几乎要将严世蕃给赐死了。原因很简单。严世蕃贪污别的钱也就罢了,大同罐头产业的钱是大内的钱,是嘉靖自己的钱。严世蕃敢从这里面拿钱,在嘉靖看来,就是在偷他的钱,如此硕鼠,要之何用? 奈何,而今嘉靖也不愿意破会朝廷平衡。虽然没有怎么处置。但是严嵩却知道,嘉靖对他的情分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在朝廷上对徐阶退避三舍,主动让出了京察之权。 与上一次京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京察这件事情,是五六年一次,大多数时候是六年一次,当然了,有时间皇帝想做,时间就可以前后挪动,并不是固定的。 只是徐阶与严嵩简直是两个风格。 严嵩这一党京察。几乎将朝廷弄成了严党的一言堂,敢说一句反对的人都没有。但是徐阶却号称秉公无私。都是按照朝廷规章制度来办 ,不徇私情。狠狠地刷新一遍吏治,固然刷下不少严党的人,但徐党之中不肖之辈,也刷下来不少。 挑出来的都是下面合格的人才,没有特别关注谁是谁的人。 大量提拔了一些,没有背景但有能力的人。 如此一来,徐阶的名声比严嵩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天下都将徐阶视为贤相,其实周梦臣看过京察的名单。就知道,徐阶还是暗中做了一些手脚的,对自己有人一些照顾。 不过,比起严嵩非我党不用的霸道猖狂之极。徐阶一点点小动作,在吃相上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徐阶也达到了严嵩同样的效果。 严嵩或者说严世蕃的思路是打击掉所有的异己,觉得剩下的人都是自己人了。而徐阶做得更高明。他没有专门说提拔自己的人,是的沉沦下僚之中的有能力者,定然不是徐阶的人。毕竟是徐阶的人早就提拔了。而是以为朝廷取才之名,将这些人提拔上来。但是这些人经过徐阶的手提拔上来,知道没有徐阶的提拔,就没有他们今天,更不要说,朝廷上争斗激烈,从下上来的人很难不站队。 那么他们站谁的队,自然是徐阶的。 同样,即便这些人之中,真有一些人秉承忠于陛下,不结党营私的想法。他们对徐阶也是会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在关键时候,是非常有用的。 可以说,徐阶其实也做到。满朝都是自己人局面。不过,六部尚书的去留,还需要斟酌。 如果说,前两次大案都是对准严党核心,严嵩与严世蕃。而辽东案就是对准了兵部尚书杨顺;事实也很顺利。杨顺罢免的消息,周梦臣也是刚刚收到的。 郑晓当上了兵部尚书。郑晓也是嘉靖二年进士,乃是徐阶的同年。杨博败给这位老先生,也是很无奈。 不过,他不知道内情。也是杨博告诉他,他才知道内情的。 杨博的言外之意也很好理解,周梦臣也明白,其实军中贪腐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不能说,是卫所军中,有意贪腐,而是军中将领的必然行为,就好像周尚文在的时候,举大同镇之力,养数万精骑。 可以说,其中各种钱都有,灰的白的,如果用贪腐问责周尚文,那是一问一个准。决计是没有问题的。而其他将领并没有周尚文的威望,可以不鸟文官,想要自己做事妥当,必须准备一分孝敬的钱,上下打点。 这都是惯例。 周梦臣之所以改革军制也是因为如此,毕竟好的制度,让贪得无厌之辈,也不敢贪污,而坏的制度,让清白的人,也不得不贪污。 但是,这毕竟不是明末,很多事情都是有分寸的。杨顺不是别人。他也是在边臣上一步步升上去的。说杨顺不会打仗,不懂边事,这一点也没有问题。但是说杨顺不懂做官,不懂官场潜规则,不了解官场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就是扯淡了。 杨顺如果不知道这些,如何能步步高升啊?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辽东案弄得如此决绝且不留余地,这不是一个成熟老练老贪官能做出来的。毕竟贪污从来是天长地久的买卖,要学会细水长流,自己沾一手油水,也不能让朝廷的事情坏得太厉害,否则今后就没有机会贪污了。 在周梦臣想来,要么是杨顺当上兵部尚书飘了,或者说,严世蕃让他这样做的。要么,就是别人设套。不管是顺水推舟,还是引君入瓮。 都是助长加大了杨顺的罪行。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自然是一锤子将杨顺给锤死。否则证据不够分量,让杨顺给逃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这两种可能,那一种更有可能? 自然是后者。 在政治上,最好不要预设对付的下线。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情是这些人做不出来了。为了沉重打击严嵩,敲掉杨顺。某些人不惮于眼睁睁看着辽东的局面,向一场饥荒,或者说兵变方向发展。 周梦臣只觉得大明内阁之中,加上六部尚书所有人的心切开,估计一半以上都是黑的。甚至周梦臣有时候扪心自问,忽而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果然,天下之间,最脏的地方,不是妓-院而是官场。 周梦臣想明白这些事情,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杨兄,你来找我可是为了这一百万石粮食吗?” “正是。”杨博说道:“现在也只有你能为我筹齐这么多粮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琉球世子(补去年答应的加更) 第十七章 琉球世子 周梦臣沉默了一阵子,微微摇头说道:“这事情不好办啊。江南的财政也不是多宽裕的。一百万石粮食,倒是能给你凑一下。但是你总不能空手带走吧。即便我允许,朝廷规矩也不允许的。” 杨博说道:“我早已准备好了,这是黄河银行三十万两的银票。 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求你尽快筹备百万石粮食,从海路运输到辽东,越快越好。”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这就让汪宗元去办。” 因为每年要供应朝廷四百万石粮食,而江南现状,就是经济作物,桑树,棉花等占据了绝大多数耕地,江南百姓每年粮食自给自足都有一些做不到了。所以粮食只能从湖广购买。 所以汪宗元这位江南巡抚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采购粮食。 杨博此来,直接通过这个渠道采购,的确比他私下采购。或者说请求朝廷调拨,要快得多。 不过,周梦臣有一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开了一个好头,还是坏头。 周梦臣仗着自己与银行的特殊关系,将银行当成了提款机。用这些钱来办事。因为银行是新生事务,根本没有具体的规则表明这一件事情,对于不对。 自然也没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或者说已经意识到了,却没有人敢说。 但是周梦臣却深知,金融秩序被破坏的后果。周梦臣自己在抽调银行财力的时候,是很注意银行的承受能力。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别人也有这种能力。 更有眼前这位。杨博与晋商之间的关系,可比周梦臣与晋商之间的关系紧密多了。而更能得到额外的资源。 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将来的封疆大吏,都会是顶尖富豪,或者说后面有顶尖富豪支持才能做的官。 或许那个时候的大明会真正进入了资本主-义,可惜周梦臣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满意还深深的担忧。而今或许是杞人忧天。 这或许是杞人忧天,但在周梦臣心中深深的扎下根来。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什么思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努力地向他不愿意的方向前进。 历史是螺旋发展的规律表现无疑。后世我国能够越过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前进,是因为有人已经演示了资本主-义是怎么回事。但是而今根本没有人知道,路是要走一趟。 这或许是一条通行帝国主-义的大道。但是对百姓,恐怕不会有友好。却也是周梦臣唯一能走的道路。毕竟历史发展有自己的规律,步子太大,会扯到蛋的。 也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周梦臣与杨博聊了一些北-京的政局,最后周梦臣说道:“今日,兵部尚书之争,我没有帮上忙,深感惭愧。不过请杨兄放心,等我回京之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必定竭力支持杨兄。” 杨博说道:“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时至今日,杨博对于当日所做的决定,依旧没有一丝丝的后悔。 周梦臣而今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六省,他是以兵部尚书总督辽东,看似他的官职胜过周梦臣一头。但是本质上,周梦臣在天下人心目之中的地位,已经胜过他杨博。 而且周梦臣的年纪还轻,不到四十。将来必定能成为朝廷大员。或许因为不是庶吉士出身,不能进入内阁。但是做一个能与内阁大佬抗衡的吏部天官,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或者打破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潜规则,毕竟,明规则都打破,更不要说潜规则。 总之,双方结盟,虽然没有给他赢得兵部尚书。但是杨博一点也不亏。 周梦臣也是同样的感觉。周梦臣想要再进一步。就要冲击六部尚书。而想要在中枢站稳脚跟,就必须有盟友。而今看来,杨博是最合适的盟友。 或许,杨博这个时代特别来江南一趟,也是为了重申双方的盟约吧。 周梦臣刚刚送走了杨博。徐渭再次过来。说道:“琉球世子尚元来拜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周梦臣一愣,说道:“他来做什么?” 徐渭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的样子,是真有事情。有些坐立不安。” 周梦臣打了一个哈欠。在他与杨博商谈之中,时间过得飞快,应该是已经进入子时了,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时间对后世,或许是夜生活的开始。但是古代没有那么多夜生活。周梦臣也慢慢地入乡随俗。晚上睡得早,白天起得早。 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见见吧。” 周梦臣对琉球是有想法的。 毕竟琉球在日本与大明之间,地理位置特别重要。 正因为地理位置重要。周梦臣很想在琉球驻军,用来对付日本。只是大明与琉球关系太好了,琉球对大明也太顺从了,顺从到了毫无保留的地步,周梦臣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插驻军。因为一旦这样做,很容易损伤朝廷的威信。毕竟琉球这个乖的藩国,你都安插驻军,对别的并不是太乖藩国,岂不是成为一个反面的教材吗?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才愿意接见琉球世子。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明天的事情了。 毕竟周梦臣也不是寻常人。他的时间宝贵得很。 很快琉球世子过来。周梦臣先是看了一下这位琉球世子的言行举止,从他的言行举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不是中国人。甚至周梦臣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福建味道。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琉球世子,周梦臣决计会猜测他是福建人。 这也不是周梦臣胡乱猜测的,而是有原因的。在太祖年间,福建三十六姓入琉球,成为了琉球贵族,这福建三十六姓,虽然在琉球,但与福建人生活一般无二,而且一直在琉球王廷之中担任要职,甚至世代相传。凡是与天朝打交道的事情,都是福建三十六姓后人来办。甚至世代中-山王,也就是琉球王的老师之一,一定有福建三十六姓中人,而且是其中学识渊博者担任,再加上通婚联姻等等。 对于琉球来说,想天朝学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他们遇见天朝人,就是福建人。所以,琉球世子身上带着一些福建人的味道,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他在南京国子监学习很长一段时间,在言语发言上,还是有一点点福建味道。 周梦臣去年才从福建回来,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周梦臣没有工夫与琉球世子寒暄,说道:“这么晚了,你还坚持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琉球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鄙国得到一个机密军情,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周梦臣一愣,表情有些严肃,看着琉球世子说道:“左右都是我的心腹,无须回避。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谎报军情,可是重罪,即便是琉球世子,也不能免责。” “小国不敢欺瞒天朝。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琉球世子说道:“一个月前,我们已经得到消息,有大批倭寇在长崎,对马,九州等地集结,都在等风时,一旦风向转北,他们就会立即南下。据说人数超过了万人,至于具体多少,根本不清楚。” 不等周梦臣说话,徐渭就已经站起身来,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此言当真?” 琉球世子说道:“绝对当真,我敢以性命担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新倭将至 第十八章 新倭将至 周梦臣听了琉球世子的话,也是有一些吃惊的。不过,他细细想了想,就发现琉球世子应该不是在撒谎。这其中也是有合理性的。于是接受了这一件事情。 原因很简单,倭寇这一现象,原因很复杂,固然有很多大明内部的因素。也有很多外来因素。最大外来因素就是日本。 为什么是日本? 因为日本是大国,而且日本正处战国时代。 很多人都觉得日本怎么可能是大国。他们日本战国,简直就是村长打仗,怎么可能说日本是大国。其实,以古代中国的体量衡量世界各国,根本是不科学的。这样说。以现代中国的体量。来衡量世界,也不过三个国家,称得上大国,美,俄,与中国本身。英法都差了一些。而在古代,更是如此,如果非要是大明的体量才能为大国,同时期那一个国家能称得上大国?奥斯曼帝国也有一些差。 所以,中国应该超一档。而日本虽然小一点,但是人口也有千万,甚至有人说是三千万。与之对比,在人口方面,不比同时的西方各国少。 整个日本战国内部打仗的时候,十几万人的会战有好几次。而对外出兵,能举兵几十万。这个体量,虽然大概也就是战国七雄的体量,或许稍稍强一点。但是放在整个世界上,除却大明觉得日本小,你觉得那个国家觉得日本体量很小吗? 日本战乱,就有相当多的溃兵。这个数量在数万左右,也是很正常的。更不要说,打仗就是打钱,日本战国时代比我国战国时代不稳定多了,任何一个大名很可能因为一件事情,身死业崩。织田信长就是这样的。所以每一个大名,都面对这样稍有不慎,全家死光的局面。 所以每一个大名都在不惜一切代价寻求强大。寻求更多钱财投入军事之中。 而中日贸易从来是一个聚宝盆,这一点,日本大名都知道,否则也就没有争贡之事了。双方在杭州为了争夺朝贡的权力,也就是霸占朝贡贸易的权力,大打出手。 然后朝廷就禁止日本朝贡,断绝了日本大名的财路。 正常手段,既然已经走不通。那么就用非正常的手段。至于为什么日本大名不惧怕大明? 日本大名们都是一些什么人?并非他们不知道中国的强大,而是对于他们来说,想中国的强大,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中国太远,邻居太近。中国未必会因为他们冒犯而出兵,但是他们如果在与邻居的战争之中落败,他们就必死无疑。 哪里还考虑什么大明。 当然了,这也有另外一个不大好的原因,大明在对抗倭寇之中表现的太弱了。日本从来是一欺软怕硬的国家。既然大明如此弱,他们自然变本加厉劫掠。 周梦臣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算是将大明内部的各种问题,处理的差不多,还不能说是完全处理好了。但是在中国日本之间的情况有变化吗?没有一点变化。 诚然汪直不在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没有了这个中间人,倭寇想来到中国,是有一点麻烦,但仅仅是一点点麻烦而已。中日贸易依然是断绝的,甚至比之前断绝的还要厉害。 因为之前虽然有海禁,但是中日之间走私贸易一直是没有断绝的。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整合了大明沿海,而且正在组织开启南洋贸易。 对于大多数商人来说,下南洋是合法的,朝廷支持的。甚至与南洋各国,朝廷都给了背书。到了每一个地方,都有华人区。虽然朝廷没有派官员,但是这华人区的主事人是与国内有联系的。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像知县与士绅之间的联系,虽然在国内,但实际上,给人的感觉与国内的联系并没有断绝。 有时候还派人捎带信件回家,甚至有人说将来还有水师在海面上巡航。当然了,顺便查偷税漏税。但也能给合法商人安全感。 而去东洋就不一样了。朝廷不允许,是犯禁。而今朝廷的水师看上去也很厉害,一个不小心被逮住了。那可牵连全家。在南洋是赚钱,在东洋也是赚钱,两者地风险是完全不同的。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大部分商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此一来,中国输入日本的货物,就完全中断了。 大明在日本货物的价格自然会疯涨,这里涨价越高,对日本人来说,劫掠大明所带来的财富也就越来越高。自然有很多人忍不住暴利的诱惑。 所以从理论上来看,日本形成新一波倭寇南下,是非常可能的。 而且周梦臣依稀记得在历史上倭寇持续了好多年,几乎断断续续到了嘉靖末年。其中倭寇自然也有补充的,不仅仅国内的不肖之辈,自然也有日本赶来找死的。 想明白这一点,周梦臣心中有一些自责,暗道:“是我失算了。我以为开海是一个满足各方利益的方案,能让大明不在有海贼,是釜底抽薪。却忽略了日本方面。”随即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我本来想放一放日本的事情,却不想他们自己抢着来找死。” 周梦臣内心深处一直存在征日的想法,但凡一个正常的中国人回到过去,都会这样的想法。再者,这不是撞到周梦臣手中了。 只是而今开海的事情很忙碌,眼前的事情太多了,周梦臣就将这一件事情当成了远景计划,先放一放,却不想,日本人却不甘寂寞了。 这里说得很多,其实放在人脑之中,也不过是几个刹那而已。周梦臣想明白之后,他说道:“世子殿下,可否详细说说,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琉球世子在周梦臣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同竹竿倒豆一般,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琉球世子说道:“不敢隐瞒大人,琉球与日本岛津藩一直有些过节,日本岛津藩对琉球不怀好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岛津藩一直想将琉球纳入自己麾下。只是碍于朝廷,不敢乱来,但是岛津武士来琉球胡作非为的事情,从来不少,小国寡民,不敢招惹。只能忍受,唯恐岛津得寸进尺,于是派一些放在九州。以做耳目,而这一次倭寇聚集,岛津家在里面参与不少,这才被小国得知。就立即来禀报大人了。” 周梦臣没有问为什么琉球不向朝廷求救,一方面他知道大明未必会因为区区小事而支援琉球,另一方面,这就好像流氓骚扰平民一般,即便叫了警察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口头教训一番,就放回去了,总不能因为琉球这一件事情,让朝廷发兵征日吧?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琉球只能自己一边妥协一边警惕。 周梦臣又细细问了很多问题,有些琉球世子能答出来,有些答不上来,这才明白,琉球国的情报组织其实也很烂,不过,倭寇在本土根本没有做掩饰,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消息,才会被琉球这边知道,传出消息来。 周梦臣说道:“琉球世子请你放心,朝廷不会忘记有功之臣,此战之后,我在朝廷为你请功的。” 琉球世子心中一动,立即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小国有机会报效天朝,本就荣幸之极。小国也不求什么功劳,只是岛津家一直欺人太甚。小国求朝廷派一支兵马驻扎琉球,警示岛津,以让他们有所收敛。就已经是解小国之大难。” 周梦臣听了,连忙将琉球世子搀扶起来,虽然琉球国甚至比不上大明一些县城,但是毕竟是世子。周梦臣即便不尊重琉球国,也有尊重朝廷册封的世子,自然不能受他的大礼。将琉球世子搀扶起来,说道:“世子,真不要功劳?” “区区消息而已,谈何功劳?只求岛津家从此能安分一些。”琉球世子说道。 “放心。”周梦臣说道:“岛津家一定会安分的。”周梦臣心中暗道:“今后有没有岛津都不一定的。” 征日之战,是周梦臣计划的立威之战。自然要有立威的对象,似乎岛津家就不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不眠之夜 第十九章 不眠之夜 周梦臣将琉球世子送走了之后。周梦臣立即让仆役送来一盆冰水,周梦臣将脸埋入冰水之中,一丝丝冰水带着清凉的气息,直冲周梦臣脑门。让周梦臣猛地精神起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周梦臣猛地起来,水珠甩干。用毛巾猛地擦脸。他知道,今天就是一个不眠之夜。 周梦臣双手按在铜盆上,看着铜盆之中的自己,在波光之中,自己的脸庞载沉载浮,周梦臣而今已经三十多岁了。不用伪装,也没有了那股青涩之气。多年身居高位,权威自用,自然养出了一种凛然之气,在面无表情的时候,自然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随着水盆里水面渐渐平定下来。周梦臣看着水面说道:“徐先生。” 徐渭说道:“属下在。” 周梦臣说道:“立即代我写一封书信,给陆炳,顺便问问他,锦衣卫干什么吃的,之前不是说好,已经派人去日本了。这是什么意思,堂堂大明的情报网,还不如琉球,问问他陆炳的脸在什么地方?” 当年周梦臣见陆炳,也是有几分战战兢兢的。而今周梦臣已经可以毫不留情的训斥陆炳了。陆炳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其实他也知道,未必是大明的情报网不如琉球,毕竟陆炳在本职工作上也是很用心的。而且锦衣卫在日本的情报网是面对朝廷的,是直接陆炳负责,而不是对周梦臣负责,有了情报,也是从日本先到京师,然后陆炳看过之后,觉得有必要才下发给周梦臣。 以这个时代交通条件,这一转弯,什么情报都没有用了。 周梦臣以这种语气顶陆炳,其实就是想让陆炳将日本情报指挥权,放在他周梦臣这里。毕竟周梦臣在江南经营的情报网太浅了,能看好江南就不错了,根本覆盖不到日本。 “是。”徐渭说道。 周梦臣追加道:“记住快点,发八百里加急。” 徐渭说道:“是。” 周梦臣转过身来,将毛巾扔到一边,说道:“陆先生,你久居江南,能否告诉我,江南这风向,什么时候变,海上风,什么时候从转变成北风?” 陆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这个说不准,大体在中秋前后。不过,夏秋之季多有台风,故而什么时候东南风减弱,北风起就不大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一件事情,就交给先生,请先生找人,未必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如果风向调转的话,应该在什么时候,具体到十天之内。” “这-----”陆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海上季风自然是有规律的。具体到每年在什么时间段吹什么风,小孩子都知道。但是要精确的话,就不大好办了。无他,风向是不断变化的。就好像赤壁之战中,冬天还能吹几天东风。因为台风或者其他问题,吹上几天东南风,或者提前降温,猛地吹起北风来都是很正常的。 周梦臣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说道:“尽量去做。这关系到东南百姓会不会再次遭难。” 前文也说过,但顺风顺水的时候,从长崎出发数日之内,就能到舟山群岛,这是中日来往最便利的航线,周梦臣估计,这一次倭寇南下,就是走这一条航线。毕竟,汪直在双屿的时候,多次与日本交易,双方也是轻车熟路了。 如果在他们刚刚到舟山的时候截住他们,说不定能一网打尽。而如果不能截住,让这些倭寇分散开来,虽然江南军队在周梦臣手中整顿的已经不错了。但是想要将这些倭寇给清缴干净,也是要费些力气的,在这期间,有百姓被倭寇所侵害,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陆揖语气沉重了一些,陆家是承受过倭寇霍乱的。他更能体会到这种心情。他说道:“大人,我只能保证全心全意去做,至于能不能成,就不在我了。” 周梦臣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就如此。”周梦臣声音高了一些,说道:“传令,命东海水师总兵俞总兵马上来见我。越快越好。” “是。”外面立即有一个人答应下来,开始准备。 周梦臣看向徐渭,说道:“戚继光那边战事如何?” 张琏果然不好对付,戚继光作为总兵官,唐顺之作为巡抚统率,粤,赣,闽,浙四省兵马,其中以闽军四万吧,浙江二万作为主力军。赣州民团,广东卫所军作为辅佐,总兵力在十二三万上下,进山围剿,在三省交界之处,来回的打。 如果张琏敢与戚继光接战的话,这一战早就打完了。 但是张琏并不是傻子,在与戚继光本部碰了一下,折了数千士卒,丧了几名战将之后,张琏就知道,他打不过戚继光。于是,双方就进入战场的垃圾时间,就是在捉迷藏。 从不与浙江闽军交手,专打赣州民团,与广东卫所。戚继光吃了一次亏之后,就惊醒了,从此没有在中计,但是双方的战事也就此迟缓起来。 几个月没有消息。好像,双方这么多军队都没有在打仗,而是在兜圈子。 这个时候,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他派唐顺之去,是找对人了。 唐顺之并没有参与到戚继光的指挥之中。在前期战斗之中,他就是安坐中军大帐,每天都读当地的资料。似乎他就是来当牌坊的。如此一来,才能将戚继光的能力完全发挥。 但是战事到了后半段,唐顺之开始做事。他没有干预军队指挥,而是带了卫队,满山遍野的跑。深入深山老林之中,与当地百姓交谈。不出数日,一个个山寨,都感唐大人赤城之心,纷纷不再帮助张琏。 如此一来,张琏的盘旋余地越来越少,而在山中耳朵灵便,戚继光这边也慢慢赶了上来。 双方捉迷藏,戚继光这边老是抓不住对方的尾巴,并不是戚继光不如张琏,而是赣南地区,山山有寨。不服朝廷监管,戚继光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一山一山的清缴吧,如果真这样清缴,会引起赣南地区的百姓都投入张琏麾下,到时候形式越发不利。如果不清缴吧,他们又多与张琏通消息,张琏就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戚继光自然追不上他。 而今却不一样了。 有了这些耳目。戚继光对张琏自然是有办法了。渐渐地有捷报传来,只是没有一锤定音的战果。而今还拖着。不过看情况,捷报不远。 从这个角度来看,戚继光在武略是十分出众,却不知道,武将到了一定地位,在思考问题上,就不分文武了。没有想到安抚百姓,令百姓归心。 而唐顺之深入山寨,也遇见过不少危险,总体上理解了山区百姓一些心声,已经上奏周梦臣,给予善政,新设数县管辖该地。并在赋税减轻,将这些百姓登记立户。不让他们再受山外面的歧视。派一些读书人入山教学,让他们的子弟可以读书进取等等等。 这才赢得了山区百姓的心。从而让张琏的优势逆转。 不过,周梦臣转念一想,似乎觉得,是戚继光有意为之,他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一个武将总就不能太得人心,在很多文官眼中,武将最好粗鄙无文,听命行事,敢打敢杀便是了。 但是实际上,能称为名将的,没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即便是马芳奴隶出身,而今的学问也不好,勉强读写而已,但是不能说马芳是一个莽夫,在战场之上,马芳固然有英勇的近乎莽撞的地方,但也有心细如发的地方。 周梦臣忍不住想,是不是戚继光耍了滑头。故意藏拙。这也很符合戚继光的性子。也符合戚继光的自我定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闽西粤东战事 第二十章 闽西粤东战事 徐渭说道:“还没有消息。估计需要等一等。” 周梦臣沉默一会儿,说道:“那就不等他了,立即统计各部所在地,尽可能从浙江,南直隶抽出一支军队来。另外也好调查水师各部的实力如何,毕竟这一战的主力也是水师。” 周梦臣一声令下,说得很容易。但是办起来却很忙,毕竟这年头,文件传播都很难,想要核实各地驻军的实力,最好的办法是去看一遍。 周梦臣自己不会自己去看,倒不是他不想。是他不可能忙得过来,于是,周梦臣身边的所有幕僚都开始忙碌了,除此之外,周梦臣还清点物资,预定作战方案。 虽然而今主要将领没有到,也就是俞大猷。周梦臣只能以能拦截住,拦截不住。拦截住能全歼,与不能全歼。等等吗,不同的情况设定一个最简单战略方案。一二三四甚至十几个简单的计划,有待前线将领回来填补。 周梦臣喝了一口浓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别人都说,周梦臣从军以来,战无不胜,算无遗策。但是实际上,哪里有什么战无不胜,算无遗策。不过是无数种可能性的准备,与战场上压上性命的勇气而已。 天快亮的时候,周梦臣才堪堪忙完。但其实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但是任何已经分解下去了。周梦臣要等下面的反馈才能作决定。而且周梦臣也不可能一直熬夜。所以他准备睡觉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对了,给汪宗元打个招呼,杨博的时候,抓紧办,甚至先动用粮仓,之后补上也行,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杨博松回辽东。” 立即有人答应下来,就去办事了。 周梦臣之所以如此,固然有杨博所言,辽东局面紧张,太慢了,很有可能有饿死人地风险。其次,也是因为倭寇的原因,如果太慢的话,错过季风,非但他们难受,也有可能撞上倭寇,还不如早早走。 这一件事情交代下来。 周梦臣才躺在床上,想要睡去。 在高强度脑力劳动之后,人是很难入睡的。 无数思绪充满了周梦臣大脑,一时间他胡思乱想起来。什么,其实而今开港不大合适,因为南下风向不顺,随即他又想到,无所谓,中国船能用八面之风。如今是夏季多有台风,船只不会入深海,只要沿着海岸南下,如此一来,虽然慢一点但也很安全,有台风也能回避。毕竟,年年可能有台风的日子不少,近乎一半。总不能大家只能没有台风的日子里出海吧,那就太没有效率。 “等等。”周梦臣忽然想起,暗道:“对,虽然而今是逆风,但是日本船只未必不能用侧帆南下,不过时间长一点,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可能。” 周梦臣立即起身,将他这个想法,用铅笔斜斜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才回到床上。 随即又想到:“不知道戚继光哪里什么时候才能有捷报。如果征日的话,南边部队撤不下来,我手中能调用多少兵力,够不够用-----” 总之每天的问题都是想不完的。 周梦臣刚刚开始还能完整的思考问题,但是渐渐地大脑的思路开始调频,从一个问题跳到另外一个问题,从一个答案,跳到另外一个答案,渐渐地这些问题与答案的逻辑线崩掉了。周梦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再然后,周梦臣就睡着了。 似乎算是心想事成。等周梦臣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下午时分了,徐渭立即将一封文书交给了周梦臣,说道:“已经来一个多时辰了,看大人睡得正香,不忍叫醒。” 周梦臣打开一看,顿时说道:“好。这一下子就不用担心兵力问题了。立即传令戚继光所部分批调回浙江。” 闽西战事经过一年多的战斗,终于以飞龙皇帝张琏人头落地画上一个句号。 具体战况是,张琏在与戚继光的纠缠之下,非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越发削弱。他知道局面再这样下去,是万万不能的,于是进行了一次豪赌,舍弃附从,带着本部精锐,大概有两三万人,虚晃一枪,转头南下,进入广东,直扑潮州。准备在潮州乘船出海,离开大明。 戚继光刚刚开始也被晃到了,但是知道张琏行踪之后,也舍弃大军,带着他训练时间最长的浙军。浙军在戚继光手中一年多了,这一年之中,训练也多,战事也不少,虽然而今还有几分青涩,但已经能称得上军中精锐了。 于是戚继光带着这两万士卒急行。 后发先至,比张琏先到达了潮州。 要知道戚继光行军的路线,要比张琏多出一百多里,虽然张琏南下的时候也遇见 广东方面的抵抗,但是他毕竟人地两熟。几乎是以秋风扫落叶一般,狂飙突进。但是在行军这上面,他还是比不上浙军。 特别是浙军多火器,虽然疲惫不堪,但是依然出战,在火炮火铳之声中,硬生生地将张琏所部给打残了。随即就是追击。 张琏受首之后,大部分溃散,有余部重返山林。要继续清缴,还有一部一两千人夺船入海,而今也不知去处了。 总之,围剿张琏的战役已经结束了,但是扫尾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兵力可以撤出了,这一战的结束,不仅仅让周梦臣有机动兵力,同样让周梦臣承受的财政负担,大大减轻。毕竟支撑十几万大军,钻山沟,是可以说是日费千金。 虽然朝廷也考虑到周梦臣这里的困难,特别下令,此战经费,要江西,广东,湖广,福建,负担。周梦臣这边承担的并不多。但是实际上,其他几个省给钱都是磨磨蹭蹭的。 周梦臣也理解,这年头方钝就好像周扒皮一般,两个眼珠子看着大明上上下下所有有钱的地方,但凡地方上有结余,户部比如要征发。 各地说没有钱,也是没有钱,说有钱,男人还有私房钱,各级政府岂能没有小金库?但是让他们痛快地给出来,却是很难的,很多人觉得如果给痛快,岂不是让户部觉得我有钱?这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打起仗来,军情如火,很多时候是拖不得的。 周梦臣只能从太阳这里临时拆借。虽然周梦臣也觉得,这几个省欠总督府的钱,是不可能还的。但是为了战事能够进行下去,周梦臣也只能咬牙撑着。 好在终于到头了。 周梦臣并不知道是,历史上张琏闹得声势是非常大的。连续围剿了数年,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广东方面为接受经费派狼兵进剿。而狼兵的军纪是什么样的,就不用说了。 一进山,他还没有抓住张琏的尾巴,就抢到山民身上,几乎无恶不作。大败而归,而因为狼兵的残暴,山民纷纷依附于张琏,张琏声势大震。 一度有两三十万众,成为三省交接处山民的领袖。 如此一来,围剿张琏,就不仅仅是围剿张琏,而是清缴这一代不在朝廷控制之中的山寨,以广东为主的军队,一度用了烧山的手段,可以说是残酷之极。 最后还是俞大猷统兵。看出关节所在,进山与山民解仇,并约法三章。从此瓦解了一部分山民与张琏的联合。然后猛攻张琏,张琏连战连败,最后的败军也是借道出海,最后不知所终。 有人说张琏在旧港成为大舶主,不是国王,胜是国王,梁启超的文章之中都提过他。但是史料纷杂,不敢肯定。不过,这个时代,有大量的福建人,广东人,因为各种原因,亡命海上,最后在东南亚落脚,却是事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俞大猷到 第二十一章 俞大猷到 如果说,戚继光这边战事结束。为周梦臣腾出很多人力物力之外。那么俞大猷的到来,就等于给了周梦臣一个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 毕竟,如果战事在陆地上,周梦臣自己都能搞定,而在海上,周梦臣固然做了很多的研究,依然不自信能够指挥一场海战。 因为海战的不确定因素比陆地上多太多了。周梦臣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其实他对战事本来就不是多擅长,在大同是赶鸭子上架,而今有选择,何必自己上。自己又未必能做好。还是交给对此有经验的人比较好。 这个人自然是俞大猷。 俞大猷接到军令之后,立即从台湾赶过来。 周梦臣见了俞大猷,并没有直接说倭寇的事情,而是说起东海水师的事情。毕竟这一年之中,周梦臣对东海水师投入,几乎是不不遗余力地。 俞大猷说道:“而今东海水师有一号福船四十艘,二号福船六十艘,三号福船一百艘,另外有其余各式船只七十八艘,至于小船不在其列。总计二百七十八艘,作战人员总共有三万五千人。除此之外,还有东海五卫,澎湖港,舟山卫,等十处卫所,总计兵力五万之众,下辖老弱妇孺,有三十余万。” 周梦臣听了, 说道:“好。” 这一句好,是真心的。 在他来江南之前,大明的船只分散在各个卫所之中,总体上都比倭寇差很多。而今东海水师虽然整体数量上,好像没有增多。但是实际上战斗力飙升。单单一号福船四十艘,就有两千多门火炮。再加上其他船只的火炮,还有岸防火炮。周梦臣自信,这一支舰队,即便放在西方,与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也未必不能碰一碰。 这支船队,就是周梦臣的安全感。 周梦臣问道:“东海五卫的情况怎么样?” 俞大猷说道:“东海五卫。而今已经有了产出,主要是木材,樟脑,还有一些粮食,可以供应军中。”随即俞大猷给周梦臣讲解了东海,也就是台湾的现状。 去年,周梦臣从福建回苏州,而俞大猷就直接进攻魍港。林凤见大势已去。就立即投降了。 随即俞大猷就改魍港为望港,因为从这里向西,就是福建,也是大多少人的家乡。在望港分配下三卫,分别为东海中卫,东海左卫,与东海右卫。安置了十万百姓,并选出一万五千青壮,作为士卒。俞大猷本来想在望港驻扎舰队,但是发现望港耕种条件不错,但是作为港口条件就不大好了,河流淤泥太厉害了。毕竟到后世才几百年,魍港遗址只能去完全不靠海的地方挖土了。 随即俞大猷又在台北,台南两地建立了,东海前卫与东海后卫。这两地未必与后世的台北台南完全融合。毕竟俞大猷要的仅仅是港口。不过,两地天然良港,本来就不多。未必不是对应的地方。 在此之后,俞大猷就坐镇望港,亲自指挥军队开垦荒地,在原本魍港土地的基础上,又开垦十几万亩土地,并且为了这些土地,与大肚王国,狠狠打了一仗,结果自然不用说。 甚至俞大猷都没有上报。就好像一场狩猎一般。有什么好意思说。 从此俘获不少土人。俞大猷将这些土人组织起来,开始修建城池与水利工程。 以至于俞大猷长期坐镇望港,而望港也成了东海水师后勤基地,与行政中心。 而今周梦臣召俞大猷过来,俞大猷就是从望港过来的。 周梦臣听了俞大猷报喜,问道:“仅仅凭借此事,将来俞总兵功业,未必在开漳圣王之下。” 俞大猷听了,红光满面,说道:“还是大人指点,否则我也会起畏难之心。如此大事就做不成了。”俞大猷并没有告诉周梦臣,整整一年,死在台湾的人,不分老弱青壮,已经有万人之多了。更不要说不道多少土人在艰苦的基础建设之中丢掉了性命。 如果真正算人命的话,周梦臣的移民计划,已经死了三四万人了。 只汉人占的比例不多。 他也没有告诉周梦臣,其中有几次下面的人哗变,甚至俞大猷亲自出手平定下来的。这种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辛苦,本就是应该的,没有必要向上面说。 总体上,周梦臣的心,其实比古代人心软。原因也很简单,后世的孩子亲眼见过死亡得太少了。即便出席丧礼,也没有亲眼看到一个人死。 而在明代看见死亡的几率太高,家中兄弟多,但是有很多都是立不住的。也就是小时候与你一起长大的伙伴,在你成年之前,会死上好几个。甚至更多。 见管这种情况,对死亡的承受能力,也就强大许多,现代见到一个人死,立即就能同理,如果这个人因为自己而死,甚至能内疚到自杀。但是对古人来说,这太过矫情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 邓城与俞大猷是生死好友,邓城死后,俞大猷固然伤心,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做正事,因为他自己伤心也没有什么用,他能做到,也就是将邓城的两个儿子,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培养出来,让他们光宗耀祖,也算是报与邓城生死之交了。 生死之交尚且如此,对于这些海盗出身的俘虏,俞大猷虽然也有宽容之心,但如果谁犯到他手中,他也会法不容情。 周梦臣不知道,台湾开拓居然有这么大的代价。在这里稍稍疏忽了,到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当时就想,如果他知道代价如此巨大,当时也不知道会不会下定决心。 周梦臣又询问了一些水师的其他问题。俞大猷一一回答。周梦臣忽然正色说道:“倭寇起因,固然有我朝内贼,但多有倭寇,我堂堂天朝,岂能有辱于小国,此仇必报,然茫茫大海,非用水师不可。东海水师可以承担这一件事情吗?” 俞大猷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请大人放心 ,东海水师决计能远航日本,覆灭日本所有的船只,只是水师各卫固然堪战,但比不上浙军与闽军的。所以岸上的事情。就力不从心了。” “放心。”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让水师上岸的。只是你说到底有几分把握。须知军中无戏言。” 俞大猷说道;“日本船只简陋,火炮今后没有,虽然在肉搏战上,有几分造诣,但是而今的海上,早就不是依靠手中刀枪打天下的时候了。故而,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日本的水师,灭之易如反掌。” “好。”周梦臣说道。他随即将一分文书递给了俞大猷。是关于新倭南下的事情。俞大猷看了,眼睛微微一眯,丝丝缕缕的杀气,从他眼睛之中冒出来。 周梦臣见一条看完,说道:“而今有信心,灭了这些新倭吗?” 俞大猷说道:“只要能遇见他们,我有十足把握。但是,”俞大猷微微一顿,说道:“这情报太简单了,甚至说简陋,说他们要来,根本没有说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 “水师纵然有无数手段。也用不上了。” “这不是正看你俞大将军的手段吗?”周梦臣说道:“我什么都给你做了,要你如何?” 俞大猷听了,顿时不说话了。他又细细看了一会儿。沉思了一阵子,忽然抬头说道:“大人,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们还会走长崎舟山航线,东海水师集结在舟山,足够拒敌。只要查明他们的所在,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自从去年清扫海盗之后,沿海百姓才过上几个月的太平日子。”周梦臣说道:“我不要水到渠成,我要万无一失。” “知道吗?” 俞大猷深吸一口气,说道:“下官---明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校阅水师 第二十二章 校阅水师 随着俞大猷的到位。对于这一场战事的一切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者。 周梦臣唯一的遗憾的是,虽然张琏已经授首,但是张琏之乱的余波,没有那么容易平静下来,戚继光作为主将之一,也是要在南方坐镇一段时间,而俞大猷麾下的军队,已经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而戚继光并不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俞大猷也将东海水师的主力给召集过来了。 周梦臣决定不在上海等消息了,而是去舟山坐镇。 虽然说,周梦臣不会上战场,但是他也知道,距离前线越近,就越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对的。周梦臣如果在上海,俞大猷有什么事情要周梦臣才能办,中间最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而周梦臣如果在上海,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而且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个私心的。这个私心就是,他想看看大明最强大的水师。毕竟,东海水师的实力到底有多少,周梦臣一直是在纸面上看着。根本没有亲自见过。 这总是一个遗憾。 不过,周梦臣的想法立即遭受了很多人的反对,其中包括了徐渭。 徐渭说道:“昔日,汉文帝自霸陵还,欲驰还,袁盎谏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日大人身负东南之重,寄国家方面之任,陛下之遇大人,不可谓不厚。而今大人自轻于海上,一旦有事,何以对天下,何以对陛下。属下请大人三思之。”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原本,此事我还有三思余地,但是听你这么说,舟山我是去定了。” 徐渭还想劝谏,说道:“大人。” 周梦臣一摆手,说道:“你先听我说。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大海有多重要。而今你也是知道的。海上是有危险,我诚然这其中危险并不小。谁也不能保证出海就万无一失的。但是这个危险其实是可控的。”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你说的事情。当然了,如果真有个万一,也是天命。我认了。” “海洋如此之重要,如果说朝廷大员,依旧视大洋为畏途,我即便在海上建立再多船只,修建再多的港口,时间一长,恐怕也不为朝廷所有。而你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正因为如此,我一定以身作则,拨乱反正,王宗沐敢做,杨博也敢乘船从北方来,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徐渭心中暗道:“这不一样,他们仅仅是乘船。你这样过去是要打仗的。” 正如周梦臣所言,如徐渭这样将大海当成畏途的官员,数量决计不少,甚至这些人才是主体。中国毕竟不是海洋文明。没有渡海的传统。 但徐渭更担心的一点是,如果俞大猷打败了,周梦臣在舟山岛上,没有回旋余地,实在是太危险了。但是这话,徐渭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即便说了,也是没有用的。 周梦臣不会采纳的。 一来,周梦臣对俞大猷有信心。二来,周梦臣对战场也脱敏了。并不害怕战场。 徐渭只能心中一叹,暗道:“希望此战如长江口一战般,顺顺利利吧。”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最贴心的谋士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准备了数日,终于在上海港上船出海。从上海港,也就是吴淞江两岸上船,通过吴淞江出吴淞口这一段路程,是非常非常满的。 周梦臣看着两岸的码头,几乎被大大小小的船只装满了。 毕竟,虽然而今已经开海了。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个年头,不,即便后世的海贸,速度也不是太快的。他们招募水手,整顿船只,等待货物,都是需要时间的。之前有准备的一批都已经出海了。但是后面这些人数虽然少了,但是陆陆续续也在才出港。 上海港的已经有几分忙碌之色。 不过,周梦臣却感觉似乎有必要在上海附近建军港。或者干脆在吴淞口外面,修建一些码头。作为军港。 当周梦臣真正从吴淞口出来的时候,虽然还在长江之中,却与在大海之中一样,世界边界就好像画卷一般,向四面八方退开,直到每一个人的视力的尽头,天水相接,似乎每一个人都变得极小,即便周梦臣坐着船,换算到现在,排水量也在千吨上下。 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大的大船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变得好像渺小。就好像是玩具一般,更不要说人了。 不,或者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能感受到与世界的亲密接触,世俗的一些东西,一下子被水天一色的洪流冲刷干净,只剩下直面世界的自己。 这种让周梦臣极其兴奋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顺流而下,没有多长时间就真正进入了大海。 长江口附近,很像是大海,但是像大海于是大海,还是不一样的。原因很简单,大海的风浪与长江里是截然不同的。在长江之中,福船还是稳稳当当的。但是在大海之中,即便是以这艘船的规格。也开始进行有规则的摇晃了。 确切地说,今日应该算是海况良好。这种摇晃对于常年走海的人,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没有说的话,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他还是第一次出海。难免有一些不适应。甚至有一些反胃的感觉。 好在,周梦臣这具身体,在长江边上长大,对坐船很习惯。从来没有晕过船。所以而今周梦臣也仅仅是有一丝丝难受而已。 也无暇看什么海景了。躲在船舱之中。默默地承受颠簸。 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是渐渐地接受了这种颠簸。 而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了舟山。 周梦臣远远看着舟山迎面而来,不仅仅是舟山迎面而来,周梦臣看到自己顶着压力,苦心投入不知道多少钱的东海水师。 却见舟山港在一处海湾处,而沿着海湾两侧,全部是密密麻麻的战船,周梦臣知道,整个东海水师船只数量在二百多艘快三百艘左右。 但是知道这个数量,与看到这个数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俞大猷见状,连忙给周梦臣介绍道:“这里仅仅是一部分,还有很多船只并没有赶过来了。而且即便赶过来,也不可能停到这里,会到岛后面另外一个港口之中。船有一点太多了。一个港口装不下来了。” 船毕竟不是车辆。船只操控一直以来都是有一点困难的。所以一艘船所占的空间,要比他本身船只所占的空间要大,这就好像停车一定留有能够倒出来的空间。 只是船只需要的空间要更大一点。 更不要说,这是战船,战船与寻常船只还不一样。 寻常船只并没有需要快速出动的要求,可以相对拥挤一点,但是战船就不一样了。如果遇见敌人偷袭,反应速度的快慢,就决定生死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放火。 船只都是木制的。如果停靠得太过密集。一把火下来,岂不是呜呼哀哉了。百万两白银打造出来的船队,就此灰飞烟灭了。 所以,同样的泊位,战船停得要比商船稀疏的多。 甚至俞大猷或许是有意将船队分散相距不远的两个港口安置。也是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很多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暗藏着无数军事法则。 而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壮观无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等 第二十三章 等 长几十丈,宽十几丈,再加上甲板上的建筑,从规格上,要比北-京三大殿,要大上一圈。是而今三大殿,而不是清代的三大殿,因为清代的三大殿在规格上要比大明时期小了一大圈。 数十艘这样大船,在周梦臣面前陈列,好像几十个盘踞在海上的巨兽。 周梦臣在俞大猷的带领之下,检阅了这支船队。 说实话,周梦臣虽然带兵打了几个胜仗,但是对战术细节并不是太了解的。毕竟,周梦臣说到底是文帅,制定大战略,并保障战略执行下去,让麾下每一个将领,能尽其所用。这是周梦臣最擅长的。真要决胜于两军之间。周梦臣的指挥能力,甚至不能用平平来形容。 对陆军都是这样。更不要说水师了。 对水师上各种细节,比如船帆该怎么样保养啊。大炮布置对于不对啊。士卒训练到位不到位啊?更是一点不懂。嗯,倒不能说,什么都不懂,对大炮还是懂一点的。而懂这一点,并不是大炮的使用经验,而是铸造大炮的经验。 周梦臣也只能发挥自己的特长,专门挑了几门炮细细看了看。 他心中暗道:“果然大明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只要将人引领到正确的轨道之上。就能发挥出无穷的能力来。” 周梦臣为什么这么想?是因为他发现,火炮身上一些痕迹,是他看不明白。 要知道,朔州军器监火器生产体系,是直接复制京师军器监的生产体系。而这个生产体系都是源于周梦臣。周梦臣对这些简直是了如指掌。后来朔州监到了大同,也是在周梦臣眼皮底下。虽然朔州监有了很多改进。但是周梦臣也是能得到报告的。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今周梦臣从这些大炮上看出一些他不了解的技术细节留下的痕迹。他知道,军器监一定是改技术流程了。只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看出,这一点是怎么改的。 对此,周梦臣一点不伤心,更多的是高兴。 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周梦臣拼命去做,又能做多少事情。而今他看着一个个人成长起来了。比如朔州监的工匠们,在周梦臣培养之下,或许不能称之为科学家,但最少是合格的技术工人,或者说工程师。已经有了主动改进的意识与能力。 在周梦臣看来,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富。他岂能不高兴? 除此之外,周梦臣还能看得就是军心士气。 周梦臣好歹是上过战场的,对战场的气息最熟悉不过了。他能从这一些将士嗅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这些人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而且士气很是高昂,并不比他在大同旧部差多少。 可见虽然俞大猷所部扩军很快,两年的时间之内,以俞大猷本部为根本,编入很多其他官军,比如福建尹凤部,等大小水师。最后形成这一支主战水师。在军事素质上一点没有下降。反而有所增加。 周梦臣很满意。 周梦臣随即看了看舟山港,忽然想起什么,对俞大猷说道:“对了,我看两岸山头上,似乎没有炮台?” 俞大猷说道:“似乎听说,天津有炮台,但是舟山等地,还不需要这些。安置一些火炮。也是平白浪费火炮。” 周梦臣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但是略略思考一下,慢慢地明白这一点。 要先明白这一点,就先确定炮台是为了做什么? 有人自然说了,是防范敌人的船队。不,应该说是防范敌人有火炮的船队。原因很简单。在火炮威力比较小的时候,炮台根本没有用。只需在岸边防御就行了。常遇春扬名天下的一战 ,就是采石矶一战,常遇春涉水登岸,抓住元军的长矛,借力上岸。然后大开杀戒,几乎是一个人生生打出一个缺口,为大军开辟的道路。 可谓勇不可当。 而这个时候,元军就没有安置火炮。因为没有必要。 当船只有火炮,可以轰击岸边,让防守一方在岸边站不住脚,为了反制船只的火炮。炮台才大行于世。当然了,并不是说,在此之前就没有炮台了。只能说,这并不是主要的防御手段。古代大部分炮台都是在明末与清代修建的。 而且东海水师面对的敌人也不一样。他现在的主要敌人,并不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而是海盗。海盗本身火力水平就不够,比起而今武装到牙齿的东海水师,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甚至可以说,东海水师而今就有一些火力过剩了。再营造一些炮台,就更浪费了。而且舟山修建炮台,上海修不修,宁波修不修,十几个港口一一修建,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钱也是要考虑的因素。 俞大猷也知道,东海水师花了多少钱。他或许会在未来几年,乃至几十年之间,一点点的营造一些炮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营造。 无他,就是为了省钱。 周梦臣点点头,对东海水师很是满意,最后问道:“倭寇什么时候来?” 俞大猷说道:“风向调转,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只是,他们什么时候来,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等他们来了,一点会在舟山落脚。” 这一点,前文已经说有了,这里就不赘言了。 周梦臣说道:“那么现在可以做什么?” 俞大猷说道:“只能等了。” “等?”周梦臣说道。 俞大猷说道:“下官已经派参与大量船舷,分布在航向之上。只要倭寇出现这舟山海域,决计不会漏掉。只有等他自投罗网。” 周梦臣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担心。他担心情报有问题。而今陆炳还没有传来消息。也担心情报没有问题,而倭寇不会走这一条最快捷的道路,会避实就虚,先攻辽东,山东等地。周梦臣岂不是扑空了。 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海战的不确定性太高,每一场海战,都好像是赌博一般,周梦臣很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在无线电之前,大部分海上作战就是这样的。目标靠猜,运动靠赌。 周梦臣心中苦笑,心中自嘲道:“而今就看是妈祖灵验,还是日照灵验了。” 事实证明,周梦臣一系列判断都是正确的。 之所以如此,其实是日本造船业实在不行。日本最大的船,安宅船,不过相当于大明的千石船。而且根本不适合在海上航行,甚至日本德川幕府时期,所用朱印船,也就是持有特别通商许可的船只,也多用大明的船只。 而倭寇卷土重来,必然要与汉人合作。因为没有汉人。他们连大海都过不去。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才卷土重来,就是日本大名在招徕汉人海盗。 在周梦臣进行一系列海上清理的活动的时候,自然有很多中国海盗在沿海混不下去,逃亡各方。其中就有日本。不过,大部分都愿意去南洋,日本就是一小部分而已。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算积攒起一支足够大的船队,一百多艘船,能将万余倭寇运输到大明。 这些海盗之所以愿意与日本合作,也是看中了大明与日本之间的贸易,他们只要能从中分一杯羹,就能迅速壮大。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大明情报误判。 就好像周梦臣对日本方面,是云里雾里,很多事情都搞不明白,只能靠猜。即便锦衣卫有情报,也未必精准,而日本方面也是一样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舟山海战 第二十四章 舟山海战 大明好歹是天朝上国,在东亚这个传统势力氛围之内,是有愿意自带干粮的小弟的,比如琉球。大明的体制是要比日本健全很多的,最少大明还有锦衣卫。 虽然周梦臣无限吐槽大明锦衣卫的情报能力。但是事实是,在同时期,大部分国家都没有国家级别的情报网。好用不好用,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外一回事了。 丰臣秀吉以为宁波是大明最繁华的城市。想打下大明之后,自己住在宁波。就从这一段话里,就可以看出日本的情报能力。 所以,日本方面大部分都觉得,大明海上力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至于陆上力量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大厉害,他们承认周梦臣是一个厉害角色。觉得汪直之败,是败在周梦臣手中,而不是硬实力不如。 毕竟,之前卫所军一触即溃的场景,给了倭寇很深刻的印象。也成了他们对大明军队的刻板影响。甚至丰臣秀吉想要打下大明。未必不是受了这种刻板印象影响。 大部分倭寇都不觉得上一次的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日本有太多的流浪武士。死了这些人,也不是大名的嫡系,甚至是社会不安定因素,将这些人派到大明,死了也行,不死还能创造价值。所以都在有限的运载量上,尽可能多装人。 如此一来,这些倭人在海上的生存空间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能用最短的路径,也就是之前说过的,从长崎到舟山这一段路程,最短不过数日,就能到达。也减少了人员伤亡。 而且海上拦截非常困难。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明军能在海上拦截住。所以放心大胆地走。 周梦臣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狂妄,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他们选择这一条路,就是为了省事。 有时候,高手对低手战斗,很容易产生误判的。就好像中-印反击战中,中方的准备,也就好像今日,周梦臣的准备。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隐藏行踪。就在周梦臣与俞大猷焦急地等待的时候。他们在海上顺风顺水的前进。 百余船艘也没有什么队形可言。 只是吃水都很深,甲板上有不少人。 最近这几日的海况不错,风平浪静的。大部分倭寇都到了甲板上透气。实在是这个时代的航海条件太差劲了。无数人挤在船舱之中,各种味道都不用说了。根本不可能洗澡。 所以一有时间,船舱里面的人都要出来。 不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放风的资格的。 毕竟甲板上的空间也是非常有限的。能出来的一般都是中下层的头目。因为真正上层的头目,都有单独的舱位,虽然面积也不大。 此刻就有两个日本武士靠着甲板之上,抱着自己从不离身的武士刀,用日语交谈。 其中一个说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有什么办法啊?”另外一个说道:“毛利家不行了,我而今在毛利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第一个人问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另外一个说道:“我不过是想活而已。毛利家不值得我付出生命。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的家人就会-----”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 “谁不是啊?”第一个人说道:“这个该死的世道。” 两人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得可怜的小酒壶,微微抿了一口,似乎尝尝酒味,就已经让他们非常陶醉了。毕竟他们这种失去主家地落魄武士,浑身最值钱的,也就是那一把刀。那也是他们吃饭的家伙。除却一把刀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想求一醉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借助酒的味道,假装能让自己醉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个东西,是一艘船。他们说道:“我们到了中国吗?到了发财的地方吗?” 看见中国船只之后,无数人都激动起来。他们都是来中国用刀剑寻求富贵的人。此刻见了中国船只,纷纷祈祷天照大神,能庇护他们,在中国来一个开门红。 却不知道,当他们激动无比的时候。 他们看见那艘船上的人,也激动无比。俞大猷对邓钟培养从来不放松。而今的邓钟已经是一艘船的船长了。虽然这一艘船只有二十门火炮。但是毕竟是专门的战舰。 邓钟也很满意了。 所以,他日夜巡曳在海上,就是希望能找到日本船队,为这一战立下首功。 而今日本人终于撞到邓钟手中了,邓钟岂能不高兴。他立即说道:“快放狼烟。” 海上的消息传递还是那么简单,甚至说是简陋。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狼烟,就有一根烟柱冲天而起。几十里之内都能看见。 周围的船只看见之后,也必须一面向狼烟所在的地方赶过去,另外也要立即点燃狼烟,通知后面的主力船队。 做完这一切之后,按理说,只需老老实实保持距离,不要让对方脱离自己的视线,就是大功一件。不过,邓钟看着倭寇居然掉转船头,向他们冲了过来。 一时间心痒痒。对身边的人说道:“要不,干他一票?” 邓钟身边的人,有好几个都是邓城身边的老人。在邓城死后跟随邓钟。他们向来知道这位二少爷,胆大包天。连忙劝道:“大人,万万不可,他们船只最少在百艘以上,我们只有一艘船。其他船只赶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邓钟说道:“不然,他们船只虽然多,但都是小船。而我的船虽然不大,却是战船。” 邓钟说对面的是小船,也是真的。因为周梦臣放开海禁之后,大量的四桅船,五桅船。暂时还没有出现六桅船。一方面是技术问题,另外一方面,大家都有颜色的人。虽然说放开禁海了,大家也要有眼力劲,朝廷最大的船,也不过是五桅船,你造六桅船,是想做什么? 再说了,船也不是越大越好,一些跑的近的商户,甚至还在用三桅船。 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些汪直旧部,各种海盗们是完全落后了,他们的船都是三桅,毕竟在海禁时代,三桅以上的船根本没有人敢造。 当然了邓钟船也不大,属于三桅船行列。原因很简单,这些派出了搜索的船只,都不会要大。真正主力。也就是那四十艘一号福船都在后面整装待发。他们才是准备一锤定音的力量。 不过,邓钟对自己的船非常有信心。 毕竟周梦臣对战船下足了本钱,不会因为战船大小,就有所区别。最好的硬木,甚至在一些关键地方还钉上了铁片。因为海上盐分的问题,这些铁片根本就是消耗品。一年要换几次。但是在朔州监建立之后,大明的铁价一直在降低。而晋商大量进入朔州之后,更是争先恐后地将铁降成白菜价。在南方也只有佛山镇在苦苦支撑着,两广云贵,西南,还有海外的市场。随着周梦臣进入东南,东南的市场佛山镇也丢了。 总之,虽然有人琢磨防锈的事情,但是有更多人喜欢,打仗前钉上去,用完就扔,反正你也没有多少银子,而且这些铁板虽然锈了,但是对很多百姓来说,还是能用的。折价卖出去之后,还能有一点点小外快。 单单这一点,就能看出东海水师船只质量与豪横到什么地步。 事实证明。在水师上面,钱就是战斗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扫清群丑 第二十五章 扫清群丑 邓钟这边新船新炮,得心应手。对面船只虽然多,一看就是老旧破小。甚至有些船只明显看出颜色不一样,一看就是修补过的。而且修补的木材,怎么看就不什么好木头。 邓钟这才有了信心。 但是邓钟身边的人实在受不了,这位少爷的举动,纷纷劝谏。 邓钟却是一个主意正的。他说道:“好了,不用说了。而今已经有了结果了。我们不找他。他们来找我了。我东海水师有不战而退的吗?” 如果说刚刚开始,这边船只还是想要劫掠邓钟的船,而今却不一样了,邓钟这边明显的传递信号,倭寇也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 他们不知道这个信号是传递给谁的,不过,既然对方传递信号,本能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信号给灭了。 所以数条船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 邓钟临危不惧。下令转舵。却不是逃走。而是躲避开对方的追击,尽量与对方的船只一对一对决。 很快邓钟与倭寇一艘船飞快地接近。却见倭寇船上,黑压压站了一群人,手持倭刀,一个个耀武扬威的。都准备跳过来。 邓钟冷笑一声,下令关闭炮门。所有火炮都装最大分量的散弹。 于是在两船交接的时候,不过数米。一个个倭寇都跳了起来,想要跳到邓钟船上。而今这个时候,船舷上的炮门一瞬间打开了,露出一个个黝黑的炮口。 随即炮口之中,爆发出橘红色的火焰,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就好像流星雨瞬间爆发。一瞬间,它们化作一道道血色的红线,从一个个倭寇身上穿过,甚至一连打穿好几个人的身躯。即便有长刀硬木等障碍物,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长刀顿时打弯,甚至打断,至于厚重的实木,虽然没有被打穿,但是崩开的木刺,未必比散弹的威力大。 说起来洋洋洒洒数百字,其实就是弹指之间。 一瞬间倭寇甲板上就被弹雨给清洗了。 本来陈旧木色的甲板,瞬间被红色洗了一遍,无数活着与死着的人,都将自己的血液迸发成了这艘船新的涂装。可以说仅仅一轮散弹,这一艘船,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虽然又用实弹轰击了几次,虽然没有打沉,但是对方的速度明显降下来了。 随即邓钟听见一声轰鸣。一枚炮弹打在船舷上,发出“当”的一声。邓钟一看,一块铁板被硬生生地敲了下来。但这一击并没有给邓钟带来任何伤害。 倭寇只是火炮少,并不是没有火炮。 邓钟镇定精神,一边撤一边打,与倭寇纠缠着。 他却不知道,这里的炮声。简直是周围官军船只最好督促,很快有一艘船。冲了过来,虽然没有与邓钟汇合,但也义无反顾的倭寇发动了进攻。 第三艘,第四艘----,等等。 俞大猷为了一定不能错过倭寇的船队,一共派出七八十艘船只。甚至还从浙江地方借调了一批小炮舰。这区域之内,大明船只数量其实并不少,只是有些分散而已。随着这些船只陆陆续续赶到。 倭寇这边已经感觉不妙了。 倭寇感觉如何?但是俞大猷此刻如临大敌,与对大宾。 在他看来,这是他主持东海水师以来,最大一次考试。万万不能考砸了,既对不起周大人的信任,也对不起江南百姓。 他接到消息之后,只来得及向周梦臣报告一声,就带着东海水师的绝对主力,四十艘一号船,六十艘二号船,总计有数千门火炮的船队。这一艘船队,如果主力决战的话,对付西班牙的人主力,也未必不能打上一打。 只是当俞大猷来到战场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因为,作为军事经验非常丰富的俞大猷,一只要扫一眼,就知道,这仗差不多打完了。对,邓钟开火之后,陆陆续续有几十艘船进入战团。 其他的船,要么距离这么太远了,根本没有看见烽火,要么就是能看见烽火,此刻拼命往这里赶。 如果说,在汪直时代,大明海战能力远远比不上汪直。但是在今日,整个东亚估计没有东海水师的对手了。在今日之战中表现的明明白白的。 当官军的船只超过二十艘的时候,倭寇就有一些吃不消了。 但是对倭寇来说,吃不消也要吃。原因很简单,而今这个季节,从日本到舟山,是顺风,而从舟山到日本,就是逆风了。在逆风状态之中,根本不可能有顺风时候的速度。 也就是说,他们而今船只情况,已经船上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支撑他们回到日本。 虽然船在海上,待了不到十日,但是倭寇众多,将粮食什么的都也都吃得差不多了。补给不大够他们回日本,最缺不是粮食,而是清水。 在海上虽然都是水,海水却是不能喝的,淡水就是非常珍贵的资源。最少远补充一次淡水,他们才能回到日本。 所以他们决定咬着牙坚持一定要将这战打赢。 但是当战场之上,船只超过三十艘之后,虽然还是混战,但是倭寇这边,已经明显的支撑不住了。有时候船多,还真不一定能够打胜仗。 坚持未必能有什么用。实力在这里放着。 当官军的船只到了五十艘的时候,倭寇这边彻底坚持不住了,他们只能跑,而且是混乱的跑,根本没有什么目的的跑,只求能脱离战场,能活着就行。 而俞大猷来到战场,看见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辛苦打造的大舰队,他的东海水师绝对主力,他一锤定音的战略力量。却一锤子打空了。 俞大猷内心之中,也有泛过一丝苦涩,不过,虽然这局面,不如俞大猷所料,但是好歹是打赢了。他作为东海水师总兵官,不管谁打赢了,都是他打赢了。所有他能很快调节自己的心态。 但是俞大猷主力舰队的很多人,却未必能如此快的调节自己的心态。 因为在东海水师建立之后,这些船队就是绝对主力,不管是挑选军官,还是士卒,都是他们先选,在补给的时候,他们也有优先补给的权力。 至于其他船,根本就是给他们打下手的。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完全反过来了,以尹凤为首的军官,脸都崩不住了。明明打了胜仗,看上去好像是打了败仗了。 俞大猷也注意到他们这种情绪,说道:“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打赢了。立即去堵住这些船只。这一战要全歼,这恶海盗跑了,可是我等的罪过了。” “是。”身边的人纷纷答应下来。 随即整个大船队分散开来,将到底乱跑的船只一个个追了下来。有的干脆击沉了。这些小船大炮,不管是火力密度,还是单个火炮的威力,都不如大船。 所以何些小船,很难单独击沉倭寇的船。或者即便能击沉,也必须进行长时间的射击。 而大船就不一样了五十门火炮的集火,再加上海盗陈旧的老船,很容易在几轮之内击沉。更何况,这一战,主力船队一点功劳都没有捞到,正满肚子是火,这火自然要朝这些逃跑的倭寇身上发。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这一战总算打扫完战场,浩浩荡荡的船队回港了。 俞大猷高兴之余,也有一点点尴尬。那就是该如何给周梦臣介绍这一战。总有一点难以开口的感觉。他也有一点点疑惑,那就是虽然防御于海上,但是水师的力量,有没有听太强大了一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征日之思 第二十六章 征日之思 “好。”周梦臣得到战报之后,兴奋之极。 到了他这个地位,才不在乎下面谁是主力谁是附从。谁立功多谁立功少。只要能打赢了就是好。至于剩下的一些事情,都是俞大猷该摆平的事情。 他对这一战的高兴,不仅仅是击溃近乎全歼一股倭寇。而是这一战证明,他的海上防御战略已经成功。 这才是周梦臣绝对最高兴的地方。 当然了,另外一个小问题,也需要周梦臣稍稍思考一点,那就是东海水师是否火力过剩了? 其实周梦臣并没有察觉到一个事实。大明生产力已经有了大步的发展。比如火炮,明代红夷大炮,一门两千多两银子。周梦臣而今所造的舰炮,因为是大明自己造的,之前也没有造舰炮的经验,所以这大炮能不能比得上大名鼎鼎的红夷的大炮也不好说,大概率是比不过的。 毕竟,大明面对敌人,也不是西洋人。 但是价格在,一门只有几百两,一艘一号福船,再加上几十门火炮,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零件,综合起来,才有一万两上下。 这个价格如果不是,朔州监在冶铁技术,炼钢技术,金属加工技术,工艺流程上大发展,是万万做不到的。如果像之前,每造一门,搞得好像是艺术品一般。那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价格。 而造船也是一样的。 如果没有引入木材加工一系列流程。将造船零配件通用,一体打造,然后再组装。船只也不会这样的价格。所以,这样的船只,如果没有这个多变革的话。 那么一艘一号福船再加上上面的火炮,没有了几万两未必能下来。 正因为是生产力的发展,周梦臣花同样的银子,就有了不一样的效果,一百多万两打造出来的水师。胜过之前数百万两甚至更多价格打造出来的水师。 这与周梦臣之前的估算有一些不大对。 原本周梦臣觉得要建立数支水师才能够用。而今看来,大明决战兵力其实够,缺少的是可以监控海面的小船了。 不过,这个想法周梦臣仅仅是从脑中过了一下。毕竟,建立水师本身就有很大的阻力。周梦臣虽然觉得水师规模不需要扩大了。但是却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而且他不决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对的。还需要调研。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需要知道。那就是日本那边的情报。 他本来想要亲自审问这些倭寇,但是身边的人都劝阻了。觉得周梦臣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名声不好。周梦臣也就没有做,只是开列了一些问题,让下面人细细询问。并将这些倭寇的口供,对应来看,交叉询问。 不过一夜功夫。周梦臣要的情报就过来了。 只是,他看了之后,微微皱眉,说道:“就这----” 一个年轻的军官说道:“回禀大人。这些人都是一些流浪武士,根本不知道日本本土上的具体情况,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下官已经用了全力,也仅仅问出来这些。” 周梦臣想知道自然是,日本政治军事情报,比如日本最厉害的大名是谁,幕府将军而今有多少实权。九州双雄,大内氏与岛津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乃至于其他情报。 各种情报是零零散散的,让周梦臣在心中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日本社会。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那就是,周梦臣攻打九州,本州岛上肯定不会有什么援军的。与九州岛相距最近的就是毛利家,而毛利家一直与本州方向作战。而且越打越弱。 即便九州方面有战事,日本本土的大名有心支援,毛利家也决计不会让他们过的。 而且对大内氏与岛津家来说,日本其他大名的支援,与中国的进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大内氏与岛津家会不会在中国进攻的时候联合起来?周梦臣无法做出判断。但是周梦臣估计即便双方联合起来,周梦臣也未必不能打赢。 大明水师可以控制九州附近海域。用三到五万明军,足够在野战之中,击败大内氏或者岛津家。而且控制海权的明军,有战略主动权。有选择战场,与选择敌人的权力。 周梦臣只要不想全面占据九州岛,这一些兵力就足够了。 那么而今大明有没有能力,将数万明军投放到日本,是有的。不要忘记了海运船队。那是一次能转运一两百万石粮食的船队。再加上在疯狂扩充的商船队。 只是,有一个问题,要周梦臣有些踌躇。 那就是要先斩后奏。还是上奏巡日。 先斩后奏,很简单。胜利者是不被指责的。但是事后在朝廷,在皇帝内心之中,他周梦臣的形象,就很成问题了。说好听点,叫做当机立断,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独走。 这与雪夜下青城还不一样,雪夜下青城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各种手续还是齐全的。虽然谁都知道,周梦臣是先斩后奏,但是找不到什么错处。 而今却不一样了。 准备数万人出海,决计不是一个小工程。估计这一次征日的船队,就要有七八百艘之多。都是大船。运输物资也不在少数,而且到了日本附近,也必须要找港口落脚的。否则战斗力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最好的落脚点就是朝-鲜。 有这么多准备事宜,很多事情都不能说先斩后奏。虽然周梦臣手中有便宜之权。但是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如果周梦臣常常这样做,以周梦臣的功劳,朝廷不会将他怎么样。但是内阁大门会逐渐的向他关闭。 毕竟,这种做事风格,说是桀骜不驯,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进入内阁。一言不合,就甩开所有人单干,这是符合内阁大学士职位? 即便是徐阶与严嵩斗得不可开交,他们其实也有很多合作的地方。只是双方斗争更加吸引眼球,彼此低调合作的地方,也就被忽视了。 只是周梦臣也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上奏了,如果不通过怎么办? 他既然上奏了,被朝廷给否决了。那么他决计不可能以便宜行事之权推进这一件事情了。那就是赤裸裸的对抗中央了。不过,周梦臣思来想去,还是妥协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征日仅仅是其中一件而已,不能因小失大。体制之内,很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不过,周梦臣也不是没有把握的。 当日攻青城的时候,他没有把握说服朝廷。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毕竟江南一带是大明最精华的地带,这一带人的在朝廷影响力很大。 周梦臣想要除恶务尽,当地很多人未必不想。只要周梦臣在奏疏上,稍稍用一些春秋笔法,将日本一日不征,则倭寇一日不绝的特点说出来,想来会有很多人支持征日的。 还有,就是嘉靖。 周梦臣将开海赋税多少,给嘉靖报喜,嘉靖定然会很高兴的。只要告诉嘉靖,日本不打老实。会影响正常海贸,同样会影响嘉靖的钱袋子。 想来嘉靖一定会有所倾斜。 周梦很不敢保证,这一件事情百分之百通过。毕竟,他远离京师,很多事情都用不上力气。只能有一个大概的估算。这就是外放官员最大不便,无法触及最高决策,只能听令而已。 一时间,周梦臣有一种感觉,他想回京。因为而今的周梦臣,已经不适合长期在地方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回京的想法 第二十七章 回京的想法 周梦臣什么时候合适在京师,什么时候合适在地方?在于周梦臣的体量。 当年周梦臣在京师,不过一小喽啰而已,京师水深,一个不好,就卷进旋涡之中,从而死无葬身之地。而今日之周梦臣,已经体量很大了。大到即便不在京师,京师的旋涡,他也逃不过。 而且周梦臣党徒们都需要,且希望周梦臣回京。 周梦臣遗留在河朔省的势力,支持周梦臣的关学一脉,山西晋商们,以及到了辽东的杨博,还有分散在九边之中的大同一脉。还有周梦臣留在江南,浙江,福建的旧部,等等,这些人都需要一个在京师为他们说话的人。 甚至如果,周梦臣长期在京师没有影响力。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会渐渐的散去。 没有人会一直追随一个在仕途上对自己没有帮助的靠山。 这很现实,而政坛上就是这样现实。 而周梦臣在地方势力已经够雄厚了,大明两京十四省,六七个省之中,周梦臣就有影响力。再加上天然是周梦臣阵营的湖广一脉。 周梦臣地方势力足够他在中枢站稳脚跟了,甚至已经到了极限了。 大明朝廷也不可能,让周梦臣在地方树恩太过。到了周梦臣的势力遍布十四个省份。而在京师却没有位置,那岂不是逼人造反吗? 朝廷不会这样做的。 周梦臣如果不能回京,很可能就是在某一地长期担任总督。这也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只是该如何回京,又在京师谋求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六部尚书之中的那一个?”周梦臣想了一会儿,就将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了。 他回到上海之后,就令徐渭写了一封奏疏,直入大内,随即也发动起来江南士绅,很多江南士绅对倭寇也是深恶痛绝的。愿意在这一件事情助一臂之力,同时周梦臣还通过密奏,给嘉靖上了一封密奏,一方面也强调了,不进攻日本,将日本打疼,不可能终结倭寇。甚至点明了,大内氏,与岛津家是暗中支持倭寇。其次,强调了日本与大明的金银比,在大明金银比,在一比十,一比十一,甚至最多的时候,到了一比十二,十三。而日本金银比,在一比六一比八。这其中的利益太大了。 这就是东洋贸易最大的利润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只要打赢日本,这利润就是大内的了。 然后周梦臣就只能等消息了。 毕竟,他能做的都走了。 而周梦臣的工作都是卓有成效的。 徐阶看了周梦臣的奏疏,也只能轻轻一叹,不说什么了。 无他,徐阶是松江人。松江在周梦臣的手中,有了极大发展,虽然松江最繁华的地方,也从松江慢慢转移到了上海,但是对松江士绅来说,区区县界是挡不住他们的。 上海聚集了这么多人。自然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 这些利润不仅仅被上海陆顾两家分了,还被松江其他士绅给分了。而且松江作为被倭寇祸害最厉害的地方。松江府的对倭寇厌恶是最深的,在征日这一件事情,为周梦臣摇旗呐喊也是自然的。 徐阶虽然是内阁次辅,也不能自外于家乡父老。他即便当了首辅,又能坐几年?但是徐家今后,是要与家乡父老长长久久的相处的,他今日太过无情,现在没有什么。但是将来他退下来,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 所以,徐阶其实想压一压周梦臣的。 周梦臣风头太盛了,倭寇从嘉靖二十几年开始闹,而今有小十年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而今却被周梦臣干脆利落的搞定了,而张琏之乱,在京师也是觉得危险之极,朝廷还没有决策,周梦臣这边已经拿出办法,短短一年时间,张琏就授首的。 须知,大明在平叛这种事情是很有经验的,这种穷山恶水的刁民,打上几年都很正常。 周梦臣对自己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满意,觉得没有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却不知道很多人都已经吓得惊掉了下巴。 而在朝野之间,已经有人称周梦臣有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岂不是要让周梦臣回京吗? 这不是徐阶想看到的。 另外周梦臣这一系列功业,再加上顾应祥建立起一整套期刊体系,已经渐渐发挥了作用。周梦臣功业更是给周梦臣的学说增光添彩。 如果周梦臣在苏州的讲学,仅仅是当门一脚,踹开了江南学术界的大门,而今发展,周梦臣的气学,在江南已经有位子,而这位子虽然靠后,但是江南士子都知道有这一号人了。 而心学与气学之间的矛盾就更加深了。 好在学术争端,大家不至于动刀子,更多是暗潮汹涌。辩驳不断,甚至周梦臣有时候也写文章,反驳一些对方的观点。 气学这里渐渐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纸媒体系。而心学那边原本的讲学效率太低了。而今,他们也想建立一套学刊。徐阶也不得不为这一件事情出力。 这样一来,徐阶的压力很大。 徐阶也知道,他与周梦臣最后必然是敌人。很有可能,他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就是夏言与严嵩,严嵩与他的翻盘。毕竟谁都看出来,嘉靖是决计不可能,让一个人独揽内阁大权,内阁之中必然有一个制衡你的人。 再加上徐阶与周梦臣从学术理念,到政治理念都有冲突,没有严嵩双方能合作才怪。 徐阶不愿意与周梦臣撕破脸,但是若有若无的敲打,却还是有的。 只是这一件事情上,他却不能发声。他想了想,一个字也没有批。转给严嵩了。看严嵩什么意思。 而严嵩年纪大了,明年就是严嵩的八十大寿,他的精力越发不济了。所以这奏疏都是严世蕃处理过后,拿给严嵩看的。甚至有时候严世蕃都不看。 比起严嵩的谨慎,严世蕃就猖狂多了。 他将奏疏带回了自己家中,与幕僚一并参看。须知将内阁文书带回家中,是大罪。也是大忌。就好像在政府工作人员,将机密文件带来家是一样的。 只是严世蕃从来不在乎这些,严嵩不倒台,也没有人看拿这一件小事来为难严大公子。 很快,徐阶递过来的文书,就被罗龙文发现了。 罗龙文见了,立即递给了严世蕃。 严世蕃靠着美人的酥胸上,斜着身子,拿着奏疏,瞄了两眼,忽然正起身来,说道:“好一个周梦臣,你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日本乃是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敢如此口出狂言,霍乱祖制,这一次非要你脱层皮不可。” “你立即将这消息放出去,都察院的人也该发力了。让他们给周梦臣一个好看。” 严世蕃对周梦臣可谓是恨之入骨。 周梦臣在江南从来没有给严党一点面子,不管是赵文华,冯化龙,还是阮鄂。特别是阮鄂案,成为徐阶手中的武器,让严党这边被动之极。 严世蕃一直想找周梦臣的毛病,但是发现,周梦臣或许有问题,但是周梦臣连战连捷,能够迅速平定江南局势,那么他就扳不倒周梦臣。 军功就是周梦臣的护体金身。周梦臣只要能扫清倭寇,安顿地方,即便有一些小问题,朝廷也不会多管的。 所以严世蕃一开始就没有想搞掉周梦臣,而是给周梦臣一个难堪而已。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点问题,顶多让周梦臣吃一些训斥,无碍大局。 不过,能出一口气,对严世蕃就已经足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严党的困境 第二十八章 严党的困境 罗龙文却有一些迟疑,说道;“老爷,要不要问一问老太爷啊。” 严世蕃说道:“问他干嘛?” 罗龙文说道:“这事情是有问题的。徐阶为什么要将这奏疏递过来,还一个字都没有批。再者,真要纠缠起祖制来,日本也不算无辜。太祖的原话是:‘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後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与西北边境,互相密迩,累世战争,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 “‘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然而今倭寇连结,已经有十年了,江南百姓死伤惨重,朝廷赋税也受到了影响。更不要说南京震动,惊动孝陵,其中种种,很难说不为中国患。而且周梦臣气候已成。老太爷说过,要小心应付。特别是在而今特殊时期,更是要谨言慎行。” 严世蕃听了,脸色顿时黑了,冷哼一声。不说话。 严世蕃身边的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今年是严世蕃过得最不顺的一年,徐阶攻势如潮,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严党上下疲于应对,甚至严党屡屡只能弃车保帅。这样一来,对严党的凝聚力,伤害很大。 毕竟大家来做官,都是想升官发财的。而不是为别人牺牲的。 大家结党都是在官场上走捷径,而不是为别人当垫脚石。 本来因为周梦臣的乱入,严党的日子就没有能历史上好过,严世蕃也没有历史上那么嚣张,而今更是身陷困境,如果不是他老爹力保,而今说不定就是身首异处了。 更是别严嵩多次提醒要慎言慎行。 严世蕃岂能高兴? 不过,他还是知道一些好歹的。冷笑一声,说道:“好,就看看老头子怎么说。” 于是严世蕃带着罗龙文,一并去见了严嵩。 严嵩正在午睡,等了一会儿,才被几个丰满的丫头搀扶出来,坐在春凳之上,严世蕃立即将周梦臣的奏疏递给了严嵩。 严嵩眯着眼睛带着眼镜,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含章啊,你是出过海的,你觉得周梦臣征日,能不能打得过?” 含章就是罗龙文的字,罗龙文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回老太爷的话,在下不知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又怎么能知道水师战力如何?不过,在下觉得,周大人应该是有把握的。” 严嵩说道:“何以见得?” 罗龙文说道:“只需看周大人做过的事情就知道了,盛名之下无虚士。” 严嵩叹息一声,说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啊。” 严世蕃听了,自然明白。这个孙仲谋就是指周梦臣,而他就是严嵩不成器的儿子,他内心满不舒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比不上周梦臣。 其实真要说起来,周梦臣起点并不比严世蕃高。严世蕃当年是看着周梦臣一点点从幸臣,爬到了国家重臣的位置,而今全天下似乎都忘记了,周梦臣其实是以幸臣起家的。似乎有意无意都为周梦臣遮掩这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美化成为嘉靖慧眼识珠,简拔大臣于微末之中。如此君臣知遇,君贤臣忠。 已经让严世蕃很不舒服了。而今听了严嵩这番话,他更不舒服,说道:“是,孩儿给父亲丢脸了,孩儿该死,孩儿该死。但是孩儿再该死,也是您儿子,周梦臣再如孙仲谋,也不是您孙子,这局面该怎么做?你发给话。给傻儿子一些提点。” 严嵩微微摇头,其实他也知道,严世蕃虽然有很多问题,但是他这个儿子,并不能算没有才能。只是一辈子有才无道。只能做些小事,承担不了大事。 不过,严嵩有时候自我反省,他这一辈子何尝不是,才多而德少,就不要指望儿子。 严嵩说道:“这事情,徐阶既然不想办。就让陛下决断吧。” 严世蕃说道:“为什么?这明显的好把柄。” 严嵩说道:“是不是把柄,不是我们说了算,而今陛下说了算。不要忘记,周梦臣在京师的靠山,就是陛下,不是徐阶。徐阶再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关于任何关于周梦臣的事情,看陛下怎么想。” 严世蕃说道:“父亲,这也太小心了吧。” 严嵩说道:“我这一辈子有今日也就两个字:‘恭敬’。对陛下的事情,一点也不敢疏忽,而我家有今日。就是因为你太放肆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吸取教训,好好反省吗?” 严世蕃梗着脖子,不说话。 严嵩失望的看了一眼他们,说道:“算了,这一件事情交给我吧 ,将奏疏给我留下。去办你们的事吧。” 严世蕃听了,立即起身不打一声招呼,大踏步走了。 罗龙文向严嵩行礼之后,微微躬身,退了好几步,走到了门外,才转过身来,去追严世蕃了。 严世蕃见罗龙文追了过来。低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罗龙文说道:“老爷,这事情太过重大了,而且太医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需要好好准备才行,否则出了事情----” “我知道。”严世蕃说道:“其实老头子说得没有错,圣眷才是最重要的。宫里那位,将天下玩于股掌之中,要下面人生,就不能死,要下面的人死,就不能活。老头子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是老头子来了。我们还要活着。” “你做的这一件事情,关乎你我今后的性命,否则老头子驾鹤西归之日,就是你我下狱之时。” “我不甘心,你甘心吗?” 罗龙文呼吸有些急促,说道:“自然不甘心。” 他想起自己出生入死,才算取得了徐海的信任,结果,周梦臣一句话,就将一切推倒重来。他的所有努力都被置之不顾。这种没有权力,被人随时否定的无力之感,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而且他终于借助这一件事情,成为了严世蕃的心腹幕僚。见识过了什么叫做人间富贵,见识了什么叫做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见识过什么叫做为所欲为。 他根本不想再回到从前。 严世蕃转过头,拍拍罗龙文的肩膀,说道:“好好做,今后富贵荣华与君共。” 罗龙文说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严世蕃点点头,说道:“还有注意保密。” 罗龙文说道:“请老爷放心,这一件事情,知道的人除却我之外,全部是死人。” 严世蕃微微点头,就大步离开了。 只是罗龙文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参与这一件事情,除却他之外,全部都是死人,死人自然不会泄密。那么当他没有价值的时候,严世蕃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活人? 严世蕃也不知道,他虽然竭力保密,但是他很多不正常的举动,也被盯上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何心隐知道多少。徐阶又知道多少。他以为的万无一失,却不想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严嵩应该是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严嵩此刻还在盘算着怎么在嘉靖面前说征日的事情,并针对征日这一件事情,对应嘉靖不同的反应,自己该如何去做等等。却不知道他儿子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嘉靖的倾向 第二十九章 嘉靖的倾向 第二日,等嘉靖午睡过后,内阁班子就来求见了。 嘉靖每日作息规律,也很忙的。忙得养生,忙得研究长生之道,总之他每天只留下一两个时辰,过问国家大事,也就是他午睡过后这一段时间。 等内阁的人来了之后,嘉靖例行询问道:“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严嵩立即出列行礼说道:“有一件事情,关系重大,我等不敢自专,只能请陛下御裁。” 嘉靖问道:“什么事情?” 严嵩立即将周梦臣的奏疏递给了黄锦,黄锦接过,然后恭恭敬敬给了嘉靖。 嘉靖打开一看,心中暗道:“这个事情啊。” 嘉靖虽然日常处理政务的时间不多,但私下里看锦衣卫的情报与各地密奏的时间却不少。毕竟他也担心被内阁架空。 甚至密奏的效率要比内阁的效率要高,没有那么多的流程。 嘉靖自然是看过周梦臣的密奏。 他第一时间就心动了。就是为了钱。 嘉靖是穷怕了。大明的财政危机是整体的,朝廷没有钱,大内有钱也不行,外面的臣子们,就会叽叽歪歪的要钱,弄得嘉靖也不安生。 嘉靖简单计算了一下日本金银比的事情,就知道这是一笔多么大财富。 他自然倾向于出兵。 不过。作为皇帝。嘉靖不可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那么直白。而是问道:“诸位觉得,周梦臣此战胜负如何?” 严嵩问弦音而知雅意,立即说道:“周大人乃是我朝第一名将,日本小国,岂能对抗大明天威?” 嘉靖又问道:“用兵几何,朝廷能否支撑?” 严嵩说道:“陛下,臣等愚昧。此事恐怕要问方尚书了。” 嘉靖说道:“那就将方钝叫过来。” 严嵩听到这一句话,对嘉靖内心之中的倾向,已经判断的七七八八了。谁都知道,方钝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非常亲近,让方钝过来,他不可能不为周梦臣说话。 果然,片刻之后,方钝过来,看了周梦臣的奏疏。心中微微有一些担心。 方钝想起了元朝两次进攻日本的下场,也担心周梦臣的征日计划会出问题。只是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周梦臣的台,说道:“回禀陛下,臣不知道此战耗费几何,但是 臣知道,自从倭寇起来后,江南江北浙江福建,死伤不可计算,屡屡失陷县城,财物损失何止千万之数?故而,此战不应该看耗损如何,还要看今后能不能令海波平息,如果能,那么花再多钱也要打,如果,不能,再就完全没有必要。” 嘉靖称赞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严嵩立即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老臣也想明白了。不过老臣也有一点想法。” 嘉靖说道:“有什么想法?” 严嵩说道:“周武昌所想,不过是绝倭寇,而不是破日本,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日本乃是太祖所定,十五不争之国,臣以为当先礼后兵。” “我国多次遣使日本,令其治倭寇,日本都置若罔闻。今日,当令周梦臣巡视海上,到日本之后,先礼后兵,如果他日本能知错就改,愿意治理倭寇,我等自然不为己甚,如此对天下人也有一个交代。如果依旧冥顽不灵,天朝亦有后至之诛。庶可两全。” 嘉靖听了不由点点头,心中暗道:“严嵩办事,还是那么妥帖。” 虽然说,周梦臣有充足才理由,而且嘉靖也知道,单单言语警告,也不可能让日本人收手。但是严嵩加得这个补丁,却也是大有用处的。更多是对内,而不对外。 不管怎么说,日本都是不征之国,再加上天朝用兵,也要堂堂正正。先礼后兵。 不能随随便便就打,这不是天朝的风范。而今按严嵩所言,周梦臣是巡日,而不是攻打日本。不过,在其中发现了日本的奸谋,果断处置而已。 如此反对的力量也会降到最小。 而且巡日,也代表了大明的傲慢之处。 其实日本人这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承认大明的宗主国关系。只有少数幕府将军承认这一点。而大明这边是不管日本承认不承认,日本都是大明的藩属。 所以,周梦臣到日本,是代天子巡视藩国。而不是访问外国。 这也是嘉靖满意严嵩的地方,只有嘉靖想办,严嵩都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办法,减少阻力。给落实下去。从来不与嘉靖唱反调。 嘉靖说道:“好,就按首辅的意思去办吧。” 当日这一封圣旨就明发天下了。 数日之后,就到了周梦臣的手中。 周梦臣终于松了一口气。有这一封圣旨,他的行为完全是合法的了。 只是他也担心,此去日本到底能不能从日本搞出一大笔钱,来满足嘉靖的胃口。似乎九州也没有什么金银矿产。特记得石见银山在本州岛上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 周梦臣到时候想办法就是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筹划征日之事。第一件事情,就聚集兵力,将在赣州一带的兵力给调过来。 周梦臣决定才除却水师之外,要带五万大军,其中闽军六个营,浙兵四个营,还有周梦臣自己的护卫三千。不过这三千人从骑兵变成了步兵,毕竟马不好运。 让马儿过江,都是一件比较棘手的问题,更不要说让战马远渡重洋了。好在大同骑兵,并不是没有战马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仗的军队。 这些军队都要从闽西地区陆陆续续的撤回来。 周梦臣也见了从这边回来的唐顺之。 此刻周梦臣对唐顺之的态度截然不同了,如果说,之前派唐顺之去,就是派一个不干扰戚继光指挥的文官,而今周梦臣看唐顺之,的确有文帅之才。 这样的才能在整个大明文官之中,都是稀少的。 周梦臣自然极为重视。 迎出二门,站在滴水檐下面,接待了唐顺之。 两人行礼过后坐定,周梦臣问道:“闽西一带,情况如何?” 唐顺之说道;“暂且安堵,只是不出数年,必反。” 周梦臣听了大 吃一惊。他这一问,虽然不是随口问的,但也觉得唐顺之刚刚从那边过来,战事也停当了,也应该说一些喜讯,万万没有想到唐顺之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梦臣立即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唐顺之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但是我看过地方志与朝廷的资料,从开国到现在,闽西,赣南,粤东地区,平均两年就有一次起事。我实地调查过才知道,这里山峦起伏,内外交通不便,虽然商贾,也只能内部跑跑,很难沟通内外,而粮食。三年之中,有两年百姓都是亏歉。如果将这个数字拉到十年,则十年之内,产出都是负的。民生多艰,再加上山外对山民有歧视,宗族横行,武断乡曲,稍有不称意之处,就高举反旗。” “我这一次,不过是扬汤止沸,不过三五年之内,就会再有一场起事,可能没有这一场闹得如此之大而已。” 周梦臣听了一阵沉默。 年年种粮食入不敷出。也只要大战之后,腾出一点点空间,让他们有一点点发展的劲头,而今很快这些因为军事造成的空隙,也会被百姓填满。紧接着,内部问题,外部问题。总体上经济问题,就会聚集在一起,然后再次燃起火光。大明朝廷总体上对百姓造反,仅仅是诛杀首恶,对胁从很是宽大。等于有相当一批有造反经验的人聚集在当地。 死灰复燃也就必然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移民之急 第三十章 移民之急 周梦臣说道:“君刚刚从此地而来,可有长治久安之策?” 唐顺之是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听说了东海五卫,就有一个想法。” 周梦臣心中有一些联想,说道:“可是移民海外?” 唐顺之说道:“正是如此。” “汀州府,延平府,邵武府,南安府,赣州府,吉安府,抚州府,建昌府。山势交错,沟壑相连,百姓于山中谋一生何其难也,张琏不过草寇,于潮州聚众不过万数,一入此地,转身一变,即有数十万众应和。非张琏有过人之德,实乃此地,民不聊生。朝廷用过不知道多少办法,即便是先师阳明公巡抚赣南,也不过数十年前的事情,当时力行保甲,一时大安。不想三十年后,崩坏如斯。实在是其土不能养其民。人口滋生,为求一生,不得不振臂一呼,以螳臂当车之勇,求暂活一二年间。唐某之才,远不如先师。于此又能有什么办法,暂抚百姓,行以仁政。能安堵十年,恐怕就是奢望了。想来唯有移民于外。” “而南方各地,早已地狭人密。西南与苗人争田,屡有战事,各地土客之争。为一口水井,伏尸百计。” “釜底抽薪之策,也唯有移民宽乡,才让百姓有喘息之机。” 周梦臣细细听完,只觉得心脏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样。 周梦臣从来没有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人口过剩这四个字,看起来那么简单,但背后的残酷,却让人心发凉。而周梦臣不得不承认,整个大明大部分地区都进入这个过程之中。无非是程度深浅而已,总体上来说,南方人口过剩的程度,是要胜过北方的。 北方战乱还有其他原因,人口滋生并不是太过剩。而且北方是有人口迁徙的地方,比如辽东。 很多人都以为闯关东这样的情况,是在清代才有的,其实在明代就已经有了。在靠近鸭绿江一带,在明初几乎是一片空地,但是在后金起兵的时候,宽甸八堡已经成为人烟稠密的地带,说起来,也就是万历年间,被大量人口迅速填充的。 在山西有大量人口出关,投奔蒙古人。这决计不能仅仅说大明政治黑暗。 而在西南的确,土司屡叛,几乎在万历,天启,崇祯三朝,一直有土司造反。 如果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就是这些土司狼子野心。不安分。但是在土司看来,一方面是大量人口流入,增长了他们的实力。另外一方面,就是大量外来人口流入,汉人增多,同样动摇了他们的统治。让他们有了各种各样的反应。 这其实背后都是人口问题。 甚至反过来,在嘉靖年间开始的,一直到清朝灭亡,都在持续进行中的福建广东等地百姓出海这一件事情,百姓不知道南洋不好歹,不仅仅是疾病。甚至还有各种不公平的待遇,乃至于死亡? 但是他们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 无非是,在家中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他的海外扩张计划,实际上是刻不容缓。他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地方底层的百姓的绝望,绝望到几乎每一代人都会造反。用死亡来抗争。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三思。”周梦臣虽然明白了这一件事情的急迫性,但是做事依然要按部就班的来办。很多事情着急也是没有用的。 “下官明白。只是下官------”唐顺之一时间哽咽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周梦臣所说的他都知道,而今征日在即,你忽然说这个一件事情,总不能打断征日计划吧。即便现在开始筹备这一件事情,也要数年来办了。 周梦臣说道:“你刚刚卸任,朝廷还没有安排。不过,我有一个位置,你愿意不愿意?” 唐顺之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说道:“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有经营海外之意,不说别的,就是让百姓有一个去处,也必须好好的经营一二。但是当今官员,重京师,而轻外官,更不要说是海外了。故而,我将来准备奏请百姓,设北洋巡抚与南洋巡抚,总-理各国,督促各国朝贡,并清理海外,管控海上,与海外军队。你有意乎?” 唐顺之听了,顿时激动起来,他立即感觉到,这南北洋巡抚,就如同汉唐西域都护一般的官职,对内管军民,对外管藩国。对于一般人或许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对于唐顺之这样胸中有沟壑的文武全才,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唐顺之立即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任大人调遣,当以班超为榜样,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 周梦臣说道:“何须如此。朝廷用人也不会将人往死里用。不过,你回去收拾一下,就准备从我一起出海吧。” 唐顺之说道:“是。” 周梦臣本来对外海统治,并没有那么急迫的想法,毕竟周梦臣很清楚,很多事情做得太快,阻力也就越大。只是听了唐顺之的话,内心之中难免有几分急迫。 他内心之中,对海上管理有很多想法,但是最后还是模仿清代的南北洋之分。准备设立两个巡抚。将中国临海分为两部分,其实这也有贸易有关。 而今大明海上贸易,也就是东洋与南洋两条。两个巡抚衙门分别管理一条。作为双方的财源。 毕竟,任何衙门都是要有钱来维持的。 不过,如此一来,南洋衙门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了北洋,而北洋衙门也不可能驻守在天津了。 周梦臣想了想,对身边的人说道:“让胡宗宪来见我。” 胡宗宪很快就到了。见了周梦臣恭恭敬敬的行礼。 周梦臣见了胡宗宪忍不住说道:“胡兄清瘦了。” 胡宗宪说道:“为大人办事,敢不尽心尽力,焉能不瘦?” 周梦臣听了,内心之中微微一笑。他知道胡宗宪是为什么瘦,决计不是因为他办事。虽然说,整理卫所这一件事情,让胡宗宪得罪了很多人,在东南几乎是骂声一片,东南士绅都说胡宗宪是奸臣,但是胡宗宪前前后后,为周梦臣提供,七百多万两的军费,可以说,浙军,江南军,闽军,等军队的改造资金。周梦臣打台州,江北,长江口,以及福建等多次战事的经费,都是胡宗宪给的。 有了这一笔活钱,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上,才有腾挪的空间。 胡宗宪在上面是有功的。虽然名声难听了一点,但这些事情,其实是难不倒胡宗宪。 真正让胡宗宪清瘦的是,他夹杂在周党与严党之间,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此刻的胡宗宪不容于严党。其实严嵩并不是没有胸怀,但实在是胜利者才能宽容,如果严党而今形势一片大好。严嵩决计对胡宗宪宽容有加,不计前嫌。而今严党屡战屡败,虽然还没有到树倒猕猴散的地步。但也对胡宗宪也没有那么宽容了。 而胡宗宪本身也是很机灵的人。他也看到了严党的危机,这种危机是根深蒂固的,随着严嵩年纪越来越大,是没有人能接住严党的盘。 胡宗宪也在内心之中琢磨出路。 他甚至担心,周梦臣不接纳他。让他成为了孤魂野鬼,那就不好办了。 大明风气就是这样,即便周梦臣势单力薄的时候,也要托庇于徐党之下,可见无党无派看似轻松,实际上都是边缘化的孤魂野鬼。 这可不是胡宗宪所想要的。 这才是胡宗宪衣带渐宽的原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筹备出海 第三十一章 筹备出海 周梦臣说道:“而今,江南四府,浙军,闽军已经改造完了。你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你接下来的差遣?可有什么想法吗?” 胡宗宪说道:“全凭大人做主。” 周梦臣说道:“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对于你我惜才的。但是而今的情况,你也知道,中枢那边斗得厉害,你如果离得太近,难免被拿出来,作为引子。到时候谁胜谁负不好说,但是你的下场却是注定的。” “我给你的建议,是重耳在外则安。” 胡宗宪心中暗道:“我有今日,有一半不都是你逼迫的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他也知道,虽然有周梦臣的诱惑与逼迫,但是胡宗宪自己也是动摇了,而今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他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先避避风头?” 周梦臣说道:“正是如此。这一次征日,我不准备仅仅打了就走了。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如果仅仅打过就走,不出十几年,就又要翘尾巴,故而我准备在日本留下一些人手,常驻日本,弹压当地海盗。” “你可有意?” 胡宗宪心中凄然,在他看来,这就是发配了。 而且一脚发配到了海外。日本情况如何,他还不知道。恐怕到时候连一个落脚点都没有。那么什么弹压啊?只是周梦臣已经说出来了。胡宗宪还能说什么? 什么也不能说。 胡宗宪只能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为大人尽心竭力办好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说道:“那好,你就准备一下吧。跟我出海。” 胡宗宪说道:“是。”胡宗宪也知道说到这里,谈话也就结束了。缓缓的退了出去,忽然被周梦臣叫住,周梦臣问道:“你与罗龙文还有联系吗?” 胡宗宪说道:“早就没有了。下官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去年的事情。他忽然想要求仙问道,问我海外仙山,哪里有这东西啊?” 周梦臣不置可否,挥挥手让胡宗宪出去了。 周梦臣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暗道:“难不成严党哪里又想用什么神神鬼鬼之说,来迷惑陛下?” 周梦臣内心之中真有一些担心,嘉靖迷信是根深蒂固的。即便接触了一些科学知识,依然迷信。可以说,嘉靖根底就是一个道家信徒,即便再加上了别的一些知识体系,依然不能改变这一点。 不过,周梦臣觉得海外仙山这个梗有一点太老了。 周梦臣也一直将海外的一些情报,以密奏的形式上奏嘉靖。嘉靖对海外的地理还是有一点的了解的。而且地球是圆的,很早周梦臣就有定论了。 嘉靖也是知道的。 虽然周梦臣而今还不能将地球仪上所有空白填满。但是大明附近这一片地方,赖大明百姓数千年的探索,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之说。 即便有人捏造,周梦臣也能给他拆穿。 周梦臣微微摇摇头,也就没有当回事,保持关注。更多的是将精力放在出海这一件事情上。 大军出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是各部军队到位。一共五万余人,如果再加上水师与征召的水手。说十万大军,也不为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商船准备跟随在船队后面。 这也是周梦臣暗示的结果。 一方面让这些商船承载军用物资。减少军队船只的需要,另外一方面,却也是对付日本的另外的手腕。 周梦臣从来没有灭日本的想法,虽然他而今有十万之众,战船数百,但是如日本这样大国,想要用这一些人消灭并不是太可能的。而且日本立国千年,国家意识已经深入人心了。想要灭日本,必须反复争夺数年,也未必能够打下来。 所以,周梦臣征日,秉承着三个目的,第一惩戒战争,一战立威,让所有日本人都看好自己的港口,不敢再支持海盗。 第二就是在日本,或者日本附近占据一块土地,建立一个据点,用以将日本堵在海上。形成战略封锁。隔绝日本从海上与大明的直接联系。 第三霸占日本与大明之间的航道。让中国商人占据这一条航线,并从这一条航线之上征收赋税,用以维系在日本的驻军。 所以,一边打仗立威,另外一边也要对日本抱有一些怀柔的态度。大量中国货物涌入日本,填满日本关于大明货物的市场空白,这也算是一手软了。 除此之外,周梦臣还希望能够建立一套模板。就是军事征战与商业想结合。 为商业利益打上一仗,在西方人看来,简直是理所应当。不管是鸦-片战争,还是樟脑战争,香料战争,等等等。可以说数不胜数。但是在大明的语境之中,却是说不通的。 但是中国人有权变之说,不管说通说不通,有前人这样做了,有很好效果,那么接下来就会有人效仿。 周梦臣就是准备开一个先例。 故而筹备这些事情,都筹备了好长时间。等一切筹备好了,已经是中秋了。 虽然这个时间,台风爆发期已经过去了。但是而今已经是北风哗啦啦的吹了。这样的情况之下,从大明到日本,一路逆风。 并不是一个好时节。 俞大猷也就此事,向周梦臣建议,要不要到明年开春,风向转过来之后,再征日不迟。 周梦臣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这一段时间征日。 原因很简单,忌讳台风。 元朝征日两次台风,让周梦臣有些担心。虽然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没有什么神风庇佑,不过是历史的偶然事件而已。 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依然有几分担心。 如果而今到日本,或许要花费时间长一点,到了日本就是冬季了,从冬季用兵打到明年夏季,其中有近九个月的用兵时间。而如果明年出发,虽然快一点,但是仅仅有四五个月的用兵时间了。 周梦臣知道古代用兵的节奏。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将日本给打服了?周梦臣有些怀疑,担心时间并不够用。 而今冬季去日本,是不顺风,又不是不能去。 前文说过,中国船善用八面风,这个时候去日本,估计不能直接去,在海面上要走“之”线,通过不断的调整船只与船帆的方向,来借到各个方向的风,甚至可以是迎面风。 不过,如此一来,船只就要在海上飘荡很长一段时间了。 根本不看能走舟山到长崎这一条捷径了。只能走琉球,沿着琉球群岛次第北上。然后再到日本,要花上一段时间了。 周梦臣最后还是确定了这个路线。 嘉靖三十七年农历九月,上海码头之上。 此刻上海码头已经被封锁了,所有民船都只能转移到其他港口之中。吴淞江两岸被官军的船只占据了大半。水师自然都准备好了。 而陆军之中,浙军闽军各营也准备好了。他们乘坐的就是装在粮食的大沙船,一共有二百多艘,都在这里。为了做到这一点,往辽东运输粮食这一件事情,都换了其他民船。 此刻,大军正在次第上船。 周梦臣也是检查过船舱的。虽然船舱狭小。但是总体上来说,已经给了士卒最大空间。每一个士卒都有一面吊床。而在船舱之中,也有一个吊床空间。 即便如此,让这么多士卒在船上待一个月,甚至更长一段时间,也是不大合适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走琉球,就是让士卒一路上有一个上岸修整的空间与时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出海 第三十二章 出海 周梦臣上了俞大猷的座船。这也不是周梦臣第一次上了。此刻江南文武大员都在这里。 周梦臣吩咐道;“汪兄,江南一应事务都交给你了。凡是与陆揖商议。你也知道,我这个六省总督总就不可能一直在江南。将来这一摊子事情,都要你来撑着了。” 汪宗元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又转过对唐时英说道:“唐老,浙江的局面还要你多照应。” 唐时英在浙江巡抚任上,看似没有什么作为,但是有时候,看似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足见能力了。 唐时英年纪大,不爱折腾了。但是对浙江掌控能力,却是最强的。毕竟,唐时英又不是第一次当巡抚,甚至不是第二次当巡抚,早就轻车熟路了。老人家不爱折腾。但对周梦臣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条件配合的。 唐时英是能让周梦臣无论如何都安心的人。只是可惜唐时英毕竟年纪大了,浙江巡抚这一任,不是他最后一任,也差不多了。 这让周梦臣有些无奈。 唐时英说道:“请大人放心,浙江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福建汪道昆并没有过来,周梦臣也没有让他过来。他随即对这王宗沐说道:“你坐镇上海,供应军需,后勤就交给你了。” 王宗沐说道:“请大人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中断后勤军需的。” 王宗沐在京师一趟之后,也能算是在嘉靖面前挂了号。一直在主持海运。除却漕粮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运输。他手中又一支强大的官方船队。而沙船队是其中有力的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 周梦臣也放心的将后勤交给了王宗沐来管。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时间也不早,该出发了。”随即打发这些人下船,一艘艘的船只在调度之下,缓缓的离开了上海港。 到 长江之上才组成编队。 周梦臣远远的看着,远处的白帆,就好像从天边倾斜而下,远远的看不见头。他不知道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是何等的庞大。但是周梦臣却知道,这一支船队定然是大明除却郑和船队之外,最大规模的船队了。 二百多艘战船,三百多少艘运输船。还有百余艘商船在后面。蔚为壮观。 出了长江之后,船帆都微微倾斜,在西北风的推动之下,向东南方向前进。行一段时间,都会调转船帆,向东北风向航向一段时间,然后如此反复,一点点的向东边航向。 就这样一连航向数日,才看见大大小小的岛屿,琉球在望了。 这一段航线,还是好走的。从上海到琉球,几乎是正东航行,可以借用西北风。而从琉球开始,就要北上了。而日本几乎是琉球的正北方向。 这一段路程才是最艰难的,几乎上是顶风前向,如此一来,这种左右“之”字形航向幅度就会非常大。比起顺风顺水时候的,简直就是爬行,从绝对距离上来看,到了琉球,似乎已经走了一半。但是行家看来,真正艰难的路程,才刚刚开始。 所以,俞大猷禀报周梦臣,要在琉球修整三日,然后再出发。 毕竟琉球好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几乎能顶得上中国一个县了。该有的补给也都会有。但是过了琉球之后,虽然有一些岛屿可以临时停靠,但问题是,这些岛屿几乎都是荒岛,即便是有一些人。人数也太少了,几乎就是一个村落,他们所生产的物资,根本不可能供应船队,有几乎等于无。 也就是错过琉球这个补给点。 只能一路到济州岛,才有可能有补给了。 别的不说,但是清水一定要补充足够多了。 周梦臣也就同意了。 到了琉球,琉球世子立即前来迎接。不,琉球世子尚元。而今已经不是琉球世子了,而是琉球新一任中-山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周梦臣卑谦之极,几乎将整个琉球百姓都动员起来,为船队服务。 琉球百姓并不多,也就是几十万而已,其中的青壮男丁,还未必有船队上的人多。接纳这么多人。自然要整个国家忙碌起来。 而尚元一个跟随在周梦臣身后,大请周梦臣入主琉球王宫,也是琉球最好的房间的想法。 周梦臣自然知道不能住。不管琉球的实力如何,他毕竟是大明所封的郡王,周梦臣住进王宫之中,可是僭越大罪。大不敬。 周梦臣仅仅在琉球三十六家中林家借宿。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刚刚洗漱好。就听外面人来报,中-山王尚元,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周梦臣自然不能让尚元久等,立即派人请过来。 尚元进来。周梦臣与尚元相互见礼也就不说了。尚元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讨好,说道:“大人,玉趾亲临,蓬荜生辉。琉球上下,不胜感激涕零。” 周梦臣说道:“王爷客气了。此次琉球上下已经给了天朝很多帮助了。” 尚元说道:“为天朝效力是应该的。大人能给小国这个机会,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周梦臣不知道尚元心中想什么,也只能跟着说一些客气话。只是眉头已经有一些不耐了。毕竟周梦臣用时候,还想去看看将士们的情况,坐这几条船感激怎么样。 虽然说,除却周梦臣带的亲兵之外,几乎都是南方人。似乎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南方人应该适应船只。但是周梦臣却很明白,虽然南方人见水多,但不一定都出过海啊。 这也是要看情况的。他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 虽然说,戚继光此刻已经在军中了,周梦臣依然觉得,自己亲眼看看才会安心。 尚元也看出这一点,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心里话,说道:“大人惩戒倭国,小国竭力支持。但是有些事情,还必须说清楚,琉球小国,壮丁都没有十万,经制之军,不过三千而已,而且不堪战事。倭寇一旦南下,小王担心,琉球不守,到时候小王身死国灭反是小事,误了天朝大事,小王就是百死莫恕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苦笑。尚元说的是真的吗? 有些东西是真的。但是周梦臣更清楚一件事情,一来,日本如果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可能出现水师南下,断大军后路的做法。但是只要到了朝-鲜附近依靠朝-鲜,就足够支应大军的后勤的。 琉球在与不在,其实并不影响大军。 其次,琉球看上薄弱,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攻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琉球深处大海之中,海岸虽然不能说太险峻,但是能够登陆的地方也是不多,最最重要的是,周围小岛,很难供应大军停驻,也就是敌人必须远涉重洋而来,不能修整立即进攻。 在这年头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如果琉球真是那么岌岌可危,为什么琉球一国能在海上存在这么长时间?一直到明亡前后,才被日本控制? 周梦臣说道:“中-山王有话直说。” 尚元说道:“小王恳请大人留一支兵马,哪怕只有数百,能借天朝之威名,保琉球之平安。这是小国日思夜想,殷切期盼之事。”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琉球作为海上的重要节点。周梦臣很久之前,就想要驻军控制了。此刻忽然送到了最边,周梦臣反而不好意思了。正想答应下来,暗道:“慢来,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海上新秩序 第三十三章 海上新秩序 周梦臣心中翻滚的思绪,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中-山王第二次提这一件事情了吧。” 尚元说道:“正是因为这是琉球上下的殷切希望,小王才敢不自量力,三番五次的向大人请求。还请大人恩准。”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且不说王爷上次报信之功,单单说两国情谊,我岂能不准?只是王爷也知道,天朝从来厚待藩国,厚往薄来,乃是厚爱之至,乃至古今所未有的。朝廷从不贪图藩国一物,而今贸然驻军于外,知道是王爷自请,不知道以为天朝贪区区一琉球,伤了朝廷信用,可就不好了。” 尚元一听到“只是。”就知道不妙,果然听到了下面一番话,立即有些着急了。说道:“大人,这是我们琉球诚心实意的。绝无污蔑天朝之意。” 周梦臣说道:“我也没有说是。容我想想。” 周梦臣装模作样的起身徘徊,尚元的眼睛珠子几乎要贴到了周梦臣的脸上。周梦臣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说道:“有了。这样吧,中-山王派一支琉球军队与大军从征吧。我留一支人马驻守琉球。” 尚元一时间错愕之极,说道:“大人,这是何意?我琉球人马,就不训练,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比不上天兵。即便是从征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其实尚元这么急切的让朝廷驻军,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有了大明驻军,琉球的军队就可能进一步的摆烂了。而琉球的政治制度,还很原始,很多职位都是世袭的。就好像从大明来的福建三十六姓,就世代掌管与大明来往之事,而琉球的其他贵族,也有要他们世代掌管的事情。 而军队同样是这样的。 尚元在登上王位之前,常年在南京国子监。在父王驾崩之后才回来。 因为有大明的支持,琉球上下决计不敢谋逆。但是不敢谋逆,与老老实实听话却还是两回事。 尚元想的就是大明驻军一到,他就能狐假虎威,整顿琉球上下,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琉球王。 只是派琉球军队从征,在尚元看来,根本不可思议之极。其实琉球军队还是有一点战斗力,有一些与海盗战斗的战例,但是尚元这个留学生看来,本国军队都是渣渣。 当然了。与周梦臣训练出来的精兵相比,还真是渣渣。 周梦臣也知道琉球军队很差劲,他虽然仅仅上岸的时候,看了一眼琉球军队,看那种横七竖八,年长年少的都子啊一起的军队,从人员素质,到训练,到组织,都不行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 周梦臣也没有在乎琉球军队能发挥什么战斗力,就当多一些民夫而已。 他也是在尚元如此殷切的期盼朝廷驻军,忽然发现,或许大明国威在南洋不大好用,但是对于琉球与朝-鲜来说,还是相当有用的。 那么他自然要将这分威望利用起来。 怎么利用? 那就是打造一个有利于大明的海上新秩序。 大明需要的控制海上,而不是控制这些国家。同样,大明对海上的事务总体上不重视,琉球与朝-鲜两国其实也不是太重视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几个国家联合起来,共同维护海上秩序,还形成一个统一的市场。也就是在海贸上与各国分润一点利益。 看似没有独占,但本质上大明的体量,在这个统一的市场之中,定然能赚取最大的好处。并且降低了维护成本。让各国自发的维护的大明建立的海上新秩序。 或许有人觉得,琉球一国才几十万人,还不如中国一县,有什么作用。 的确,琉球国小。但是毕竟是一个国家,最大的作用是示范作用。 周梦臣目标不是琉球,而是朝-鲜与日本。 此去征日,一定会与朝-鲜打交道的。朝-鲜国家体量虽然有些小,但好歹是中国一省之地,而且大明将来留在日本的驻军决计不会太多,到时候就要引入其他力量,比如朝-鲜军队。 而且大明不可能灭掉日本,那么将来用什么办法与日本人相处?就要有一套模式了。甚至周梦臣还准备从日本征兵。这一起都要有一个整体的解决方案。 周梦臣对尚元说道:“我此次出海代天子巡视日本,并非为了征战。而是为了和平,自从十几年来,倭寇横起,不仅仅大明被难,琉球也为之不安,朝-鲜也有杀戮。此乃日本社稷失位,神器无主所致。” “而大海之大,浩浩荡荡,想要清除海盗,并不能只有天朝努力,各国都要尽力。我意说服朝-鲜,日本,联合出兵,建立一支军队,专门围剿海盗,可以在各国沿海行事。琉球只要加入其中,就会受到天朝庇护,琉球的军队,不过是象征性的。琉球国家虽然小,但这一件事情,总不能一点力气都不出吧。” 尚元眼睛一转,说道:“只要加入。各国之间是不是就不能互相侵犯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有朝廷监督。有事朝廷自然会处置的。而且琉球军队到了朝廷军中,也可以派将领好生训练,提升战斗力。” 尙元大喜,说道:“小王谢大人抬举,小王愿意举全国之力,响应朝廷号称。只要琉球有的,大人尽管开口,小王无不应允。” 尚元岂能不知道琉球最大的敌人是谁?就是日本。只要日本老老实实的。琉球就没有其他危险。如果参与联军真有周梦臣说的那么好。琉球上下,真是砸锅卖铁,也要维系他们在联军之中的位置。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你好的好意,我代朝廷感谢了,但是朝廷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支使藩国,就刚刚提到的,先派一支军队就行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对未来的南北洋巡抚给出了新的构架。未来的南北洋巡抚,他们麾下的军队,决计不仅仅是大明的军队,也会有海外各藩国的军队。 如此一来各种成本都大规模下降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对两个巡抚的政治手腕有了新的要求。同样,周梦臣也担心,这个模式在北洋,也就是朝-鲜,琉球,日本之间好用。 朝-鲜与琉球都是大明朝的忠臣孝子。而日本还在四分五裂之中,可以打服。事情就解决了。但是南洋就不一样了,南洋的局面太过混乱了。 大明介入,未必有人愿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周梦臣心中暗道:“先不管南洋那边的事情,先将北洋这里搞定吧。”他打发了琉球中-山王之后。就立即召见了徐渭,胡宗宪,唐顺之等大大小小文官。将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周梦臣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徐渭先说话,说道:“自古大国卿小国相,朝廷在此召集藩国,他们也理当出兵,这本没有什么问题。这里面最关键的是朝-鲜。朝-鲜会听从大人命令出兵吗?如果仅仅有一个琉球,根本就是一个样子货,朝-鲜可是有渠道直通大内的。” 周梦臣会意,朝-鲜与琉球不一样,琉球与朝廷的联系全部靠海上,对与琉球来说,周梦臣就是他们联系大明朝廷的唯一媒介。而朝-鲜就不一样了,朝-鲜可以通过其他道路,与大明朝廷取得联系。很多事情都会汇报给朝廷,周梦臣做事情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而且朝廷上支持这一件事情?这也是一个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济州岛 第三十四章 济州岛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此事不用担心。先做了再说。”周梦臣倒不是相信朝廷不会否定他的做法。一来是知道嘉靖这个人,其实很现实的。很多事情从来是唯结果论。结果是好的。一些事情他是可以原谅的。如果结果出了问题,那么即便之前这个人再好,也会被否定的。 只要周梦臣将事情办好。嘉靖不会乱来的。否则还要收拾烂摊子,嘉靖这个怕麻烦的人。怎么可能乱动? 而严嵩与徐阶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双方大抵都不会节外生枝。 周梦臣随即将话题切入正题之中,说道:“统合琉球,朝-鲜,日本三国,坐镇北洋。这个人事情谁愿意负责。” 说着周梦臣就将目光落在唐顺之与胡宗宪两人身上。 唐顺之不为所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而胡宗宪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下官愿意试一试。” 胡宗宪没有唐顺之的定力,并不是胡宗宪没有唐顺之有城府,实在双方底气不一样,唐顺之虽然比胡宗宪跟随周梦臣时间短,但是唐顺之资历深,在学问上与周梦臣有契合之处,又主持了南赣平叛。算是有功之臣。胡宗宪当然也是有功之臣。但是他是有原罪的。 唐顺之对北洋这边不感兴趣,原因也很简单。 北洋这边不适合南方百姓移民。 唐顺之对海外扩张的理解,其实基于朴素的移民宽乡,给百姓一点活路,至于其他的,什么海贸啊,赋税等经济利益,都是等而下之。 而周梦臣给出这个官员,很明显,就唐顺之与胡宗宪两个人合适。唐顺之不说话,胡宗宪总不能让冷场了。 周梦臣对于唐顺之与胡宗宪两个人的能力都是比较信任的。既然胡宗宪愿意,周梦臣自然会同意,他说道:“好,琉球军队,就由你直接负责了。戚继光。” 戚继光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你抽出一个营来,直属于胡大人。” 戚继光说道:“这-----” 周梦臣问道:“怎么有难处吗?” 戚继光说道:“大人是准备令这个营留守吗?” 周梦臣说道:“有问题吗?” 周梦臣安排是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仗还没有开始打,他就已经在筹备战后局面了。发动一场战争很容易,周梦臣也不觉得以他现在的实力,打败大内与岛津九州双雄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自然要考虑战事该如何收尾。 不管再怎么安排其他军队,大明也不可能一兵一卒都不留。 戚继光说道:“大人,浙军闽军都没有做好留守海外的准备,下官以为还是战事结束之后,询问各军,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并辅以重金。再谈留守不迟。” 周梦臣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 中国人安土重迁。而且江南一带的百姓看来,天下最好的地方就是江南。而周梦臣对士卒的待遇都很好,最少温饱是可以保证的。 而大明对海外的看法,从来是穷乡敝土,穷山恶水。人只有在没有办法的事情下,才会出此下策。而这些士卒,大部分待遇,都属于能够在中国活下去的。 所以,在海外打仗可以。但是如果留守的话。 他们不大情愿的。 戚继光正是了解军心如此。这才委婉的告诉周梦臣。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这也会成为难题?他说道:“此事我知道了,不过暂且拨一个营给胡大人,具体谁留下来,再说吧。” 胡宗宪作为未来的北洋巡抚。总是要统领军队的。 虽然说周梦臣对胡宗宪某些奇谋妙计,嗤之以鼻。但是也承认,胡宗宪在军事上,并不是新手。不过没有班底的话,什么事情都不好办,现在给胡宗宪就是让胡宗宪培养一些班底,将来好办事。 戚继光仅仅是点到为止,既然周梦臣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立即答应道:“是。” 周梦臣接着对胡宗宪说道:“琉球军队固然不堪,但也不能携带,你好生训练一般。也要留心军心士气,切记切记。” 胡宗宪行礼说道:“下官明白。” 他心中带着几丝苦涩的味道,他明白周梦臣的暗示。 戚继光既然已经说了,大部分士卒都不愿意留守的。那么将来如果他带领这一个营之中,愿意留守的太少。他手中岂不是成为光杆司令了。 所以,在这一段时间之内,他必定想办法拉拢人心,将这一个营大部分人都留下来,到时候留守日本,最少有一直熟悉且听话的军队,事情就好办多了。 随即又安排了一个千户留守琉球,就在琉球那霸港口附近驻扎。无形之中,将整个港口纳入大明力量辐射范围。尚元安排了琉球的官员为朝廷大军修建营地等等,就不用多说了。 修整好后,补充了淡水。 从琉球北上,借偏东北的季风,船只沿着琉球群岛缓慢北上,每日行进不远,见岛就停。如此过了十余日,随即偏向西北方向航行了。 周梦臣遥遥的看着正北方向,似乎能看见不少阴影,那里就是九州岛了。 大军航行一个月左右,早已疲惫不堪,特别是迎风航向,对于水手来说,是特别耗费精力。而数万大军,虽然多数晕船情况并不严重。但是整体上来说,状态也不是很好的。 周梦臣才不会让如此疲惫之军,直接进攻日本。 故而先在附近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也就很有必要的。 最好的落脚地,应该是朝-鲜半岛上,朝-鲜国家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一些实力的,供应大军后勤,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周梦臣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济州岛上落脚。 因为济州岛是大明的。 对,济州岛原本是元朝的养马地。后来,大明将这个岛让朝-鲜管理,但是如果真论起来,说是大明的也没有什么问题。 凡是未虑胜,先虑败。 周梦臣虽然期盼对日本的战事,一帆风顺。但是周梦臣也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进攻日本不顺,需要在日本附近长期停留怎么办? 朝-鲜毕竟是有自己的利益,不可能全心全意为大明服务。 大明在这一片海域,有一片自己的地盘就非常重要了。济州岛就非常符合周梦臣的想法。 当然了,从朝-鲜那边将济州岛要过来,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不过,周梦臣对此非常有信心,因为以弱抗强,是很难的,持强凌弱,却是很简单的。战场上是这样,在外交上也是这样的。 大明是宗主国,朝-鲜是弱-国小国。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岂能办不好? 而最让周梦臣感到为难的是,担心有伤天朝的体面。不能赤裸裸的占领,毕竟人家已经占据了好多年了。一两百年,虽然理由充分,但也要尊重现实。 周梦臣既要拿下济州岛,又要维持大明的天朝的体面,也不能让朝-鲜方面太不满意,如同朝-鲜方面,去北-京抱着礼部尚书大腿哭,周梦臣这边,面子也不好过不是? 这才是周梦臣最为难的地方。 就在周梦臣想这一件事情该如何处置比较好的时候。甲板人来报,济州岛已经到了。 周梦臣立即上了甲板,远远看见了西北方向有一座大岛,正在一点点的挤入周梦臣眼帘。周梦臣瞬间有一种兴奋的感觉,长达一个多月的航程,终于到了终点。 这不仅仅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船上的将士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都不愿意在船上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朝-鲜政坛 第三十五章 朝-鲜政坛 当周梦臣下船的时候,大明军队已经控制住了济州岛西归浦码头。 而当地有名有姓的豪绅都已经跪爱地面上,迎接天朝贵人的来临。 周梦臣从整个场面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战斗的痕迹。听俞大猷说,当朝-鲜人看到船队的时候,是有一些警惕的举动。但是一看是天朝船队,就没有做丝毫的抵抗。 周梦臣对此很满意,他不去计较,才朝-鲜人是不是打不过,才让愿意低头的。这种对天朝的恭顺是值得奖励的。周梦臣特别叮嘱说道:“传令下去,所有士卒都要严守军纪。管不住下面二两肉的,你情我愿。也就罢了。但凡被告到军中,就不要怪军法无情。” 周梦臣建立的军队,虽然军纪严格,但也没有严格到不让士卒去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望。毕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士卒待遇好了,兜里有钱了。花在花街柳巷的不要太多。 管都管不来,法不责众。 周梦臣也是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入乡随俗。从一开始,严禁嫖-娼,到而今的。谁搞出事情来,被地方上告调戏妇女,强奸妇女的。定然是军法处置,严惩不贷。但是除却这样,在当地有一个相好的,或者是青楼的常客,甚至搞出人命来。军中也不会怎么管,不过要自己摆平,摆不平的,让人告上来了,上官找你唠叨了。 即便在周梦臣看来,已经放松很多的军纪。依然每年都要出不少事情,什么奇葩都用。甚至这两年因为这事情,明正典刑的士卒,也有十几个了。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明知故犯。简直是色胆包天。 而不管是济州岛对大明军队的顺从态度,还是将来周梦臣准备将济州岛作为北洋水师衙门的备选地之一。都是想好好经营的。自然不会让下面人乱来,只能强调再强调。 但他估计,依然要有一二不怕死的,要用来祭旗。 随即周梦臣又发出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西归浦港不行,装不下这么多船队。而西归浦的房屋,即便全部清空了,也装不下这么多军队。 于是,大军忙活了整整一天,一部分在济州岛北边又选了一个港口驻扎。一部分就在西归浦港外面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朝-鲜官员拜见周梦臣。 一见周梦臣就用流利的北方官话,说道:“外臣拜见大人。请问大人为何而来?” 周梦臣说道:“你是何人?” 这个朝-鲜官员说道:“下官,大静县令梁臣。” 周梦臣说道:“此等大事,不是一个县令与闻的,你速速报告给朝-鲜,令朝-鲜方面,派人过来见我。” 梁臣说道:“周大人,请大人屏退左右。” 周梦臣微微皱眉。不是他看不起梁臣,如果说是大明一个知县,周梦臣还觉得这个知县或许有什么重大消息,但是而今区区一个朝-鲜知县,周梦臣根本不觉得他能有什么消息,能让周梦臣有屏退左右的需要。 要知道,朝-鲜的县明显是要比中国的县小,区区一个县令,在周梦臣看来,不过一个镇长而已。 梁臣似乎也知道了这一点,立即说道:“外臣乃是全州李氏下臣。” 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说实话,他对朝-鲜政坛上的一些人物,是很陌生的。不过,徐渭却很了解,他靠上前去,耳语一番,给周梦臣讲解了一番。 周梦臣这才恍然大悟,区区朝-鲜政局,一点也不比大明消停。甚至更乱。 首先,在大明正德年间,朝-鲜有一位改革家名叫赵光祖,他力行改革,推广乡约,是朱子学的忠实信徒。按照朱熹的理论进行了很多改革。在这里就不细说了。 他最后的解决,是被朝-鲜王赐死了。 勋贵大规模反扑,推翻了他大部分的政策。 这是正德十四年的事情了。为什么从他说起,就是因为他的改变被反扑,士林儒学一派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于是乎,朝-鲜政坛变成了勋贵的游戏。奠定了这么多年的朝-鲜政局的主基调。 而这位朝-鲜王也是如此的。 这位朝-鲜王后世称为明宗,也算是有所作为的,嘉靖二十三年,朝-鲜中宗去世,嘉靖二十四年,朝-鲜仁宗去世,这位明宗才上位,而在这期间,太后尹氏联合外戚,对士林一派进行了一场清洗,于是太后尹氏掌控大权。 而这位朝-鲜王一直到了嘉靖三十二年才亲政。 但是即便是亲政之后,朝廷大权也在尹派的手中。这就是权力场上喜闻乐见的场面了,年少的王爷,与权力控母亲。 而因为士林一派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今朝-鲜王只能寻求外戚帮助,而他的王后沈家似乎没有什么人才,但是全州李氏与沈家有亲。 全州李氏,就成为了朝-鲜王倚重的势力。 而全州李氏,说起来也是是朝-鲜宗室旁支。 在朝廷上与地方上也很有势力的。 比起日本,朝-鲜的情报大明就容易掌握多了。毕竟朝-鲜与大明的关系密切。一直有使臣往来,私下经商的也不少。徐渭稍稍做一点功课,大部分都知道了。 周梦臣了解这些之后,对朝-鲜内部的一些问题,依旧不是太感冒的。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是想大势压人。不管谁当政,都不妨碍他们与大明合作。既然如此,又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周梦臣说道:“你还是回去找一个能做主的人来谈。”周梦臣随即端起了茶碗。 徐渭立即起身,说道:“这位大人这边请。” 周梦臣微微一愣,徐渭作为周梦臣的首席幕僚。虽然是白身,但是很多巡抚都不敢怠慢,而且周梦臣身边的仆役,学生,谁都能代徐渭送客。徐渭今日的事情很是突兀。 周梦臣有些奇怪。 等徐渭回来之后,周梦臣问道:“你有以介入朝-鲜政局?” 徐渭说道:“不是我有以介入,而是我们很可能已经介入了。大人不了解朝-鲜,但是不了解朝廷上运作吗?大明朝廷上那一件大事,少得了严党与徐党之间的拉扯。朝-鲜也不会例外的。” 周梦臣说道:“他们应该不敢怠慢朝廷。” “是。”徐渭说道:“朝-鲜向来恭顺,应该不会得罪朝廷。只是,官场之上,有太多事情可以钝刀子割肉。让你做不成事情,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周梦臣眉头微微一紧,说道:“他敢吗?” 徐渭说道:“怎么不敢?难道大人还能起兵攻朝-鲜不成?” 周梦臣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一些无奈。徐渭说的太对不过了,周梦臣是不可能在朝-鲜没有明显错误的情况下,进攻朝-鲜的。即便朝-鲜很多事情拖延时间,搞事情。只要没有兵戎相见。然后道歉快,鞠躬快,找替死鬼快。周梦臣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而大明朝廷在外交上表现出来的,就是有一点吃亏的君子形象。 周梦臣也不能损害的大明的形象,不然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朝廷那边是会问罪,而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些不忍。无他,虽然在外交上,大明大体上是吃亏的。但是正是这个形象,能赢得藩属国的信任。即便南洋那边与大明有利益冲突的,也比较相信大明的外交信用的。 用得好了,这就是巨大的财富。 周梦臣说道:“如果介入的话,我们帮谁?” 徐渭微微一笑,说道:“大人以为你有的选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李梁 第三十六章 李梁 周梦臣稍稍思考了一下,就苦笑道:“果然,我是没有选择的。” 这年头,并没有什么不能介入他国内政的规矩,周梦臣有便宜行事之权,介入朝-鲜内政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周梦臣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的大明,所以在介入朝-鲜内政之中,根本没有选择。只能站在朝-鲜王这一边。 这是儒家大义,要尊王。 而尹氏所做所为,在儒家价值体系之中,根本就是被排斥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多谢徐兄提醒,就看朝-鲜识趣不识趣了。如果识趣的话,我其实不想管朝-鲜的破事。如果不识趣。也就没有办法了。” “对了,派人给大内氏,岛津家那边送信了吗?” 徐渭说道:“已经安排了。” 周梦臣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既然朝廷要他来巡日,就要有先礼后兵的架势,天朝出兵,自然不能用什么鬼魅手段。什么不宣而战的下三滥招式。故而周梦臣以大明天使的名义,让岛津与大内两家家主,到济州岛来说明问题。交代情况,将倭寇一事,与他们有没有支持倭寇一事,交代清楚。他作为青天大老爷,自然会明辨是非。 如果没有,自然会好生款待,甚至有些嘉奖,如果有的话,自然有朝廷的处置办法。 但是有脚趾头想两家,都不可能答应。 而且周梦臣的船队一路过来,虽然没有保密,有不少船只都发现了。但是这个季节,只有傻子才会逆风而行,大部船只都是顺风而行,故而他们都是与船队擦肩而过。而今日本方面还不知道,所谓大明天使后面到底有是。 周梦臣自然不会傻等,而是规定了一个最后期限。如果到了期限,还不到的话,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了。 而这个期限,就是周梦臣对日本动手的时间。 再次之前,要先在济州岛上修整好,同时与朝-鲜方面做好协调。 十日左右,朝-鲜王的使臣就已经到了。 不是别人,就是全州李氏家主,朝-鲜王妃的舅舅,朝-鲜领议政之一。李梁。他千里迢迢从汉城赶过来了。 这让周梦臣有些奇怪。 这也不奇怪,徐渭虽然收集了朝-鲜的情报,但是这些情报都是时间比较长的。不是最新情报。最新几年之中,李梁朝-鲜党争之中,落于下风。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倭乱。 没错。 倭寇长期劫掠东南,不可能放过眼前的朝-鲜。 而李梁就是主持平倭的总后台,然一系列战事失利,连战连败,最后损失惨重,才算是将倭寇赶出了朝-鲜,一时间李梁成为了千夫所指。 地位岌岌可危。 如果不是,朝-鲜王一力支持,李梁估计都要下台了。 但是他也知道,朝-鲜王在太后的压制之下,权力也是相当有限的,能保他一次,却未必能保他两次三次了。所以,他必须做一些什么,来挽回局面。 而一时间他也找不到破局的方法,这不,听了大明庞大的水师进入济州岛之中,他心中顿时嗅到了机会的感觉,也暗暗高兴,他将自己家人派到济州岛,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效果。 于是,他抢得先机,这才夺取了这一次与大明交涉的机会。 周梦臣并没有直接与李梁交涉,而是让胡宗宪出马。 不过胡宗宪与李梁交涉了几个回合。李梁强烈的要求见周梦臣。 周梦臣也就见了。 李梁一开口,就是打动了周梦臣,说道:“天朝可是要济州岛?” 周梦臣看了一眼胡宗宪。胡宗宪微微皱眉。很显然这个消息并不是胡宗宪告诉他的。周梦臣心中转了几个圈,说道:“正有此事。李大人从何得知?” 李梁说道:“第一,大人在济州岛修建的东西也太多了。第二,这位胡大人就是未来的北洋巡抚吧,而北洋巡抚总要有地方吧。大人不可能将衙门按在我朝-鲜吧。想来想去,外臣除却济州岛也想不出其他地方了。”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好。那么李大人的想法是-----?” 周梦臣就觉得,虽然朝-鲜是小国,但是能在朝-鲜体制之内爬到顶端的人,也是相当有能力的。 李梁说道:“朝-鲜小国,又岂能对抗天朝。天朝想要济州岛,朝-鲜上下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只是大人想要朝-鲜配合大人办事,却也难了。如果大人能答应外臣一些条件。那么外臣愿意说服大王,一力支援天朝行动。” 周梦臣说道:“包括济州岛?” 李梁说道:“包括济州岛。” 周梦臣这才明白,为什么李梁要绕过胡宗宪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胡宗宪能答应下来的。以朝-鲜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出卖朝-鲜利益。但是在李梁看来,区区一个小岛,孤悬海外,不过是一个流放人的地方,能用这个小岛来换一些政治上的利益,也是很划算的。 周梦臣说道;“李大人请讲吧。” 李梁说道:“第一,军功。我要军功。一定要对倭的军功。” 周梦臣也理解李梁的做法,无非是想从什么地方摔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李梁在政治上的被动,就是因为平倭乱时候的狼狈不堪。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李梁说道:“第二,请大人派一个使者到汉城。表明朝廷的爱憎。” 周梦臣说道:“朝廷的爱憎?” 李梁说道:“就是训斥尹派尹元衡,或者训斥尹后。” 周梦臣一愣,才慢慢品味到了大明对朝-鲜的影响力。作为大明朝廷的代表,在朝-鲜王廷之上,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就能在政治上掀起风浪。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种骄傲之感。虽然大明很多地方不如后世,但是这种对朝-鲜的影响力,后世还要努力一段时间才能达到。 周梦臣说道:“可以。” 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如果李梁让周梦臣做出什么政治上的背书,驱逐尹氏等等。这样的承诺,周梦臣是不敢下的,但仅仅是训斥一番,这却没有问题的。 大不了代表着周梦臣的私人态度吗?这种女子当政权力结构,从来不是儒家所喜的。即便传到大明,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情。 李梁说道:“如此,在征日之后,在下会提议将济州岛献给朝廷作为北洋巡抚衙门驻地之一。” 周梦臣说道:“就这些?” 李梁说道:“济州岛本就不是朝-鲜的。天朝想要回去,朝-鲜也没有什么话说,这已经够了,安敢有其他奢求?” 李梁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深知实力是一切谈判的基础。大明想要抢占济州岛。他也是挡不住的。他能借配合,为大明减少麻烦的名义,为自己捞一些好处就够了,也不敢狮子大张口,到时候恶了周梦臣,事情可不好办了。 就如同大明这边搞朝-鲜的情报,是比较容易的。而朝-鲜方面搞大明的情报更容易,甚至有朝-鲜官员在北-京常驻,各种消息往朝-鲜国内发,甚至还有市井笑话。这就是朝-鲜重要史料,燕行录。 朝-鲜这边对大明决计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什么一些隐秘的东西,都有所了解,自然越知道周梦臣是什么人?南征北战,未尝一败,乃是大明第一名将。声势远播天下,震动海内。甚至李梁好不怀疑,让周梦臣急了,他是有覆灭朝-鲜一国的能力的。 面对这样的人物,李梁岂敢乱张嘴?如此一来却让周梦臣不好意思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对马换济州 第三十七章 对马换济州 在周梦臣看来,李梁的两个条件,有和没有一样 。李梁要军功。周梦臣也需要朝-鲜军队从征,将来打赢日本,即便李梁不说,周梦臣也会分润一些战功给日本的。 无他,在周梦臣看来,琉球一国可有可无。大明想在这里减少驻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日本与朝-鲜相互制衡。周梦臣巴不得朝-鲜军在日本大杀特杀。让日本一想起朝-鲜人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让双方绝对没有联合的基础。大明只需留少数军队,就能维持这里的局面了。 至于训斥,刚刚也说了惠而不费。或许对朝-鲜党争很重要,但是对周梦臣来说,是举手之劳。 如果周梦臣而今代表的是周梦臣本身,那么如此小代价大收益的事情,周梦臣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奈何周梦臣而而今代表的不是周梦臣自己。 是大明朝廷。 他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大明的形象,给大明办事的小弟,岂能没有赏赐。老大办事,小弟吃亏,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当大哥的小弟。 所以,朝-鲜要得越少,周梦臣就要给的多一点,要立榜样吗。 当然了,周梦臣决计不会自己掏腰包,也不会慷朝廷之慨,消耗大明百姓血汗。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这样吧。朝廷不会白用朝-鲜的,征日之后,朝廷以对马岛换济州岛,你看如何?” 李梁一听,顿时大喜,说道:“外臣代朝-鲜上下,谢过大人。” 对马岛在后世依旧是朝-鲜与日本之间的领土纠纷地方。 而今这个地方也是两属之地,朝-鲜世宗时期,乃是朝-鲜国力最强大的时候,征服了对马岛。对马岛的日本大名担任了朝-鲜将领。 但是这已经是一百多年的事情了。 对马岛很长一段时间,是日本与朝-鲜贸易的中转站,同时也是倭寇的发源地之一。来中国的倭寇,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来自对马岛。 当然了,比起大内氏与岛津氏这些名声显赫大名,对马岛的宗家就是显得暗淡许多了。 不过,周梦臣既然来日本算账,也少不了对马宗家。 而为什么李梁这么高兴。第一,有一个对马岛,对朝-鲜上下也有了一个交代。第二,在某种程度上,对朝-鲜来说,对马岛比济州岛重要。 因为济州岛总体上来说是偏离主航道的。而对马岛就是在朝-鲜与日本之间的海峡中间,既是日本与朝-鲜航道关键节点,也是抵抗倭寇的第一道防线。 而且对马岛有人劫掠大明,难道对马岛就没有人去劫掠朝-鲜了。 自然也是有的。对马岛就是倭寇发源地之一。 而当年两属之地的对马岛,而今几乎是站在日本一边,等几十年后,日本进攻朝-鲜,对马家也是急先锋。就可见一斑了。 可以说,朝-鲜很多人未必不想除之而后快。但是朝-鲜军队的实力,并不比大明的卫所军队强上多少。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你立即去调集朝-鲜人马,最少万余归于胡大人之下。等你的人员到齐之后,就先克对马,对有些人提一个醒。” 李梁自然答应下来。 于是周梦臣让胡宗宪跟着李梁走一趟汉城。似乎周梦臣给出的条件很优惠,又似乎是大明的名头让朝-鲜人不敢违背,再好像是李梁的活动能力惊人。 总之,周梦臣的想法,汉城那边一点想法都没有,全部答应下来。更是加封李梁为全罗,庆尚兵马总管,统领十万大军,从天朝征日。 虽然说朝-鲜八道,李梁统领两道,朝-鲜四分有其一的兵力,但实在没有十万大军,都是纸面上的。而且周梦臣不两在这里久留,催得比较急,李梁这才整合了万余精锐人马,前来与明军汇合。 作为征日的前哨战。周梦臣将这一战定位朝-鲜平叛之战,也不用管什么外交礼仪。直接进攻就行了。 周梦臣也派东海水师副总兵尹凤助战,胡宗宪统领朝-鲜兵,大明军队,琉球军队,总计两万多人。在朝-鲜军队到达之后,就围攻对马岛。 一连打了三日,才报捷。 只是周梦臣一看捷报,差点笑出声来了。 胡宗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抱怨,抱怨不该带朝-鲜军队上战场,如果没有朝-鲜军队,这一战早就打完了。 这两万多人的军队之中,大明总共不到一万,其中一半是水师。 对马岛船只虽然不少,但是哪里是大明水师的对手,开战不过一天,就清理了对马岛所有的船只,将对马宗家封锁在两个岛上。 宗家是很识实务的,一见打不过,就立即派出使臣说愿意投降。开出了很多条件,什么家主切腹谢罪等等,总之,不惜一切代价,让宗家存在下去。 胡宗宪对此无所谓,既然这个岛已经划给朝-鲜了,对岛上的处置,胡宗宪就不插嘴了。 而李梁与朝-鲜官员商议过后,决定一定要将宗家连根拔起,不留一丝余地。毕竟宗家的信用并不是很好,当年臣服于朝-鲜世宗皇帝,后来见朝-鲜不行,又投靠日本。 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朝-鲜知道,今日打下对马,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而是借了天朝的力量。而天朝不可能长久的在这里。 他们必须为天朝力量撤走之后,做准备。 一旦天朝水师撤走了,宗家还在对马岛上,他们未必能维持住对对马岛的统治。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是一定要将宗家斩尽杀绝。 胡宗宪对此不在乎,不过,胡宗宪知道如此一来,宗家的抵抗定然非常坚定,对马岛将来又不是大明的。胡宗宪自然不愿意大明将士为朝-鲜流血。 就让朝-鲜主攻。 朝-鲜方面也赞同了。毕竟大明打对马宗家,简直如同砍菜切瓜。他们也觉得他们能行了。 于是如此三天。胡宗宪见识了一次又一次的砍菜切瓜。不过这一次朝-鲜军队才是瓜。 分明已经困在岛上,外援断绝了。而大明虽然不愿意为朝-鲜流血,但不吝啬火炮。有空就帮朝-鲜轰击对马一些建筑工事什么的。 但是朝-鲜军队一上岸,不出一个时辰,必然会狼狈不堪的下来。 甚至如果没有大明水师在近海支援,朝-鲜军队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看得胡宗宪目瞪口呆。看朝-鲜军队的表现,让胡宗宪不由的想到了江南的卫所军,甚至觉得号称朝-鲜精锐的军队,比东南卫所军还要弱一些。 李梁似乎觉得面子挂不住,一次又一次督促进攻。自然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从这一点也看出来,这位李国舅,在政治上或许有些手腕,但是在军事上 ,简直是渣渣。他平定倭乱是失败是应该的,如果成功了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最后朝-鲜军队死伤过半,李梁不得不请求胡宗宪出手。 胡宗宪也不想拖延时间了。于是派出戚继美一部攻岛,结果明军一上岛,局面大为不同。对马宗家家主,肉坦出降,愿意接受大明朝廷的一切处罚。 这反而让胡宗宪难住了。 李梁自然要求斩尽杀绝。但是胡宗宪代表大明,绝对不能这样做的。如果真这样做了,从今以后谁会投降天朝啊?朝-鲜想要斩尽杀绝,让朝-鲜自己去打。而今他们已经投降朝廷,就不能这么处置了。 不过,考虑到了朝-鲜作为大明忠实属国。他们的利益也是要得到保证的。胡宗宪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请示周梦臣了。 于是,就有了让周梦臣几乎要笑出声的捷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对马宗家 第三十八章 对马宗家 周梦臣觉得可笑归可笑,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丰臣秀吉攻朝-鲜的时候,也就朝-鲜水师有一些战斗力了。而今看朝-鲜军队,已经烂透了。 这让周梦臣放心多了。 一个强大的朝-鲜并不符合周梦臣的预计。当然了,朝-鲜太弱的话。也不符合。 周梦臣一边觉得,要对朝-鲜军队进行一些改造。让他们能为大明军队打下手,而不是现在。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另外一方面,也在朝-鲜内部多培养一些亲大明的官员与将领。 虽然朝-鲜足够跪舔大明了,但是舔狗这东西,从来不显多。 周梦臣又将思绪放在对马宗家这些人身上,他也赞同胡宗宪的想法。那就是既然投降了,就绝对不能杀降。既然周梦臣想要在日本九州割下一块肉,也需要一些当地势力的支持。 既然对马宗家如此识趣,未必不能一用。 周梦臣说道:“传令。让胡宗宪审一下宗家的人,凡是去过中国的人,皆斩。如果没有去过的,选一个领头的送到济州,我要见他。” 很快父子两个人就被送到了周梦臣面前。 正是对马宗家两代家主。老家主宗晴康与家主宗义调。 在七八年前,老家主年事已高。随即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儿子宗义调,已经不问世事了。但是而今宗家生死存亡之时,宗晴康又怎么能坐得住啊? 甚至这一次果断的阵前投降,也是老家主的意见。 两位见了周梦臣,立即五体投地。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罪人宗晴康携子宗义调拜见大人。” 周梦臣说道:“何罪之有?” 宗晴康说道:“大人说我什么罪,就是什么罪。我宗家八千子弟,愿意恕罪,为大人做任何事情。还请大人开恩。”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起来说话吧。” 宗晴康额头微微见汗,立即起来,垂手而立。就好像是一老仆一般。 其实对宗晴康来说,他也知道,他这一番话说的太生硬了。但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机会,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拿出自己最大的筹码。 而宗家最大筹码是什么?只有宗家本身的战斗力了。 宗家历代家主之中,宗晴康与他的儿子宗义调在才能上都算不错了,宗晴康更注重家族的内功,修建水利,摆平岛内,只需本家称宗家,分家不许,从而今加强了宗家的内部凝聚力等等。 而宗义调更多是在外。丰臣秀吉征朝之事,很多地方都与宗义调有关系。只是而今他的才能还没有显露出太多。在之前战斗之中,多次杀得朝-鲜军队人仰马翻。如果不是有大明水师压阵,朝-鲜军队早就全军覆没好几次了。 周梦臣说道:“对马岛,我已经划给朝-鲜了,你们不能再居住了。不过,最近一年,朝-鲜人不会动你们留在对马岛上的家眷。不过,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们只有一年事情,一年事情,为我证明你们的能力。我自然会赐你们一块土地。否则的话-----” 宗晴康说道:“请大人放心,我宗家上下,必然为大人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宗家对自己如此态度。说实话,对马岛发生的一切,都是周梦臣主导的,对马宗家几百年的统治,随着周梦臣的表态,化为飞灰。他如果是宗家,必然对周梦臣恨之入骨才是。 但是日本的思维显然与中国人不一样。 他们对强者的仰慕与服从,是中国人所部适应的。当然了,当强者不是强者的时候,他们也毫不犹豫的出手,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换一句话说,那就是他们不是服从那一个特定强者。而是强者本身。 只要强者还是保持自己的强大,他们会有无限的忠诚。但是当强者不再强大,他们会有无限的残忍。 周梦臣对此也有一些预感的。估计对马宗家的忠诚,也不是多纯粹。但是做大事情的人,就不应该太过洁癖,忠诚的人要用,不忠诚的也要用,表面忠诚的也要用。 故而,周梦臣也没有深究这些宗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说道:“对马宗家参与到倭寇之中没有?” 宗晴康说道:“大人,我等对天发誓,我对马宗家决计没有派人去天朝劫掠。而胡大人也对此检查过了,对马家凡是去过天朝的,皆处死。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宗晴康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对马家早就发财立品,脱离的低级趣味了。 他作为中朝贸易的中间商,掌控着要害商道,在海贸上,岂不比劫掠赚钱多吗?为什么要亲自下场。对马宗家的确没有派人去大明,但是他是作为背后的销赃商而存在的。 从赚钱这方面,赚得要比亲自去打打杀杀的人赚得更多。 周梦臣对此也没有深究,因为无法深究。 法不责众。 在这个时代,日本九州人口还不算太多。倭寇在日本这边,几乎是半公开的,特别是九州这边,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都有参与进去。 周梦臣要的是九州安插一处据点,从此监督九州去掉这一门生意,并把持中日航道,而不是为了之前的事情,将参与的人全部都杀了。这办不到。 打败九州各家的主力容易,但是要将各家斩尽杀绝,却是难了。 周梦臣问道:“那么倭寇一事,是谁在背后支持?” 宗晴康迟疑了一会儿。他很清楚这背后,九州大名几乎人人有分,有些没有参与进去的,也购买过赃物,甚至日本京都大人物们也不在乎手中的明朝物件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里面牵扯的太大了。 而宗晴康已经打听了天朝这一次征日。是因为倭寇而来,更敏感的感受到,他在这里说的话。很有可能是大明用兵的证据与借口。 如此一来,他就自外于日本了。 不过,他微微抬头看向周梦臣,却见周梦臣神光内敛,从眸子之中,一点也看不出倾向性。似乎好像问吃了没有。 他面对这看似平实的目光,心中却猛地一紧,心中暗道:“事已如此,我宗家从今后,就不是日本人了。” 其实,这年头国家意思与后世民族国家意识大有不同,前文说过陈东,他是中国人,但是他在萨摩藩长大,甚至作为老藩主义子。当然了,这个义子到底是嗣子,还是类似养在身边的武士。假义子之名,就不清楚了。 陈东作为中国人,他的自我认知也是中国人。在为萨摩藩效力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对。秉承的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而已,不在乎这个君是谁。 而对蒙古效力一些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同样大批为大明效力的蒙古将领,回回将领,也是同样的想法。 宗家本来就在朝-鲜与日本之间,虽然渊源出于日本,但是多年与朝-鲜,乃至于其他海商打交道,在生活习俗上,与日本本土还是有些差异的。而今为了生存,也毫不犹豫的将日本人的头衔扔掉。 今后,他秉承着今后要做大明宗家的想法,说道:“九州各大名都有参与,以大友家与岛津家为首。大内,毛利都也有参与。” 周梦臣听了暗暗点头,他岂能不知道谁参与进去了,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看似询问,又好像是试探,说道:“我欲用兵于九州。不知道宗家主,有什么想法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平户藩 第三十九章 平户藩 宗晴康说道:“大人,小人以为当扫平壹岐岛,与五岛,进攻平户。平户松浦家直接与汪直交好,直接参与了倭寇之中。松浦隆信更是狂妄自大之极。从不将汉民看在眼里,小人以为大明当扫平平户,震慑九州,才能做下一步。” 周梦臣随即问道:“松浦家有多少领地?” 宗晴康说道:“只有壹岐岛,五岛与平户岛,号称三岛倭寇。” 周梦臣听了,随即又在地图上寻找到这几个岛屿,微微一愣,说道:“就这个?” 宗晴康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三岛倭寇,从来是加上对马岛的,而且松浦家一直插手对马岛内政,双方积怨颇深。甚至打过几仗。 宗晴康打其他日本大名,或许还要心理建设。但是打松浦家,是从来没有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那大友家与岛津家如何?” 宗晴康说道:“汪直与大友家的交情,就是松浦家在其中牵线的,大友家威震北九州,北九州很多大名,都仰其鼻息。岂能不从。” 周梦臣说道:“松浦家实力如何?” 宗晴康说道:“松浦家本家与分支,即便全面动员也不过数千,我家愿意为先锋,为大军开路,攻陷平户。” 周梦臣在地图上看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长崎可以屯驻大军吗?” “长崎?”宗晴康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说道:“那里比较荒凉。虽然有些商人,但是而今大部分贸易还是在平户的。” 周梦臣点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我记错了。” 长崎发展是日本战国结束之后,而今的长崎的地位还远远不如平户。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平户都是相当重要的,别的不说郑成功就是在平户出生的。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这样未尝不好。毕竟,周梦臣既然决定将未来的北洋巡抚衙门安置这一带,在他看来,最后的地方就是长崎,或者长崎周围港口条件比较好的地方。 平户虽然好。但是日本已经开发了。如果将一个港口从头开始建设,让这里聚集大量的汉人。足够让这里永远属于大明。即便将来发生战事,也可以支撑更长一段时间。 周梦臣说道:“宗先生可愿意留在我身边,作为幕僚?” 周梦臣这样说,一方面是想要留宗家一个人重要人物作为人质。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要用宗家,但是还是要有一些防范的。另外一方面,周梦臣的确需要一个熟悉日本内情的人。而周梦臣身边的中国人大多是对日本两眼一抹黑。 宗晴康当过家主,而今也退下来的,但依然是宗家的重要人物,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与九州方面,甚至朝-鲜方面都进行过博弈。对各方面的情况,也都是比较了解的。 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宗晴康几乎立即说道:“大人看得起小人,是小人的荣幸。小老儿也老了,征战之事,也都是由孩子们主持,承蒙大人不弃,小人愿意跟随在大人身边。” 周梦臣说道:“好。今后好要宗先生多多指教了。” 周梦臣随即与其他人商议,看给大友家,岛津家最后时间已经到了,两边还没有反应,周梦臣也就不等了,令胡宗宪为帅,率领本部,与尹凤部,朝-鲜军队,琉球军队,与刚刚归顺的日本军队,一并进攻平户藩,并传令大队人马整顿,如果打下平户之后,大军就要到平户去了。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行动了。 宗晴康特别叫住儿子,对宗义调说道:“这一次打平户藩,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不惜死伤,即便是人死光了,也要拿下首功。” “父亲。”宗义调说道:“何必如何?大明未必能在这路站稳脚跟,日本有神风庇护,我们也要留几分力气,万一----” 宗晴康说道:“没有万一。你当我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吗?即便大明被神风击败。你觉得我们宗家还能在日本存在吗?” 宗义调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宗晴康说道:“别人转不过来弯,你能转不过来弯吗?从我们臣服周大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能在日本了,除非周大人胜利,我们作为周大人的属下,在日本分一杯羹。如果周大人失败,我们只能放弃这里的一切,跟随周大人回大明了。” “你还不明白,我们而今是什么位置吗?” 宗义调沉默了一会,重重的鞠躬,说道:“嗨,儿子明白了。” “啪”宗晴康给了宗义调一耳光,打得宗义调耳朵嗡嗡作响。却听宗晴康说道:“不许说嗨,要说是。我们祖上秦来人,而今不过是回归祖地而已,记住从今天开始,一切倭人作派都不能有,我们是大明人,大明人,你明白。” “是,父亲。”宗义调重重的向父亲鞠了一躬。 虽然他们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但是一些生活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变啊。 随即胡宗宪率领联合军队,开始进攻平户藩,先攻壹岐岛,平户藩在壹岐岛上的防御力量并不多,再加上,大明在这一片水域活动这么长时间了。行踪早就暴漏了。 平户藩将自己的实力龟缩在平户城中,放弃了外围阵地。 所以攻打壹岐岛的行为,简直就是一场武装游行,胡宗宪也遵守周梦臣的约定,将攻克壹岐岛的荣誉给了朝-鲜军,李梁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这让宗义调越发鄙视朝-鲜。与羡慕朝-鲜。 鄙视朝-鲜,是鄙视朝-鲜的军队,与朝-鲜士族的无耻。羡慕朝-鲜这样一个国家,居然有大明的坚决庇护。甚至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日本人。一时间实在难以转变自己的心态。 虽然心态不能转变。但是该做的事情,他却毫不含糊。 在他的争取之下,攻打平户的任务,就交给了他手中。 只是胡宗宪对宗家不太放心,第一个不放心,是不放心宗家的忠诚,虽然而今宗家军队的家眷,乃至是家主的家眷都爱大明的看管之下,依然让胡宗宪有些不放心。第二个不放心,就是不放心宗家的战斗力。 这种不放心,是基于第一个不放心而来的。 胡宗宪不觉得宗家的军队,会叛变。毕竟有这么多军队看着,一旦叛变,就能立即清除干净。但是他担心,宗家上下会出工不出力。 这样一来,胡宗宪就被动了。 而且他也知道,宗家这一支人马的重要性,宗家如果在大明麾下表现好,受重用,这会非常影响其他日本大名对大明的信心的。 在任何战争之中,招降纳叛都是非常重要的。而周梦臣即便想重用宗家,也不可能违背军中原则,毕竟后者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只能给宗家一些机会,放他们自己去立功,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正因为如此,胡宗宪喜欢宗家能打赢。 胡宗宪想了想,说道:“宗家的武器实在是太单薄了,我记得随军带来不少武器,拨给宗家一些,也让他们好好打。最少别偷懒。” 只是胡宗宪几乎不怎么在意的武器装备,到了宗家这里却成为赤裸裸的炫耀与实力展示。这不是胡宗宪有意的,实在是国力的差距。实力的差距。 在胡宗宪看来,是从军中后备武器之中拿出来一些,也没有拿什么好东西,但是在宗家人看来,已经是梦幻一般的武器,已经决计比敢想象的武器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无形的震慑 第四十章 无形的震慑 “这是国崩?”无数宗家的将领看着一门炮,就是一炮很寻常军器监炮,是门小炮。整体上也没有多少斤,两个人就能扛着走。 在大明是非常寻常了。 周梦臣甚至将这种生产了小十年炮,已经快划到淘汰军器之中了。 首先在水师大规模换装大炮的时候,这种小炮在水师之中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了。而在陆家之中,这种小炮与掌心雷之间也有冲突,很多将士在行动的时候,宁可多带掌心雷,也不愿意带一门炮。 但是在日本这里,已经将这种火炮看做战略性武器,号称国崩。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也唯有大友家有国崩。 不过,大友家是从西洋人哪里卖的大炮,要比这个炮大很多,应该是舰炮。但是宗家不大明白这一切,一个个上前看。 宗义调也在其中,问道:“就这一门吗?” “不。”宗义调身边一个人说道:“有一百门。” 宗义调听了,不,应该是宗家这些将领听了,一个个都愣住了。 宗家虽然没有大炮,但是他见过大炮的,别的不说,在大明的船上,每一艘船上都有很多大炮,想不看见都很难的。只是一口气给宗家,这样刚刚降服的旁系,这么多火炮,也是出乎宗义调的想象之外。 “好派来了十几个炮手,帮助我们训练开炮。”身边宗家将领继续说道。 宗义调深吸一口气,说道:“除却这一百门火炮之外,还有其他火器吗?” “没有了。”这个与明军交接的宗家将领语气有些太过平淡,似乎是吃惊太多,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他继续说道:“其他也都是冷兵器了。” 宗义调心中暗道:“我就说吗?不应该,大明也不应该有这么大方。” 宗家的军队投降大明之后,并没有解除武装,他们还带着宗家自己的武装,宗义调在军队上面,也算用心,他是相信自己军队的装备的。 当然了,这也是与他们没有与大明军队直接交锋有关系,他们仅仅吃了大明军队一番炮轰而已。并没有见识过大明军队的近战武器。 很快宗义调就拿到一批长刀,总共有一千把,还有长枪一千把,盾牌已经其他武器若干。宗义调看了看其他武器,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长刀之上。 他拔出一柄长刀,是大明雁翎刀制式,看起来很好,但是在一些角落处理上,有些粗糙,这大大降低了这一柄长刀在宗义调心中的分量。正他看来,一名好刀匠,岂能在这些细节上马虎,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却不是的,这些刀根本就不是一个刀匠打造出来的。而是直接用机器压制出来的。在制造大炮上,最重要的是钢材,有足够的好钢材,才能有足够好的大炮。 而好钢材不仅仅能用来打造大炮,还能做很多事情。比如说铸刀。 钢材好,刀就能有无数的办法打造,整体工艺确定之后,打刀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流水线下来的刀片,都是由一些学徒工处理的,修整刀面,打磨,装上刀柄刀鞘刀装等等。 这些学徒工的手艺可想而知。 甚至有一些将士,拿到自己刀之后,会重新找铁匠装上一遍,就好多了。但是所有将士也仅仅是对刀上一些装饰有意见,对刀本身从来没有一点意见。 宗义调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作为一个将领,他虽然对这长刀不满意,依然取了一把,让身边的人握稳,他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武士刀。握好之后,一刀斩出。“砰”的一声,火星飞溅。 宗义调定睛一看,却见看似毛糙无比的长刀。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细细看得好,是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并不妨碍使用,而他手中武士刀与这柄刀差不多,不,他似乎有一种感觉,这柄武士刀损伤的似乎更大一些。 宗义调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握紧长刀沉默片刻,吐气纳声,大喝一声:“哈。”一连数刀斩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随即又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铁器掉在地面之上。 宗义调看着这就手中的半截武士刀。再看看完好无损的明军制式雁翎刀。当然,也不算完好无损,一连数次对砍,砍出好几个缺口 ,有一些地方还有一点点卷刃。 但是宗义调知道,这其实并不妨碍上阵杀敌。 而他重金购买的武士刀。却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也是朔州监打造出来的长刀,比日本刀最好的地方,那就是材料高,韧性就好。日本刀的锋利与硬度,与这些制式刀相差不大。但是韧性就差太多了。 日本刀太脆了。 这柄雁翎刀,不能保证一场大战能让战士从开头砍到最后,中间不用换刀。毕竟战场之上,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发生。但是一般来说,一个人带一柄备用长刀,就足够应付任何鏖战。但是日本武士刀,一场大战下来,不知道要砍断多少。 宗义调随即又抽出一柄长刀,与已经卷刃的长刀对砍,结果双方砍得坑坑洼洼,但是依然不断。 宗义调看过这一千口长刀,心中暗道:“宝刀啊宝刀。” 的确是宝刀。 宗义调毕竟是家主,他手中的长刀,都是下面精挑细选,并是是由知名大刀匠打造出来的。在各种品质上都是非常上等的。刚刚砍断那一柄,最少要几十贯钱。 而下面士卒用得就寻常长刀了。那质量更不好说了。 宗义调,又随即看了看其他武器,都是相当不错了。心中已经被大明的大手笔而震撼无比了。又看见好些箱子,问身边的人说道:“那些又是什么?” “是甲胄。五百具甲胄。明军那边说了,水师之中甲胄数量太少,让我们凑合的用。” 宗义调一愣,随即走到了箱子面前,将箱子盖打开了,随即一道亮光反射着太阳光,照进了一的眼中,一时间让他睁不开眼睛。 好容易才睁开了眼睛。 却见这箱子中的甲胄,最上面就是一面好像镜子一般的胸甲。 宗义调让人将甲胄架在架子上,他才看到甲胄的全貌,是将一块块铁片与皮甲想结合,内衬好像是一副牛皮甲外面大部分躯体都有铁甲甲片覆盖,除却几个活动的地方,比如肘部等地。 虽然不能提供全部的铁甲保护,但是很轻便,甲片并不厚,但是很结实,宗义调用刀枪乃至各种兵器,一一试过,似乎除却钝器与火器之外,都不可能伤害到甲胄保护的人。 宗义调的声音有一些颤抖说道:“这种甲胄,有五百副?” “正是。”身边介绍的人,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语气似乎一直在盟友。 宗义调沉默了。 甲胄在冷兵器时代,从来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打造的,代表着国力。数百甲士出击,击溃数千乃至于万余军队,在战争史上屡见不鲜。 而这批甲胄的质量,在宗义调看来,也属于非常好的。这可以说,对马宗家全部甲胄都没有这么多。而大明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来。 宗义调内心之中,忍不住去想:“大明有多少大炮,有多少甲胄?” 他想不出这个答案,但是内心之中依然胆寒,埋藏在内心之中的一丝丝怨气,而今也烟消云散了。不敢再有了,他甚至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法,他觉得:“宗家降服朝廷,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好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破平户 第四十一章 破平户 是的,能拥有站在强者一方的机会,又怎么不是好事? 宗义调此刻已经无比赞同父亲的话了,从今天开始,他宗家就是秦代流落在日本的中国人,世世代代都是中国人。要废除所有的苗字,将祖先的名字也要按中国人的方式来改。 他甚至在想,宗姓在中国是什么情况。要不要联个宗。当然了,这都是后话,而今最重要的是,向大明,向周大人证明,他宗家能力,打下松浦家,灭了松浦隆信,送上投名状。 这边宗义调已经下定了决心。而那边的松浦隆信已经有几分惶惶不可终日了。 松浦隆信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的军队忽然出现在这里,一下子就是十万有余。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这个变化的看法,想来想去,都是不可能,不相信,绝对是假消息,这几个想法。 不是松浦隆信冥顽不灵,实在是他转不过这个弯来。 作为倭寇的参与者。 大明东南沿海的实力,他从来是知道,即便是汪直不知所踪,他也与汪直很多余部见了面,但是大家都一致认为,大明是不可能攻打日本的,或者想都没有想过。 原因很简单,没有船,没有人。 但是结果大批大船,就好像从地下钻出来的,在两年前大明绝对没有这些船的,如果有,倭寇就不敢那么嚣张,但是按照一般船只的建造周期,不说五年了,就往少了说,就说三年吧,这才多长时间了,而今大明的船匠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时造船,所以,这些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不管怎么想不明白。他也知道,要先处理眼前的事情,他的做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困守平户藩最坚固的城池,平户城,死守待援。同时给岛津,大友,等等大名求援,甚至他还向幕府求援了。大势宣扬明寇再次入侵。 希望能与对抗两次元朝入侵的时候一样。 只是各方书信就好像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松浦隆信焦急等待的时候,忽然听下面人说明寇到了。 松浦隆信立即在平户城墙上远远的眺望大海,却见大海之上,一道道帆影,几乎要遮蔽了大海。等靠近之后,一阵轰鸣之声,就好像是天边的滚雷。 松浦隆信见状,立即让守港口的人撤回来,毕竟面对这样的火力根本没有办法守。 一靠岸,宗家的军队就先一步登岸。 宗义调已经明军下拨的武器为核心,组建了一直精锐的军队,有两千人作为前军,直接来到平户城下。随即大军合围平户城。 宗义调此刻再给一个明军军官讲解道:“林千户,你看,这平户城建在山岗之上,易守难攻,进攻的时候需要仰攻,不过请您放心,我们宗家儿郎不惧死伤,今日一日之内,决计能够攻下此城。我现在就去安排。” 这个林千户就是林凤。 林凤举魍港投降之后,被俞大猷看重,不过没有怎么提拔,反而让林凤在下面不断轮值,洗去林凤身上的匪气,融合在官军之中。 而今的林凤温文尔雅,因为南方人长相有几分柔美,给人一种女相的感觉。似乎看起来很好说话。 却不知道,他当初在魍港,也是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主。而今能收敛了当初的杀气。就好像是一个寻常军官一样,也是难能可贵之极。 而今林凤就是宗义调的监军,虽然没有明确这么说,但是不管是宗义调与林凤都知道自己的使命。 林凤看了平户城,也微微皱眉,说道:“虽然要今日破城,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建议等一会儿?” 宗义调有些奇怪的说道:“等什么?” 在他看来,他宗家的军队从阿里没有这么强大过,有火器,有精良的武器,还有五百甲士可以冲阵,即便硬攻也能打下平户。 林凤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前前后后忙碌了半个时辰。从后面大船上调来几门大炮,这几门大炮从船上到这里,的确是费了不少的事情,要不是平户本来就是一个贸易港口,估计不要运过来。 随即在林凤的指挥之下,十门重炮依次开火,连续轰击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停了下来。 林凤举起千里镜看了看,说道:“剩下的就要看宗将军了。” 宗义调一看,震撼非常。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会儿功夫,硬生生将平户城给轰开了一个缺口。要知道,日本这个时候对艰城是很没有办法的,日本战国之中,也有好多次守城战。 攻方久攻不下。 平户藩虽然小,但是在城防上也是下了功夫的。在宗义调看来很不好对付,但是在大明军队面前,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 宗义调想起了宗家在对马岛上的主城,忽然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因为守主城的话,估计与今日的平户城一样。 他立即向林凤鞠躬,大声说道:“是。” 随即身先士卒,带着五百甲士,嗷嗷大叫,随即冲了进去。 平户藩似乎被火炮打怕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宗家已经攻入城中了,于是在平户城中展开惨烈的巷战。 松浦家也是比较有威信的,紧急时刻调集了松浦家所有的武士来抵挡宗义调。 而松浦隆信也亲自上阵,他远远的看见了宗义调,说道:“宗义调,你身为日本人,却为明寇效力,对得其你们宗家列祖列宗吗?” 说起来宗家真正发迹,还是在日本抵抗元朝的战争中,据说面对元朝大军,宗家先祖仅仅带了八十骑,就冲了过去,然后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战死了。 他的英勇战死,被当时的日本人所推崇,正因为如此,宗家在驱逐元朝军队的时候,占据了对马,成为了对马的大名。 宗义调大声说道:“我身为汉人,为日本抵御鞑子,那是自然之理,而今为朝廷效力也是自然之理,反倒是你松浦家,勾结海盗,侵犯天朝,以至于天朝大怒,发大兵惩戒盗贼,才有了今日之事,松浦隆信,你乃是日本之罪人,不死何为?” “所有人听着,天朝此来,就是为根除倭寇,抵抗着视为 倭寇同党,不抵抗者,朝廷不会加兵。” 战事自然不会因为宗义调几句话而改变,不过,特别是在平户藩。可以说平户藩就是倭寇的大本营之一,虽然各大名都有默许,但是平户藩是最明目张胆的。 可以说,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是倭寇的同党。 只是松浦家节节败退,眼看就不行了。有一些难免有侥幸心理,有人开始逃走,有人开始放下武器投降。于是宗义调的进展就更顺利。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杀到了松浦隆信面前。双方长刀相击,不过数刀,松浦隆信的刀就被斩断,随即宗义调斩杀松浦隆信,将人头高高举起。 松浦家的人也慢慢失去了抵抗意志了。 只是打到这个时候,并不是战斗的结束,而是狂欢的开始。大明军队的军纪,在周梦臣的三令五申,还有重奖重罚之下,尚且有不完美的地方,更不要说宗家的军队, 特别是这种攻城战,作为首轮攻城的士卒,只要能攻破城池,就有默许的劫掠的机会。毕竟攻城实在太危险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重赏的钱太多了,很多大名都承担不起,于是这种用敌人的钱来犒劳我军将士的办法,也就油然而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对日本大名的政策 第四十二章 对日本大名的政策 一场大乱,在明军进驻平户之后,才算是稍稍平息。 面对这样的情况,胡宗宪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看见平户城中到处倒毙的平民。 不过,在日本战国时代,几乎所有大名都是先军主义,国中所有的资源都为军队所用,日本国内真有与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平民吗?这个也不好说。 胡宗宪并没有多想。 他此刻已经进入了北洋巡抚的角色。他在看来,宗家是一条好狗。 宗家数千人马不容于朝-鲜,不容于日本。只能依靠大明了。所以,宗家在平户杀戮越多越好,越得罪日本越好。 胡宗宪仅仅是掩鼻对宗义调说道:“赶紧收拾一下,大人会在九州岛上选一处地方。平户就在其间,这样子,像什么样子。” 宗义调立即鞠躬行礼,说道:“嗨---是。”本来要喊‘嗨’但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改口称是。 胡宗宪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向周梦臣报捷。 这个时候,朝-鲜与琉球的军队就派上用场了,打仗虽然不行。但毕竟是都壮丁,打扫战场,安营扎寨等时间还是可以的。 胡宗宪担心打下平户之后,日本有人反应,一直担心日本的人反击,但是等到了周梦臣大军到来,都没有发现一点反应。而周梦臣一到,就立即有一个日本人带百余护卫过来。 自称龙造寺隆信。 周梦臣问宗晴康道:“这龙造寺隆信又是何人?” 此刻的宗晴康换了一身大明文人的衣服,梳着发髻,带着员外帽,还真有几分书香气,毕竟宗晴康虽然是武士,但是在佛学等很多方面,是有很深的造诣,说他文武双全,也没有不对。 而今宗家所有的行为,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以中国人自居。甚至开始着手从新编纂宗家的家谱,确定宗氏乃是四岳之后,在周为宗伯,其后以官职为姓,避秦时乱,远赴日本,流传至今。 当然了,以宗晴康自己的能力,未必能这么快搞出这一套来。毕竟,这年头的文献资料,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这其中徐渭出了很多力气。毕竟,在徐渭看来,这是化夷为夏的。 就好像匈奴真是夏后氏之后,未必。只是太史公以此化夷为夏而已。 中国是一种文化认同。既然宗家有这种想法,徐渭乐意成全,真过数代之后。估计宗家都会议华夏贵胄自居,谁要说他们是日本人,他们非拼命不可。徐渭其实很理解周梦臣的战略。他不可能将的宗家迁徙回大明,第一,迁徙回去也未必有安置的地方,第二,宗家也未必乐意。如此一来维系宗家地对大明的向心力就很重要了。 所以,宗家有了认祖归宗的想法,不管是周梦臣与徐渭,还是其他人都乐见其成。甚至在某些时候,有意无意的称呼宗将军,宗先生。如果不细究的话,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日本人。 宗晴康对九州人物,还是挺熟悉的。说道:“龙造寺乃是肥前土著,在当地也是很有盛名的。本家实力不小,但是他们而今的日子不好过。龙造寺一家,本是少贰家的下属,结果,被少贰家怀疑里通大内家,在毫无证据之下,诛杀家中很多重要成员,让龙造寺家大伤元气。后来龙造寺就真投向了大内家,成为大内义隆麾下肥前守护,覆灭了少贰家,这个时候,龙造寺背靠大内义隆日子过得还可以,据说,而今龙造寺的家主,龙造寺隆信,这个隆字,就是大内义隆的苗字。” 周梦臣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道:“肥前是哪里?” 宗晴康有些错愕,微微低头说道:“大人,平户藩就是肥前的,而今大军正对的九州方向,全部是肥前国的。乃是日本六十六国之一。” 周梦臣微微有一些尴尬。他一直将九州当一个整体战略目标来看,而且大明方面对日本内部的情报是有一些滞后,再加上地图什么的,在这个时代是重宝,对于九州到底有所谓六十六分国之中的几个,周梦臣并不是很清楚。 他微微咳嗽两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从陆上进攻,第一个打的就是龙造寺?” 宗晴康说道:“大体上没有错的。只是好景不长,嘉靖三十年,大内家发生了陶睛贤之乱,大内义隆自杀。从此大内家的衰落不可避免。数年后被毛利家取代,而大友家在北九州崛起,有取代大内家成为北九州之主的架势,如此情况下龙造寺家受到极大地影响,肥前各家,要么自立,要么投靠大友家,龙造寺家也是难以为继。而今龙造寺家应该很困难才对。” “所以,恭喜大人,得一大将。”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我该不该接纳?” 宗晴康说道:“那就要看,大人有什么目的了。” 周梦臣明白宗晴康的想法。是的,如果周梦臣真的想攻下九州,成为大明的土地,那么龙造寺这样大名,就不应该接纳,毕竟,这些样大名本质上是为自己服务的。真要到了大明政策未必了他们的利益,跳反是必然的。 而如果周梦臣仅仅是想占据九州某些地方,并从此阻止倭寇从日本流向大明。那么正因为大作声势,接纳龙造寺乃至于更多大名。这些大名对日本其实也没有多少忠心,只有价钱合适,未必不能摇头一变成为大明这边的人。 如果说对宗家的调遣,还是出于意外的话,而今周梦臣是应该做一个定调了。那就是如何应对日本的大名。 周梦臣想了片刻,说道:“宗家证明了对大明的忠诚,现在我给宗家两条路。第一,宗家安置在平户一带,这里今后是大明直辖的地区,宗家上下改汉姓说汉话。甚至宗家子弟参加大明水师以及其他军队,在其他地方为大明作战,第二,就是我支援宗家一些兵器,宗家自己在肥前国打下一片地盘?你选那个?” 宗晴康说道:“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想要做中国之人,而今我家有今日的机会,自然要抓住。请大人恩准。” 宗晴康未必不怀念当初当大名的时候,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很明白大明来了,就不会走了。即便宗家还有机会做大名,依然不能拜托大明的影响力。如此一来还不如融入大明之中。因为即便做大名,在朝廷眼中,也不过是二等乃至于三等的公民。如果融入大明之中,或许宗家今后还能在大明做高官,即便是大明的日本攻略失败,也未必不能在其他地方安置。 而且,他更担心,这仅仅是周梦臣一个试探。 周梦臣说道:“好,这样吧,你从宗家之中挑选得力的弟子,我推荐在大同书院,苏州六艺学院读书,如果有资质的话,未必不能考一个进士功名。光宗耀祖。” 宗晴康立即行礼说道:“谢大人。” 周梦臣说道:“让龙造寺家的人进来吧。” 这个日本武士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他进来之后,立即行礼,自报家门,说道:“龙造寺隆信拜见天朝大人。” 周梦臣说道:“可是龙造寺家主?” “贱名有辱尊听。正是区区。”龙造寺隆信说道。 周梦臣心中微微有些满意的,最少这龙造寺家族是十足的诚意,是家主亲自出马。周梦臣却不知道,其实龙造寺隆信之所以亲自过来,是他亲眼目睹了平户城的陷落,也看到了大军的威势。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策。日本人从来不以臣服强者为耻。 只要证明你是强者。他们从来不吝啬跟随的。而平户之战证明了这一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 章 抵定肥前 第四十三章 抵定肥前 其实龙造寺一开始是为了救援平户藩的。原因很简单,双方是有香火情的。 有些人注意到了,平户藩的家主叫做松浦隆信,而龙造寺家主叫做龙造寺隆信,这是巧合吗?不是,而是他们两人都承接了大内义隆的苗字,也就是一个隆字。至于那一个信字是不是巧合,就不知道了。 对,他们都是大内氏麾下的家族。 可惜从应仁之乱后,独霸西国百余年大名,在内部叛乱的情况下,顷刻间烟消云散了。而龙造寺,松浦家,都是大内氏灭亡留下的孤魂野鬼。艰难度日,彼此之间自然有守望相助的约定。 所以平户松浦家到处求援,不管是唇亡齿寒,还是别的原因。也只有龙造寺家带着本家精锐来到平户附近,准备支援。 但是支援平户是一回事。不能折损本钱也是另外一回事,要知道龙造寺家而今本部人马也不过三五千人,与宗家的实力差不多。而肥前其他家族,很多都不听招呼了。 而且龙造寺家族内部,也不是太平静的。总之龙造寺隆信两次因为内乱而外奔,可以说损失太大的话,龙造寺内部都无法承受。龙造寺隆信的地位,也未必能够保全。 所以龙造寺选择了隐藏大军在附近,自己去观察敌情,在他想来,平户是一座坚城,再怎么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先让平户藩消耗敌人,等危机时刻,再出击不迟。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看见了什么?在看见大明的国崩轰鸣,看到宗家一日破城,等等等。 他立即回到自己军中,趁着还没有发现,下令前队转后队, 后队转前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并且下令隐藏行踪,万万不能被发现。 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让大明这边都没有发现。当然了,这与大明对这个的地形不熟悉有关系,也与龙造寺家的实力太差劲有关系。毕竟,只有区区数千人隐藏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在回去之后,龙造寺也没有放弃对平户的监视,见识到了明军主力的到来。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或许日本团结起来,能够打败大明军队,但是这需要时间,龙造寺家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在日本国运与龙造寺家族命运之前,龙造寺隆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就有了而今这一行。 周梦臣说道:“那尊驾所为何来?” 龙造寺隆信说道:“听闻大人,奉天朝之命,来剿灭海盗,外臣愿意助一臂之力。” 周梦臣心中暗笑:“什么一臂之力。不过觉得难以对抗大军而已。” 周梦臣很清楚这一点,他不相信任何日本的忠诚。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日本人,而是他仔细分析过后,就知道,日本是乱世,乱世之中,人的心态与治世是完全不一样的。大明嘉靖年间,虽然有一些纷乱,但是天下人都不会觉得大明会灭亡,总体上还是治世的心态。而日本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多世朝不保夕,就好像这位龙造寺隆信,如果当年少贰家下手仔细一点,就没有他这个人了。而且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样造成了这些人在很多事情上毫无底线,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看太远根本没有用。只看眼前而已。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这些人。 而且必须用这些人,甚至他也知道,龙造寺口口声声说要相助大军剿灭海盗,但实际上,龙造寺家,未必没有在倭寇生意之中分一杯羹,如果他只没有分一杯羹,也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龙造寺家族的能力不够,不能染指这一门生意而已。 周梦臣问道:“不知道,尊驾能为我做些什么?” 龙造寺隆信说道:“愿意为大军前导,率领肥前一国讨伐支持海贼的罪人?” 周梦臣说道:“这罪人是谁?” 龙造寺隆信说道:“大友与岛津。” 周梦臣转过头看了看宗晴康,宗晴康说道:“那千叶,大村,有马等家同意龙造寺这么做吗?” 龙造寺隆信顿时有一点尴尬。 龙造寺隆信来这个,就是要扯虎皮的。周梦臣带来各路大军加起来,说有十万大军有点水分都没有。但是整个日本战国能出动十万大军征战的大名,有多少个? 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而九州这里更是一个也没有。 如果岛津家进入他的全盛时代,就是横扫九州,对抗丰臣那个时代,或许能出动十万大军。但是却不是而今,那要往后面数上几十年才行。 所以,周梦臣这十万大军,大友岛津那一家都不能单独应对。 这也是两家迟迟不肯正面回应的原因。周梦臣的到来,对于那些实力太小大名,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有选择权的其实也就大友家与岛津家。 龙造寺打的算盘很精明,他首先投靠大名,然后以大明的名义,去收拢其他小大名,比如宗晴康所说的千叶家,有马家,大村家等等。 其实日本所谓之大名简直是泛滥。整个九州有名有姓的大名,估计有近百个之多。 基本如大友家与岛津家这样大名,对下面的统治能力,也是相当匮乏的。龙造寺就能借着大明的虎威,整合肥前,说不定能与大友家,岛津家,鼎足而三。甚至有更好的局面。 周梦臣此刻也明白了龙造寺隆信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这千叶家,有马家,想来也是肥前国的英雄。不如尊驾代我走一趟,请他们过来,一起谈谈?” 龙造寺隆信见状,不敢回绝,只能低头说道:“嗨。” 对更远的地方,可能大军的震慑力不够,但是对肥前这一片,十万大军,足够将很多大名吓得尿裤子了。于是在龙造寺隆信的劝说之下,纷纷来朝见周梦臣。 周梦臣二话不说,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一方面派人讲不肯来朝见的大名,一一清理干净。不管是这些大名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周梦臣的命令。 将这个肥前国整合到四家手中,也就是之前四家,龙造寺,千叶,大村,有马。随即周梦臣赐给他们中国姓氏,分别为龙,叶,陈,马。 并建立肥前卫,以龙信,也就是龙造寺隆信卫指挥使,分设五个千户所,其中龙家占据两个,其他三家一个占据一个人。拨给一些物资。敲定额兵总共五千人。 如此一来,将整个肥前国都整合在一起了。成为了大明在日本的前沿地区。至于长崎平户等地,成为北洋巡抚驻地,并以宗家为骨干,加入当地日本人,还有一些汉人,整合起一支军队,就是北洋中卫。也是额兵五千。 对于这些日本家族,该有的控制办法,也都会有,比如将家族骨干迁入平户。比如让家族子弟去大明读书,等等。不敢说万无一失。 但是想来大明只要不遭受大的失败,这些人的忠诚是可以保证的。 而如此一来,北洋巡抚衙门,就下辖一府,包括平户,长崎,五岛,壹岐岛。济州岛这些区域,还没有起一个名字。周梦臣准备先不起,上奏嘉靖,让嘉靖定名,这也是也个拍马屁的好办法。同时也是给这一片区域一个隐形绑定,作为皇帝赐名的地方,谁敢轻言放弃? 北洋巡抚衙门下辖,一个营五千人,朝-鲜军队万人,琉球军队千人,北洋中卫五千,肥前卫五千人。再加上数量未定的水师,周梦臣的布置已经初见成效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友与岛津 第四十四章 大友与岛津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本来就没有想要灭了大友与岛津家。如果大友与岛津承认周梦臣制定的规则,并且愿意遵守。从此中日航道的利益归大明独享,今后谁私自贩卖,就是海盗。大明有权利直接加以剿灭等等。 周梦臣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似乎周梦臣带着大军来这里游行一般。 不过,周梦臣预感大友与岛津两家,是两块硬骨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 周梦臣派遣的使者大友家与岛津家盘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看似两家都没有动静,其实私下里不知道有过多少商谈了。 大友家这边大友宗麟友些犹豫。 一方面,大友宗麟将整个九州都当成了直自己的地盘,他的官职之中,有一个叫九州探题。可见大友家统一九州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他又担心打不过。 大友家已经在总动员了。整整六万大军聚集,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大举西进,进入肥前国,直扑平户。 但是这六万大军,已经是大友家的全部力量了,胜利了倒还好,如果一旦败了,大友家的霸业,与自己的性命,就烟消云散了。 整个决心不好下。 大友宗麟正在思考的时候,外面人来报,说道:“户次大人求见。” 大友宗麟听了,立即说道:“快请他进来。” 户次鉴连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不熟悉,但是他有另外有个名字,就让人比较熟悉了,那就是立花道雪。乃是大友家最负有盛名的大将。 也是大友宗麟最信任的将领之一,当然是现在最信任,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而大友宗麟也让户次鉴连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观察明军的实力,可否一战?来衡量本家的决断。 户次鉴连进来之后,跪坐在地面上行礼。大友宗麟说道:“起来吧,鉴连,这一次本家的命运就交在你手上了,你告诉我,明人可攻否?” 户次鉴连眼睛之中微微有一丝感动,说道:“家主,明人决计不可力敌。” 大友宗麟眼睛之中有一点点失望。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想击败明人,建立功勋的。只是他还是比较尊重现实的,相信眼前这位将领。 他说不能力敌,大概就不能力敌了。 但是他还不甘心,说道:“为什么?” 户次鉴连说道:“不可攻有三,其一,火器众多。我观明军火器数量之多,简直不可胜数,有大船七百艘,有艘船有数十门大崩,仅仅大崩就有数千门之多,其中还有很多精锐军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武士,而铁炮的数量,更是在惊人的三成左右,单单铁炮数量,就有数万之多。如此火器,不是我们能够力敌的。” “其二,训练有素,明军分本部,与附从。本部不过五万,但是附从太多了。本部训练精锐,而附从有琉球,朝-鲜,乃至于肥前的一些败类,虽然训练不怎么好,但是换了军械,也算是精良,足以一战。次而不可攻。”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纵容我本家英明神武,一举击败明军,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毛利南下,岛津北上,本家精锐丧尽,还拿什么来抵御这两头饿狼啊?” 大友宗麟一下子沉默了。 不得不说。户次鉴连说道点子上了。 其一其二,大友宗麟还有有些不服气,但是听到户次鉴连说得胜了,也未必有用。甚至在惨胜之后,如何面对其他大明的威胁这一点,深深打动了大友宗麟。 或许前两者,大友宗麟还感受不明显。但是最后一个,让大友宗麟想了很多很多。 “或许,”大友宗麟心中暗道:“明人不是我的敌人,而是岛津才是。” 大友家无时无刻不想统一九州,然后大举上洛,让大友家成为日本举足轻重的大名,或者成为幕府。与大明纠缠也不是也个事情,但是打岛津,却是能让大友家壮大的方法。 户次鉴连见大友宗麟似乎是有些心动,立即说道:“家主,我们与大名交战,胜了能有什么好处?败了却万劫不复而且,我看大名也没有入侵日本的样子,如果仅仅是入侵日本,就不会仅仅编练所谓的肥前为了,其实是换汤不换药。” “本质上,还是与之前一样。不过是将肥前划定势力范围而已。这更说明了,大明十万大军,也不可能长期在海外。” “大明真是为了海盗而来?”大友宗麟问道。 对于这一点,他其实一直不怎么相信。 “应该是真的。”户次鉴连说道:“我已经打听过明军各部了,有一个北洋巡抚的官员,他要负责的军队,五花八门,本质上就是留守军队。” “这就证明了,大明那边还是很有诚意的。” 如果周梦臣在这里,定然会发现,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士卒,可以知道的。这定然是有高层的某些人给户次鉴连的消息,想来几个刚刚归附的日本家族做的。 可见大友家在这片土地上的根深蒂固。 大友宗麟说道:“难道就这样低头吗 ?” “当然不是。”户次鉴连说道:“家主,这其实是一个机会。一个一通九州的机会。” 大友宗麟听到了一统九州,微微有些激动,说道:“什么样的机会?” 户次鉴连说道:“家主觉得岛津家面对这个问题,会怎么办?” 大友宗麟说道:“他们怎么办?”他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好一阵子,才说道:“估计岛津那边,比我这边更难下决定。” 这也是有原因的。 日本这一段时间,之所以被称为日本战国,就是因为几乎没有规则可言,几乎没一任家主的权力都是争夺过来的,以至于外部战争不断,内部的问题从来不少。大友家是这样的,岛津家也是这样的。 岛津这一任家主上任之前,也是弄出过很多手段。总之并不太平。 而且岛津家在其他大名看来,都是蛮子,吃软不吃硬。脾气硬,实力也强大。面对敌人的强力压制,很不容易妥协,想让他们臣服,必须打服了他们才是。 岛津蛮子整体气质在这里的,基本是家主也不能完全违背所有家族长老的意见。 基本岛津家主想要向大明服软,也未必行。 原因很简单,大友家虽然开放海上贸易,一段时间贸易量并不算太大,从平户搞出来的商品就足够了。大友家对海贸依赖程度很浅。而岛津家就不一样了。 岛津所在的南九州是比较贫瘠的。各种物产都不是多丰盛的。粮食生产也不打行。这也让岛津人养成了坚毅顽强的性格。同样,也养成了他们对海贸的依赖。 大明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其实也并不是都走平户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到鹿儿港的,这也是岛津家重要的才能收入。 平户反正被大明占据了,大友家这里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而岛津家的种子岛还在自己手中。他甘心让中日贸易从此让大明把持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户次鉴连说道:“正是如此。九州之上,能与本家争夺的唯有岛津,明军虽强,但是他们的目的毕竟不是九州,而是海贸。只要削平岛津,一统九州,家主未必不能与明朝再谈谈。” “我知道。”大友宗麟说道:“那该怎么削平岛津家啊?” “借刀杀人。”户次鉴连说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借刀杀人 第四十五章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大友宗麟喃喃地说道。随即反应过来了,说道:“可是借大明的刀?” 户次鉴连说道:“神兵利器,不见血,不回鞘。而大明这十万大军,就是最大的神兵利器。不见血,又怎么会空手而还?” “我们现在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与大明交好,大明一切条件都能答应。而岛津万万是做不到这一点。到时候,大明的神兵利器要砍在什么地方,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明朝大军离开之后,我家再大举南下,岛津家已经元气大伤,如何是本家的对手,到时候,我家一统九州。未必不能问鼎京畿。” 大友宗麟听了,浑身好像被电流滚过一样,兴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说道:“好,就这样吧。立即安排我这就去长崎。” 户次鉴连说道:“家主,这太冒险了,只需派遣一名重臣与大明交涉就行了,何必如此?” 大友宗麟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做戏做全套。必须让大明完全相信我,他们才能入我套中。” 在乱世之中有几分成就的人,都不是寻常人。大友宗麟这份决断力,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说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于是不出数日,大友宗麟就来拜见周梦臣。 这的确让周梦臣大吃一惊。周梦臣一直将大友宗麟当做假想敌,却不想这个假想敌一言不发就过来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大友宗麟并不是敌人。 周梦臣自然要好好招待。 双方寒暄几句,宾主落定,大友宗麟一挥手,立即有人带了一个麻袋上来。 周梦臣看着这麻袋之上圆滚滚的痕迹,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隐隐约约猜到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周梦臣没有直接说,而是问道:“这是-----” 大友宗麟说道:“听说大人来九州剿匪,我也细细查访,家门不幸,出此逆贼,为了表示诚意,我就这些人都带来,也算是向大明赔罪。” 说着让人打开麻袋。果然一颗颗人头从里面滚了下来。 大友宗麟一边表示歉意一般,微微躬身,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梦臣。似乎向看看周梦臣的底气。 大友宗麟虽然听说明军厉害,但是他还是有一些不甘心,他想要试探一下周梦臣。虽然下面将士厉害,但如果主帅不行的话,那也不会太行的。 他要试探一下周梦臣,看看他能不能承受如此残酷的场景。 但是周梦臣面不改色,说道:“那就多谢了。” 如果刚刚加入战场的周梦臣,面对着样的局面, 说不定就真吐了。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不敢说经历了尸山血海,但是该见的也都见过了。 什么在死人堆里吃饭休息,横尸遍野的场景,都已经经历过了,区区几个人头而已。 大友宗麟说道:“我已经下令,从今之后,我大友家一切中国物品全部从平户采购,不会再派人走海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大友家主,这样说了。我也不废话,从此大友家来平户交易,有优先权,而且各种火器不对大友家限制。” 其实该限制的还是会限制的,只是不会放在明面之上。 大友宗麟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大人了。”具体的细节,他没有说,下面自然会有人谈,周梦臣也是也样,大友宗麟转入正题之中,说道:“大人,岛津家的人来了吗?” 周梦臣心中一沉,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说道:“可能是路途遥远吧。” 大友宗麟说道:“大人,或许不知道,从日本到大明,除却从平户,或者长崎出发之外,还有一条从种子岛出发,过琉球直接到大名东南。想来,岛津家是不会放弃这颗摇钱树的。” 周梦臣说道:“大友家可是有什么想法?” 大友宗麟说道:“大人,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愿意为清缴海盗的大业出一份力罢了。” 周梦臣看着大友宗麟,他不是傻子。其实已经看出来大友宗麟的想法,不过,户次鉴连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大军就好像神兵利器,不见血而还,是要反噬自身的。 周梦臣带了这么多军队来,是要用兵的。如果仅仅少不部分军队友仗打,大部分军队仅仅是在这里转了一圈就回去了。对很多将领与士卒来说,都不会情愿的。 大军出动,对很多将领来说,是战功,是升迁的台阶,等等等。 如果大军出击数千里,结果签订一个什么协议就不打了,是一件很伤军士气的事情。不要忘记当年韩信攻齐国的时候,刘邦派了一个说客将齐王劝降,结果韩信继续进攻,根本没有当回事。原因很简单,韩信领着大军,正等着吃肉的,结果齐王投降了,大军的欲望谁来满足? 于是这个说客被投入大鼎之中生生给煮了。 当然了,周梦臣不至于这么极端,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大家这么多人鼓足了士气,冒着什么危险远涉大洋,就是为了取功名富贵。而今到了之后,说不打了,上上下下谁会愿意啊? 他们或许不会反抗,也不至于哗变。但是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战事,他们决计不会这样这积极了。 周梦臣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只能说日本这边实力有些太弱,几乎是出动前锋都能摆平了,而九州岛上,能承受大军一击的,其实也就是大友家与岛津家。 而今大友家降服了,岛津不管怎么想,他的动作慢了。 自然是先降者赏,后降者诛。更不要说,在周梦臣看来,他对日本的震慑还不够。 真的不够。 最少大友宗麟不应该以这个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周梦臣平日里脾气不错,也不在乎什么上下尊卑,但是而今的他不是他,而是大明天使,大友宗麟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当然了,周梦臣如果因为大友宗麟失礼的原因惩罚他,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唯有杀鸡儆猴。而他直接攻克的平户实在太小了一点。 周梦臣想到这里,说道:“不错。岛津藩冥顽不灵,其罪当诛,当明发号令,吊民伐罪。大友家可愿意一起?” 大友宗麟说道:“愿意为天朝效力。” 周梦臣说道:“那就好,如此我们两军一起进发,剿灭岛津,我对岛津不取寸土,都归大友家所用。” 大友宗麟大喜说道:“多谢大人。” 于是双方一起来说设计如何打着一仗了,总体上来说,是分进合击,大明从水路直接攻鹿儿岛,然后大举北上,而大友家集结大军从北九州南下,双方在岛津家会师。 周梦臣立即将戚继光,俞大猷召集在一起,将这个作战计划说了。说道:“这一战,就是在日本最后一站,也是立威之战,不动则矣,动若雷霆,一定要让日本看到天朝之威,让他们二十年间,不敢南望,我们才能安心回军。” 戚继光与俞大猷齐声说道:“请大人放心,我等必然让倭永远记住大明天威。” 周梦臣说道:“这一战交给你们我也放心。” 此刻的周梦臣有一阵恍惚之感,无他太顺利的,顺利的不像话。日本在他心中也算是一个大国了,怎么这么轻轻松松就达到战略目标了。他却不知道,他如果真要灭了日本,自然会遇见极大的阻力,而他做事很有分寸,在加上大明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才有今日之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谁先动 第四十六章 谁先动 “大人。”戚继光受命之后,心中有一些疑虑,说道:“末将观这位大友宗麟,或许别有用心。”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能看出来,我岂能看不出来?无非是狐假虎威,借刀杀人而已。借朝廷之力,行扩土之实。” 戚继光说道:“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周梦臣说道:“大军到此,总不能空手而还,而且,你也是打老仗的,你说分进合击之战,真能同时行军,一起到达吗?”、 戚继光说道:“自然不能。”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愣,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两方着急的人是谁?” 戚继光知道,最少周梦臣这边是不着急的。周梦臣为了这一战,整整预留了九个月的时间。可以说,进度远超估计,虽然说,大军在外日耗千金,但是这一次随船而来的物资,还没有消耗完的。 这些成本都是已经投入了。对此周梦臣是没有压力的。 最少这几个月之内,压力不大。 而大友家就不一样了。 大友家底子太薄了,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大友家底子太薄了。整个日本的底子都太薄了。任何一家大名都没有办法与大明比家底,别的不说,单单武备上面,织田对武田的决战时候,织田信长大力加强铁炮,但是织田铁炮有多少?事后估算,大概在五千挺上下,即便往多里算,也不超过万挺。而周梦臣营兵之中,火器三成,五万大军最少有一万多杆火铳。甚至还有若干小炮。 要知道,织田对武田的决战,那是一二十年后的事情,而今的织田信长还没有出尾张,而今战事比起战国后期的战斗规模与烈度,不可能同日而语。 而今大友家集结了下面各豪族的兵力,才有六万人在日本堪称宏伟的军团。但同样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大友家的家底,是不可能维持这一只军团很长时间的。或者说,即便是大友家能够维持住,大友家下面的豪族也维持不住。 九州的冬天,还是比较冷的。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情况,大友家都要先动手。 戚继光心领神会,说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梦臣说道:“注意分寸。”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在算计队友方面的成就,并不必算计对手少。以戚继光的聪明才智,点明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了,周梦臣要的并不是坑大友家,而是不能让大友家的如意算盘打响而已,毕竟周梦臣已经决定将平户长崎一带。作为大明北洋巡抚的驻地。那么,周梦臣想要的就是一个分而制之的九州岛。 而不是一个一家独大的九州岛,不管这个一家是谁。 所以,周梦臣可没有兴趣让大友家借刀。 让大友家与岛津家先打上一仗,先打掉大友家的幻想,然后戚继光再干脆利落收拾了岛津家,让日本人知道大明的天威。 或许有人说了,为什么不是大友家大胜岛津家?原因很简单,如果说,大友家有能力单独消灭岛津家,那么他们就不会这么长时间的势力平衡了。 “大人,最信消息。”宗晴康匆匆而来,说道:“岛津义久宣扬,奉天皇旨意,驱逐明寇,号召九州大名皆从天皇之令,为国而战。” 岛津义久就是岛津家当代家主。 周梦臣冷哼一声,说道:“你觉得岛津义久这样做效果如何?” 宗晴康期期艾艾的说道:“天皇旨意应该是假的,但,但应该有些作用吧。” 周梦臣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宗晴康毕竟是降臣,有些话不敢说,但并不代表周梦臣不知道。 周梦臣从来将日本当大国来看,这大国不仅仅是人口,武力,还有文化,凝聚力。 日本古代史玄之又玄,这里干脆不去说,但是即便从隋唐开始算,日本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了,近千年的独立发展,近千年自我演化。从来没有遇见大规模外敌入侵的发展。所谓大和民族精神内核,其实已经形成了。 基本是在热武器时代,想要征服一个有独立精神内核的国家。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要说现在了。 是的,九州所有大名加起来的军队,不过十几万人。周梦臣一点也不担心,但是日本是有两三千万人。而且其中不乏能人异士。 周梦臣除非得到大名朝廷全力支持,期以数年,兵马数十万,粮草无算,才敢起灭国之心。十万人马,其中陆军才五万,真要是让日本联合起来,周梦臣还真无计可施。 这就是为什么周梦臣一直想办法用日本人打日本人,将日本人通过改造,变成中国人。 只是而今看来,岛津家不是反应迟钝,而是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也想在这一场大戏之中扮演一个出色的角色。如果说大友家是想借刀杀人,借大明的实力来开拓领地的话,那么岛津家就是想以对抗外来入侵,来凝聚人心,取得大义名分。有没有天皇的旨意并不重要,反正天皇本身就是一个摆设。那种给钱就写圣旨的。 只要岛津家能在这一战之中,大败明军,岛津家就是日本的英雄。人心这个东西,有些时候很虚,有些时候也实在。到时候九州就是岛津的囊中之物了。 周梦臣也不知道,岛津家是狂妄如此,还是岛津家知道大友家举动之后,才有如此举动。不过,怎么说周梦臣都不能任由岛津家如此。 这违背了周梦臣打一场有限的惩戒战争的原则,一个不小心,就将周梦臣拖入了日本战场的泥沼之中。 所以,岛津家的这种姿态,必须被打压。 不过,此刻有一个人周梦臣更加难堪,那就是刚刚得到消息的大友宗麟。 这其实也算是一个悖论,任何时候,一个团体的下层比上层更珍惜这个团体,换成国家也是一样的,这个时候的大友家放在日本也算是前十的大名。大友宗麟作为大友家的家主,接触到的世界,是很多日本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到的。 正因为如此,大友宗麟拥有无数日本人不曾有的选择权,想出家就出家,想信奉天主教就信奉天主教。写着汉字,甚至学着汉语,用着西洋精品物件。似乎大友宗麟从来不觉得自己一定要在日本人这个身份上挂到死。 这也是为什么,宗晴康,龙造寺隆信,大友宗麟更多是站在家族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不觉得转投周梦臣友什么问题。 而有些事情,大家都这样做,本来没有什么。但是忽然友人挑破了这一点,那么现在这样做的就会恼羞成怒,大友宗麟就是这样的。他暴跳如雷,一刻也不愿意在平户待下去了,整个人都觉得在火辣辣,似乎被让当面扇了两耳光一般。他觉得他一刻也等不了,他立即就准备回本家,聚集重兵出兵南下。 因为道理在刀枪之下,毫无意义可言,他只要能打败岛津家,将岛津家从九州岛上抹去,那么他大友家在这个紧要关头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因为胜利者本来就是不受指责的。 于是大友宗麟只来得及匆匆的拜访了周梦臣,留下几名家老商议关于贸易的事情,他自己就匆匆回到丰后去了,他要主持对岛津家的进攻,洗刷自己的耻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友之野望 第四十七章 大友之野望 九州岛有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肥后、日向、萨摩、大隅九国,故称九州。 丰前丰后为中心,大部分地区都是大友家的核心。而萨摩,大隅却是岛津家孜孜以求的,对了,还有日向。岛津曾经守护三国。也是而今岛津家一直向恢复的。 不过而今,他们还没有完全吞并日向国,而这一次,日向国就是双方的战场所在。 大友家主力浩浩荡荡的南下,不过,也遇见了不少问题。日向国的很多豪族对大友家看似欢迎,但是态度却又些冰冷。 他们的欢迎不过是一种形式比人强的迎合而已。 比如日本传国千年,早已深入人心,已经到了每一个豪族心中,他们甚至不认字,但是依然不赞同大友家与明人合作的做法。 当然了,他们虽然不甘心,但是在战国,甘心与不甘心从来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就呈现出这种态度。 当然了大部分大友家的将领,并不是太在乎的,甚至没有看见。他们仅仅想着是,如果一战功成。他们能成从日向国这里分出多少领地? 只有户次鉴连江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内心深处,忽然有了有丝丝担心。他担心这一次大友家的征途可能失败。 大友宗麟有些心急,没有多长时间,大友家的大军,就与岛津的前头军队给碰上了。 在向高城左右,双方主力渐次集结。 而明军也已经集结好了,就等这里战事的消息了,看看双方是僵持还是两败俱伤。 此刻的大友宗麟看着向高城,大手一挥,将数门大炮给推了出来,这些大炮都是他投靠明军后,才能从明军这里购买的神兵利器。 大友宗麟身边就有西方传教士,数量相当不少。明朝的大炮虽然在射击上有自炮表,在表现形式上,与西方人的炮表在表现形式上是有些区别的。毕竟周梦臣也没有看过西方的炮表,但是数学这东西是相通的,这些西方传教士看过之后,也能研究明白。故而在西方人的支持之下,这大友家很快就研究明白如何使用的大炮了。 于是,数门大炮推到城下,一声轰鸣。大炮狠狠的打在城墙之上。一时间将向高城打得地动山摇。要知道大部分日本城池都是土木结构。 本来就没有做过防御火炮的准备。 岛津上下也为之一惊。 大友宗麟更是志满得意,觉得不出数日,必然攻克向高城,大破岛津主力,甚至内心之中,也在暗暗埋怨大明出兵动作缓慢。 只是他不知道,岛津家要给大友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在当天夜里,大友宗麟被惊醒,见向高城之中火起,随即一片大乱。大友家的军队自然奋力进攻,第二天一早,大友宗麟才弄清楚向高城之中发生了什么。 伊-东家与岛津家内讧,岛津家见情况不妙,岛津家主岛津义久,亲自带着数千主力,狼狈的向南逃窜。甚至士卒的饭团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大友宗麟听了大喜过望,也不觉得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即下令道:“立即追究,可以追上岛津义久,赏千石高。” “家主。”户次鉴连说道:“还请慎重,这局面有些不对。” 大友宗麟说道:“哪里不对?” 户次鉴连说道:“岛津义久不会这么不智。” 大友宗麟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岛津蛮子,向来有些蛮勇,奈何蛮勇又怎么能抵挡铁火,不过是抵挡不了国崩,恐怕明人已经在种子岛登陆了。总之,有太多的原因了。鉴连不要将敌人想得太可怕了。” “可是-----”户次鉴连还想些什么,一时间也不想起应该说什么,其实他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更多的是一种直觉。对,直觉。 户次鉴连并没有看出来什么破绽。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 大友宗麟说道:“不用说了,你不想立功,有人愿意。” 大友家的将领与大量豪族都纷纷请战。在他们看来,追击逃走的敌人,是最容易建立功勋的战事。 大友宗麟让户次鉴连驻守向高城,他亲自带大队人马从后追击,浩浩荡荡的几万进入追击之中。分兵数路,好像是一张大网一般,向岛津义久逃走的方向追击而去。 岛津义久的行踪很快被大友家发现了,带了千余溃兵就在十几里外。而且人困马乏,已经跑不动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大友家上下都疯狂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下令追击。在此事,大友家的人都没有发现,大友家的队形已经混乱了。 这其实很正常的情况。 大家都以为这一战已经接近尾声了,而今正是抢功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敌人,从岛津家变成了能与自己抢功的同僚们,再说了,大友家本质上还是兵为将有那一套,每一支军队都有自己的归属,内部其实也不是多和睦的。 如此一来,在抢功的时候,更是没有说要让人的。 而大友宗麟更好面子。 在他在知道岛津家逃跑的时候,他内心之中,就已经是按捺不住的欢喜了。 岛津家是他在九州之上最顽强的敌人。如果岛津能臣服于大友家,将来大友家更是会如虎添翼。甚至九州在自己手中一统。 大友宗麟嘴角都勾起了笑容。 更是举起千里镜,好像打猎一般,往向前方。却见岛津家此刻只有数百人了。倒也英勇无比,且战且退,尽量避免与大友家的军队接触。 而无法避免有很多岛津家的人掉队,随即被无数大友家军队给包围住了,坚持战斗一会儿,就没有了声息,应该是已经死了。 大友宗麟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岛津家的武士,我算是见过了,可惜了。” 岛津家最大本钱是什么?是岛津家的铁炮?不,在大友宗麟看来,是岛津家的人丁。岛津家族太大,虽然已经屡次分家了,但是总体上还是叫岛津。 以至于岛津家的领地,旁系的家老都没有多少个。更多的是岛津家自己人。虽然关系已经有些远了。以至于岛津中下级军官,乃至于士卒都有不少是叫岛津什么什么的。 他们对岛津家的忠诚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是用这么多人骨干,岛津家内讧多,但是真要团结起来,岛津蛮子的战斗力也是相当吃惊的。 不过,大友家这一句话,与其说是夸奖岛津家,不如是在自我夸奖,意思是,看我多厉害,岛津家厉害吧,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似乎此刻一统九州的野望,就要变成了现实。 大友宗麟转动手中的千里镜,忽然发现一处闪过,很是奇怪。他缓缓的调动千里镜,将千里镜聚集在一处草丛上,刚刚的亮光就是从这个传来的。 他细细端详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发现,那竖起来的东西,不是稻草,不是树木,而是一柄刀,一柄用来斩马的太刀。 大友宗麟瞬息之间联想到了战场之上,再一看局面,心中一冷,就好像一双夹带着风雪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大友宗麟的心脏,让他脸色瞬间白了。 大友宗麟疯狂的说道:“传令停止追击,传令撤军。” 只是战场是如此之混乱,大友宗麟仓促之间下达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很多下面的将领也不明就里。想得到近一步的指示。 不过,此刻已经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钓野伏 第四十八章 钓野伏 此刻被人死死咬住的岛津义久,其实并不是岛津义久,而是岛津义弘,他是岛津义久的弟弟。亲弟弟。 此刻的他,穿着兄长的衣甲,浑身浴血,边战边走,还要非常有技巧。 一方面要让大友家的人都看见希望,看见活捉岛津义久的希望。另外一方面,要保持战斗力,将敌人引到需要他们到达的地方。 这就是岛津家成名的战术,钓野伏。 其实用中国人熟悉的话,就是口袋阵。 口袋阵看似简单。但是需要极高的执行力,别的不说,那一支将敌人引入口袋之中的军队,必定承受惨重的伤亡。 这个看似非常简单的任务,其实要承受巨大的伤亡,非悍勇忠诚之将不能任。而这支军队,非悍勇忠诚的士卒不能担任,因为一旦一个人被敌人抓住了,泄露了秘密。就会前功尽弃了。 这就是为什么,区区千余人的小部队,要家主的亲弟弟来指挥。谁都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位置,一个操作不好,就是身首异处。 就是因为太关键了,决计不能出差错。才必须让家主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出马。而且一支千余人的军队之中,姓岛津的超过了一半。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是没有姓,凡是有姓的都是武士。 正因为如此,岛津家才玩得转钓野伏。而且屡试不爽。 就在大友宗麟通过从明军哪里买来的望远镜看到了草丛之中,似乎有埋伏的时候。正是岛津义弘将敌人引入伏击圈的时候。 忽然无数火铳从草丛之中缓缓的申了出来,一点点火星在草丛之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这其实也是火绳枪的原因,因为火绳在外,一旦点燃之后,就会非常的显眼。很难遮盖住。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用了。 此刻的日本还有大量的荒地,急于追击岛津义弘的大友军根本没有发现这些草丛之中有人。几乎在岛津义弘所部过去的同时,数千杆铁炮一起打响。 一瞬间,大友家追得罪紧的几支军队,死伤一片,仆倒了小一千人。 大友将各部顿时大惊。 这个时候,岛津家的武士将铁炮扔在地面之上,拔出武士刀大吼一声,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 岛津是日本家最开始使用铁炮的地方,而且前文也说过,种子岛其实是日本的铁炮生产基地。所以岛津家所持有的铁炮,也是数量最多的。 不过,即便如此岛津家一次你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数千杆而已。 但是数千杆火铳齐射的威力,也是非常震撼人心的,铁炮轰鸣,大友军的勇士,好像庄稼一般,成片成片的被割倒。一瞬间不要说,大友家的普通士卒了。就是大友家的重要将领,甚至大友宗麟本人,都被震撼住了。 一瞬间,大友宗麟只有一个感觉:“输了。”而且输的很惨。至于该如何挽回局面,如何挽回损失,或者反败为胜。大友宗麟根本没有想,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个关键的时间之内,大友宗麟居然沉默了。 他的沉默也让大友家失去了最后一点点胜利的机会。 其实,被伏击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被伏击了也不一定会失败,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在前线将领大规模伤亡,大量士卒不知所措的时候,大友宗麟在最关键的一段时间之内,一个命令都没有。不知道,还以为大友宗麟的指挥部被端了的。 而正是大友宗麟最关键这几分钟的失误,酝酿了一场大败。 岛津使用火器,还是比较原始的,并没有三段击等战术。不过是埋伏好,贴着对方开一抢。然后抽出武士刀肉搏。 这一次岛津家族也算是将大部分兵力全部投入此战之中,这一次埋伏了的超过了两万人。大友家的军队,被冲成了数段,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不得不说,岛津家常常被别人称呼为岛津蛮子。这个外号还是有原因的,因为岛津这边的人,很多不是日本人,而是隼人,后来慢慢融入了日本人之中,他们更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吴越人一般,轻生死,是最好的足轻。 在一战参加的人数来看,大友家明显多于岛津家,但是岛津蓄谋已久,大友家仓促迎战,大友家指挥迟缓,而岛津很多将领都冲上在地一线。 总之,这一战,岛津占尽了上风。大友家损失惨重,不用大友宗麟下令,就已经开始总崩溃了。而岛津更是穷追不舍,几乎将大友家赶尽杀绝。 好在大友家并不是没有人才的。 面对岛津家的反扑,户次鉴连早有准备,他将麾下三千将士在城外列阵,让人指挥着这些溃军从两边撤退。进入向高城之中修整。 而岛津大军一到,户次鉴连先还之铁炮,户次鉴连作为日本战国之中一个非常有名的名将,对铁炮不可能没有研究,他也同样是一个喜欢使用铁炮的将领,一阵铁炮轰击之后,户次麾下将士纷纷掏出短枪,投掷出来。然后在户次的带领之下,猛地出击,与岛津家战在一起。 户次鉴连的武力也是相当高的。关于他的武力有一个传说,就是斩雷,传说有一日,他在树下睡觉,忽然一雷打下来,在电光石火之间,户次鉴连拔刀斩向雷霆,挡住了一击。 是真是假,不去说了。毕竟很多传说都是真真假假的。不过从这一点上看得出来,户次鉴连的战斗力有多强悍。 作为大友家的柱石大将,他硬生生与岛津家的追兵鏖战半个时辰,将大友家的溃兵,全部收拢入城之后,这才缓缓的与岛津家脱离战斗。 岛津义弘有些不服气,想要继续攻城。 岛津义久也就是岛津家的家主,岛津义弘的哥哥说道:“不用了,这一战已经够辉煌了,我们二万破六万,斩杀俘获超过万人,这一战之后,大友家必定元气大伤,甚至无力震慑麾下豪族,没有几年不可能缓过来劲。大友宗麟这个时候不敢再南下了。” 岛津义弘说道:“这个时候不趁他的病,要他的命,一举攻入丰后,不是正好吗?等大友家缓过劲来,可就不好办了。” 岛津义久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向高城,叹息了一声说道:“算了,大友家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却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明贼。不应该在战斗有太多的消耗,派一个人说服大友宗麟退兵吧。” 说实话,如果不是海贸对岛津太过重要了。岛津也不会想今日这个办法,这个办法看似很好。岛津家所在的萨满,大隅两国,都是很穷很穷的地方。多山地少粮食,生活都很勉强,更不要说供应岛津家对外扩张了。这几年岛津一日胜过一日兴旺,有能力北上与大友家以及其他大名大战,背后就是依靠着中日贸易的财源。如果没有了个财源,岛津家只能维持,不要想扩张的事情了。 在战国时代,不想扩张的大名会有什么下场? 不问而知。 故而即便是善财难舍,即便知道对面的大明很可怕。岛津家只能选择这一条路了,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大友家退出战争,到时候岛津家就能与大明长时间纠缠下去了。 是的,在岛津看来,他们能打败大明唯一的胜算,就是时间,他们赌大明不可能在日本久留,似乎也没有要在日本久留的意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鹿儿岛 第四十九章 鹿儿岛 向高城内,一片哀声。 出发的时候,说是九州前所未有的兵马。六万大军,或许在大明算不了什么。但是在日本,在日本九州,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雄兵了。结果却打成了这个样子。损兵折将。 有名有姓的家将,一下子折了十来个,至于兵马的损失现在还没有计算出来的,但是在户次鉴连看来,最少有一万多。这还没有去计算那些跑散的人马。毕竟溃兵也不是那么傻。看得出来,岛津家是追着大友宗麟的,对于一些小目标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的。 大友宗麟前所未有的沮丧。一时间抱着自己残破的头盔,坐在天守阁之中,一动不动。 户次鉴连进来之后,行礼说道:“家主,岛津那边送来一封书信。” 大友宗麟没有看的想法,说道:“念。” “是。”户次鉴连随即将这一封书信给念完了,内容不多,甚至有些老生常谈。无非是告诉大友宗麟,想与大友宗麟齐心协力抗击明寇,只要大友宗麟答应这一件事情,他俘获的战俘,将会无条件的归还大友家。 大友宗麟听了,冷笑两声说道:“假慈悲。鉴连你觉得该怎么办?” 户次鉴连说道:“我觉得他开什么条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退兵了,如此大败,国中又没有大军镇守,恐怕会出问题的。” 大友宗麟默然。 日本战国的大名,一生都在背叛与被背叛之间行走,自然知道,如此大损他形象的事情发生。他的内外敌人都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如果不立即回去,很有可能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大友宗麟说道:“退兵无妨,不过,”他咬着牙说道:“我不会与岛津家达成任何协议的,此仇不共戴天。” 户次鉴连听了,张张嘴,还是低下头了头。 他其实想说,如果不赎回落在对手的将领,是会引起极大的波澜的。会影响很多人对大友宗麟的支持与忠诚。只是大友宗麟明显还在气头上,只能等大友宗麟气消了,然后再说不迟。 大友宗麟悄悄的撤军了,与他声势浩大的南下,有直接鲜明的对比。 不过,大友宗麟还算厚道,在他退兵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了周梦臣。 周梦臣细细看了之后,说道:“岛津家还算可以。堪为对手。只是不知道戚继光而今怎么样了。”随即让人关于这一战原原本本的介绍,发一分给戚继光。 此刻的戚继光与俞大猷在什么地方?就在长崎。 周梦臣平户长崎一带圈定了一些港口,而今的长崎已经是军港,是大明水师在日本的落脚点。俞大猷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这么筹备着这一件事情。而今还没有完全修缮好。 毕竟基础建设是一个很费工夫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好的。 而此刻双方也都是准备出兵的,只是这一次是戚继光为主,俞大猷为辅,俞大猷只需将戚继光部送上岸,或者说,再用舰炮助威就行了。 戚继光与俞大猷看了军报,也很赞成周梦臣的判断,岛津家的战斗力是非常强大的。 戚继光说道:“大戏开场了,也该我们上场了。” 于是整顿一下,当天出海,第二日天色刚刚亮。岛津家就发现南部海面上冒出了滚滚狼烟,无他,这就是岛津家控制着几个外海岛屿完全被明军攻克了,并成为了明军的前沿阵地。 随即一片帆从地平线下面涌了出来,两片帆,三片帆,无数片帆,拥挤向天空,似乎要将天空挤得更大一般。 这是岛津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 刚刚从向高战场上回来的岛津主力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船只从海上包围了鹿儿岛。 随即开始了猛烈的轰击,鹿儿岛城不大,却是岛津家铁炮制造中心,也是岛津家居城,甚至萨摩藩又能称为鹿儿岛藩,可见这里对岛津家的重要性,这里是岛津家的根本与希望。 而此刻,鹿儿岛城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是岛津家惧怕了,而是他们深刻的明白了大明大炮的威力。之前还仅仅是听说,但是是向高城下,却是真正见识过了,才区区几门,就足以敲开坚城。而今明军有多少门? 谁也不知道,根本数不清。 岛津家虽然悍勇,但并不傻子,自然知道,在鹿儿岛城与明军交战,根本是找死。所以,才痛下决心,放弃鹿儿岛城。 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鹿儿岛是守不住的。于是,他们将鹿儿岛上的所有东西都撤走了,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城池。不过到底是他们的家,不忍心焚毁,建筑结构基本完整。 但是在大明的炮击之下,一切都荡然无存了。看着原本自己营造的一草一木,在大明的炮火之下,化为灰烬。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更不要说,这战事立威之战,故而俞大猷好不吝啬弹药,就好像是示威一般,让所有大炮都打了一轮。根本是天崩海裂之势。 这样的场面,不要说日本人没有见过,就是大明将士也很少见过。毕竟大炮与炮弹,还有火药都是要钱的。不可能随便这么来的。 猛烈的炮击之后,明军这才放下小船,开始登陆。要占据鹿儿岛城。没有人阻挡的情况下,今天晚上明军就能进入鹿儿岛城。 岛津义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好久,看着鹿儿岛城被明军占领,看着岛津家不知道几代人营造的坚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明人攻克,心中各种滋味,百味杂陈。他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将领,甚至有一些年迈的将领,就是身上中了好几刀,也不会落泪的人,此刻眼中也含着泪水。 鹿儿岛不仅仅是他们的家,也是萨摩藩,岛津家的精神象征。 岛津义久说道:“明军攻下鹿儿岛,不是战争的结束,而是战争的开始。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驱逐明寇的。避其锋芒,不是懦弱,而是另外一种勇敢,勇敢的选择在什么地方与敌人交战。即便是牺牲也要有用。不能平白牺牲。” “一切都按原计划行事吧。” “嗨。”岛津家的将领纷纷行礼。 岛津义久再次将目光放鹿儿岛城上,发现上面已经升出一面,日月同辉旗。也就是说大明已经完成了对鹿儿岛的占领。 岛津义久看着那一面旗帜,久久不能回神。如果目光是实质的,这一面旗子早就千疮百孔了。 其实岛津义久与弟弟岛津义弘力排众议,放弃鹿儿岛,是有很多的反对意见的,如果不是兄弟两人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得到了岛津上下的信服,这个决定,是很难实行下去的。 只是即便岛津义久都没有想到,明人的火炮是如此猛烈而持久。 鹿儿岛的炮击,给萨摩藩留下了永久且不可磨灭的阴影。 给岛津家的两位名将留下无数问题? 倒是让岛津家上下一致,不再坚守沿海,要在其他地方与大明作战,只是岛津义久内心之中的信念却有几分动摇了,他心中默默在想:“面对这恍如天神一般的敌人,真正能以凡人的智慧战胜吗?” “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在此之前,岛津义久一直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在我,有此三者,即便明军再强大,也是能够驱赶走的。但是此刻他迷茫了。 “大哥。”岛津义弘说道:“大家都走了。” 岛津义久将目光收回来,说道:“好。我们走吧。” 作为一个将领,内心之中有多少迷茫,也不能透漏半分,这一点岛津义久做得很到位。 Yeah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五十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麻烦了。”戚继光与俞大猷在鹿儿岛天守阁之中,相对而坐。脸色有些难堪。 鹿儿岛城轻松地拿下来了。但是鹿儿岛城中没有一个人,空荡荡好像鬼城一般。 坚壁清野,这四个字说得很容易,但做起来却是很难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因为组织能力,不管是那方面的组织能力,都代表着战斗力。 能做到坚壁清野这一点的,对方军队的战斗力一定不会太差。 而且戚继光与俞大猷都明白。周梦臣各种分化拉拢,等等行为。看似很不爽利,但是背后都隐藏着一个原则,那就是速战速决。大明上上下下都没有准备与日本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周梦臣出发之前,都已经划下了战事的截止性,九个月。最多到嘉靖三十八年夏天,一定会退兵的。 九个月很长吗? 其实不长。 一场围城战打上几个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说九州岛不大,岛津家的领地更小。但是这也是相对而论的。戚家手中只有十个营,五万多人。要在萨摩,日向这一片区域,寻找岛津主力,却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毕竟,岛津家在这一片土地经营了不知道多少代人了。大明攻下鹿儿岛都没有找到一个合格的带-路党。 决战的话,俞大猷与戚继光谁也不会怕的。但是战争决计不是决战而已。有太多的办法了。 俞大猷说道:“我先带船队攻克所有沿海区域,看看能不能找到岛津家的主力。” 戚继光微微摇头,说道:“鹿儿岛他们都不守,其他地方他们能守吗?即便能守,这些地方豪族与岛津家的关系如何也不清楚?凭借他们也未必能引出岛津家的主力,我看明白了。岛津家是有明白人的。他们是铁了心,在脱离沿海的地方,以优势兵力来伏击我们一部。” “这样的阵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没有什么可破解的地方。只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戚继光不得不承认,岛津家这一手七伤拳,弄得双方都不舒服。明军不得不面对很可能旷日持久的南九州治安战。而岛津损失就小了?不,更大,岛津家毕竟体量有限,他们放弃的是整个岛津的精华地带。 可以说,如果不是,岛津家给了大友家一个狠的。解除了大友家的威胁。这样的战略计划,根本无法执行。毕竟大友家虽然在各方面不如明军。但有一点却是远远胜过明军的。大友家是日本人。他们与岛津家之间的战争,大部分日本没有那么多参与的欲望,而大明毕竟是外来人。说日本人好也好,坏也好,都不能否认。历史超过千年的国家,有自己的文明内核与凝聚力。在对抗外敌的时候,就有发挥出独特的作用。 面对大友家,岛津家如何用这样的打法,非分崩离析不可。 即便打到这一步,大明撤军。岛津的实力也需要数年来恢复,这就是放弃鹿儿岛的代价。 甚至戚继光不知道岛津家能坚持这样的姿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但是戚继光却知道,大明在日本维持十万人规模大军,是坚持不了一年的。 分明是我难地更难的打法。 当然了,这办法虽然难。但是戚继光并不是没有办法化解的。但都需要时间,而戚继光作为周梦臣的弟子,在什么人眼前都是贴上周梦臣标签的心腹将领,甚至戚继光也是如此自居的。 他比俞大猷更具有政治敏感性。更能体察周梦臣的心意。 明白周梦臣想要速战速决的心思。 所以,才咬着牙觉得,将计就计。既然岛津家想要伏击,那就让他们伏击。反正军队到底是靠刀枪说话的,不管事先计划的再好。都是纸上谈兵。最后决胜的时候,靠得是子弹,钢铁与热血。 俞大猷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元敬,非如此不可吗?” 俞大猷在军事上的成就也不用说了,他一听戚继光的说法,就知道,这是一场惨烈之极的战斗。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岛津家其实也明白他们的实力是有限,决计不会浪战,而是必须打他们有把握的战事。也就是说,除非战前的绝对优势在岛津家,岛津家才不会从隐藏的地方钻出来,与明军决战。 如此一来,双方兵力比,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三比一,四比一,还是五比一。 在南九州,大明不熟悉地理,这是没有地利。当地日本人也不会心向大明,这是没有人和。至于主将如此急迫,也是没有天时,然后在数量上也不占优势,让麾下的将士面对数倍之敌。 纵然俞大猷觉得大明军队要胜过岛津家,也知道这不是一场容易的战事。 俞大猷本能不想将将士们陷入如此绝境之中。 戚继光摇摇头,说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没有其他办法。” 说戚继光比俞大猷官迷也好,说政治敏感性也好。但是戚继光在考虑事情上,不会简单的从军事角度来思考,也会从政治角度来思考,这一战,是明显的政治战。不惜将一支军队打残,打散。戚继光也必须打这一仗。 慈不掌兵。在戚继光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管平日戚继光多爱兵如子,在关键时候,也有不问伤亡数字,不问死多少。只问打赢没有的决心与意志。 俞大猷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想说什么,随即叹息一声,说道:“这是你的兵,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俞大猷其实想说,是有其他办法的。 派人离间,将朝-鲜兵带过来,让他们下去清乡,等等。但是俞大猷最终没有说,默认了戚继光的做法。 戚继光心中也不好受。他沉吟片刻。决定派出一个营,向北方追击。他知道岛津家的军队在两三万之间,具体不清楚。如果连大明一个营都不敢打,那么,岛津家的军心士气该怎么维持?而且,一个营作为一个战术单位,各方面都很齐全。如果再少的话,就发挥不出明军的很多优势了。 但是这个营,必须战斗力出类拔萃,必须能打。 岛津家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岛津家武士多,有太多的岛津武士作为基干军官。不敢说能打到一兵一卒不撤退。但是在伏击大友家一战之中,引诱大友家的军队,就承担了将近一半的伤亡,依然坚持战斗。 大明军队必须要比岛津家更强,更能打,意志更坚定才行。 戚继光忽然想念起大同兵了。在与鞑子反复拉扯之下,几乎百战余生,家破人亡的大同兵,是有这种素质与战斗力的。只是随着大同战事平定。甚至渐渐富裕起来,成为塞上明珠之后,戚继光很多大同故旧都抱怨起来,而今补充大同士卒,都是少爷兵。太娇生惯养了。 似乎当年大同兵顽强作风,也会因为他们这一批大同老人渐渐退下而消失不见。 不过,戚继光想起了另外一支作风很是强悍的军队。 戚继光说道:“叫吴惟忠来见我。” 片刻之后,吴惟忠来见戚继光了。 戚继光想到的就是义乌兵。 与历史上不一样,历史上戚继光练兵是从义乌起家的。所以军中义乌兵的比例非常高,义乌籍的将领也非常多。但是而今戚继光一上来就是浙江总兵。编练新军的时候,更是有周梦臣权力支持,让他有更多的选择权,不必局限于义乌一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义乌兵 第五十一章 义乌兵 当然了,因为浙江省的特殊性,浙江省北边,几乎是与江南连在一起的。民风也与江南差不多,在戚继光看来,多市井之民,实在不是当兵的料子。所以戚继光选兵的范围,大多是在浙江西南,以处州府,金华府几个偏山区的府县为主。 毕竟,同样的军饷,杭州,嘉兴等地的百姓未必感兴趣,但是处州山区之中的百姓看来,却足够卖命了。 但是戚继光虽然没有刻意偏向义乌兵,但是义乌兵却是是极好的兵源,在戚继光麾下脱颖而出。比如眼前这位吴惟忠。他现在就是营官了。 如果仅仅看吴惟忠的履历,他升迁速度,要比戚继美还要快。戚继美在大同的时候,就参与过战事,虽然没有在主战场之上,但是还是有资历的。然后到了浙军之中担任营官,虽然速度很快,但是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是吴惟忠,去年因为戚继光招募士卒才入伍,因为训练出色,成为下级军官,随即在一系列战斗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营官。可以这样说,戚继美的履历让人挑不出毛病,那是因为戚继美是普通将领。 正因为戚继美能力上有上限,才要在其他方面,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吴惟忠是那种不需要在履历资历上做文章的,任何时候将他丢在战场之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在浙江之中,义乌将领也是一个不小的团体。而吴惟忠就是义乌兵这个小团体核心之一,有一部分在浙江没有带过来,而今吴惟忠就是征日义乌兵的首领。 所以,才二十多岁的吴惟忠就城担任营官了。甚至戚继光也是模仿周梦臣培养自己,来培养吴惟忠的。毕竟戚继光也是有爵位在身,甚至征日之战后,戚继光的爵位甚至还要动一动,还有俞大猷功劳积累的够多了,这一次说不定能挂一个伯爵。 毕竟以戚继光而今资历,即便在外征战,多是一方面主帅。不可能亲自冲锋陷阵了。 此战,艰难非常。在戚继光看来,在征日军中,吴惟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戚继光也没法废话,三言两语将而今的局面给说了。说道:“此战,以寡敌众,凶险非常。你可有把握,如果没有把握,我去选其他人就是了。” 吴惟忠听了,明知道戚继光话里有激将之意,依然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我吴某人何曾避战过,不过区区倭寇而已。江南百姓有多少死于倭寇之手,而今正是为他们报仇的时候。请大人放心,吴惟忠此去,不胜不还。” 戚继光说道:“好。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跟我说了。” 吴惟忠也不客气,说道:“我要掌心雷,越多越好。” 戚继光说道:“我会聚集军中与水师所有的掌心雷,你能带多少,就是多少。” 吴惟忠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想要一些人到我营中。” 戚继光明白吴惟忠的意思。与历史上的戚家军不一样,戚家军这个称呼是后来才有的。当时并没有这个称呼,甚至谁敢这样叫,就是陷戚继光于不义,毕竟称呼戚家军,将朝廷放在什么位置了。 不过,有一点却是没有错的,历史上的浙军在大明军队体系之中很尴尬。卫所军边军在国家军事体系之中的地位是远远超过南军的。也就是浙军这样的编练新军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浙军,也就是戚家军在内外倾轧之下,损失殆尽。 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首先就是确定了这些编练新军的经制之军的地位。而今周梦臣是以南京兵部尚书的名义管理这些军队,还有一些临时规范的感觉。但是周梦臣其实已经在着手将管理流程正规化。这样一来,编练新军在大明军事体系之中,就不是后娘养的,而是兵部尚书下面的亲儿子。 但是既然属于经制之师,有些事情也是要做的。 那就是军队是国家的军队,不能私人化。具体表现在,每一支军队不能由某一派系独占。 总体上来说,这些军队都属于周梦臣一派,但不要以为编练新军,这些浙军,闽军等军队之中,就没有派系了吧?不可能的。人一多,自然会有分化抱团的情况。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谓党中无党,帝王思想,派中无派,千奇百怪。 当然了,军队刚刚建立各种派系还出于萌芽状态。可以分为三派,第一派就是大同派,从大同跟随周梦臣,戚继光南下,用于组建新军的,这些人不多,但是多处于高位。第二派就是抗倭派,原来的抗倭武装,被编练到新军之中,特点是,他们之前都有各种各样的正式非正式的头衔,在当地或者朝廷,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并不是太单纯的。这也是让朝廷与当地士绅放心的办法。不可能全军上下都听命于周梦臣。否则很多人睡不着觉。只是这些人不怎么占主流。并不是因为戚继光排挤他们,而是能力问题。这些人号称抗倭有功的人,其实能力都很有限,否则也不会让倭寇放肆到如此地步。还以为自己是有功之臣。戚继光虽然不刻意针对他们的。但是以军中能者上,劣者下的规矩。 这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第三派,就是从军派。也就是在戚继光征兵之后,原本没有什么背景,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百姓,然后一仗仗打上来的将领们。而义乌人就是这一派里面的小团体。 戚继光基本上以各色掺杂,不会让任何一派独立占据某一支军队,即便损失一些战斗力也必须这么做。 而今却不一样了。 吴惟忠这一次的任务太重要了。之前的种种就不重要了。只要能打胜仗,怎么都行。至于打赢之后,再安置也不迟。 戚继光说道:“没有问题,你看重那一支军队,可以成建制的调入你营之中。” 吴惟忠后退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没有问题了。” 戚继光听了,五味杂陈。 戚继光年纪尚轻,没有收弟子的想法。但是并不代表戚继光就没有弟子了。 戚继光在军中训练士卒,同样也训练将领,对于很多将领,特别是从最底层提拔上来的将领,更是劳心劳力,一点点的传授军事知识与思想,甚至为了专门传授这些人,他在军中还自己编了一些小册子。作为军中教材。 这也是戚继光军中,有很多如吴惟忠这样的将领脱颖而出的原因。 可以说,凡是这些从最下面能爬上来的将领,都可以说是戚继光的弟子。 戚继光有没有收弟子的想法,自然是有的。 在历史上的戚继光或许没有这个想法,但是而今的戚继光却一定有,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是周梦臣的弟子,身份与地位不一样了。 周梦臣做了很多事情,但依旧没有改变大明文贵武轻的事实。一个大儒远比一个名将有地位,戚继光打过这么多仗,而今也有爵位在身。但是在社会地位上,未必比得上一个大儒。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真正有本身的人都会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不要说戚继光,就是俞大猷也在儒学上下功夫,似乎想以此提升自己的地位,让别人看自己,不是单纯的将领,而是儒将。只是俞大猷的研究,当时没有人注意,也就是后世人研究俞大猷的时候顺便看看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雾岛神宫 第五十二章 雾岛神宫 戚继光有周梦臣这个要政治地位有政治地位,要学术地位有学术地位的老师,他岂能不想在儒学上有所进展。留下自己的名声。从而让人看他,不单纯地是武将。也是一个大学问家。 而学问之道,一看学问本身,二就要看弟子传承了。 戚继光早就找准了自己的方向,就是兵学为主。甚至而今也在筹备写一本兵书。只是他这一本兵书与历史的《纪效新书》会截然不同。毕竟他接受了周梦臣教育,一开始就注意用数学工具。可见他的兵书之中,定然也充满了大量数学的分析。可以说承上启下的作用,将中国古代兵学转化到现代军事学之间的过渡。 戚继光的著作还是后话。毕竟现在还没有写出来。但是弟子传承这方面一定要用的。毕竟一门学问所传无人,与没有差不了多少。 戚继光说道:“这一场你只要打赢了。你就可以叫我老师了。” 吴惟忠说道:“请老师放心,此战不会坠大明天威。” 戚继光下定决心之后,就立即加强了吴惟忠营,置换了多支军队,让营中义乌兵的比例直线上升,总体上达到六成之多。更多也不可能了。原因很简单,虽然浙军训练大纲一样。但是军队配合也是需要默契的。将几个百户成建制的置换到某军之中,将领配合比较好,还能提高战斗力。而将一些将士单个调入,就不一样了。而且浙军在组建的时候,就不可能有全部是义乌人的军队,只有义乌人比较多的军队,原因前边也说过了。 朝廷经制之军,不是某一个人的军队,还是讲究制衡的。 随即戚继光开始行动,分兵将鹿儿岛附近的地方全部攻占下来,大军也开始分开行动。如此一来,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原因很简单,岛津家的组织能力,清空一个鹿儿岛还是可以的。但是作为附近一个人都不留下,却是不可能的。 随即,从这这些人言语之中。戚继光有了一个基本判断。那就是岛津家就在北边的山中。 九州岛南部山势纵横,有很多足以藏身的地方。具体岛津家的主力藏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是摸不到。随即戚继光就圈定了一个地方,说道:“通知吴惟忠,拿下这里。” 地图上赫然有四个字:“雾岛神宫。” 在日本很多大名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神宫,信奉着奇奇怪怪的神明。对当地百姓有特殊的作用。戚继光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圈定这里,是因为这一片区域都是他怀疑岛津主力隐藏的地区,而这一片地区之中,也就这个地方很醒目,最少,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而今神宫也不是一个单独的建筑,有很多人围着神宫居住,也是一个居民区。 戚继光到要看一看,岛津家能不能忍得住,同时亲自坐镇距离雾岛神宫最近的雾岛城之中,等战事一开始,就要准备支援。不过能不能支援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雾岛神宫距离雾岛城不说多远,但是以这个时代机动能力,也要一两个时辰,而一两个时辰足够双方打完一场大战了。 戚继光如果知道而今雾岛神宫的情况,就改该感叹,不知道他功课做得不够细致。还是他的军事眼光足够好了。 雾岛神宫供奉的是琼琼杵尊。乃是天照大神之孙,传说也就是他降临到高千穗峰,从而今开创了日本天皇一系。而雾岛神宫后面的高千穗峰更是号称日本开始的地方。 如果换到中国,乃是炎黄或者五帝帝陵一般的存在。 也是日本少有几个可以称得上神宫的地方。而这里更是岛津义久得太爷爷在几十年前修缮过的,也是岛津家世代维护供奉的地方。 此刻暂时撤离的岛津大队人马,就分散隐藏在以雾岛神宫为中心,数里的范围之内。 大明军队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大概有五千明军,此刻正向这里而来,岛津家掌握的更是清楚。 岛津家的家臣全部跪在地板之上,为首的一名家老说道:“家主,明寇只有五千之众,我等如果再回避,天下人都会将岛津家视为懦夫,而且天孙的宫殿在此,这我们不能让明寇玷污天孙的宫殿。我等愿意为天孙战死,此乃我等无上光荣。请家主下令吧。” “请家主下令吧。”众家臣一起说道。 岛津义久缓缓起身,没有理会下面的家臣,而是推开了窗户,看见远处一座大山。映入眼帘。这一座火山。山中云雾缭绕,似乎隔断了山与地面的联系,山好像是长在云上,犹如天宫。这就是高千穗峰。 很小的时候,岛津义久就喜欢看这座山。再想这山上是否真有天宫,居住这天照大神与天孙。 而今他内心之中,天人交战,却依然想看着这里,请天神指引答案。 一方面,他面临很大的压力。他放弃鹿儿岛,虽然合情合理,但是也大伤人心,整个岛津上上下下有一股悲愤之情,这股情绪用好了,是哀兵之势,用不好就会反噬自己。 似乎,他该下令出击。 另外一方面,也是他最拿不准的地方。 那就是,局势太奇怪了。 岛津义久从不敢小看明军将领,但是而今,这个举动,却显得突兀之极。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战略意图能瞒得过对方。 毕竟很多时候,交战双方的战略意图,彼此都是明明白白的。谁也瞒不过。而对方这个举动,分明是将这五千人送给他吃。 他虽然猜不透对方有什么想法,但是基于一个朴素的原因,就是敌人要你做的事情,千万不能做。这也是他内心之处,最深处的担忧。 只是不管怎么担忧,怎么矛盾,他也知道,而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决断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岛津义久说道:“确定明寇只有五千人,雾岛城中其他明寇都没有动吗?” “确定。”岛津义弘说道。 岛津义久看着下面一个个低下的头,或满头青丝,或花白的头发。最后看在身后琼琼杵尊的神像,固然跪了下来,深深行礼,说道:“天孙殿下在上,而今天下分崩,国人日危。又逢明寇入寇,天下危在旦夕。岛津家奉大神之命,抗击明寇。今日岛津子孙祭拜天孙,望天孙高居高千穗峰上,降下神力,保佑岛津家上下,出兵必胜,驱逐明寇,保护高千穗峰。” 随即岛津义久重重伏下身子,几乎五体投地。随即起身,拔出了武士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从衣服上割下一条白布,用血在上面写下两个字,然后绑在头上,却见上面是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必死。” 随即不用岛津义久下令,以岛津义弘为首的岛津家臣们,纷纷从衣服上撕下布,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上必死。然后包裹在头上。 岛津义久这才缓缓地说道:“传令,所有岛津家的武士,天照大神的子民。出兵。前面不是胜利,就是死亡。” “嗨。”所有的家臣都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之上,然后缓缓起身。让出中间的道路。岛津义久从中间走过,随即一个个家臣起身,缓缓地跟随在岛津义久的身后。 在雾岛神宫外的空地上,岛津家的家徽,也就是白底黑色的十字外面有一个圆圈。高高扬起。一队队士卒沉默的如同山岳与后面的高千穗山似乎凝固在了一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如虎 第五十三章 如虎 这里终究是岛津家的地盘,明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岛津家眼线的监视之下。 一开始,吴惟忠还尝试驱逐这些眼线,但是时间一长。吴惟忠就放弃了。毕竟而今火铳最多打一两百步,敌人在数百步,甚至一两里外遥遥的看着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追上去的功夫。敌人早就跑了。 而且监视的人,不仅仅是一处,是多处,还有一些人藏在隐秘之处,根本不会被发现。 根本驱赶不了。 如果一般情况,吴惟忠遇见这样的局面,定然会下令撤退,或者安营扎寨。他不会在这种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深入自己不了解的地带。 只是而今这一战却不一样了。 不过,吴惟忠更加谨慎了。 一个营加强之后,有近六千人。根本不是行军序列,而是接近作战序列。军队分成数队,左右散开,护卫中军缓缓前向。有一个一两百步的横面。 这样一来,即便敌人从两侧忽然发动进攻,也不可能将明军拦腰截断。给吴惟忠充分的反应时间。 只是这样做,也是有坏处的。那就是太占地方了。这年头的道路,可没有双向八车道,即便是双向八车道,也容不下这样的军队推进。 在平原上自然是可以的。只需侵占道路两侧的田地就行。 但是之前也说过,雾岛神宫并不是在平原上,而是在高千穗峰下。高千穗峰是一座火山,而且在一群火山之中,他们自然不会是突兀地出现在一片平原之上,所以从雾岛城向北,地势是逐渐增高的,虽然多是丘陵地带,但是道理两侧的平地却一越来越少。 似乎,要逼迫他们形成狭长而曲折的队形。 此刻其他人或许还没有感觉,但是吴惟忠的神经已经绷紧了。他有一种预感。倭寇正在盯着他。 吴惟忠的预感一点也没有错。岛津义久此刻正在盯着他。 不是刚盯上,而是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甚至在下决心与明军打这一仗,安排好各部动向之后,让弟弟岛津义弘暂时掌控大军。而自己就在吴惟忠附近侦查。甚至还被明军攻击过,好在有惊无险。 岛津义久越看越脸色越难看。 在他看来吴惟忠的布置,谈不上多精妙,但的确是面面俱到,没有什么漏洞。所以,想要如对付大友家那般,用钓野伏的手法。根本不可能。甚至岛津义久都不觉得,这是一支能够被伏击的军队。 太谨慎了。 岛津义久在明军快进入伏击圈的时候,这才带着护卫,回到自己的位置。 山路在这一带缓缓地收紧。但是这一代毕竟是丘陵地带,想要找到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根本不可能,想要找到那种天然高度差作为伏击阵地,也是不大可能。 除非在放近一些,直接放在雾岛神宫附近,因为这里距离高千穗峰太近,地势变得陡峭起来,或许能找到一二合适的伏击阵地。只是如此一来,雾岛神宫就要毁于战火之中了。 这是很多人不愿意面对的。 毕竟雾岛神宫的意义,就好像中国的炎帝,黄帝陵墓一般。让中国军队来守,也是宁肯伤亡多一点,也不希望敌人伤及帝陵安危。 同样的问题也是如此。所以岛津家的伏击阵地,就前出了不少。 岛津义久来到这里之后,说道:“等一会儿,明军过来之后,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 “家主,”岛津义弘说道:“难道不等等。等他们进入圈套之中?” 岛津义久缓缓地摇头,说道:“恐怕,等不到。” 岛津义弘此刻还不明白,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只见明军大队人马进入这一片狭窄的道路之前,忽然停了下来。随即派出两队人马,不走大路,而是沿着两侧的山坡爬上去。看样子,只有占据两侧高地之后,明军才会通过这一片区域。 而两侧高地上,早就岛津家的主力隐藏了。 而岛津家的伪装,自然做到不到让敌人在阵地上走两圈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岛津义久猛地起身,拔出手中的长刀。向前一劈,岛津义久身后一面绣着岛津家徽的旗帜猛地竖起来,在狠狠地摇晃。所有埋伏的岛津家军队,看到这一面旗子来。一面面各色旗帜都升起来的,同样是岛津家徽的,乃是岛津家的一门众。也就是岛津家的血亲。 而除却这些岛津家族的旗帜之外,还有不少旗帜,这些旗帜,就是岛津家下面的大小家族。可以是,岛津家的绝对主力都在这里了。 一瞬间,似乎漫山遍野都是岛津家的士卒,特别是岛津的足轻在岛津家武士带领之下,头上戴着“必死”的血字。大声嘶吼,就好像是猛虎咆哮。 岛津家号称九州之虎。此刻正式要证明自己的时候。 吴惟忠见状,敌人发挥了兵力优势,从三面冲了下来,几乎要将吴惟忠部整体包围,并整个吞下来了。 吴惟忠见状,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心头的靴子落地了。 如果敌人一直隐藏在暗处,吴惟忠自然会不断地去想,去揣测,想敌人到底在什么地方,会有什么花招。而今敌人出来了,虽然气势汹汹,看上去很不好对付的。但其实,已经排除了其余的可能。剩下的事情反而简单了。 不就是打吗? 吴惟忠还真不怕谁。 或者义乌男儿难道比这些岛津家差吗? 吴惟忠根本没有被眼前的动静震动,而是冷静的下达命令,首先,是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大军后撤。 倒不是吴惟忠怕了岛津家,而是这里的地形,太狭窄了,根本不利于部队展开。而稍稍后退一下,后面有一个小丘陵。比较适合占据,作为主阵地。 其次,就是分布任务,有抢占后面的无名丘陵的,有在大军两侧拉开防御线的等等。 总之,比起岛津家漫山遍野,群情激奋的冲锋。吴惟忠的应对,冷静之极。 “噼噼啪啪”的火铳之声响起。 却是冲在最前的岛津铁炮手,已经逼近大军两侧,开始了射击。而明军也不是没有火铳,双方相距不足百步的距离开始对射。 但是并不是西方那种排队枪毙的样子。 岛津虽重视铁炮,但是岛津家对铁炮的运用,还是对弓箭的翻版,并没有什么三段击之类的战术。岛津铁炮手前出,与明军火铳手对射,最终目的并不是击败明军火铳手。 原因很简单,双方都不缺乏勇气与意志,手中的家伙的质量都想差不大,这种打法只有两败俱伤。 岛津家铁炮手的目的 ,其实为岛津家的冲锋做掩护。当日对付大友家也是这样的。大友家承受了猛烈铁炮轰击之后,定然会有短暂的混乱。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之中,岛津家的武士冲进了敌人军阵之中。凭借犀利的战斗力,硬生生将对手截成数段,或者引起对手的崩溃种种。 所以在岛津铁炮手与大明火铳手相互对射,双方都尽可能找掩体。而此刻岛津家其他军队,从两侧绕了过来。似乎想从侧翼杀入明军火铳手的两侧。 这个时候,一阵阵鸣金之声传来。 之前还坚持的火铳手,更是听到鸣金声之后,立即撤了下来。 让岛津家连一根毛都没有抓到。 岛津义久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已经尽量高估了明军,但是此刻他才发现,他依旧是低估了明军。他很清楚在敌人大举出动的时候,后撤是多么难的事情?而明军做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如龙 第五十四章 如龙 是的。在岛津军队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之下。在没有损失多少人的情况下,将大军撤退几百米,不要小看着几百米,这几百米,直接让战场形势变幻。最少让吴惟忠占据了一点地形的优势,将岛津家的突然袭击化解掉了。 更让岛津义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感受道明军将士的情绪波动。 其实很多战事,都是下面的将士自行崩溃之后,才有各种各样的后果。 就好像淝水之战,其实还没有怎么开打,后秦军队就自己崩溃了。 这种临阵撤军的举措,是最伤士气了。而今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每一个人的坚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哪怕是断后,这让岛津义久实在没有办法理解。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却不知道,吴惟忠这个营,在种种加强之后,已经是明军之中凝聚力最强的营了,其中军官百分之八十都是义乌人,很多士卒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 所以彼此之间的信任程度是非常高的。 正因为这种以地域为中心的凝聚力。让这个营内部,才能做出这样,让岛津义久无法相信的举动。 吴惟忠可不去管岛津义久怎么想,他一刚刚到了这个无名丘陵之后,立即说道:“王如龙。” “末将在。”王如龙立即出列大喊道。 说起王如龙其实还比吴惟忠大上十岁上下,功劳也不比吴惟忠小,只是为什么王如龙官职还在吴惟忠之下,原因很简单,就是王如龙太不安分了。 吴惟忠做事牢靠,谨慎。不怎么得罪人。而王如龙就不一样的。说他是猛将,的确是猛将。他带百户的时候,一战下来,他其手砍了十几个脑袋,他麾下砍了一百多个脑袋,几乎是所有人都要提溜好几个脑袋去报功才行。 但是似乎猛将的攻击性都很强,很难与人好好相处。 王如龙就是这样的,因为争功,与友军斗殴,因为争风吃醋,与文官家丁大打出手,还有其他方面的事情,这更是不大好说。 总之,大家都知道,王如龙是一个刺头。 不过,王如龙犯下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错误,但是依然在千户位上,就是因为他实在是有过人之能,特别是在打仗之上。 吴惟忠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去给我还以颜色。” 王如龙大声说道:“得令。”、 吴惟忠之所以下这个命令,一方面是想给撤到山坡上的明军争取一些时间。另外就是士气之争。 因为吴惟忠并没有进入伏击圈,岛津家军队发动攻击的地方,就有一点点远。再加上,明军后撤的几百步,也就是一里多地。如此算起来,岛津家族的军队,硬生生跑了好几里地了。 这个时候,他们必然修整一下。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那一支军队,能在狂奔数里之后,还能保持队形。即便是明军也未必可以。在吴惟忠看来,这是机会。 于是在交战刚刚开始,就完成了一次攻防转换。 王如龙果然猛将,他冲在最前面,甚至后数名亲兵,什么也不用作,每一人扛着一筐掌心雷,跟随在王如龙身后,只需向前投掷掌心雷即可。 王如龙几乎是踩着掌心雷爆炸的点,冲进岛津家族军队之中。 王如龙硬生生冲向了岛津家的本阵。 不过,虽然说戚继光几乎将所有的掌心雷都拨给了吴惟忠营。但是每一个人携带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要知道这掌心雷要比后世寻常手榴-弹还要重,在高速前进之中,每一个人背不了多少颗。一会儿就用完了。 王如龙可不是寻常人。他也不仅仅用掌心雷来打仗的。 但短兵相接的时候,王如龙的战斗力让人惊怖之极,几乎一招之下,就能杀死一人。再加上他一身轻甲,在防御力上远远胜过日本的刀剑的锋利程度。 不过,岛津家族上上下下对岛津家族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纵然他们知道自己不是王如龙的对手,也一一个蜂拥而上。 让王如龙杀得手软,也不能向前推进一步。 “当当当”的鸣金之声想起。 吴惟忠可不想,将这一员大将折损在这里。而今撼动岛津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吴惟忠自然要立即收兵。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王如龙差一点都没有撤出去。 毕竟岛津家上上下下也都不是吃素的。好在大明有火铳手接应,才算是安全撤回去了。 当王如龙来到吴惟忠面前,吴惟忠看王如龙浑身浴血,问道:“怎么样,可曾受伤?” 王如龙摇摇头,带着几分喘息说道:“都是敌人的血,不是我的血。” 吴惟忠说道:“快点休息,吃点东西。今天这一仗,估计有得打。”吴惟忠看看天色,此刻是中午时分,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岛津家此刻如此大规模出动,不可能轻易地放弃。刚刚的接触,双方都没有太大的伤亡,岛津家最大的伤亡,大该是王如龙最后一次冲阵,估计杀了几百人而已。 大明军队在整个行动之中,也折损了一百多人。 如果说,在此之前,双方还是斗智,而今所有牌面都掀开了,都成为明牌,也没有什么智可斗了,下面就是要斗力了。 很可能是一场血战了。 同样的想法,也在岛津义久心头升起。 如果可以岛津义久不想这样打。毕竟,岛津家的敌人,不仅仅是大明,更多是他身边大名。如果他将岛津的实力全部葬送在今日一战,将来即便驱逐明寇之后,实力衰弱的岛津家一定会着受其他家族的打压与进攻的。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岛津义久要放弃鹿儿岛的原因,固然是没有胜算,但是他也看出来,岛津家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鹿儿岛城之中的瓶瓶罐罐。 而是岛津家忠勇的武士。 如果可以,岛津家不愿意打那种太笨的战事,比起日本其他大名打的仗,岛津家的钓野伏,名扬日本。就可见一斑。但是而今伏击的战略已经落空了。 但是仗不可能不打。面前这个小丘陵,不知道是多少人埋骨之地了。 岛津长久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但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战。 毕竟此刻退缩,结果是灾难性的。甚至比之前,干脆决绝出战还要严重。这本来就是一个要么不打,要么就打到底的选择。 岛津长久缓缓起身,用手中的折扇指着不远处的小丘陵说道:“就在天孙面前,见证我岛津男儿的英勇吧。各部展开,将此地团团围住。今天晚上之前,我要看见明将的人头。” “嗨。”岛津家将齐声大喊道。随即岛津军队从两侧好像流水一般绕过丘陵,在丘浚旁边列阵。 这个丘陵本就不大,甚至不能整个营都布置在上面,上下落差也就数米而已,上面也没有水源。不是一个长期驻扎的地方。所以,面对岛津军队反应。 吴惟忠也下达了命令,道:“将所有罐头都开了吧。” 肉罐头作为军粮是顶级的一批,可以说每一个营数量不多。即便而今整个军队都在全力加强吴惟忠营,吴惟忠营中也不多。 似乎是作为对吃的眷恋,也似乎是觉得这罐头留给敌人是极大的浪费。反正在大战之前,先开罐头,让将士们痛快地吃肉,已经成为大明军队作战前的潜规则。 同时,如果在战事开始之前的军粮是纯肉罐头。也是对将士们的一点暗示,暗示这是一场血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岛津义久的决心 第五十五章 岛津义久的决心 战场寂寞极了,让清风与鸟鸣都格外喧嚣起来了。海风轻轻吹来,吹来了高千穗峰上的云雾,似乎高千穗峰上的某些神灵,此刻也想俯下身子,来看看这一战。 双方稍稍修整一番,岛津家就开始进攻了。 岛津家铁炮手缓缓上靠近,在百余步之外,铁炮与火铳相互对视,他们的枪口也互相对视。 一瞬间,似乎整个天地的呼吸都停滞了。 随着一声号令,双方的火铳手几乎同时间开火。在火药的爆炸之声,化作这世界上最纯粹的咆哮。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刺鼻的硝烟弥散于整个战场之上。 无数呐喊声响起,无数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之下,冲出硝烟,冲到了明军面前。 铁炮在岛津家有很多,使用范围也很广。但是岛津家还没有将铁炮当做主战武器。他们更习惯将用冷兵器决胜。这个或许是整个冷兵器与火器交替期的常态。 即便是明军火器用得更多,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希望决胜负于刀锋之上。 靠近开火,一发之后,就冲了过来。 明军这边也同样决定了用冷兵器决胜负了。 因为岛津人数众多,从数个方向进攻。明军这里只有六千人,如果按平时装备数量,应该只有一千五百杆火铳,而今加强之后,大概有两千多杆火铳。应对数个方向,如果分散配置,火力密度根本不够,挡不住对方。 当然了,这如此一来,并不意味吴惟忠没有使用火器的意图,他想要使用的火器不是别的,就是掌心雷。也就是手榴-弹。 于是在岛津军冲过来的时候。 一枚枚掌心雷,远远地从高处抛了下来。落在岛津家人群之中,一瞬间爆炸开来。 诚然,掌心雷的爆炸性能并不高,破片也非常少。但是依然有无数岛津家武士,被硬生生地炸死。 不过,岛津家军队,以武士为核心。含武士量非常高。即便遇见了意料之外的打击,依然保持顽强的攻势。冲过了这不足百步的死亡地带,冲到了明军阵前。 此刻明军也换阵成功了。 火铳手退到后面,长枪手与刀盾手前出。排出整齐的队列。 这个阵势,或许比不上鸳鸯阵,但是也是大明军队的正规战阵,刀盾手,长枪手,与火铳手混编。有几分西班牙方阵的神韵。 明军占据地理优势,再加上火器防守方的优势。岛津家一时间攻不上来。 岛津义久在后面看得分明。 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在岛津义久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岛津义久的神色越发凝重。 他得到最新的消息,雾岛城之中的明军出动了。大概有万人上下。 岛津义久对这这个动向,并不奇怪。甚至在他预料之中,因为他本来就怀疑,明军五六千人孤军深入,本来就带着诱饵的性质。 而今遇见这样的问题,不过是验证了自己的观点而已。 不过,岛津义久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明军作战的进展太慢了。 伏击不成,正面强攻也在僵持之中。似乎要旷日持久的战斗下去,岛津家还落了下风。而且时间也不在他这里。岛津家与明军今日也算碰了一碰,数倍于敌的情况下,还啃不动。一旦双方势均力敌的话,胜负之数,就不好说了。或者说,岛津义久就不愿意去想了。 岛津义久缓缓地将一张面具带在脸上,这面具似乎是日本天狗的形象,看上去凶悍之极。 他缓缓对身边的岛津义弘说道:“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不要泄露消息,你带上这个面具,继续带领岛津家战斗下去,或者不战斗下去。” 岛津义弘说道:“兄长,我去吧,我可以代兄长上阵。” 岛津义久说道:“不用了,我身为岛津家主,是要承担岛津家的责任。今日之事,也有我的原因。这是我的责任。你是岛津家未来的家主。剩下的事情,本来就该是你承担的。” 岛津家之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大明作对,固然是因为种种原因。却也有岛津家在倭寇这一件事情参与太深了。 岛津除却没有直接出动军队,其实在各方面都深入参与倭寇之中,陈东就是最代表,如果陈东还或者。他或许属于岛津家一门众的一员。 正因为做贼心虚,大友家参与倭寇,是借助了汪直这个中间人,汪直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其实也有些不愿意大友家直接参与进去。就好像渠道商不希望自己上下游直接接触一样了。 所以大友家虽然在倭寇这种占据很大的分量,但是并没有沾大明百姓的血。而岛津家就不一样了。岛津深入介入倭寇之中,岛津家手中有大明百姓的鲜血。这也是岛津家的心结所在。 而之所以如此,就是岛津义久作为家主。看上了海贸的利益。似乎大明之前的印象,让他判断即便大明清理倭寇,也不会波及他们。最多不过派一个使者,训斥一番,要求日本约束倭寇。 但是那也是幕府的事情,关他岛津家什么事情。 而今的局面,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他内心之中觉得,他要为岛津家而今的局面担负责任。所以他有强烈的冲动,要在这决定性战争之中,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岛津义久,让身边的小姓穿上一身艳丽的铠甲。这铠甲虽然没有顶峰时期的日式铠甲那么浮夸。但已经有日式铠甲的诸多特点。 这样铠甲虽然是给岛津义久量身定做的。岛津义弘作为岛津义久的弟弟,身形体形与岛津义久差不多。这铠甲岛津义弘也是能够穿着。 在关键时候,岛津义弘是可以作为岛津义久的替身的。 “兄长。”岛津义弘还想说什么。 岛津义久已经穿好铠甲,对岛津义弘说道:“记住,承担自己的责任。选择战斗与不战斗下去。” 岛津义久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岛津义久已经对打败大明有些感觉绝望了,这是他最后一击,如果他能全歼眼前的明军一部,那自然证明对抗明军还有可能。如果他战死在这里,就由下任岛津家主决定,要么继续打下去,要么付出代价,来换岛津家的存在下去,那么这种代价,是用他岛津义久的人头来换。 家族为重。 岛津义弘也是一个合格的日本大名。历史上,岛津义久在执意对抗丰臣家,是岛津义弘代替岛津义久成为大名。然后降服于丰臣家。最后在丰臣与德川家的风云变幻之中,作为西军之中最强大的大名,并没有被清算,保全下岛津家。 他虽然没有历史上那么成熟,但也明白岛津义久的想法,他就不再说话了,只能跪坐在地面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地理,泪水无助的流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改弦易辙。必须有人承担罪责。这个人只能是岛津家家主。 岛津义久缓缓地起身,将身上别了数把武士刀,并有一众亲卫的护卫之下,缓缓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岛津义弘已经在跪着。 然后他清楚地听到,岛津家无数武士的呐喊之声。岛津义久不仅仅是岛津家的家主,也是岛津家的名将。 也是岛津家的军心士气所系。岛津义弘出阵,让岛津家原本的士气,忽然变得高昂起来了。一时间喊杀之声大作,掌心雷的轰鸣之声,无数火铳与铁炮的轰鸣之声,几乎压制整个战场。 战斗一下子激烈了好几个层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敢死 第五十六章 敢死 在岛津家主亲自冲锋陷阵之后,可以说岛津上上下下都拼尽全力。而明军的阵势也维持不下去了。 双方陷入混战之中了。 不过,岛津武士虽然勇猛,但是义乌将士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将士,当年在义乌争夺矿场的时候,很多义乌人打肠子都出来了。依然盘起来,继续打的,手臂断了,用绳子一系,继续搏命。 可以说义乌的兵源是天下第一等。正因为义乌的兵源是最好的,以至于一度让义乌所有大部分成年男丁都征召入伍。所以面对敌人的冲击,虽然陷入肉搏之中,义乌将士一点也不怯岛津家的武士。 双方坚决的战斗态度,表现在战斗之中,就是誓死相搏。 在缓坡之上,尸体层层叠叠,无数明军将士的尸体与岛津家的尸体交杂在一起。就好像是为大地铺上一层血色地毯。大量断裂的兵器,特别是日本刀。 在对付无甲的士卒时候,日本刀是很犀利的存在。甚至一刀下去能砍断几具尸体。但是在面对甲胄的时候,就不是太好了。 说实话,大明军队甲胄的普及率也不是太高的,寻常一个营,其实也就是将领,将领的亲兵,等等人物才有甲胄,整体上来,也不过数百人上下。 而今吴惟忠营作为大大被加强的一个营,在加强人员之余,加强的就是装备。披甲率近乎一半,即便大明的甲胄,都是大面积锻打出来的铁甲与皮革相互镶嵌形成的。甚至算不上重甲,但是这样的披甲率,放在什么时代,都能称得上精锐军队。 在这大面积的尸体上也能看出来。丢弃最多的武器,就是断掉的武士刀。其次才是各种长枪长矛,而在尸体数量比上,大概有四比一,也就是死掉四个日本人,才能杀死一个大明将士。 而且双方的死状都是非常惨烈的。 断胳膊断腿,乃至于身体从中间断开,鲜血横流。肢体不全,脑浆崩开。等等。 但是凄惨的是,双方战斗根本停不下来,或者说已经杀红眼了,只有死亡能让这些人安静下来。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 于是,战斗双方踩着自己战友或者敌人的尸体战斗,这样的战斗,除却已经非常快速的增加新的尸体之外,还有将脚下的尸体,一个个踩成了肉泥。 恐怕只能从衣服布料上来分辨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了。 而今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关注死人,哪怕他们一会儿就会变成死人。 每一个都亢奋之极的拼杀,很多火铳都上了刺刀。不过刺刀在肉搏上其实还是有短板的。毕竟它仅仅是一种远射与近战的结合体,或者是兼容体。 在肉搏的时候,未必有冷兵器好用。很多火铳手与铁炮手都丢掉了自己的兵器,用长刀肉搏。 之前吴惟忠临时选得这一处丘陵,是无法容纳五六千人的,吴惟忠不得不派一些人马在丘陵下面列阵。而今吴惟忠不知道,身边还有多少人。但是喊杀之声,一点点向他逼近。 原本并不宽敞的地方,似乎变得宽敞起来了。 吴惟忠此刻也全身披挂,准备出击。 因为而今已经不需要指挥了。吴惟忠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堪称不动如山那种,在防御上,层层布置,手中也近可能留于预备队。等待紧急时刻将人派出去,挽回局面。 但是而今,吴惟忠手中的所有牌,在岛津义久亲自上阵,将岛津家的大旗一点点地向丘陵上挪移引起了岛津家近乎疯狂的战意之下,全部打光。 每一只预备队上去不久,就回报支持不住了。 而吴惟忠身边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只有吴惟忠与吴惟忠的亲兵了。 吴惟忠不上阵,不是因为他不能打,恰恰相反。他与王如龙以及很多义务将领一样,都是戚继光从士卒之中简拔上来的,可以说最基本的作战能力,或者肉搏能力,不仅有,而且很不错。 原因很简单,大明基层军官升迁看得就是这个。即便周梦臣强调要求基层军官的各种能力,但是在战场之上,基层军官只要能打,就最容易提升。 而吴惟忠就是从士卒近乎火箭一般升到百户千户的。吴惟忠如果不能打的话,怎么可能升迁这么快,即便因为上面有大量军官缺口也不行。 不过,是吴惟忠成为营官之后。,深刻地了解当高级军官,与低级军官是不一样的。打打杀杀对一个营官来说,简直是鸡肋。 吴惟忠意识到这一点,就很少亲自上阵了。这也是吴惟忠能坐稳营官,而很多人包括王如龙在内,功劳不少,但是距离营官一步之差,就是上不去。这固然是越往上官职越少,竞争越激烈,同样因为他们这些人还都没有将思想从中下级军官上转变过来。 虽然而今局势,已经有几分岌岌可危,让吴惟忠感到欣慰的是,即便处于下风,全英上下,士气并没有多少波动。 就在吴惟忠都准备上阵的时候。 王如龙将手中的好像锯齿一般的长刀给扔到一边了,这已经是他砍卷刃的第三把长刀,每一柄长刀都在砍下好几个人头,或者人的头骨已经对面的兵刃,亲密接触之后,开始变得卷刃。甚至卷刃到上面挂着一时间撕扯不清楚的血肉。 用从身边拔出一柄长刀,刚想再冲下去。却微微晃动,身上的甲胄,有好几个地方都微微冒出血来。 有甲胄包裹着,似乎看不清楚下面的伤口。但是从血水的痕迹来看,王如龙受伤不轻。 王如龙此刻脸色也有一丝难看。 说实话,王如龙是什么人?就是那种胆大如斗的人。凡是打仗,从来是不要命冲在最前面,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冲,从来不关心敌人有多少,只关心敌人在什么地方。 在大多数时候,王如龙都是面临远超于自己的敌人。 并不是,明军每一次打仗,都是以少打多,而是王如龙每一次打仗,都喜欢带着亲兵冲进敌人最多的地方。 可以说险战恶战,王如龙从不少打。但是像今天,反复冲锋数次,连备用刀都用光了,这一把刀再砍废了。王如龙就只能捡着战死将士的长刀来用了。 更让王如龙吃惊的是对手的疯狂。一个个好像不要命一样。都是打着以命换命的打法。很多将士都是被对手这种拼命地打法不适应,才纷纷战死了。 不过,王如龙再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依然长刀在手,看着自己身边换了最少一茬的亲兵,准备再冲一次。忽然身般一个士卒说道:“大人,这样做不是办法。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王如龙问道。 这个士卒将扯出一根绳子,不知道怎么的一缠,将十几没手榴-弹。都绑在上面了。他将这个绳子挂在腰间,说道:“擒贼先擒王,我为将军开路。杀了倭寇头目。” 这个士卒如此做,分明是浑身绑满手榴-弹。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结了。前线的喊杀之声,怒吼之声,惨叫之声,越发响亮。 王如龙是一个狠人,咬着牙说道:“谁敢去,赏银一百两,全部给你们家人。” 有时候生命至高无上,有时候生命不过是一个加减的算术题而已。就好像今日。 周梦臣与戚继光联手打造的营兵体系还是相当不错的,最少在军饷赏银上面从来没有拖欠的。将领的承诺还是有公信力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转折 第五十七章 转折 就在王如龙准备以敢死队的形式,来一次绝地反击的时候。岛津义久其实也有些撑不住了。 明军比他想象的顽强。 其实,王如龙这种将手榴-弹绑在身上的还没有,但是临死之前,引爆手中的手榴-弹,已经不是个例了。而是一个非常普遍的行为了。 当双方陷入混战之中,刚刚还有基本的队形的。那时候一直有人将手榴-弹。从阵营后面扔到对面之中。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 这就是岛津义久眼中,迟迟进攻不下。 在岛津义久亲自上阵之后,他亲自挑选出一批岛津最精锐的武士,来了一次决死突击,硬生生将明军的军阵打开一个缺口。但是担当这一次决死出击的岛津家一门众,一共有一百多名武艺精湛的武士,却一个也没有活着回来。 打开缺口之中,撼动了明军的阵脚。 让明军不得不后撤。 在明军后撤的时候,岛津军狠狠追击,双方这才缠斗在一起。这个时候不要说手榴-弹。就是火铳也不好用了。 也不知道那一名明军将士在重伤濒死的时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榴-弹,给拉开了,一下子拉了几个垫背的。之后,这样的情形就好像传染一般,在明军之中扩散开来。 岛津家武士足轻伤亡惨重。 岛津义久也不知道,到底死伤了多久。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任何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岛津家的斗志也是如此。 一旦超过了临界点,就是崩溃的开始。 所以岛津义久只能向前,再向前。将岛津家的大旗,几乎就要插到交战最前沿的地方,以此来鼓舞士气,督促将士进取。 因为他怕,他这一口气一松,岛津家就攻不动了。 死了太多的人了。 此刻,岛津义久觉得岛津上下,都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所以在战事之中,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在乎这伤亡。甚至不清楚自己伤亡了多少了。 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大家亢奋向前,特别是在生死之间,肾上腺激素爆发,很多细节就忽略了。 但是岛津义久不会忽略。 当一个人从这种狂热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发现冲上最有可能得到的仅仅是死亡的时候。那就是大军崩溃的开始,而且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这是谁都知道道理。 如果第一次进攻,不能攻下来此地,且不说是时间的问题。敌人的援军会不会来。单单说,重整军队的时间,就要数个时辰,甚至重整之后,也不可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了。 所以岛津义久不惜一切代价,即便今日流尽岛津家的鲜血,也要将这一支明军给全歼了。 只是,很多时候,人总是想得太美。 事实总是残酷之极的。 就在他想要督促岛津上下,继续进攻的时候,忽然一声爆响。硝烟四起,却见他正前方的护卫,被炸的人仰马翻。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十几个人冲进岛津义久的护卫之中,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 诚然,这些手榴弹,装的都是黑-火药。威力有限。十几个一起爆炸,威力依然是有限的。但是炸死身边几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一连串的爆炸声,不仅仅震动了岛津军。也为王如龙打来了道路。 王如龙大喊一声,带着亲兵沿着爆炸的路线,几乎毫无阻碍地冲到了岛津义久的身边,一时间,岛津家全线震动。 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岛津家打到而今,有如此进展,正是家主亲临一线带来的激烈。同样当岛津义久受到了威胁的时候,就好像是对岛津家的军队泼了一盆冷水。立即让他们高昂的士气萎缩下来。 王如龙岂能放过这个死了十几个弟兄才打开的通道,直接冲到了岛津义久身前不远处。 岛津义久身边的护卫纷纷要带岛津义久走,岛津义久拔刀在手,厉喝道:“今日一战,事关生死,若胜一切尚有可为,若败,不死于此处,也死于别处,那何妨死于此地。” 岛津义久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日本技击的大发展就是日本战国时期。很多知名的武士剑术都不错,最有名的还是剑豪大将军,足利义昭。而今岛津义久一手剑术,不敢说多好,但也绝对不差。 只是与王如龙一碰就打了个两败俱伤。 王如龙一辈子没有学过什么武术,如果有的话,就是戚继光引入的俞大猷的一些武功技击。戚继光本想在军中制定一些击技,好让士卒训练,但是他一看俞大猷一些武学的著作,只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好在武术在俞大猷与戚继光看来,都是小术,是兵法的细枝末节。也无须深究,故而拿俞大猷的武功教授浙军将士。 只是,为了速成,不是从一开始传授。大多都是极其厉害与凶险的杀招而已。如果有天资的或许自己能从这些杀招之中参悟出来一些东西,但是寻常将士,这几招杀招也就够用了。 在战场之上,这些杀招使出来,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那说明对手胜过你太多。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王如龙就是一个很有天资的。 他与岛津义久一照面,他就知道他不是岛津义久的对手,这是一种高手的直觉,当然了,不是对手就不打了。那简直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战场之上。 王如龙对于这样的局面,立即想起他练习过的杀招,一出手就用上了。 其实所谓之杀招,也很简单的。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寻常士卒用得都很死板,但是王如龙可不是一般,一出手就奔着取岛津义久小命去的。 而岛津义久也是一个狠人,他根本不管不顾,在他看来,他只需在自己中招之前杀了王如龙不就完了。 于是双方就好像是小孩子打架一般,直愣愣的将自己的武器 刺入对方的身体。 同时彼此吃疼,踉跄的退后几步,握住插进自己身体里的兵刃。王如龙一张口就吐了一口血,心中暗骂:“我低估了这个倭寇头目。” 其实王如龙也是做过很多努力,比如微微侧身体,让对手这一剑刺在身上的甲片上。 结果统统做了无用之功。而同样,岛津义久也是同样的感觉,岛津义久也是做了很多手段,想要躲过,却硬生生被刺入甲胄缝隙之中,直刺入身体之中。 岛津义久不知道,如果真论武,王如龙或许真不是对手。但是论拼命,王如龙才是专业的。 不管双方将领一起重伤,身边的亲兵大吃一惊,将自己这边的将领给保护在中间,将人给带了回去。 王如龙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王如龙不过明军诸多将领之中表现很好的一个,真正能做主的是吴惟忠。所以王如龙即便战死在这里,虽然影响不小,但是明军绝对不至于崩盘。但是岛津家就不一样了。 岛津家如此强烈的攻势,更是因为岛津义久激励所致。而今岛津义久被抬了下去,生死不知,这对岛津家各部的刺激是空前的。 “机会。”吴惟忠将一切看在眼里,二话不说。立即吹响了尖锐的哨子,一瞬间,包括吴惟忠在内,整个山头之上,能够喘气的将士,都才冲了下去。 一下子就撼动了岛津家的阵势, 岛津家本来就动摇了军心,此刻自然崩不住了,有人准备撤退。或者说是崩溃的开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血色的胜利 第五十八章 血色的胜利 “杀----”吴惟忠浑身浴血,被压制很长时间的明军,内心之中憋着一团火。此刻忽然爆发出来,一下子将本来状态不好的岛津军打崩了。 岛津军的溃逃,甚至更利于明军的发挥。 岛津义久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鼓舞士气不断向前。就是他发现,明军火器装备数量太多。不陷入混战之中,不利于岛津家的发挥。 而他也相信岛津家武士的勇猛,只要陷入混战之中,刀锋之上争一个胜负,那么获胜的一定是他们岛津家。 大抵觉得明军以火器精良胜,而他岛津家以血勇之气胜。 而今也是如此,当岛津家军队纷纷撤退的时候,岛津家最大的伤亡出现了。因为拉开距离之后,明军没有急着追击,而是坠在岛津家溃兵后面几十步的距离,什么手榴弹,火铳全部发挥出来。 岛津家的溃逃,本来就没有组织,在丘陵地区,能供大队人马逃窜的路线本来就不多,除非有人愿意将所有武器都扔掉,用类似攀岩一般的办法逃掉,否则就要堵在几个地方。 即便有士卒愿意用这个方法逃窜,他们能逃走的也不会太多。 于是,这些堆集在一起的溃兵。根本就是明军的活靶子。 岛津家的将士,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即便有一些有血性的武士,纠集了一些人马,进行决死反攻,但是在明军阵前也败下阵来,毕竟岛津人虽然多,但已经失去了组织,而明军伤亡也不小,但是骨干还在,大量基层军官阵亡之后,都有填补。最基本的指挥架构,还是没有变的。 他们这些人的决死反扑,被明军轻描淡写的扑灭了。 一场从中午时分一直鏖战了二个时辰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了。 岛津家大部队踩着血肉之路,逃向了北方群山之中。虽然下面有很多人都想追击。但是吴惟忠还是下令收兵,在这个无名丘陵上安营扎寨。 毕竟,距离天黑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他们对这个地形也不算熟悉。而且岛津家虽然大败,但是依然给吴惟忠带来深刻的印象。 岛津家的兵源素质,战斗能力,乃至于战斗韧性,承受伤亡的能力,都让吴惟忠吃惊。 他跟随戚继光横扫沿海,还平定张琏之乱。但是遇见的种种对手,没有如同今日如此凶悍。甚至吴惟忠觉得,他今日之胜,不是胜在岛津家士卒不够勇猛。而是胜在组织架构上,岛津家在日本大名之中,是出了名的武士多,甚至萨摩藩这些地方,岛津就是大姓,正是因为岛津家武士多,岛津家比起其他日本大名,凝聚力是比较强的。很少能搞出麾下家臣投敌的事情。 但是即便如此,岛津家的凝聚力也是与日本其他大名而言的。而周梦臣建立起的军制,有接近近现代的组织架构了。即便承受再伤亡,只要军官团体不崩溃,军队就不会崩溃。甚至他吴惟忠战死当场,军中也是有副手代替指挥的。军心士气不会有太多震动。 而岛津家,不,乃至整个日本大名,他们有太多的封建遗留,在组织架构上,还没有中国古代封建王朝完善。 岛津家军队细细一分的话,就会是很多人的私军。所以岛津家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承受伤亡的能力,是远远不如大明的。岛津家中层将领都是各自有石高有私军的家老家臣,他们带队冲杀,如果自己死了,他们的地位很难一下子被替代,即便是能够有替代,但是如果连续死上两三个,就彻底没有替补了。 整个组织架构就处于崩盘的状态。 而明军死多少。按规定替补就行了。当然了新替补的或许远远不如之前的军官。甚至不合格。但是连续战死数任主官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要求了。甚至即便有千户的官职,干得也是百户的活。 军中就这么多人了。 如果岛津家能够按照大明的军制重新编组,今日之战,胜负难说。当然还有明军的优势,那就是火器,一战下来,大多数火铳都不能用了。 要知道,周梦臣对火器的要求,从来是性能可以不好,射程可以短一点,重量可以重一点,但一定要皮实。几乎到了你只要不将枪管之中塞满火药,硬要将他引爆之外,很少有炸膛的。 更不要说手榴弹了。 虽然吴惟忠还没有清点,但是他估计出发时候近三万枚手榴弹,而今不剩下多少了。能留下一两千枚就不错了。这手榴弹在战事之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没有这手榴弹。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将士。 甚至会输掉这一战。 毕竟,义乌将士虽然顽强,但是人毕竟不是钢铁,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说起来容易,但是很多时候是做不到的,现代的军队都未必能做到。 更不要说这个是的军队了。 如果岛津家能持续攻势,明军未必不会有崩溃的时候,只是可惜,岛津家内部比明军更脆弱而已。 “这就是战胜于朝廷吧。”这是吴惟忠打过这一仗最深刻的体会。他没有想自己指挥若定,在人数远少于敌人的情况下,维持住了基本的方向,没有漏洞。更没有去想自己反扑时机拿捏的时机有多准,那时候大明将士,只要能喘气的都冲了下来,才有这辉煌的胜利。 他思考的反而是战胜背后的东西。 说明吴惟忠的思维层次,已经局限于战将这一层次了。渐渐地到了更高维度。 就在吴惟忠亲自查看伤员,检点伤亡人数的时候,数名骑兵从雾岛方向而来,却是戚继光派来的信使,大军还需要一阵子才能到达,派他们来这里看看情况。 在日本,骑兵是很稀奇的。即便是威名赫赫的武田赤备,真要细究起来,也不过尔尔,原因是日本马种问题。原生的日本马不好,与滇马相近。体型所限,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东洋大马,那已经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因为乘船渡海不容易,有一队骑兵在日本战场之上,会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不过,这一队骑兵乃是戚继光的亲兵,为首叫戚八。乃是跟随戚继光的山东老兵。也是算戚继光的家丁,将领养一些武装家丁,是这个时代很风尚。而且也有很实用的作用,虽然在周梦臣的军制之中,这种亲兵一般的家丁,作用越来越少。但是一时间还真不到取消的地步。 不仅仅周梦臣有家丁,戚继光有家丁,俞大猷麾下也是这种类似家丁,只听将领不听朝廷的士卒。 戚八一看战场,先是一惊,随即又松了一口气。惊得是尸体太多了,层层叠叠,一眼看不到头,松了一口气的原因是,是知道打赢的是我们。 原因很简单,明军将士的尸体,已经按照建制,一具具的找出来。如果一时间找不到,先空着这个位置,在平地上铺开很大的面积。 这是从大同军中遗留下的传统。不管是要火葬,还是就地掩埋。总是按建制来的。 至于日本人?呵呵,根本没有挖坑,都扔到一片天然的深沟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夏季洪水冲开的。丢进去掩埋就行了。至于会不会被雨水冲出来,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虽然为伤亡如此多的将士而忧心,但是戚八知道,打赢了才有心思伤心,没有打赢的话,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战后 第五十九章 战后 “吴将军,”戚八见了吴惟忠立即问道:“将军让我过来看看,看看胜负,看来已然是胜利了,而且是大胜了。我军伤亡如何?岛津家伤亡如何?” 吴惟忠脸色有些黯然,说道:“现在还没有清点出来,有些将士死无全尸。大概有两千三百人战死。还有七八百重伤员。对了,你们能不能立即将王将军带回雾岛。如果迟了,恐怕?” 戚八大吃一惊,说道:“王将军,可是王如龙将军?” 吴惟忠说道:“正是,他与倭寇头目,应该是岛津义久两败俱伤。卸甲之后,身上有大小伤势十七处,有一次破开的腹部。我们这里的郎中,只能暂时止血。” 戚八说道:“我立即让出人腾出马来,做一个马担架,将王将军运到雾岛去,船上有一些从大同过来的郎中。想来王将军,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那岛津贼首?” 吴惟忠说道:“他并不比王将军好多什么。” 何止,并不比王如龙好。是要比王如龙差太多了。 外科医术在大明早就不是什么新技术了。或许在一些偏僻的府县,外科技术还很稀罕,但是周梦臣在什么地方,就将外科医术推广到什么地方。 在周梦臣待过地方,军医是普及是最高。 当然了,即便如此,每一个营有的军医也不是太多,能力也不是太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培养出郎中,也是需要过程的。虽然不如后世医学生要十几年,但是也需要好几年才能出师,而今即便出师之后,水平也未必能一下子上来的。 比如而今吴惟忠营之中郎中也加强了几个,但是对于王如龙的伤势,也只能尽快转移。让高手来处理。 但是岛津义久连这个待遇都没有。 此刻岛津义久在雾岛神宫之中。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与香灰的味道,香灰,尤其是供奉过神明的香灰常常被用当做神奇力量,还治愈病人。 这也是很多时候没有办法的办法。 岛津义久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知道,这些人用了什么手段,终于让岛津义久睁开了眼睛。 他无助的眼睛就好像死鱼一般,好长一段时间才凝聚出一丝丝的精光,恢复了神智。他看了看身边的弟弟,以及周围的家臣。至于妻子儿子,都不在这里,隐藏在更北方的群山之中。 岛津义久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知道而今的情况,估计见不上一面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岛津义久内心之中,仅仅是一闪而过,毕竟,作为一个武士,他没有心思在更多儿女情长之上,他的儿子作为岛津家的武士,也应该习惯这样的生活。 不管是父丧,还是别的亲人死亡。甚至亲人之间挥刀相向。 这是武家是宿命。 而今他在关注的是岛津家还有多少实力。如何挽救岛津家的命运,他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嘴,有气无力地说道:“有多少人撤下来?” 岛津义弘说道:“刚刚统计过了,还有万人上下。” 岛津义弘猛地咳嗽一声,浓痰之中带着丝丝血色,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说道:“万人。”他目光又扫过眼前的家臣,说道:“其他人在哪?” 岛津义弘没有回答。而是微微垂下了头。 岛津义久很明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恨不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死掉,这是关系到岛津家权力交接的重大场合,一些重量级的家臣,是无论如何不会缺席,也不能缺席的。 而今却有不少人没有来,还有几个单薄的身体夹杂在老臣之中,他都认识,这那些老臣的子嗣或者弟弟。 他们是代替无法出席的老臣来的。 岛津义弘没有说话,其实含义也非常明显了。他们已经是无法来了。 岛津义久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脸上带了几分病态的红色。岛津义弘说道:“兄长。” 岛津义久努力平稳呼吸,说道:“扶我起来。” 岛津义弘说道:“兄长。你的身体-----” “事已如此。”岛津义久说道:“我也应该承担我自己的责任了。” 岛津义弘听了,这才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嗨。”然后起身,与岛津义久身边的小姓一起,将岛津义久搀扶起来,让他跪坐在底板之上。 平日里很习惯的跪坐,对于此刻的岛津义久来说,却是一个非常难以完成的任务。 岛津义久坐稳之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了,似乎只有猛烈的喘息才能供应身体刚刚动作的消耗,说话什么的,都顾不上了。 好一阵子,岛津义久才算是平缓了呼吸声,说道:“我家岛津家带到濒临灭亡的地步,我是岛津家的罪人,我对不起岛津家的列祖列宗。等一会儿,我会切腹以谢天下。” 说到这里,岛津义久有几分累了。不得不喘息几声,好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一声不吭,听着岛津义久说话。 一方面,是他们都有预料了。岛津义久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维持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即便能苟延残喘数日,十数日,总就是要死的。 岛津义久要交代后事,这一点,他们都清楚。甚至对于家主位置的交接。他们也没有异议,虽然岛津义久有儿子,但他的儿子显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局面下,支撑起岛津家大业。所以。岛津义弘就是天然的继承人。对于这一点,岛津义久本人也是有过暗示的。 故而对于岛津义久之死,他们都是有预感的。 另外一方面,日本人是最现实的。他们永远追随强者,也只能追随强者。之前他们跟随岛津义久,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用从海贸上的钱财,加强军备,想要完成,守护三国,一统九州之大业。 之前又打败了大友家,更是岛津家之雄主。上上下下都愿意为之效死。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岛津义久败于明军,损失惨重,几乎将岛津家未来二十年之元气损失殆尽。 虽然损失万余人,但是体量不同,对这样的损失承受能力也不一样,对于大明来说,只要能够取得胜利,损失万余人,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对岛津家来说,却折损过半。而今岛津义久手下很多得力的家臣,都不在了。 岛津而今的情况,估计与刘备夷陵之败后差不多。武将之中,甚至都出现了断层了。 这样的岛津家,如何能在日本战国这种险恶的情况下活下去,是每一个岛津人都思考的问题。甚至可以这样说,即便大明不再对岛津家用兵,大友家知道这样的情况,也是会举兵南下的。 那时候岛津家如何抵抗? 更不要说虎视眈眈的大明在侧? 所有人都没有战胜大明的希望了。 作为之前一力主战的岛津义久岂能不负责任?不管他之前有过多少辉煌的胜利,日本人对失败者总是缺少怜悯的。或者说,他们生活的环境之中,就注定了这种生态,失败者的下场就是死。 辉煌如织田信长,一个小疏忽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与大业。更何况岛津义久。 岛津义久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故而他一了解情况,就是主动要求切腹。他主动要求,彼此之间还能留一些请命,有几分温情,如果他不愿意这样,撕破脸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家臣们固然要背负逼死家主的恶名,岛津义久的妻儿也未必有活下去的机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岛津易主 第六十章 岛津易主 日本大名被家臣被继承人杀死的,远远超过被敌人杀死的。对于这种游戏规则,岛津义久也是很明白的。他却不是太在意的,毕竟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没有来的家臣,想起岛津家岌岌可危的家业。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的安危荣辱反而不重要。 岛津义久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说道:“事已如此,明人不可力敌,当以保全岛津家为重。一切罪责完全由我承担,等一会儿,义弘为我介错,斩下我的头颅,义弘作为新任岛津家主,带上我的人头,去明军军营之中请罪。明人无论多过分的条件,一律答应,不管多屈辱的条件,一律答应,记住,为了岛津家忍耐,忍耐,忍耐。我相信,天照大神在上,岛津家决计是不会亡的。” “嗨。”岛津家臣们齐声大喊。 这也是他们内心之中的愿望。只是言语上多激烈,本质上都是无力的。 岛津义久的声音有几分声嘶力竭,虽然依然虚弱,发不出宏量的声音,但这种底沉嘶哑的声音,却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岛津义久嘴角一丝丝鲜血流出来,也是浑然不觉,只觉得手上有东西,这才轻轻一摸,发现是鲜红的血液。岛津义久心中暗道:“这个高天原的召唤吗?” 岛津义久说道:“义弘,为我介错。” 岛津义弘点头道:“嗨。”随即站起身来,站在了岛津义久的身后。 岛津义久手中握着一柄肋插。只是他手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根本抓不到插入腹中,并横切一刀。不过,很多切腹者也都没有完成这些事情。只是在肚子上虚划一下,由介错人砍下头颅就行了。 而今也是如此。 岛津义久用力用短刀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岛津义弘眼中含泪,想起自己与哥哥渡过的时光,但是依然吐气纳声,大喝一声,长刀出鞘,在空中划过一刀光线。从岛津义久脖子上一闪而过。 随即鲜血冲天而起,岛津义久重重的仆倒在地。 岛津家的战斗意志,日本人所有骄傲,在这一刀之下,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原本无名的丘陵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士们从周围找来很多木材,将战死将士一一活化,将骨灰带回中国。 如果在中国国内战斗,大多数时候就是在战场附近下葬,如果家中有意,可以来迁坟。如果没有这个想法,那就葬在战死的地方,也不错。毕竟都是在大明境内,一般来说,官府都会安排人照看墓地的,一般是县里的和尚道士,或者神婆什么的。但是这里不是大明,而是日本。 将士在开战之前,都表示不愿意葬在这里。毕竟一旦大军离开了,日本会怎么报复他们的陵墓,可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大部分将士对这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戒心与不安。 所以,现在也是按照他们的心愿,一个个火化,交给各自的家属。不过,有一个难题,清点下来,有五六十个将士尸骨无存,反正找不到了。 按理来说是失踪。 但是这异国他乡的,又什么好失踪的。更有可能是被手榴弹炸才成碎片。 没有尸骨,也就没有骨灰,总不能交给士卒家属,说你们家某某,尸骨无存。连骨灰都没有吧。这也太残忍了。最后还是戚继光拍板。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由同建制其他战死将士的骨灰之中,一个人均出来一点。装满交给家属。 古人对肢体与骨灰的重视程度,是远超过现代的人,但是戚继光认为,即便这些将士们还活着,也会同意这个做法的。 战友们在生死之间建立起的感情,是和平年间很多人无法想象的。 戚继光昨天傍晚时分来到了这里,却并没有下令继续追击,而是好整以暇的处理将士们的后事。而此刻在无名丘陵两侧,分别又安插了数座军营,这里的明军已经有了一万多人。算上吴惟忠营,已经快要两万了。 戚继光之所以不进攻,一方面是因为到底对这里不熟悉。有些时候稳重点比较好,另外一方面,戚继光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岛津家已经见识过天威了。就可以用其他办法来解决了。 即便岛津家嫡系一脉,又臭又硬,但是岛津家又不仅仅是嫡系一脉。大明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所以他看似等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做,但其实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递出大明的心思。看看岛津想不想谈。 只是,戚继光也万万没有料定日本人性格与脾气如此激烈而难以捉摸。 此刻他在中军大帐之中安坐。岛津义弘孤身一人拜见,正光着膀子,跪在地面之上,而一个木匣子放在戚继光前面案几之上,木匣子已经打开了,露出了岛津义久的人头。 戚继光看着岛津义弘,内心之中好像看见毒蛇一般,感到恶心之极。 因为戚继光实在受不了岛津义弘的做法。 一方面,戚继光觉得岛津义弘太自以为是了。他弄出的这一出,就是所谓的肉袒出降,但问题是,数数中国史书,肉袒出降,是国君才有的待遇。 这样说吧,如果大明打下京都,日本天皇投降的话,日本天皇才能肉袒牵羊出降。 至于日本所谓之大名,在大明人看来,不过尔尔,根本不够格。 另外一方面,戚继光实在无法接受日本人的做法。 在血缘之上,岛津义久是岛津义弘的兄长,本应孝悌,在岛津家,双方又有一层君臣关系,本应效忠,但是岛津义弘却将自己兄长兼主公的人头给砍下来,这真是岂有此理?在大明君臣孝悌,三纲五常的道德规范之中,岛津义弘这种人,简直不是人。 戚继光有一种立即将岛津义弘杀了的冲动。 人品太差了。 但是戚继光知道他不能这样做,他要的是解决岛津家的问题,是让岛津臣服,从此让九州岛不再是倭寇的发源地。而不是去为岛津家伸张正义。 所以,即便他再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能不捏着鼻子接纳岛津的投降,毕竟,岛津不投降,继续打下去,岛津家固然万劫不复,但是大明也是相当难受的。 周梦臣也会很被动。 戚继光说道:“既然岛津家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会将你们的想法向周大人转达。接纳你们这一件事情,也只有周大人可以决定的。你回去一趟,带上随从,我会派船将你运到平户。有什么话,你到平户向大人说吧。” 戚继光决定将这个恶心人的玩意打包给周梦臣来处理。 岛津义弘说道:“多谢大人。” 戚继光将岛津义弘打发了之后,就下令收兵,并要求将士们不坏庐舍,不伤草木,不损庙宇,甚至派专门的人在战场附近的所有庙宇都上了一柱香。 戚继光已经在考虑战后的问题,他觉得鹿儿岛城很不错,可以作为大明在日本另外一处基地,既然如此,就要收拢民心。而收拢民心,就要从这点滴做起。 在此之前下达这样的命令,既不现实,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让大明将士束手束脚。毕竟,战争本身就是残酷之极的。不是过家家,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明这边手软一分,死伤就多一些,而今大规模战事起家已经临近结束了,这才能将心力放在其他事情上面。 不过,戚继光虽然以大局为重。但是在私下写给周梦臣的书信之中,却有对岛津义弘的无限吐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不速之客 第六十一章 不速之客 周梦臣接到书信之后,看着戚继光在书信之中,对岛津义久人品作为,无限吐槽,几乎直接骂他,形如人,实如鬼。今日势尽来投,他日必叛。 周梦臣高兴之余,也不过微微一笑而已。 他站在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来看,不过是戚继光对日本社会不了解产生的误解。当然了,戚继光,不,很多大明人一辈子都不会去了解日本的。 为什么?因为大明是天朝上国。这是一个无比自信的自称。也就是在文化上,军事上,乃至各种做事方式,哲学思想上,都应该是其他国家来学习上国的做法,而不是相反。 所以,大部分明人对外虽然不闭塞,但也是代有天然的优越感。 戚继光即便是对日本做了很多功课,但更多是军事上的,或者与军事有关的,但具体日本人的心态什么的,却没有了解了。 所以以大明的道德观念看日本人所作所为,一个个都形如禽兽。但是日本人自然有自己的逻辑。 在戚继光看来,一个连自己亲大哥都能下得去手的人,如何值得相信,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岛津家反而值得信任。倒不是周梦臣相信日本人的人品,而是他相信岛津家吃过打,记着疼。只要参与这一战的日本人没有死光。岛津家对大明的敬畏没有消耗殆尽,岛津家就不可能背叛。 而大友家就不然了,大友家投降得太容易了。没有真正尝过大明铁锤的味道,对大明的敬畏不够。故而当形式不利于大明的时候。他反而容易跳出来,就好像,而今他很轻易倒向大明一样。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太容易失去了。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指望日本人有多乖,只要保持大明的强大,日本人一定愿意成为大明忠实属臣,如果大明不能一直保持强大,日本人早晚都会翻脸。 这些判断周梦臣自然没有对人说。只是他不信料对了。 等二十多年之后,周梦臣都已经功成身退,悠然林下的时候,丰臣秀吉终于将一统日本的步伐走到了最后一步,开始了九州攻略。 以大友家为首的大名,数日之间被丰臣家族拉拢过去了。随即丰臣家族大举进攻,几乎所有臣服于大明的日本人都背叛了,只有岛津家与宗家并没有背叛。 整个九州岛上,大明只保留住三五座港口固守待援,其中就有岛津家,僵持了半年以上,终于等来大明大反击。也成为大明对外扩张的第一战,打了数年的日本之役。 这都是后话了。 不过,周梦臣在知道岛津臣服之后,他心中已经盘算着。是时候要离开日本了。 毕竟,他的时间也很紧的。而且他也吃够的逆风的苦,而今嘉靖三十八年将至,过年之后,风向就会转变了,还不如早早完事之后,顺风南下。只需数日就能到江南,如果等到逆风,又是一个漫长的旅程。 周梦臣来日本的所有战略企图都已经完成了。 从今日之后,九州岛上的日本大名,只要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都不会参与倭寇之事,而今他们即便想要参与,都会遭受大明北洋巡抚衙门的打击。 将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 所有事情都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不。”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些事情还要收尾。” 虽然而今看似一切太平了,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还要确定下来,虽然周梦臣并不觉得,一场会盟有什么公信力,但如果九州大名们,连一场会盟的面子,都不肯给大明,那说明,周梦臣做的工作,还不够,有一些枝叶,需要修建了。 于是,周梦臣仅仅与岛津义弘打了一个照面。只确定岛津家无条件投降之后,就没有怎么理会他了。 而是遍洒请帖,将九州岛上,称得上大名的日本人全部请了过来,甚至也对在本州岛上的毛利家也送了一封请帖。毕竟毛利家在海上贸易上,还是有一点点份额的。 这是一场确定九州新秩序,与中日海贸新秩序的大会。就之嘉靖三十八年正旦。 时间是有一点紧的。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这也是测试九州大名对大明朝廷的服从性,只要接到请帖就立即起身。时间还来得及的。 毕竟,日本也不是什么大地方。 周梦臣就将会盟之地,定在了平户。 此时的平户甚至比以前还要热闹。 周梦臣就在平户,而且大量军队驻扎平户,未来的北洋巡抚衙门,很可能就在平户。如此一来,大明商人自然是蜂拥而至,这还是逆风,从江南到日本一趟,是很不容易的。等来年风向一转,恐怕过来的商人会立即让平户繁华起来。 即便如此,而今依然有很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大明商人来到平户做生意,还有很多朝-鲜商人。 周梦臣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解除对日本的海禁,但是他已经默许了放弃海禁政策了。他而今要禁,禁的就是日本了。因为周梦臣担任六省总督之后就断绝中日贸易。呈现出爆发性的发展。 仅仅是这一点,平户的繁华就会远超松浦家在的时候。 也正因为平户的贸易牵动太多人的心,周梦臣号令一出,各地大名都不敢怠慢纷纷来到了,之前,没有来到的,而今也来了,比如秋月家,阿苏家,这些原本中立的大小家族。 这些人的到来更增加了平户的繁华。 随即,更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那就是毛利家也派人来了。 对于大明来到九州这一件事情,,毛利家一直是没有怎么参与的,保持对大明的友好与警惕,与大明默契的表明,只要大明仅仅在九州发挥影响力。毛利家都不干涉。如果大明要越过海峡,将手伸到中国地区。那么,毛利家就拼死作战。 这里的中国地区,是日本地理的一个概念,大概与毛利家,尼子家等大名的领地重合。 周梦臣虽然没有派使臣去告诉毛利家,大明不会越过关门海峡北上,关门海峡就是九州与本州之间的分界。这样自我设限的话,周梦臣才不会落于纸笔,或者在正式场合给毛利家承诺。毕竟,大明所有一切行为,都是基于大明的战略需要,而今是没有北上,全面进攻日本之需要。但大明不需要保证,今后没有这个需要。 不过,该有一点点默契,还是传达到了。 如此一来,毛利家其实一直秉承对九州的不干涉战略。当一个沉默的局外人。周梦臣多次邀请都没有什么,毛利家都是厚礼卑词婉拒。 而这一次却突然来了。这不仅仅让很多人吃惊,周梦臣也有些烦恼。他不知道毛利家是想做什么。毕竟周梦臣而今就要扫尾了。准备回国了。忽然弄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给毛利家的请帖,也是例行公事,而没有想到毛利家真的来了。 周梦臣只能将宗康晴叫过来,说道:“这一件事情交给你了,你发动你的所有人脉,给打听清楚,毛利家是准备做什么?” “是。”宗康晴说道。 他内心之中其实也没有底,对马岛毕竟孤悬于外,宗康晴的人脉也是相当有限的,更不要说,毛利家代替大内家这才几年了。很多情况,他也搞不清楚。 只是他面对周梦臣的命令,并没有拒绝的底气。他答应下来之后,立即去办。只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毛利家的使团似乎来到平户大采购来了,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而此刻约定的会盟时间也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宰割九州 第六十二章 宰割九州 平户港,明军大营之中。 此刻,这样两个营的士卒作为护卫。整个大营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各色大炮并没有在炮位上, 而是列在进入大帐的必经之路上。 平户城受过战火,很多建筑都被焚烧过,一时间修缮不好。再者,即便平户城完好无损,在周梦臣看来,也是有一些局促。根本不能表现出大明天朝的气势。 他干脆将这一次会盟的地点,放在军中。 顺便显示一下军威。 果然,大友家,毛利家,龙造寺家,还有其他各家使臣,一个个列队而入。 大友宗麟带着大友家的家臣,排在最前面,他一路上他将眼前的一切收在眼中,特别是并排在一起的大炮,几十门大炮并列在一起,在阳光之下,黝黑的表面散发出光芒。 似乎极黑又极亮。 大友宗麟对身后的家臣说道:“看来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吧。” 户次鉴连说道;“主公英明。” 大友宗麟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也是在挽回上一次向高城之败带来的威信损伤。 大友宗麟在岛津面前的脆败。让大友宗麟在权力场上有了动摇。虽然还有一些死忠的人,但是有更多人处于动摇之中。如果没有大明介入,岛津家继续北上,大友宗麟就要面对自己的危机了。 故而大明出手,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整个雾岛之战写起来很多,但是从攻下鹿儿岛城,到雾岛神宫外的交战,不过十日之内而已。 从这个时间的信息交流来说,几乎是转瞬之间。 对于大友宗麟来说,他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宣传明军的强大。在宣传之中,明军就是大友家的盟友。甚至将明军的胜利宣传成了大友家的胜利。 大友宗麟这一次来,看到大明的实力,更成为大友宗麟炫耀的本钱,用来压制大友家内部其他势力的依仗。 至于龙造寺,千叶等几家,此刻都已经改名了。改为龙姓,叶姓云云。这一次过来,更是将衣服都换了,已经从日本才传统服色改为了明朝的武官服了。只是日本武士大多都是月带头。秃头一时间是长不出头发的。故而这些人都带着头盔。看上去有些太过庄重。 周梦臣最关心的毛利家一行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毛利家的奉行,也是姓毛利的,大概是毛利家的一门众,但是毛利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和尚。 外交使节之中有和尚在日本这里并不奇怪。 这也许是日本特色。很多谈判都是有日本的和尚深入其中,甚至日本一些大名与谋士,也是进则仕,退则和尚的角色。甚至一些大名让位之后,都会去做和尚。 总之,日本的和尚比起中国的和尚有些奇奇怪怪的,与政治牵涉太深了。否则织田信长也不会火烧比叡山。 所以毛利家的使团之中,有一个和尚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毛利家对这个和尚的态度。太过奇怪了。这些人对这个和尚的态度太过,毕恭毕敬了。而这个和尚却对这种恭维,更是习以为常了。 周梦臣看着关于这个和尚的情报,对宗康晴说道:“你只搞到这个一点情报。知道这个和尚法号觉庆。” 宗康晴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无能,实在是时间太短了。毛利家对觉庆的保护太严密的。属下现在知道,这个觉庆一定是一个大贵人。” “大贵人?”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 宗康晴说道:“请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 周梦臣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今日之内,周梦臣在安排过九州这些大名之后,必然要与毛利家有接触,而今还没有搞定情报,也用不着了。 周梦臣也不管宗康晴心情如何。此刻各方人马都已经到齐了,该走梦臣上场了。 “天朝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东南六省周大人到。”高昂的唱命声传了出来。 在无数甲士与文武官员簇拥之下,缓缓地走了过来。 周梦臣所到之处,正在值勤所有甲士,纷纷行礼。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一时间,混杂在其间的各路使臣。也纷纷行礼。 似乎此刻呼吸都是错误。 更是有无数将士高呼:“拜见大人。” 声音好像形成了实体,在会场之上来回的回荡,让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渺小。 周梦臣并不是一个好排场的人。但是有些时候,这个排场不是周梦臣自己的,而是大明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摆排场,他们还以为大明没有实力的。 也只能让下面人安排了。 周梦臣落座之后,只能一声接着一声轰鸣之声传来。 所有来客都纷纷变色。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胡宗宪朗声说道;“这是礼炮声,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礼炮什么的。根本没有。 周梦臣也懒得为了礼炮而弄什么新鲜玩意,这炮声,根本就是选了所有船上最大的炮,也不求什么射程,只求大装药,声音响而已。 果然是炮声如雷。 周梦臣对这种音效,都有一点点吃惊。更不要说这些日本使臣了。 一时间,除却少数一些人还能保证面不改色,比如龙造寺隆信,也就是而今的龙信,宗义调,岛津义弘,大友家的户次鉴连,还有毛利家来得那个和尚。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咳嗽一声,打破了炮声之后的沉静。说道:“九州烽烟已久,九州百姓苦不堪言,乃至于流毒播于大明,陛下仁慈,不仅爱护大明百姓,也兼及属国,故而遣本公出海,巡视日本,就是要解九州百姓倒悬之苦。而今周某不才,略有建功,聚集诸位于一堂,今日要定名止分。九州上下各自安分,从此安堵,各享太平之乐。” 周梦臣声音洪亮,不徐不疾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周梦臣做官久了,也慢慢了练出来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当众讲话训话的场合少不了。却没有什么扩音装备,真是要靠一副肉嗓子。轻轻一句,就能镇住场子。 只是周梦臣这一番话,在很多人耳朵里面却不是那么中听了。 周梦臣说得冠冕堂皇,本质上,就是宰割九州,确定九州的新秩序,而且是在大明主导之下的,九州新秩序。九州被大和民族统治的时间非常长。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内心深处都未必对周梦臣服膺,也未必对大明服膺。只是形势比人强,九州局势的混乱,在周梦臣看来,已经是一塌糊涂了。但是从整个日本战国形势来看,其实并不算乱,毕竟九州这舞台上,岛津家是从开始玩到结束的玩家,但是在日本京都地区,细川,三好,今川,织田,丰城,德川。简直是城上变幻大王旗,至于在边角上的各家,也是换了很多大名的。 根本不可能从混战之中抽出身来,救援九州。 这才是九州大名臣服的根本原因。 如果本州岛上能够齐心合力,周梦臣想这么容易将九州纳入大明的秩序之内,哪里有那么容易。非一系列大战不可。今日这一场大会,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胜利的大会,总结大会。而对很多日本人来说,却是耻辱的大会,悲情的大会,只是他们也只能将这些心思藏在心中。 这些复杂的心思,周梦臣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却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因为世界是物质的,从不以谁的想法而转移。只为行动而转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对岛津家的宽容 第六十三章 对岛津家的宽容 周梦臣先是一伸手,说道:“未来调解九州诸位的矛盾,朝廷设北洋巡抚衙门,掌管日本,朝-鲜,琉球三国以及附属岛屿,鲸海,东海。等地一切权力。特别是在打击海盗,维护海贸上,有绝对的权力。” “而胡宗宪,乃是第一任北洋巡抚,诸位认识一下,接下来数年,你们都要与他打交道了。” 坐在在周梦臣一侧的胡宗宪,起身环视一圈,让所有人看见他。 很多人对胡宗宪都是很熟悉的。因为刚刚开始一些战事都是胡宗宪打的,以平户为中心纳入大明直接统治的区域,也是胡宗宪一直在负责的。 胡宗宪已经给周梦臣划出一个蓝图,将来的北洋巡抚衙门下辖四县,平户,长崎,蓟州,鹿儿岛。 这四个县都会纳入大明直接管辖之下,而且也能封锁住,日本到大明的两条航线。 当然了,胡宗宪手中的武装力量大概有两万上下,虽然不多,但是只要维持住九州的平衡,借助周梦臣这一次北来的余威,足够控制住局面。 甚至胡宗宪连收取关税的准备都做好了。 维持北洋巡抚衙门的财政支持,不可能从大明来,周梦臣很清楚这一点,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大明财政紧张。周梦臣不可能说服户部给这一笔开支。 周梦臣只能就地筹借了。 筹借的办法,就是在中日海上贸易上分一杯羹了。 胡宗宪在这一件事情上办得很好。 在周梦臣看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或者说,这都是周梦臣未来要考虑的问题,那就是大明如何对海外领地进行管理。 如北洋巡抚衙门一般,自收自支,其实是可以维持的。只是这样一来,大明对这样的衙门控制能力,就下降了很多了。甚至在某些时候无限制趋近于零。 在传统的省份之中,都存在一个强大的力量,那就是当地士绅,而当地士绅虽然与大明朝廷有这样那样的博弈,但是在当地谁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当地士绅就会维护大明朝廷的纲常。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对各地士绅如此优容而已。 再加上各地有功名的官员本身就是士绅之一,这也是所谓的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原由。即便如此,大明朝廷体制之中,处处都写着两个字:“制衡。” 而在海外,本身就没有了这种力量。在财政归为各地。主官又必须有军权,毕竟没有军权,不足以掌控当地局面。 如此一来,这样的情况就如同唐代的节度使,又有什么区别。 当时如果控制当地财政兵权乃至于其他权力,用内地制衡的办法,成本又太高了。那大明也不要谈什么海外扩张了。 而这种节度使的办法,周梦臣尚且能放心,因为当地即便有什么变化,有什么不轨之心,周梦臣自信一手包打,谁跳出来,他按死谁。 当时大明士大夫们,甚至大明皇室未必有周梦臣这么大的心了。 如此一来,海外扩张的阻力也就大大增加了。 当然了,这些问题都是比较远的问题,而今北洋巡抚衙门的情况,周梦臣还是很放心的。剩下的问题,周梦臣只有在朝廷之上,或者说只要周梦臣掌控内阁大权,才有办法解决。 周梦臣说道:“我准备以北洋巡抚衙门管理日本都统司。日本都统司下设日本六卫,分别为日本中卫,日本前卫,日本后卫,日本左卫,日本右卫。肥前卫。” “肥前卫以龙信为指挥使,这掌管肥前一国,下辖四个千户所,分别由各家所有。” 说到这里,周梦臣看了一眼龙信等人。 龙信等人立即出列,说道:“末将等拜见大人,定然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梦臣淡淡说道:“是为大明,是为朝廷,是为陛下。” 龙信微微一愣,立即说道:“属下定然为大明,为朝廷,为陛下,也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梦臣淡淡一笑,这都是之前定下来的。甚至早就有风声传出来的。 在整个九州战略上,周梦臣能染指的都是九州岛的西边与南边。如果单个控制一些港口。缺乏缓冲。而肥前卫就是周梦臣设定的缓冲区。 他固然想让肥前国的这些大名真心为大明效力。但是周梦臣对他们的信心,不是很足,只是要他们作为一道警戒线。只要加强控制,让他们倒戈的时候,也能被发现就行了。 周梦臣接着说道:“日本前卫与日本右卫分别给岛津家,下辖萨摩,大隅两国。” 岛津义弘微微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出来,跪在地面上,大声说道;“大人之恩德,岛津家没齿难忘。岛津家必定为大明,为朝廷,为陛下,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岛津义弘这些话,的确是真心的。 虽然岛津义久是可以说是被大明所杀。如果说岛津义弘一点,也不嫉恨大明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日本战国这样的大背景之下,生生死死,其实是大名的宿命。这仇恨,并没有现代人想得那么深。毕竟在岛津家看来,岛津家的传承胜过一切。 其余的都是次要的。包括已经死的岛津义久其实也是这个想法。 岛津义弘在平户这一段时间之内,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比如周梦臣让他切腹,指定一人为岛津家家主。甚至干脆灭亡岛津家,或者将岛津家一分为几。等等。 而周梦臣居然保存下来岛津家的领地,这让岛津义弘真正感激之极。 可以说,对岛津来说,只要能保全家业,他做不做日本人都不重要。 甚至可以说,岛津家作为日本人的情感,在这一次反抗大明之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日本也是有少数民族的。而岛津家就是隼人之后,与日本人之间本来就是有些隔阂的,在唐宋之间,隼人才算是渐渐地成为日本人了。 这一点从岛津家朝贡京师的频率上就能看出来,足利家的幕府也有一两百年了,而岛津上洛觐见的次数,仅仅一次而已。 可见当足利家全盛的时候,岛津家都没有怎么将足利家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而今了。 岛津对日本人的身份认同,是有的。但有多深就不知道了。 岛津家之前以天皇的名义起兵,更多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但是不管怎么说,岛津家能为日本做的,都已经做了。甚至可笑的是,他们以天皇的名义起兵,第一个要打的却是大友家,这简直是一处荒诞的戏剧。 而今岛津家承受了重大危机,此刻,又怎么会将日本,将天皇,放在眼里心上。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大明能保持强大,岛津家能在大明的体系之下发展壮大,岛津家不介意为大明效死, 如果大明虚弱了,为了岛津家更好的发展,反咬一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未必不知道日本这种天性。周梦臣这样做,也不是对岛津家有什么好感。而是基于大明九州战略的现实需要,周梦臣要的是一个分裂的,制衡的九州,而不是一个一家独大的九州。 周梦臣不仅仅不相信岛津家的忠诚,他也不相信大友家的忠诚。在岛津家受到严重削弱之后,甚至岛津家的武士都出现断层的情况下,岛津家未来会有一段虚弱期。这一段时间岛津家绝对对外扩张的想法。 与之相反的却是大友家。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大友家的怨念 第六十四章 大友家的怨念 虽然说岛津家击败大友家一次,但是大友家的损失其实并不多。而且随着岛津家被削弱,九州双雄争霸的局面结束了,成为大友一家独霸。 如此一来,就会有不知道多少人投奔到大友家门下。 如果周梦臣不插手的话,不出数年。就有可能看到大友之九州。 这对大明是没有好处的。 故而周梦臣思忖之后,就下了这个决定。 只是对于这个决定。大友家就非常非常不理解了。 大友宗麟听到了对岛津家的处置,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还好他还忍得住。毕竟周梦臣而今要处理的事情,乃是岛津家的事情,而不是大友家。 虽然依然划给岛津家两个国的地盘,让大友宗麟觉得不舒服,但是真要说起来,九州一共有九个国的地盘,肥前,萨摩,大隅等三国分出去了,其他六个国一并给他大友家,他也很满意的。 只是周梦臣紧接着说的话,让大友宗麟彻底有些崩不住了。 周梦臣接着说道:“日本后卫与日本左卫授予大友家,分别掌管丰前,丰后,筑前筑后四国。” 大友宗麟听了,脸色难看之极。 原因很简单,这些地方是大友家的地盘,但是,并不是大友家仅有的地盘吧,日向与肥后两国是处于大友家与岛津家之间,之前岛津家与大友家交战的地方,就是在日向国。 这两国虽然有大名,但是力量并不大。这两国即便在岛津家与大友家影响力覆盖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岛津家与大友家平分两国。 而今岛津家损失惨重,原本的两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甚至必须借助大明的声威,才能保住这两国的地步。至于其他地盘,自然是要不起。 此刻这两国大部分人已经向大友家输诚了。 大友宗麟打仗的手艺有一点潮,但是这种拉拢人的手段,却是一点也不差。他已经将这两地当成了大友家的势力范围,虽然还有一些边角料,还没有处理干净,但这并不妨碍大友家对这两地的统治。 而今周梦臣给予大友家的待遇,其实与岛津家齐平,自以为为大明立下大功的大友家如何愿意? 大友宗麟没有想之前的大名立即出来表示感谢,而是坐在哪里一动不动。 周梦臣对这样的局面,也是有准备的。说实话,周梦臣对日本没有什么兴趣,周梦臣从来是有多少牌做多少事情。而今既然没有一举覆灭日本的实力,很多事情就不要多想。 想也没有用。 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可以画上一个休止符了。敢于开战并不需要智慧,更多是需要勇气,但结束战争就需要智慧了。但是如果有人觉得周梦臣借此缺乏勇气了,他不妨来试试。看看周梦臣敢不敢再打一场丰后之争。 周梦臣语气冰冷,问道:“大友宗麟,你对这一件事情有异议吗?” 大友宗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户次鉴连碰了碰脚,他似乎忽然看见周围好像木桩一般的甲士,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就好像装饰品一般。 但是谁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装饰品。 大友宗麟额头微微见汗,他心中暗道:“我今日不会死在这里吧。” 一想到这里,恐惧从他心底升出来了,虽然心中未必没有怨气,却不敢与周梦臣正面硬顶,说道:“大人,外臣只是不知道,大人如何处置肥后与日向两国。” 周梦臣淡淡地说道:“此事不需要大友家管,我希望大友家今后能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大友宗麟张张嘴,最后说道:“外臣谨遵大人之命。” 从言语上,就能看出大友宗麟的心态。别人都称呼下官,末将,将自己纳入大明的体系之中,而大友宗麟依然自称外臣,也就是在他看来,他的朝廷不是大明的朝廷,而是日本京都的朝廷。 见此,周梦臣也就放过了大友宗麟,心中暗道:“这一件事,就留给胡宗宪吧,想来胡宗宪是有办法料理大友家的。” 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未来的九州就是处于两属之地情况下,对明披着日本六卫的马甲,对日本,就是日本九国,或者所谓的西海道。 这是必然的。 大军在这里,谁都老老实实的,等大军离开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要出来。 未来这九州,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大友家仅仅是其中一桩。 所以,周梦臣即便临行之前将大友家狠狠敲打一遍,也无济于事。不如留给胡宗宪来办。 周梦臣对胡宗宪是有信心的。虽然在周梦臣看来,胡宗宪打仗的本事。平平而已。但是大明对日本,有武器上的代差,胡宗宪麾下有精锐营兵,只要不是自己太作死,应该不会吃什么大败仗。 胡宗宪或许不精通军事,但是绝对不蠢,甚至可以是大聪明,心思百出。别的不说,汪直何等人,还是被胡宗宪给诱杀了。 可见胡宗宪的手腕。 而九州,不,整个日本都是特别适合阴谋诡计的。因为臣下有臣,看似一家,细细琢磨,就知道其中有太多的破绽了。足够胡宗宪这样搞谋略的大师来搞事。 甚至将来,胡宗宪将大友家给拆了,他也不奇怪。因为大友家在大友宗麟之前,就已经分裂过一次,甚至动过刀兵,这还是大友宗麟将大友家重新整合起来了。 周梦臣对大友家的怨念,心里明白,却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肥后与日向,为日本中卫。”他微微一顿,说道:“由阿苏惟忠担任日本中卫指挥使。” 阿苏惟忠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苏家在九州实力也不算太差,算是二档了。他是大友家用来对抗岛津的盟友,但是本质上却是一个滑头,阿苏家转展于强敌之间,以保全家业为最大的任务。 之前岛津家咄咄逼人,阿苏家自然倒向了大友家,而今情况不一样了。 阿苏惟忠明白,在周梦臣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阿苏家与大友家之间的盟友关系正式破裂。阿苏家没有别的选择。而日本中卫这个统合两国的卫所,能给阿苏家带来很多的东西,甚至有可能让阿苏家真正成为一个横跨两国的大名。 阿苏惟忠反应过来,没有一点点的犹豫,立即说道:“末将谢大人,末将愿意为大明,为朝廷,为陛下,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句话,似乎成为套话了。 周梦臣也没有在意阿苏家说些什么,而今的阿苏家还没有让周梦臣重视的地方,只要他能完成他的任务,也就是隔离岛津家与大友家,维持两者之间的均衡就行了。 而阿苏家底子薄,他如果不想被灭掉,该怎么做就不用说了。 等阿苏家真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九州双雄之间横插一杠子。能做到九州三雄之一,周梦臣才有精力研究一下阿苏家的材料。 周梦臣说道:“朝廷对九州的处置大方面就这些了,至于其中细节,就让胡巡抚来为大家讲解。” 大明对九州的统治,不可能仅仅是换一个名字就了事。换名字仅仅是一个开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改了名字之后,九州正式成为大明日本六卫的驻地,那么大明对这些地方的干预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即便传之后世,九州岛也能成为中国自古以来领土了。 接下来种种加强控制的手段,才算是重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觉庆和尚 第六十五章 觉庆和尚 胡宗宪上前,开始侃侃而谈。 总体上来说,日本六卫的编制是很有作用的。作用在两点,第一是好处,第二是义务。 最大的好处是海贸。胡宗宪在海面份额上以六卫均分的办法,分给日本六卫。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是朝贡贸易变通之策。 朝贡贸易本身就是通过绑定藩国的官商,从而绑定这个国家。在胡宗宪的计划之中,从中国来大宗商品,对接的日本客商,只能是六个卫所的人。又他们在当地贩卖也好,转运到本州岛上也好。 都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在不影响大明商人与北洋巡抚衙门的情况下,还给了日本六卫一分财源。 这是第一分好处。 第二分好处,就是在武器上的支持。日本六卫作为朝廷下属,是有购买武器的权限的。不过,这也是有定额的。 然后还有其他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日本六卫拥有大明人的身份。 只有日本六卫开出证明,就证明此人是中国人,拥有大明百姓的一切权力。在符合大明法律的情况下,能在大明旅行定居做生意,甚至考科举等等。 看似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周梦臣不相信,在日本如此纷乱的情况下,那些有能力的日本人不会想有更好的出路,一个合理地从九州到中国的道路,定然能吸引很多人的。 对科举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内心之中是有些抱歉的。 北洋巡抚衙门下辖人口不多,又偏远,按照大明的惯例,这种地方科举考试要到其他省份附籍贯。贵州考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云南考试。 周梦臣就北洋巡抚衙门附籍到了江南四府。 江南四府考试,可以说是死亡考区,甚至有人说,能在苏州考了秀才,就有考进士的根底。如果真有人日本人想科举入仕。周梦臣只能为他默哀了,周梦臣觉得,他未必能在苏州考中秀才。更不要说这些半路出家的日本人了。 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周梦臣故意刁难日本人,而是这是最容易做的事情。 原因无他,科举考试对于士绅来说是重中之重,其重要程度,就好像是各省的高考分数线一般。大部分省份是不喜欢外来考生的,甚至扬州就因为在扬州有大量的外来盐商,而这些盐商子弟在扬州考科举,引起了当地人的不满,闹出了好大风波,好容易才算平息下去了。 所以,周梦臣如果将北洋巡抚附籍到其他地方,一个不小心是要出事的。 但是唯独江南四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就好像河南高考从不怕有人高考移民一样。江南四府考试是死亡难度,即便来一些日本人,连陪跑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炮灰了。 他们愿意来,江南士子表示毫无感觉。 这些好处之外,就是要对北洋巡抚衙门承担的责任了。那就是平靖海面,并保护大明商人的正常通行。不允许有海盗出来。如果有海盗的话,北洋巡抚衙门的军队就会出动。到时候经过的地方,都要出兵从征之义务,承担粮草与军费之义务。 这种征讨,明显是带有几分惩罚的意味了。 北洋巡抚衙门在大明朝廷眼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消除倭寇。周梦臣夹杂的私货是保护商道,一些大宗商品都被日本六卫背后的大名承包了。而卖给日本人的商品却不仅仅是大宗商品。 而大明商业对外扩展的越广,海关收入就越高,对周梦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些事情有很多细节。需要费很多口舌。胡宗宪洋洋洒洒讲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最让周梦臣头疼的觉庆和尚的身份,周梦臣也知道了。告诉他的人就是岛津义弘。 正是因为周梦臣对岛津家的宽容,也让岛津义弘非常积极主动地向大明靠拢。所以当他知道,大明想知道跟随毛利家而来的觉庆和尚是谁的时候。岛津义弘就立即自告奋勇的来禀报了。 周梦臣终于知道了觉庆和尚是谁?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宗家的情报网搞不明白。其实,并不是宗家的情报网搞不明白,而是大部分日本都有意无意的为这个人提供了保护。 因为这个人虽然是和尚,但是他姓足利。 是当今将军之弟,足利义秋。 周梦臣听到这个消息,甚至还有一些不相信,他问道:“你确定吗?没有搞错吗?” 岛津义弘说道:“不会搞错的,我之前就见过殿下,当今将军堪称雄才大略,虽然应仁之乱后,幕府已经积重难返,根本难以挽回了。但是当今将军,依然用各种手腕挽回幕府之威望,末将名字之中的义字,就是将军殿下赐下苗字。” 当今将军,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剑豪将军。不得不承认,这位将军很有悲剧性,他上位的时候,幕府已经是不可挽回了。而他一系列作为,都在能力进取,最后面对敌人的进攻,他更是持剑血战到死。 如果这位将军出生在应仁之乱之前,说不定能将幕府一位明君。 只是可惜了。赐给岛津家苗字,就是一种增加自己影响力的手段。而且这位将军不仅仅与岛津家有联系,与大友家也有联系,甚至与很多大名都有联系,可以说,在运用多种手段,强化幕府权威,让他从三好三人众的控制之下挣脱出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有意思了。” 他想起毛利家对觉庆和尚的态度,很显然这位将军对毛利家也是很有影响力的,所以,这一次毛利家的使臣仅仅是一个幌子,真正要说起来,乃是幕府的使臣了。 虽然幕府而今只有一个牌子。而这个牌子仅仅对日本国内有用,对周梦臣来说,没有一点用处。但这个招牌对朝廷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要感谢足利家的先辈们,接过太祖皇帝赐给日本国王印,也就是说在大明官方根本没有什么日本天皇,大明承认的只有日本国王。 同样而今的足利家就是大明承认的日本国王一脉。而对于其他大名,不过是乱臣贼子而已,只要局势不明朗之前,大明是不会承认的。什么叫作局势明朗,也就是新幕府建立起来之后,大明才会承认新的国王。 毕竟,大明谴责这些乱臣贼子,也不过是出于一分道义而已,大部分大明朝臣是不愿意为这一分道义付出代价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日本在大明藩国之中,还是有分量的。周梦臣觉得,如果他能促成真正的足利家派人去京师朝贡,定然能给嘉靖一个大面子。 这也算是一份功劳。 周梦臣不知道足利义秋来这里做什么。但是想来是有求于他。这岂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知道足利家有什么想法?” 就在周梦臣揣摩足利义秋,也就是觉庆和尚心思的时候,而这位觉庆和尚也在细细分析大明在九州的意图,今日所见,让他既安心,又担心。 安心的是,大明的种种作为来看,大明对日本是没有兴趣的。最少这一段时间内,日本是安全的。但是担心的是,天长日久,九州恐怕不在是日本的土地了。 毕竟人心易变。 虽然足利家已经没落了,但是足利家的子弟,还是比其他人更对日本有感情的。只是而今的局面,觉庆和尚能做的,也仅仅是担心一下而已。 足利家什么也做不了了。 觉庆和尚只能将心思放在自己的使命之上。如何从大明寻找支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华夷之辨 第六十六章 华夷之辨 日本幕府忽然派人过来,对周梦臣来说,也算是预料之外的喜讯。 不管怎么说,足利家而今还是日本之主,不管足利家还还能维持多长时间。与足利家达成一些默契,九州的局面大概能维持十年以上。 有人或许要说了,那十年之后怎么办? 凉拌。 似乎从历史的眼光来看,似乎一下子就能判断出几十年上百年的影响。但是对此刻周梦臣来说,他越发觉得自己能判断十年之后的局势,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这已经是的他的极限了。 更多根本无法判断。 周梦臣判断十年之内,日本核心地区不可能一统,自然不可能南下干涉九州地区。而才大明朝廷内部,严党倒台是必然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徐阶上位之后一些举措,周梦臣也是能够判断的。他不能判断的是徐阶下台之后的局势。 其实,能判断未来十年局势,已经是一个很杰出的政治家了。 周梦臣也本着这样的想法,要求觉庆和尚来谈论佛法。 对于佛法周梦臣并没有多少研究,只是与心学作对,秉承知己知彼的做法。读了一些而已。周梦臣自己觉得堪称浅薄。他本来没有想过多聊,不过是一个敲门砖而已。 很多时候,一上来,就谈正题。有些太急切了。而且无从判断对方的心思,所以大佬谈话一般都是先找一个东西最引子,相互试探一番,感受一下对方的态度。 如果感受到双方实在谈不拢,那就不谈了。 毕竟有些话不说开还好,一旦说开,只能敌人与朋友两个选择了。反而不好。撕破脸也需要时机的。 所以,不是局内人总觉得,很多人谈话云山雾绕,不明所以。 只是一番谈论之后,周梦臣还没有试探出对方的态度,这觉庆和尚就先受不了了。不得不有些不礼貌进入正题之中,说道:“今日拜见大人,是代表将军而来。还请大人给在下一个阐述的机会。” 周梦臣有些无语。 他看得出来,这觉庆和尚实在是接不住周梦臣抛出来的佛学话题了。 这也难怪。 在大明堪称佛学盛世,毕竟佛门理念已经渗透到儒家之中,天下名山僧占多,而且僧人与士子之间,几乎无差别的互动。如此一来,佛学堪称昌盛。 只是这种昌盛,对大明好与不好就不知道了。 而在日本,佛学也算得上昌盛。但是走上与大明佛教完全不同的昌盛之路,积极地参与政事,娶妻生子。乃至发动一揆,几乎要在日本建立地上佛国了。 他们对佛教经典能有多少阐述与发扬。 而且中国的佛教已经是中国本土化的佛教,而日本佛教也是日本本土化的佛教了。很多地方都说不到一块去。更不要手艺活,这位觉庆和尚本质上是一位政治僧。他研究佛经的时间,还没有研究日本天下局势时间多。 周梦臣虽然对佛教研究不多,但是他的对手研究得多,如王畿这样的人,他如果剃度出家,立即是大明第一流的名僧。周梦臣为了应付王畿,而研究佛学,以他的身份地位,都是找到的都是当世第一流的僧侣。与这些人切磋之下,周梦臣对佛学深入了解,要远远超过了对面的假和尚。 再加上,周梦臣处于主动地位。他可以以非常轻松的态度来应对面前的一切,而觉庆就不一样了。他面对周梦臣本身就有心理压力。十分才学也只能发挥出三四分。觉庆只觉得自己一句接不上,句句接不上,最后还不如,直接谈正题。 周梦臣好整以暇地说道:“足利将军,有什么想法?” 觉庆和尚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将军想知道,将军此来日本,是为何而来?” 周梦臣说道:“我以为说得很清楚了。那和尚觉得我是为何而来的?” 觉庆和尚说道:“贫僧唯愿大人心口如一。” 周梦臣说道:“如果不呢?” 觉庆和尚咬着牙说道:“日本有三千万之众,必将其心合力,西来御辱,让大人知道,日本虽为小国,不可轻也。” 周梦臣只是冷冷地看着觉庆和尚,没有说话。 只是他听觉庆和尚这一番话,有一种特别的快感。特别是想起了后世日本人对中国造成的伤害,如果有可能,周梦臣其实不介意推动灭了日本。 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一点,兵者国之大事,不能因为上位者的喜好而兴兵。时机不对,准备不足,即便周梦臣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忍着的。 这不妨碍他给日本外交官一个下马威。 这周梦臣就这样不言不语,脸上毫无表情。而觉庆和尚却腮帮鼓起,定然在死死咬着牙齿。而今正是腊月间,却好像酷暑,光脑袋上满都是汗珠。周梦臣更看得出来,觉庆虽然是坐着,但是两腿的肌肉有所不同。 似乎整个人随时处于一种要扑起的状态。 周梦臣并不担心,他来硬的。即便周梦臣不在乎他的自己的安危,周梦臣身边的护卫也不会不在乎。他身边一直有好几个护卫隐藏。不管这觉庆和尚做什么。周梦臣都能应对。 而且周梦臣并不觉得觉庆和尚不知道。 只是不介意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日本人的抵抗意志而已。 周梦臣心中默默暗叹:“每一个民族在危急时刻,都有自己的英雄,只可惜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如果周梦臣已经筹备好了覆灭日本,决计不会允许觉庆和尚活着出平户。 只是而今还一切都没有准备好。自然要用另外的手段了。 周梦臣忽而一笑,说道:“本官代表朝廷。岂能言行不一。” 觉庆和尚听周梦臣如此一说,只觉得心中绷紧的弦忽然松了,说道:“大人宽仁。” 这也代表,幕府是承认现实的。承认周梦臣搞出来的九州新秩序,不承认也不行的。毕竟形式比人强。而今只是希望大明止步。 周梦臣话语一转,说道:“不过,有一点要说在前面,华夷之辨,乃是天下大义,决计不可疏忽。这是一切的前提。” 觉庆和尚一时间没有搞明白周梦臣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之意,何为华?何为夷?” 周梦臣说道:“凡是恭顺天朝,遵从天朝文法,皆是华,如朝-鲜,小中华也。凡是不恭顺天朝,别立文法,自居一方,不知道天高地厚,都是叛臣夷狄。不知道日本是何等人?” 周梦臣掌管海外朝贡之事,在这一件事情上下了大功夫,他越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朝贡体系虽然有很多问题,需要改造的东西很多,不划算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但是朝贡体系本身就是一个文明体系。 不管后世人再怎么贬低,朝贡体系都是以中国为中心,辐射四方的体系,能与西方人条约体系相互抗衡的体系。需要改造,而不应该放弃。 凡是说放弃的都是傻子。 但是改造,该怎么改造。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将朝贡体系改造成一个殖民占领的体系,存以武力为存续,那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周梦臣想到的是以一个精神核心,外延出来的以中国为核心,各国团结在天朝周围,遵从天朝战略的体系。 周梦臣首先想到的就是北约与华约。 虽然而今不可能改造成如同两个体系一般,但是并不妨碍周梦臣学习一下后世的经验。首先要确定精神核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日本朝贡 第六十七章 日本朝贡 周梦臣想来想去,决定将华夷之辨的核心发展开来,不仅仅局限于大明,而发展到整个文明体系之中。 如此一来,周梦臣觉得,他这个做法甚至要受到很多国家欢迎。比如朝-鲜,日本,琉球,安南,原因很简单,这些国家,都自己自称是中华。 此刻有了大明官方背书。他们岂能不接受。 当然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怎么将落后的朝贡体系,改造适应时代的国家体系,这需要周梦臣下很多功夫。一方面要注意实际利益,这也是朝贡体系最大的问题,朝贡体系最大着力点上名分。除却名分之外,其他要求不多,甚至是输出利益,换回名分。 这也是儒家的思路,名不正则言不顺。与皇帝好大喜功面子工程相结合的产物。 其实他们只记得名不正则言不顺,却忘记了后面还有言不顺则事不成。 日本对周梦臣来说,算是一个试点。 觉庆和尚听了周梦臣的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足利幕府最强盛的一段时间,对于是否臣属大明,有过一番激烈的讨论。讨论的结果是,明初的日本国王印被雪藏了。一般情况下,足利家不以日本国王自居。 也就是不承认向大明称臣过。 不过而今时过境迁。 当时足利家兵强马壮,几乎掌控整个日本。而今的足利家剩下的只有名分了。下面都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在全盛的时候,足利家是要面子。而今的足利家要的是里子,才不在乎什么面子的。如果对大明称臣有好处的话,足利家毫不犹豫地跪了。 觉庆和尚说道:“小国与罪,国家不幸,威权下移至小人之手,以至于出了倭寇之乱,而将军政令不出京师,以至于久不朝贡天朝,此罪大恶极。今日小臣来,正有此意。小臣愿意代将军朝贡天朝。”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这怪识趣的。”只是朝贡之事。可不是上嘴巴与下嘴唇一碰就行的,是有很多仪式与规矩的。周梦臣问道:“可有国书与贡品?” 觉庆和尚二话不说,就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封国书。 周梦臣看了看,随手递给了徐渭。 周梦臣对这些东西的细节并不是太了解的。故而要让徐渭来看。徐渭一等一的大家,在鉴定上也是一样的。徐渭看过一遍,从格式,印信,等几个方面来看,是一等一的正品。不是伪造的。至于国书下面一封贡品清单,就有一些寒酸了。 看上去名目很多,但是只需看后面的数量,都是个位数。很显然,写得很长,其实没有多少东西。以而今足利家的情况,能出一些贡品就算不错了。 周梦臣甚至觉得,足利家如此贡品让嘉靖知道了,说不定嘉靖可怜足利家,会给多一些回赐。毕竟,足利家可以寒酸,但是大明是不可能寒酸的。 这些皇家排面的事情,周梦臣虽然觉得有些心疼。却不准备管,毕竟也管不了。 周梦臣说道:“不错,足利家有此心,我岂能不成全。” 觉庆和尚说道:“外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 觉庆和尚说道:“日本国家不幸,乱臣横行,我家将军欲重整社稷,积蓄火器,天朝火器精良,足利家可否买上一些?” 觉庆和尚听了大明对日本六卫的一些政策,就知道大明虽然开放海禁,甚至对铁器也不禁止外卖。但是对火器还是管控严格的。这一点觉庆和尚也理解,如铁炮一般的武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卖。 周梦臣听了,稍稍想了一下。就说道:“可以,这一件事情你与找胡巡抚商议即可。” 而今整个日本最大火器生产基地,就在岛津家手中,此刻是在大明手中了。虽然说军火贸易,是一种特别的贸易,与政治军事牵扯太深了。 很多武器的买卖都是基于政治军事的原因,而不是经济的原因。 但是周梦臣对日本的期盼是什么?是越乱越好,最少乱上几十年。给周梦臣足够的时间搞定大明内部的一切。在原则上,对日本军火贸易,周梦臣是放宽的。 不过具体来说,这些事情周梦臣已经让胡宗宪处理了。不过足利家作为日本正统,即便这个正统已经单薄的只剩一层皮了。但是在大明意识形态之中,也只会承认足利家。故而卖给足利家军火。 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梦臣并不觉得给了足利家一些军火上的支持,足利家就能东山再起了。只是,周梦臣到底对日本历史不了解,并不知道,他今日答应的武器,真正到了谁手中。 不是别人,就是织田信长。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而今幕府将军掌控在三好三人众手中,足利义辉也在想办法掌控大权,但是一直被压制,这并不妨碍足利家派人到此联络大名。 而真正打败三好家上洛的正是织田信长。拥立的正是今日觉庆和尚,不过那时候叫足利义昭。 当然了,而今的织田家还没有走进足利家的视线,织田信长刚刚掌控足利家,明年就要面对今川家的上洛。发生大名鼎鼎的以少胜多的捅狭间之战,才会被足利家注意到。 以足利家本身的本钱,能够购买的火器是非常有限的。但织田家是比较有钱的,而织田信长又是对火器十分喜爱的大名。 这条军火贸易线,在今后数年之内帮助了织田信长一步步成为天下人。 这也是周梦臣所没有想到。他的参与,给日本战国最大的影响,就是铁炮大规模普及,以至于当丰臣家争夺九州的时候,日本军队的火器比例,并不比大明低。 当然,这是后话。 周梦臣敲定了日本朝贡这一件事情,胡宗宪也将日本六卫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 将这些东西拿给周梦臣看。 周梦臣细细看了这些章程,这代表了大明对九州的统治,不,应该是对日本六卫的统治,这日本六卫本质上就类似于西南土司的存在。 大明刚刚建立的事情,对贵州的统治,也不过是而今九州的样子。 这些章程很多都是周梦臣拟定的,不过周梦臣也给了胡宗宪发挥的空间。他看出来有一些条文与周梦臣拟定的是有些出入的。周梦臣也没有更改。 人毕竟不是牵线木偶,甚至越有才能的人越是如此。如果不给人发挥的空间,很多高级人才未必会跟着你做事。 只要不出了周梦臣的框架,周梦臣也没有要求一点不差。 周梦臣浏览过之后,说道:“这一件事情处理完,我就准备回国了。毕竟而今再不走,就要换风向了。到时候非在路上走一两个月不止。到时候,这里的局面,都要你来处置了。你而今有什么想法,给我说说。我能给你办的。都给你办了,办不了,也会给你想想办法,等我离开了。你再有什么问题,处理起来也就麻烦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给胡宗宪处理,而是到时候周梦臣远在江南,很多事情又怎么能及时处理。 胡宗宪也明白这一点,而今他对北洋巡抚这个职位感觉是完全不同了。 之前,胡宗宪只觉得自己是被发配海外了。对北洋巡抚的事情,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有太多的激情。但是时间长了,他忽然发现,其实这北洋巡抚的位置,也是挺香的。这让他一下子改变了态度。甚至变得积极起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胡宗宪的心思 第六十八章 胡宗宪的心思 胡宗宪之所有有这样的改观。原因有二。 第一个,是权力上。 刚刚到日本的时候,胡宗宪并没有觉得所谓的北洋巡抚衙门有什么权力。管理的还不到一个府,下面只有四个县而已,甚至管理的兵马比百姓还多。 说是巡抚,不如一个知府。 但是时间一长,他才明白,他这个职位如果在汉唐或许应该叫北洋都护,又或者叫护日本中郎将。是一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官职。 而且因为是第一任的原因,在权力上并没有什么限制或者制衡。 也就是官职上,胡宗宪是没有一点掣肘的。甚至可以说,胡宗宪的权力几乎是无限大。这种感觉,让胡宗宪很着迷。 不要看周梦臣在地方几任,都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主。但是如果没有嘉靖在背后支持,周梦臣哪里能如此,他只会面对一次又一次,毫无意义的人事斗争之中。 十分精力有三分用在正事上就已经不错了。 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有相当一部分心力放在党争之上。 周梦臣尚且如此,其他官员又是一个什么想法?如胡宗宪一样的地方大员,很多事情他们诸事不成,是因为他们没有才能吗? 不是的。周梦臣接触过的巡抚一级大员,即便堪称愚蠢之流,也是有自己的内在逻辑的,并不是智力障碍者。还有一些在处理具体事务上,有自己的一套,在传统的政务环节,比如赈灾,息诉。等方面也是有自己的办法。 毕竟,不是谁都能当巡抚的。能从地方官之中一层层爬上去,最少有一次或者数次,在吏部治行前几名。 就好像清华北大的学生 在小学中学的时候,一定名列前茅过。 而他们为什么很多时候做不成事。 是因为做人,比作事要难太多了。 处理具体事务的能力,大部分地方官都有。而如果在朝廷政争之中,站稳脚跟,并得到赏识,就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了。 如果有一个官职,能让人不用去想背后的蝇营狗苟,专心做事。对很多人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周梦臣一样的条件的。 单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北洋巡抚对胡宗宪就与极大的吸引力。毕竟胡宗宪本质上,还是想做一些事情的。 第二个原因,就是太有钱途了。 原因也很简单,北洋巡抚衙门是初建,很多海外章程都没有制定。有很多疏漏的地方。再加上海外贸易本身就是很赚钱的。这几个月,周梦臣忙于对九州平定。其实,在大明占据平户之后,中日之间的贸易就再次开始了。 几十年来,大明海禁虽然有一些商人走私能带来一些货物。但是本质上并不能满足日本市场。于是,短短几个月,中日交易额就已经超过了百万两。 这一切都要通过平户海关衙门收税。 而且,胡宗宪预计这还是刚刚开始,因为对于中日贸易,日本方面根本没有准备好。要知道日本有很多东西,是大明急需的,比如金银铜矿,比如硝石。等等。 可以说,中日贸易长期阻碍,让日本方面一些产业都萎缩了。而今重新开启,这些产业再度发达起来,是需要时间的。 北洋巡抚衙门从中日贸易之中抽取的赋税,能到一年百万两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也足够支撑北洋巡抚衙门以及下辖驻军在日本的运转了。 这些仅仅是朝廷的好处,官方的好处。不是私人的好处。 想想就知道,如此金山银海的,管控又不严格。作为未来的北洋巡抚一把手胡宗宪想要搞钱,不是分分钟钟的事情吗? 胡宗宪本身又不是一个清正廉洁的人。 其实,周梦臣对这些事情,也是有预料的。 一方面,他没有办法管。 人性如此,大明就没有贪污犯了吗?自然不是。既然连大明上下都做不到清廉如水,他又怎么要求大明海外的官员,一个个都清廉如水。 另外一个方面,周梦臣也不打算管。 海外毕竟不是大明。很多条件都比大明差远了。如果没有一些隐形的福利,如何吸引官员来任职?没有足够的官员,这里迟早要放弃的。 更不要说海外贪污本质上,并不是贪污朝廷的钱,而是贪污日本人的钱。 是的,平户这里的海关与其说是中国海关,不如说是日本海关。北洋巡抚衙门直辖人口中的大明人有没有过万都不好说,其中大半与北洋巡抚衙门沾亲带故。北洋巡抚衙门的官吏们,除非是傻了,不会朝这些人下手,能让他们下手的,自然是日本人的钱。 这些钱最后都是要回流大明的。 周梦臣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这两个原因,再加上胡宗宪在大明的不受待见。胡宗宪自然想在这里发挥自己的能力,同样丰满自己的钱包,顺便避一避严徐交锋的风头。 胡宗宪积极主动去做,与被动去做是完全不一样的。 胡宗宪就提出一个问题,说道:“大人,北洋巡抚衙门下辖各路兵马,以及属国人马,算起来也有小十万兵马。下官建议设总兵官统领。” 胡宗宪这个提议,一方面的确是想要一个人分担军务,另外一方面,却也是自我设限,觉得他拥有统领一切,不受限制的权力,实在太过了。 其实能一直拥有这样的权力,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胡宗宪很明白大明的游戏规则。他不自己给自己弄一些制衡的人。估计京师就有人想提了。 到时候。他更被动。 他想来想去,设立了总兵官对他最好。 有了总兵官,看上去就不是他直接管兵,中间分割了一层。其次,大明文贵武贱,一个总兵官即便权力大一些,也不可能制衡得了他。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是应该设一个总兵官给你分担一二。你有想法吗?” 周梦臣对胡宗宪的想法,也是很了解的。他也没有反对,甚至让胡宗宪主动提出人选。可以说说纵容胡宗宪。这也有周梦臣的安排。 周梦臣觉得,日本局势看似安定了,但其中危机四伏。这个时候,需要一位强人来镇住场子。而不是要分割权力的时候。 如果北洋巡抚衙门运作数年,一切都成熟之后,不用下面人说,周梦臣就要琢磨完善北洋巡抚衙门的种种章程,一些制衡的手段,在不影响决策与执行力的情况下,也是要加上的。 胡宗宪心中暗喜,说道:“我觉得刘显刘将军不错。大人以为如何?” 周梦臣听了微微皱眉,说道:“为什么是他?” 而今整个东南的军队,都被周梦臣编练成了新军。包括了刘显部。不过,其中也是有远近亲疏的,周梦臣最相信的军队,就是浙军,闽军,是由戚继光一手编练出来的军队。 而刘显所部,是唐顺之编练出来的江南军。其中又差了一层。 虽然不能说,周梦臣重视的军队一定都能打,他不重视的军队,一定都不能打。但是大体上,资源倾斜比较多的军队是比较能打的。 刘显所部在周梦臣这里,算是后娘养的。 倒不是,周梦臣对刘显所部有歧视。该给的待遇还是要给的。但是在分配作战任务,还有一些新武器下发的时候,周梦臣自己不插手,他幕府之中很多人,都会下意思以浙军闽军为重。 毕竟戚继光军中很多人与周梦臣幕府之中很多人都是同学。彼此照顾在这个时代,简直是理所应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胡宗宪的日本战略 第六十九章 胡宗宪的日本战略 倒不是周梦臣不看好刘显,而是周梦臣对刘显缺乏了解。也不是太信任的。他觉得胡宗宪有更好的选择。 胡宗宪听了周梦臣的话,有一些犹豫,说道:“大人,有些事情,不知道云中伯告诉您没有,其实收降岛津家,浙军上下并不是太满意。大部分士卒不愿意留在这里,下官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周梦臣听了胡宗宪的话,微微一愣。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岂能不明白为什么。 浙军与岛津家这一战打的太惨了。吴惟忠营,是从浙江各营之中加强过来的,可以说是浙军的精华所在,算是一战将岛津军打崩了。打得向来桀骜不驯的岛津人,不得不承受投降。 而且是无条件的投降。 但是浙军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伤亡近乎一半。 可以说这是浙军,是戚继光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其他军队早就哗变了。 在周梦臣这个高度来看,或许这些伤亡仅仅是花名册上的数字而已,但是对于浙军上下,每一个名字都是有血有肉的战友,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庭。 可以说浙军上下不是不能死人。不是不能承受伤亡。 但是,他们很多人无法接受岛津家的处置。 岛津家给浙军带来这么多伤亡,居然高高的举起,轻轻地放下。早知道这个结果,浙军上下这么多战死的将士都白死了吗? 但是在周梦臣这里,这一切也没有错误,政治家的眼中,敌我之间的变化,就是这样的。加强岛津家,是有利于大明对九州的统治。 可是啊,这样的选择,却很难解释给最普通的士卒听。 他们也不愿意理解。 要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与岛津军并肩作战。他们自然不愿意。虽然在海外服役,或许钱多一点。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大部分中下层,甚至高层军官都不愿意留在这里,也就是必然了。 而戚继光为什么不上报。 周梦臣估计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军中这种情绪是确实存在的。戚继光却不想让周梦臣知道,既是担心周梦臣心中不舒服,也是担心周梦臣会出发下面的将士。 总之,最好这一件事情冷处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最好不过了。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他也决定这一件事情,就当自己不知道了。否则怎么处置?也没有办法处置。 周梦臣说道:“你信任刘显,那就他了。”很显然周梦臣不想在这一件事情上深究,甚至理智告诉他,或许军中对他有些意见也不错。 他在军中的权威,其实有一点重了。今后他想成为大明首辅,这上面就要下一些功夫,将军权渐渐放开,不需要完全放开,但更多局限于影响力,而不是掌控力。 毕竟一个人在军中一呼百应,又登上相位。对皇权的威胁太大了。 只是周梦臣内心之中难免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胡宗宪也不敢多说,随即又敲定了北洋水师总兵官尹凤。所谓的北洋水师,其实只有大小船只三十多艘,但是日本方面的水上力量孱弱的可以。而朝-鲜方面的水面力量,可以视为北洋水师总兵官下辖力量,这些船只就足够了。 人事上的安排敲定之后。 周梦臣问胡宗宪道:“这些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也算是胡宗宪任前阐述了。 胡宗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认为北洋巡抚有三个重大任务,第一是压制日本。让日本战乱继续下去。最好让他们一直乱下去。” 胡宗宪想得很明白,他的北洋巡抚所有下辖的地盘,除却济州岛之外,都是从日本割下来的。而今日本没有动静,是因为日本内乱太严重了,根本无法形成合力。这才保持沉默的。甚至足利家都来妥协。 但一旦日本战乱结束。日本与大明必有一战。因为日本不过三岛,是万万不接受西海道九州九国,变成了大明的日本六卫。 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每一个北洋巡抚都必须认识到的问题。 大明与日本矛盾,因为日本单方面退让而被压制,但并不会一直被压制。 所以,最好让日本永远的乱下来。 胡宗宪见周梦臣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继续说道:“第二个任务,就是维护中日航道,而今已经在做了。具体是营造平户,长崎,鹿儿岛,琉球这四个港口。并在这四个地方派驻水师,要做到凡是从日本到大明的船只,都会在我们的监控之中。” “并在四个港口征收赋税,从而保证北洋衙门的经费。甚至在未来几年,努力向朝廷提供赋税。” 周梦臣笑道:“你有这个想法,也不错,不过还是量力而行。” 周梦臣对于北洋巡抚能不能上缴赋税并不是太在意的。在周梦臣看来,北洋巡抚存在,将倭寇消灭在萌芽状态。并且打开了日本市场。从此保证了东洋航行赚钱,仅仅这一点,就足够江南商人赚钱了。而这方面赚的钱,也是会交关税的。 故而,北洋巡抚即便一分钱不上缴,其实也给大明财政做了贡献。 周梦臣也不否定这个场景,而今的北洋巡抚还需要周梦臣拨款。无他,看看胡宗宪要做的事情,在日本营造一系列港口,还要建设琉球港,甚至周梦臣觉得,北洋巡抚下辖的四个县,都是要加强建设的。这都是需要钱的。 这一系列基础建设之下,也有利于中日之间的贸易。 等这些基础建设完成之后,估计北洋巡抚衙门的开支减少,或许会有财政盈余。到时候也能上缴。但不是现在。周梦臣知道,胡宗宪也知道。 但是上司问话,通常都要画一些大饼。有些事情而今做不到,也要表示有做到的意思。 胡宗宪说道:“我认为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加强对九州岛的管理。” 周梦臣说道:“具体,你准备怎么做?” 胡宗宪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重点就在于大友家,我觉得九州既然在日本分为九国,在朝廷又怎么仅仅划出六卫,应该划出九卫才想。一卫一国。一国一家,最好不过。” “不过,这是长远的计划,而今当务之急是拆分大友家。” 大友宗麟不知道,他在大会上一系列作为,不仅仅得罪了周梦臣,也深深的得罪了胡宗宪。 甚至对他来说,得罪胡宗宪要比得罪周梦臣要可怕的多。一方面周梦臣的事情太多,没有那么多心思盯着大友家这一点得罪地方报复。 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从后世而来,对日本虽然有特殊的感情,厌恶讨厌仇恨。但是这些情绪都能克制。周梦臣也带来一些从后世带来的对日本的评价。 日本在后世好歹是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国,但是在大多数大明人眼中,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国而已。 而且对一个官僚来说,比得罪他本人更让他难受的,是得罪了他的上司。 在胡宗宪眼中,大友宗麟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瘪三,在他主办的重要场合之上,给了他的顶头上司,掌控他的官运的人一顿输出。 虽然上司没有表示什么。但是他作为下属,一个懂事的下属,有些事情难道还要上司开口吗?再加上这不仅仅是私事,也是公事。 当然了,单纯是私事更要出手了,而且要更快更准。 在公事上,他更是认为,大友家有今日之跋扈,全部是周梦臣纵容出来的。而今正是要修改这个错误的时候。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雄图画饼 第七十章 雄图画饼 周梦臣对胡宗宪的想法,并没有太多评价。 大友家是欠收拾。周梦臣如留在这里,也是要动一动的。但是怎么动,周梦臣并没有多想。而今胡宗宪想动,他自然支持。 除却这三件大事之外 还有一些小事,比如作为第一任北洋巡抚,要完成北洋巡抚下辖的一些建设。 就北洋巡抚下辖的所有地盘来说,济州岛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因为北洋巡抚下辖其他县,都是从日本分割出来的。而只有济州岛是以和平的方式从朝-鲜弄过来的。 双方的统治基础完全不同。 九州岛上这几个县,汉人都是少数的。而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汉人的数量也不会有多少。甚至即便在这几处汉人数量多了起来。但因为是与日本相连。九州虽然是一个岛,但与本州岛只有一道浅浅的海峡。你可能阻断日本国内与这几个港口之间的联系,只要这种联系存在,那么这几个港口内部一定会有暗潮汹涌的。 并不是让人安心的地方。 而在济州岛就不一样。 它虽然也是从别的国家弄过来的,但是朝-鲜方面没有什么想法。对马岛在手,让他们有了防御日本与倭寇的第一道防线。同时大明带着朝-鲜攻伐日本,并在日本驻军,这也是朝廷这几十年来,赫赫武功,是当今朝-鲜王的脸面,是朝-鲜王对抗自己母后的重要筹码。 不要说,胡宗宪本来就给了朝-鲜分了一杯羹。毕竟,大明距离这里到底有一些远了。别的不说,真闹出大事来,即便国内想要支援,一时间也来不了,就要借助朝-鲜国内的力量。 想要长久合作,就要让小弟尝点甜头。反正又不是大明付出代价。胡宗宪不过是慷日本之慨而已。 即便不为了这些甜头。单单是政治上的意义,朝-鲜国内自备干粮,也是愿意在日本驻军的。 对于济州岛,更是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此刻的济州岛不过是海上一个小岛而已。朝-鲜人对于大明占据这里,不能说完全乐见其成。但总体上有了赔偿之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济州岛当地人口并不多,同样他们之前号称耽罗。对朝-鲜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朝-鲜无意在这一件事情与大明作对,当地百姓也不会吃饱撑着与朝廷作对。毕竟大明在这里投入,对济州岛上的百姓也有好处的。 在周梦臣与胡宗宪的定位之中。这里足够成为大明在这一片海域的核心基地。可以养马,可以耕种。周梦臣对于这一次对于日本的攻略,没有骑兵的参与,觉得很不合适。 毕竟,虽然火器厉害。但是大明真正核心军事力量,还是周梦臣继承与发扬的边军铁骑。 而有了济州岛,大明就可以尝试将铁骑派往日本。 甚至如果日本反扑,长崎等地守不住了。在日本的军民都可以撤到这里,等待反攻。 甚至济州岛还承担的震慑朝-鲜的作用。当然了,而今看朝-鲜是大明最忠实的属国。但是周梦臣知道朝-鲜在后金崛起的时候,可没有他们自己说得那么忠贞。而胡宗宪虽然不知道这些未来的历史。但是胡宗宪这个人心思很重,心思重的人,那么多想一点,有一点点阴暗。这样的人让他天真地相信一个国家,怎么可能? 如果真完全相信朝-鲜,其实在朝-鲜釜山等地方划出一片土地给大明,比济州岛要好多了。 为什么周梦臣提都没有提。不就是朝-鲜是一个国家。虽然臣服天朝,内里也有很多人号称要事大,但本质上还有自己的心思的。 而这些建设的核心就是移民。 人口是一切的基础。支持北洋巡抚衙门的人口,更是胡宗宪一切的事情的核心。 总之,胡宗宪而今的北洋巡抚衙门其实还是一个草台班子,北洋巡抚衙门能不能成型,就要看胡宗宪卸任之后的情况了。 周梦臣对胡宗宪对内建设,对外肢解大友家总体战略,还是满意的。具体细节也只是了解一下。一方面他鞭长莫及干涉不了,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一直留着胡宗宪,不就是因为胡宗宪的才能吗?如果胡宗宪连大友宗麟都对付不了,周梦臣费这么多力气留着胡宗宪何用? 不过,该给胡宗宪的画饼还是要给的。 周梦臣说道:“我而今总督六省,北洋巡抚衙门,虽然是我所创,暂时归总督府所管辖,但是你要知道,我这个总督不会常设,而今海波已平,海禁已除,海运已通,我这个总督明后两年之间,比如卸任的。” 胡宗宪说道:“到时候,大人必然高升馆阁。” 馆阁其实就是大学士的加衔。在之前的朝代不一定是指内阁,比如包拯号称包龙图,不就是龙图阁直学士。才有这个称号。但是在胡宗宪的语境之内,就是说周梦臣能够直入内阁之中。 这其实是有可能的。 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谢你吉言。”他微微一顿,说道:“你想过,到时候北洋巡抚衙门会怎么办?” 胡宗宪心中一动,他自然是想过的。这关乎他的前程,他岂能没有想过,只是想过又怎么样?到底是上面说了算,他只能恭敬地说道:“都是为朝廷办事,这些事情我没有想,想来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对。”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我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而今天下两京十四省,皆为阳数,有些不好。汝好为之。” 周梦臣拍拍胡宗宪的肩膀。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特别是对于聪明人。 因为聪明人总是喜欢过度思考。给他说得明明白白的。他反而疑心这里面有问题。而给他少量信息,让他自己揣摩出来的,他反而深信不疑。 胡宗宪就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他自然能解读出周梦臣的话里的话。 什么是阴数,什么是阳数? 这是一个易经的概念,展开说就有一些骗字数了。一般来说,是偶数为阴数,奇数为阳数。原本是两京十三省,一阴一阳,正好合适,而今是两京十四省,增添了河朔省。就有一些不协调了。 即便从音节上也是如此。两京十三省读起来要比两京十四省符合音律。 这就是古代文化一个特性。古人很多学问都是相互关联的。为什么很多文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他们学习好几样内容,不,是他们只要在学问上精通,对这几门技艺,就会有一个居高临下地俯视,学起来就会很轻松。 作为一个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些都是常识。他立即知道周梦臣言下之意,就是期盼他能以而今北洋巡抚衙门为根基建成一省,或者说,周梦臣会让北洋巡抚衙门品阶上等同内地一省巡抚,应该会给他一个侍郎的加衔。 再或者说,如果他能做到并日本为一省,周梦臣就能包他一个开拓河朔省功臣一样的前程,那就是封爵。 文官封爵利弊前文已经说过了。对于胡宗宪这样几乎不可能入内阁的文官来说,能有一个封爵,封妻荫子。也是相当不错的。 一句话语数种解读。 胡宗宪未必确定是那一种,但是他并不担心周梦臣会骗他。因为他很清楚,他是在执行周梦臣的战略,对于周梦臣来说,胡宗宪个人荣辱事小,海外战略成败事大。 在关键节点上,他胡某人一定不会被抛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南洋的问题 第七十一章 南洋的问题 嘉靖三十八年春节。周梦臣是在平户过的。 在春节刚刚过去,借着一点寒冬的北风,周梦臣就带着大队人马。从平户出发,顺风而南。不过七日,舟山就遥遥在望了。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一直在与唐顺之谈论南洋的问题。 唐顺之全程观看了,周梦臣是如何从无到有的建立起北洋巡抚衙门。 周梦臣与唐顺之谈得是南洋巡抚衙门。 唐顺之说道:“南洋巡抚衙门的建立要比北洋巡抚衙门难多了,大人如果真的有心建立南洋巡抚衙门。我固然原因当这个南洋巡抚,只是不知道大人愿意给我多少支持。” 周梦臣也明白这一点。 北洋巡抚衙门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建立起来,其实朝-鲜出了大力了。如果没有朝-鲜。周梦臣想要建立南洋巡抚衙门,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功夫。有了朝-鲜,北洋巡抚的战略安全。还有很多方面都得到了缓解。 最基本的。如果北洋巡抚衙门需要,是可以在朝-鲜紧急采购一些粮食的。 这都是建立在大明势力范围之内的。而南洋可就不一样了。 大明对南洋的经营,从太祖朝的遇见挫折,暂时搁置。到了成祖朝,成祖为了证明自己继承了太祖未完成的事业。大举南下,更是直接参与了爪哇的征战。从而达到了高峰。 随即仁宣之后,一切都被放弃。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就失去了经营,剩下的就是纯消耗了。 不过,好歹朝贡贸易维持住了。 虽然这套体系被无数人吐槽,但是他本质上,就是花钱搞影响力的正常。与一路一带在决策思路上相差不大。但是具体执行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南洋各国虽然国家很小,很乱,甚至内部都没有什么章程。但人家依旧是一个国家。就像现代的小国一样,会因为大国力量很强大,就倒头就拜吗?特别是这个时代,力量投放是很难的。 也只有利益才能让他们愿意暂时挂一下属国的名头。 在仁宣之后,大明对南洋的经营,也就只剩这些浮于表面的经营了。 而在正德之后,这种浮于表面的经营也没有多少了。其中关键事件,就是满刺加,也就是马六甲灭国事件,葡萄牙人覆灭了马六甲。但是并没有将马六甲王室全部杀过。当然了他们也做不到。当时的葡萄牙人不过数千人,十几艘船而已。马六甲王室有的重立旗帜,与葡萄牙人对这干,这就是佛柔。有人自称国王,投奔大明,请求大明出兵。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求到。 如此一来,大明对南洋国家的影响力大大下降。这样的情况下,想让南洋各国将大明当成宗主国可能吗? 所以,如果大明想在南洋寻一片地方建立南洋巡抚衙门。想寻求周围国家的支持,简直是不可能。 不过,对于南方移民来说,南洋才有足够的空间接纳他们。而北洋巡抚衙门下辖的区域根本不行。 日本三千万之众,是真是假,这个不大好说。在周梦臣看来,而今的日本三千万大概有一些水分的。但是水分也不会太多。济州岛上应该有一些移民空间,但也仅仅限于济州岛上。 除非将日本人杀过,否则日本三岛上,并没有多少空间。至于更北方?且不说这年头御寒手段不多,即便有,这不是南方人所能适应的。 南洋虽然困难,却是必须拿下的。 周梦臣说道:“唐兄想要什么?” 唐顺之说道:“我的南洋巡抚衙门下辖的兵马,不能少于北洋,而且大人也要南巡一次。否则,很多事情不好做。” 周梦臣也明白,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不能说从头开始经营,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好歹还有一些残余。只要大明强大的兵力在南洋耀武扬威一番,之前的积威还能找回来一些。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离开数个月,短时间是不大可能南巡了。如今没有问题的话,今年下半年,当北风起的时候,我会南巡南洋各国。宣示天朝军威。” 唐顺之说道:“那我先行一步,到南洋经营,也算是为大人打前站。”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这么急?” 周梦臣之所以等半年之后,才准备南巡,不仅仅是他要负责江南的事情,不可能一直不留在江南。还有一个原因是要关注水师的军心士气。 这一次北巡,水师几乎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不过是做一些护送,运输的任务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在外好几个月了,虽然在这个时代航海一趟,数个月不着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周梦臣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要求水师将士,过家门而不入。 还不如让他们修整一段时间。 毕竟作为国家战略经营一片区域,动则数十年上百年才能有结果。区区半年其实并不碍事。 唐顺之说道:“不是我急,而是百姓急。有些人连一日都熬不过去,岂能不急?” 有些事情,亲眼看见,与道听途说还是有差距的。 周梦臣虽然知道东南,特别是江西,福建两省人口稠密。产生了种种问题,比如赣南地区,不管怎么围剿都围剿不清的盗贼。还有福建人一拨又一拨的跑海,有成为海盗的。有的一去不复返的。 更不要说,福建的溺婴现象,更是冠绝天下。不知道多少女婴一出生,就被父母所杀。甚至福建人断袖之癖最多。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原因。 但是,知道这些与看见这些还是有区别的。 唐顺之南下平叛是真真切切地走了一遭,不惜性命,深入山贼之中。才真正感受到了民生疾苦,从而制定政策,安抚百姓,将赣南山民与张琏乱匪分割开来,才能让戚继光在一年时间内平定的叛乱。 否则,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了。 可以说,平张琏之乱,唐顺之虽然没有指挥打仗,但是功劳还在戚继光之上。 正因为如此,唐顺之亲眼看见百姓如何在山中挣扎求生。一个个山民,如何在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上开辟出一点点田亩,求一点点收成。有看到,人命是如何的不值钱,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彼此之间生死相争。 这种残酷惨烈的生存方式。更是明白,赣南百姓为什么二三十年间,必然造反一次。这背后的惨烈逻辑。 要知道,中国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造反的。 如果没有解决办法也就罢了,而今唐顺之看到了解决办法,所以他内心之中急。每拖半年,就会有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种种原因而死,每拖半年,就有不知道多少女婴被父母溺死在水缸之中。 所以,等不了。 或许提前半年也救不了多少人。毕竟刚刚展开的南洋开拓,哪里那么容易有结果。第一波必然是试探性地。 周梦臣叹了一口气,说道:“唐兄有此意,我自然也会成全。不过,南洋巡抚驻地要在什么地方?可曾选好?” 这也是一个问题。 因为南洋要比北洋范围上大太多了。而大明在南洋的种种经营,也都荒废的差不多,也没有什么有利的战略支持点。似乎选在什么地方都行,同样,也似乎选什么地方都不行。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济州岛这样,能被周梦臣一眼看重的地方。选择南洋巡抚衙门的驻点,也就成为周梦臣与唐顺之讨论过很多次的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吕宋方案与占城方案 第七十二章 吕宋方案与占城方案 唐顺之说道:“我想来想去,在南洋立足无非两个地方,第一个就在吕宋。吕宋距离东海卫所不远,水师来往方便。而且,吕宋岛上也有不少汉人。吕宋土人愚昧,分成很多部落。以村落为根基。互相争雄。人口不多,就整个吕宋岛来说,也不过数万人丁。而吕宋岛上虽然气候炎热,但足以安顿百万之众。” “我愿意以余生都投入此间。大人以开漳圣王激励俞总兵,却不知道老夫其实也想有此功业。千百年后,在吕宋岛上有人能为老夫上一柱香火,老夫也就死而无憾了。” 周梦臣说道:“唐兄有此雄心壮志。我岂能不成全?” 唐顺之说道:“其实我有此想法,也是因为你啊。你在虎丘所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 周梦臣心头一暖,忽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能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很多人,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在历史上,大明学术偏虚,都纠缠在心性之学。都是一些语言游戏而已,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但是总体上来说,对国事并没有是用处。而周梦臣建立起学说,从科学逻辑出发,融合了儒家种种概念,并以仁为根基。以实践实际为要求。杂糅出来的学说,是周梦臣一点点研究出来。 而今还有很多问题。但是已经吸引了很多人了。 唐顺之也是如此。 历史上的唐顺之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全才,在各方面都有建树。在军事上,他赞同海上御倭,而不是陆上御倭。在阵法上,鸳鸯阵的原型在他手中开创。在文学上,是唐宋派的领袖。在儒学上,也算是心学之中偏向于实学的人物。 甚至有传说,戚继光的兵法就有相当一部分是传承于唐顺之。 总之,这样的人物不是没有能力推动对外移民,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也是周梦臣的影响力,让很多人看到想到了这方面的事情。将移民海外当做仁行。 周梦臣微微咳嗽一声,掩饰了心中的情绪,继续说道:“吕宋有什么缺陷吗?” 唐顺之说道:“有,就是去吕宋需要大船。甚至非大船不可行。还有就是吕宋岛人烟稀少,到了哪里真是要一切从头开始,大部分的东西都要大陆运,增加了很多负担。”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可是洋流。” 唐顺之轻轻一叹,说道:“大人英明,正是洋流。” 周梦臣也微微皱眉。 很多时候,地图上的远近与实际的远近是不一样的。很多人都觉得台湾距离大陆这么近,为什么开发却这么迟,同样的海南岛,却在开发很早? 其实,台湾与吕宋一样,都是看似近,实际上远。 原因就是洋流。 一道洋流从台湾海峡流过,将台湾与吕宋与陆地分割开来。 顺着洋流南下,是非常快的。但是如果想要横渡洋流,就要看你的船如何了。在船只不行的时候,想要横渡是非常难的。这就是为什么台湾岛这么近,却开发很晚。就是古代的船,冲过洋流太难了一点,必须到了船只到了一定的水平才能够登陆。 当然了,这仅仅是其中原因之一。历史上大多问题原因都是复数的。不会仅仅只有一个原因。而是很多原因互相影响的结果。 而且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有一个担忧。他担忧是西班牙人。 而今的西班牙人刚刚在吕宋落脚。而在经营宿务岛,还没有染指吕宋岛。周梦臣也不知道西班牙人什么时候染指吕宋岛。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大明在吕宋经营,说不得将来必有一战。 周梦臣都不是怕打仗。 而是做全面考虑的话,自然要将这方面的因素考虑进去。 周梦臣问道:“唐兄的备选是什么地方?” 唐顺之说道:“是占城,准确的是占城以南,原来真腊的地方?” 周梦臣心中想了一会儿,说道:“可是九龙江入海口附近?” 唐顺之说道:“正是。我看过谭纶南下带来的资料,此地虽然多有洪水,多有沼泽,又多疾病。看似不毛之地,但是我仔细研究过之后,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地方?” 周梦臣说道:“何地?” 唐顺之说道:“秦汉之际的江南,洪水虽然多,也是烟瘴之地,但是只有勤修水利,一跃成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而今九龙江这一带也是如此,只要能修缮九龙江的水患,引江水灌溉,其地能一年三熟甚至四熟。根本就是王霸之地,天府之国。又一江南。” “而今更是地方无主。正当取之。” “此地原本是真腊所属。然真腊与暹罗多年征战。国力衰弱,只能放弃沿海地区。迁居山上。以至于此地简直是飞地。根本不被重视。而且我朝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助力。那就是占城。占城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持朝廷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果然顶级的人才,一眼就看出这一块土地的潜力。” 他说的地方是哪里?就是湄公河三角洲以及附近区域。 这里在后世是非常重要的产粮区,是越南的核心区域之一。 但是说起这里的历史,却是话长了。 首先要说的是,占城,暹罗,真腊的三国演义。 占城后世被越南吞并了。暹罗就是泰国,而真腊就是后世的柬埔寨。 不要看柬埔寨后世很弱,就以为柬埔寨在历史上也不行。吴哥王朝当年是很行的。上打暹罗,打得暹罗数次迁都。下打占城,让占城一度成为属国。可以说是南亚小霸主。甚至与中国动过手。当时的越南还是中国属地。 总之,要多牛逼,就多牛逼。 但是吴哥王朝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风水轮流转。在占城或者说占婆,也不是太服吴哥的。吴哥王朝征服占婆的时候,暹罗来了一手背刺。直接攻入吴哥王朝的核心区域。 这一次之后,暹罗雄起,拽着吴哥打。 本来真腊可以分为上真腊与下真腊,或者山真腊与水真腊。 也就是吴哥王朝的土地,一部分在沿海地区,一部分山中。而暹罗将吴哥王朝土地沿海部分几乎全部吞并了。看现在的东南亚地区,就可以知道柬埔寨的海岸线如此收紧,其实本来不是那个样子的。不过被泰国夺取了很多海岸线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吴哥也就变成了真腊。但是他还拥有湄公河三角洲地区。 而在到了后来,也就是明末清初的时候,安南阮朝嫁了一个公主给柬埔寨。请求可以让安南难民到湄公河三角洲避难,然后阮朝就弄了一手鸠占鹊巢。这里后来成为阮朝的核心区域。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 而今的局面是什么? 占城还没有被灭。但是在安南的打击之下岌岌可危,也是整个东南亚最贴近大明的国家,不是他对大明多忠诚。而是在占城看来,只有得到大明的保护,才能免去亡国的命运。自然不惜一切代价的跪舔大明。 而占城南部一些地方与湄公河三角洲就是交叉在一起的。 更不要说,湄公河三角洲而今还没有开发出来。双方都不是太重视,说是一片空白,有些过分了。但的确是都是偏远边荒之地。是占城愿意付出的代价。 占城虽然弱,但还是一个拥兵超过十几万的国家。有占城的支持,能省很多麻烦。而且从大明道占城的航道更是很古老的南洋航道,没有吕宋这样的问题,简直是轻车熟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回上海 第七十三章 回上海 从广州沿着海岸线南下,从安南到马六甲这一条航道,一直以来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好像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船只沿着这一条航道航行了。 所以,这一条航道虽然看似远。但是顺风而下,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当然了,这一片区域也不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是要介入三国之争,那就是暹罗,真腊,占婆。甚至还有安南。 其中最有威胁性的是安南。因为比起其他两个国家,安南国家体制与大明相差不大,对于其他国家,无疑是先进的。安南军队也是最能打的。否则占城也不会被打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安南而今正在分裂之中,之前详细说过了。而今就不多说了。莫朝与后黎朝争锋,现在没有工夫管占城的事情。 这两个方案权衡起来,各有优劣。 一时间周梦臣与唐顺之探讨这两地优劣。一时间难以分辨那一个地方更好一点。 唐顺之忽然说道:“其实,如此初期投入不多的话。能不能两个地方同时开始?”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或许可以,只是如此一来,你恐怕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了。” 吕宋与占城相隔整个南海。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根本是难以兼顾,即便唐顺之总览两地,也需要一个人代替坐镇一处。 唐顺之说道:“谭纶其实不错。” 周梦臣也默默沉思这个人选。 关于南洋的事情还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定论。毕竟圈定未来的南洋巡抚衙门驻地,其实才是最简单地一件事情,剩下还有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还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定论。 已经到了上海港。 大军回师,数日之前就有人来禀报。江南巡抚王宗沐,海关道台谢彬,上海知县海瑞等十几员文武官员,以及上海百姓一并来码头迎接。 周梦臣离开上海不过数月而已。但是上海港已经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在周梦臣出征的时候,还能做到清理上海港,让所有军用船只停进上海港。而今却不一样了,已经做不到这一点。 前文说过,上海港是一个河港,所有码头都在上海县城以北,吴淞口以南,这一段吴淞江,后世称之为黄浦江。这一段河道两侧。 这一条河道两侧,并不是所有河岸都能够作为码头的。再者,周梦臣虽然对上海港的基础建设投入不少,但还没有将上海港所有潜力挖掘出来。一般情况下也就算了。 当大军数百艘船,而且都是大船,一艘船比寻常三桅船大上一倍甚至更多。 以上海港原本的泊位,是勉强够用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出发的时候能从这里出发。 但是开海之后,上海港简直如同燎原一般。 周梦臣出去这半年,整个是适合跑南洋航道,这几年倭寇闹得厉害,也限制了中外贸易,而今一放开。原原本本的中国货物,从上海港流向南洋各处。各处商人发现,这一次生意分外好做。 因为首先有官方背书。 虽然大明没有在每一个国家都留驻使节。但是几乎所有南洋国家都有华人。这些在当地有家有业的华人都有了与大明官府联系的渠道。直接与海关联系,其实就承担了大明外交使节的作用。再加上他们在本地本来就有一些根基。 有国家背书,和没有国家背书是完全不一样的。 诚然,前文也说了。大明对于南洋的经营,虽然一百多年的雨打风吹去,已经所剩无几。但是那是作为国家来说的。对于大明重返南洋来说。但是对于个人就不那回事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汉商,弄死你就弄死了。大海茫茫,有无数风险,但是总体上来说,人祸还是多过天灾的。以这年代的消息流传渠道,即便是在国内行商,死在外面,不知音信的不知道有多少,不信请看明清小说,有多少客商在外被杀人,变成鬼申冤的故事。 有了国家的背书。虽然不至于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钱帛动人心。不过,不敢做到明面上而已。 即便这样,对很多商人都是极大利好。最少正常生意秩序是有的。虽然大概仅仅在一些人多的地方,比如港口啊,城市啊。、 当然了,必须承认,除却一些刚刚投入大海的新海商之外,那些一直做这个事情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但是大体上,去年上海开港一拨人都赚到了钱。于是,江南上上下下都掀起了南洋热。更不要说,周梦臣在日本打出来的东洋市场。 要知道,日本市场从来是很赚钱的。特别是金银兑换生意。周梦臣在日本做的事情,虽然没有灭掉日本,但打开日本市场的所有阻碍。又开辟了一个大市场。 如此一来,上海港口这里,简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整个上海肉眼看见变得。一个个码头修建起来。一做作仓库都建设起来了。上海县城原本在上海港之中处于一个重要的位置。而今却不一样了。 上海县城海瑞一直有修缮。但是比起上海港的发展,似乎一下子落后几十年。 而且大量工程,带来了很多新技术,比如水泥与水泥相关的一系列产业技术。让上海港本身有一种特别的风格。与上海县城形成一新一旧非常鲜明的对比。 虽然说,上海县城在倭寇之后才修建,其实也没有几年,还是一座新城。但是在视觉上已经留在上一个时代的建筑物了。 如此兴旺的产业,带动无数百姓聚集。而无数人依靠上海港生活,以至于上海港的每一个泊位都是非常珍贵的。也不可能因为大军回来,就将上海港全部清空。这里面影响的也就太大了。 周梦臣看着焕然一新,几乎不敢相信的上海港。虽然与后世上海的车水马龙有些区别。但是已经能让周梦臣联想到,在经济突飞猛进时期城乡接合部了。因为这种发展,是没有先例的。 海瑞虽然有能力,但是面对这个新课题,海瑞也有一些抓瞎。 而且大明的土地也是私有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建筑用地与农耕建筑之分,也没有什么建筑审批程序,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百花齐放,乱七八糟。也就是吴淞江两岸,之前修缮吴淞江的时候,被海瑞全部征用,算是县里的土地,在使用上还是有一点章程。 其他地方,每一个大明人都发挥出了想象力。而且河道并不是平直,自然延伸出一道道颇具江南风味,说不清楚是东南还是西北的小巷。 “看来其他港口也要快些开港,用来分流。”周梦臣心中暗道。他目光扫过来迎接的人,忽然发现,少了一辆轮椅,他问道:“陆先生为什么没有来?” 陆揖作为周梦臣的幕府之中仅次于徐渭的幕僚。周梦臣将陆揖留在上海,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代表周梦臣坐镇上海,他地位之重要,不在眼前几个人之下。按理说,这个重要场合,陆揖是一定会到的。 而且周梦臣在外这么长时间,对上海的情况不大明白。有很多事情要与陆揖谈。陆揖更是不能缺席的。 海瑞行礼说道:“下官听说,陆先生已经病重。已经不能下床了。” 周梦臣一愣。陆揖的身体一直不好。可以说一直在病,让人有一种错觉。这个人或许能一直的病下去。此刻,周梦臣忽然心中有一种伤感,或许陆揖病了这么多年。终于到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见陆揖 第七十四章 见陆揖 周梦臣虽然担心陆揖,有心去看一看陆揖,周梦臣对汪宗元,谢彬,海瑞,以及其他官员,谈不上不相信。但是这些人的责任不一样的,他们虽然是周梦臣这一派的人。嗯,海瑞或许自己不觉得,但是在外人看来,海瑞就是周梦臣这一派的。 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并不是周梦臣的私臣,他们虽然跟随周梦臣,但是每一个人位置不一,心思不一,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与周梦臣的利益一致,但是在很多地方也有利益不一致。 他们不能完全站在周梦臣的角度为周梦臣着想。 一些额外的事情,比如关注京师的风云变幻。比如关注江南心学一脉的动向,关注江南官场一些小事。 这些都必须周梦臣的幕僚来做。 这些事情周梦臣都要从陆揖哪里得到。 只是,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周梦臣也不好缺席。 于是,周梦臣暗地里将徐渭叫到身边,吩咐说道:“你去将各种事情摸一下底,看看陆先生到底怎么样?还有报捷的事情,还是你准备吧。” 徐渭点点头,说道:“明白。” 周梦臣将事情交给了徐渭,也就放下心来,参与了一场迎接的酒会。 等夜深人静之后,周梦臣用湿毛巾抹了一把脸。等徐渭过来,直接问徐渭道:“怎么样?” 徐渭说道:“陆先生的病情的确很严重。只是陆先生的病与常人不同。陆先生娘胎里面带病,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生病。而今陆先生也不是病重,实在是身心枯竭难以为继了。” “大限就在今年。不过,却也不是一时半会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几分怅然。却无可奈何。 说实话,陆揖先天体弱。即便在后世估计也是要承担天价医疗费,好好调养,说不定能活的如正常一样的寿命。而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陆家,没有一个当翰林院士的爹。陆揖早就死了。 而今活到四十多岁,也不算夭折了。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那么算。 在周梦臣看来,陆揖在经济学上是很有开创性的。他是最能理解周梦臣那一套,生产投入市场消费的经济理论。甚至在周梦臣看来,陆揖在这些学说本土化上,要比周梦臣好多了。 周梦臣毕竟不是经济学家,他甚至有些鄙视经济学家,在他看来,经济学家都是先射箭,然后再画靶子。说是骗子都未必。因为只要傻子才完全相信经济学家的。 但是他秉政一方后,才越发明白。有些经济学的东西,其实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周梦臣在这方面钻研不深。仅仅知道从后世搬来一些现成的东西。而陆揖却是在这方面天赋惊人,即便没有周梦臣,陆揖的言论,也能在古代经济学之中,有一席之地。在经济上,堪称周梦臣的左右手,一人胜过万人。 周梦臣虽然提出框架。但是在陕西的时候,恨不得他亲手教晋商们如何利用银行这个崭新的金融工具。但在陆揖这里,根本不用周梦臣多操心,多少赤字都能兜起来。 这固然是江南底蕴远超西北,也是陆揖的才能胜过一众晋商。 这也是周梦臣不能不确认的事实,江南士大夫们骄傲是有骄傲的本钱。虽然不能说大明其他地方就没有人才了。而江南人才之盛,甲于天下,不论是那个方面的。 周梦臣说道:“明日可以见他吗?” 徐渭说道:“其实,陆先生也催大人去见他。他说他的身子骨,支撑不去而今重任,勉强维系到大人回来,有些还是给大人交代清楚。否则他一人生死事小,误了大人之事,事大。” 周梦臣说道:“天妒英才。我明日一早就去见陆揖。不,我现在就去陆家。等明天早上再见他。” 周梦臣恨不得现在就见到陆揖,但是考虑到病人需要休息,又担心,明日等不及了。索性先去陆家,如果陆揖身体情况平稳,不介意等到明日,如果有不忍言之事,好歹听一个遗言。 好在陆家在上海本地也算是大家族了。而上海开港之事,上海当地百姓都觉得是陆揖出了大力了。单单凭借这一项功劳,未来几十年之内,陆家就是上海士绅之首。 这也是陆揖为周梦臣拼尽全力效之以死的原因,陆揖很清楚,今后的上海决计不是之前的上海,而今后的上海士绅之首,决计不是之前的上海士绅之首,即便陆家人丁不旺,青黄不接。但有这一分余荫在,足够让家里熬到孙子辈起来了。 当然,如果起不来?陆揖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为子孙计算几十年已经够了,难道能算计上百年千年不成? 陆家的庄园就在陆家嘴。而今可不是繁华的高楼大厦,而是占地数亩的大庄园。就是陆家所在。周梦臣星夜拜访陆家,陆揖的两个儿子迎接不提。周梦臣问过陆揖的病情,叮嘱不要打扰,就在陆家住下来。 第二天一早,才去见陆揖。 陆揖此刻也知道周梦臣星夜而来,想要起身行礼,但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周梦臣连忙将陆揖按在床上,坐在一侧,说道:“你躺着就好了,这两年你都这样,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虽然周梦臣知道,陆揖快不行了。而且是不是寻常的病,是连年缠绵病榻,几乎硬生生耗死的。但是此刻见了,才知道,是何等模样。 很多人觉得死亡,就是一下子的事情。但其实除非横死,死亡都是一个过程。 只是陆揖的过程分外的漫长。 之前的陆揖虽然也是一直躺在轮椅之上,但是脸上还是有血色的。头发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一身风度从来没有丢掉。而今的陆揖瘦的都已经脱形了,几乎是一张人皮裹着一把骨头。 脸上,身上,手上,有这大大小小斑块,好像是纯粹的色素堆积,又好像是别的什么。至于头发,几乎全白了。要知道,陆揖比周梦臣大不了多少岁,才不到四十岁。呼吸用力非常大。胸腹起伏动静也大。 那种感觉,就好像呼吸已经是陆揖感动十分困难的活动。 此刻的人,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谈的。 周梦臣见此,难免不心中发酸。只是这种心酸,却不好表现出来。也不知道陆揖是病重了,没有往日反应机敏,没有发现。还是知道了故作不在意。陆揖用虚弱而坚定的语气,说道:“大人,京师的事情,我时时刻刻上心,关于京师的邸报,一直送给大人过目,这些明面的消息就不少,暗地里双方却没有什么动静,我一直也琢磨不明白,不过有一个说法,说是今年严嵩八十大寿,严阁老不想折腾了。这一点我一直存疑,严阁老不想折腾了,那徐阁老会让严阁老如愿?最近徐阁老低调的好像不存在一样,前番徐蟠在上海想捞上一笔,不知道怎么让徐阁老知道了。让人带来道歉。这有一些太过了。” “我想不明白。担心扰乱军心,不敢多说。但是而今看来,我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人这一段事情,切莫再出去了。虚惊一场,还是好的。如果真如所料,这一次徐阁老要下狠手了。” 周梦臣本来还担心陆揖的身体,但是一听陆揖说的话,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京师的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卸下包袱 第七十五章 卸下包袱 周梦臣出征在外,最担心的是什么?最担心的从来是朝廷的消息,甚至可以说不是周梦臣最担心的,而是所有大将都最担心的事情,未尝有奸臣在内,而大将立功在外者。 所以,作为留守的幕僚。陆揖最大的任务就是监控朝廷动向,如果出现了对周梦臣不利的舆论与动向,抢先一步向周梦臣禀报,让周梦臣有准备与反应的时间。 只是周梦臣在前线,日日收到朝廷邸报,甚至为了得到京师最新的消息,他甚至还秘密开辟一条,从天津出海一路沿着朝-鲜半岛到日本的航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情报通畅。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得到的情报,虽然有些波澜,但是大体平静,似乎是去年三大案打得太激烈,而今双方正在休战。当然了,徐阶经过去年京察,以宽仁得人心,在朝廷,士林声望等超过了严嵩。可以说,而今徐阶与严嵩到了强弱转换关键时刻了。 周梦臣用心于外,自然希望京师搞得不要太大,下意思忽略了某种可能。 此刻被陆揖一提醒,心中悚然一惊,细细想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近大明朝廷上发生大事,大概有两件,第一就是周梦臣巡视日本。以周梦臣这个身份,出海巡视,在大明也算是开了先河。自然为大家所议论,但是上面不表态。他们也仅仅是议论而已,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杨博在辽东建功。 杨博带着粮食上任,整合内部,与土蛮打了好几仗,最后虽然让土蛮灰溜溜的跑了。但是杨博的军事才能显露无遗。甚至朝中有一股歪风,在鼓吹杨博用兵之能在周梦臣之上。不知道是挑拨杨博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还是想推杨博出来,成为周梦臣竞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梦臣而今步步高升,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周梦臣的军事才能。在大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时候。周梦臣的军事才能才会得到重视,从而得到一个又一个机会。 如果大明用兵上有人能与周梦臣竞争。甚至代替周梦臣。周梦臣的进步速度,就可以慢一点了。 周梦臣觉得似乎是徐阶的手段。不过,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小手段,能有什么用处。毕竟,周梦臣很清楚,他与杨博的结盟,决计不仅仅是两方政治上的同盟,在经济上,其他方面,有太多的合作的地方了。 虽然说,这种盟约并不是没有破灭的可能,政治上,哪里有什么不可能。但是周梦臣觉得,这价码,不是现在的徐阶愿意给的。 所以,周梦臣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而今细细反思,忽然觉得,是很不对劲。很多时候,事情搞得越大,反而越是小事,很多事情悄无声息,反而是有大事在酝酿。 此刻的周梦臣深刻地体会到了在外的不舒服,他也感到不对,然而他远在江南,所得到的消息,很多是二手,三手,乃至于四手。很多消息,都是打听不到的。在这方面就落入被动之中。 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才知道。 自然是任人宰割的地步。 陆揖苦笑说道:“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对,而今我也没有精力多研究了。只能大人自己去揣摩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一时间不能平静。连连深吸两口气,这才说道:“陆先生请放心。我既然回来了,不管什么样的局面,我都能应付。” 周梦臣这一句话,未必没有安慰陆揖的心思。却不想陆揖微微一笑,只是一脸病容,这笑容也是很难看的。他说道:“我知道这事情难不住大人,大人来到我面前那一刻,我千斤重担就算放下了。” 周梦臣微微一愣,心中微微有一丝苦涩。 他对自己未必有信心,但是而今他却是整个周派的主心骨,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指望着周梦臣给他们信心的。再加上,周梦臣这么多年,遇见过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事情,做出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业。 在很多人眼中,几乎是被神话了。 一个个觉得,任何事情都难不住他。 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 这其中的压力只能自己承受了。甚至对外还要维持住这种感觉。人心易散不易聚。不管是因为什么将人心聚起来了,就不能让散了。否则,再想聚起来就好做了。 “咳咳咳。”陆揖说道:“我主要要交代给大人,其实是银行的事情,到了今日,大人到江南从江南银行借出的钱,只有剩下两三十万两没有还。估计今年下半年,就最够了还清了。” “这么快?”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海关的赋税这么多?” 陆揖说道:“谢大人对海运比较熟悉的,他累计统计大类十三项,小类数十项,分别定税。最低如粮食,出口赋税倍之,进口完全免税,除此之外,丝绸,布匹,茶叶,瓷器,药材,盐铁等等都有十税一,十五税一不等。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而制定了标准箱,按箱计数,不足者以一箱论之,将繁杂无比的货物,分门别类,一丝不少。毫厘也必然要纳税。除此之外,还有按船征收的出海税。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杂税,倒是上海县征收了一些码头费之类。但也不多。” “到而今还不到一年,我估计今年赋税在四百万两。到五百万两之间。可能会超出一些,但也不会超出太多了。而今一两年后,如果之前拟定的港口全部开港的话,这个赋税还要降下去,估计上海港海关税,能在一年三百万两,就已经不错了。” “大人在江南的赤字,将近两千万两之,岂能仅仅是海关一项可以抵消的?” “除非海关之外,尚有商税,与官股两大项,这才总共有一千多万两,大人的赤字大多都抵消掉了。” 所谓的标准箱,其实就是集装箱的思路。当然了,思路是思路,规格是规格。 周梦臣虽然没有参与这种标准箱的制定。但是也见过的,看样子不过长宽都在一米到两米之间。为什么这么大?就是防备动滑轮吊起来,再大了,就吊不起来了。 毕竟,而今码头上能用的动力,更多是人力畜力。即便用上一些滑轮与吊塔,承载能力还是相当有限的。 而且这样做。最重要的是为了收税。 也是方便统计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商税与官股两项能撑起三分之一的江山。 周梦臣问道:“官股,我记得有官股的, 不过是江南银行,造船厂而已。至于商税,新式商税不就是在上海港附近吗?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执行?” “正是。”陆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忘记了还有织造局。” “江南银行,造船厂,织造局,在开海之后,简直日进斗金。可以说,港口一开,上上下下都盘活了。见航海能赚钱,无数人都采购船只,江南造船厂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最少下水了三百艘大船,各种小船,更是不好说。如果都统计起来,估计有千艘之多,而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木材缺货。可以说,而今江南造船厂都断炊了。阴干好的木材根本供不应求。” “而织造局出产的都是大明最好的棉布。是海贸上最抢手的货物,据说在海外,大明的棉布与丝绸,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对了,有一件事情,大人一定高兴,葡萄牙人已经运来一船棉花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茁壮成长的资本萌芽 第七十六章 茁壮成长的资本萌芽 周梦臣听了,眉头一挑,说道:“竟有此事?” “对。”陆揖说道:“我看了那些棉花,成色不大好,我看不像是印-度的棉花。” “不管是那的棉花。”周梦臣说道:“只要是棉花就好了。” 陆揖说道:“大人英明。正因为海贸赚钱,银钱往来,也唯有银行最快。故而大部分人都愿意将银两存入银行,甚至江南银行的银票在海外都是通用的。而今江南银行开出的银票在三千万两以上。单单这一项,就获利不匪。” “这三家官股或多或少,整合起来,收益不少,在三百万两上下。” “还有一项特别的收入,就是台湾大木。” 周梦臣说道:“台湾大木?” 陆揖说道:“对,沿海大木,几乎已经被砍伐殆尽了,即便留了一些,也都不堪用。而台湾而今大木参天,不知道有多少。而台湾上的所有一切都归水师所有。单单从台湾采购大木,就能抵消不少水师的军费。” “不过,真正能撑起半边天的还是商税。大人应该看见了外面的情况,上海港几乎肉眼可见的扩大,扩大除却仓库之外,就是工厂与作坊,而最多地是木材作坊。” “造船用木头,造房子也需要木头,可以说任何地方都需要木头。上海每天都会消耗多少木材。根本说不清楚。单单是标准箱,不知道需要多少万只。每一个木箱有几个铜钱税,就是一门几十万两的赋税。因为原材料能从海外,或者从其他地方海运而来,比如说,辽东大木。” 说到这里,陆揖精神有一些恍惚,说道:“大人,我都觉得,我好像看见一头巨兽,吞吐一切货物,这就是上海。” 可以说,上海这个模式,是周梦臣提出理论。陆揖负责整体框架落实,而海瑞负责一线执行。最后才算有今日的上海。 但是陆揖本身看来,都有一些恍惚不敢相信。 因为海瑞负责的上海县衙,可以说整个大明第一流的衙门,不管是执行力,还是清廉程度。不敢说举世无双。但也没有其他衙门可比。而陆揖作为上海士绅之首,掌控着上海的潜势力。 他与海瑞之间有矛盾,但矛盾还没有大到超过上海港这一件大事。所以在上海港这一件事情上,双方还是有合作的。 双方合作之下,海瑞在经费充足之下,想恢复太祖时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代。 海瑞所做的一切,已经到了大明体制之下治理能力的巅峰了。正是这种巅峰,才能做到周梦臣想要的精细化管理。才能真正的将商税,准确地说,营业税与商品税给征收上来。营业税也就是凡是开工厂都要交得钱。带有不动产税含义,就是根据工厂占地面积与固定资产,给出一个定额的税,一般不高。另外一个就是商品税,在商品出厂时候要征收的赋税。 前一个还好说,后一个就要详细的统计与调查了。否则怎么能得到准确数据。 如果按征税方便的话,就要加强前一个税,商品税干脆免除。因为按照工厂收税,方便好管理。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如果这样收税的话。要么是工厂背后有人,象征性缴纳一下,要么就是背后没有人,在贪官污吏层层加码之下,关门大吉。 有了海瑞,才有了上海港工业区的空前成功。当然了,而今仅仅是棉纺业,造船业,木材加工业,还有水陆运输业。但已经给周梦臣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陆揖都有一些不敢相信了。因为如果按照这个模式来看,上海赋税超过苏州,是一个没有悬念的事情。但是苏州与上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苏州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优雅士子。而上海好像带着海腥味的暴发户。 周梦臣刚刚到的时候,就知道上海今非昔比了。但是听了陆揖口中这么多数据,更是吃惊非常。 只是他内心之中,却暗道:“正希望这一切能够延续下去,不,必须延续下去。”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伏之所倚。 周梦臣虽然高兴于上海港这半年高速发展。但是他更清楚,大明是一个封建王朝。中国封建王朝不应该以狭隘西欧封建王朝来分析,具体表现出一种权力的封建。权力之下人身依附关系。 简单地说,权力是衡量社会的最终法则,有权力的人拥有一起。 财富是权力的附属品。权力本身就可以诠释为财富。 对于拥有权力的人,辛辛苦苦赚钱是他们所不耻。所谓耕读传家,是自己读,别人代为耕田而已。同样的问题,上海港距离了这么巨大的财富,没有人觊觎吗?自然不是,陆揖刚刚就说了,徐蟠,也就是徐阶的儿子,已经来过一趟了。不过被徐阶给制止了。 是徐阶清正廉洁? 不是,是权衡利弊。 周梦臣记得很清楚,徐阶的徐家最后在松江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猖狂。徐阶如果真有心控制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弄成如此田地,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污名。从徐阶父亲死后,只有几十亩薄田,到徐阶最后跨府连县,松江府都装不下徐家的家产了。 如果上海港背后没有他周梦臣。看看徐蟠又会是什么嘴脸。 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可以反作用于此。上海模式不要说推广有多少难题了。单单说一点,越来越有钱的上海,需要一个越来越硬的靠山。如果周梦臣撑不起这一切,将来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无非是他周某人倒台,所创作的一切,被无数人蚕食殆尽。一点也不剩。 他们自然没有推动社会发展的心思,他们甚至会有意限制技术发展。反正他们用权力垄断了一切利益,技术发展不发展,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好像徐家,如果徐蟠大举进入上海港区。在里面占据巨大的份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抗税,凭什么交税。交税还不如他们老爷子说一句话。如此一来,大明从新生产模式之中没有得到一点好处。财政问题依旧没有办法解决也就罢了。 这有为之君,恐怕要开历史倒车了。 一个生产模式,不管再先进,再好。如果无意于国家,那么在国家统治眼中,就是异端邪说。 周梦臣不怕自己的学说被打成异端邪说。但是他怕,他回来一趟,做了很多事情,他的学说反而在中国之外发展开来。这不是周梦臣开玩笑,别的不说,他在九州的作为,估计已经有一些日本人捧着周梦臣的著作研究了。 日本人从来不吝啬对强者学习。 “我没有退路了。”周梦臣心中坦然。他很多年前都想明白这个问题了。内阁首辅,他一定要坐一坐的。哪怕他的下场,如夏言,张居正一样,落得晚景凄凉。很多人都感慨,一些改革家,谋国不谋身。似乎,两者是可以两全的。 但是此刻的周梦臣才知道,真正站在这个位置之前,在内心之中,愿意为自己,为国家,为历史负责任的人,是没有时间与精力对自己负责。 周梦臣从来没有如此高兴与坚定的,愿意走上争夺最高权力的荆棘之路上。不管是成是败,是否遍体鳞伤,牵连妻小。在此刻,周梦臣也下了决心,在这一任总督卸任之后,一心一意谋求京官。如果能直入内阁固然好,如果不能六部尚书之中,他必须争夺一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陆揖的药 第七十七章 陆揖的药 似乎是陆揖耗费时间太长了。一时间他满头大汗,牙齿上下相击,发出咯咯的声音。 周梦臣见状大惊,立即召唤郎中。一个郎中进来,立即给了陆揖一颗药丸。让陆揖合水吞服下来。好一阵子,陆揖出了满头大汗,神色却有几分缓解了。 周梦臣看这药丸,是中医寻常的蜜丸。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不过,对这药的效果,却有一些好奇。立即问道:“这是什么药?” 这个郎中说道:“这是乌香丸,以南洋乌香为根,配合各种药丸炮制而成,也是《大医精诚》上刚刚出的新药。在镇痛方面,有奇效。而今----”这郎中微微一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含糊说道:“对陆先生有用的药,也就是这个了。” 《大医精诚》也是周梦臣案头书,但他并不是每一期都读的,原因很简单,没有那个时间。但是大体动向还是知道的。 周梦臣引入外科医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对人体探索,成为大医精诚的主流。各种部位的详细解剖图,成为大医精诚的主要内容,还有根据解剖图,来研究人体机理,对照之前的医理。 但是渐渐地这种风潮就淡了下来。 首先,人体构造虽然复杂,但是碍于这年头的工具。对人体构造一些细微的地方,是很难进一步研究的。而基本的人体构造研究的也就差不多了。也就是简单的事情搞完。想要进一步推进,就比较难了。没有那么快出成果。 其次,人体构造研究,本质上是为了治病。而治病就要用药。新思想的改革之下。李时珍更是对之前的药材,进行了大张旗鼓地扬起。特别是引入了一些化学的手法,对药材进行炮制。一方面否定了很多老药材的药力,一方面有提出很多新药材。 其实,这也是李时珍一直以来的想法,否则就没有《本草纲目》了。不过人的地位不同,做出来的事情影响力也就不同,仅仅是名医的李时珍。仅仅能搞出《本朝纲目》。而今的李时珍是天下知名的国手,是医道之中的领军人物。地位之高,不下当今薛已。 所以,他的思想通过了自己的弟子,以及在《大医精诚》上发表的文章,很快就形成了风潮。 周梦臣估计这股风潮,在很多年之后,会被称为国药整理,或者药材的重新发现之类的。已经不是李时珍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大部分医生,有想法的话,都会做一下,比如将之前的药材,用酒精泡泡,分解,蒸馏。等等各种手段。都试试。 一时间各种新药,简直是眼花缭乱。 当然了,因为对所谓之新药研发,也没有什么法律管理。有的大概就是对郎中治死的条款。一般来说,如果郎中有成方,也就是那种已经记录到官府药典的药方,治死人无罪。因为这些所谓之成方是治不死人的。如果所用的药方,不是成方。或者说超出了成方之外,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而今的所谓之新药,自然不在成方之中,因为没有成例。治死人之后,一定会重判。 不过,即便如此,也挡不住这风潮。 这乌香丸周梦臣没有听过,但是看情况,效果不错。只是让周梦臣对这乌香丸的药效,感到有一点点熟悉。他似乎想起来,有一个什么东西,就有特别好的镇痛效果。 只是一时间没有多想。 周梦臣见陆揖如此,说道:“你好好养病,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不。”陆揖长出一口气,声音又虚弱了几分,说道:“大人,我这身子我知道,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就算我立即死了,我也不意外,老天爷给我四十载春秋,也算是厚待了。我一出生,所有人都说养不活,站不住,是先父,不惜与族人闹翻,也要让我承嗣。而也只有大人,不觉得我是一个随时会咽气的病秧子,托我以大任,让我陆揖好歹有一些东西,留在天地之间,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天不假人愿。此恩只能来世再报。” “我万万不能耽误大人大事。今日趁着还有力气。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能说得都说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周梦臣见陆揖情绪激动,说道:“好。好。好,有事咱们慢慢说,慢慢说。” 陆揖这才重重地躺在被子之中,呼吸之声越发大了。陆揖想让人将一个册子拿过来。说道:“大人,这是具体账目,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了,都是犬子张罗,我此等大事,我不敢托付于两人。只是一时间没有人可信。只能交给他们了。大人拿走之后,一定要找人好生核算一番。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刚刚说得都是大项,具体账目都在这里面。” 周梦臣双手接过,说道:“好。我知道了。” 陆揖说道:“大人,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我不是为某些人开脱,实在是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定要知道的。但不能如海瑞一般,不知道轻重缓急,这是要出事的。大人三思之。” 周梦臣一愣,他之前没有多想。但是此刻明白了,陆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这账目是有问题的。不过陆揖敢说出来,就说明这账册之中的问题不大。 海瑞的脾气陆揖是一点也看不惯的。即便临死之前,也要给海瑞上一点眼药。 倒不是说陆揖是个坏人。而是两人根本立场对立。海瑞是宁屈富户,不屈小民。而陆家是谁?是江南陆家,传说是陆逊那个陆家之后。即便不说太远的,就本朝以来,也是世代簪缨,陆揖做了周梦臣的幕僚,已经是陆家历代家主之中最没有出息的了。是陆揖身体不好,不得已而为之。但凡陆揖身体好一些,没有一个侍郎或者巡抚的官职,陆揖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上海士绅之首,可不是白给的。 他们两个能说到一起才是奇怪。 海瑞是眼睛之中不揉沙子。陆揖是和光同尘,维持局面大好,最好各取所需。 于是海瑞觉得陆揖是藏污纳垢,陆揖觉得海瑞是小题大做,一点点小事,就弄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安的。 同时海瑞也对陆揖的才能有些钦佩。并不是谁都给周梦臣撑起一个几千万两大盘子。这样的人才,全天下都没有几个。而陆揖也对海瑞品行佩服,在很多事情其实也帮过海瑞。 但在做事上,两人说不到一起去。 周梦臣也不能说陆揖做得不对。 如果没有陆揖用一些利益将江南的地头蛇给套住了。上海港的发展也不会那么顺利。就好像徐蟠一样,徐蟠来上海港闹,并不是陆揖没有给徐家分润,而是徐蟠觉得,他徐家是松江之主,上海就是松江。所以上海港的所有利益,都是徐家的。 这才是陆揖与徐家不对付的原因。 甚至没有陆揖做得这边些工作。海瑞上海知县,能一直坐稳吗?如果说之前的上海知县,还是一个普通的知县,但是而今却不是了。上海知县手中过得钱,就要快超过苏州知府了。 这还是普通县吗? 是天下第一县吧。这样的肥差,岂能没有人盯着。周梦臣虽然护住海瑞,但是之前周梦臣到底是去日本了。如果有某些大佬,从上层也就是吏部哪里来一个突然袭击,拿下一个小小的知县,也不是不可能的。 知县吗?在上面大佬眼中,也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陆揖所求 第七十八章 陆揖所求 即便上海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在官场上依然不能改变知县的地位。 不同的地位有不同的做法。周梦臣也不能说,海瑞不对,更不能说陆揖有错。 首辅之任,就协理阴阳。这一阴一阳。正如同海瑞与陆揖地做事手法。 只是从此之后,陆揖不在了,周梦臣在这上面又要伤脑筋了。毕竟陆揖是陆家的人。对于江南世家来说,根本就是自己人。很多事情都好说,而徐渭即便也是江南出身。但是到底身体没有到那个地位。在徐家之中,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庶子,而且父亲死得早,徐家本身就败落。虽然徐父不过一任同知而已,在普通百姓哪里自然是大官,但也接触不到江南世界的层次。 代替陆揖的人是很难找的。 陆揖说道:“有一事,我要提醒大人。就是军中之事。” 周梦臣心中一愣,说道:“军中何事?” 周梦臣最放心的就是军中了。而今的东南各部。都是周梦臣一手打造出来的,虽然不能说匹敌西北精锐,但是打倭寇山贼,那是搓搓有余。甚至如果北边有事的话,也是可以从东南调动一些兵力的。 这是他最放心的地方。 周梦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细细想来,觉得是善待岛津家,伤了浙军军心?但想来也不对。 虽然浙军内部或许有怨言。但也仅仅是怨言而已。比起很多文臣做的事情,就好像严嵩对曾铣余部的打击,硬生生将西北军力几乎打残了。军中就没有怨言了?自然是有的。但别的事情也没有做啊。 周梦臣虽然觉得,这一件事情,他稍稍有一些理亏。但是国家战略需要,而且他在知道这一件事情,专门在抚恤上加强了不少。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来啊。 陆揖说道:“大人雷厉风行,将东南二十多个卫所一扫而空,卫所军官的出路有三,第一加入新军之中,但是这是最少的。第二,就是追究前罪,数罪并罚。一体罚没。第三就是那些无功无过的军官,打发到南京。”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其实,陆揖说的还有一些客气了。 周梦臣对卫所军官毫不客气。几乎大部分都是被夺回世袭军制,剥夺他们侵吞的土地。只是对人身安全,网开一面而已。胡宗宪就是做这个的。没有这些军费,周梦臣哪里支撑起处处用兵,又要重建新军,重新水师。 对于一个跟脚硬的,或者曾经真有过功劳的。周梦臣才打发到南京。 他是南京兵部尚书,虽然南来之后,几乎没有一天在南京兵部衙门之中坐衙,但是他这个南京兵部尚书从来不是加衔,是实任。只是他不在南京办公而已。名义上可以调配整个南方的军官。南京作为陪都,北-京有的南京都有,比如五军都督府,几乎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衙门。但是用来安插闲人就在合适不过了。 让他们在南京养老吧。 周梦臣一点不觉,这些军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真有战斗力的军队,周梦臣都已经收编到新军之中了。这些都是没有战斗力。作为军队没有战斗力,这就是原罪。但凡他们能打一点的,周梦臣好好对待。这些酒囊饭袋,对付倭寇束手无策,难道他周梦臣就比倭寇好对付。 特别是周梦臣觉得自己还是他们的上官,掌管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的上司。如果他真觉得,周总督比倭寇好对付,简直是对周梦臣的侮辱。 陆揖见周梦臣不以为意,说道:“大人,切不可掉以轻心啊。南京也是京营。我听说,南京很多军官不满之极,甚至扬言要给大人好看。大人一定要小心啊。” 周梦臣心中暗笑:“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胆子就是有一点小。南京京营,有这个东西吗?” 北-京京营很烂。但是从里面还是有一点能打的,即便是明末也是如此,黄得功等人的勇卫营,就是京营最好一点点精华。而南京京营?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但凡有一点用,之前也不会被倭寇打到南京城下。 周梦臣对自己的护卫也是很放心的。 大部分出巡的时候,最少有一千人护卫。如果在城中,府中护卫也是超过百人的。而且这些护卫都是军中精锐,各种火器都有。即便遇见兵变,周梦臣也能安全的撤出战场。 这都不需要周梦臣交代。周梦臣身边的人都会这样做了。 不是,周梦臣看不起南京京营,周梦臣带着自己护卫,就足够击溃他们了。 一支军队没有战斗力。不仅仅体现在对外战事之上,也体现在兵变之上,不会有人觉得,一支军队打仗的时候不行,兵变的时候就行吧。 他们老老实实还好,但凡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周梦臣心中是这样想的,却不会这样对一个病人说,而是说道:“我会留心的。” 陆揖也不是傻子,他此刻虽然精神不好。但也看出周梦臣敷衍的态度。但他内心之中,也不是很自信。毕竟在军事上,他自己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他更相信周梦臣的判断。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周梦臣见陆揖说的差不多。精神也慢慢不济起来。抓住陆揖地说道:“你我之间,有些什么也就不讳言了。你的身体,我不说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可以给我说,我能办到的,一定会为你办到。” 周梦臣看出陆揖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明镜一般。他很清楚,陆揖对自己的感激不是假的。但是陆揖如此做,也不仅仅是感激。更多是有一些东西,放不下来。更多是陆家。 陆家的情况之前也说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陆揖不是一个人,是一家之主。也是因为他的缘故,父亲陆深与本家断绝,又仅仅有他一个儿子,陆揖别无兄弟,而他膝下的一个儿子,还都是过继而来的,而今才二十出头。陆家偌大的家业落在他们两人身上,陆揖能放心才怪。 周梦臣想来,陆揖的想法定然是安置儿子 他心中也在思考,要给陆揖的儿子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既不辜负陆揖的功劳,也能撑得住陆家门庭,也不至于坏事。 陆揖开口了,只是他所说的与周梦臣所想的不一样。 陆揖说道:“大人明鉴,我这一辈子到了而今,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唯独放不下的,也只有陆家。小儿陆琰,倒也精通算学,大人的各种文章,都研究过了,六艺书院的各种题目,也都做过,不算聪明。也算有些资质。大人能否开恩,让犬子拜在门下。”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也不得不佩服陆揖。 陆揖这一手,让周梦臣退却不得,也给陆琰带来最大的利益。 周梦臣之前不管怎么安排陆琰,即便不是一锤子买卖。但是情分也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淡薄,总不能让周梦臣今后就管陆琰一辈子吧。但是陆琰如果拜周梦臣为师,那周梦臣还真要管陆琰一辈子了。 周梦臣而今收弟子已经不多了。 一来是,周梦臣的学说,已经不仅仅限于弟子这种传播方式了。大同书院与江南六艺书院,与关学一起成为周梦臣学问的传播中心。周梦臣不需要再一个弟子一个弟子亲自传授了。 再有就是周梦臣越发明白,他弟子这个名头代表的政治资源太多。很多人拜师周梦臣,心思不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未来的金融大鳄 第七十九章 未来的金融大鳄 周梦臣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弟子在官场上有所成就的期望。 原因很简单,在周梦臣看来,科学家的地位是远远超过政客的,他不是没有办法,才不来当官的。 毕竟科学作为一门新生的学问,没有周梦臣在朝廷之中宣扬,没有周梦臣在朝廷之中背书。他们的弟子们能够那么轻松的研究,那么轻松的推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周梦臣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还在他弟子身上发生。 这就是悲剧了。 他希望的是自己的学问能够成为一种共识,成为官府意识背景。就是那种不管官场怎么争斗,都要高举的思想。 而他的弟子们,更多是传承科学知识,而不是政治资源与地位。毕竟在大明想当官的太多,从来不缺。但是真能有独立思想,独立研究能力的科学家。太少太少了。 他几个弟子大多是工程师。距离科学家还差了一些。 而这些心思不纯的人拜入门下,所想的不是这些,而是政治地位。 周梦臣何必多收弟子?只要收弟子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时候,周梦臣才愿意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梦臣已经将收弟子成为一种政治行为,将周梦臣弟子这个名头,当成了政治资源与别人交易。 周梦臣说道:“你既然开口了,我岂能不答应。只是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已经没有时间教学生了。” 陆揖说道:“只要大人开恩收纳就行了,不敢奢求大人亲自教授。” 陆揖看得很分明。 如果说,十几年前,周门一派,不过是周梦臣与几个弟子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状态。而今的周门却不一样了。 周梦臣的亲传弟子,虽然不是个个成才,但最少都有一技之长。官职上也不算亨通,官职最高的,大概是进入宫中为皇帝审计的程大位,宫中的冯保,还有钦天监杨监正。至于其他的几个,几乎不混官场。 但是并不说明,周梦臣弟子就不重要了。 因为陆揖看到大同学院,与六艺学院的潜力。不要说别的,单单江南银行之中,大部分中层干部都是两个书院出来的。因为六艺书院建得晚,大部分都是大同书院出来的。 而这两个书院出来的每一个学生都可以说周梦臣的徒子徒孙。 不仅仅他们学得是周梦臣的学问,而且周梦臣弟子之中有出息的,还会来授课。如程大位,他是真正在大同书院之中教授过的。而且这些数学能力好的学生,大多少都是程大位身边待过,不敢说亲传弟子,但是真正的学生。 如此一来,以这两个学院为根基,周门在周梦臣之外,还没有什么有成就的人物,但是中下层得用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已经是非常庞大的关系网了。 而周梦臣亲传弟子的身份,在这张关系网之中是占据核心位置的。 不用别的,单单是这个身份,如果经商的话,就能筹集到数万两的银子,与一个完整的团队。如殷正茂,小师弟做点买卖,不应该给一些支持,黄河银行与江南银行,周大人的弟子,岂能不给些照顾? 大同书院,六艺书院:周大人亲传弟子需要人手,来人,将今年优秀毕业生名单拿来?不,也将所有毕业生名单拿来,看看有没有看中的。 等等。 凭借这一张关系网。陆琰但凡有一点出息,将来就能有所成就。 当然了,托庇这一张大网,有利也有弊。弊端就是,要与这一张大网共同来对敌。比如松江徐家。 周梦臣说道:“那我就答应了。” 陆揖立即让人将陆琰叫过来了。 在陆揖地见证下,陆琰给周梦臣磕头,敬茶。一番礼仪下来。陆琰就是周梦臣的弟子了。 而陆揖的精神实在支撑不住了。 周梦臣安抚了几句,就出来了。让陆揖好好休息。 周梦臣也没有立即离开陆府,虽然他说了没有时间教授弟子,实际上也没有时间教授弟子,陕西关学那两个弟子,而今也不过是周梦臣给课题,他们研究之后,写了文章,周梦臣抽空看两眼,指点一下就打发了。 当然了,不用周梦臣安排。他们两人有什么需要,徐渭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作为一个好老板,不露面, 不管学生。但是资源还是要给到的。 周梦臣对陆琰也是准备是这个模式。今后的学生大抵都是这个模式,除非有一天,周梦臣真退下来了。到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带一带学生。 周梦臣在陆家考教了一下陆琰,陆揖对陆琰拜入周梦臣门下简直是蓄谋已久。陆琰对周梦臣的学问研究很深,周梦臣一番考教,居然没有难倒,从科学知识方面,周梦臣觉得陆琰某些方面已经有高中的水平了。至于儒家学问,就更不要说了。 什么叫作书香门第。陆家就是,都是从四五岁开始启蒙了一直到成年都不松懈。甚至周梦臣在很多学问上,比如诗词上,就未必能比得了。周梦臣根本没有怎么问。 随即说道:“为学,必立志。你有何志向?” 陆琰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持无锋之剑,行天下无敌之事。”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说道:“此言何解?” 陆琰说道:“大人以轻重之术,疲敌败国,又行通商之术,平定河套。此乃五锋之剑,却可以天下无敌。” 周梦臣自然知道陆琰说得是什么?就是周梦臣之前在大同做的事情,这个事情在后世可以说是金融战争,在这个时代叫做轻重之术,乃是管仲先对鲁国与楚国用过的手段。 陆揖身体不方便。陆琰一直是作为他副手。为他打下手。陆揖对陆琰自然是倾囊相受。陆揖本身就是当时第一流的理财大师。如果陆揖有机会做户部尚书的话,未必比方钝差劲。 在他的教授之下,陆琰又深入到江南银行的创建与运作之中,自然看见了其他看不到的场景,他看到金钱是如何无中生有的,金钱的一进一出之间,又有多大的威力。 他深深的迷恋这种威力。 周梦臣对陆琰这样的话,感到有些吃惊。却也在情理之中,虽然说陆琰是周梦臣的弟子,但是在他看来,陆琰继承的是陆家的家学。 “或许,陆家嘴本身就有金融气息。”周梦臣心中暗道。他对陆琰想法,也是有一点迟疑,片刻之间,又释然了。 虽然很多人说金融是万恶之源,金融仅仅是金钱的游戏,对社会发展不会有一点好处的。但是这东西存在就有必要性。甚至周梦臣觉得,是他开启了魔盒,毕竟周梦臣种种行为,建立起一个简单的金融市场,才有各种借钱办事的行为。 而且每一个放在后世来看,妥妥的违规操作。是要上两个银手镯的那种。 既然总是要出现的。周梦臣也就不在乎陆琰想法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你有此心,就先做一件事情,给我一份对江南银行的分析报告。说说你眼中的江南银行是什么样子的。还有江南银行中的所有人做得怎样?谁可以托付?” 江南银行之前一直是陆揖负责的。而今陆揖已经承担不了这个重任了。周梦臣就要重新选人了。对于江南银行上下进行考察,是自然之事。既然陆琰对这个感兴趣,周梦臣不介意让小孩子多做一些事情。 或许能给周梦臣一些意外的惊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周梦臣的怀疑 第八十章 周梦臣的怀疑 陆琰说道:“弟子遵命。” 周梦臣说道:“你的课业如何?” 陆琰说道:“已经中了秀才。” 周梦臣满意地点点头,江南科举,秀才是最难的一关。过了秀才,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周梦臣说道:“不管什么科举是根本。我会让平户那边,就所有资料都给你一分。你想要以无锋之剑,行天下无敌之事,就先从日本这边练手吧。这上面我所知不多。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我门下从来秉承的是,师不必不如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我看见你名扬天下的那一天。” 陆琰说道:“多谢师傅。” 这就是周梦臣弟子的好处,如果不是周梦臣的弟子,关于日本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是没有那么容易到了陆琰的手中,或许陆揖在的时候,还能有这个面子,但是陆揖而今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面子。 周梦臣提起自己怀疑的事情,说道:“你父亲用的乌香丸。你了解吗?” 陆琰显然是一个孝子,对父亲所用的药非常明白。说道:“这药是从南洋而来的,原本就是南洋诸国的贡品,但是商道断绝以久,等闲不见,这一次,是去岁谭纶大人下南洋,从南边发现的,又随船郎中带回来的。但是就价比黄金,后来又炮制出了乌香丸,更是号称包治百病。价格也就更高了。一丸就要一两黄金。据说江南有家底的人家,都会买上一些镇宅压箱。等闲用得上。” 周梦臣本来就有怀疑,但是此刻听了。心中就更怀疑了。 在他心中,但凡敢说自己包治百病的药,都是有问题的。大多都是吹牛。这压罢了,不过是一个诈骗案而已。周梦臣根本不在意,而今的周梦臣负责这么多事情,心思早就不在区区一些钱财诈骗上了。 但是他明明看见了,这乌香丸的确在镇痛上有奇效。包治百病或许有些夸大。但的确是有药效的。 一种药,镇痛有奇效,而且能治疗很多疾病。让周梦臣不由得想起了一样东西,一样让周梦臣很不舒服的东西。周梦臣问道:“这乌香有其他名字吗?或者你这里有药材吗?” 陆琰说道:“没有药材,因为药材还需要炮制,我恐怕下人炮制不好,都是直接卖成品的。都是熟悉的老人,药效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梦臣微微皱眉,心中暗道:“真是财大气粗。” 有钱人对药,只要贵的,就是图个安心而已。 陆琰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这里有图册,上面有乌香的样子。” 周梦臣说道:“拿来看看。” “是。”陆琰立即说道。片刻之后,陆琰将一副小册子拿来。翻开其中一页,让周梦臣看。 周梦臣还有一些稀奇。因为古代带插画的书并不是太多的。看书上的情况,应该很新,而且是手抄本。周梦臣心中暗道:“这就是大家族的底蕴啊。”他怀疑这一本书,根本就是为了陆揖的病,派人去调查这乌香的结果。 毕竟,作为一味新药。不调查清楚了。陆家也是不敢乱用的。 周梦臣看了画上的乌香。黑压压一团,好像膏药一样。虽然画图的人努力用画中国勾勒的手法,将物体勾勒出来。但依然看不是太好的。 周梦臣向后面翻开一页,又看见一张图,上面有一朵花。看上去开得很灿烂,旁边还有一个没有开花的骨朵。只是这个花骨头有一点大啊。 周梦臣说道:“这花叫什么?” 陆琰说道:“好像叫罂-粟。” 周梦臣心中一愣,暗道:“果然是他。” 是鸦-片。 周梦臣本来就怀疑是鸦-片了。 而今算是确定了。 鸦-片本身是一种很好的药材,镇痛效果就不用说了,而今医院里最好的镇痛药,还是鸦-片提取物,很多人却不知道,鸦-片在作为毒-品之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常用药。特别是在西方。 几乎是所有病都推荐鸦-片。 一方面固然是他们推崇万能药理论。另外一方面是西方医学不发达。可用的药物少。但也有鸦-片药效特别好的原因。对于痢疾与咳嗽有奇效。而大部分小病,不就是这些吗?而今如果治不好,也能镇痛,让人一下子舒服很多。就误以为有治疗的效果。 所以有多医生说鸦-片包治百病。 当然了,在中医这里不至于如此。但也是一种很常用的药材。 周梦臣心中暗道:“看来,鸦-片这一件事情,我也要留心了。”他忽然想起了,问道:“等等,你说最近第一批鸦-片是谁带回来的?” 说实话,仅仅是鸦-片的问题,周梦臣虽然重视,但按照轻重缓急之分。这一件事情,属于重要不紧急的事情,因为鸦-片太贵了,一丸一两黄金,除却达官显贵,谁用得起,至于成瘾?现在估计知道人也不多。 毕竟这东西属于贡品之类。都当做药材来看。不会有大规模吸食的。有足够的缓冲时间,周梦臣慢慢处理也就行了。 “是谭纶大人带回的一批。”陆琰有些好奇,他明明已经说过一次,为什么要再说一次。 周梦臣却在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罗龙文也一并下了南洋。他做什么事情,周梦臣一直不清楚。但是此刻他忽然想到,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为了鸦-片去的。而这鸦-片就是冲着嘉靖而去的。 周梦臣当然不会觉得,严世蕃是用这鸦-片来控制嘉靖。 怎么可能? 鸦-片只是少,不是没有?而且嘉靖想要什么,岂能没有? 他要的就是鸦-片致幻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梦臣很清楚,嘉靖是一个迷信的人。他之所以似乎信奉科学了,是因为他将科学看作一种解释迷信的办法,就好像牛顿想证明上帝存在一样。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嘉靖是被迫成为科学的信徒,可以说但凡道教那些神仙之术,有一个靠谱的。嘉靖都不会信周梦臣这一套。 而迷信与科学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科学要证明给别人,而迷信只要自己体会就行了。 而人的感受是可以被误导的,这个办法就是致幻。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旦嘉靖处于致幻状态之中,他会遇见一些什么?神仙下凡,白日飞升等等? 真不好说。 顺便提一嘴,道教的金丹也是有一定的致幻性的。 一旦嘉靖确信,他遇见的就是神仙,而不是自己的幻觉。情况就不好办了。而且鸦-片这东西,也会损害人的心智的。时间长了,嘉靖还能如这样精明吗?倒是从民间挖掘出来几个所谓之仙师,说不定,就将嘉靖拉到原来的老路上了。 如此一来,严世蕃作为进献仙丹的大功臣,自然重重有赏,再加上嘉靖身边所谓之仙师帮忙,严世蕃说不定真能将严家的富贵延续下去。 这其中虽然有很多不确定性,但也是周梦臣能想到的能让严家翻盘唯一的办法了。毕竟严嵩老去是不可逆的,在时间面前,严世蕃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 等严嵩退下那一天,就是严世蕃家破人亡之时。 而这个办法,是唯一能逆转这一切的。 虽然,周梦臣此刻没有一点点证据,甚至之凭空臆想。但是他对鸦-片的敏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深里想。一般人或许都忽略了这个可能。 剩下的就是要验证这一切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回京之难 第八十一章 回京之难 周梦臣匆匆回到总督府之中,就立即调动了总督府所有的情报人员去查旧档,去将罗龙文当年的一切行踪全部找出来。 经过何心隐的提醒。周梦臣对罗龙文一直有关注。 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周梦臣现在去调查,只需将这些旧档拿过来,对照分析一下,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很快一切很多之前,不关注的事情,一一展现在周梦臣面前。 罗龙文在江南的行踪,多与郎中有关系,甚至多次拜访江南名医。周梦臣之前没有在意,毕竟罗龙文作为徽商之一,又曾经是胡宗宪幕府中人,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交际,这是自然的。 而江南堪称名医的人,也都是有一点影响力的。 只是而今看来,这好像不对。 甚至周梦臣还发现罗龙文曾经假冒药商。周梦臣坐镇江南,江南一带就是周梦臣的地盘。罗龙文为严世蕃办事。换一个假身份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为什么不是别的身份,为什么是药商,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之极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周梦臣已经料定七八十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只是一想到时间是去年。也就是已经过了一年了。而今说不定严世蕃所谓的仙丹都已经献上去了。周梦臣内心之中就悚然而惊。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他有而今的一切,皇帝的支持是很重要的。虽然周梦臣而今堪称羽翼丰满。但是皇权的支持,依然是周梦臣权力基础之一。一旦嘉靖投到周梦臣的反面,周梦臣不敢说,毫无希望。但一退一进之间,就会遇见很大的问题。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必须回京,而且是越快越好。” 在江南,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反应都慢人家一拍,可以说京师真有一场大冲突的话,等他反应过来,什么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只是周梦臣手中有这么多事情,刚刚从日本回来,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周梦臣首先与徐渭商议。 徐渭对周梦臣仅仅以鸦-片药材就揣测出这么大事情,心中有些不相信,说道:“乌香此物,不是本朝就有,在唐曰阿芙蓉。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大人是不是关系过度?” 倒不是,徐渭不相信周梦臣。 而今这年头乌香这么贵的价格,就知道不可能大规模推广,在作为贵重药材的时候,不用提醒,郎中们也都会小心翼翼用药,毕竟多用一点点都是钱啊。 根本不可能成为常用的药物。 很多副作用自然不会被发现。 如果换别的药材,周梦臣也不会这么敏感,须知鸦-片这东西堪称影响历史的药物。别的东西不清楚,周梦臣还能不清楚这东西。他甚至还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过的,万历吸食鸦-片的推断。 似乎更是周梦臣揣测的一种佐证。 一想到这里,他就担心不已,他虽然与嘉靖有些感情,所谓知遇之恩,但是周梦臣到底是现代人,与古人的价值观不大一样,内心之中虽然觉得嘉靖大老板对自己不错,但是嘉靖以权谋待之,也很难让人全心全意地对嘉靖抱有什么真挚的感情。 只是周梦臣这些年来引起的变动,已经将历史搅乱了。好在周梦臣对历史也仅仅是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发生,不过,如果这一件事情让严世蕃做成了。严嵩之后,不是徐阶。是吴鹏,或者鄢懋卿等严党上位。历史一片稀烂,完全转向不说,周梦臣所有的宏图大志,都要遭受重大挫折。甚至周梦臣的身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一个吸-毒的人,有什么可以信任的地方? 周梦臣又不可能如严党那些人一样,无底线的讨好嘉靖。 周梦臣带着烦躁说道:“文长,这你就不用管了,鸦-片的药力,我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开玩笑的。退一步说,如果没有此事,不过虚惊一场。不管怎样,我都要回京一趟。” “必须,立即,马上。” 徐渭听周梦臣都如此说了,也没有再坚持说道:“其实,大人不提,我也要劝大人,在京师早做布置。而今大人在外,已经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了。现在提前准备起来也好。” 这已经是周梦臣团体的共识了。 周梦臣在外,是做什么的?是刷政绩,刷名望,培养班底。培养人才。 而今周梦臣先在大同攻破土默特部,又在江南平定倭患,可以南征北战,无往而不利。这样的情况下,天下人又有谁不知道,周梦臣是谁?军中势力,地方势力,乃至周梦臣坚持气学也发展得不错。 可以说,周梦臣身后的实力已经是今非昔比。在外已经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反而因为不在权力中心,处处被动,特别是周梦臣与徐阶之间的关系,几乎到了破裂的边缘。 回京就职,是唯一的道路。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而今有什么办法让我立即回京?” 徐渭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最好不过,那就是报捷献俘。” 周梦臣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好借口。 周梦臣作为封爵大吏,是那种无诏不得擅自回京的。他想要回京,就一定要有合适的借口,或者说,京师召他回去。 严嵩自然不希望周梦臣回京,他巴不得周梦臣一直在外,甚至周梦臣私下都听说,严嵩为他准备的下一个官职了,不是别的,就是云贵川总督。 之所以是这个官职,是因为西南一直有事,而今西南隐患,乃是川东安家与缅甸莽氏。前者其实应该是遵义安家,不过遵义这地方,现在还是属于四川的。安家土司与当地土司仇杀。而今四川巡抚正在征讨与安抚两个选择之间徘徊。 而缅甸莽氏正式崛起的时候,连连进攻周围的国家。 而这些国家,在大明这里全部是朝廷记录在案的土司。他们纷纷求救。朝廷这里也是同样地在权衡,打还是不打? 打吧,不愿意为了区区几个土司而劳师动众。特别是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当今正统年间,三征麓川。消耗军力过大,之后才有了土木堡之变。 而今朝廷国力比当初差远了,再打缅甸,根本支撑不住。但是仅仅口头谴责的话朝廷在西南那一点威望,迟早消耗殆尽。 而严嵩更是将这两件事情挂起来了。 一旦周梦臣腾出手来,他就准备让周梦臣去处理这两件事情,不管是打安家,还是打缅甸,都不是一两年能够解决的。岂不是给一个总督西南三省的名义。让他继续熬在外面。 这两地打完了,严嵩还是办法的。 这也是为什么对回京这一件事情,徐渭都有一点着急了,因为很有可能,说回不去就回不去了。 可以回京的几种情况之一,而今最符合的就是报捷献俘了。 就周梦臣本人来看,他没有将对日本的战事看得对重,充其量是一场大人打孩子的惩戒战争。也没有什么俘虏可言,总体上不过是将几个小岛划入大明版图。 但是大明对海上的版图,其实并不是在在意的。 说是军功,也算是军功。但对于报捷献俘。周梦臣根本没有想过,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攻入日本京都,将足利一家系于殿下,周梦臣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但这才算什么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二章 江南事务收尾 第八十二章 江南事务收尾 只是搞政治的人,不能不要脸。真搞得如严党一般,人人喊打。那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但也不能太要脸,真正有政治洁癖的人,往往不能成大事。 周梦臣虽然觉得,而今一场小战,就入京报捷献俘。有些不大好。但是形势需要,周梦臣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他也就做了。 周梦臣说道:“此事临时改易可行?” 徐渭说道:“没有问题,我们可以说日本之战,是平定倭寇的最后一战。从而今将之前倭寇俘虏之中寻几个身份高的。然后将足利家的使节一并带上,如此一来,也够得上献俘了。只是今后如果东南再有倭寇,就不好交代了。” 就好像你声势盛大地向老板报告,某个项目已经完工,但是后脚就客户投诉过来。还要返工。这就很尴尬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放心,而今江南,即便汪直复生,也先不起什么波浪了。” 即便是现在,海上也不是没有盗贼,出海的商船,也出现了几次被海贼打劫了。但这都是小概率事件,一方面,周梦臣相信,俞大猷镇守海洋,戚继光,镇守陆地。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其次,周梦臣也不是完全相信武力,他相信利益。 已经开海,形成了一个条源源不断的财富之路。而在海上海贼也是依靠这一条财富之路来发财的。从上到下,各方势力都想要维护这一条财富之路,没有了陆上强力人士的支持,这些海贼根本成不了气候,他们是有销赃渠道,还是有钱买船买炮啊? 大势如此,今后海贼会长期存在。毕竟钱财动人心。但是想要闹到之前倭寇那种状态,却是决计不可能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徐渭说道:“如此,我就按照这个去准备了。” 毕竟之前,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很多东西都要临时筹措,别的不说,单单是上奏朝廷的文书,就要改。也幸好周梦臣一回来就发现这个事情,否则时间再长一点,报捷的文书都发出去了,情况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徐渭去忙了。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周梦臣估算,大概在二月春风就来了。风向就转换了,而今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最好的进京路线,就是借着春风,从海路一路北上到天津去。 而剩下这一段时间,就是他要处理手上的事务。 周梦臣立即召集各部人马商议。 好在周梦臣这个总督,本身就带有临时的性质。本质上,没有周梦臣这个总督,江南各省也能正常运作。之所以有周梦臣这个总督,其实就是因为江南遇见了特殊情况,也就是倭寇。必须联合数省,整合海岸线,才能对抗倭寇,而今倭寇已经没有了。 周梦臣这个总督本来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周梦臣也顺应这个潮流。他在做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很多省的权力下放,如福建,浙江,原本集中到周梦臣手中的各项权力,周梦臣一一下放,让他们各自与朝廷对接。 第二件事情,就是关于开海的事情。 敲定了开海各种章程,其实就是将上海港的成熟经验,全部拿了过来。调用一些人马,开始第二个港口开港之事,也就是宁波。 而谢彬更是作为专门负责此事。如果他能做好的话,将来他就是海关掌总之人,至于管理这些海关的衙门,是叫作海关总署,还是叫巡海御史总-理海关事务衙门。就好像巡盐御史一般。这还不确定。 如果谢彬能做到这一点的话,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再有就是南洋巡抚的事情。 周梦臣此去京师,到底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想来就是上中下三个结果,第一种结果,就是他此去鹏程万里,一举覆灭严党,然后留在京师,就不回江南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就要好好处理江南各种事情的首尾。不能因为自己的突然离任,让江南正在持续的各项事业,陷入混乱之中。 这是最好的结果。 其次就是,根本没有这一件事情,是虚惊一场。周梦臣去去救回。没有什么发现。他因为朝廷没有人,只能在皇帝面前刷刷脸而已。 这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而最后,也是周梦臣最不能接受的结果,那就是木已成舟。嘉靖已经染上毒瘾。这个变局,变数太大了,周梦臣也不能推断会发生什么。 不过,很有可能也不用回江南了。 只是这种不用回江南,与第一种不用回江南,是一个截然相反的状态。 此刻,周梦臣才知道,为什么做大事以备手为先。 因为,凡是要做大事的人,都觉得大事比自己的生命要大。这个生命不仅仅是人的寿命,也是政治生命。 就好像周梦臣心中所想的改变大明的大业。能将科学成为大明之鲜血,将科学融入中国传统的学问之中。让中国在面对三年前未有之大变局而不掉队。 为了完成这些事情,周梦臣可以付出很多,但是他现在发现。一旦,他有什么事情,他的事业是没有继承人的。 这让周梦臣有些担心。 此刻的周梦臣才感受到徐阶的高明之处,徐阶一开始就将一批人拢在袖中,作为政治上的继承人。这一拨人可不仅仅是张居正。只不过张居正表现最好而已,与张居正一起的,还有李春芳等几个人。 唯一不一样的是,徐阶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保身,而周梦臣却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 面对如此险恶的朝局。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会笑到最后。 只是一个在政治上成熟的接班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徐阶培养张居正,都十几年了。而今张居正还没有能力接徐阶一摊子。 而周梦臣此刻才想起这一件事情。一时间哪里找出一个可以作为替手的人选。 不过,周梦臣也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毕竟任何斗争,本质上都是人才的争夺。政治上也是。 周梦臣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周梦臣要入京献俘的消息也传入京师。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不给朝廷打招呼,就上京的。那不叫入京,那叫造反。 只是周梦臣选的名头太好了。好到严嵩也只能禀报嘉靖之后。批准。 原因很简单,嘉靖好面子,周梦臣开海以来,南洋大大小小的国家突然来朝贡,一时间京师都变得很热闹。嘉靖难得出来见了几次使臣,更是大手笔的撒出去很多金银,以厚往薄来之道,赠送给这些小国很多礼物。 当然了,幸好周梦臣已经将各家使节的货物大部分都吃下来的。甚至还告诉他们朝廷的新规。那就是各国的贡品是要在上海港展览的,让天下人都看看各国贡品是何等宝贵。 各国也是好面子的。如此一来,那么普通大宗商品,就不能摆出来的。总不能一看,你国家的贡品不过是一些香料桂皮。 在周梦臣的引导之下,各国的贡品都是以少而精的艺术品为主。虽然号称价值千金的东西。但是这些奢侈品的价格都是有些虚的。 他们送到京师之后,嘉靖自然也用宫中的精品来回赐。更多是宫中所造的顶级艺术品。这价格也是虚的。 当然了,周梦臣这样操作避免了朝廷亏钱太多之外,也不小心将大明一些顶级的古董给流失出去了。毕竟在嘉靖眼中堪称重宝的,更多是古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严世蕃的警觉 第八十三章 严世蕃的警觉 嘉靖小时候好面子,长大了好面子,而今上了年纪也好面子。 周梦臣给他弄了一个这么大的面子,嘉靖岂不念周梦臣的好。更不要说,这一次周梦臣也带了日本使臣。 本来,周梦臣是想让日本使臣自己上京的。这还是硬生生追回来的。 嘉靖对日本是有心结的。 夺贡之役,还有之后的倭寇,大明数次派遣使臣,让日本朝廷约束下面,但都石沉大海。嘉靖可不知道日本的现状,只觉得日本桀骜不驯。心中深恨之。 这也不算冤枉他。 毕竟日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臣服的中国。 单单说日本天皇这个名号,就知道日本的狂妄。日本不是一开始就叫天皇的,毕竟一开始日本什么都没有,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根本不清楚天皇是什么,他们是接触到中国文献之后,知道中国皇帝号称天子,这才叫天皇的。 而且日本遣唐使,在日本自己史书里面说,是召见中国皇帝来朝的使者。当然了,这些使者都会灵活处理,反正当年他们给隋炀帝写的那一封国书。就是日出之国天子致日落国天子。那封国书。让隋炀帝勃然大怒,但是隋炀帝回日本的国书,却被日本使臣弄丢了。 都是这样灵活处理的。 这一次,周梦臣能让日本重新臣服,大大给了嘉靖面子。嘉靖岂能不让周梦臣回京吗? 甚至嘉靖都有一点怀念周梦臣了。 严嵩自然不会违逆嘉靖的意思。 只是严嵩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到了严世蕃耳朵之中,让严世蕃悚然一惊。他;立即将罗龙文叫过来,问道:“你在江南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的。” “没有。”罗龙文说道:“我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严世蕃说道:“你接触那么多人都处理了吗?” 罗龙文说道:“老爷,死了这么多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过是寻一种药而已,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找什么。即便是周梦臣知道一些,又能猜到我们要做什么?根本不可能。” 严世蕃点点头,也觉得罗龙文说得在理。 周梦臣怎么可能通过一个药材,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更不要说,这个药材还不是中国国内常见的药材,还是从南洋才找到的药材。 罗龙文更是到了南洋亲眼看见,一些巫师用这些东西,装神弄鬼,这才知道这东西还有这种效果。而巫师们为了装神弄鬼的需要,其实,也对这种药效保密的。 罗龙文觉得最少今后十几年之间,这种药的药效,还是秘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找什么不行,他如果找一些云南有致幻能力的蘑菇,也好过鸦-片,鸦-片实在名声太大了。 当然了。从药效上来说,云南某些蘑菇太不稳定。严世蕃不过想让嘉靖回到神神叨叨状态之中,可没有想要嘉靖的命,毕竟嘉靖死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从这一点来看,鸦-片最比较合适的。 严世蕃皱眉说道:“周梦臣对海外特别上心,他已经内定唐顺之为南洋巡抚,今年是准备巡视南海的。怎么忽然有变动,真是奇怪?” 如果周梦臣知道严世蕃这番话,定然感叹严世蕃对他用心之深。 周梦臣日常工作,虽然不能说是高度机密。但也不是寻常人所能知道。严世蕃在周梦臣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可见严世蕃已经将周梦臣视为潜在对手之一了。 罗龙文想了片刻,也是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严世蕃,他也不知道周梦臣为什么这么做? 严世蕃沉吟片刻,实在想不通。说道:“神仙药到底成了没有?” 罗龙文说道:“快成了。” 严世蕃说道:“什么叫作快成了?” 周梦臣其实高估了严世蕃他们对于鸦-片研究。 严世蕃不可能单独将鸦-片送给嘉靖。因为谁都知道这是药,嘉靖对自己的身体可是宝贵之极,不可能轻易吃药。能让嘉靖轻易吃的,只有金丹。 严世蕃要的金丹,是有极强的致幻性,吃下去之后,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羽化飞升之感。但是鸦-片虽然有致幻的药性,但是最好发挥这种药性的办法,并不是吃下去。也不是入药? 而是吸。 就如同清代很多人点着鸦-片吸一样,这是数百年后,吸食鸦-片最好的处理办法。最能发挥鸦-片的毒性。 但是而今他们却不知道。 罗龙文就召集不少名医,暗地里想办法研究让鸦-片不点燃,而是作为主药炼制成为丹药,能将致幻的特性完美发挥出来。 这也感谢周梦臣在医学界的影响力。 李时珍,薛九针,等一些名医在接受过周梦臣思想风暴之后,在医学上都有大的进步,不仅仅是外科医术,在了解人体机构与构造之后,很多名医对人体内部运行有了新的理解。即便是内科的人也觉得大有裨益之处。 如再有大医精诚的期刊在,各地之名医几乎连成一个整体了。 有水平的郎中,大多都在大医会之中,一个不小心就走漏风声了。 于是罗龙文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想办法用了各种办法,这才弄出来一批郎中,又搞过来一些天师教的道士,两边一起合作搞这个神仙药。 在做事的时候,人才永远是第一位的,而第一梯队的郎中与李时珍们联系都很紧密。罗龙文费劲办法搞过来的人,自然是二流,三流的,如此情况下,这项目进度缓慢,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罗龙文说道:“下面人说了,这药效太强了,毒性太大了,根本无法完全清除,如果----,如果-----” 罗龙文自然知道这药是送给谁吃的。对于药物的安全性,十分担忧。正如周梦臣分析的。他们要的是能让嘉靖以为自己是神仙中人的药物,而不是让嘉靖去死的毒药。 严世蕃沉着了微微踱步,说道:“能不能立即吃死人?” 罗龙文说道:“不能。只是一旦吃上了,就断不了,而且身体每况愈下,只是能维持多长时间。还不知道,毕竟时间有一点段。” “一两年间是没有问题的吧?”严世蕃说道。 “那是自然。”罗龙文说道。毕竟给皇帝准备的。这岂能做不到。 严世蕃忽然抬起头来说,说道:“天意从来高难问,这这或许时候天意吧。不用再继续了,免得夜长梦多。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准备一下,我想办法将这东西送到宫中。” 罗龙文看着严世蕃,双眼一瞬间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神仙药计划,是严世蕃想到的,罗龙文负责执行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给皇帝用的。 所以一条分外用心,这才反复折腾炮制,想要保留致幻作用,却消除毒性。毕竟他万万没有想到,给皇帝毒药啊。 严世蕃却不一样,他的心思却毒得很。 在他看来,这种办法仅仅能暂时挽回圣眷,但是时间长了,却未必了。最好在严家圣眷最隆的时候,嘉靖正好死了,让严家立下拥立之功,当然了,这个拥立之功,不管是太子,还是景王都是可以的。 如此 才能保全严家长长久久的富贵荣华。 所以,他其实不在乎嘉靖的生死,只在乎嘉靖什么时候死,最好死得恰当之极。对于给嘉靖下毒,那是一点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严嵩或许对嘉靖是有真感情。而严世蕃,正如嘉靖讨厌严世蕃一样,严世蕃也讨厌嘉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徐阶的耐性 第八十四章 徐阶的耐性 严世蕃万万不知道,当他晚上,他这些决策,就让何心隐报告给徐阶。 徐阶细细地看着手中的情报,并没有直接问这些情报的事情,而是问何心隐一个不大相干的问题,说道:“周梦臣为什么回来京师?你知道吗?” 何心隐对于这个问题,心中有一点点发虚,说道:“我怎么知道啊?” 其实,当年何心隐为什么要给周梦臣提一个醒,何心隐自己都说不上来,或许,单纯的觉得这一件事情,应该让周梦臣知道。 何心隐对周梦臣的感官是复杂的。 首先,他知道,他与周梦臣不是一路人。 不管是从学术上,还是政治上。 学术上,泰州学派虽然离经叛道,但是依然是心学门庭。虽然他欣赏周梦臣的某些学说,但是人世间能做多,谁对就听谁的,人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即便何心隐赞同周梦臣一些观点,甚至欣赏他在某些问题的开创性。但是他是心学门人,他除非真敢做到破门而出,那么有些话他都不该说。 其实如果何心隐自己的话,他还可以自由一点。但是他背后还有整个泰州学派。所以在这些问题上,何心隐更多保持沉默。 在政治上,何心隐其实已经知道,他帮助徐阶,打败严嵩,让正人君子上位,从而重整天下,挽回危局的想法,从根本上就错了。 他在徐阶身边,见到了很多东西,对徐阶看得很明白。 徐阶绝对不是大人所谓认为的甘草阁老,徐婆婆。也绝对没有很多人传颂的那么清正廉洁,一心为民。 可以说,很多事情,接近任何一个政治家都会是这样的。因为很早之前,古人就说明白了,宰相是做什么的,燮理阴阳。 什么是阳,就是原则,根本。不能动摇的一切。什么阴,就是现实,调和,妥协的本身。一阴一阳谓之道。 现实与理想之间从来是有差距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秉承天真地理想,用最现实的手段,将这理想推行下去。 但凡伏下身子做事的人都不会干干净净。特别是在而今官场大染缸之中。 徐阶是这样的,周梦臣何尝不是这样的。 更多是距离产生美而已。 何心隐靠近徐阶发现了徐阶的污点,他如果在周梦臣身边也会看见一些问题的。这是必然的。但很多时候评价一个人,不应该从他们的缺点开始,而是从优点开始。不应该从他有什么污点开始,而是他做过什么大事开始。 很显然何心隐并未多想,或者,觉得徐阶做得还远远不够。 只是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件事情做错,根本达不到自己的目标,但是他依然继续做下,一方面是沉没成本,他为了徐阶了这么多事情,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而今他拍拍手走了,之前付出都付之东流不说,还狠狠得罪了徐阶。也违背了心学的共同利益。 其次,何心隐也承认一件事情,就是徐阶有再多不堪的地方,他也比严家父子好上百倍千倍。 对倒严之后的政局,何心隐是有预感的,不会比之前好太多。但是严嵩秉政之下氛围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别的不说,周梦臣打了土默特部,平地了西北,还有倭寇。平了倭寇,顺便平定了张琏之乱,有辽东土蛮,女真,也就是而今杨博对付的这群人,还有西南西北的种种乱相。 足够周梦臣在外打仗打一辈子。 一处有问题,还是当地局势问题,或者历史遗留问题,但是处处都有问题,那就不是某一地单独的问题了。而是中枢的问题,严嵩的问题,或者是嘉靖的问题。只是在这个时代没有敢直接说明而已。 这还是周梦臣在外打仗一次又一次胜利,努力改革财政。周梦臣在外除却政策之外,并没有得到中枢多少支持,甚至还能反哺朝廷,这才有而今的局面。 历史上的嘉靖年间,更是黑暗一塌糊涂,北虏南倭相交,边角各处作乱。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要死谏了,海瑞只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而已。 严嵩其实应该感谢周梦臣,如果没有周梦臣将的大乱子给他平掉不少。严嵩的位置会更加动摇。 这也是为什么严嵩明知道周梦臣对他没有好感,但是在很多时候有意放周梦臣一把。因为周梦臣在外征战对严嵩是有利。而徐阶慢慢疏远周梦臣也是如此。 徐阶积累的差不多了,正要发动对严嵩更重大的攻势,最好有一个引子,这个引子,莫过于某一场大败了。毕竟严嵩是首辅,要负责的。 面对这种复杂的情况,何心隐将倒严放在支持徐阶之上。所以他在江南偶然间抓住了罗龙文的马脚,就透露给了周们个臣,因为他觉得这对倒严有利。 不过,此刻何心隐说不知道。也是真的。 毕竟当初仅仅是只言片语。何心隐也不知道周梦臣到底查到了那一步。只是他内心之中直觉的觉得,周梦臣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徐阶似乎没有听到何心隐地回答,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严世蕃是等不了了。” 何心隐见徐阶将话题转到正题上了,说道:“阁老,你准备怎么办?” 徐阶好像睡着一样,眼皮微微垂下。一动不动。何心隐等了一会儿,说道:“阁老,阁老,该怎么办?” 徐阶好像如梦初醒,说道:“什么怎么办?”徐阶将手中的情报,对火烛点燃了,随即扔到一片的火盘上。 何心隐看着徐阶将他辛辛苦苦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的情报烧成一片黑灰,一时间摸不到头脑。说道:“难道什么也不做?” 徐阶说道:“有人会替我们做的。何兄,你与周梦臣在江南合作不做。这一次到京之后,你也要好好招待,莫怠慢了。” 徐阶别的没有,就是谨慎稳重。他能在严嵩各种手段之下,不仅仅坚持下来,还一点点爬上来,甚至让严嵩暗暗吃瘪。这就是徐阶特点。 而今这一件事情,虽然是何心隐拼命弄来的情报。但是对徐阶来说,有些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为什么这么说? 而今徐阶对严嵩的局面,就好像两位国手下棋,已经到官子的局面。徐阶胜严嵩几个子。属于胜得不多。但是严嵩不能翻盘的局面。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严嵩身体心力,支撑不住的时候,徐阶自然上位。 而何心隐送来的这个机会。就是发现严嵩一条大龙的破绽。如果下手,可以屠一条大龙,打出漂亮的一局,甚至就是古今名局。但是也有可能是陷阱,是严嵩的诱饵。 如果严嵩翻盘的,也会是古今名局之一。 这种机会,在不同的人手中,会有不同的决断,但是在徐阶这里,就是不要。或者说后发制人。反正他拿着这个机会随时可以打出来。 至于嘉靖如何?什么?圣上自然有天佑,关老夫何事?嘉靖干脆利落杀了夏言,还指望之后的阁老将皇帝敬畏如天,又爱如君父。 可能吗? 不可能。大家都是老狐狸了,谁不知道嘉靖对大臣是什么样子的。明面上自然要表演,但是私下里,谁在乎嘉靖死活,甚至徐阶比周梦臣更不在乎。 周梦臣好歹是得了嘉靖大好处。嘉靖出事对他极为不利。而徐阶有今日,借嘉靖力的时候,几乎没有。甚至君权衰弱,更适合徐阶掌控朝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将别 第八十五章 将别 当然了,现实不是围棋。 徐阶选择不要,但是他可以有另外一种手法。比如让别人要,这个别人就是周梦臣了。 何心隐与周梦臣之间一些微妙关系,徐阶未必都清楚。却未必都不清楚。他分明地感觉到何心隐与他其实有一些离心了。 徐阶就顺手将这个消息给周梦臣。让周梦臣入局。而且徐阶其实怀疑,周梦臣已经知道这一件事情了。让何心隐透露,也算是一种试探。 严世蕃最大的能耐,其实就是瞒住严嵩。 严嵩毕竟老了,精力不济,马上都八十的人了。又要操心大明政务。很多事务都要让严世蕃来分担。毕竟,严嵩对严世蕃多失望,严世蕃毕竟是亲儿子,还是信任有加的,对严世蕃不会多怀疑。 严世蕃的保密措施,真正能骗过的,其实也就严嵩自己而已。 何心隐内心之中,也转过十万个念头。只是在徐阶面前,他始终是猜不透,摸不着徐阶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试探。只能低头说道:“我明白了。” 周梦臣还不知道,京师局面。因为他忽然回京,掀起了种种波澜。 而此刻的周梦臣也到了出发的时候了。 周梦臣对王世贞说道:“顾老大人身体不好了。有些事情也就拜托你了。” 王世贞说道:“请周兄放心,我本来在仕途上就没有什么进益,也不愿意蝇营狗苟,区区一主事,辞官在家,也不是不行。不过,只需周兄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后半生就为气学摇旗呐喊。”4 周梦臣说道:“何事?” 王世贞靠近周梦臣低声,说道:“我要严嵩死。” 周梦臣一惊,说道:“王兄-----” 王世贞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不过京师的局面,我也是知道,你这样匆匆忙忙要回京,难道不是京师出了问题?” “能让你如此匆忙的,也只有严家父子了。只要严嵩父子罪有应得。我王某人,就是拜在周兄门下,做一弟子。又有何妨?” 父仇不共戴天。 王世贞可是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中,表面上似乎已经放下了。但是有时候夜深人静忽然醒来,咬这辈子,无声痛哭。内心之中的纠结,谈不上生不如死,也相差无几了。 他是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死死地盯着严嵩父子一举一动。如果有一种可能,让他与严嵩父子同归于尽,他也毫不在乎。毕竟他还有弟弟,太仓王家的血脉也不算断绝。 如此关心朝局的王世贞,也感受到了周梦臣这一次突然回京的不寻常。 这也是周梦臣动作有一点大。很多事情都是临时改动的。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给有心人留下不少线索。 周梦臣说道:“王兄,切不可胡说。” 王世贞给周梦臣很大的帮助,在陆揖不能办事的情况下,王世贞有可能代替陆揖,成为周梦臣与江南士大夫之间的联系人。更不要说气学的推广,六艺书院等事情,都要王世贞帮忙。顾应祥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该麻烦这位老尚书。 这也是周梦臣气学一脉中没有能够叫响名号的弟子,只能让外人来支撑了。 此刻的周梦臣还真不能离开王世贞的帮助。 王世贞说道:“我明白。不过我说的意思也是真的。请周兄成全。”说着就要行大礼。 周梦臣一把搀扶住,说道:“我只能说,你想的事情,我也想。但是时局发展。到底会到那一步,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王世贞岂能听不出周梦臣暗示。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想让严嵩去死。 王世贞说道:“我明白了。那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江南气学的事情,就交给我了。”随即告辞出去了。 此刻的周梦臣登船在即。但是临行之前,有一些事情要交代清楚,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 周梦臣将王世贞送了出去。随即又将唐顺之请来了。 周梦臣说道:“关于南洋的一应事务,我已经与各方协调好了。水师与闽军都会派出一些人归到你的麾下,大概有五千人上下。只是如此一来,也只能从吕宋开始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今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就尽管说,能办到的,决计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唐顺之说道:“我已经与各方面谈过了,大人安排都很好。只是有一点,郎中太少了,我问过了,只是军中军医,十余人,学徒十余人。这恐怕不够,特别是我问过东海五卫那边的情况,都说多有疾病,打摆子,种种病症。死亡率远超大明各地。吕宋的情况,只能比大明更差。我需要更多的郎中。” 周梦臣听了,不由得皱眉。 五千人之中,有一个百余人的医疗团,其实已经是加强了。寻常部队,军医都没有这么多。只是周梦臣也知道唐顺之说得对,南洋开拓,疾病是一个重要的阻力。 周梦臣即便不在乎唐顺之这一次建立南洋巡抚衙门的行动,但也要为今后开拓南洋积累经验。 因为时间紧急,原本的占城方案只能放弃了。原因很简单。如果执行占城方案,更多是要调集两广的资源,周梦臣虽然总督六省,其实对两广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 毕竟两广不能算是倭寇的主战场。 如果周梦臣有时间,能够去一趟南洋。那么调配两广一些资源,是水到渠成的。而今周梦臣去不了南洋。那么以唐顺之的面子,想要调动两广的一些资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只有吕宋方案了。 这其中有一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成分。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第一次不成功,第二次想要推动,就要难太多了。一个人做事,有一些件事情他做不来,他坚持第二第三,就有些难了。国家也是一样。更不要说比较保守的大明。 周梦臣建立两洋巡抚,本身就有一点点擅自行动成分。虽然他有专擅之权,还能说得过去。但是如果失败了。再来一次就不大可能了。 周梦臣说道:“我这一次回京师。有时间看看京师那里,有没有郎中愿意南下。请你放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定然竭尽所能,尽可能给你找一些郎中。” 唐顺之说道:“谢过大人。” 周梦臣说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困难吗?” 唐顺之说道:“没有了。就请大人在京师听我的捷报吧。” 周梦臣又询问了一些问题,随即将唐顺之打发走了,将唐时英叫了过来。 周梦臣开门见山说道:“你这一段时间,要多注意一些军务上的事情,戚继光会帮你的。我此去回京,如果一切顺利,可能就回不,来了。到时候,这个总督决计会撤销。但是南京兵部尚书却要有人接任。” 唐时英一听,就知道周梦臣要说什么。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我-----” “对。”周梦臣说道:“我觉得唐公你最合适不过了。只是这仅仅是我觉得。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不敢打包票。只是说,我如果卸任南京兵部尚书,我一定会推荐你接任。” “你要做好准备。” 周梦臣推荐唐时英,果然有唐时英能力不错,历任地方,当过好几任巡抚了。有这个资历与能力。但也有周梦臣自己的问题,他夹带里面的人,有资历竞争南京兵部尚书的人,只有唐时英一个人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海路进京 第八十六章 海路进京 周梦臣最大的问题,是他资历浅薄。资历浅薄代表,他自己能力或许可以。但是他麾下人才却有断档。可以说唐时英是他唯一地选择了。 唐时英说道:“请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唐时英来说,他也激动非常。 唐时英从知县,知府,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将他大半人生都耗完了。对于一般人来说,他的成就已经是别人仰望的了,但是对他自己来说。他已经准备好在巡抚任上耗完最后的政治生涯,他从一地巡抚调到了另外一地做巡抚。是他功劳不够吗? 不是,他已经碰到的天花板了。 这一辈子如果没有意外,就是一个巡抚到顶了。 而今却遇见了这机会,冲一下尚书的机会。虽然说南京兵部尚书,比起北-京六部是差了不少。但是好歹是尚书。是尚书。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周梦臣说道:“之前南京兵部我不管,但是今后南京兵部是什么样子的,你要明白。未来浙军,闽军,江南,东海水师,南洋各军,一共有近三十万人马,这都是要南京兵部尚书节制的。” 唐时英说道:“请大人放心,有戚继光,卢将军,俞将军,我一定会办好这一件事情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些犹疑。如果可能,他想亲自做这一件事情,将南京兵制上下理顺。然后交给唐时英。但是而今局势变化,他也说不好。只能先给唐时英打一个预防针了。 随即,周梦臣又件了汪宗元。交代一些海关与江南银行,商税等事情,特别强调,海瑞这个人要钉死在上海。不管谁也不许调走。 海瑞是有功之臣,按理来说,要升迁才对。但是周梦臣根本找不到能接替海瑞的人。所以,虽然这有些对不住海瑞。但是周梦臣已经决定了,海瑞未来就钉死在上海了。 当然了,也会给海瑞一些照顾。比如高配,一般知县是七品的。但是大明并不是没有六品的知县。要不将来将松江府治迁到上海,让山海府提前出现,到时候海瑞可以是知府。将来也可以将江南巡抚迁到上海,到时候海瑞也可以当江南巡抚。 反正未来周梦臣在一日,他都不会让海瑞离开上海的。 除非有一天,他真正能成为大明首辅,掌控天下大权。到时候,上海的重要性就降低了,海瑞自己可以到别处任职。而在此之前,周梦臣需要海瑞这个不要命的强项令,守护这一切。 所以,周梦臣没有特别见海瑞,而是给海瑞写了一封书信。 明确地说明了,上海对大明的重要性。请海瑞看护好上海,不要让其他人染指云云。 这就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有些事情不用去强调。海瑞只要知道这背后的逻辑,他就必然会这样做。对海瑞来说,自己的前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理念。 周梦臣在上海的做法,有些东西是不符合海瑞的理念的。比如,周梦臣专门搞出了让外国人居住的区域。甚至无形之中给了他们一些特权。毕竟大明百姓是要承担一些徭役的,而这个外国人在所谓的蕃区之内,就没有。 这让海瑞看不惯。 但是海瑞对周梦臣大部分举措还是看在眼里的。 毕竟上海在周梦臣的施政下,肉眼可见的富裕起来。百姓也因为在上海可以赚钱补贴家用,一个个也富裕起来了。海瑞当然要守护这一切了。 一方面不让这个政策有太大的改动,另外一方面,就是坚决抵制一些达官显贵,巧取豪夺。这本来就符合海瑞的本性。 当然了,这也是周梦臣有一些怕见海瑞。 海瑞见了周梦臣肯定会说让周梦臣无法解决的事情。 周梦臣处理完最后的事情,就等着扬帆起航了。 依旧是从上海港出发,与海运粮食一起走。 一番欢送就不用说了。周梦臣在船上,王宗沐也是一路陪同。 去年,嘉靖裁定之后,海运衙门也就成立,每年负责不定数的漕粮入京。虽然说,嘉靖裁定的是两百万石,但是很多时候漕粮也是有浮动的。 如果北-京缺粮的话,也会增加一些漕粮。 大家都知道海运各种便利之处。自然不愿意走漕运。也就是说嘉靖裁定之后,真正固定下来的反而是漕运两百万石。浮动的都在海运这边,一般要比两百万石要多。 周梦臣对王宗沐也是很欣赏的。 而今的王宗沐乃是海道御史,专门负责海运这一件事。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海运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了。也就不用王宗沐负责了。而且王宗沐在这一件事情,也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才华。 自然要拉到麾下,好好培养。 而且王宗沐资历能力,已经能够问一问巡抚一职了。调入京师,也可以试探一下各部侍郎了。这样的人才,周梦臣从来是少的。 周梦臣对王宗沐说道:“海运也算成了,王兄也算是夙愿得尝,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宗沐说道:“这都是大人提携。如果没有大人,海运这一件事情,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做成。我自然是听大人吩咐。大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宗沐说道:“大人,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禀报大人。” 周梦臣说道;“何事?” 王宗沐说道:“乡人出海,从宁波到上海,却要缴纳两次关税。负担太重,海疆万里,是不修之运河,不建之驰道,决计不仅仅用于海运数百万石而已,只是而今有太多的地方未有建功,如果大人允许,我想做这方面的事情。” 周梦臣其实很清楚这种进出口与国内海运混淆的情况,一方面是避免海贸逃税。另外一方面。其实这年头海运比陆路便捷太多了。而朝野府库亏损太多了。周梦臣其实也想多征收一点赋税。 不过,周梦臣也觉得。朝廷应该专门负责海上事务的衙门。不仅仅是海关征税而已。 在地面上,有对海洋专门管理的衙门,也就是南洋巡抚,北洋巡抚,以及临海各省都有管理海上的责任。但是中央部门之中,有哪一个部分说自己是专门负责海上的。 是没有的。 关乎海洋权力分散在各个部门的犄角旮旯里面。很多掌握这些权力的人都想不起来。毕竟在此之前,大明对海洋的所有管理,就是没有管理。 周梦臣说道:“让你来管?你准备怎么办?” 王宗沐于是洋洋洒洒说出来自己的方略,对外洋船只,渔船,沿海货运船只怎么区分。对沿海货运怎么限制与管理,对渔民怎么管理。等等。 王宗沐说了很多。 在周梦臣觉得王宗沐忽略了不少东西,他专注的是沿海航线,对海外,对岛屿几乎没有说一个字。 不过,这已经不错了。最少王宗沐在想控制住,沿海几十海里的范围,也就是现在大部分民船沿海航线的范围。只是具体行与不行,还要多想想。只是周梦臣而今没有这个心思说这些。 周梦臣只是记在心上,随即问道:“而今天津港怎么样了?” 王宗沐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道,而今天津已经是北方第一大港了,而繁华得很,大家都说,能胜过临清。号称小江南。” 如何后世的天津对临清自然是嗤之以鼻。但是而今却不是这样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故地重游 第八十七章 故地重游 临清作为沿运河的重要城市,那是相当的繁华,北方最繁华的城市是北-京无疑。而临清都有争夺北-京第二的底气。 而天津仅仅是卫所城池,而且天津的地理位置也很尴尬处于海河流域唯一的泄洪通道,一旦下雨大一些,都会遇见大水。虽然运河在这里经过,但是运河带给天津的经济增幅,是比不上临清,等一系列运河城市的。 而今却不一样了,天津不仅仅是河港,也是一个海港。如此一来,海运与河运的双重赋能,给天津港带来更多的人流与繁华。 如果说,而今南方发展最快的是上海,那么北方发展最快就是天津了。 在周梦臣布置之下,大明的经济布局越发向后世靠拢了。 这不知道是不是海洋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而王宗沐口中的繁华。周梦臣很快就能亲眼可见了。 首先天津港要被重新定义。 之前的天津港是河港,而今的天津港是海港,就在卫河出海口附近。之前作为海运船只的临时停泊地,而今成为专门的停泊地,然后就变成了港口,最后在这里形成一片繁华的小镇,甚至已经有了设县的提议。 因为这里的繁华不下于一些县城了。 不过,周梦臣也看出来,这个镇子完全是因为沙船帮带来的货物,才演变出来的。 无他,天津港不在周梦臣开港之列。因为这个不归周梦臣管。但是沙船帮有了运输漕粮的资格之后,他们就有了夹带货物到天津来的自由。 这是周梦臣默许给沙船帮的利益。毕竟沙船帮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管是经营海运,还是大量沙船帮的水手都编入水师之中。 崇明岛也是这一次扩军的重点兵源地。毕竟合格的水手不大好找的。 这些沙船帮的人,都找种种借口,修船了。补送粮食了。来往于天津港与上海港之间,可以算得不少。这个小镇只能算是副产品。 周梦臣心中暗道:“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周梦臣不允许任何一方垄断航线。之前对沙船帮酬功,让他们垄断经营了一段日子,已经够了。而今上海开港,宁波开港。天津开港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当然了,天津太敏感了。这一件事情也需要慢慢地做。周梦臣估计最少要一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才能开港。沙船帮还能享受最后一段时间的红利。 周梦臣在这港口下了船,随即换成了河船,沿着卫河逆流而上。 周梦臣发现从天津出海的卫河河道很是整齐。询问过才知道,原来向来抠门的户部,居然主动出了一笔钱来修缮卫河出海河道。 一方面固然是卫河出海河道这一段,也就是后世的海河。可以说是整个华北的出水闸门,一旦出了问题,能将整个河北泡在水里。 特别重要。 另外一方面,也是方钝看出了海运的利好。咬着牙拨出一笔款子来。 周梦臣顺利地到了天津。一路到通州才下了船。 这一次,他看见的就是京东铁路,也就是北-京到通州的铁路。经过两年的发展,京东铁路已经进入正常运作之中。说赚钱,也不好说。 毕竟京东铁路最大的任务,是为北-京城中供应粮食。源源不断的漕粮之前是通过数千辆马车,涌入京城之中,每天朝阳门外,都能听见铃铛响。不是别的。就是马脖子下面的铃铛。 几乎是北-京一景了。 而今火车完全将这个取代了。每天天一亮,就能听见清亮尖锐的汽笛声,代替马铃铛声音,成为北-京城新的一景。 甚至因为火车运力要远远超过了马车。火车能腾出一些运输量给别的人货物,这些私人货物就要收钱了,甚至不仅仅要收钱,还要找关系才行的。 当然了,对于周梦臣来说,却是不用的。 周梦臣没有见到就不说了,既然见到了岂能不愿意坐一趟火车。而周梦臣的身份地位,只要他表示出这个意图,下面人岂能不安排。要知道,铁路整个系统都是周梦臣徒子徒孙把控的。 而今负责京东铁路的王主事,就是大同书院出身的官员。 他亲自来见周梦臣不说,也给出自己的安排,给周梦臣加一列车厢。 周梦臣虽然还没有混到享受专列的地步,但却有了享受专用车厢的资格。 周梦臣问道:“这合适吗?” 王主事说道:“老师,其实而今很多进出京师的官员都选择了这个。他们都选择在车后面加装一列车厢。这车厢并不是给老师您专门准备的。” 周梦臣听了,这才微微安心。 他也知道京师很多官员,都是很矫情的,特别喜欢享受特权。或者在他们看来,与贩夫走卒在一节车厢之中,简直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 周梦臣说道:“而今客运如何?” 王主事说道:“客运数量其实不多,大部分百姓,宁可走上两天,也不会坐车的。大部分都是客商与官员家眷。虽然在车厢之中分隔出了雅座,但是很多人还是喜欢加车厢。” 周梦臣说道:“那蒸汽机动力如何?一台车头能加挂多少车厢?” 王主事说道:“殷老师家的蒸汽机,越来越好,我估计如果运粮食的话,能够拉上八节,而运人的话,能轻松到十节。” 周梦臣会意。 粮食运输,从来是装得满满当当的。而人员运输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火车还是一种贵族消费。寻常百姓是不会上的。也就是说,而今的火车即便拥挤一些,也决计不可能人山人海的。 毕竟都是体面人。如果太拥挤,他们宁肯坐马车。 如此一来载重量也就更少了,自然可以多加挂一节。 不过,周梦臣没有加挂一节,而是加挂了两节,周梦臣早就不是一个人,他的随员有一百多号的,更不要说要献俘。也带了一些俘虏,加上押运的人员,周梦臣整个队伍有数百人之多,这还是周梦臣知道,他在京城脚下,身边带太多人不好。将大多少护卫都留在了天津。否则的话,上千人都打不住。 周梦臣留下一些人押运俘虏。他带着自己的随从上了火车。 这火车专用车厢,果然是有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不像当初仅仅是一个大铁盒子。内部布局,装潢都是很好的。就好像一座移动的房子一样。 这让周梦臣感觉有些错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大明,而是穿越进入某些工业革-命之后的西方老电影之中,虽然在装修风格上,一点也不一样。但是那种相同的蒸汽贵族风,却是一脉相承的。 周梦臣看着这车厢,即便在汽笛之声中,缓缓启动之后,他依然有些着迷。 他着迷的不是区区一辆火车,也不是一节车厢。而是这一些成果,当年想过的改变世界,而今已经有了成果。这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快乐。 同时,也给他无穷的信心。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有信心,那就是在他真正做成一件事情之后,才最有信心。周梦臣相信,走到这一步,即便是他将来出什么问题,工业革-命的火种,已经在大明种下了,只会有些波折,但中国人是最实用的,看见了好用,就一定会继续用下去的。 这一件事情他已经成功了,没有道理其他的事情就不成功了。 这都是从后世带回来的最宝贵的财富。 周梦臣在火车隆隆声之中向北-京而起,在这隆隆声之中,他充满了信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家事 第八十八章 家事 周梦臣对于回京的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一次与往常一样,在宫门口登记之后,就回家了。 按理来说,周梦臣应该住驿站的。但是古代就是这样,越高的官员,越大的官儿,就有越大的自由度。周梦臣家在北-京,有事回家,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周梦臣回到家中,看见了周大同与周图南。 周大同已经十岁了。似乎传承周梦臣的优良基因,再加上李云珍的精心照顾。个头特别大,都到了周梦臣胸腹之间。恍然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大人了。 而周图南而今已经三岁了,正是孩子最可爱,也是最讨人嫌的时候。 李云珍将两个孩子拉到了周梦臣身前,周大同已经学着儒生的样子,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见过父亲大人。” 这让周梦臣有些奇怪。他虽然好几年没有见周大同的。但是与京师的书信往来都没有断过。对周大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家伙将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此刻摇身一变,成为书生了? 周梦臣说道:“你挨打了?” 周大同几乎要跳了起来,说道:“爸爸,你不知道,老妈打我可疼了,说----” 周大同还没有说完,一边李云珍眉毛都竖起来了。看起来怒发冲冠。 男人与女人不同,周梦臣而今三四十岁之间,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而且从审美角度来说,社会对男人与女人的外貌,宽容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梦臣而今还算是翩翩君子,但是李云珍的脸上已经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了。 李云珍这一丝岁月的痕迹,在各种化妆品的掩盖之下,一般是看不出来。但是看到周大同如此状态,整个人就崩不住了。任何一个母亲看见不上进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怎么样的精致妆容,都遮掩不住,脸上的满目狰狞。 也不怪李云珍如此。 李云珍早早就知道周梦臣今天进京,很提前十几天给周大同特训。周大同读书从来不争气,都十岁了,三百千才堪堪读完。至于周家的家学,也就是周梦臣自己学问,更是一点都没有学进去,找了周梦臣很多记名弟子来教授最基本的数学,结果不管是谁,对这位小师弟都没有办法。 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就已经准备考秀才了。这就是指他张居正张叔叔。十二岁中秀才。他现在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 这也就罢了。 李云珍努力说服自己。咱家的孩子即便不考进士,也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但是李云珍仅仅想让周大同今日在周梦臣面前,与周梦臣幕僚世交面前,露一下脸。不,不露脸也行,也就显露出一个世家子弟的风度。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云珍给了周大同高强度训练。没有少挨揍。 结果啊。周大同仅仅维持了三秒钟的正经样子。 李云珍好容易将自己怒气给压了下去。是的,孩子是不懂事。但是今天这个场合,她如果亲自动手,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就是她不懂事了。 只是脸色勉强的微笑,在周大同看来,分外狰狞。 周梦臣哈哈一笑,两手插进周大同的脖子上,狠狠来了一个拔萝卜,说道:“臭小子,我还不知道你。”随即转过身来,对身边的人说道:“今天放假一天,能回京的回京,不能回京的在客房住下。” 随即自己先拎着周大同走了。 周梦臣虽然而今已经是儒学大家了,但是他骨子里不耐烦什么世家风度。 不过,在人前尚能维持住的李云珍,等人都走了之后,就再也维持不住了。却见李云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拎出一根木棒。这木棒是经过精心处置的。有李云珍一臂之长,上面打磨的油光发亮,好像有包浆。握手之处,还有一些防滑的纹路。 人对自己使用频率多的东西,都是比较看重的。而眼前的李云珍就是。刚刚开始揍周大同的时候,李云珍还随便找东西,时间长了,当李云珍发现,周大同简直是一天三顿打,根本绕不过。也就弄出了教子棍。不长不短,能够随身装进袖子里面。 周大同倒是老实,见老妈将棍子都拿出来。老老实实的准备挨打。 他其实也习惯了,到底是亲娘,再生气都留着劲。再加上李云珍学医的底子还留着,知道该打哪里,不能打哪里。所以周大同仅仅是疼而已。他倒是能忍。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一回家就看见这么一出,立即拦着说道:“我好容易回家一趟,你这是做什么?” 李云珍说道:“你看着孩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周梦臣说道:“好了。就算我求情,今天且不要打。”周大同听到这里,高兴极了,正要说还是老爸好的时候。却听周梦臣继续说道:“留到明天一再打不迟?” 周大同眼神都呆滞,眼皮顿时垂了下来。 李云珍见状,心中一软,说道:“是他找打,好像是我愿意打他一样。”虽然这么说,但是将棍子收起来了。 周梦臣低头说道:“大同啊,我常年不在家,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人,现在以男子汉的身份跟我说话,你到底想学什么?你对什么感兴趣,我周梦臣的儿子,可以不读书进取,但是不能没有一技之长,如果说你想做纨绔子弟,那不用说了,今天想让你娘打断你的腿。” 周大同吓得一哆嗦,说道:“爸爸,我想当武林高手,我想当天下第一高手,从来就想,一直都想。” 李云珍听了,更是大怒,说道:“看看,你都给孩子灌输了什么东西,什么武林高手,什么天下第一高手?让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是比别人多一心脏,还是一副经脉,什么打通经脉,你倒是给我找一个经脉不通的活人啊。” 李云珍作为医生,对周梦臣讲得什么武林高手,根本嗤之以鼻。无他,对人体解剖风潮刚刚过去,没有人比郎中们更明白人的身体与生理极限在什么地方。更不要说什么经脉,谁有郎中玩得转。 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人的经脉如果不通,就好像一个人没有呼吸,心跳一样,就可以直接判定死亡了。根本不需要打通。 对此,周梦臣也只能苦笑,他陪孩子的时间短,当年给孩子写了一些小说。也当是消遣,却不想周大同当真了。 周梦臣穿越的是历史,并没有穿越到武侠之中,这里的全真教武功,仅仅是延年益寿。好好练,能不能打十个不好说,但是比寻常人多活十岁是真的。这里的少林寺,是被俞大猷从上到下打了一遍。叹息,没有真传。然后将自己的武功传授给少林寺,成为少林寺真传的,什么达摩祖师,他有没有武功不去说,即便有武功,也已经失传了。 周梦臣想到了俞大猷,心中忽然一动,心中暗道;“周大同学文,估计没有什么办法了。不如学武吧,如果当今天下有第一高手的,应该就是俞大猷。而俞大猷也算是文武双全。周大同如果能得到俞大猷之真传,我也不用担心,这小子将来成为纨绔子弟。” 当然了,俞大猷为人做事,也是一腔正气。如果周大同走上邪路,说不定俞大猷第一个不答应。 周梦臣说道:“好,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给你找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当师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故友 第八十九章 故友 李云珍一听,当时都有一点急了。正要说话。周梦臣拉住了李云珍的手,说道:“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个了,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家图南。” 李云珍内心之中有不知道多少怒火,但是被周梦臣手一拉,顿时去了十之七八。这边周梦臣已经将三岁的周图南抱起来,肉-团团般的周图南,努力在这个传说中的爹爹面前维持住脸色,但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陌生了。他终于崩不住了,呜呜大哭起来。大喊道:“娘,娘-----” 李云珍立即上前,将孩子抱过来。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周梦臣仅仅享受了一会儿而已。 刚刚一家人吃了一顿饭。 就听下面的人来报,张居正来了。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微微一顿,不由得叹息一声。 对于张居正,他心情很复杂。 多年友情,历史上的地位,政治上的分歧,立场与矛盾。再加上周梦臣常年出外,来往就少了许多。而今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了。 该怎么说啊?友情虽然还在,但现实却让他们推向敌对。 皇帝尚且不能为快意之事。更不要说周梦臣了,他自己知道是谁,也知道他身后凝聚着多少人的支持,容不得他妥协。他不可能因为张居正而让步。但是他也不可能让张居正放弃自己的政治生命为自己效力。 在事业上最难相处的不是别人,是朋友。 正因为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是朋友,让周梦臣不能仅仅将张居正当一个单纯的政治人物。这才有左右为难。 李云珍握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没事吧。” 周梦臣说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同样的书房,之前张居正等周梦臣的时候,会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读,甚至读起兴来,还会带走,数日之后,让仆人送回来。周梦臣从来不在意。而且周梦臣也是如此。 而今张居正却正正经经的坐在客位置上。细细的品着茶。 客气的有些孤单。 周梦臣过来,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周梦臣张开嘴,却不知道两个人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都是官场中人。政治生活几乎是他们全部。他们这种人遇见之后,最好的话题就是政局。但问题是,周梦臣不好问张居正。 他当然知道,张居正在徐阶阵营之中的重要地位。 徐阶很多事情,周梦臣都想知道。 只是,周梦臣不好问了。之前张居正与周梦臣的交际。周梦臣也是知道其中固然有两人之间的交情。但也有徐阶的默许,因为徐阶要维持双方的关系。 但是随着双方的关系破裂。 双方的联系就变得尴尬了。 周梦臣问张居正一些关于政局的话题,怕张居正为难。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很可能得罪徐阶,甚至称得上背叛徐阶,又怕张居正受命而来,话里有话,真中有假,来误导自己。 最后,还是张居正先开口,说道:“飞熊,你还记得当年在武昌,你在楚王府做的事情,简直是将我吓坏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参与那种事情之中。” 周梦臣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过,那是逼的,我也没有想到我当年能做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想起当年在楚王府之中的惊魂一夜。现在想来,都是青春的回忆啊。 张居正也笑了起来。 说起武昌旧事,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时间谈了大半个时辰。 张居正忽然话音一转,说道:“飞熊,你想回武昌吗?” 周梦臣语言之中有些惆怅。微微摇头,说道:“回家,你我皆是宦游人,恐怕只有放下眼前这一切,才能回家。到时候白发苍苍,齿动牙摇,再想乞骸骨之事吧。” 这就是在古代当官的宿命。只要退休之后,才能回到家乡。 张居正说道:“我要回乡了。” 周梦臣似乎没有听到,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说什么?” 张居正而今在京师已经算是崭露头角,高拱代表太子一系,已经慢慢出头了。而张居正此刻也是高拱的助手,在徐阶的安排之下,正一点点的走向前台,正是有大好前途的时候,他忽然说要回乡了。 这让周梦臣不敢相信。 张居正依旧语气稳定温和地说道:“我已经告假了。先请一年长假。没有办法,我父亲因为我这个儿子,有些事情,我不好说。但是要回家处理。” 周梦臣当然知道,张居正父亲不能算什么好人。 张居正父亲因为有张居正这个儿子,借张居正的名字,违法乱纪,做了很多事情。周梦臣麾下有很多湖广人,一些家乡的消息周梦臣也是知道。 当时周梦臣就在暗笑,觉得张居正也有自己的家务事要处理。 其实,周梦臣并不知道,张父很多事情,都成为了张居正罪名。当然了,那也是张居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然了,这并不妨碍张父在家乡借助儿子的权力,作威作福的事实。 不过,这算事情吗? 根本不算事情。徐蟠在家乡做的事情,可是比张父的事情要大多了不少。但是周梦臣也只能当做 没有看见。因为他不能与徐阶大规模冲突。 也幸好周梦臣的周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周母而已,其余的关系也都远了。虽然能得周梦臣一些好处,但不敢借着周梦臣的名头胡作非为。 不过话说回来。这区区一点小事,根本不值得张居正放弃大好前程,回去休假一年。在政治上损失太大了一点。 所以,张居正决计不可能是为了张父的事情。 那么为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心中一动,看着张居正说道:“叔大兄,你这是-----” 张居正说道:“这是我的意思,老师也同意了。其实,如果不是听说你要来的话,我早就走了。留下来几日,就是想见你一面。” 周梦臣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的揣测。 张居正之所以这样做,是想避开与自己冲突。但是徐阶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梦臣想到了,那就是未来风波险恶。徐阶预见了一场大风暴。 这一场大风暴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结果如此,徐阶也不确定。所以他将自己最喜欢的弟子送到家乡,避开风头。等过了风头之后,再回来不迟。 只有徐阶在,张居正在家中耽搁一段时间,也算不了什么。 周梦臣呼吸有些急促了。这就正好印证了周梦臣猜测。严世蕃肯定做了什么。让徐阶抓住了痛脚,但是事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周梦臣却猜不出来了。 周梦臣张开嘴,想询问周梦臣。但是话到了嘴边。忽然停了下来。张居正能做到这个地步。虽然其中并不纯粹。但是政治上哪里有纯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 他不应该再通过张居正探听徐阶那边的情况。 张居正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疑惑,说道:“我也没有相信老师会允许我这么做。想来你这一次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来京。我此去,倒是安稳得多。倒是你,江湖风波恶,你要多保重。” 周梦臣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汉水多秋风,吹卿到荆州。保重。” 张居正说道:“我知道你会很忙的。不用送我。希望我回京的时候,你还在京师。” 周梦臣将张居正送出家门,深吸一口气,虽然感动张居正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得不承认张居正的政治智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何心隐的消息 第九十章 何心隐的消息 周梦臣不是感情脑,张居正也不是。 周梦臣冷静的体会了张居正的感情,但是周梦臣站在张居正的角度上来看,张居正忽然一退。却给了进退之间,最好的位置。 未来的大风波,周梦臣有判断,张居正也是有判断的。或许因为站得位置上不同,观点上也是有所不同。但是大体上还是有一致性。 那就是严嵩必然倒台,甚至就在这一年之间。 严嵩倒台是一场大风波。 很大的风波。 严嵩即便倒台,很可能也不是一推就倒的,而是在激烈的拉扯之后,甚至要填上很多人命。张居正此刻回乡,避开这一切。这是徐阶的选择。 而张居正的选择比徐阶更长远一点。 那就是严嵩一倒台,周梦臣就要面对徐阶的手段了,周徐之间的分裂,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周梦臣在严嵩倒台这一段时间之内,是很危险的。 也许嘉靖自己没有感觉。但是他的异论相搅,两强相制的决断,看似没有问题,但是随着他对朝政的放手,其实一点点地增加了内阁的权威,削弱了自己的权威。 徐阶携大破严嵩之余威,正是最强盛的时候,甚至嘉靖也要避让三分。 原因很简单。严嵩一倒台,能维持大明局面的人,只有徐阶了。徐阶如果撂摊子不干,大明朝廷恐怕要停摆了。当然了,如果徐阶这样做了,嘉靖也不会让徐阶有一个好下场。 只是徐阶会让嘉靖意识到了这一点。嘉靖就不会意气用事。 那时候,徐阶会做什么? 张居正还是能猜到这一点,徐阶定然会想办法除掉周梦臣。不仅仅是周梦臣势力建成,也有嘉靖的宠信,双方支持者彼此针对。等等。 两人之间必有一战。 而周梦臣最虚弱的时候,也就是徐阶刚刚上台的一年之间。如果徐阶这一年里面收拾不了周梦臣,他就要收手了。原因很简单,嘉靖会因为严嵩的缺位,暂时容忍徐阶的一些行为,决计不会因为一直这样。 一年的时候,足够嘉靖培养出来一个制衡徐阶的人了。 所以张居正休假一年,也避开徐阶与周梦臣之间的冲突,还维系着与双方关系。 甚至徐阶也知道张居正的想法。 不过,徐阶也心里有底,江湖虽然有打打杀杀,也有人情世故。徐阶在自己最有优势的时候,干不掉周梦臣,自然要转换态度。 张居正到时候就是桥梁了。 如此一来,徐阶赢,张居正是徐阶的接班人。周梦臣未来掌权。张居正乃是政治盟友。进退自如。 谁知道,脚踏两条船,一般人都会翻船的。但是张居正显然不是一般人啊。他脚踏两条船,甚至人让两条船都默许与感激。 周梦臣心中暗道:“张叔大。名不虚传。”不过,他心思也绷紧了。原因很简单,张居正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大战在即。 周梦臣送走张居正之后。当天夜里,何心隐就上门了。 何心隐按照徐阶的意思,将关于神仙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周梦臣听了。 周梦臣听完之后,稍稍安心。 最少局面还没有到周梦臣所想最糟糕的程度,一旦嘉靖开始服用鸦-片,对周梦臣来说都是顶顶头疼的事情。而今还有挽回的可能。 但是周梦臣也明白,这其实也是一个大难题。 为什么,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周梦臣一把就抓住了严世蕃的痛脚,只需告诉嘉靖鸦-片的危害就行了。而今却不一样,严世蕃的罪行还没有暴露,周梦臣想一巴掌将严世蕃打死,却有一些不好办。 严嵩而今还能维持自己的地位,并不是严党屁股上没有屎。而是嘉靖念旧,也不想在朝廷上折腾了,要知道换一个首辅,是一番大折腾。 不知道要消耗嘉靖多少心力。 所以,寻常小事,根本不能撼动严党。必须是大事。必须是大案。 周梦臣想到的问题,徐阶也想到了。 徐阶原本是想等严世蕃的计谋得逞,然后再想办法捅给嘉靖。以嘉靖对自己健康的看重。非恨死严党不可了。而今周梦臣来插了一手。徐阶就让周梦臣打前锋。 严党虽然老了。但也是一头老虎,让自己人打第一波,说不定要折损好几个的。历史上在严嵩倒台在即的时候,弹劾严嵩的言官,有好几个都没有好下场。最后还是何心隐联合道士才搬到严嵩的。 周梦臣沉思片刻,忽然发现,这个前锋,他不打也不行了。 徐阶的底牌要比周梦臣硬多了。徐阶可以不在乎嘉靖,换一个皇帝,对徐阶来说,并不算什么。而周梦臣承受不起。因为下一任皇帝最信任的是高拱。 到时候,徐阶在前,高拱在后。周梦臣很难在两者的竞争之中,夺取首辅之位。 嘉靖必须活着,最少,在周梦臣登上首辅之位前,一定要活着,还要健康地活着。这才是对周梦臣最有利的。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对徐阶的阳谋之中认栽了。不过,他对何心隐很感兴趣。 何心隐在某些地方真是天才,特别是在情报上。甚至周梦臣觉得,他比陆炳在情报方面都有能力,陆炳麾下有一个庞大的锦衣卫,但是周梦臣依然觉得陆炳的情报在很多地方都是空白的,甚至在京师也是。 何心隐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团队,偏偏在关键时候,都是很有能力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将何心隐招揽在门下,很多事情都轻松多了。” 徐渭不能说没有能力。但是而今徐阶。随着周梦臣事业的扩大,徐渭,周梦臣第一幕僚的地位,一直没有撼动。但是他事情越多,有些忙不过来了。 周梦臣说道:“这就是当初,何兄要告诉我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当初何兄也是如今日一般,奉了徐阁老之意,还是有别的意思-----” 何心隐说道:“之前的事情,何必再提,只说眼前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好,那我说眼前的事情。今日局面,何兄有什么可以教我?” 何心隐说道:“大人是何等样人。我又有什么可以教大人的。只是,大人有几年没有关注过九边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九边又出了什么事情?不就是辽东有一点问题?” 何心隐冷笑一声说道:“一点问题?辽东大饥,天灾人祸,而今才算是堪堪收尾,这还是杨尚书手段非常。而周大人不知道吧,去年秋季,鞑子已经打过蓟州镇的边墙。” 周梦臣悚然而惊,说道:“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周梦臣在南方打仗,对一点是很安心的。那就是北方九边行事,蒙古最强的一部,土默特部被周梦臣给灭了,想来怎么说,余威也要震慑几年吧。 而今即便不震慑,河朔兵十余万,马步皆有,都是精锐敢战之军。这样的军队,直接深入大漠,或许力有不逮,但是守守边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更不要说,河朔崛起之后,大明边防力量负担大大减轻吧,如果说前几年,还因为河朔镇的建设,还需要多一些军费。而今河朔省大体上能自给自足。 建立在屠宰,畜牧,毛纺,煤铁,产业链上大同,已经在支持河朔一省的同时,能给京师一些赋税了。而大同这边省下来的军费,应该分摊在其他边镇身上才对。 如此一来,其他边镇的军费开支,应该是增加了,而不是减少了。 怎么还能出现鞑子翻越边墙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一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第九十一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周梦臣完全想不明白。这还能有什么问题? 何心隐冷笑一声,说道:“就是因为你打的太好了,陛下对九边是完全放心了,几乎不过问九边的事情。而严党上下更加肆无忌惮。之前军费,有五成层层剥削掉了,只有五成到士卒手中,而今只有三成到士卒手中,乃至更少。这一样一来,军中士卒根本不嫩个养活家小。那还有什么战力。” “辽东大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土蛮打到了沈阳,还是真是天灾,让士卒无力抵抗。反正朝野上下都说是大饥,而不是大败。” “至于土蛮攻蓟州镇,甚至越过边墙,更是被淹了。上面都不知道。” 周梦臣说道:“户部不知道吗?” 何心隐冷笑一声,说道:“方尚书之所以能一直坐在户部的位置上,就是他不多管闲事。只筹措钱款。他能保证户部不出什么大乱子,也仅此而已了。” 周梦臣听了,苦笑一声。他知道何心隐说得对。 方钝就是这样的人。 方钝为人是很圆滑的。他虽然有照顾同乡的一面。但也有保全禄位的一面,他作为财政专家,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种种猫腻吗? 自然不是,他知道。 但是他更知道,他在户部做的事情,是有严嵩的默许的。严嵩需要一个能理财的大臣,应对种种危机。但是严嵩也需要默许下面一些贪污来维系对自己的支持。 方钝在自己权限之内怎么做。严嵩不管。但是方钝如果敢乱伸手,管其他部门的事情,严嵩就不会对方钝客气。 说到底,方钝虽然是严党旁系,但也是严党。 “这仅仅是其一。”何心隐说道:“你不知道,严世蕃在江西如何吞并土地,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以至于他在南昌宅院,要比藩王还要大,据说有地方官上告,结果,毫无消息。在半路上失踪了。” “更不要说,鄢懋卿此刻正在扬州巡盐,从扬州来的金银财宝,一火车一火车地往严府送,以至于严家装不下了,需要重新扩建院子。但是扬州是什么局面?扬州盐商百业凋零,尚且能够维持。但是熬盐的灶丁,普通百姓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家师就是灶丁出身。之前灶丁,尚且有一条活路,但是而今他们居则无衣,食则无盐。因为官员怕他私藏。一颗盐都不能带出去。” “熬盐则无盐,织布则无布,耕耘则无食,这就是大明天下。” “你问我对严嵩怎么敢?如果有机会,我恨不得效仿聂政之举,刺严嵩于堂上,虽死何憾。” “你们达官显贵,出入则车马,从者如云,怎么知道天下百姓活得如何艰难,一个个都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却不知道百姓死者狼藉,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大局?” 何心隐这番话虽然是对周梦臣说的,但也是对徐阶说的,对朝堂上衮衮诸公说的。 这也是何心隐自带干粮来为徐阶效力的原因所在。 嘉靖年间,的确是危机重重。这种危机决计不仅仅是北虏南倭,甚至这仅仅是表象而已,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种种问题,才有了北虏南倭。如果没有这些问题,即便有北虏南倭,又能成什么事情。 周梦臣听了很受震撼。 他心中躬身自省,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关注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了。他推广的那些东西,固然对当地百姓有用。比如大同人会因为周梦臣推广的这些产业,都富裕起来。上海人也是如此。但是其他地方的人,会怎么样? 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甚至周梦臣感觉,他们不会因为这些地方发达而变得好,甚至会变得更坏了。 因为大明广大的腹地,充当了倾销地与原材料产地。朔州铁出,黄河以北的铁匠都受到了影响。上海布出,苏州有大量的商人都将产业转移到了上海。 就好像,北上广对广大内陆地区吸血一般,这个时代也会存在。 甚至因为财富地集聚效应,会更加严重,更不要说,后世有统计有调查有数据。这一切都可以预判出来的。但是这个时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周梦臣此刻才有一些后知后觉,不断反思,他的到来,到底让大明普通的府县过得更好了,还是更差了。 他不是经济学家,这一件事情,他不清楚。只能让人去调查。 但是有一点,他越发明白。 那就是他必须尽快进入权力中心,主持变法,让生产关系适应多出来的生产力。否则,工业化的生产力,会将大明朝廷撕成碎片的。 虽然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爆发出来。但是周梦臣对大明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如果这是周梦臣刚刚穿越过来的情况,周梦臣会想要不要造反试试。 而今周梦臣却没有这个念头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面对种种危机,或许他不能做得更好,但是他相信,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好。 这个局面,周梦臣自然当仁不让。 既然当仁不让,就要下手除掉他眼前的敌人,严嵩与徐阶。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还有其余人,比如大学士李本,吏部尚书吴鹏,等人。 如果真有一个排名的话,严嵩与徐阶是第一等的,只有他们两个。而周梦臣是第二等的,这里面最少有十来个人。周梦臣的排名也不是太靠前。 好在而今周梦臣将近四十。再加上内外战功,也没有觉得周梦臣资历浅薄了。周梦臣各方面都能能力冲击一下内阁了。 而冲击内阁的前提是内阁缺人。 严嵩与徐阶两强相对之下,内阁局面很稳定,根本不可能缺人的。 一瞬间,周梦臣对这一次搞死严嵩,有势在必得之心。 周梦臣说道:“说的好,徐阶的意思,何兄显然是明白的,今日我就为天下百姓请命,必杀此獠。还请何兄,助我一臂之力。” 何心隐对周梦臣的话有些诧异,他很清楚徐阶的心思。也清楚严嵩的能力。严嵩看上去垂垂老矣,但谁要小看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即便而今这局面下,严嵩拖人下水的能力一点也差。 否则徐阶为什么要将事情推给别人。 何心隐问道:“周大人是真心的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真心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见到陛下之后,定然要以此进言,一定要治严党父子于死地。” “好。”何心隐说道:“只要大人做到这一点,我就与大人合作又何妨?而且我还承诺,如果,如果,大人有一个万一,我何某人拼尽全力,将夫人与两位公子,送到江南。安稳一生。” 这一句话,弄得周梦臣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何心隐内心之中,其实还是有些单纯,不比周梦臣。周梦臣的心如果切开的话,固然不是黑的。但一定是千层饼加九曲回肠。 周梦臣敢打这个头阵,一方面是他有这个需要,在他看来,这是对他最好的办法。另外一个方面,他其实也要保全自身的自信。 周梦臣是他严嵩想杀就能杀的人吗?大同,江南加起来数十万大军在。再加上嘉靖的宠信,大事不成,全身而退的把握,周梦臣还是有的。 不过,周梦臣不想退。因为这一次退了,未来数年,周梦臣就未必有回京的希望了。 在何心隐面前,周梦臣却表现出大无畏之状,说道:“如果是有不成,请将我的家小送到俞将军处,他与我牵连较小,而且忠信可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锦衣卫 第九十二章 锦衣卫 如果有一天,周梦臣真要托付家人的时候,周梦臣真会托付给俞大猷。 不是,因为周梦臣与俞大猷的关系更亲近,恰恰相反,周梦臣与俞大猷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一些,但是俞大猷不是周梦臣的嫡系。 俞大猷混迹大明官场这么多年。周梦臣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俞大猷已经在领兵征战。 所以,一旦周梦臣倒台,戚继光等人一定会被牵连,而俞大猷即便被牵连,但也不会牵连太深,毕竟俞大猷上上下下都习惯了。不会因为一次政治-风波而丧命,毕竟老运动员了。 而俞大猷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这些逻辑,何心隐也是明白的。见周梦臣如此说,还真有几分相信,周梦臣决定提着脑袋做这一件事情,这并不是何心隐好骗。只是在何心隐看来,这么多年,想要将严嵩赶下台的人,不乏有高官显贵,但是最后都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固然功高劳苦,为天下百姓士绅所重。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其他被严嵩弄死的人,就没有声望与功劳吗? 何心隐说道:“在下领命。” 周梦臣说道:“今日之事,何兄有什么想法?”周梦臣问何心隐,未必是想从何心隐这边得到什么新的线索。而是想何心隐从徐阶那边拉过来,最好的办法还是想共事。拉近一些关系, 才好开口。 只是何心隐一说,却给周梦臣一些新的思路。 何心隐说道:“在京中有一处关键。恐怕是倒严必备打掉到位的。否则事情恐怕是做不成的。” 周梦臣说道:“那一处关键。” 何心隐说道:“就是北镇抚司。” 周梦臣说道:“锦衣卫?” 何心隐说道:“正是。别人看锦衣卫这些年来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在我看来,京师上下,眼线密布,钉子到处都是,不过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而已。”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默默点头。 陆炳做了二十年的锦衣卫了。手段老到之极,或许在对外情报上,锦衣卫有些无能,毕竟锦衣卫好多年没有收集过外国情报了。特别是日本。相对比较封闭,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出了问题,也是正常。最近这些年锦衣卫为什么动静比较小,不应该理解为陆炳无能,而是嘉靖不用动弹了。 嘉靖殆政,对朝政不愿意动手。锦衣卫手到底是一兵刀,刀要有动作,是要看用刀的人。而陆炳早就明白一件事情,先要让陆家传承下去。很多事情就不能做绝。否则嘉靖不在的时候,就是清算陆家的时候。所以嘉靖不动,陆炳更不愿意动,甚至还在情报上对某些士大夫的作为有些遮掩。就是想安稳过日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嘉靖这把宝刀,也有一些钝了。 只是嘉靖不想麻烦,而且能让嘉靖信任的人也是特别少的。换掉陆炳,也不知道要何人来代替。这才是陆炳一直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原因。 但是陆炳虽然不愿意杀人。他对嘉靖的忠心耿耿绝对不是假的。是那种,嘉靖要他死,他立即就会自杀的。 陆炳在保护皇帝安全上,是绝对上心了。甚至可以说一丝都不马虎。相传陆炳住在宫中的时间,比住在自己家的时间都长。 在倒严这件大事上,动作一定会有的,如果没有锦衣卫那边的默契的话,关键时候,锦衣卫的一句话都能扭转局势。 何心隐叹息一声,说道:“虽然说,陆炳与严家有仇,但是这种事情,总不能寄希望于这一件事情上。” 周梦臣当然知道,这里说的有仇,不是别的,就是陆炳的老师李默之死。 严嵩根本没有给陆炳一点点面子。 周梦臣说道:“陆炳的事情,我来解决。” 周梦臣与陆家还是有一些交情的,而今在陆炳身边当值的陆焕就在北镇抚司的要害位置。周梦臣与他的交情一直没有断,只是锦衣卫这个敏感部门,与谁交往过深都不对。这也是陆家从来的原则,与人为善,不攀交情。 所以,周梦臣与陆焕的交情就淡了。 巧的是,这一次周梦臣入京献俘,嘉靖要搞一个献俘仪式,按照礼仪,周梦臣在献俘之后,才能见到嘉靖。而献俘仪式上的礼仪很繁琐。又会有专门教授,还有锦衣卫组织排练。 这里说的锦衣卫是,锦衣卫下属的大汉将军,可以理解为御前仪仗队。是很威风,至于能不能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周梦臣记得负责这一件事情的,应该就是陆焕。双方或许能够接触一下。 这是之前周梦臣没有想过的。毕竟,锦衣卫好长时间没有参与到政争之中了。 何心隐说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宫中的人,想来大人自己会去打探的。其他的,也只有大人在陛下面前随机应变了。” 周梦臣说道:“得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后还请何兄多多指教。” 何心隐该说得都说了,不该说得也说的差不多了,自然要离去。周梦臣起身送何心隐到大门外,呆呆地站着,直到目送何心隐离开才回到书房之中。 不知道,他的挖墙脚计划能不能成功。反正该做得也都做了。 周梦臣请徐渭过来,随即一个仆人到了丰国公府上,也就是李儒府上。李儒掌管京营,已经成为京营大佬之一,勋贵的顶尖人物。很多时候不适合与周梦臣走的太近。不过,周梦臣借一下李儒的关系网,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日,周府的一辆马车悠然出门,在一处小巷中停了下来,车夫立即跑没有影了。一个车夫打扮的人上了车。就坐在车辕上,说道:“你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虽然我在锦衣卫之中,但是正常的叙旧,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陛下管的没有那么宽。” 来得人正是陆焕。 车中传出周梦臣的声音,说道:“这不是正常的时候,你们锦衣卫的消息不会这么不灵通吧,两军交战,三通鼓都敲过了,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吗?” 陆焕说道:“自然知道,你入京不就是第三通鼓吗?” 周梦臣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我这一次叫你过来,是想见陆太保。” 陆焕说道:“什么事情?我大哥这些年不参与外面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你只需告诉陆大人,说这一件事情关系到陛下安危。” 陆焕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转身掀开帘子见周梦臣一面,但是硬生生止住冲动,说道:“此事可是真的?” 周梦臣说道:“如此大事,我岂敢乱说话。” 陆焕说道:“你回去等消息吧。”随即匆匆地走了。 周梦臣之所以选定了陆炳,不仅仅是因为何心隐的原因,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关心嘉靖身心健康这一件事情上,陆炳是与他站在一起的。 徐阶对嘉靖的身体,并没有他表面那么在乎。而陆炳与嘉靖一起长大,而锦衣卫这个职位,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职位,如果嘉靖有什么问题。陆炳绝对会被影响。 从这一点上来看,陆炳比周梦臣还希望嘉靖长命百岁。 这才是周梦臣敢找上陆炳的原因。 “陆炳如果愿意出手相助。”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就是十拿九稳了。” 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车夫好像是接了一个手,又匆匆的回来,上车之后,一甩马鞭,将马车赶走了。 似乎这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密谈 第九十三章 密谈 周梦臣还没有等到陆炳接见。先等到了献俘仪式。 其实,这个献俘仪式,已经有过一次了。就是周梦臣攻克青城之后,将蒙古贵族送到京师之后,就有一场献俘,对周梦臣来说,已经谈不上新鲜了。但是对大明朝廷,却也是非振奋人心的。国家大典。 文武百官,公侯伯爵,都要列位其中。 周梦臣更是重中之重。 不过此刻的周梦臣无心关注献俘的事情了。 一来,在重大礼仪场合,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过一牵线木偶,周梦臣这个场合之下,根本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什么时候上前,说上什么话,什么时候退下,都有一定之规,几乎可不带脑子。 只要不出什么纰漏就好。 二来,他万万没有想到,陆炳选择见他就在这献俘仪式上。 这让周梦臣有些出乎意料,却发现非常合适的。 陆炳作为皇帝最亲近的人,几乎没有私人生活,陆炳很多美妾的,但是大多都是独守空房。是陆炳不行了吗?不是,是因为陆炳大多数时候,就是住在宫中。他熟悉宫中,比自己家中都熟悉。 所以陆炳如果想找一个时间秘密的见周梦臣。如果出宫是非常显眼的。在宫内反而不显眼。 献俘大典,负担最重的就是维持秩序,保障安全的锦衣卫,可以说而今这里早就被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管起来。这个时候,陆炳给陛下说要出去迅速一番,嘉靖也不会起疑心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何人都想不到,会是双方密谈的时候。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呜呜的号角之声,清丽地响鞭之声。还有众人整齐脚步之声。甚至还有大象的嘶鸣之声。对宫中是有大象的,甚至广西还有一个驯象卫,专司为宫中供给大象。只是这大象金贵,重要场合出来开路的。等闲少见。特别是嘉靖很少在大臣面前出现。这大象开路的场景就更少见了。 而就在奉天门下一个小房间之中。 陆炳一身蟒袍,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今日我信你一回。你如果不说清楚的话,周梦臣,你是会付出代价的。” 正如周梦臣所言,陆炳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对嘉靖的忠诚上,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虽然与人为善。但是很注意与大臣保持距离。不会轻易与谁亲近,更不要说如此密会了。 如果不是周梦臣说的有一些太骇人听闻了。陆炳也不会来见他。时间很紧,周梦臣也没有多说。将关于鸦-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陆炳说了,也没有隐瞒徐阶派何心隐来地告诉他的一些细节。 陆炳脸色不变,但是周梦臣能感受到,陆炳周围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陆炳说道:“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周梦臣说道:“我说什么,大人就信什么?大人不应该去查吗?” 陆炳说道:“我会的。” 周梦臣说道:“大人,可要快一点吧,因为我今日就会与陛下说这一件事情。” 陆炳说道:“你什么意思?” 虽然陆炳有整个大明最大的情报网,但是这个时代的效率,陆炳也很难在一天之内,将事情调查清楚。更不要说,按照今日流程,周梦臣在献俘之后,会立即被嘉靖召见。 留给陆炳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也就是说,周梦臣根本没有给陆炳留出调查的时间。 周梦臣说道:“不是我什么意思,而是我没有想到大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见我。这一件事情,我早就预备向陛下禀报。” 陆炳的语气沉重,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见我?”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其中有多少风险,我想陆大人也是知道的在此之前,能想到的万全之策,我都会想的。我知道陆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才想事前打个招呼,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陆大人如此----,如此谨慎。” 周梦臣说到“谨慎”两个字的时候,语调有一丝奇怪。似乎在暗暗嘲讽陆炳想得太多了。 其实也不怪陆炳。 陆炳从来与朝廷上的人物保持距离,周梦臣忽然传话说要见他。陆炳内心之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念头了。能来见周梦臣,已经是他觉得周梦臣这样的人,决计不会凭空虚言的。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会遇见如此一个问题。 陆炳一时间无言。 周梦臣继续说道:“大人,不在乎陛下安危。我还是在乎的。此药看似无害,其实流毒无穷。一旦陛下服用之后,一切可都来不及了。” 陆炳越发冷静,说道:“周大人,也是因为这一件事情从江南而来的吧。” 周梦臣说道:“正是。” 陆炳忽然起身,说道:“我知道了。” 周梦臣正想问陆炳准备怎么办?陆炳居然起身离开了。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他步步紧逼之下,其实就是希望陆炳在皇帝问起,或者其他场合的时候,说出有利于周梦臣的话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陆炳就这么走了。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梦臣暗暗揣摩道:“是不是我逼得太紧了。” 周梦臣对这一次见面,堪称蓄谋已久,所以双方一见面一开口,节奏就在周梦臣地把控之中。陆炳陷入周梦臣的语境之中,无法挣脱。 或许寻常人这个时候,会跟着周梦臣的节奏走。 但是陆炳不是寻常人。 下棋的人都知道要争先。一定要争先手。而如果争不了先手。那就从其他地方另起炉灶。而今陆炳面对的局面也是如此,该知道已经知道,继续下去,反而被周梦臣牵着鼻子走。 那又何必再待下去。 虽然,现实不是围棋。眼前的事情无法搁置。最少不在对手面前露出窘态,也给自己一些缓冲的时间。去寻找应对的策略。 这样一来,周梦臣反而有一点点紧张了。 虽然他思来想去,陆炳不会对这一件事情,不管不顾。也不可能不对危害嘉靖身体的行为有所反应。但是万一啊。周梦臣毕竟离开京师好几年了,京师有没有其余变化。 陆炳与严嵩有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今有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仇恨很多事情,并不是第一位的。利益才是。虽然在外人看来,陆炳一直对嘉靖忠心耿耿,但是周梦臣也担心,这或许是表象? “难道我打草惊蛇了吗?”周梦臣将自己的心思按了下去。决定不胡思乱想了。 事情到了这个关头了,想什么也没有用了。 古代政争,各有特色,但是明代政争关键点,就是把控皇权。或者说是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干脆就是让皇帝不得不支持。 不管周梦臣做了多少准备,最后还是要在御前决一胜负的。说服嘉靖,一切万事大吉,说不服。才有可能反噬己身。周梦臣提前见陆炳,不过是加一档保险而已。 该做得都做了。剩下就是最后的决战了。 周梦臣闭上眼睛,在房间里闭目养神。忽然有一小太监推门而入,说道:“周大人,周大人,该你了,快不要误了时辰。” 周梦臣整理了一身大红朝服,已经头上的帽子,说道:“这就来。” 随即跟着这个小太监去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这个房间之中,只有灰尘上下起伏,好像是在互相争斗,又好像是在翩翩起舞,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献俘 第九十四章 献俘 虽然说,小太监说时间到了。其实还有一段时间的。 周梦臣站在自己的等候区,看在奉天门外的大广场之上,无数人在锦衣卫与御史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条的站着。忽然鼓乐齐鸣,震天动地。 所有大汉将军口中呵呵有声。 其实到这个时候,礼仪已经过了大半了,比如说有司派遣人员,去太庙祭祀祖宗,禀报功劳,祭祀天地,等等。这些事情礼部都已经做过了。 而今已经到了最后的高潮了。 却见城头无数旗帜涌动,华盖缓缓地竖了起来,这华盖之下,就是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今日难得出来接见群臣。将皇帝的排场全部摆开了,让外人看来,更是龙威震天。 “万岁,万岁,万万岁。”嘉靖一出来。城头下面的群臣立即行礼。 周梦臣也不例外。 周梦臣还好,他虽然在外,但是与嘉靖的联系并没有中断,甚至有时候也上密折。有嘉靖的亲笔批复,更不要说,这、在京城的时候,周梦臣更是想什么时候见嘉靖,就什么时候见嘉靖。 虽然嘉靖深居简出。但是周梦臣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其余大臣就不一样了。 很多大臣在京城当官,当了好多年了。结果并没有见过皇帝。今日还是第一次看见,很多人激动的老泪纵横。带着呜呜的哭声,大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一连喊了三遍。声音浪潮真如山崩海啸一般。 等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城楼上才传开太监的身影,说道:“起。” 所有行礼的官员纷纷起身归位。 周梦臣大步上前,站在主位上,大声喊道:“臣南京兵部尚书,都察御史总督六省军政事,周梦臣,禀报陛下,倭寇肆虐,屠戮生灵-----” 周梦臣洋洋洒洒数百字,大抵就是说倭寇如何坏,皇帝如何英明神武,指示方略,他周梦臣又是如何艰难困苦,战胜敌人。获得大胜,献俘于阙下。 周梦臣说完之后,上面嘉靖说道:“赏。” 立即有一个太监站在城楼上,打开圣旨。洋洋洒洒念给有功之臣的赏赐。周梦臣的奖赏,无非是金银若干,布匹若干,加衔若干,封妻荫子。给老妈与夫人换一个头衔而已。周大同,与周图南,还没有做什么,就又升官了。 周梦臣听得有些失望。 他而今最想要的是回到中枢。但是这些圣旨一字不提。 对此,周梦臣是有预料的。 毕竟,中枢的局势不发生一场动荡。周梦臣即便将天下所有功劳都刷一个遍,他也未必能够回到京师。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升官就不是单单功劳就可以了。 除却周梦臣之外,也有一些将校,比如吴惟忠,就在赏赐之列。上面赏赐谁,谁出来谢恩就行了。 连谢恩的话,都是礼部提前写好的。照着背就行了。 好如一场大戏。 随即,一面面旗帜扔在地面之上,有岛津家,松浦家的,大友家的,等等旗帜,全部扔在地面之上。然后将一队队用白布绑起来的俘虏,光着膀子拉在城楼之下。 然后跪在下面。 嘉靖说道:“拿去。” 立即有无数太监齐声大喊:“拿去。” 然后自然有有司将这人拉了下去。这些俘虏自然也有自己的去处,罪行大的,就是明正典刑罪行小,也就下狱,按照罪行论处。 如是者三。 一场轰轰烈烈的献俘大戏就这样落幕了。 当然了,很多事情还要收尾,礼部官员依旧忙得不可开交的。但是黄锦已经过来,说道:“周大人,陛下老早就想见你了,快随我去见陛下吧。”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平抑内心之中的波涛汹涌。说道:“公公请。” 不远处,徐阶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随即又看了看一边严嵩。 整个仪式要大半日,献俘的使臣在午时,但是大部分官员天刚刚亮就要过来,内阁的人虽然可以来得迟一点,但总不能比皇帝还慢吧。 所以内阁几个人也是要在城楼上站上小一个时辰。 时间虽然不能算长,但是对于严嵩来说,已经是一个很沉重的挑战了,八十高龄了,皇帝恩宠在紫禁城之中可以乘坐步撵。要知道明代可没有清代赐给紫禁城骑马的特权。不管什么人,在宫中只能步行,而皇宫之中,不仅仅是一个紫禁城,地方大得很。很考验大臣的体力。 严嵩这个特权,可以说是皇帝对臣子的恩宠极致了。 严嵩在皇帝面前也时常有座位。但是这种重大礼仪上,严嵩自然不可能坐下来。能坐下来的唯有皇帝一个人。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让严嵩身心俱疲,皇帝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让严嵩回去休半日的假。明日再当值不迟。 徐阶却知道,这半日的时间之内,会发生很多的事情。 他固然不敢肯定周梦臣这个头阵怎么样,但是他也没有完全指望周梦臣。周梦臣之后,徐阶有的是牌,毕竟他想掀翻严嵩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刻他看严嵩,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时人莫笑池边柳。老却英雄似等闲。” 不知道,他说的这个英雄,是严嵩还是自己。 周梦臣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宫中,但是这一次,还如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似平静其实很紧张。即便恨极了严嵩,但是周梦臣也知道,严嵩在政争之中的才能。如果一次不将严嵩打死。面对严嵩的反扑,周梦臣也会面对极大的危机。周梦臣或许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是周梦臣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他又能保证他们的安危吗? 不能。 所以此刻周梦臣承受的压力,不亚于一场大战开始之前。不,这就是一场的大战。一场不亚于雪夜下青城的偷袭。只是周梦臣只是作为前锋,而不是主帅。 “周大人请。”黄锦说道。 周梦臣这才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宜春宫前面。 周梦臣这才向黄锦行了一礼,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嘉靖。 不知道是好几年没有见,让周梦臣感觉很是吃惊。嘉靖的衰老有些明显,往日乌黑的头发,也多了几分白发,好像有人故意将嘉靖的头发挑染了几根一样。 虽然嘉靖这十几年,一心一意修养身心。成为了养生大师,但是嘉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亏空太多了,在嘉靖十五年前后,嘉靖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死了。 当时朝野内外都做好皇帝大渐的准备了。 好歹熬过来了。但是之后,又有被宫女勒脖子,已经断气了。也就是方皇后依旧下令抢救。才算是救过来了。如是种种。再加上嘉靖服用丹药等等事情。嘉靖的身体能好才怪。 故而,即便嘉靖一心养生,也仅仅是在填补年轻时候坑,所以在五十多岁的年纪,白发也早早地爬上了额头。 不过,嘉靖的养生并非没有用,最少看起来嘉靖气色很好,红光满面,言语有声。 周梦臣行礼过后,嘉靖说道:“你这一次江南的差事,办得不错,朕心甚慰。” 周梦臣说道:“陛下英明,远见万里,臣不过得陛下指点,有一点点长进而已。” 嘉靖说道:“如果大明臣子都像你一样,朕也不用太操心了。” 周梦臣心中一动,看来朝野有些问题,并没有瞒得过嘉靖皇帝。不过,周梦臣也不好继续问,嘉靖也没有细说谁让他操心了,他继续说道:“海关也开了。赋税有多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问对 第九十五章 问对 周梦臣早就知道,嘉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的。 朝廷最大问题就是缺钱,嘉靖花钱更是大手大脚的,宫廷开支仅仅在军费之下,乃是朝野第二大开支。嘉靖最大的问题自然也是缺钱。 钱从来是嘉靖最关心的问题,而不是大明百姓。 所以这个问题,也是周梦臣必然要回答的问题,毕竟周梦城当今说要开海的时候,可是立了军令状。 周梦臣将海关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总结道:“陛下,而今海关或许还不能一年一千万两的赋税,但是明后两年之间,当沿海都开海之后,定然能突破一千万两。” 嘉靖说道:“好。朕没有信错人。来人,抬上来。” 片刻之后,有几个太监,将好几个箱子都抬了上来。嘉靖对周梦臣说道:“打开看看。” 周梦臣上前一一查看,打开之后,全部都是奏折。周梦臣抽出几册扫了两言,就明白了。这都是攻击周梦臣的奏折。说周梦臣什么的都有,里通倭寇,违反祖制,离经叛道。杀人灭口,妖言惑众。等等。凡是大明律上能找到的罪名,几乎都在看见。 周梦臣固然知道,如果自己做的不能让嘉靖满意,或者这些东西,就是处置他周梦臣的罪名。但是内心之中,依然有几分感动。 毕竟,对周梦臣来说,一个能放手施为的空间,实在太重要了。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臣无以为报,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嘉靖说道:“起来说话,你我君臣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不过,有些事情,朕确实有一点不明白,还请周卿,给朕说说。” 周梦臣说道:“陛下请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嘉靖说道:“沿海卫所不堪用,卿改为营,朕可以理解。但水师的开支,与海外的开支,是不是太大了一些。朕看过账目,维持这些每年最少要一两百万两之多,放在九边也能维持一个军镇了。” 嘉靖眼里似乎没有别的了,只有一个钱。 这或许就是嘉靖殆政时间长了的后果。掌控一个国家,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自然是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说容易,不过是人与钱。 人是人事安排,钱就是财源。 人事上,嘉靖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高级官员的人选,不,应该说是冻结了。维持一个对他有利的局面。钱的方面,一方面是却缺钱,朝廷也缺钱。另外一方面,就是要掌控钱财流向。 最少是明面上的流向。 周梦臣只能一一向嘉靖解释,说道:“大人,危险来自海上,财富也来自海上,海关之所以能征收上赋税,是因为海贸赚钱,大明的货物到极西之地,有百倍之利,到天竺,也有十倍之利,到南洋也有五倍之利,正因为如此,臣才能保证海关赋税能超过千万。如果朝廷不能控制海上,这个赋税是完全征收不出来。一是海贼纵横,商路断绝,二是,海商也很狡诈,如果朝廷不能控制海上,他们何不如之前一般走私。何必要缴纳赋税,东南沿海,不知道有多少私港。从陆上巡查,千山万水。很多地方都是难以找到的。但是从海上来看,却如夜里的篝火,一眼就能看出来。故而,控制海洋才能控制财富。” “至于北洋巡抚与南洋巡抚。臣之前也上奏过。不知道陛下可曾看过?” 嘉靖说道:“你且仔细说来。” 周梦臣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他从这一点看得出来,在京师他已经处于被动之中了。 无他,刚刚嘉靖一口气说出了维系大明海上优势需要多少钱,而今没有看过,周梦臣上奏的关于见了两洋巡抚的奏疏。 周梦臣虽然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在海外建立行政机构,这决计不在专擅之权之中。他自然是上奏过的。 看来,嘉靖之前根本没有看。只是做了两点,凡是周梦臣上奏都准,凡是攻击周梦臣的暂且封存。就是刚刚拿给周梦臣看的。 周梦臣并没有辜负嘉靖的信任,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捷报,将江南的局面硬生生地挽回过来了。还另有建树。嘉靖这才将这两点维持在最后。 而今看来,已经有人在暗中诋毁他了。 这种手法,周梦臣很熟悉,不过是众口铄金,滴水穿石而已。离间皇帝一个比较宠信的臣子,不要一上来就说,对方如何如何,一来未必有效果,二来也容易被皇帝察觉到。 那该怎么办啊? 自然是从小事说起,不经意之间,营造某某不对的氛围,一点点地给皇帝增加这样的感觉,时间长了,自然奏效。 周梦臣刚刚发觉,他就处于这种一点点积累小事的时候。 而今看来,周梦臣不动手,别人就要动手整他了。周梦臣不去细想,这个人是严嵩还是徐阶,或者说两人合作。他再次深刻明白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回京。 不回京,有则巨大的安全隐患。 周梦臣脸色不变,内心之中的翻腾,一点也没有体现在脸上,他将两洋巡抚的原由,细细地说给嘉靖听。说道:“而今日本国内局势动荡。日本国王足利家失权,已经无力约束下面大名,以至于无数残兵败将,在日本待不下去,劫掠东南,这一件事情不从根本上解决,恐怕臣一离开东南,东南还有闹倭寇。” “再加上日本多金银。臣算过,北洋巡抚在日本经营,能够自给自足,甚至向朝廷缴纳一些赋税。” 嘉靖有一点不敢相信,在外驻扎数万大军的情况下,日本弹丸小国,还能向朝廷缴纳赋税? 周梦臣只能将日本的金银矿,硝石,人口与购买力什么地说了一遍。 嘉靖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说道:“日本可灭乎?” 这一句话,将周梦臣给整不会了。 日本可灭吗?在周梦臣看来,给他足够的资源,灭日本不是什么事情。但是,在他看来,大明最大的问题从来在内,不在外。如果不解决内里的问题,将日本纳入大明版图之中,不会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甚至会加速大明的灭亡。 兵者国之大事,岂能因为赚钱而发兵? 周梦臣说道:“陛下,日本乃太祖不征之国,太祖定此组训,亦有深意,日本人丁三千万,人口滋生,不亚于安南,足利家黯然,灭之不难,难的是才长治久安,今后难免重蹈当今安南之役覆辙,如果陛下,真要灭日本,请大军百万,期以十年。臣必列郡东瀛。” 嘉靖听了,摇摇头说道:“笑谈而已,笑谈而已。” 嘉靖一听大军百万,期以十年。就知道这事情太麻烦了。别的不说,单单维持百万大军,给大明带来的沉重的财政负担,大明朝廷就受不了。他之所以起了这个念头,不就是看周梦臣出兵少,打仗少,得到的好处却很多。 只是嘉靖仅仅看见周梦臣打仗少,却没有看见,周梦臣在军事征战背后,外交方面做了多少工作。否则的话,九州岛上的日本人团结起来,也能有十万之众。并不是太好解决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其实,陛下开疆扩土之心是对的。海外经营的确赚钱。这也是臣为什么要设立南洋巡抚衙门的原因,正是因为南洋宝地,天赐不取,反受其害。” 嘉靖说道:“南洋又如何是宝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新鸿胪寺 第九十六章 新鸿胪寺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紧张起来。掀翻严嵩固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确定大明海外政策。甚至是一件比掀翻严嵩更加重要的事情。因为这是在确定大明海洋政策。 周梦臣说道:“南洋之于朝廷,如西域之于大汉,丝路一开,西域商道使得三十六国兴旺,而今西域沙漠侵蚀,盗贼不断,东西道路不通。只能走海路。这也是为什么海关一开,则岁入千万的原因,单单这一点,南洋堪称宝地,然南洋自身也物产丰富,有金银铜铁,香料粮食药材,珍珠宝石数不胜数。但是臣以为对朝廷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我大明富有天下,什么没有。南洋物资虽众,但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臣以为南洋最大财富,就是南洋的土地。” “土地?”嘉靖说道:“不过是一些烟瘴之地,多有疾病。朕可是听说,去海外者,死者可是不少啊?”、 周梦臣越发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靖身边有人,持续不断的给自己上眼药。但凡做自己做的事情,出问题的。都会禀报给嘉靖。至于功绩,却也是不得不说。毕竟,周梦臣所在的位置是要害之地。 天下人都在看着周梦臣如何对付倭寇,嘉靖也在其中。 瞒是瞒不过的。 但是嘉靖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全都关心的。一旦周梦臣不在这种要害位置,来到次一等的岗位,也就是嘉靖不怎么关注的地方,到时候,可就任其他人说了。 周梦臣只觉得的自己身边的杀机,好像有形体的刀剑一般,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等待时机一刀斩下来。 政坛的杀机,从来就是如此含而不露的。等显露出来的时候,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周梦臣立即辩解道:“陛下,去台湾南洋的人是病故不少,但是还在控制之中,但是在福建江西的百姓,却不在控制之中。大明二百年太平,人口滋生,隐户乃是黄册人丁的三倍有余,朝廷上下,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百姓,但是以此估算,大明丁口在两亿人上下。而且南方人口,是远远超过北方的。而南方人口最多的,就是江西福建两省,南赣屡叛,几乎二十年一乱,福建溺婴乃是天下之最,以至于断袖横行。有碍人伦。即便如此,也是勉强维持,臣观海贼之中,丛贼者十之八九,都是福建人。盖因福建生活艰难,皆死,何不投海闯一条生路。” “这也是江西与福建之不同,同样是人口滋生,福建虽然有山贼吧,然贼势不大。而江西屡屡作乱,平定南赣,动则千百万。与其扬汤止沸,何不釜底抽薪。” 周梦臣知道给嘉靖说,未来南洋的好处。嘉靖并不会在乎的。原因很简单,如果说北洋巡抚是喝日本人的血,是能够维持,甚至有结余的话,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南洋巡抚都是赔钱。需要朝廷拨款的。 毕竟,大明的殖民与西方的殖民是完全不一样的。 西方所谓的殖民,其实根本不是将百姓移民过去,而是如何大明对日本的模式。通过军事政治手段,打通商业循环,从而能从殖民地吸血。而周梦臣所发送的殖民,其实,就如同当年开漳圣王一般,带着百姓开垦土地,从此迁居于此,繁衍生息。 维持商业模式是不需要多少人的。而大明百姓要发展农业,却是需要非常多的人口。甚至还能本地土著也吸纳进去,时间长了,也无所谓土著与移民了。 到那个时候,谁敢说新开辟的土地,不是大明本土。 但是这前期是需要很大的投入的。 嘉靖这个人,对长远计划不是太感冒的。无他,并不是周梦臣一个人会给老板画饼的。其实画饼这个技能,大部分大臣都娴熟得很。嘉靖更多时候,不去看很多人说什么,只是看作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大臣们,说得永远比做好。 听他们如何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周梦臣直接偷换了一个概念,将开拓南洋与维护南中国的安定划上等号。嘉靖这才有些意动。他心中暗道:“也是,这些百姓去南洋,不管死上多少,只要不在本土作乱就好了。如果时间长了,真有一些收获。也算是我的功劳。毕竟是开疆扩土吗。” 嘉靖点点头,说道:“难得卿有远见。” 周梦臣听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而今不在嘉靖面前通过。那么都有可能成为无用之功。听嘉靖如此说,周梦臣就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有一件事情,要请陛下裁决。”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而今大明天威遍及四海,但是在朝廷却没有专门管理海外的机构。北洋巡抚,与南洋巡抚又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涉及到方方面面,还有海关赋税,到底在京中又改归属于那一个衙门?” 嘉靖一听就知道,周梦臣是有腹稿的。嘉靖问道:“卿有何高见?” 周梦臣说道:“臣以为鸿胪寺各项职能与其他各部有重叠。不如,将海关,两洋巡抚,已经对海外诸国的管辖权,全部纳入鸿胪寺之下。也算是统一管理。为陛下分忧。” 王安石变法,司农寺成为了权力机构。周梦臣也不过承袭故计而已。 原本鸿胪寺不过是一个边缘机构,掌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看起来很多,但问题国家大典礼部管不管,宴会光禄寺管不管,经筵之事,翰林院也不会让鸿胪寺单独来管的。可以说,鸿胪寺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分工。但是没有一件事情都不是他独自管的。 在清承明制,不过清人也觉得鸿胪寺没有什么用处。入清之后,重要性更下降了。 在古代官制之中,想要新设立一个衙门,难度太大了。但是给某一个衙门增加职权,却是很容易的。而且周梦臣选中鸿胪寺,不单单因为这是一个闲衙门,原本就没有什么职权,也是因为鸿胪寺毕竟掌管宾客,也就是外交礼仪的。也算是有一点关联。 在周梦臣新组建的鸿胪寺,与清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职权差不多,不同的,是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也类似于英国人的殖民地部。 管理所有海外事宜,甚至能够兼管海外军队。有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事的权力。之所将海关纳入其下,一来周梦臣制定的海关章程与户部原本章程之间,有一些不协调的地方,因为户部财政是条条框框是死的,从洪武帝传下来的账目,不过修修补补而已,但是海关账目却是活得,甚至要看市场情况,调整关税。当然而今还不会如后世那样灵活。但已经有近现代财政的一些样式,与户部说不到一起去。 更不要说,周梦臣也明白,在海外经营商业也是一柄利刃。自然要掌握在对海外有管辖权的鸿胪寺下面。当然了,有钱在手,大鸿胪寺,有更多的自由权限。 至于海关赋税缴纳上来,大不了鸿胪寺与户部对账就行了。将结余的款项,缴纳给户部。不过,周梦臣定然知道方钝肯定不愿意,其中少不了扯皮,但是周梦臣为了长久之计,也只能辜负这位前辈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惊魂 第九十七章 惊魂 嘉靖对这一件事情,并没有深究 。说道:“此事,下有司论处吧。你且留下一些日子,将这一件事情处理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陛下。” 周梦臣心中暗中感叹:“陛下老了。” 嘉靖殆政已久,很多事情不去接触,不去管理,不去插手,时间长了,就会抓不住重点。皇帝也是这样。在嘉靖二十年之后,到三十年之间。这一段时间嘉靖已经殆政了。但是依旧能给人一种神目如电的感觉,一眼就能抓住重点,是嘉靖真的天子明见万里吗? 不,是嘉靖在嘉靖二十年前这一段时间,是真的想将大明治理好,勤政了一段时间,并深入介入朝廷的决策之中。故而嘉靖才能对各方面都拿捏得很准。看得很明白。 但是而今已经嘉靖三十八年了。 二十年时间,冲刷了很多东西。 嘉靖在很多东西上变的迟钝,不敏感。一方面固然是嘉靖上了年纪,在很多事情上,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当年积累的治国经验,已经不大适用于现在了。 很多事情,三天不上手,就会手生。嘉靖近二十年来的工作量都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并不是说,嘉靖一点奏折都不看,一点朝政都不关心。但是这样的程度的关心,让他在朝政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这也是为什么嘉靖有些离不开严嵩的原因之一。 所以而今的严嵩更多是权谋手腕来维持自己的权威,他不敢轻易对一件事情进行判断。这句话看似表明对周梦臣的支持,但其实仅仅是代表自己不反对而已。 嘉靖说道:“你这一次来京师,就是想给朕说这个的吗?” 周梦臣呼吸一紧。 周梦臣这一次来京师,有很多不寻常的细节。严嵩知道,徐阶知道,严世蕃也知道,嘉靖未必不知道。 周梦臣一直都在筹备着如果给严嵩一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不是他主动的,而是嘉靖主动问起,一时间周梦臣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虽然说周梦臣意识到嘉靖在很多地方都变得迟钝。已经不如当年了。、 只是龙老了,也是老龙。 嘉靖一辈子玩弄权术。在这方面比谁都敏感。他就是权术本身,大明第一权谋大家。 周梦臣忽然发现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严世蕃的事情真瞒得过嘉靖吗?或者说,锦衣卫不知道,就代表嘉靖不知道吗? 不知道是周梦臣心中,嘉靖的心理阴影太过大了,周梦臣在嘉靖面前总是缺少几分底气。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得不发了。 决断,是一个名将最根本的能力。在战场之上,尤其是古代战场之上,没有什么决定是万无一失的,也没有什么准备,是完全周全的。面对突发情况,就要看当时指挥者的决断了。 周梦臣心中有无数想法,但是在呼吸之间,就将这些杂念都屏蔽下去了。 因为想多了也没有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周梦臣朗声说道:“陛下英明,臣之所以想办法也要回京,是臣发现一件大事,关系到了陛下安危。臣不得不赶回京师。”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工部侍郎严世蕃正在处心积虑筹备一种毒药,献给陛下,这种毒药名为乌香,又称阿芙蓉。有镇痛,致幻之效。一旦服用,就会成瘾,不可断绝。而且内伐五脏,又惑心志。乃是南洋巫师用以迷糊信徒所用。臣担心陛下,这才回京,想给陛下提一个醒。” 嘉靖说道:“你说的是这个吗?”嘉靖随即从一边拿出一个金色的匣子,让一边的小太监,递给周梦臣。周梦臣的心好像沉入无底深渊了。他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不是一丝了。他敢肯定,嘉靖知道些什么。但是知道些什么?而今还不能确定。 嘉靖敢将匣子给周梦臣,周梦臣不敢肯定这就是严世蕃所谓的神仙药。 周梦臣暗道:“是谁出卖了我?是陆炳,还是严嵩早有准备?” 如果是前者还好办。周梦臣总体上来说,是一片好心。嘉靖也不会轻易处置的。只是他这一下将自己暴露在严嵩的视线之中,恐怕今后严嵩会放下徐阶,优先打击周梦臣。 这或许就是徐阶想要看见的。 打前锋的一般都是炮灰。 如果是严嵩早有准备,那么很有可能,周梦臣所得到的所有情报都是陷阱。那么在后面张网以待的严嵩,又会有什么招数。 周梦臣将巴掌大的匣子打开,却是一丸乌黑的药丸。有着浓浓的药香,但是周梦臣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鸦-片为主药的所谓神仙药。 嘉靖说道:“说的,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要让陆炳来帮你说说话啊。” 周梦臣心中一崩,立即跪倒在地,说道:“臣死罪,然臣请陛下处死臣之前,听臣一言,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但是乌香之害,消神伤身,流毒无穷。陛下肯听臣此言,臣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嘉靖冷笑一声。 周梦臣也知道,嘉靖在笑什么。 无非是一老套路。一般喊“罪该万死”的人,都知道自己死不了。一旦知道自己真要死的人,决计不会喊什么“罪该万死”。都会大喊饶命。 周梦臣已经从宠臣变成重臣了。 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上,最大的罪过,不是别的,是与陆炳勾结。其余都不算什么。再者周梦臣北驱蒙古,南定倭寇,又扬威海外。不仅仅在朝廷之上自成一派,也在民间有很多支持者。可以说是朝廷人心所系。 这样的人是轻易杀不得的。 这还是遇见嘉靖。嘉靖在明代皇帝之中,算是强势的了。遇见其他皇帝,这就不轻易杀不得,是根本不可能下手了。 不过,嘉靖今日很生气。 从根本上,嘉靖就不相信什么毒药不毒药的。 他倒不是相信严世蕃,而是相信严嵩。 嘉靖与严嵩几十年的君臣,虽然这些年嘉靖对严嵩有些不满意,但是大体还相信这个老臣的。也了解这个老臣,说严嵩贪赃枉法,嘉靖是相信的。横行霸道,嘉靖也是相信的。说严嵩要毒死他?嘉靖不相信严嵩有这个胆子。 即便退一万步说,不说什么感情,以及嘉靖对严嵩这个人的判断,单单从政治利益上来说。 严嵩杀了嘉靖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严嵩而今在徐阶的攻势之下,已经有些溃态,更不要说,严嵩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只有严嵩是有脑子的,嘉靖觉得,严嵩这一段时间要做的,就是抱紧他嘉靖的大腿,而不是想下毒毒害自己。 这说不通? 反而以阴谋论来看着一件事情,分明是周梦臣,与陆炳做局。徐阶在背后推动,对严嵩一波攻势。 嘉靖对严嵩在与徐阶争斗之中落于下风,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也要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严嵩老了,在很多时候不如徐阶用心了。但嘉靖还不想让严嵩下台,毕竟严嵩听话。徐阶看上去,屁股更多是在士林那边,对皇帝是没有那么多恭敬的。 临时选一个代替严嵩的人,又有一点难。故而,他宁可留着半残的严嵩,带着虽然落于下风,但依然势力庞大严党制衡日益强大的徐阶。 嘉靖没有杀周梦臣的意思,损失太大,但并不代表嘉靖没有好好教训一下周梦臣的想法。他觉得周梦臣太放肆了。 嘉靖淡漠地说道:“传陆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问罪 第九十八章 问罪 就在周梦臣被嘉靖叫走得时候,其实陆炳也在紧张地忙碌之中。 锦衣卫作为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这个时代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都无法比拟的,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内部太过臃肿,比如被各路人马渗透,等等。 但是锦衣卫的情报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特别是对重臣的监视,一直在持续着。 陆炳只是有些避嫌。他不愿意参与到激烈的竞争之中。因为锦衣卫本身就是一个高危职业。大部分锦衣卫指挥使都不能全身而退。而陆炳与嘉靖的年龄相仿。在嘉靖渐渐老去的时候,陆炳也要找自己的退路了。更是处于多插花,少种刺。而谁都知道,严嵩与他有仇。他就不好表现自己对严家的情况,太过关注。 要知道上司一些倾向性的举动,很有可能让下面的人误判。而锦衣卫的拿手好戏就是栽赃陷害,一个不小心,他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这就不好了。 对这些朝中重臣的监视,陆炳表现出若即若离之感,既要让他们在正规之中,不要闹出什么大事了,陛下还不知道。又要保持距离。 看得太紧,深入两边党争之中,就不好了。 所以,陆炳根据周梦臣所言。立即调查了种种的资料,很快严世蕃炼药的药渣与成品都到了陆炳的手中。 陆焕报告数道:“数日之前,严阁老送上一批神仙药,说是有提神醒脑,修身养性之功。不过,而今还在太医院走流程。我等才这么容易拿到。” 陆炳拿出来一颗丹药,放在鼻子下面闻闻,也没有闻出什么,一来陆炳对药材也不熟悉。二来这要的药丸,都是蜜丸。这种丸子,除却一些蜂蜜的味道,也闻不出什么来。 陆炳说道:“太医怎么说?” 陆焕说道:“太医们没有下定论,有些太医说没有问题。而有些太医对于乌香这药材拿不准。毕竟这药材太少了,据说也就前朝,成祖朝海外进贡过不少。之后海外进贡就少了,本朝初,太医院里面只有名字,没有实物。而今的乌香也就是这一两年才有的。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清楚,没有用过。甚至这神仙药,还是第一次他们见过第一次用乌香的药,在谨慎也不为过。而另外一些太医说,乌香之前早有记载,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无须如此紧张。” 陆炳看着手中的药丸,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些太医定然是受到的严党的压力。在他看来,皇帝龙体再重要不过了。不要说这东西周梦臣提醒过了。 就是周梦臣没有提醒。陆炳也不会让来历不明的药物进嘉靖的嘴。 只是可惜的是,陆炳管不住嘉靖。 当今嘉靖服用金丹的时候,陆炳其实也表示了一点点担忧,结果,除却被多赐了几颗金丹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对了,大兄,刚刚我打听到一个消息。”陆焕说道:“王公公刚刚从太医院拿走一颗神仙药,说是陛下要拿走的。” 陆炳一愣,说道:“王公公,那个王公公,是黄公公身边的人吗?” 陆焕说道:“应该不是。” 陆炳忽然感受到一种不好的感觉。 宫廷之中,并不是没有党争的。 太监们之间的争斗只会更加残酷。黄锦并不是吃素的。在嘉靖身边这么多年,成为宫中的老祖宗,自然也是凭借自己的手腕与能力,还有嘉靖的新来,但并不是说,黄锦就没有敌人了。 想想就知道,嘉靖这样的人将制衡之道用到骨髓之中的皇帝,他固然相信黄锦与陆炳这样的潜邸旧人,但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不过,不管是黄锦两人多少年的交情来说,还是两人同样的出身来说,陆炳向来与黄锦亲近。 而今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王公公。 这忽然有些奇怪。 不过,陆炳也顾不上这些奇怪的点了,他此刻内心之中想得就是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小小的药丸,到底有没有嘉靖说的那样流毒无穷。 他现在只能确定,严世蕃是搞了一个神仙药,并且将这神仙药通过严嵩献给了嘉靖。 但是周梦臣说的东西,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一会儿,很可有可能皇帝会问自己,他到底该怎么说啊。 就在陆炳沉思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上前行礼说道:“陆大人,陛下召见。”公鸭嗓子拉着长腔。带着一分漫不经心的傲意。 陆炳听得很不舒服,多少年没有太监敢如此跟他说话了。陆焕听了更是要发怒,但被陆炳拦下来。陆炳说道:“这位小公公之前在什么地方当差。” 这个小太监说道:“咱家之前一直前宫当差。陆大人快去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陆炳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走。” 他内心之中,在不住地盘算:“前宫,这是谁的人?” 前宫自然对应着后宫,也就是紫禁城前半部分,有三大殿,武英殿,文华殿,这、文渊阁等大大小小的减租,一般都是处理政事的地方。 陆炳心中一时间有了想法。 片刻之后,陆炳来到嘉靖身前。入大殿之后,行礼就不用说了。 嘉靖淡漠地说道:“陆炳,你可认得这个东西。”嘉靖让小太监将神仙药给陆炳看。 陆炳刚刚才看过,岂能不认识。他立即说道:“认识。” 嘉靖说道:“怎么认识的。” 陆炳毫不犹豫地将周梦臣给卖得干干净净的。陆炳很清楚自己的跟脚在什么地方,他从来不会在嘉靖面前说谎,即便有,也是非常有技巧的省略而已。一旦嘉靖问起,不管牵扯到谁,他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从来没有为人包庇的想法。 毕竟忠于嘉靖,乃是陆炳立身之道。 嘉靖缓缓地对周梦臣说道:“周梦臣,身为外臣,结交锦衣卫,陷害首辅,你有什么话说?” 周梦臣脑袋一直嗡嗡的,心中不住的复盘。刚刚陆炳那番话,证实了一点,那就是并不是陆炳将自己出卖给嘉靖的,那么是谁,先一步将消息泄露给嘉靖,或者泄露给了严嵩。 事不密而失身。周梦臣无话可说。他此刻才觉得,似乎一进京师,就陷入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之中,周梦臣而今不知道这张大网是嘉靖的,是严嵩的,还是徐阶的。 因为周梦臣很清楚这个结果,虽然是严嵩搬回了一句,但是也很符合徐阶的预期,周梦臣这样给了严嵩一下,严嵩如果不还以颜色。 那么严党还怎么立足。如此一来,徐阶的压力就小了。而且周梦臣为了保全自己,与自己身后的人,与自己改革的成果,必须与严嵩当面鼓对面擂地过上一场。 一场风波下去,周梦臣功劳多底子厚,但恐怕也要落一个远窜地方,寻一个地方继续当总督去吧。 徐阶让周梦臣打前锋的目的也达到了。故而,周梦臣不能确定,他是被严嵩察觉了,还是被徐阶给卖了。或许这些真相,是永远猜不透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还是心软了一点,存着与嘉靖善始善终之心,目的性太强,心有所执,为人所制啊。”为什么无欲则刚,因为人有所求,就有弱点。可是谁能真冷漠的将什么不放在心上,抓住老爹,不过分我一杯羹而已。 嘉靖与周梦臣这么多年,君臣之间,种种故事,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周梦臣还是希望与嘉靖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好结果。可惜,正因为他有这个想法,才让他中了别人的圈套。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陆炳的抉择 第九十九章 陆炳的抉择 周梦臣知道,而今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但没有用,反而有反结果。但是他还是说道:“陛下,臣任陛下处置,但是此药陛下决计不能服用。” 嘉靖冷笑一声,他本就是一个疑心病多的人。虽然他觉得周梦臣只是想要陷害严嵩。起到扳倒严嵩的目的,但是对于这药,他也不准备用了。 只是此刻陆炳忽然说话了。 陆炳说道:“陛下,臣以为周大人所言有理。” 嘉靖目光一凝,看着陆炳,说道:“你说什么?” 陆炳自然看出来嘉靖生气,或者嘉靖觉得陆炳心思不纯。周梦臣最大的罪过并不是陷害首辅。而是私会陆炳。 说实话,陆炳虽然谨慎并且避开与大臣们的亲密接触,但是说陆炳从来没有私下见过其他大臣,却也是未必的。只是这一次被抓住了。 那就是典型。不仅仅是周梦臣的问题,也是陆炳的问题。 不过,嘉靖并没有对两人重处的想法。之所以不重处周梦臣,之前也说过了。而不重处陆炳,也是因为能被嘉靖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固然不是对陆炳完全信任,但是对别人,恐怕更是一丝也信不过。不愿意将身边要害之权赐予。 而今他还没有处置陆炳,陆炳居然还敢开口为周梦臣说话,这更证实了陆炳与周梦臣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一点,让嘉靖愤怒非常。他甚至想将陆炳与周梦臣通通处死。 只是,他不能。 朝廷大局不允许。 陆炳依旧说道:“臣知道,臣在说什么。只是陛下龙体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这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请陛下保重龙体,令人试药一年之后,在看情况如何,论处不迟。” “陛下,不要忘记庄敬太子啊。” 陆炳对嘉靖的确是忠心耿耿,明知道,这样说,会让嘉靖大怒,但是他还是要说,不为别的。毕竟嘉靖是有前科的。当年嘉靖服用丹药有多痴迷。痴迷到手臂上长满了红斑,甚至还有一些地方都流出了脓水,依然觉得是自己功力不纯,而不是自己中了毒。 如果不是周梦臣提醒了嘉靖,嘉靖而今身体决计不可能是活蹦乱跳的。嘉靖虽然是在嘉靖四十别无年去世的,但在嘉靖四十年前后,就已经开始缠绵病榻,甚至有好几次症状都非常严重。 临时前好几个月,根本就不像样子了。 而今已经嘉靖三十八年,按照历史上的情况,嘉靖身体上一些病兆都已经很严重了。虽然还没有卧床不起的状态,也应该是到了冬天不觉得冷,夏天不觉得热。神经系统有一些问题了。 水银中毒一事,或许嘉靖自己都淡忘了,但是陆炳不会淡忘,更不可能淡忘,正是因为嘉靖有这样的前科。陆炳宁肯惹得嘉靖大怒,也要将事情说清楚。 只是嘉靖本来就很生气了,又听起说庄敬太子。更是火冒三丈,随手金色的药匣砸了下去,正中陆炳的额头之上,顿时见血。嘉靖怒喝道:“给我滚,滚得要远远的。不许再进宫。给我滚。” 庄敬太子之死,是嘉靖一生的痛,从来是逆鳞所在。也就是陆炳说了,如果是别人敢这样说。嘉靖让他当场身首异处。 陆炳额头带血,也不敢擦一下,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随即嘉靖看向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周梦臣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嘉靖,立即说道:“臣告退。” 嘉靖语气冰冷说道:“处理好你的事情,给我滚回南京。” 周梦臣心中的气忽然散了七七八八,说道:“臣遵旨。” 有嘉靖这一句话,他估计今后就要在南京当兵部尚书了。提前进入养老生涯了。这一次来京,对周梦臣来说,是一场豪赌,而今看来,已经赌输了。 接下来的不仅仅是嘉靖的打击,还有严嵩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了。 未来一两年之内,是他最难的时候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暗道:“不管怎么说,我也不是吴下阿蒙了。我现在输得起。”虽然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他定然要蹉跎好几年了。 嘉靖看着周梦臣走了,他忽然沉寂下来,对这些神仙药说道:“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不要让我看见他们。还有今天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要外露出去。” 黄锦立即说道:“是。” 嘉靖轻叹一声,说道:“都不能安分点。” 这也是嘉靖生气的重要原因,嘉靖不想朝廷发生剧烈的动荡,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周梦臣这一件事情,今日根本不是完结,而是开始。 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正如嘉靖所想。宫中的事情,哪里是想封锁消息就封锁消息的。嘉靖所能封锁的消息,只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的,但是对严嵩与徐阶这样的大佬,根本就封锁不住。 严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将严世蕃叫过来,说道:“庆儿,你这药,真没有问题吧。” 严世蕃拍这胸脯说道:“决计没有问题。” 严嵩看着严世蕃有些不相信,说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严世蕃义正词严说道:“即便真有问题,我骗谁也不能骗父亲您啊。” 严嵩说道:“如此就好。”此刻的严嵩满头白发,行动缓慢之极,似乎已经走不动路了,脸上多次老年斑,他轻轻咳嗽几声,说道:“周梦臣,呵呵,之前不动你,是徐阶在顶着,既然,你这想死,我就成全你。庆儿,” “孩儿在。”严世蕃说道。 严嵩说道:“发动所有力量弹劾周梦臣。周梦臣有什么罪名。” 严世蕃立即说道:“有,海禁乃是太祖铁律,周梦臣废之,日本乃不征之国,周梦臣征之,至于增加赋税,不以太祖之意,更是数不胜数。诚不知将太祖放在何处?在大同用兵,先斩后奏,江南用兵,朝廷后闻之,诚不知将朝廷放在何处?各地广收弟子,分布军中,有戚继光者,年不过三旬,挂将封伯,至于总兵,军中上下,知周家,而不知天子也。这至于广收贿赂,过于千万,以至于天下商人仰其鼻息,号称点金圣手,何以点金,不过敛民有术也。更有非孔孟,而薄朱子,弃正道起邪心,以至于天下人弃道德之术,起谋利之心,道德沦落,天下何存-------” 严世蕃在搞人这方面,的确是非常有才华。根本不用脑子,此刻就口述出一片奏疏。将周梦臣批得体无完肤,单单看着些,很多人都会觉得,周梦臣正是罪大恶极,死一次都不够。 严嵩说道:“好了,这样的事情,你做事我放心,不过,你也知道,有徐阶虎视眈眈,这一次,你必须速战速决,并且立威天下,让天下人知道我严嵩还没有死。” “我当年,杀得了夏言,杀得了曾铣,而今也杀得了周梦臣。” 严嵩语气低沉,带着一些含糊的痰音,却分外果决。 严世蕃说道:“请爹爹放心,我这就去办。” 严嵩好像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不能亏待帮我们的人,那个王公公查查底,如果合适,就私下里多笼络一些,毕竟我们也要宫中的眼线。” 严世蕃说道:“孩儿明白。” 严世蕃见严嵩神情放松,似乎要睡着了,正准备轻轻走。严嵩忽然又问:“那药,真的没有问题吗?” 严世蕃再次说道:“没有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暴风雨前夜 第一百章 暴风雨前夜 周梦臣正在与徐渭相对而坐。 徐渭说道:“大人,徐阁老-----” 周梦臣说道:“不要说了,我认了。你以为是孙吴联盟,人家是吕布占徐州。我大意了,只是我对不起陆焕。” 徐渭说道:“只是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徐阁老的计划走。大人在外屡立战功,天下敬仰,大人领衔弹劾严嵩。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天下震动的大事,如果成了,大人为王先驱,如果不成?大人恐怕连南京兵部尚书也未必保全,而严嵩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经过这一次,徐阁老再出手,严阁老如果识趣的话,就会自己下台。”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知道徐阶是这个意思,只是万万没有别想到,徐阶会用这种办法来办到这一件事情。”说到这里,周梦臣怒气勃发,一把按住腰间的刀柄之上。 周梦臣寻常时候是不带配刀配剑的,只是他此刻心中有火,带柄兵刃不是为了发泄什么。而是提醒自己,兵刃要藏在鞘中。 徐渭说道:“大人要忍一时之怒。”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周梦臣带着几分苦笑,说道:“与严嵩徐阶来说,我还是嫩了一点。” 这也怪不了周梦臣。 周梦臣当年决定跳出京师的旋涡,这个战略决策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有得必有失。 在地方上,周梦臣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以至于而今周梦臣名满天下,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周梦臣是名臣名将。也积攒了浓厚的履历与资本。 但是同时,周梦臣远离了京师争斗最激烈的地方。 在外面听到的仅仅是争斗之后的结果,但是在京师感受到的却是过程。结果很简单,一个个尚书级别的大佬似乎因为简单地一件事情,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场。 但是其中,有多少利益权衡交换。有多少套路与反套路。外人根本不理解,甚至有些细节,除却当世人之外,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大佬对峙,其实与两军对垒差不多。打起来是要兑子。但是他们兑得子,一个个都是大明的高官,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谁愿意为别人牺牲。 在战场上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让士卒甘愿赴死,而官场之上也是如此。 周梦臣而今算是领教了徐阶的手段。 不过,这样的错误,周梦臣不会犯第二次了。 “大人,何先生来了。”忽然有一个仆役在外面敲门说道。 徐渭脸色微变,说道;“好一个何心隐,居然敢来?” 周梦臣微微摇头,说道:“徐兄觉得,是何心隐帮着徐阶一起骗了我?” 徐渭说道:“难道不是?” 周梦臣微微摇头,说道:“不是。徐阶是将何心隐一起给骗了。我周某人的眼光还没有这么差。岂是那么好骗的?” 徐渭说道:“大人,我还是沉不住气,我先回避了。” 周梦臣点点头,徐渭起身躲在一边。周梦臣随即让人将何心隐叫过来。 何心隐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大礼相拜。周梦臣立即搀扶住了何心隐,说道:“何兄,你这是---” 何心隐说道:“我对不起周大人,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请大人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之前的承诺都会兑现。如果大人有一个万一,我何心隐下半辈子为两位公子,为奴为仆,直到两位公子成家立业。” 周梦臣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说道:“是我周某人棋差一招,又关何兄什么事情?” 周梦臣内心之中不知道多少悔恨与不甘,但是此刻却表现出十足的风度。为什么?很简单,周梦臣很清楚,他即便再往何心隐身上发泄情绪,也无济于事。 事情要往前看。 何心隐的才能,周梦臣依旧欣赏。所以挖墙脚的想法一直没有断掉,如果今日一败,反而挖来一员大将,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何心隐见周梦臣如此说话,更是悔恨之极,说道:“我何心隐人赠匪号,江南大侠。从来做事,不拘泥于一格,对付敌人什么手段都用过,但是平身从来没有对不起朋友,今日我着了徐阁老的套,引周兄中计。我----,我----”何心隐说着说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何心隐感觉一辈子最窘迫的时候。 何心隐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何心隐在很多时候人品是过硬的,否则,怎么是江南大侠,上到百官,下到贩夫走卒,何心隐都能打交道。就是凭借过人的学识,与过硬的人品。 这才朋友满天下。 周梦臣说道:“何须此言,此事也算是各凭手腕,徐阁老前辈吗?我周某人不如也很正常。何兄事前也不知道吗?” 何心隐说道:“我-----” 周梦臣说道:“好了,不用多说了,心意我都理解。你今后做何打算?” 何心隐有些迷茫,这一次成为徐阶的工具,顺手算计了周梦臣。让何心隐内心很受打击。在徐阶看来,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对何心隐来说,几乎是赌上了半辈子的名声。 江湖上的人很多都是吃名声饭的。名声一坏,说话都不好用了。何心隐本质上是儒学大家,混江湖仅仅是副业而已。他不是放不下一些虚名。但是他接受不了,如何放下来。 他本来就与徐阶有一些离心,而今更是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何心隐说道:“我大概是不适合在京师的,京师居,大不易,我还是回家吧,等秋风起,鲈鱼肥吧。” 周梦臣说道:“何兄,可愿意留下帮我一把。” 何心隐说道:“是保护两位公子吗?” “不是。”周梦臣说道:“与天下大事相比,我那两小儿又算得了什么?我不瞒你,徐阁老技高一筹,我准备弹劾严嵩,与严嵩金殿对峙。只是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何心隐一愣,说道:“大人,不担心我是徐阁老的人。”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何兄是谁?国士,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人所用,而今我不过是代表为天下间为严嵩所迫害的人请你帮忙而已,徐阁老难道会不同意?” 何心隐心头一热,想起与徐阶幕中是什么样子,而今在周梦臣这里感受的满满的尊重。顿时有了决断,说道:“周大人,稍等,我去给徐阁老说一声,去去就回。” 周梦臣目送何心隐出去。 徐渭从一边出来,说道:“大人,真相信何心隐?”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何心隐还是太单纯了。有些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徐渭说道:“那大人觉得徐阶会不会放人。” 周梦臣说道:“他会的。他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视何心隐。否则也不会弄出这样的局面,即便我不请何心隐,何心隐也不会在京师了。”随即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这仅仅是给徐阶一个颜色,单单考虑安抚我周某人,他也会放人的。” 何心隐从来不是一个人,他一个人就是一张情报网。有了何心隐,再加上周梦臣留在京师各种关系网,周梦臣做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果然不出所料,何心隐很快就回来了。同时还带来徐阶的一些情报。毕竟何心隐没有官身,他的情报网大多是偏下,而徐阶的关系网多在官场之中。 徐阶带给周梦臣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些奏疏的抄本,无一例外都是弹劾周梦臣了。 周梦臣冷笑道:“暴风雨来得好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弹劾如雨 第一百零一章 弹劾如雨 在严世蕃的主持之下,严党上下发动了对周梦臣的弹劾。 一般来说,两边对决。都是从小喽啰开始。从一个小案子,抽丝剥茧,一点点地往上面提,然后牵扯到大人物身上。 只是这一次却很不寻常。严嵩要立威,根本没有走寻常路径,直接将矛头指向周梦臣。 周梦臣毫不示弱,第一时间上了自辩疏。 一般来说,大臣被弹劾之后,是要上自辩疏,并且卸职待劾。而周梦臣这一篇自辩疏,哪里是自辩疏,分明是弹劾严嵩十大罪疏。周梦臣这篇奏疏,乃是徐渭代笔,从严嵩立身不正,开始,先说严嵩媚行奉上,这是道德方面的问题。然后是能力不行,将北虏南倭之患,扣到严嵩头上。秉承这两个种原则,将最近严党很多把柄,一一翻出来,有些事情周梦臣未必清楚,但是徐阶是一定清楚的。有徐阶提供资料,徐渭的这一篇文章,几乎将严嵩从上到下个扒干净了。 可以说震动天下。 为什么这么说? 就好像是之前所言。扳倒大人物一般秩序,都是从小官开始,一步步上升。对周梦臣尚且如此,对严嵩这样的顶尖文官大佬,更应该如此。 周梦臣的身份地位,亲自出头弹劾,可以说是严嵩在李默之后,遇见的最大危机。 而且大佬们之所以做事情都从小官弹劾开始,其实也是给彼此留有余地,毕竟在想办扳倒别人的时候,就要先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扳不倒怎么办? 自己不亲身下场,一旦事有不成,自然能有一个缓冲。扔掉几个弃子,自身还是安全的。 而如同周梦臣如此下场,就意味着不死不休,势不两立了。必然有一个人道倒台。 徐阶此刻也不掩饰自己了。 徐阶没有出手,而是让林润为首的言官纷纷出手。一时间朝廷之上弹劾如雨。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一派倒严,一派倒周。徐阶反而收获了最大的利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上文说过了。大明规矩,一般被弹劾都要停职待参。 但是规矩是规矩,事情是事情,如严嵩这样的大佬,是可以例外的。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天下之间看严嵩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如果一弹劾,严嵩就要停职,那么这工作还做不做了。同样的问题,放在徐阶这里也是如此。 官职太低的弹劾,严嵩是可以意思一下就行了。 但是周梦臣不是寻常人。天下人也不能将周梦臣当成寻常人。周梦臣这种压上自己政治生涯,乃至于身家性命的弹劾。严嵩不能视若罔闻。 严世蕃更是被这架势给震慑住了。 严府之中,严世蕃来回踱步,说道:“老爷子,周梦臣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严世蕃在朝中做事,无往而不利,固然有严世蕃手腕不错,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严嵩。所以他对付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是不对等的打压。这种无往而不利的事情多了。严世蕃也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党争高手了。谁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周梦臣以这种鱼死网破的架势,同归于尽的打法。让严世蕃顿时有些慌了。 严嵩躺在春凳上,似睡非睡。好像没有听见严世蕃的话一样。 严世蕃说道:“老爷子,出大事了。周梦臣这厮不要命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严嵩不是没有遇见过弹劾,凡是敢弹劾严嵩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周梦臣这一次,体量太大了。说不好听的,周梦臣好歹身上有一个尚书衔,大明天下尚书级别的官员,才有几个,不超过二十个。那一个都不是白给的。 再加上周梦臣携大功而来,立即弹劾严嵩,让人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没错。当今刘瑾就是被杨一清这样干掉的。 杨一清平定安化王之乱后,回到京师与宫中太监联合,发动了对刘瑾的致命一击。 严嵩说道:“慌什么。人临时之前,难免挣扎两下。没什么。” 严世蕃说道:“这都是徐阶的诡计,老爷子你如果不自请停职待参,情况就不利于我们,如果停职的话,内阁就要由徐阶代理。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严嵩说道:“李本,吴鹏都来了吗?” 严世蕃一脚踹在身边的仆役身上,说道:“还不快去打听?” “是。”身边的仆役立即说道。片刻之后,立即来回报说道:“已经到了。” 严世蕃说道:“还不快请。” 严嵩说道:“先让李本过来。” 片刻之后,大学士李本过来了。 严嵩一把抓住李本的手说道:“我这次不成了,儿孙不肖,还请李老弟今后多多关照啊。” 李本大吃一惊,说道:“首辅何处此言?朝廷上下是离不开首辅的。” 严嵩一脸疲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连声音似乎都老了许多,说道:“人就要服老,我其实早就想过要致仕,但是陛下念旧情,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拖延到今日,谁知道徐----”他好像失言一般,将后面的字省略了,继续说道:“他都不愿意给我一个好下场。今日之局面,是我严某不识进退,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希望李老弟,看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今后多多照顾一下我这些弟子们。也算是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他们最后一点帮助吧。” 李本心中一动。严党的政治资源对李本来说,是非常庞大财富。 比起徐阶,李本先天不足。 徐阶虽然升得快,但是借心学,徐阶是拉出了自己的班底,徐阶对自己的学生,不惜余力的培养,也算是张开了自己的羽翼,再加上严嵩很多作为被无数人看不惯,都加入徐党之中。 这就形成了,虽然次于严党。但遍布朝野的庞大势力。 而李本,他当大学士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多年下来,夹带之中的人选,还是大猫小猫三两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动用资源,还不如周梦臣的。 官职是官职,能在这个官位上掌握多少权力,就是个人本事了。 这也不能说李本无能,实在是在两个大佬之间,根本没有第三者生长的余地。李本被架在空中,也没有发展自己势力的空间。 而今内阁首辅与次辅之间的大打出手,李本岂能没有想过自己未来。 李本自然是想熬过徐阶,自己熬上首辅宝座。什么将严嵩与徐阶通杀,自己当首辅,这个想法李本是从来没有过。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两位大佬,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是他也对严嵩的年龄有些估算。严嵩今年这一关能过得去,未来也很悬的。这至于内阁后严嵩时代,李本也感到有一些担忧的。 按照嘉靖的惯例。 严嵩倒台之后,徐阶为首辅,那么必然安插一个来制衡徐阶的大臣。李本对于自己能不能制衡徐阶,是没有太多信心的。但是如果而今与严嵩结下一个善缘,将来接纳严党的盘子,却未必不能与徐阶对垒了。 因为从一开始李本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徐阶差,他只是觉得,自己夹带里面的人是远远比不上徐阶的。 严世蕃见状,心领神会,说道:“李叔,侄儿今后就拜托李叔了。还请李叔看在之前的情分上照顾侄儿一把,之前有什么得罪的敌人,侄儿在这里向李叔赔罪了。” 说话之间,严世蕃就要上前行礼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严嵩之计 第一百零二章 严嵩之计 李本一把扶住严世蕃,心中一阵冷笑,暗道:“你严世蕃也有今日。” 严世蕃向来嚣张惯了。可没有少得罪人。 李本在内阁之中,也是比较倾向于严嵩的。但本质上还是墙头草。 严嵩与徐阶都没有想到针对李本的意思,一方面,李本再怎么弱,也是大学士,是能见到嘉靖的人。另外一方面,李本不在了,内阁之中就会添人,谁知道上来的是谁? 也就让李本在内阁之中安安静静的当透明人了。 严世蕃之前对李本向来不客气。严世蕃而今不过一个刑部的侍郎。但是对尚书都不客气,李本也不例外。 此刻严世蕃都服软了。李本这才相信严嵩真有培养他的意思。 李本心中虽然对严世蕃很不爽,但是表明上却很和蔼,说道:“贤侄何须如此,你我两家多年交情,我岂能不帮忙?” 严嵩说道:“那就拜托李兄了,今后几日我不在内阁之中,还请多多关照,有什么事情提醒一声。” 严嵩这样对李本,就是为了严嵩几日之后,不在内阁之中,有一个人看住徐阶。还让徐阶不要下黑手,即便不能,也要给严嵩反应的时间。 李本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严嵩让严世蕃好好送李本出去,自然有一些额外的好处。比如让出一些位置给李本的人,严党有太多的政治资源了,用来培养李本下面的人,更是九牛一毛。 片刻之后,严世蕃带着吴鹏过来。 吴鹏乃是严党核心,身为吏部尚书掌控天下官员的升迁。权力之大,就不用说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吴鹏手中的政治资源要比李本要多。 此刻的严嵩疲态是真的疲惫了,不是刚刚装的。 岁月不饶人啊。严嵩马上就要八十岁了。老人的精力能有多少。看似严嵩不需要做什么。但实际上,面对复杂的局势,找到破局之法。十分耗费精力。他如果能时刻保持旺盛的精力,徐阶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起势。 在面对吴鹏,严嵩说话就不用哪怕客气了。他说道:“这也一次是徐阶拿周梦臣当枪用。周梦臣不知道怎么被徐阶摆布了,而今也只能先拿周梦臣开刀。但是周梦臣是在陛下哪里挂了号的人,这样的人不好拿捏。” 在严嵩看来,天下官员分为两类,一类是在皇帝哪里挂号的人。这种人要小心应付。不好太过。第二类就是皇帝哪里没有挂号的人,对于严嵩来说,那就是一个蚂蚁,可以无声无息地捏死。 但是皇帝哪里挂了号的人,虽然难以对付,却也不是能对付的。 严嵩对吴鹏说道:“你立即去安排。将朝廷上的时候散播出去,还有,你派人下去,去什么黄河银行,江南银行,还有河朔军中,江南各地军中,想办法给我搞事,要他们知道,他们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周梦臣就死定了。” 严世蕃立即说道:“老爷子高明。他们不动,周梦臣还能活,一动周梦臣必死无疑。” 周梦臣每到一地,都造福百姓,人望很高的。即便周梦臣离开这么多年了,在大同人心中,依旧记得周梦臣,甚至有很多大同人都想为周梦臣立庙,幸好周梦臣在大同有不少故旧,这才拦住了。 否则,周梦臣这边就尴尬了。 人还没有死,就住进庙里,这就是所谓的生祠。是要犯忌讳的。 严世蕃之所以对付周梦臣有些不好下手,就是周梦臣似乎没有什么把柄。寻常人能够栽赃陷害,但是对于周梦臣这种简在帝心的人。嘉靖一定是要过目的。栽赃陷害就不大行了。严世蕃是栽赃陷害的一把好手,但不能栽赃陷害了,就让严世蕃有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今才发现,姜还是老的辣。 周梦臣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得军心,太得民心了。 是皇帝都多疑,嘉靖尤其多疑。 而今这个局面下,严嵩是弄不死周梦臣的。但是弄不死周梦臣,就无所谓立威。孙子兵法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一个官员太被军民爱戴,在嘉靖那边更是致命的。 天下人皆知周梦臣,而不知陛下,天下敢战之军,皆出周梦臣麾下。只要让嘉靖脑袋之中形成这个想法,那么周梦臣的小命就进入倒计时了。 在这个基础之上,严嵩有办法让嘉靖最终对周梦臣下杀手。 这就是严嵩最大的依仗。那就是严嵩对嘉靖的了解。几十年的相处之下。嘉靖觉得对控制严嵩有把握,严嵩何尝不是啊? 这是人性的博弈,没有君臣之分。 吴鹏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保证河朔,江南都不堪其扰,忍不住为周梦臣说话。” 严党的人,做好事未必能做成,做坏事根本不用动脑子。甚至如果将周梦臣麾下某一支军队搞兵变了,那更是再好不过了。让周梦臣在政治上再失一分。 只是严党上下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周梦臣麾下的军队可都是虎狼之士,真将军队给逼反了,局面该如何收拾? 一方面,他们是比较信任周梦臣的。对,正是那一句,唯有陷害你的知道你有多冤枉。不仅仅是信任周梦臣的人品,也是举得大明二百年天下,已经深入人心了。或许有无知小儿起兵造反,但是士大夫之中,绝对没有这样的人。 即便叛逆如何心隐,对嘉靖未必满意。但也没有造反的意思。 另外一方面,大明政治之中,多少年都没有实权将领参与了。再加上君臣之间的猜忌链,军方参与政治博弈之中,不但不是加分项,反而是减分项。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政治-局面。没有想过这样的局面也会被打破。 当然了,或许有人想过。 但是他们想得更多是,如果在政争之中失败了。他们与他们的家族下场定然是极其凄惨的。至于军队做乱,最后他们的与他们家族也是一样的。即便失败的下场是一样的。又何必担忧啊。 反正他们从不来没有想过家国天下,没有想过如果军队失控,就是天下大乱,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的情况。甚至直接中断大明王朝,也说不定。 也是,严党上下,要是想过家国天下,也不知道将大明搞成这样。 反正嘉靖都没有多想过小民,严党又何必去想啊? 安排好这一起了,严嵩收拾了一下,将自己显得更加苍老。要进行他最重要的表演,那就是去见嘉靖。自请停职待参。 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虽然嘉靖对政局渐渐失控,但是大明能够做主的人依然是嘉靖皇帝。 严嵩进宫之后,当面撞上了徐阶,徐阶好像是等候好久了,又好像凑巧碰上了。徐阶含笑过来,搀扶住严嵩,说道:“阁老可好?” 严嵩嘴中好像含着口水,咕咕囊囊地说到:“徐阁老好。” 徐阶小心翼翼地扶着严嵩说道:“严阁老,我这是来给你赔不是的,我那些学生,都年纪小,不懂事,不理解我们内阁的艰辛,被有心人一挑拨,都凑热闹了。弹劾阁老。我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不,我都狠狠地训斥了他们。只是已经发出去的奏折也收不回来了。我只能让他们闭门思过。今日就请阁老看在我徐某人的脸面上,放他们一马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徐阶之谋 第一百零三章 徐阶之谋 徐阶的一举一动,都有着真情实意,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徐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徐阶当然知道,他所作所为是骗不了严嵩的。不过想留几分缓冲而已。 战争的要素是保存自己打击敌人。而政治上也是,徐阶当然想将严嵩连根拔起。但是有时候不现实吗?既然要与严嵩并存,双方就不要撕破脸了。而今徐阶自然希望让周梦臣打头阵,即便严嵩将周梦臣弄下之后,严嵩也会大伤元气。也大伤圣眷。那个时候徐阶再动手不迟。 毕竟人是很奇怪的东西,嘉靖处死夏言之后,未尝没有在某些时候想起夏言的好。、 嘉靖如果处死了周梦臣,很可能就是类似心态。而周梦臣比夏言更无辜。估计到时候严嵩的圣眷会进一步下降了。就给了徐阶动手的机会。 当然了,如果周梦臣连让严嵩元气大伤都做不到。徐阶就要缓一缓了,凡是徐阶不急,他先要保存自己。而不是干掉严嵩。因为严嵩年纪在这里放着,他迟早要,离开大明政坛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总之,在周梦臣没有流完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徐阶绝不退缩。当周梦臣已经周派损失殆尽之后,徐阶才会重新思量。 严嵩神情波澜不惊,说道:“年轻真好啊。”也没有说放一马,也没有说不放一马。 徐阶说道:“阁老,这是去哪里?” 严嵩说道:“老朽罪孽深重,此去是去见陛下的。” 徐阶说道:“正好,我也要见陛下,在下搀扶阁老去吧。”、 这就是徐阶的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让严嵩单独见嘉靖。徐阶不用作别的,单单是存在,就让严嵩有些话不好讲。偏偏严嵩也不能拒绝徐阶,无他,大学士最大的权力,就是能够随时觐见皇帝。 严嵩也不能拦着。严嵩只能说道:“有劳了。” 于是徐阶搀扶着严嵩,小心翼翼地,看上去好像一对年老的父子一般。恐怕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两人无时无刻不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两人通传之后。 见到了嘉靖。 严嵩立即上前行礼说道:“老臣无能,得罪太多人了,以至于天下人都容不得老臣,老臣不敢有伤陛下之明,老臣请避位以待贤人。” “好了。好了。”嘉靖也知道而今日朝廷上的局面,几乎一天之内,所有奏折都变成了一个主体,不管是弹劾周梦臣的,还是弹劾严嵩的。似乎朝廷除却这两件大事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嘉靖表示很烦。 他根本没有看具体奏疏,也不想知道奏疏之中写的什么。毕竟嘉靖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大明上下文武百官,那一个是干干净净的,严嵩屁股下面是屎,徐阶屁股就比脸干净了?周梦臣就没有一点问题了吗? 都有,真要以言官的标准来看人,那全天下的官位都要空了。 所以,每一个人犯什么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奏的人想达到什么目标。所以,嘉靖更关注的是谁弹劾谁,双方有什么目的,而不关心弹劾的内容,无非是这样那样的罪名,有心人石头缝中都能挑出死罪来。 嘉靖关注的是,这些弹劾符合不符合自己的心思。 而嘉靖而今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过一些太平日子,大明朝廷过得去,文武百官过得去,天下老百姓过得去,不造反。就是皆大欢喜了。可惜天下人都不明白嘉靖的仁心,一个个都就是要搞事。 一方面嘉靖有些埋怨周梦臣,觉得周梦臣非要陷害严嵩,却手段不精,一方面他又埋怨严嵩,没有宰相气量。、 而今的嘉靖不想换严嵩,这个态度是明白之极。如果不是因为徐阶知道嘉靖这个态度,徐阶早就搞严嵩了。也不想动周梦臣。一来周梦臣算地是嘉靖一手培养出来的大臣。象征着嘉靖的识人之明。另外一方面,周梦臣的确没有什么大罪过,反而有不少功劳。 不过,这个局面之下,嘉靖内心之中其实也有几分倾向了。那就是保严嵩。保住而今的朝廷格局,让嘉靖不至于太过操劳。另外就是对周梦臣。他觉得周梦臣之所以这么轻佻的挑事,是因为一直顺风顺水,没有挫折。他觉得让周梦臣的人生履历要丰满一点。而且周梦臣年纪轻,能力不错,而今已经到了尚书门槛,将来怎么办?不如稍稍打压,将来留给儿子用。 于是,他温言说道:“当家三年狗都嫌,阁老为朝廷当家,为朕当家,有十几年了。上上下下对阁老有些埋怨,也是自然。只是阁老不要当回事。毕竟,这摊子让他们来做,恐怕都不行。什么避位让贤,朕没有听见,阁老拿回去吧。” 严嵩听了嘉靖这番话,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偷瞄了一眼徐阶。说道:“陛下,大明规矩不可废,此事没有说明白之前,臣还是要按照规矩来。还请陛下准奏。” 嘉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好。既然阁老这么说了。就当给阁老放几天假,回去好好修养,毕竟大明天下是缺不了阁老的。” 也严嵩立即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嘉靖随即问徐阶,说道:“徐阁老,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徐阶说道:“回禀陛下,而今内阁受到各类弹劾奏疏,有数百本之多,一时间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正要请陛下示下。” 嘉靖看着徐阶,随即看看严嵩,嘴角微微勾出一丝笑容,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场戏很有意思,他沉吟片刻,说道:“留中不发吧。” 嘉靖对徐阶与严嵩之间的小猫腻,也是很明白的。他对这样的事情,虽然不鼓励,但也不反对。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快刀斩乱麻,将局面给平息下去。然后各找各的妈。但是嘉靖很清楚朝廷政争的规律。 很多事情,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过去的。 这一场风波,其实就是徐阶与严嵩之间的斗争,要想平息下去,嘉靖自己发话也没有用,必须下面人都不想斗了才行。 怎么让下面人不想斗了? 让他们斗个够。 嘉靖刚刚对严嵩的话,已经对徐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留中不发,还是留出一些余地。就是说,你们两个人下面怎么斗,嘉靖不插手。只要不闹大,愿意怎么样都行。 徐阶说道:“遵旨。” 他内心之中充满了失望。不过,这压在他预料之中,他心中暗道:“看来,想要扳倒严嵩,必须付出代价。让陛下对严嵩完全失望。周梦臣这一条命,或许够了。” 徐阶内心之中,盘算怎么让周梦臣去死。 周梦臣这样的人多好,功臣,有功劳,有学问,有名声。一旦这样的人被严嵩陷害而死,不亚于当今夏言之死的风波,但是而今却比不上当时了,当时夏言被嘉靖厌烦,严嵩被嘉靖选中,而今嘉靖没有杀周梦臣之心。如果这个时候周梦臣死了。 天下人甚至陛下,觉得这是谁的意思? 而且徐阶想周梦臣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动手,毕竟严党要周梦臣死的人太多了。徐阶有不知道多少顺水之舟可以推。特别是严嵩回家休养了,徐阶要暂时主持大局,权限扩大了。 在徐阶这里,这就是一个兑子的局面,用周梦臣换严嵩。 什么周梦臣怎么想?抱歉,棋子是不需要思想的。或许将来徐阶还能举着为周梦臣报仇的旗帜,收拢周梦臣旧部。毕竟周梦臣一派还是有一些政治资源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一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阶很明显地知道一件事情,政治上的事情,虽然没有战场之上那么血淋淋。但是真到关键时候,也是要用人命去填。 嘉靖而今不想谈论别的事情,问徐阶有没有别的事情,没有别的事情,嘉靖就打发他们离开了。 在两人走后,嘉靖还是有一些不安。 他感觉,眼前的局面有一点点超出自己的预料之外。他下意识说道:“陆炳。” 没有人回答。 嘉靖这才想起,长年累月在宫中的陆炳,此刻已经不在宫中了。嘉靖问黄锦说道:“陆炳现在在做什么?” 黄锦说道:“遵陛下之令,正在闭门思过。” 嘉靖不知道怎么得无名火起,说道:“他一辈子都去思过吧。” 陆炳要不要思一辈子地过,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周梦臣快坐不住了。 留中不发,可以表达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就是嘉靖的意思,暂时搁置,到此为止。还可以用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还不够。之前所有的弹劾分量都不够。需要更有分量的东西。 以徐阶的手腕,他根本没有做什么,就向朝野暗示陛下的意思是后者。即便嘉靖知道,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如此一来,弹劾不仅仅没有因为留中不发而停止,反而更加多了。 对严嵩的攻击不去说他。严嵩事情太多了。而且严嵩有这充分的反对弹劾的经验。别的不说,吴鹏这里已经有动作了。吏部已经出手,用合理合法的手段,将几乎叫得最凶的言官给外放知县了。 如果不是徐阶这边撑着,很多言官都不敢弹劾严嵩了。 即便如此,弹劾严嵩的嗓门一下子降低很多。因为严党赫赫凶威,敢以自己性命为赌注弹劾严嵩的还是少数的。剩下还有些硬骨头,但是在声势上就一落千丈,而弹劾周梦臣一下子占据了主流。 一时间周梦臣很多事情都给翻出来了。 首先是大同案。 也就是周梦臣在大同借题发挥,一下子处死四十三名卫所军官的事情。这一件事情开启了重建大同军的序幕,但是此刻却成为周梦臣滥杀无辜的罪证。刑部欧阳必进用放大镜看当年的卷宗,说起来,还真是问题多多。 周梦臣自己也知道,这个案子更多是政治问题,是一场清洗。虽然周梦臣努力将卷宗抓扎实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瞒不过人的。 刑部尚书下场,让局面更不利于周梦臣。 随即严党又翻出各种似是而非的论调。 周梦臣的银行政策,被称为收敛民财,周梦臣借钱政策,被称为私财公用。说周梦臣贪污了不知道多少钱。将贪污钱财用在公事上。似乎觉得这个罪名是有些莫名其妙。觉得用自己的钱为公家办事,还是最过吗? 其实这个罪名才是最毒最狠的。 中国传统,有官赈无民赈。即便有,也是在国家崩溃,没有什么能力的事情。就是田氏代齐当年做的事情,大斗出小斗进,借粮食的时候,用大斗,还粮食的时候用小斗,一进一出之间。田氏还亏了不少。 看似田氏在做傻事,但是在田氏驱逐国君的时候,支撑国君的人却很少了。 所以,中国人很早就知道了。大规模慈善行为只能是政府行为。 宣称周梦臣做这样的事情,几乎就是在暗示,周梦臣图谋不轨。 等等。 周梦臣在外经营,自以为很有政绩,而今在这些人的嘴里面,周梦臣成为心怀不轨,阴蓄兵甲,滥杀无辜,草芥人命,等等。 周梦臣只能苦笑说道:“我今日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渭说道:“大人也不用太担心,公道自在人心,还是有很多人支持大人的。比如杨尚书。” 杨博在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公开上奏,为周梦臣辩解。但是并没有攻击严嵩。 杨博是没有与严嵩公开决裂的勇气的。甚至这一次杨博为周梦臣辩解,周梦臣都有一些意外。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杨博不仅仅是因为周梦臣与他之间的盟友关系,而是双方的利益上的深度绑定。特别是严党攻击周梦臣牵连到了银行政策上了,晋商可是着急跳脚了。 黄河银行作为最早开辟的银行,而今在晋商的支持下,发展得非常迅猛。南过江南,北至塞外,东达东瀛,西至嘉峪。到处都有他们的网店。虽然江南银行厚积薄发,财力雄厚,但是一时间不能超过黄河银行的先发优势。 甚至黄河银行已经做出一个战略决定,将黄河银行的分行开到广州,覆盖全国。 不要小看着一点,在这个时代科技水平,通信措施都如此落后,信息严重滞后的情况下,将银行覆盖到全国,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决断。 可以说,黄河银行为晋商,特别是蒲州系,赚到了他们大明两百年才赚到钱,否则一直被南方商人限制在北方的晋商,哪来的勇气要攻略全国啊。 对于晋商来说,杀周梦臣,他们或许有难过,但决计不知道拼命。而今将银行政策废掉,那就是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杨博又怎么没有激烈的反应。 周梦臣说道:“杨博这个人情我记下来了。” 徐渭说道:“不过,有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河朔巡抚杨继盛,浙江巡抚唐时英,江南巡抚汪宗元,都上书支持大人。殷大人来信说,有人在大同公开收集大人的罪证。马总兵也表示也上书朝廷,为大人辨别。江南那边也有消息,巡盐御史鄢懋卿,此刻就在江南。要争夺江南银行的主导权,王兄,与江南世家一起出手,才算是让鄢懋卿知难而退。只是有人到军营之中,说奉命调查大人,但是做得事情令人发指。下面有些群情激奋了。” 周梦臣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不对,一时间没有想到。说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渭说道:“军中,按理说这样的朝争,根本不管军中什么事情,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军中都只有听命的分,严嵩为什么往军中插手。” 周梦臣说道:“是啊。” 其实在马芳之前,戚继光就写信给周梦臣表忠心。但是并没有上奏的意思,戚继光也拦着其他武将上奏。周梦臣并不觉得戚继光做得有什么不对,就是戚继光本人对政治比较敏感的。知道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仅仅是周梦臣与严党的正面对决,同样也是一场站队,很多人知道自己上本弹劾也没有什么用,这么多奏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是上本没有,上本说些什么,就是一场站队,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周梦臣在地方上是有些支持的,但是在朝廷之中,却力量薄弱,连户部尚书方钝也都沉默了。方钝专门写信过来,表明自己的无奈。方钝虽然对严嵩并不亲近,但是他毕竟是因为严嵩才上位,在政治划分上,算是严党旁系,平日特立独行一些没有问题,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必须立场分明。 否则恐怕周梦臣还没有倒下,方钝就先回京养老了。 徐渭心中一动,说道:“大人,会不会严嵩想要一场兵变。” 周梦臣一愣,说道:“岂有此理,他可是大明首辅啊?”随即周梦臣悲哀的想到,严嵩或许真做出来这样的事情。随即周梦臣立即说道:“马上给所有人写信,让他们不管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安抚局面,决计不能为有心人所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刑部问话 第一百零五章 刑部问话 在周梦臣的督促之下,徐渭带领的幕僚班子,连夜写了不知道多封书信,几乎周梦臣麾下旧部都受到了周梦臣署名的书信。 只是接到反馈,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很多事情,都是不大可控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刑部吏员上门了。邀请周梦臣到刑部一趟。 徐渭已经将人打发了。 但是刑部的人就好像在周梦臣家里上班一样,也不进门。就在周梦臣家门口蹲守。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刑部上门问话。 徐渭大怒,说道:“欧阳必进欺人太甚。” 周梦臣虽然此刻有几分戴罪在家的意味,但是周梦臣已经是大明的南京兵部尚书,这样身份,只要朝廷并没有定罪,刑部尚书上门,周梦臣也可以拒之门外。更不要说区区一刑部小吏了。 刑部的意思根本不是要真将周梦臣如何,他们也没有这个权限,他们的意思就是拱火,宣示风向。让所有人都知道,周梦臣定罪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要知道,周梦臣家所在的位置,乃是嘉靖的赐宅,就在皇城脚下,周围的邻居都是达官显贵,这里有一点点消息,一会儿工夫,就传遍了整个官场。 周梦臣说道:“既然欧阳必进这么想见我。我难道就怕见他了吗?” 如果说周梦臣在这样的局面下,还能镇定自如,徐渭就有些撑不住了。 不得不说,战场是很能锻炼人的。人与人之间,十步之内,横尸遍野,手中握着无数性命。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乃至于自己的性命。周梦臣能在战场上走下来,心理承受能力,决断能力。早已非同一般。即便而今局势每况愈下。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依旧坚如磐石。 稳住心神。 而徐渭已经有些焦躁了。 徐渭说道:“而今大人只要一去刑部,那就是百口莫辩了,而今徐阁老那边的支持越来越弱。这种局面下,风向再变,可就百口莫辩。” 周梦臣说道:“这都是小伎俩。真正的胜负手在宫中。冯保怎么说?” 徐渭说道:“冯保说,最近宫中有变。他的很多消息渠道都被斩断了。他现在也摸不清楚宫中的动静。一时间没有什么办法。” “大人,冯保这个人有些滑头。” 周梦臣说道:“人之常情。最少他还敢跟我传消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周梦臣越是明白一件事情,不要对人有过多的要求,对什么背叛自己,乃至于反刺一刀。周梦臣就看淡了。 不是宰相心里能撑船。而实在是在如果不能做到将这些事情视若等闲。气都自己气死了。 因为大多数人,本质上就第趋利避害的墙头草。这是人性本身,政治本质上是搞人。对于人性必须有清晰且深刻地理解,其实严嵩也是一样。而今严嵩一定要将周梦臣置于死地。并不是对周梦臣有什么私人的爱憎。而是为了政治上的局面着想。 冯保耍滑头了吗?自然是耍了。但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周梦臣的情况下,还敢与周梦臣保持联系,已经不错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其他都是小事,你抓紧一件事情,就是求见陛下。一定要想办法见陛下。” 朝争胜负之数,从来是在嘉靖的心思如何。 而想要改变嘉靖的心思,就必须见到嘉靖。但是之前周梦臣见嘉靖的时候,随随便便,从来不觉得为难。但是而今周梦臣才知道宫门深似海。周梦臣就在皇城脚跟。与嘉靖居所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而今却给一种天涯相隔的感觉。 徐渭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尽力还为的。何心隐也在帮忙。只是----” 周梦臣说道:“成败皆我命。再说,我周梦臣还有一些本钱,只要死不了,还有重头再来的时候。大不了十年之后,再见分晓。” 周梦臣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周梦臣进士出身的精贵了。虽然大明不能说不杀士大夫。但是杀一个进士,与一个寻常官员还是不一一样的。 再加周梦臣命满天下,谁都知道周梦臣乃是国家柱石。即便一时间受到挫折,不过熬上数年而已。 毕竟,就是嘉靖也没有想过杀周梦臣。 只是他不能保住他的部下与追随者,今后越要有漫长的蛰伏期。只是政治人物,哪里有一帆风顺的。三起三落,都很正常。更不要说,周梦臣有最大的本钱。 那就是时间。 严嵩八十岁了,徐阶也六十多了。他才四十不到,他们三人本质上不是一代人。在同年龄段之中,周梦臣已经是无与争锋了。 就抱着这个心态,周梦臣交代好之后。就跟着刑部的人去刑部了。 周梦臣到了刑部之后,就被欧阳必进引入内室说话。 周梦臣与欧阳必进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只有茶水的冉冉热气。似乎没有一句话可以说的。 周梦臣语气淡淡地说道:“欧阳尚书,你传我来。有什么话要问,就问吧。” 欧阳必进说道:“周大人,这些小手段,不是我做的。是我姐姐那个败家子儿子做的。雕虫小技,能济何事?” 欧阳必进的姐姐就是严嵩的夫人。那个败家儿子自然是严世蕃了。 周梦臣说道:“严世蕃是天下第一衙内。严阁老有子如此,定然足慰平生。” 欧阳必进听得周梦臣看似客气,实则讽刺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也一样的感觉,在他看来,严嵩如果没有严世蕃这个儿子,早早想退身之路。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到时候,悠然林下。而不会深陷危机之中。 欧阳必进的政治眼光自然能看出来,以周梦臣弹劾严嵩引起的这一场大风波。周梦臣很有可能栽了。但是对严嵩有什么好处? 没有。 严嵩将周梦臣掀翻。严重消耗了严嵩的政治影响力,甚至处于空前虚弱的状态之中。可以说,严嵩打赢这一场仗,不仅仅没有缓解自己的危机,反而让自己陷入更深重的危机之中。只能将自己下台的时间,推迟一段时间。甚至埋下了极大的危机。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岂能轻年少。 严嵩今日弄不死周梦臣,未来周梦臣岂能没有报复的时候。严嵩而今在,什么都好,严嵩能活多少年?指望严世蕃能压制住周梦臣,简直是笑话。 如果可能欧阳必进,也期望严嵩能将周梦臣给弄死,解除后患。但是欧阳必进自己觉得,这一件事情恐怕不好办啊。 欧阳必进心思复杂之极,他对严世蕃一万个看不上,但是对自己的姐姐却是真心实意,他内心之中轻轻一叹,说道:“周大人,老夫一把年纪了。也算是前辈,有一肺腑之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梦臣说道:“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周梦臣一句话将欧阳必进给噎住了。周梦臣随即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欧阳前辈这样说了,想来是一定要讲。那就请讲吧。” 欧阳必进脸上有些不好看,但是为了自己姐姐还是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局面如此剑拔弩张的,对谁都不好。要不,就给我一个面子,我请严阁老来,大家好好谈谈,有什么事情,都说开就行了,何必弄得如此鸡飞狗跳的。” “你看如何?”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听闻欧阳前辈当年在郧阳巡抚任上也是爱民如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为民除贼,何惜此身 第一百零六章 为民除贼,何惜此身。 欧阳必进叹息一声,说道:“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周梦臣说到;“那大人可知道而今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欧阳必进沉默了。 欧阳必进不能说是一个坏人。只是他与严嵩关系太过亲密了。亲密到已经不能分割了。在政治上更是有严嵩的提携,他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并不是不知道,严党做的事情。 这也是他对严世蕃特别讨厌的原因,因为严党前期,还是能做事的,严党内部还是有一些人才,虽然争权夺利,但对朝廷也是有功劳的。 但是严嵩不怎么管事之后,严党具体事务都交到了严世蕃手中。 严世蕃能坐稳严党核心。一方面借助严嵩的余威,一方面就是纯粹以利相合。让严党已经堕落成一个纯粹的贪官污吏的组合,一切都是为利益而已,金钱的利益,政治的利益。唯独没有想过朝廷如何。 走到今天,弄得天怒人怨,让徐阶步步紧逼。决计不仅仅是徐阶的能力问题,而是严党整体都有问题。 周梦臣见欧阳必进沉默,说道:“看来,有些事情我不必说,前辈也是知道的。我周某自从入朝为官,不敢自诩清高,但也从来没有单单只为自己当官,百姓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其实之前,我一直审时度势,缺乏勇气。但是不为了自己,就是为夏阁老,为曾将军,为王巡抚,为边关的百姓,为天下的饥民,为我周梦臣一口气,我周梦臣这一条命在这里,严首辅有以,自可来拿,但是要我与严阁老讲和,决计不可能。” 其实,周梦臣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就好像三国演义一般,与严嵩和解,从徐阶阵营之中倒向严嵩阵营之中,对周梦臣来说最有利。而徐阶对周梦臣也不是很地道的。 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总是有一股英雄气。不屈之气。 他并不是不知道,其实严嵩真有可能要自己的性命。但是周梦臣见死人见多了,饿死的,冻死的,战场上死无全尸的。如是等等。 见多了生死,其实也就觉得,生死也就那一回事了。别人的生死如是,自己的生死也如是。 欧阳必进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周梦臣起身,说道:“看来,前辈没有什么可说得了。那我就告辞了。”随即不等欧阳必进说话,就起身走了。 周梦臣去了一趟刑部,自然搞得满城风雨。局势越发不利于周梦臣了。 而周梦臣各方面找门路,想办法进宫见嘉靖,结果不管什么路,甚至用了银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可以说,周梦臣用尽了所有办法,仅仅的了黄锦一句话。那就是:“周大人,而今最好安安分分的等处置。”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周梦臣谁也没有见,孤单的在书房之中坐着。愣愣地看着一盏孤灯。看着灯焰跳跃,似乎看到自己在大明这二十多年了。 只觉得风云变幻,不知此身何寄。 也觉得,未来就好像一叶寄予江河之上。不知道何时就被风雨打落。 “或许,二十年来如一梦,而今也是梦醒时分。我倒是无所谓处置不处置的,嘉靖还能杀了我不成,但是跟着我做事的那些人怎么办?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而大明未来怎么办?” “相公。”李云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站在他的身后,端着一杯茶,说道:“没事吧。” 周梦臣说道:“没事。” 周梦臣不想将外面的风风雨雨,带给家里。但是如此满城风雨之下,李云珍又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云珍说道:“我二哥已经将鸦-片的药性分析做好了。” 周梦臣说道:“哦。” 这东西是周梦臣托付给李时珍做的。但是而今也没有什么用了。李时珍已经确定了鸦-片的毒性,但是这东西不可能交到嘉靖手中。 这就是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他认为什么是对的,下面人用无数办法来证明,皇帝认为对的就是对的。至于别人有不同于皇帝的看法,真的也是假的,对的也是错的。 李云珍一把抓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要不,咱们回武昌吧。武昌钟鼓楼还是我们家的,那里有三重院落,有武昌最繁华的十里长街。有我们家的铺子。我们可以做一些营生,我会行医的,我现在是京师第一女神医。回家之后,我能照顾家里的。” 周梦臣看出了李云珍的焦虑,他不会告诉他。如果他周某人真的一败凃地的话,武昌是回不去的。就好像张居正死后,张家被人封门,不让送入任何吃的。 张居正的硬生生地饿死了。 张居正如此,严嵩对他周梦臣的手段,又能仁慈到什么地步。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何心隐的准备真的有用了。” 不过,周梦臣并不准备告诉李云珍,怕他担心。只是他准备让周大壮从各方面挑出最忠诚于他的旧部,一旦事有不谐。让他送自己家小去海外。 周梦臣轻轻抱住了李云珍说道:“好了,好了,你相信我,没事的。我这么多年走下来,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你安心便是了。天大地大我最大。” 李云珍死死抓住了周梦臣的手,说道:“要不让三娘生孩子吧。周家的子嗣太少了一点,娘都说过了。” 周梦臣也不是不近女色之辈,从草原上带来三娘,周梦臣早就收房了,只是周梦臣对李时珍从来是很尊重的。所以一直没有让三娘有子嗣。 虽然周梦很觉得有两个儿子,已经不错了。但是周母却不觉得。毕竟母亲都想要孙子越多越好。 李云珍其实有些不情愿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李云珍却不在乎了。 一旦有一个万一,周家只有两个子嗣,不知道能不能在风雨飘摇的未来活下去。夏言的幼子就差一点夭折了。李云珍怎么忍心周梦臣将来断子绝孙。 哪怕周梦臣自己或许不在意。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夫妻两人在危机四伏的京师之中,紧紧拥抱,享受片刻温存。忽然外面响起激烈的敲门声,徐渭说道:“大人,宫中来人。紧急召集大人入宫。” 周梦臣知道徐渭从来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他此刻过来,定然有事,更不要说,关系到宫中。周梦臣第一个感觉就是事情有变。 虽然不知道是转机,还是终于落地靴子。 周梦臣立即起身,走了出去。一边让李云珍给自己换衣服,一边问徐渭,说道:“宫中有什么动向,而今已经是夜里了。难道要夜开宫门吗?” 徐渭说道:“正是。宫中所有消息断绝,我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那就是陆炳今日入宫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陆炳入宫,你亲眼看见了?” 徐渭说道:“没有。不过,只是陆家的马车进宫了。” 周梦臣一下子锁定了,这个变化一定是由陆炳引起的。因为陆炳从来很低调的。宫中虽然很宽敞,但是大臣们一般只能步行,有步撵的也只有严嵩一个人。 陆炳这一次乘坐马车入宫,就显得非常非常不寻常。一般情况下。陆炳都是步行入宫。低调的好像寻常侍卫上班一样。 周梦臣振了一下衣服,推门而出,在李云珍听不见的地方,与徐渭说道:“徐先生,你我多年交情,如果我走不出皇宫,家里就交给你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陆炳之死 第一百零七章 陆炳之死 徐渭说道:“请大人放心,纵然万死,我也会保夫人与公子平安。” 周梦臣转身看着身后的灯火,看着灯火下面的人。微微一笑,说道:“事情应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毕竟,我有不是韩信,杀我还不需要这种手段。” 韩信是被诱入宫中,被竹竿捅死的。但是时势不一,嘉靖真要杀周梦臣的确不用这种手段。既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周梦臣预感就有转机在眼前。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周梦臣从小门进入宫中,不多时有一个人来引导周梦臣前进。 古代与现代最大的问题就是照明,虽然宫中园林,美轮美奂。而且宫中已经尽量照明了,一个个灯笼照亮之下,对比整个世界的黑暗,虽然还有一些亮光。但是在周梦臣眼中,依然算是很昏暗之极。 但周梦臣在昏暗的灯光之中,却也认出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焕。 周梦臣说道:“陆兄。” 陆焕却好像没有看见周梦臣一样,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周梦臣说道:“陆兄,你这是?” 陆焕没有转身看周梦臣,而是淡淡地说道:“周梦臣,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的交情,一刀两断。从今之后,你不要说你认识我。我今后也不知道周尚书是何许人也。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哥要我告诉你的。” “我哥死了。” 周梦臣脚步一顿,吃惊无比,说道:“怎么可能?” 周梦臣上一次与陆炳见面,才过去多长时间了。当日看陆炳的身体还是极好的。怎么转眼之间,陆炳就死了。 陆焕头也不回,说道:“怎么周尚书不知道吗?不就是拜你所赐吗?” 周梦臣说道:“我----” 陆焕说道:“我哥就是听了你的话,才让陛下震怒。我哥说了,陆家最大的本钱,就是陛下的信任。所以,他可以死,却不能失去陛下的信任。” 陆焕说话之间,似乎又看见陆炳。 陆炳与周梦臣是不一样的。 周梦臣而今已经脱离宠臣之列。他在朝廷之上有自己的根基,即便嘉靖也不能轻举妄动。而陆炳却不一样,陆炳的一切都是嘉靖给的。嘉靖要陆炳生,陆炳就是万人之上,要陆炳死,陆炳就要自己抹脖子。 正因为如此,陆炳太清楚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陆炳,乃至于陆家上下,都不是失去嘉靖的信任。 其实当今嘉靖从安陆带来不少人,但是到了最后只有黄锦与陆炳。其实不单单是因为两个是潜邸出身,同时也是有能力的。陆炳曾经在火场之中救过嘉靖的信任。在大礼仪之中,是听从嘉靖命令,第一个将杖击文武百官的锦衣卫。 所以,被嘉靖如此重责之下,陆炳陷入极度的焦虑之中。 一方面陆炳担心嘉靖,正如之前说的,陆炳对嘉靖的忠心是真的。他是真的担心,嘉靖身体出事。另外一方面,他担心的是自己。 锦衣卫是一个高危职位,一个不好,就是身死异处,还连累家人。陆炳很早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了,所以,他一直回护百官,多种花,少栽刺。这一切都是出于这种担心。 而任何一个锦衣卫免职的时候,就是他死亡倒计时的时候,而锦衣卫指挥使免职的征兆,就是皇帝对锦衣卫指挥使的不信任。 正因为陆炳这种担心,他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以身试药。 而且担心皇帝服用,他用了数倍的伎俩。很快就验证了周梦臣说法,还有严重的上瘾症状。 陆炳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即便不说陆炳的潜邸出身,单单陆炳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即便严世蕃目中无人,也很推崇陆炳。当陆炳发现,自己居然成瘾了,摆脱不了这种药物控制了。 这让陆炳极度愤怒与无奈。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对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是无所谓的 ,早上起床,起不了无所谓。但是对于有些人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比如陆炳。 所有人成功的前提,就是自律。 陆炳这个人,拥有荣华富贵。但是陪在嘉靖身边的事情,比陪在娇妻美妾的时间还要多。几乎是不管黑夜白天,嘉靖一招呼,陆炳就在。 时时刻刻在嘉靖身边值班,几乎衣不解带。 如果一般人就罢了。但是陆炳是何等权势的人啊。只要一出宫门,就是把权势滔天。但是他都能忍得住。 陆炳这样的人,怎么肯接受这种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接受自己受制于区区药物,而且是毒药。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入宫见嘉靖死谏。 陆炳想要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感觉服用这个药物之后,整个人都废了。精神不能集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不能长时间在宫中侍奉嘉靖,也不能长久把持锦衣卫了。 即便他想,嘉靖未必想了。 毕竟锦衣卫如此要职,怎么能给一个药瘾子手中。 而卸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能活吗? 或许嘉靖一时间念旧情,但是时间才长了,就不好说了。毕竟陆炳知道得太多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用他这一条命让陆家从锦衣卫之中脱身出来。 希望嘉靖念旧情,对陆家一个好的安置。 嘉靖固然生陆炳的气。觉得陆炳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但是陆炳多年在身边服侍,嘉靖岂能一点人情都不念。同样的事情,周梦臣而今风雨飘摇。被严嵩打击的岌岌可危。但是陆炳?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就能看得出来。这就是陆炳的地位特殊。 周梦臣见不到嘉靖,用了所有办法都见不到嘉靖。 但是陆炳想要见嘉靖,却是很轻松的事情。 陆炳在嘉靖面前,显示出毒瘾发作的状况,简直毫无尊严,涕泗横流。满地打滚,在熬过药劲之后,陆炳转身就自杀了。 陆炳之死,完完全全在嘉靖预料之外。嘉靖愣了好才长一段时间,直到入夜之后,才召见周梦臣。 陆焕三言两语之间,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周梦臣。 这也是陆焕如此恨周梦臣的原因,陆炳是陆家的顶梁柱。陆炳一去,陆家就风雨飘摇了。陆焕就成为陆家的顶梁柱了。很多事情,都是容易上不容易下。 往上爬的时候难,但是从上层跌落的时候,更是粉身碎骨。 陆焕面对如此危局,怎么能不恨周梦臣,如果周梦臣没有将这一件事情牵连到他堂兄,陆家不至于是这样的局面。 不过陆炳却不没有这样想,只是他想得更多,在他死后。陆家最大的敌人是谁?是严嵩。 且不说严嵩与陆炳之间的旧怨。单单说,陆炳亲身验证了这神仙药的确是毒药。就证明了周梦臣所说的,严嵩居心莫测。从这一点上,已经狠狠得罪了严嵩。 既然如此,一定要将严嵩打死。而他到底是与朝堂之上若即若离的态度,没有自己的势力。他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这个其他人是谁啊? 还能是别人吗?自然是周梦臣。 陆焕将这些长话短说,说完之后,说道:“周梦臣,我大哥的意思,我已经表达清楚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大哥失望。” 此刻,已经到了宜春宫门前了。周梦臣看着往常熟悉的台阶,忽然觉得这每一个台阶上,都渗透的着鲜血。不仅仅有陆炳的鲜血,还有其他人的鲜血。 周梦臣之前只是觉得战场之上,有些事情才需要用人命来填,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里也需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疯龙 第一百零八章 疯龙 周梦臣自己也反省过,他觉得与陆炳私下接触,是一个大错处。平白授人以柄。是造成他而今这个局面最大原因,因为他在嘉靖哪里失了分。 其实大明的朝政斗争,本质上,就是圣心之争。别的皇帝不去说,嘉靖确实牢牢抓住了决断之权。 嘉靖的倾向性,可能被人借题发挥,但是嘉靖的决断,依旧是最高决断。 周梦臣觉得,如果不是他先在嘉靖哪里失分了。即便没有扳倒严嵩,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别的不说,周梦臣在宫中经营这么多年。而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就是因为,嘉靖的倾向放在这里,周梦臣在宫中的关系,都不敢与周梦臣靠近。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陆炳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一下子局面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现在就不敢相信嘉靖有多愤怒了。即便是一条狗在身边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的。而陆炳在嘉靖身边多少年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周梦臣不知道。他仅仅知道,他来京师的时候,陆炳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做到事情与而今一模一样。 陆炳之死,简直是断了嘉靖一只手。 另外证实了严嵩想要毒害嘉靖。对嘉靖来说也是一个极大地打击。 可以说,而今在徐阶的步步紧逼之下,严嵩之所以还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嘉靖的支持,从嘉靖一点也不相信周梦臣说神仙药的毒性就知道。嘉靖对严嵩是多么信任。 严嵩对嘉靖的背叛,而且是想要嘉靖的性命这种背叛,对嘉靖来说,又是多大的打击。 但是,周梦臣不用进去就知道,严嵩死定了。 只是,他忽然明白一件事情,他发现或许徐阶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不过,在徐阶想要填入的人命,不是徐阶,而是周梦臣本人。 胜利的道路,都是鲜血铺就。他忽然想起谭嗣同的一句话:“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成。”周梦臣忽然有些明白了。 政治上的斗争,与战场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战场的诡诈,与朝廷上的阴谋都是以无底线者为胜。 这几个台阶,不仅仅是几步而已。周梦臣走过去,好像完成了蜕变。 似乎是因为晚上来到宜春宫的缘故,周梦臣觉得宫中太阴森,太压抑了。 周梦臣进去之后,行礼之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平身”两个字。 灯光摇曳,周梦臣偷眼看过去,发现一个身影并没有坐在御案后面,而是坐在御案前面的台阶之上,沉默的好像一个雕像。 周梦臣认出来就是嘉靖。 而此事的嘉靖,却与往日镇定自若的样子不一样,似乎失去了什么。又似乎身上多出来了什么。 周梦臣不敢妄动,他从来没有怎么怕过嘉靖。但是周梦臣此刻真的怕了。不是因为嘉靖此刻地对周梦臣更有恶意,纯粹是嘉靖的情绪不稳定。 周梦臣不怕嘉靖,是周梦臣从来是很知道嘉靖是一个理智很聪明的人。正因为嘉靖理智,冷静,权谋出众,周梦臣也能分析出嘉靖在想什么。只要不触犯嘉靖的底线,自己身上也有一些依仗,不会成为嘉靖诛杀的对象。 但是对于不理智的人,周梦臣是无从揣测嘉靖的想法。 这个不理智的而今还掌握着至高权力,更是恐怖之极的事情。 此刻嘉靖一声令下,让侍卫将周梦臣拖出去斩首,都有可能。 所以,此刻周梦臣真有几分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梦臣只觉得自己跪得生疼。才听见一句沙哑的声音,这声音明明是从嘉靖口中传出来,但是与周梦臣之前听到嘉靖的声音完全不同,似乎嘉靖的嗓子被千刀万剐一般,音色完全不同。 “周梦臣,朕是孤家寡人吗?” 这一句话,让周梦臣怎么回答?甚至这不是对周梦臣说的。 嘉靖不是孤家寡人。 说出去谁说不是。皇帝这个职业本就是盛产孤家寡人,而嘉靖从来没有以真心对待大臣,而是以权谋之心对待大臣,夏言虽然跋扈了一点,但是对嘉靖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朝廷大事,从不惜身,夏言是想过自己会被嘉靖处置。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因为他信任他与嘉靖之间的君臣之情。 但是结果如何? 嘉靖这样对待臣下,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工具,看似亲密之后,到底有多少算计,谁知道啊? 如此作为,不是孤家寡人是什么? 而今被狠狠背叛了。失去了最信任的亲信,被严嵩背刺。算人者亦被人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今日嘉靖失手了而已。 他所作所为注定了自己是孤家寡人。 还问周梦臣。 这让周梦臣怎么回答? 谁敢真将性命托付给嘉靖这样刻薄猜忌之主? 周梦臣是不敢的。 但是周梦臣又不能不回答。他心中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说道:“陛下,臣千里迢迢不计得失,闻警来报。陆指挥使不惜以死相谏。这都是秉忠奉国之心,效忠陛下之意。如此臣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奸佞在朝,忠直不得上闻,陛下乃是天子,上天之子,天下人之父也。天下赤子,无不仰望。又何必以孤家寡人自轻。” 周梦臣拍马屁的手段,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不带任何烟火气。正中嘉靖痒处。 “对。”嘉靖似乎忽然从黑暗之中醒悟过来,说道:“对,这都是严嵩的错,朕信错了严嵩。” 周梦臣听到嘉靖的声音越发低沉。 一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平日的嘉靖刻薄猜忌,但是好歹有理智,自然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是一条恶龙,也是可以沟通的恶龙。 而不是一头疯龙。 虽然周梦臣依然觉得,嘉靖还没有完全恢复理智。此刻嘉靖在迁怒严嵩。 嘉靖先入为主,现在轮到了严嵩百口莫辩。嘉靖自己承认的事实,下面人只会在这个事实上加砖添瓦。没有几个大胆的会说,陛下你错了。 就好像嘉靖对周梦臣有一点点不满意,大部分朝臣都会顺着嘉靖打压周梦臣,虽然也有扭曲嘉靖的意图,层层加码,但大部分人都不会主动为周梦臣说什么。 不过,严嵩也不算冤枉。 无他,这个时代从来不按一个人来算责任的。严世蕃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犯的过错,难道不是严嵩的过错,一样的。 嘉靖说道:“这几年没有见周卿,周卿这几日就在宫中吧。冯保很多事情都是搞不明白。朕也有一些事情要请教你。从现在开始,你免除一切职务。” 周梦臣一愣,下意思说道:“陛下-----” 他不明白,嘉靖明明要对付严嵩了,为什么反而打压他了。 嘉靖忽然起身,灯光似乎照不到嘉靖的眼睛,只要眼窝之中,有大片大片的黑暗。嘉靖的声音依然夹杂着黑色,说道:“朕不会让严嵩舒舒服服地过完他的八十大寿,在他八十大寿的时候,朕会送他一件大礼。到时候,你代朕走一趟。” 周梦臣一听,心中顿时一寒。 严嵩这一次真的将嘉靖给惹怒了。而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从来是刻薄猜忌之主。下手从来不轻。今日更是对严嵩,更是不仅仅置之于死地。还有严嵩死得很有花样。 周梦臣忽然有些同情严嵩了。严嵩八十大寿那一日,不知道会是大喜,还是大悲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严嵩回内阁 第一百零九章 严嵩回内阁 宫中出了旨意,周梦臣罢官,夺去一切官职。还下旨抚慰严嵩,请严嵩到内阁视事。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严嵩也不矫情,自然立即来内阁视事。 今日是严嵩重返内阁的第一天。 徐阶与李本带着内阁一干中书舍人,在文渊阁之外迎接。 徐阶似乎没有因为周梦臣结局,有半分动容,就好像当初搀扶严嵩一样的神情,几步上前,搀扶住严嵩,说到;“阁老可算是来了。朝廷大事是断断不能少得了阁老的。没有阁老在,朝廷上下,就好像没有了主心骨。不知道该怎么办,阁老来了。我们算是松了一口气。” 徐阶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随即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是,严阁老不在,内阁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 严嵩咳嗽两声,说道:“诸位辛苦了,一切如旧,各安其职。” 徐阶带头,毕恭毕敬地说道:“遵阁老令。” 随即各带人散去了。 徐阶扶着严嵩说道:“阁老,陛下等着阁老的。不要让陛下等久了。” 与之前一模一样,徐阶搀扶着严嵩,一副十分和谐的样子,踩着阳光走进了宜春宫之中,嘉靖果然在这里等着,嘉靖见严嵩进来,居然上前迎了几步,从徐阶手中接过严嵩的手臂,说道:“阁老坐。” 严嵩受宠若惊,不敢让嘉靖搀扶,不敢将身体的力量放在嘉靖的手上,但又不敢甩开嘉靖的手,那副样子,比一个人走更费劲。更难受。 嘉靖见状,让严嵩坐下之后,说道:“这一段时间,阁老受委屈了。” 严嵩说道:“为陛下做事。谈何委屈不委屈的。” 嘉靖说道:“今天,我让阁老来。主要是交代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而今朝廷的风波,也该歇歇,也请阁老高抬贵手。给朕一个面子,周梦臣年轻,不知道轻重。阁老还是放一条生路。我让他好好休息几年。也算是给阁老出气了。” 严嵩心中顿时一松,他本来就嘉靖如此。有些疑心。但是听了嘉靖这话,心中顿时明白。 他其实也知道,嘉靖从来没有想过杀周梦臣。 不过,严嵩深谙政争之妙,自然要痛打落水狗。决计不会放过周梦臣。特别是周梦臣这么年轻,未来有远大前程。今日他能压周梦臣一程,将来就不好说了。 自然是趁他的病,要他的命。 但是在嘉靖面前,自然不会这样说了。他说道:“陛下说哪里去了,周梦臣虽然有些错,但是毕竟是国家柱石之才,有安边之能。如此人才,老臣即便为了国家元气着想,也不会如何的。陛下既然说了,臣觉得,周梦臣得了教训,官复原职比较好。毕竟南边还有一大片事情,要他处置的。” 周梦臣被嘉靖一下子扒拉到底,而今只有进士功名,什么官职都没有了。这对严嵩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有官职就有责任。有责任就能将周梦臣牵连进去。而周梦臣一个白身。反而不好运作了。等于是被嘉靖保护起来了。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让他老实一阵子。不那么轻浮再说。”嘉靖随即一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阁老的八十大寿。” 严嵩连忙谢恩,说道:“老臣区区小事,还能得陛下挂念,老臣实在铭感五内。” 嘉靖说道:“说话间,就好几十年了。嘉靖十八年,我南巡的时候,严卿才以礼部尚书随侍。而今这么多年下来,朕身边已经离不开严卿了。严卿都八十岁。朕岂能比体恤老臣吗?” “徐阁老。”嘉靖忽然说道。 徐阶立即上前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严阁老抹不开面子,就有你来办。由礼部承办,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徐阶立即说道:“臣明白。” 徐阶心中满腹疑惑,心中暗道:“这和之前预计的不一样。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当然有了,那就是陆炳之死。 嘉靖封锁了消息,陆炳葬礼都是密集进行的。直接葬到了永陵之侧,永陵就是嘉靖的陵墓,早就开始修建了。而嘉靖将陆炳葬在永陵之侧,也是对陆炳最佳褒奖了。也就是即便到了地下,嘉靖也离不开陆炳。 陆炳本来就是很低调的人。他常年在宫中。有一段时间不出现在外人面前也是很正常的。不会引起人注意。 所以,缺少重要的因素,徐阶对而今情况有些迷糊,不过,他的判断依然有效,严嵩是万万不可能放过周梦臣。不会因为嘉靖说了话就会改变的。 这更适合徐阶的判断。 如果严嵩在违逆嘉靖的情况下杀了周梦臣,更有徐阶动手的机会。 严嵩连忙谢恩。 嘉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听说阁老的新宅也落成了?” 严嵩说道;“都是小儿辈胡闹。还惊动陛下,死罪死罪。” 严世蕃一直在扩建宅院,不仅仅是将严府周围的房屋都扩充进来。而且在京师其他地方扩建别院,然后又在老家,还有南昌建立宅院,据说规格远朝王府。 严家被抄家的时候,光京师,就有大小上百处之多,在老家的更多。 而今年,严世蕃更是大动作,将西长安大街一侧几乎全部卖下,原大学士费宏,杨一清,等大学士的宅院。都被买下重新修建。纳入严家府邸之中,京师五城总共四十八坊,而严家的府邸,横跨四坊。 比起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嘉靖说道:“阁老辛苦一辈子,而今也该享享清福了,也是儿女辈一片孝心。阁老又怎么能这么说啊。来人,笔墨伺候。” 随即,有小太监将笔墨纸砚奉上。 嘉靖手捏大笔,放在砚台里,好像在等毛笔饱饮墨汁,又好像在思索要写什么。又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最后一挥而就。写下两个字:“忠正。” 嘉靖的书法要说多好,也就那回事。但是比起后世的所谓书法家,要好上不知道多少。这两个大字。更是有一股冷峻的气息。嘉靖让身边的人收好,说道:“阁老新宅,朕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就送这两个大字。” 严嵩立即跪倒千恩万谢不说了。 嘉靖目送严嵩与徐阶离开之后,嘴角微微一勾,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冷笑一声,说道:“将这些东西,都给我烧了。砸碎。包括这一张桌子。” 可怜的桌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已经被大卸八块,然后被烧成了灰烬。 严嵩回到内阁之后。严世蕃早就等在这里。 其实内阁要地,一般人也是进不来的。但是对于严世蕃来说,这些规定都虚文。 严嵩看着这两个大字,说道:“那些去,好生装裱,让人雕刻成匾。挂在大宅之上。” 严世蕃却有一些心虚。 严世蕃说道:“老爷子,陛下这有些太奇怪了吧。” 严嵩说道:“我其实明白陛下的意思。要我保全晚节啊,与陛下二十多年君臣,不容易啊。老了老了。荣华富贵是,什么都有了。也到了该思退的地步了。庆儿。你要明白,这天下是陛下的。也永远是陛下的。我们仗着陛下之威,有二十年之荣华富贵,你积攒的那些东西,子孙数代也用之不尽。做人要适可而止,有些事情,也该想想放手了。” 严嵩对嘉靖今日的举动,有自己一番理解,却与事实完全不一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大明皇家实验室 第一百一十章 大明皇家实验室 严嵩想得是什么? 是嘉靖今日的举动,其实在隐晦的在对自己表达不满。无他,八十大寿,荣宠之极,又亲赐忠正。此事回首,他严嵩的一生,难道不算圆满吗? 月圆则亏,既然圆满了。就该知道下面最后退下去。 这其实也是严嵩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的事情。比起严世蕃一直想保全严家的地位,严嵩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 严嵩想要全身而退。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要说严嵩在位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当他退下来的时候,自然会被人报复。 不说别人。单单说徐阶。徐阶为人够谨慎了。但是即便徐阶退下来之后,如果没有张居正护着。晚景也不会太好。 严嵩最大难题,就是该如何退下来。 但是严世蕃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他一心将将严家的富贵绵延万年。不,或许不需要万年,严世蕃只需自己在的时候,荣华富贵,他死了之后,管他什么局面。 不过,严世蕃没有与严嵩争,因为,严世蕃在这个问题上与严嵩争过多少次,从,来没有说服过对方。 严世蕃听了严嵩的分析,微微心安,毕竟在他印象之中,嘉靖可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既然是这个意思,他说道:“那,对周梦臣-----” 严嵩说道:“人老多为子女累啊,如果我没有想退下来,容他周梦臣也无所谓。毕竟,有我在,周梦臣有三头六臂,也翻不了天。但是为了你们,只好让周梦臣先走一步了。之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不过,给陛下一点面子,我大寿之前,不要动,等八十大寿过了。再说。” 严世蕃说道:“明白,正好有些事情也是需要准备的。” 严嵩说道:“对了,周梦臣而今在哪里?” 严世蕃说道:“最近往宫中跑得很勤,周梦臣似乎做回当今的勾搭了。” 严嵩说道:“也好,让周梦臣重温旧梦吧。” 周梦臣最近闭门谢客,遣散了不少人。周梦臣每日都在宫中与家里来往。正如严世蕃所言,周梦臣在宫中不是做别的。就是参观实验室。 对,应该说大明皇家实验室。 大明是很缺钱,但是宫中其实一直都不是太缺钱的。毕竟嘉靖对自己的钱看得都很紧。 即便再怎么缺钱。也宫里也没有缺钱过。 所以,此刻冯保主持的实验室,可以说是整个大明,不全世界最庞大的实验机构。只是,让周梦臣有些无奈的是,这个实验室,完全是为了嘉靖求长生的副产品。 周梦臣看看冯保的实验记录。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说道:“你要证明,吃婴儿能不能延年益寿?” 冯保说道:“老师,我已经改了,用其他动物幼崽来代替。” 周梦臣这才呼吸缓和了一点,他其实也知道一些传说,甚至正德年间就有一些实例,有些太监吃了不少婴儿,觉得能成功长出下面的东西。 至于吃了婴儿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也是有的。 西游记里面有这儿的情节,那是有现实因素的。 周梦臣并不想让自己的弟子,做出如此毫无底线的东西,科学也是有科学伦理的。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冯保。你在我身边学习的时间不长。但是人都要有人心。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你应该知道的。” 冯保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因很简单。 大家都是成年人。冯保不是一个小孩子,让老师时时刻刻盯着的小孩子,说一句话,就听的小孩子。冯保能在宫中生存到现在。有自己的价值体系,周梦臣点了,他自己能够理解。最后怎么做,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这样做,说更多也是无用之功。 周梦臣说道:“你有什么成果?” 冯保说道:“影响因素太多了。我现在也弄不清楚。” 周梦臣说道:“你知道夷州岛上的食人族吗?” 冯保说道:“没有听过。” 周梦臣说道:“上古之时,上古先民就好像而今南洋的部落一样,其中定然有食人族。你想想,山中捕猎豺狼虎豹容易,还是捕获人容易?” 冯保沉思片刻,说道:“应该是人容易吧。” 周梦臣说道:“那么为什么我华夏先民,却从上古三皇开始,就尤其厌恶食人吗?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治国的原因吗?” 冯保说道:“难道不是?” 周梦臣说道:“你一直在尝试同类相食。吃过同类动物的肉,你最好不要吃。” 周梦臣所说的就是朊病毒,也就是疯牛病的原因。当然了,而今周梦臣也无法证明这些,而今的实验设备,技术手段,想要证明这一点定然很难。而且周梦臣这么多年在政坛厮混,也很难放下一切,回到实验室之中。做一个单独的科学家。 冯保没有从周梦臣得到什么。接下来,周梦臣又看见了很多项目。 比如换血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也就是老人是否可以换上年轻人的血,从而延长寿命。甚至进一步证明,鲜血之中,有没有所谓的精血,能够影响人的精气神。乃至寿命。 至于接下来一个个正在推进的项目。 周梦臣也只能感叹,人的脑洞是无限的。 周梦臣一看就是极其荒谬的东西,比如以上两项。当然还有一些让周梦臣觉得有用的地方,比如,对各种药物炮制办法。比如人参,何首乌,灵芝,等等。 都是传说之中能够长生的药物。 虽然各种炮制的办法,有些看起来也不是太科学的。但是有些方面,却还是很有前途的。 除此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些玻璃制品的研制等等。 周梦臣心中暗道:“在严嵩八十大寿之前,我就要在这里了。看来也不算浪费时间了。” 周梦臣在宫中参与到各种实验之中,要知道,宫中与外面是两个体系的。外面一些学术上的进度,能在期刊之中看到。但是宫中这些实验,是决计不会在期刊上多一个字。 所以这些实验对周梦臣来说很有意思。 就在周梦臣沉浸在科学中的时候,而北-京城的气氛迅速热闹起来。因为严嵩的八十大寿。 嘉靖准备为严嵩办一场宏大的葬礼。所以,对严嵩八十大寿,格外重视。动用了礼部,光禄寺,等各个衙门的力量,知道的是严嵩八十大寿,不知道,都以为是国家大典。 而且热闹的不仅仅是京师。 周梦臣南征北战赫赫战功,在大明政坛上也算是一个人物。而周梦臣被严嵩三下五除二,罢官免职。甚至让皇帝为周梦臣求情,才保全性命。 如此一来,严嵩本来有些衰落的声望,再次提升。一时间风头无二。 严嵩在各地的党徒们,自然要为严嵩八十大寿送上大礼,无数礼物从大明各个方向送到京师之中,平白为严嵩八十大寿增加了不少气氛。 一时间,有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景,其轰轰烈烈之状态,恐怕红楼梦之大观园,也远远比不上今日,甚至皇帝过寿,也不过如此而已。 而在这种热闹之极的场景之下,严党的危机在悄悄地蔓延之中。严党而今有多嚣张,背后就有多少人将严党上下恨之入骨。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严党最后的辉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祝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祝寿 东宫之中。太子愤怒地对高拱说道:“高师傅,严嵩也太嚣张了,他-----” 高拱说道:“严嵩残害忠良,蒙蔽圣聪。今日之天下,如果没有周梦臣四处补漏救缺。就不是而今这个样子了。而今天下人都不敢接近周梦臣,太子却要抓住机会,甚至这个机会,是陛下给的。” 太子眼睛眨巴两下,说道:“是吗?” 太子之所以这么恨严嵩,其实是两件事情。 其中一件事情,就是因为严嵩的场面要比太子还要的。太子过寿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大。 嘉靖对太子十万个看不过眼,几乎每一次叫太子问话。嘉靖都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孩子,真是我的亲生儿子吗?还是汞毒会影响大脑? 嘉靖是何等聪明的人。脑子一分钟不知道能转上多少圈,但是太子啊。很多事情怎么说都不能领会。似乎一层窗户纸只能捅都捅不破,就是将窗户砸了,房子给拆了,太子该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所以,嘉靖在政治地位上并没有怎么短太子的。但的确在各种关于太子的仪式上,从来是一切从简。 太子过寿,的确不如今日在嘉靖批准让朝廷各部参与其中的严嵩八十大寿。 所以太子单纯感觉不舒服。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景王的事情。 景王一直在京,这里面有嘉靖的意思。因为汞毒的原因,嘉靖一直担心太子站不住,而且太子而今日也没有一个儿子。自然要做好准备。 景王在京师,就是嘉靖准备的备胎。虽然很残酷,但是嘉靖也不得不做这种准备。 但是太子不知道。这事情是严嵩办的。礼部其实有两次督促景王之国,但是都被严嵩用各种办法给搁置了。所以太子这边,就误会严嵩支持景王了。 或者说,这不算误会。 因为严嵩虽然不支持景王,仅仅是办嘉靖交代的事情,但是严世蕃身边的一些人,的确与景王过从甚密。当然了,严嵩灯下黑。严嵩很多事情都是严世蕃给他办。严嵩的精力不足以让他自己去分析很多东西,都是下面人分析之后,交到了严嵩的手中。 而严世蕃在严嵩身边的作用,就好像徐渭在周梦臣身边一样。 所以说,严世蕃想将一件事情瞒得过徐阶,瞒得过周梦臣,都是极其困难的。但是想要瞒过严嵩,却是非常容易的。所以,严嵩根本不知道,严世蕃居然与景王还有一腿。 只是太子气愤严嵩,却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高拱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要拉拢周梦臣。他有些迟疑说道:“如此父皇不会生气吧?” 高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陛下并没有将周梦臣置之于死地的意思。而且只要做得巧妙一些,即便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太子直接问道:“怎么做?” 高拱本来想引导一下太子,让太子自己想出来办法。但是见太子如此,只能叹息一声,直接说出答案。说道:“ 臣听闻太子妃与周夫人关系不错,不若让太子妃请周夫人入宫做客如何?” 太子微微皱眉,说道:“周夫人?” 高拱说道:“就是京中妇科圣手李神医。” 这也是周梦臣对李云珍的偏爱了,一般来说,女子出嫁之后,从夫姓,但是周梦臣却没有。在很多时候更强调李云珍的姓氏。也仅仅是姓氏,毕竟女子名字不可随便与人的。 这样一说,太子知道了。说道:“也好,她其实之前经常来的。我会给太子妃说一声了。” 太子无子,已经是东宫的心病了。李云珍作为妇科圣手,自然也常常进宫。只是在李云珍看来,太子生不出孩子,不是太子妃还有其他妃子的问题,而是太子的问题。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 如果说出去,那就不是治病的事情了,而是政治问题了。好在景王也是膝下空虚。这一件事情才没有那么严重。 李云珍每一次进宫,也仅仅为太子宫中的妃子,做一些调养,让他们尽可能保持最佳的受孕状态,更多的就不能做了,也做不了。 高拱心中叹息一声,说道:“周兄,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也就这些了。” 周梦臣的遭遇,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高拱本来就与周梦臣有交情。在这一场风波之中,高拱并没有出手相助,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高拱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不是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太子。 太子对高拱的绝对信任。让高拱更明白这一点,他不能辜负太子的信任。 对于太子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能够顺利的登基。在此之前,太子不能得罪陛下,也不好得罪权臣。没错,在他看来,严嵩就是权臣。 而且严嵩与景王之间的勾勾搭搭,更让高拱警惕无比。 不敢出来站在严嵩的对立面。如果严嵩组努力废太子,在高拱看来,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但是不直接与严嵩敌对,并不意味着高拱什么都不做了。高拱在政治理念上,在学术理念之上,与周梦臣有分歧也有相合的地方。可以说高拱,张居正,周梦臣他们三个人的想法,各有侧重。但是有一点却是共识,那就是大明天下到了而今这个地步,是需要改变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划分,他们三个人都属于青壮改革派。 更不要说还有王门的香火情。 高拱也知道严嵩决计不会放过周梦臣,这才在给太子说,让太子庇护周梦臣,太子毕竟是君,想来严嵩也要给太子一些颜面的。 但是高拱毕竟要为太子着想,也仅仅是这种曲线表露态度。不想让太子直接参与进去。 高拱这种九曲回肠之心,太子是一点也感觉不到了。他只是高师傅要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用多想。 太子这样的举动,让高拱既是感动,又是头疼。 感动,君臣之知遇,无过于此了。头疼的是,作为一个老师,高拱想培养出一个明君,而今的太子,与明君实在相差太远了。 高拱这番心思一闪而过,说道:“殿下,不管对严嵩如何想,而今严嵩是首辅,是阁老。礼数不能丢。陛下都赐下手书了,殿下也需要准备一下,不可失了礼数。” 太子一听,立即皱眉,说道:“高师傅,你知道,我太子宫里,也是没有多少钱的。这给严嵩的礼物,还是免了吧。” 在别的方面,太子或许没有得到嘉靖的真传,但是在贪财这个方面,太子真有嘉靖几分真传。 当然了,太子并不是太贪财。实在是宫中拨给太子的用度并不多,嘉靖对太子不喜欢,只能按照定额来说,没有额外的支出。但是太子维持一方政治势力。也是需要钱的,更不要说太子还喜欢美人,宫中这么多美人,每一个不要钱来养吗? 太子要送给严嵩的贺礼,也不能太轻薄了。最少几千两银子吧。否则不能出手。 高拱说道:“既然殿下不想出钱,臣也有一个不花钱的想法,就是请太子手书一副,到时候送过去便是了。只是当时有那么多名家在场。太子的字----” 太子顿时有些头疼,说实话,太子的字还是不错的。毕竟受过完整的皇家教育。但是严府是什么地方。严府的名人字帖,从唐宋一直排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从王羲之,到文徵明,应有尽有。唐宋大家,如虞,欧阳,柳,颜,怀素,苏,米,蔡,黄。等等一个不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高拱临门 第一百一十二章 高拱临门 当然了,没有人要求太子的字,能与诸位大家相比。但是在高拱看来,最少不能丢人吧。而高拱恰恰是太子的师傅。对太子的要求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太子脸上有些难看。说道:“好了,高师傅我会写出一副好字的。” 数日之后。是严嵩八十大寿的正日子。 高拱拿着太子写得:“砥柱中流”竖轴。来到了西长安街上。 西长安街,也算是北-京城的主干道,而今却堵塞的水泄不通,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大部分人员都在这里。来疏导交通。虽然西长安街也很宽敞。放在现在也算是双向四车道了。而今似乎整个北-京城的车马都来到这里了。 高拱在严府里许外,就下了马虎,怀抱竖轴。走在一边。见这些车马,一辆接着一辆。很多都是送给严阁老的礼物,高拱眼睛一瞅车辙,冷笑一声。就知道这车里面装得东西定然很贵重。 无他,虽然北-京城之中,有一些地方,已经开始硬化路面了。但是大部分地方还是黄土铺地。马车在上面走过,会留下车辙,车辙深浅就能判断车里面的物品,是不是贵重。 毕竟这年头值钱的东西,比如金银都是很重的。 而严府前面的车辆大多数都是这样深车辙的。 在高拱看来,这都是民脂民膏。 特别是高拱看到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打听了一下,是在扬州巡盐的鄢懋卿。 高拱忍不说道:“真是富贵骄人啊。” 读书人骂,都是拐着弯的。这一句话,出自《史记魏世家》,原文是:“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愿意是劝谏魏太子,不可以富贵骄人。而此刻高拱表达的意思,就是士大夫富贵骄人而失其家。暗暗诅咒严党必不长久。 只是在别人家面前。有些话不好说太明白。 等高拱来到大门之前,更是看见长长的队列。好在高拱这个国子监祭酒,也算是高官,更不要说,他是代太子而来的。严府的一听,就将让引到前面。 严世蕃出来打了一个照面。与高拱寒暄了几句,高拱将太子的礼物,与自己的一副礼物,也就是高拱一幅字画,送上之后。就相对无言了。 两个人平日也不对付。高拱没有心思与严世蕃多说话,而今日是严府大喜的日子。严世蕃也不想闹出什么事情,随即请高拱到内落座,自然有仆役引路。 高拱跟随引路的侍女,走在高门大院之中,只觉得院落重重,移步换景,假山流水,应接不暇。一时间不知道走了多久。严府门口的喧哗,渐渐淡去。一股清幽之气,扑面而来。只觉得离开了万丈红尘,不在京师之中了。 当推开一扇门,高拱更是眼前一惊。却见冉冉流水,汇入一个小湖之中。更让吃惊的是。在小湖之中,有几只仙鹤,根本不怕人,自顾自的啄着羽毛。 高拱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是幻了。 京师之中营造出园林,只要有钱就行了。但是仙鹤却不好圈养。这些仙鹤到底是怎么来的。高拱一时间想不明白。 身边仆役见状,笑着说道:“高大人,这就是我家的瑞鹤园,是老太爷最喜欢的地方。很多人以为先有瑞鹤园,再有仙鹤,其实不然,这里本来就是京中积水之处。我家老太爷一日在这里经过,居然发现有仙鹤在这里落脚。令人将这里围成了院子。专门找了精通鹤性的人。日夜伺候。后来每年都有仙鹤来这里落脚。一年有仙鹤落单,我家更是日日往湖里浇热水,让这仙鹤活了下来。于是就有数只仙鹤终于在这里常住了。老太爷更是题了瑞鹤园的牌匾。平日不肯让人来。今日特意将此园来招待贵客。” 高拱一时间无言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在高拱看来,简直是穷极奢欲。看似雅致非常,但是实际上讽刺之极。要知道在北-京每年冬天都有几个路倒,而这里却能做到,为了仙鹤保暖,一直往湖力倒热水。 百姓连柴火都要数着说,这里不知道要浪费多少。 富贵人家的富贵,已经超出了高拱这个河南土老帽的想象。高拱在中牟老家,也算是乡绅。但家中也不过几百亩地,维持家中耕读而已。哪里想到,严府这么玩。 “高大人,高大人。”一边的仆役说道。 高拱回过神来,说道:“哦。” 仆役说道:“这边请。” 高拱顺着仆役指引的道路,来到临时一座楼阁前。上面写着“瑞鹤堂”三个字,从笔锋上,高拱看得出来,是严嵩的手笔。 不得不承认,严嵩的字,还是很有功力的。 一进门,高拱就看见半个房间临水,而仙鹤就在窗户外面自在游动。真是一个观看仙鹤极佳的位置。高拱一眼扫过,忽然眼神一凝。 他看见墙壁上,挂着一些画。高拱刚刚开始以为是点罪。但是其中一幅画吸引了高拱的目光。不,应该是上面的字,高拱上前仔细一看。 的确是瘦金体。原来这副瑞鹤图,乃是宋徽宗所画。更是字画双绝,相映成趣。 一时间高拱更是震惊麻了。 宋徽宗的画,不仅仅在后世是非常非常非常值钱。在明代也是价值千金。严府在这里挂宋徽宗的画,就好像是在墙壁上刷了一层黄金差不多了。 高拱这才看其他的画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宋元名家,乃至本朝名家,都在其中,更让高拱震惊无比的,其中居然还有一副本朝宣宗皇帝的飞鹤图。 本朝皇帝的御笔,一般家庭,恨不得供奉在香案上,日夜跪拜。而严府居然将画挂在墙壁之上,这里面蕴含的含义太深了。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还仅仅是富。毕竟这些享受,只要有钱就可以了。而这个行为,就诠释了什么是贵。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本朝皇帝的御笔。更不要看这画,估计在宣宗皇帝所有画作之中,不能说最好,也算是成色不错的画作。 这样的画,必然是从宫中流出来的。民间是没有这东西的。能搞定宫里的东西,这本身就是权力的象征。 而拿到这样的画,居然不好好收藏。居然挂在墙上。似乎要做装饰作用。如此明目张胆,似乎一点也不怕人知道,一点也不怕人告密,毕竟严府的权势,这样的一点点小事,即便说给嘉靖听,嘉靖估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错处。 这就是主家的权势了。 高拱仅仅是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听见其他脚步声,高拱回头一看,却是李春芳为首的一众人等。 高拱立即上前打招呼不提。片刻之后,就来了几个人。都是清贵人物,要么是翰林院的,要么是国子监的。大多不掌实权,看来严府将他们划在一起了。 都算是翰林院体系之中,大多也是庶吉士出身。算是一个圈子里面的。其中以高拱官职做高,推为上首。纷纷落座。 落座不久,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大鸣大放。不知所以,一个仆役上前说道:“诸位不好意思,刚刚传来的消息,陛下有旨意到,而今主家都在前院准备接旨,诸位大人,要不要一起观礼?” 高拱看了一下身边的人,说道:“诸位一起去看看,陛下对严府有何恩典吧。” 于是一行人纷纷起身,去前院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举之上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举之上天 高拱到了前庭。却见整个院子里都站满了人。高拱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在宫中。 原因无他,就是几乎文武百官都到齐了。这些人上朝习惯了,而今接圣旨的时候,下意思按照官衔高下。在朝廷上排列来站。高拱一下子早到了自己的空缺。与身边的人纷纷站了过去,将翰林院的空缺补上。 随即就见黄锦缓缓而来,满脸含笑,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严嵩,辅弼中枢二十余年,劳苦功高。特赐公爵俸禄,兼支各官俸禄。钦此。” 这圣旨话虽然不多,但是内容十分丰富了。 一句话,严嵩发财了,而且发大财了。 首先公爵俸禄也是高下的。那是因为不同公爵功劳不同所造成的。但是大体上,公爵俸禄都在千石以上,而大明俸禄规定,有几个不同加衔的官员,仅仅领一分最高官职的俸禄。也就是不管你是什么官,都按照最高那一个官领钱,至于其他的纯纯是荣誉称号而已。 但是嘉靖一句话,让严嵩的收入翻了好几番。 严嵩的加衔有,少保,少师,少傅,太子太傅等等,一共有七八个之多,都是一品二品的。也等于严嵩一下子能多领好几倍的俸禄,再加上公爵俸禄,折合成银子,大概有两三千两之多。 虽然比动辄数十万两的巨额财富还少。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年入两三千两,如果家庭负担不重的话,其实也就是财务自由了。 即便严嵩这个身份,只要不弄什么大排场,也能维持住了。 只是对严家来说,这更多是一个荣誉而已,严世蕃一顿饭,就恨不得用数千两银子。 严嵩颤颤巍巍领旨谢恩不用说了。 一番仪式过后,仪式似乎重新开始。严嵩大寿,又有嘉靖特许,严世蕃办得极为阔气,不同的场合招待不同的人,几乎将整个北-京城之中的舞女乐师都招来了。即便是严府周围的大街上,都搭建了十几处戏台,可谓欢天喜地。而在严府庭院深处,自然有给不同人欣赏的美人与歌舞。 只是这边刚刚闹起来,忽然又听一声公鸭嗓子,说道:“圣旨到。” 刚刚散去的众人,又纷纷聚集在前庭之中。 高拱一看来人,心中忽然一突,说道:“太子?” 来人不是太子是谁?不仅仅是太子,还有景王。 景王与太子不对付,但是此刻他们却好的如亲兄弟一般,嗯,他们也的确是亲兄弟。太子先宣旨。也没有什么,仅仅是太子代表皇帝送上一副元老重臣的手书。作为嘉靖八十大寿的贺礼。 其实,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点,第一就是皇帝两次下旨褒奖,根本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殊荣。 其次,就是太子与景王一并来此。 太子之前没有准备来祝寿,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太子不喜欢严嵩,但是也有另外的考虑,那就是太子是君,严嵩是臣。严嵩八十大寿,作为老寿星,在寿宴上自己是严嵩最大。 而太子去了,纡尊降贵不说。礼节上也不好处理。 就好像皇帝不轻易看生病的大臣,一旦看了,这位生病的大臣,即便能活,也只能死了。这就是受不起。 故而,太子也仅仅派人送礼物而已。 太子宣读完圣旨之后,与严嵩倒是没有说几句话,倒是景王满面春风,与严嵩哪里寒暄了很久。不知道以为景王乃是严嵩的义子之一。 其实景王不是人贱,非要捧严嵩的臭脚,而是内心之中有计较,而今严嵩的政治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之前虽然严嵩之前好像被徐阶弄得很窘迫,但是今日严嵩收拾周梦臣的举动,向天下证明了,虎虽然老了,但是余威尚在,景王就是要在太子面前,渲染自己与严嵩的良好关系。达到将严党绑上自己的船这个战略目标。 严嵩自然是一眼看穿了。 但是看穿了也没有办法。 太子没有心思与严嵩说话,不爱搭理他。到了这里,也仅仅是礼仪上的问候几句。而景王是热情过度,而且景王毕竟是亲王,是嘉靖的儿子,虽然不是太子。但总不能一个亲王在这里与你说话。你不理会吧。 而这边,高拱找上太子,低声说道:“太子,你怎么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太子自己还委屈。说道:“高师傅,哪里是我想来,是父皇要我来的。” 高拱听了,心中微微一动。暗道:“不对啊。陛下不是这样的人。今日严嵩的寿宴有几分古怪。” 一句话,过犹不及。 严嵩身在局中,一时间没有想到,但是高拱在局外,却看得分明。如果嘉靖真为严嵩着想,第一次就让太子来,一次到位,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有第二次。 而且景王也要来。 这种情况下,已经不是臣子能够受用的。 高拱决计不相信,嘉靖没有事先想过。那么为什么? 高拱想不明白,他问道:“陛下没有说什么?” “对了。”太子似乎才想到:“父皇的口谕,说让我看着,要我仔细揣摩今天的事情。说给我上重要的一课。” 高拱一听,虽然还不明白,今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已经确定,今日一定有大事发生。 与此同时,徐阶也感受到不寻常了。 徐阶也觉得不对。他想了想派人将李春芳叫过来,说道:“子实,你现在回内阁,守在内阁,有什么事情立即通知我。” 李春芳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徐阶听了,有一些失望。李春芳是一个好学生。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对他也算是忠心耿耿,奈何,政治这一门课,并不是老实人能玩得转的。比起张居正这个内心之中充满自己打算的弟子。李春芳差远了。 如果张居正在这里,他决计不会问有什么事情。 他自己就能品出来不对。 徐阶说道:“味道有些不对。你快回去便是了。记住,有什么事情?如果来不及通知我,就自己做主。记住,该怎么办。” 徐阶也是拿不准。只是做提前预备而已。 不管做什么事情,内阁都是大明朝政的中枢,这种局面在嘉靖朝之前,还不确定。但是在嘉靖朝之后,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即便皇帝要做什么事情,也是绕不过内阁的。 李春芳作为翰林学士,有资格在内阁行走,而今严嵩大寿,内阁之中除却一些中书舍人之外,就没有主事的。李春芳一过去,官职就能压过那些中书舍人。成为内阁之中官职最大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徐阶就能通过李春芳第一时间了解。甚至李春芳在关键位置上,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当然了,这就是要李春芳自己的了。 如果没有事情,虚惊一场,也无所谓。就当有备无患了。 很显然,李春芳没有这个政治觉悟。他满头雾水的悄悄地离开严府,回内阁了。带着十万个为什么,默默在肚子李腹诽徐阶。 时间快到了中午。正是开宴的时候。严府厨房之中,什么山珍海味,水陆八鲜都备好了。甚至一些提前做的摆盘也都准备好了。 就等一声令下,酒菜就流水一般上了。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圣旨,圣旨又来了。 严嵩脸色也有一些不自然了。虽然身在局中,而此刻严嵩也感受到了不对劲,这不正常。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掷之入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掷之入地 这一次,圣旨的架势与之前不一样。 首先看见的是大片锦衣卫。为首的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陆焕。 这氛围就已经有一些不对了。然后锦衣卫分来之后,就有一个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周梦臣。 举座皆惊。 严嵩一顺利冷汗都冒了出来。 这个时候,严嵩如果好不明白要发生,他就不是严嵩了。但是有一点他真想不明白,严嵩对嘉靖可以说毕恭毕敬之极,甚至可以用柔媚两个字俩凭借,凡是嘉靖想要的,不管什么事情,严嵩都照办,凡是嘉靖想做的,不管什么样子,严嵩都执行。 在士大夫看来,简直是毫无原则,无大臣体。 这也是严嵩被很多人看不上的原因。 当然了,严嵩借用了嘉靖的权力,为自己谋好处。却也是人之常情。 严嵩知道,他这一段时间,嘉靖其实是有意见的。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根本性冲突。最大的冲突,是严嵩在很多事情上处理越来越无力了。 这也是严嵩有些承担不起朝廷重任了。 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在处理政务上,有些比不上当年。 但还不至于要严嵩死的地步吧? 严嵩立即看向严世蕃。 严世蕃有些后知后觉,他脸色铁青,看着周梦臣,说道:“他怎么来了?”在严世蕃看来,周梦臣此刻应该夹着尾巴躲在皇宫之中才是。 严嵩此刻似乎一下子有了力气。说道:“庆儿,你没有什么瞒我吧?” 严世蕃说道:“没有。自然没有。” 严嵩看着严世蕃没有说话,本来浑浊的眼神,变得炯炯有神起来。说道:“真的。” 严世蕃说道:“真的。真的。”话虽然这样说,严世蕃却有几分底气不足。 周梦臣此刻已经开口了。说道:“严阁老,接旨吧。” 一行人再次跪下。周梦臣朗声说道:“奉陛下口谕,追回所有赐给严府的御制文书。对了,今日所赐的不在其列。”周梦臣声音放缓,说道:“阁老有小人说阁老对御制文书保存不好,陛下一声兴起,想要查看一下。不要误会,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才是。” 严嵩脸色不变,心中已经跌到了谷底。 无他,夏言第一次被放逐,就是因为御制文书保管不当。 当时夏言与嘉靖在南巡的事情有矛盾,后来逐渐发展更深,嘉靖一怒之下,要求夏言将御制文书,还有密奏银印一并交出来。夏言不舍得,上书哀求。嘉靖以为夏言已经将御制文书损毁,就令锦衣卫去搜寻,后来发现,并没有。 但是最后夏言还是滚回老家,待了一阵子。才被嘉靖再召回的。 这就是夏言三起三落之中的第一次。 而今这一次,这个举动,是非常强烈的象征意义。 还有这一件事情,来得不是别人,正是周梦臣。其中意味更是深长。 严嵩说道:“周大人,能否宽限一些时间。御制文书太多了。一时间恐怕清点不清楚。” 严嵩这一句话,还真不是借口。所谓御制文书。也就是皇帝写的文书。其中皇帝赐给严嵩的字。比如之前的忠正,刚刚的元老重臣的手书,都在其列。还有就是嘉靖与严嵩日常通信。 虽然说嘉靖与严嵩也算常见面。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有通过书信交代事情的。 这些有一些都落在严府家中。 数量绝对不少。 要知道严嵩在嘉靖身边有二十几年了。更是不知道积攒了多少。 周梦臣说道:“严大人,我们都是办皇差的。是身不由己。陛下说了,我们就要照办,好在我早有准备,带了不少人手。可以帮忙的。” 周梦臣随即朗声说道:“陆大人。帮严家一把吧。” 陆焕脸色平整的好像没有五官,沉默地点点头,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就要鱼贯而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闯入严府之中。 严世蕃急了。他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你们谁敢,这是严府,锦衣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就是陆炳在我家,何得客客气气的。你们今日谁敢动,我要你们好看。”、 刚刚在周梦臣说话的时候,严嵩的精气神瞬间被抽干了。已经确定是嘉靖出手了。严嵩再也没有一点抵抗意志了。毕竟严嵩太清楚一件事情了,他的根基就是嘉靖的圣眷。 而今嘉靖心思改变。 严嵩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又何必多言啊。即便有一些挽回的可能,也不在这里,而是在嘉靖面前。 只是严世蕃一辈子顺风顺水,他长大的时候,严嵩已经起来了。根本没有伏低做小过,心思更是转不过来。虽然他已经感觉不对了。但并不能完全转换自己的心思。 他不提陆炳还好。他一提陆炳。 陆焕的眼睛之中冒出了凶光。其他锦衣卫还真有一些害怕严世蕃,毕竟严世蕃在京城这么多年积威。对普通锦衣卫来说,还是惹不起的存在。 陆焕几步上前,根本没有说话。抡起带鞘的长刀。一下子砸在严世蕃脸上了。严世蕃何曾遇见过如此待遇。半口牙都被砸飞了。一时间话都说不清楚了。 而今严世蕃这个结果。更是震撼当场。 文武百官根本不反应不过,局势变幻怎么这么剧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场鸦雀无声,唯有外面唱戏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仍旧在唱着:“怎讲这姹紫嫣红,都付与断壁残垣-----”远远的传了进来。 严世蕃怒目圆瞪,一挥手,严府一些家丁就要冲上来了。 “啪”的一声,严嵩将一个茶杯砸在地面上,说道;“好了。周大人,请吧。” 周梦臣一挥手,让几乎已经将手放在刀上的锦衣卫。收了起来。周梦臣说道:“还是阁老明事理了。” 随即陆焕冷哼一声。锦衣卫分了好几队 从文武百官身边擦肩而过,去搜寻御制文书了。 一时间,文武百官都大气不敢喘一个,都不敢多说话,外面的牡丹亭,还有一句,没有一句的飘了进来。 严世蕃被几个侍女簇拥着,脸色一半脸都肿了起来,嘴巴还一直流血。眼睛之中,却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过的惶恐。 严世蕃这样的人从来高估自己的能力,他的一切都来自背景,在这背景的加持之下,他能有一些上好的表现,当他的一切背景被剥夺之后,他会表现的被普通人还无能。 此刻的他在极度的恐慌之中,已经不能冷静的思考了。 倒不是被陆焕打的,而是他知道,陆焕敢在这种场合打他,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严嵩此刻颤颤巍巍带着几分卑躬屈膝地说道:“周大人,大人能否指点一下,陛下为何如此?也让小老儿死得瞑目?” 周梦臣看到严嵩而今的样子,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不知道多少。原本因为八十大寿的喜庆,还有几分元气,而且一下子被抽走了。 周梦臣无数次想要杀死严嵩。嘉靖派他过来,也未必没有想要人狠狠侮辱一下严嵩的意思。但是此刻。周梦臣却没有这个心思了。 严嵩,严家,严党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死定了。 不需要他多做什么了。而羞辱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不是周梦臣的风格。更不要说,周梦臣想起当初夏言的话。夏言说过,严嵩将他杀了,是最大的失误。因为夏言不能好好地从首辅位置上退下来。严嵩也必然如此。 可谓一语中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楼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楼塌了 严嵩之所以一直留在内阁不退,有很多原因。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当初杀夏言是立了一个很坏的头。始作俑者岂无后焉。 严嵩也怕自己下台之后被清算。 周梦臣虽然而今还没有进入内阁,但是严嵩倒台,已经让他迈出了走向权力顶端重要一步。这个时候,周梦臣也要多想一些了。 毕竟,他即便能成为内阁首辅,只要没有想过谋朝篡位,他也有退下来的那一天。 今日他对严嵩太过分,反而损了自己的人品。那又何必与这个将死之人计较。 周梦臣想到这里,对严嵩的态度也就好了一些。说道:“阁老,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只是阁老应该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阁老当年做了什么。而今又会遇见什么,我即便不说,阁老难道不明白吗?” 严嵩听了,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片刻之后,锦衣卫将严府御制文书,一共三千多件。也算是二十年积累。陆焕说道:“有七件保存不好,受潮了。” 周梦臣看了看,也不算冤枉。 毕竟物以稀为贵。严府有这么多御制文书,也就不当他是一个什么东西了。一般人家有皇帝只字片语,都要供奉在香案上了。而今严家虽然也保存了,但与寻常字画保存在一起,严嵩不注意,出一点问题太正常了。 但是,这就是大不敬。 周梦臣心中暗道:“皇帝要收拾一个人,还真是到处都是借口啊。”周梦臣想到,他家里似乎也有一些御制文书,没有严府这么夸张,比如一些圣旨。今后也要让李云珍好好的看管。不能出问题。 当然了,虽然真有那么一天,还有别的借口。 周梦臣说道:“阁老公务繁忙。这一点不是阁老的问题。来人,拿下严世蕃带走。” 立即有几个锦衣卫将严世蕃按在地面之上,严世蕃也顾不得其他了。说道:“周兄,周兄,这一件事情,真不关我的事情。府中事多,是下面人不得力。是他们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抱歉。此事定然有一个说法,我已经给严家面子了。” 周梦臣给陆焕一使眼色。陆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出一块脏布,一把塞进了严世蕃的口中,严世蕃被噎得翻白眼。舌头根本动弹不得。随即被带走。 周梦臣向严嵩行礼。说道:“还没有向阁老祝寿,来时匆忙,也没有带什么寿礼。抱歉。抱歉。”随即就带着人走了。 周梦臣来去匆匆。 但是他带来的影响力去极大的。 满桌山珍海味,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动筷的。 丰国公李儒先出列,向严嵩行礼说道:“阁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这位国公定然是喜事,嘴角都有一些压不住了。只是似乎在这里大笑,有些太不地道了。所以才强行压制住。 丰国公李儒也不等严嵩回话,就先走一步了。 李儒先走,是一场大雪崩的开始。一时间,无数官员都在严嵩面前行礼告退。还有更多人,根本不打招呼,好像没有看见严嵩一样,呲溜一声,从一边跑了。 转瞬之间,严府的客人都走光了。甚至严党中坚,也没有留下来几个人。 原因很简单,大家看出来,严嵩严世蕃是不行了。严党之中,大多数人都是为官职,为了官场的前途,对于严党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面对而今的局面,他们要想的事情,从来不是保住严党。而是保全自己,与严党进行切割。 怎么切割? 最好的办法,是弹劾严嵩。 今日之后,严嵩就会面对土崩瓦解的局面。 严嵩呆呆地坐着,一时间好像失神了。好半天,才说道:“不愧为陛下的手段啊。一步到位,好得很,好得很。” 这一句话,好像哭又好像笑。 而今这局面,严嵩根本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挽回的办法。嘉靖将他举之在天,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掷之在地,甚至狠狠说:“吾不值也。” 他不要严党了,不要严嵩了。引起了连锁反应。严嵩是无论如何都应付不了的。 朝廷的一起,在今日与他远去了。 严嵩虽然早有退下去的想法,但从来没有想过,是如此退下来。 “老太爷,老夫人她晕过去了。”一个侍女来说。 严嵩立即挣扎地起身,在几乎仆役的搀扶之下,缓缓地向后走去。 如果说之前的严嵩走路要人搀扶,是有一些做样子的。而今的严嵩真觉得两腿不听使唤了,似乎不是自己的腿。 好容易来到后院之中,看见欧阳夫人躺在床上,严嵩双腿再也支持不住了,几乎是斜跪在床前,一把抓住欧阳夫人的手说道:“夫人,夫人。” 欧阳夫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反手抓住严嵩的手说道:“老头子没有事吧。” 严嵩说道:“我没事。” 欧阳夫人说道:“咱不做官了好吗?你与陛下这么多年的交情,咱们回分宜老家好不好。只能能让庆儿跟我们一起回家,咱们什么也不要了。行不行吧。” 平日里,老两口唯一的争吵,就时候关于严世蕃的。严嵩一辈子都没有纳妾。与欧阳夫人之间的感情之深厚,在明代高官之中,也是少有的。 只是慈母多败儿,欧阳夫人仅仅严世蕃这一个儿子。而且严世蕃出生的那一段时间,也是严嵩最困难的时候。严世蕃刚刚出生的时候,受了不少苦,当娘的总觉得对不住儿子。 对严世蕃可谓宠溺非常。 几乎是欧阳夫人在严嵩面前一提起严世蕃的种种,严嵩必然要吵上几句。但是而今严嵩却没有反驳了,说道:“怎么能不行啊。我这就去见陛下,不管什么罪过,我担着。没事的。” 欧阳夫人有些怀疑,但他毕竟被严嵩保护得太好了,认识不到这个局面的严重性,在她眼中,她的丈夫是无所不能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严嵩安抚了好久,才将欧阳夫人安抚好。欧阳夫人沉沉睡了之后。 严嵩训斥身边的人,说道:“不是,让找太医了。怎么这个时候太医还没有来?” “老爷,”一个仆人说道:“都去了,一听是严府的人,全部托故不出。而今也就惠民医院愿意为老夫人治病。只是惠民医院不外诊。” 惠民医院不外诊,也是慢慢形成的规矩。如果外诊的话,京城的达官显贵,就让惠民医院医生在京师满大街的跑了,治病效率太低了。 于是就定下了这个规矩。要看病就上门看。绝对不外诊。 当然了,这一条从来影响不到严嵩,严嵩作为首辅,享受到最高医疗待遇。太医院的太医随便挑选,其实也看不上惠民医院,毕竟惠民医院不外诊,但是惠民医院里面厉害的医生,一般都有太医的官衔,而太医是可以外诊。 严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多给一些钱,去惠民医院请。我不信他们不爱钱。” “是。”身边的仆役立即答应下来。 严嵩说道:“备车,我要进宫。” 不管是为了严世蕃,还是为了严嵩自己。他都要进宫一趟,他虽然也知道,可能不会有什么改观。但是死重要死明白吧。 西长安大街,本来就靠近皇城。没有多长时间,严嵩都到了宫门口,往常这个时候,就会有小太监过来,为严嵩换上步撵,然后抬进宫中。而且所有人好像不认识严嵩一般。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严嵩求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严嵩求见 说宫中的人都是势利眼,或许有些绝对。但是大部分宫中的太监侍卫,大多数时候都是势利眼。 严嵩多少年进宫,都没有被检查过腰牌了,而今今日却再次被检查腰牌了。进宫之后,也没有人去安排步撵。也没有太监招呼严嵩。 严嵩只能自己拖得两条老腿,一步步地往里面走。 要知道,宫中可是很大的。 严嵩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来到了宜春宫外。 对守门小太监说求见。然后就陷入漫长地等待之中。 嘉靖根本不想见严嵩。 嘉靖本来就是刻薄猜忌之主,而今下了决心,自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片刻之后,严嵩就得到了小太监的回复,说道:“严阁老回去吧,陛下不见。” 严嵩听了,沉默片刻,拿出一片金叶子塞给小太监,继续说道:“请小公公,再次通秉一次。说严嵩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陛下看着几十年的苦劳上,见严某一面。严嵩就在宫门之外,长跪不起。唯求陛下怜悯。” 说着,严嵩就跪了下去。 见严嵩白发苍苍的跪在宫门之外。小太监也怕出什么好歹,毕竟严嵩已经八十岁了,这么大的岁数,一个喘不上来气就去了,也是很正常的。 他连忙去禀报。 而这个时候,嘉靖正在与周梦臣徐阶说话。 周梦臣本来就在的。而徐阶却是刚刚过来的。 徐阶在严府遇见的场面之后,立即知道严嵩已经完了。 而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倒严了,而是瓜分在严党倒下来的位置。大多数人辛辛苦苦想将严党掀翻,一方面是严嵩很多事情做得的确不地道。另外一方面,就是严嵩不倒,不空出这么多位置。他们又怎么能进步啊? 徐阶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是却也看出来,周梦臣在其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他要提防周梦臣的权势膨胀。如果可能,徐阶还希望将周梦臣踹出京师。 此刻,他们商议的乃是陆炳的哀荣。 嘉靖对陆炳葬礼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陆炳的死有问题。不应该大声宣扬,宣扬什么,宣扬陆炳死谏,这岂不是将嘉靖不是之处昭告天下吗?另外一方面,他觉得不给陆炳一些哀荣,也有些对不起他。 但是最后他还是觉得,陆炳之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只是锦衣卫需要重新调整,因为陆炳的原因,陆焕暂代锦衣卫指挥使,至于将来,那就要看将来的事情了。 嘉靖这个态度,对严世蕃也是一样。 嘉靖早就想将严世蕃千刀万剐了。只是最后还是以损伤御制文书,大不敬这个罪名下狱。当然了下狱之后,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更不要说严世蕃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他有不知道多少案子,不知道多少把柄。之前只不过不查而已,只要查,就有足够的罪名送严世蕃上西天。 之所以不以给嘉靖下毒名义治罪,也是嘉靖要脸。 严世蕃是什么?是多少年的首辅之子。可以说是世家子弟,也应该是最忠诚于才朝廷的人。是朝廷最信任的一批人中的。 掌握玉玺的尚宝寺,从来就是从这一批人来挑选的。而历史也证明了,在国破家亡的关头,很多世家子弟,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张居正之后,徐阶之后,申时行之后等后人战死殉国无数。 但是在嘉靖治下,这样本应该是朝廷能够依赖的力量。反而要下毒害他。传出去,严党上下自然是没有活路。但是嘉靖也觉得自己啪啪打自己的脸。 本质上,这一次依旧是一次所罚非所罪。 嘉靖听了小太监来报。冷哼一声,说道:“他死在这里就不好看了。周梦臣,你去一趟。让他回去。” 周梦臣明白,嘉靖是要让严嵩当一个明白鬼。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 随即周梦臣就出去了。 来到了严嵩身边,先将严嵩搀扶起来。发现严嵩腿脚本来就有一些问题,在今日大起大落之后。更加严重了。此番走了这么远的路,又跪了这么长时间。几乎不能动弹了。 周梦臣叫来身边的太监,几乎是将严嵩抬到一边的凉亭之中。 周梦臣将这些太监打发走了。周梦臣将鸦-片的事情,长话短说,说给了严嵩。说道:“陛下不会见你的。你还是早早回去吧。” 严嵩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孽子,孽子。” 他三番五次问,都说没有问题。根本就是自作聪明。却不知道做了如此大事。严世蕃根本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想要保住的权位,根本在于一点,那就是他有没有主持大明朝廷的能力。 严嵩之所以被嘉靖一点点疏远,不就是严嵩精力越发不济,反应在处理朝廷事务上,越发不行了。这才让严嵩的地位有一些动摇。 如果严世蕃真是天下大才,能辅佐父亲,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严嵩何至于此? 严世蕃从来是整人有术,治国无能。在打击政敌上,花样百出,各种小手段不断。但是在真正国家大事上,却是没有眼光与能力的。 谋私利是一把好手。但是掌握国家局面,却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严嵩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才没有坚持让严世蕃考科举。如果严世蕃真有治国之能,严嵩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会让严世蕃考一个进士。 一个纨绔二代,仗着严嵩的威势,大家都不会不给面子,自己就觉得自己行了。 而今严嵩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杀了严世蕃。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严世蕃这个儿子。没有这个儿子,故而要绝后。但是也比而今要强。 因为严重性完全不一样。 严嵩之前做过很多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按国家制度,明正典刑,杀十几次都不为过。但是大明并不是一个法治国家。很多事情都不用法律的。 与嘉靖的多年情分在。严嵩退下来。嘉靖也会留下一颜面的。毕竟,真要说起来严嵩很多事情都是给嘉靖办的。很多问题都能细说。 能用严嵩这样的人。不会真以为嘉靖是洁白无瑕白莲花吧。严嵩固然有扭曲嘉靖旨意,为自己办事。但是很多事情,严嵩都是在为嘉靖背黑锅的。 这种背黑锅的情分在,严嵩与严党还是能保全一些。 但是而今却完全不同了。 虽然没有说以谋逆定严党的罪,但是严嵩知道,嘉靖一定会以处置谋逆手段来处置严党的。如此一来,严嵩一下牵连就太广了。 严党的核心其实就是江西人。 虽然有很多江西人看不过严嵩做得事情,但是老乡在朝廷上抱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今日嘉靖如此处理,恐怕江西人都要被清理出朝廷之中了。 从开国之后,一直到而今,都是满朝半江西。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是事实。 从今日之后,这个局面恐怕不会出现了。 严嵩在别的方面不好说,但是在为家乡谋福祉这方面做得不错。天下人都说严嵩不好,但是分宜还说严嵩好。因为严世蕃的举动,要付出代价的人太多太多了。 多到严嵩都不忍心的地步。 他心中一动,暗道:“我严嵩是不行了,但是或许有些人还是有挽回的可能,这可能性就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严嵩说道:“周大人,你可是已经官复原职了?” 周梦臣微微一愣,不知道严嵩为什么问这个。说道:“还没有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清算严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清算严党 严嵩说道:“我猜周大人一定想留在京师,毕竟当初周大人出外,选了厚积薄发之道,我当时就知道周大人来日必定成大器。只是周大人有两个关隘,就是出去容易,回来难。回来容易,入阁难。” “我严嵩今日算是栽了。但是手中还是有一点人脉的。愿意为周大人贡献绵薄之力。只求大人将来网开一面。严党内部固然有不肖之辈。但也有一些能办事的人才。比如方钝方大人。” 周梦臣缓缓摇头,说道:“严大人还是没有认清现状。陛下雷霆之怒,这才刚刚开始而已。而今凡是沾染一个‘严’字,都在清算之列。这个时候,为严党做任何事情,都是自找麻烦。而且你应该清楚,这一件事情,我是做不到了主。能做主的是徐阁老。不,应该是徐首辅了。” 严嵩说道:“他也是你今后之大敌,难道----” 周梦臣说道:“不要再说了。事已如此。严阁老,还是擅自珍重吧。” 该说得已经说了。周梦臣已经没有什么再说。就此离开了。 从此之后,周梦臣再也没有见过严嵩。严嵩的时代远去了。徐阶的时代姗姗而来。 不过一周的时间之内,严党土崩瓦解。 严世蕃身上牵连出不知道多少罪名。在中枢的严党几乎一扫而空,几乎六部尚书都需要重新选。徐阶为了朝中稳定。提出暂且不动地方上的严党,让他们上书自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毕竟朝中的严党,固然声势浩大。但根本上是无根之萍。掀不起什么浪花,反而是地方上的严党,都是掌控要害之位。一个不小心,就要掀起一场叛乱。 所以徐阶在清理中枢严党的时候,是雷霆手段,大员陨落,纷纷如雨。 即便连向来有功绩的方钝,也因为是严党的一员。从而成为被罢免的一员。 周梦臣还听到一个消息,欧阳夫人病故了。 周梦臣不知道历史上的欧阳夫人是什么时候去的。但是此刻的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有几分唏嘘的。夏言事败的时候,周梦臣地位还低,看到只有朝廷不公,要找回公道。匡扶正义。而严嵩而今却实实在在给周梦臣展示了权力斗争失败者的景象。 自己亲朋故旧,纷纷贬谪。如方钝与欧阳必进。虽然不能说是完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官僚。是能胜任自己的工作的。不要小看这一点。 人才,高级人才,什么时候都是短缺的。 能够将朝廷一部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方钝。能够在户部任上,一做就是好多年的。努力维持大明财政这摊子。可谓杰出了。这样的人才。不是那么好找。 而今捐弃民间,是有一些可惜。 如果周梦臣出现这样的局面,周梦臣闭着眼睛,就能想起一长串人名,一个个从大明的政治版图之中消失了。杨继盛,唐时英,汪宗元,等一系列人员,都不能担任官职。而他所提倡的气学,恐怕也会成为禁学。如王安石,王安石在当时,也是大名鼎鼎学者。但是作为王安石的对头,程氏兄弟的学问传播下来了。成为了理学的渊源所在。 但是王安石的学问,何在? 没有了。 政治就是这样,赢赢一切,输输一切。 “我是万万不能输的。”周梦臣心中暗道。 如果在此之前,周梦臣还秉承比较单纯心思,此刻却染上一丝血色。他实在是输不起了。 清算严党的同时,那就是徐阶上位。 因为主持清算严嵩的人就是徐阶。 而且是非他莫恕。 因为除却徐阶之外。没有人能够撑住这个局面。在清算严党的同时,也保持大明朝政的正常运转。 而周梦臣这一段时间也是荣宠之极,常伴驾宫中。官复原职不说,也旁观了徐阶清算严党的整个过程。周梦臣心中有数了。他想要留在京师的愿望,很有可能达成了。 而今,这一日徐阶向嘉靖提出了新内阁名单。 嘉靖看着新名单,看着徐阶。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客气,说道:“徐首辅,这是你的意思?” 徐阶略有几分意气风发,说道:“正是。” “严嵩蒙蔽圣聪,作恶多端,上误国事,下误百姓,令朝廷不安,内外失序,百姓民不聊生,内外交兵不绝于耳,何也?乃内阁权柄太重,所任太少。以至于严嵩能够只手遮天。” “臣受任于陛下,新承大任,不敢不竭肺腑之力,以效忠陛下。” “臣以为,当今之急务有二,一是追缴严贼余党,平分嘉靖二十七年以来,为严嵩所迫害者。二就是重振朝纲,以正视听。臣以为当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是以臣以为内阁诸,则二三大员任之,其权太重,所任太少,故而臣推荐三人入阁。比陛下分忧,为臣等分劳。” 周梦臣听了,心中凝成了一个疙瘩。 徐阶的这番高论,彻底暴露了周梦臣与他政见不一的地方。 徐阶觉得为政的根本,是建立一个良好的上下秩序。在嘉靖朝以来,嘉靖与群臣之间的关系,其实在大明士大夫眼中,都是扭曲的,非正常的。 内阁在嘉靖朝之前,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虽然嘉靖与杨廷和虽然在政治上的死对头。但是扩大内阁权力上,却是想承接的。 只不过杨廷和是为了揽权,而嘉靖是为了与群臣争斗中占据上风。原因很简单。将权力聚拢在内阁,嘉靖只需面对数个人而已。如果按照大明之前章程,皇帝是要面对七卿,乃至于群臣的。 可以说,不管是夏言,还是严嵩。他们的权力本质上,是不符合大明传统规矩的。是非正常的。 当然了,这种非常正常未必不是嘉靖所刻意营造的。 因为这些非正常的权力,都是嘉靖给予的。那么嘉靖也能随时可以置于死地。 而徐阶就是要将这种非正常的状态,转化为正常状态。 他的政见就是分权。 将皇帝决策之权还给皇帝,将内阁侵夺六部之权,还给六部。还于公论,其实就是注重士大夫的舆论权。 这也是徐阶知道,大明内阁制度已经运行了几十年,一下子废掉,会引起更大的混乱。所以在内阁制度上加补丁。再加上徐阶自己成为内阁首辅。虽然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有削内阁权柄的意图,但决计没有想削自己权柄的想法。毕竟徐阶的权力未必全部来自内阁首辅。他这样做,不过是想收内外之心,巩固自己的权威。在士大夫与皇帝之间,保持平衡。 也表明了,他不想成为严嵩一般,皇帝牵线木偶一般的内阁首辅。 周梦臣对于徐阶一些想法,是比较理解的。比如徐阶重视士大夫,将士大夫引为自己的权力根基。不想成为皇权的附庸。这一点心思,周梦臣也是有的。 只是周梦臣不能接受的是,徐阶摆出这个架势,并不是一个变革的架势。或者也想要大动干戈,仅仅想修修补补,维持着大明朝廷往前走的意图。 比起严嵩是好多了。严嵩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在历史上嘉万之世,就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涌现了一批改革家。并不是这一批改革家同时被老天安排在这个时代。而是这个时代内部改革因素,已经推动着大明不得不往这个方向走了。 而经过周梦臣的催化与魔改,大明内部变革因素,已经好像岩浆一般不住翻滚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阶上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阶上位 而进行一场变革,或者说变法。需要的是一个强力的机构。可以说,周梦臣唯恐内阁权力不大。本来内阁对六部领导权,就有一点虚。 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这个矛盾,就是阁部之争,内阁与六部之间的权力争斗。 让周梦臣来做,他恨不得让内阁成为真正大明政事堂。内阁首辅是真正大明宰相。而不是分权。 只是而今没有周梦臣说话的份。 周梦臣只能听着。 嘉靖对徐阶的表现,并不是太满意的。原因很简单,公论,什么是公论,就是士大夫之论。什么事情都付之公论,要皇帝做什么?嘉靖的心意从来不被士大夫所能理解。 只是嘉靖尊重现实。 什么现实,那就是严党不在,在短时间之内,徐阶是唯一能支撑朝廷的人。如果不是严世蕃做得太过了。嘉靖也不想弄出这样失衡的局面。 不过,既然局面已经造成了。嘉靖也就认了。 徐阶些许放肆,嘉靖也不在意。反正来日方长。而今对于他最重要的,不是徐阶自己要做什么,而是尽快找出那个可以制衡徐阶的人。 周梦臣就在嘉靖的备选之中。但也仅仅是备选之一。 所以,徐阶扩大内阁,从内阁之中三人,扩充为五人。挺符合嘉靖的心思。 嘉靖就要看看,这四个人之中,有没有人能站出来,自己发动对徐阶的进攻。 嘉靖轻轻地敲着着几个名字,说道:“吴山,严讷,袁炜。” 徐阶说道:“这都是按序替补,臣没有任何私心,如果陛下认为不妥,可以御笔勾选。” 前文说过,内阁原本就是翰林院之中一个部门,可以说是皇帝的秘书机构。他们的增补,本来就是从翰林院之中选人的。其中也有一定之规。 这种规则,在内阁变成了权力的机构。依旧存在。 虽然没有说一定要顺序。但是大致谁当上,还是有的。 徐阶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私心,直接从翰林学士之中按规则替补。 当然了,在徐阶看来。最好付之公论。就是后来内阁增选的规矩,也就是廷推。吏部提供名单,在京高官票选,票选出前几名,然后让皇帝来选。 后来发展到,选出谁。皇帝就必须准。否则皇帝选择的官员,也不敢上任。 徐阶今日这个举动,就有几分这种制度的前声。只是嘉靖皇帝不是寻常皇帝,他才不会那么乖乖听话的。所以徐阶一点手段都没有动。 袁炜,吴山,严讷三个人都当过翰林院,庶吉士出身。各有履历,但是都当过礼部尚书。与夏言,严嵩,徐阶的履历差不多。 夏言,严嵩,徐阶三个人都是从礼部尚书进入内阁的。 “不错,没有什么可改的。”嘉靖说道:“不过。袁炜身份特殊,他进入内阁,太子要胡思乱想了。这样吧,六部人选定下来了吗?” 徐阶说道:“陛下,六部人选,责任重大,臣不敢擅自做主,臣觉得应该内阁人选补齐之后,再商议不迟。” 嘉靖说道:“朕点一过,让高拱管吏部。” 徐阶说道:“这----,陛下高肃卿是一个人才。只是资历有些浅薄。吏部尚书有些,有些-----” 前文也说过,六部尚书也有高下之分,兵部,刑部,工部,都是等而下之的。特别是工部。非进士也能担当。而吏部,礼部,户部,权力特别大。 一般来说,礼部多选翰林院士出身的清贵之臣,而吏部有天官之称,大部分吏部尚书都是资格老,实力强的大佬,一般都有担当过一部尚书的履历。甚至有转任多部,最后才担任吏部尚书的。 高拱从国子监祭酒一下子到吏部天官,跨越太大了。 嘉靖说道:“既然是一个人才,就让以吏部左侍郎主持政务吧。” 徐阶听嘉靖这样说,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知道高拱是谁的人,徐阶可没有得罪太子的意思。徐阶说道:“谨遵陛下之意。” 黄锦在嘉靖耳边耳语了几句。 嘉靖说道:“今日就到了这里了。你们回去吧。” 周梦臣与徐阶一并回去。 两人漫步在宫中,徐阶说道:“听说周大人,特别喜欢吃一家便宜坊。就好像严家喜欢六必居一样。” 周梦臣心中觉得徐阶这个比方,暗有所指。还是说道:“是叔大说的吧。首辅若是有意,我请首辅。” 周梦臣是有些话要与徐阶谈的。 毕竟,周梦臣想留在京师,不与徐阶说通,是万万不行的。毕竟而今徐阶的权势,不下于严嵩全盛之时,甚至还犹有过之。周梦臣不与徐阶达成协议,周梦臣想要回京的事情,是不可能完成功的。 且不说,周梦臣与徐阶私下要谈一些什么。 单单说在周梦臣与徐阶走后。太子就进了宜春宫。 太子行礼过后,嘉靖问道:“你最近有何感想?” 太子这一段时间之内,一直有事情。在嘉靖的安排之下,太子几乎完整看了严嵩倒台的全过程。甚至严嵩抄家之事,太子也旁观了。 嘉靖想让太子看看权力的威力,看看一言令人生,一言令人死的权力。从而感悟皇帝之道。 这个时候,是嘉靖要看太子的作业了。 太子说道:“儿臣觉得,为臣者,当秉公奉上,不当结党营私,否则就是严嵩这个下场。” 嘉靖皱眉,说道:“继续。” 太子说道:“儿臣觉得,一定要教育好儿子。否则严阁老就是下场。” 嘉靖听太子的话,觉得太子在讽刺自己。讽刺自己教育不好儿子,嘉靖恼火之极,因为太子还没有儿子,一个没有儿子的人,在这里瞎说什么。 但是嘉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继续。” 太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期期艾艾说道:“最好不要过寿,尤其是八十大寿。” “混账。”嘉靖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你是猪吗?” 太子浑身颤抖,几乎说不清楚话。说道:“父皇说孩儿是猪,孩儿就是猪。” 其实太子虽然有些愚笨,那是与谁相比。嘉靖身边的人全部都是一等一人才,心上没有七八个窍,都不好意思在嘉靖身边混。也混不下去。 太子仅仅是普通人而已。但是与这些聪明人一比,自然就被比下去了。但还不至于这个样子。 另外一方面,就是嘉靖教育方法的问题。嘉靖对太子从来没有和颜悦色过,嘉靖实在忍受不了这个儿子。但是太子何尝能忍受这个父亲。 在嘉靖训斥之下,太子一见嘉靖就小肚子打滚,嘉靖觉得他笨,他也觉得自己很笨很笨。 如果太子在别人面前表现能在八十分九十分的话,在嘉靖面前只有三十分四十分甚至更低,甚至太子一见嘉靖,话还没有说,就觉得大脑先短路了。 才有这个表现。 嘉靖有几分绝望了。说道:“滚。” 太子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嘉靖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嘉靖一脸疲惫。说道:“朕这两个儿子,一个榆木疙瘩,一个跳梁小丑。大明江山将来托付给谁?” 景王在严嵩事败前后。做得事情,堪称跳梁小丑。先是努力与严嵩拉扯关系,之后发现严嵩倒台了。立马跳转枪头,用来对付严嵩,为了撇清关系。落井下石,简直无耻之极,景王一点德行都没有了。将自己小人嘴脸暴露无遗,根本不足以掌管天下。而且太子不死,景王也没有机会。 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让嘉靖有些绝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部安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部安排 便宜坊中。周梦臣专门的雅间。 即便周梦臣这几年不在京师,便宜坊的老板依然保留着。 周梦臣与徐阶在此地落座,用了两三口鸭子。徐阶说道:“味道不错。” 两个人自然不是来这里吃鸭子的。 鸭子只是开场用的东西。 周梦臣有些沉不住气,说道:“首辅大人。六部人选可有定论?” 徐阶说道:“内阁人员还没有到齐,哪里有什么定论?”徐阶很谨慎,其实即便内阁补满了五人。真正说话有分量的还是徐阶。但是徐阶与严嵩不同,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出什么比较满的话,一定要坚持是内阁集体决策。不过,他今日来找周梦臣也是有事的。也是要透露一些事情的。徐阶话语一转,说道;“不过,我有一些想法,可以与周大人商量一二。周大人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周梦臣说道:“如此再好不过了。晚辈洗耳恭听。” 徐阶捏着一个小酒杯,说道:“陛下也说过了。吏部人选已经定了。” 周梦臣心中暗叹,高拱抱住了太子的大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有太子在,高拱的前程,不需要高拱自己操心。甚至不需要太子操心,真正操心的是陛下。 周梦臣辛辛苦苦都不能掌握一部,而高拱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以侍郎代掌部务,虽然有些缩水,但是那也是吏部天官,是大明权力顶层的一员了。 即便周梦臣的心够大了,也有几分酸溜溜的。 但是周梦臣也觉得高拱万历朝斗不过张居正的。也是这样的原因。说起来是高拱的脾气太直太硬。但高拱这样脾气,还不是因为太子撑腰才有而今的局面。 太子如果长命百岁,高拱在朝廷上定然无人能及,但是皇家的寿命几乎都长在太子父亲与儿子身上,他自己是一个短命鬼。 太子死的时候,就是高拱在政治上垮台的时候。 想到这里。周梦臣自己安慰自己,觉得不必羡慕高拱了。 徐阶缓缓道来:“兵部尚书还是郑晓,无须动了。” 周梦臣心中明白,这个郑晓是徐阶的人。自然不用动了。 徐阶也没有多解释,说道:“现在只有礼部,户部,刑部,工部几个空缺。” 周梦臣呼吸为之一紧,他想要在这六部之中选一个。他觉得除却礼部之外,他都能胜任。如果一定要礼部尚书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做的。 只是礼部尚书一般都是翰林院出身,乃是入阁之捷径。周梦臣每这个身份,是轮不到他的。 徐阶说道:“我准备将主持陛下寝陵的雷礼调回工部。” 周梦臣说道:“雷礼不错。” 雷礼是一个比较出色的技术官员,也是进士出身。一直在主持大型的工程,以皇家的建筑为多。比如庄敬太子的寝陵,皇帝的寝陵,等等。 也是带了工部尚书衔。 也正因为平日不管事,才躲过了严嵩倒台的风暴。算起来是工部剩余官员之中,毕竟有地位的了。 周梦臣揣摩,徐阶选择雷礼,就是因为雷礼平日在工部没有根基,可以说,他本来就没在工部坐衙过。忽然而来,定然要依仗内阁。 周梦臣心中暗道;“工部没有我的份了。” 徐阶说道:“刑部尚书就从南京调过来,由南京刑部尚书江东担任。江大人,你应该是打过交代的。” 周梦臣点点头,他是见过江东。在冯坤之后,担任南京刑部尚书。还知道他应该是徐阶的人。还知道,周梦臣当任南京兵部尚书之前,江东就是南京兵部尚书的有力人选。 周梦臣点点头,暗道:“这么来说,户部尚书就是徐阶留给了我的位置了。” 周梦臣想得太好了。 徐阶说道:“至于户部尚书,我的意见是山西王国光。他在户部时间很长,也是一个老手。周大人意下如何?”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好狠的一手。” 王国光是什么人?是晋党中人。徐阶这一手,将晋党与周梦臣分化开来。 周梦臣背后的势力,除却自己之外,就是晋党了。而晋党有了一个户部尚书。晋商不会支持周梦臣谋求更多的东西了。即便杨博也不能不顾及晋党其他人的想法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杨博资历身后,只要有了机会,杨博一定会回来的。但是王国光就不一样了。王国光资历太浅薄了。被徐阶选中当户部尚书。是跳了好几个门槛。 当然了,这也有严党倒下的原因,这一次清算严党,牵连甚广。一下将官员的资历往下面压了好几年。 而且同时也启用了大量资历浅薄的官员。 周梦臣说道:“首辅,将我至于何地?难不成礼部尚书?” “不然。”徐阶说道:“礼部尚书也是周大人的旧识。乃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李春芳。” 周梦臣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谢。 如果不论其他的。单单李春芳担任礼部尚书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是有好处的。因为,嘉靖二十六年同年之中有了第一个尚书。也就暗示着,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已经有人走权力核心层。 对周梦臣也是利好的。 当然了,李春芳能有今日,也是有徐阶硬撑着。毕竟是徐阶最喜欢的学生。 周梦臣一时间想起了张居正,如果张居正没有告假,今日这个大待遇是不是张居正的。 不过,周梦臣很快将这些杂思放在一边,说道:“徐首辅,你这是将我周梦臣放在何地?如果,首辅没有一个说法。恐怕今后不好相见。” 而今周梦臣对于徐阶来说,是处于下风。但是倒严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决计不是没有收获的。最大的收获就是声望。不管倒严这一件事情之中,有多少猫腻。但是在天下人眼中,都是周梦臣斗倒了严嵩。 这一件事情,给周梦臣带来了极大的声望。 很多时候,声望可以转化成权力。 周梦臣而今是有与徐阶说硬话的底气。 徐阶说道:“周大人息怒,息怒。我托大叫一声飞熊。飞熊,这一件事情还真不是我压制你。我作为首辅,一定是公平公正,不徇私情。以飞熊你的功劳,我自然会论功行赏。否则难以平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初掌阁权,这样的事情,是不敢做的。” “本来我就准备好了。户部,刑部,工部,三部尚书任飞熊挑选。只是而今发生了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压下来。” “什么事情?”周梦臣说道。 徐阶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已经以内阁动荡不安,暂时压下来了,但是并不会一直压下来,你作为南京兵部尚书。有些事情还是要担当了。如此情况下,我如何能将大任交给你啊。” 周梦臣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的南京振武营兵变。 周梦臣呼吸顿时一紧。重重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说道:“好大的狗胆。” 周梦臣相信,在这一件事情上,徐阶是借题发挥。他本意就没有想过让周梦臣留在京师。想远远的打法了。但是周梦臣依旧相信没有这一件事情,徐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借口。 所以,周梦臣对于南京振武营兵变这一件事情,痛恨之极。一来他痛恨士卒动则兵变。二来,南京振武营的一些暴行,也是令人发指。 更让周梦臣的前程断送在这一件事情上,让周梦臣如何不怒。以至于失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南京兵变 第一百二十章 南京兵变 周梦臣而今想想,这一件事情,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之前他就被人提醒过的。 振武营说起来也是一个新建的营头。 其实,面对倭寇蜂起,江南卫所军无能的情况。并不是周梦臣一个人想过编练新军。其实也有人编练过新军。比如这振武营,就是在五十名倭寇影响到了南京城后,组建起来的。 是由当时的兵部尚书直接管辖。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周梦臣几乎没有爱南京兵部尚书府办过公,南京兵部的一切事务都有两个侍郎代理,周梦臣处理了江南几乎所有军事事务。南京兵部并没有多少事务了。 而振武营也就在周梦臣觉得没有多少事务中的事务。 周梦臣几乎都忘记了这一支军队了。与他与其余京营混为一谈。同时也将在江南清理出来的卫所军官,发配到南京京营之中。振武营之中自然也是有的。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些人对他怨念定然是颇深的。再加上他之前揣测,严嵩估计想搞出一些兵变来的。振武营兵变,未必没有他们的手笔。 严嵩虽然倒了,但是余党一时间也不能清理完。 而且严嵩倒台太突然了一点。估计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还在执行原来的计划。 周梦臣不管怎么说,也是南京兵部尚书,出了这等事情,周梦臣岂能不承担责任。周梦臣功劳多,不怕小小的问题。但是时机最重要。越往上的官员,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周梦臣稍稍耽搁。徐阶这边将所有萝卜坑都填满了。周梦臣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暗道:“我认栽。徐阶这一手,的确是难以招架,也是蓄谋已久。看来是留不得京师了。但是想让我这么灰溜溜地走,也没有那么容易。” 周梦臣说道:“徐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大人棋高一筹,我认输。但是我自认在倒严之中,还是有些功劳的,在陛下那边还是有些颜面的。如果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想让我听老大人的安排,没有那么容易。”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好说,好说。飞熊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周梦臣知道自己而今真要与徐阶争高下,吃亏的是自己。不过来日方长。有些事情慢慢计较不迟。有些事情却是要办的。周梦臣说道:“宫中的事情,老大人都是了如指掌。想来,我提出的鸿胪寺方案。你是知道的。” 徐阶说道:“略有耳闻。”周梦臣说道:“大九卿,我一个也没有。我只要一个小九卿,这一点要求不过分吧。如果老大人不许的话,就到陛下面前说个分晓。” 所谓大九卿,小九卿,乃是名人对朝廷官员的一种称谓,大九卿就是六部尚书,左都御史,通政司,大理寺为大九卿。小九卿乃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府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寺卿。权力各有不同。但都是三品官员。 在朝廷上也算是高官之列了。 徐阶摇摇头说道:“飞熊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鸿胪寺卿,乃至一个有兵有钱有土的鸿胪寺卿。” 周梦臣说道:“正是,这是我的底线。如果阁老不许,那就在陛下面前见分晓吧。” 徐阶默默微笑不说话。 周梦臣也是如此。 似乎而今双方谁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好一阵子,徐阶说道:“一言为定。鸿胪寺卿不是谁都能够当的。你有人选吗?” 周梦臣说道:“河朔巡抚杨继盛,立有军功,又建立河朔省,威震塞外。你的弟子已经是礼部尚书。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之中,再出一个小九卿也不算什么吧。” 徐阶说道:“不算。那就定下来了。” 周梦臣听徐阶说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被这个老头给诈了。这个老头的底线是他出京,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要讨价还价的空间。 只是周梦臣一个不小心,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心中暗暗后悔,但也没有办法,他们这样的人,不需要是契约,从来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当然了,他也知道,答应的事情,也仅仅是答应过的事情。 徐阶答应过这些事情,不代表着将来就不会对付周梦臣。 不过,而今是各取所需而已。 严嵩倒台,徐阶势力大扩张在即。这个时候,他不想与周梦臣纠缠。周梦臣也没有能力冲击徐阶的地位。 这仅仅是周梦臣与徐阶第一次交手,这样的交手今后还会有很多次。 两人达成协议之中,这个饭局才算是散了。 周梦臣回到家中,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将事情长话短说的交代给。 徐渭与何心隐沉思片刻。徐渭说道;“大人,事已如此,南京的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与其让徐阶报上切。不如大人向陛下请缨吧。” 此刻何心隐彻底脱离了徐阶的团队。已经成为周梦臣幕僚之中的一员。周梦臣说道:“这都是小节。立即给杨兄写信,让杨兄准备好,一接到旨意,立即来京。我在离京之前,一定要见杨兄一面。否则一些事情交代不清楚。” 徐渭说道:“明白。” “大人。”何心隐说道:“北-京的事情,我一时帮不上忙,我请求立即去南京,南京而今局面,我们只知道振武营兵变,但是内情到底如何,到了什么程度。谁参与进去了。都不清楚。而且振武营才区区数千兵。而且多是老弱不堪之辈。任他们闹,也闹不了多长时间,估计大人南下的时候,振武营兵变已经被镇压了,到时候一些内情可就查不到了。” “所以,我准备先行一步,为大人打个前站。”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有理,那就有劳何先生了。” 而今的江南可不是与之前那么空虚。戚继光,俞大猷等诸将,有几十万大军,都是新胜之师。战斗力都是可以保证的。不要说振武营兵变,就是南京兵部尚书带头造反,平了他,也是弹指之间的。 所以南京主事的人但凡有一点点能力,就不会让振武营兵变等周梦臣回去才平定。 只是南京也是京师,京师重地出现了兵变,这背后的政治影响太大了,周梦臣南下也是善后,而且周梦臣也明白,他在南京其实根基并不深。 而何心隐在江南根基最深厚了。更不要说何心隐投奔周梦臣以来,正准备干出一番大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周梦臣也不好打击何心隐的积极性。 “大人。方大人求见。”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仆役来报。 周梦臣一听,立即问道:“可是,前户部尚书方钝,方大人?” “正是。” “快快有请。”周梦臣几乎跳起来了。立即说道:“不,我亲自去迎接。” 方钝之前对周梦臣的种种照顾,方钝以怎么样的礼仪来迎接方钝都不为过,很快周梦臣就带着一帮幕僚来到大门口迎接方钝。 此刻的方钝只有一身布衣,身后跟着一个老仆。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乡下老头。根本看不出,是曾经手握天下大权的财相。 周梦臣在大街上向方钝行礼,说道:“拜见方叔。” 方钝见周梦臣如此,眼神有些复杂,方钝从户部尚书到一介百姓,不过眨眼之间,可以说一天之内,见识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正如此,周梦臣如此礼遇,让他更是感动。毕竟,他之前在周梦臣落难的时候,也没有出手。他说道:“难得你还能对我如此礼遇。”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方钝的判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方钝的判断 周梦臣说道:“方叔哪里的话。方叔对我栽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管情况如何,方叔也一直是我的方叔。这一次没有帮上忙。我也很惭愧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清算严嵩的大权全在徐阶手中。而且严嵩风评不好,几乎是全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周梦臣这个时候为方钝开口,很容易被波及。 正如方钝没有在周梦臣落难的时候,为周梦臣说话一样。人在政坛,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一行人进入周府坐定之后。 周梦臣将李云珍叫出来,带着两个孩子来拜见方钝。这是将方钝看成通家之好。 方钝微微激动,从身上掏出两块玉佩,递给两个孩子。也算是长辈给的礼物。 一番寒暄之后。方钝说道:“我要回乡了。其实,没有这一出事,这一两年间,我也要告老了。我这身子骨,实在支撑不住了。户部的事务有多困难,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真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处处为难于你。” “这些天来我一直头晕目眩,时常觉得精力不济,须发皆白,连牙齿都摇摇欲坠。当是老天要收我的时候。我一生至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周梦臣听方钝好像交代遗言,也看出来方钝身上的暮气。 很多高官都是这样的。身在高位,掌握大权,虽然辛苦,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的。而一旦下来,就好像一下子抽干了精气神。就如方钝一般。 整个人看似轻松了。却反而容易得病。 周梦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说道:“方叔回乡之后,悠然林下,是我等不能羡慕的福分。方叔何必作此不祥之言,等将来我退下来了,一定会去岳阳拜见方叔的。倒是还请方叔带我看看岳阳楼。” 方钝微微摇头,说道:“我等这一日。”从方钝的肢体语言看来,他觉得他等不到这一天了。 的确,周梦臣而今还不到四十。他外来在政坛上活跃的时间,有三四十年。而方钝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可不指望自己能活上三四十年。 方钝说道:“这一次来此。一来与你告别。二来为你引荐一人。” 周梦臣说道:“何人。” 方钝说道:“湖广老乡,嘉靖三十五年进士耿定向,而今在都察院当任御史。为人正直,学问精深,是一个好苗子。” 周梦臣似乎看见了,当初自己找上方钝面前,方钝几乎毫无保留的帮助自己。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他是湖广人。 虽然说,地域抱团,在官场上一大恶疾。很容易产生党争。但是周梦臣对方钝这样做还是比较敬佩与感动的。 这样做虽然不能说对方钝没有好处。 方钝如此处处结善缘,将来岳阳方家子弟之中,有一二成器之辈,进入官场之中,只要能继承方钝一二人脉,不能说平步青云,也不至于沉沦下僚。 但是其实这都是遥远看不到的汇报。 方钝很多时候,仅仅秉承为家乡在朝廷之上争夺福祉。不要小看着一点。很多人都不理解。就拿明代威宁侯王越这个人来说,他家是河南浚县。浚县关于他的传说有两则,第一是浚县与淇县划界。浚县与淇县界河是淇河,而河流不是固定的。是在一定范围内翻滚的。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因为淇河的运动,导致两岸土地变多变少。两岸为之打仗,官司打到朝廷上,就是王越动用了影响力。界定淇河中间乃是界限,往西不往东。也就是如果淇河将西岸冲刷了淇县的土地。那是淇县吃亏。如果河冲了浚县的土地,让原本的土地从河东岸,到了河西岸,抱歉,这还是浚县的土地。第二则,就是浚县小河白菜。天下各地都要给朝廷供奉贡品,如果是奇珍异宝,地方都承受不起。于是王越想办法,将浚县贡品改为了整个北方都有的白菜。 仅仅是这两件事情,为浚县谋求多大的利益,而且一直沿用明清两朝。可见地方上有一个高官,对地方有多大的好处。反过来想,那就是地方没有高官,别的地方有,那就吃多大的亏。 明末江南多高官,即便大明北方已经糜烂了。江南的商税依旧是不能征收的。未必没有与这种关系有关。 所以严嵩倒台最担心的是江西人在朝廷上的地位,而方钝此去,也要为本乡人才找靠山。 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理所当然。反而如果不这样做,才会被家乡父老戳脊梁骨。 周梦臣说道:“方叔,既然开口了。我岂能不答应。” 方钝立即吩咐身边的老仆,去外面将一个年轻官员叫了进来。 “下官耿定向拜见尚书大人。”这官员看上去并不年轻了。看上去与周梦臣年纪差不多。但是奈何,周梦臣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耿定向只能说是晚辈。 方钝说道:“他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去年弹劾吴鹏六罪。本来吴鹏要赶尽杀绝。我出面做了好些事情,才是去甘肃当巡按的下场。而今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大不幸,对他算是大幸,他不仅仅不用出外了。还在都察院升了一级。只是而今朝政,我看一两年之内,是不会安定下来。担心他受了波及。请你多照看一二。” 周梦臣说道:“好说。能帮我一定会帮的。只是----”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恐怕不能留在京师了。这样吧,徐先生,给他一张我的名刺。有事情可以来周府,虽然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是能帮都会帮的。实在不行,拿我名刺,想来我周梦臣的面子,还是比较值钱的。” 方钝立即对耿定向说道:“还不谢谢周尚书。” 耿定向说道:“多些周尚书。” 方钝给耿定向一个眼神,耿定向立即是去告退。周梦臣也给徐渭一个眼神。 耿定向究竟如何,周梦臣还要考察。不过,耿定向这个人周梦臣很感兴趣,不是别的,因为耿定向是言官。明代政争一向是,大佬干架,先从言官开始。徐阶控制了言官。严嵩在很多事情上都失去了主动权。周梦臣之前在外,鞭长莫及,而今想要回京。自然要在言官之中安插自己人。 耿定向如果合适的话,周梦臣自然来者不拒。 方钝在耿定向离开之后,问周梦臣说道:“你这一次不能留在京师,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钝离开户部尚书的位置,很多消息都不灵通了。更不要说,南京兵变的事情,被徐阶压了一手。此刻方钝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周梦臣将南京兵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道:“徐阁老高明。我无话可说。” 方钝说道:“徐阁老,绵里藏针,看上软绵绵的,打起人才知道疼。我向来看不管严世蕃,但是从来不否定严阁老手段也很高明,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俯首听命。而严阁老却败在徐阁老手中。徐阁老的厉害我岂能不知道?” 凡夫俗子都觉得是周梦臣扳倒了严嵩,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会觉得,陆炳的死谏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唯独如方钝这样的人才知道,徐阶已经布好了局。周梦臣与陆炳不过是唱戏的戏子而已。 即便他们两个人做不好,还有其他人上台。所以严嵩不是败给周梦臣,而是败给徐阶的。 “不过,徐阁老也不是万无一失的。”方钝说道:“他忽略了一件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嘉靖的想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嘉靖的想法 周梦臣立即身体前倾,问道:“还请方叔指点。” 方钝说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于朝廷之上也是一样的,从夏言倒台到现在,十几年来,虽然有严嵩与徐阶的争锋。但是整体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十几年来,大明内阁,九卿都是那几个人。但是你以为没有人想往上冲一冲?如果不冲的话,很多人一辈子都冲不了了。” “所以徐阶想要如严嵩一样秉政十几年,几乎是不可能了。最少在今后一两年之间,他必将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而且严阁老倒台太快了。也必然出现很多问题。别的不说,单单是我那户部,我敢说,今后一两任都未必能坐稳户部尚书。不是我小看他们,实在是户部的事情太复杂了,不给人一个接受的时间,直接上手,即便是神仙也难免要栽跟头。所以,京师之中,会乱上一阵子。不仅仅是六部九卿,就是内阁之中,一两年之后,也不知道谁会留下来。” “而今徐阁老让你出外,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一个伺机而动的机会。” “先赢不是赢,先输也不是输。年轻人,来日方长。姜子牙八十相周,在官场之上,只要一息尙存,事情都没有完。” 周梦臣听了,立即起身行礼,说道:“多谢方叔指点,我知道该这么做了。” 刚刚周梦臣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沮丧的。觉得被徐阶摆了一道,而今在方钝的分析之下,忽然觉得,他其实是跳出了京师这一片混战的战场。 如果,徐阶让周梦臣进场,然后将周梦臣再打出去。对周梦臣损伤更大。而今周梦臣出外,不管在谁看来,都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如果周梦臣出任某部尚书,乃至进入内阁之中,然后因某事被拿下发谴出外,将来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周梦臣却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徐阶真没有想过这样做吗? 如果没有想过,岂不是徐阶的眼光还不如方钝,那么为什么最后被赶出朝廷的是方钝,而不是徐阶。 其实徐阶早就想过,甚至更狠毒的未必没有想过。最后徐阶没有做,不是对周梦臣心存善意,而是徐阶没有把握。 周梦臣其实有一些妄自菲薄了。 周梦臣理政之能,徐阶也是暗自佩服,自愧不如。如果想让周梦臣罢官,需要让周梦臣犯错,而犯错有两种,一种是虚的,比如大不敬,犯上,等等。周梦臣圣眷在身,徐阶不觉得自己能比得上周梦臣。这方面,徐阶没有把握。而另外的就是具体的事务上失手。 将某一件事情搞砸。 但是徐阶翻遍周梦臣履历。不是没有瑕疵的。甚至严党对周梦臣的攻击,将周梦臣很多问题都翻出来了。但是具体事务上,凡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周梦臣都没有失手过。 想要让周梦臣犯错,要么就是派人陷害。要么。就是让周梦臣做一件超高难度的事情。 前者,为徐阶不取。因为隐患太多了,也只有严世蕃这种眼界的人,才拿一些阴谋小伎俩当回事。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做了,将来一定会为人所知道的。 徐阶才不会为自己埋隐患。至于后者,就要问一个问题了,多高难度的问题算是高? 灭土默特部高不高?平定倭寇难不难? 周梦臣都一一做下来了。 徐阶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难得过周梦臣。 而徐阶本质上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他盘算了一下,他放周梦臣入京,他并没有把握一定将周梦臣踢出去,再加上嘉靖的态度,一个不小心,周梦臣就成为了未来制衡自己的人。 所以,徐阶最终选择了保守一点。先将周梦臣扔出去。等他巩固好基本盘。周梦臣再来也没有什么用了。 周梦臣虽然不知道,但是他感到了机会。 既然未来一两年之内,朝廷上都不会稳固,周梦臣就有机会,徐阶能挡他一次两次,难道能挡上两次三次不成? 王安石在外养望数十年,他周梦臣未必不能。 被徐阶打击的信心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方钝在见过周梦臣后,也算完成了心愿,也顺便完成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湖广派官员领袖的交接。而今周梦臣就是湖广省在朝廷最高的官员。一承担起为湖广省谋福利,提携湖广省后辈子弟的义务。 也就是之前方钝承担的角色。 第二日,周梦臣就进宫了。 不为别的,就是禀报南京兵变之事,自请离京去处置诸多事宜。毕竟,事情已经成定局,与其被徐阶赶走,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保留一下颜面。 嘉靖听了,有一些犹豫,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说道:“朕原本想让你留在京师陪朕的。不过,你有此心,朕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你在南边还有很多未了的事情。你想去就去吧,不过,这一次,就不要在外面多耽搁了。了解了南方的事情,速速回京。朕而今在京师,也没有什么可信的人了。” 嘉靖这一番话,虽然有一些心酸。但也暴露出他的心思。 在陆炳死后,嘉靖不安全感加重。他对徐阶而今的实力与地位,已经有一些担心。而周梦臣到底不是寻常官员。周梦臣刚刚到京师那一段时间,谁都以为周梦臣未来不过是一个宫中宠臣而已,谁也没有想到,周梦臣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嘉靖想起往事,周梦臣在嘉靖心中自然有不一样的地位。特别在陆炳死后,嘉靖不安全感加重的时候。在嘉靖预计的安排之中,并没有让周梦臣出外的想法。 只是嘉靖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自己也不想出外。那么为什么周梦臣会来说这一件事情。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徐阶。 事情一到徐阶身上,嘉靖就不能轻举妄动的。 嘉靖并不后悔除掉严嵩,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严嵩一去,标志着他对朝廷控制力大大减弱。徐阶每一件事情,都要秉承公议。任何决定,都不会说自己决定,而是内阁集体决定。 表面上,这是徐阶自己表示谦逊,但是根本上是什么?嘉靖一眼就看穿了,那就是抱团抗上。严嵩从来不在意外面的士林舆论,为什么?是严嵩不想要一个好名声? 不是,其实严嵩也有一段好名声的时候。那就是严嵩在江西隐居的时候,甚至与王阳明之间有诗文来往。王阳明都觉得严嵩这个人不错。特别是一些隐逸诗,写得不错。 士林之中对严嵩评价不错,但是后来却完全不一样了。 固然是严嵩做得坏事太多了,也有严嵩不去追求士林之中的好名声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的权力基础就是嘉靖的宠信。他要士林之中那么多好名声有什么用?他的根基在,不管皇帝下什么命令,都能给皇帝做好。 两者是不可兼得的。 而徐阶却不一样,他上一来,就标榜公议。 可见在很多事情上,他决计不会如严嵩一样服从嘉靖的。 在徐阶上位的同时,他也来到了大明君臣交锋的第一线。这也是必然。是每一个大明首辅必然要面对的东西。 嘉靖与徐阶而今的局面就是这样的,既有合作,又有斗争。只是而今嘉靖也需要一个有力的班子快速终结严嵩倒台的混乱。让混乱延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严世蕃的下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严世蕃的下场 嘉靖此刻不想与徐阶闹得太难看。 正在用人之际,嘉靖是很识趣的。在局面稳定之后,嘉靖就要有动作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不过,嘉靖也是要为自己以后做事埋下一些伏 第一告诉周梦臣。朕是想让你回京的。第二打感情牌。让周梦臣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站在皇权一方的。而不是站在士林一方的。 周梦臣也是心领神会。 与方钝所言相验证。正是明白方钝说得正确。未来一段时间内,中枢重要岗位恐怕要频繁更换。而且周梦臣也想到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徐党的分裂。 徐党虽然是以徐阶为核心的。但并不代表所有徐党的人都对徐阶无限效忠,在外人看来,周梦臣也是徐党大将,甚至某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会觉得周梦臣是徐阶爱将。 徐党是建立在反严嵩的根基上,而今严嵩倒台。徐党的根基不在。 徐党本身就需要重构。而且这似乎是一种必然,任何一个登顶的政治势力都避免不了的。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 奋斗的时候,怎么都好,而今胜利在望,蛋糕怎么分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周梦臣更加确定了方钝的话,先回南京逼一时之锋芒。等京师有变,而且这个有变会很快发生。 周梦臣说道:“臣也舍不得陛下。只是臣身为南京兵部尚书。难辞其咎。而且倭患已平,总督东南之任,已经不需要了。臣希望臣回去之后,也将这一件事情做一个了解,到时候才来见陛下。” 周梦臣这也是为了回京划了一个期限。那就是他将南方的事情处理完。将总督六省的总督衙门给拆了,将具体事务交给各省。 这一件事情,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或许要花上一段时间,但周梦臣看来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就能完结。 到时候,就是他再次回京的时候了。 嘉靖也明白周梦臣的意思,说道:“好。朕在京师等你。” 如此一来,周梦臣在京师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他回到家中,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世贞。还有王家很多的人。 周梦臣说道:“王兄,你怎么来了?” 王世贞见了周梦臣,忽然一矮,居然跪了下来了。周梦臣连忙搀扶住。说道:“你这是何必的。”周梦臣一脑门问号,他最担心的事情,王世贞来京师了,六艺书院怎么办?只是王世贞完全没有想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说过,周兄能除掉严贼。我这一辈子唯周兄马首是瞻。我当日听闻严贼八十大寿上的事情,就立即快马加鞭从江南而来,正好也没有误了时辰。” “什么时辰?”周梦臣问道。 “严世蕃处斩的时辰。”王世贞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梦臣这才恍然大悟。 清算严党最终也是有一个结果的。只是周梦臣并不是太关心这个的。毕竟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严党倒下的政治空间。而严党本身的处置,周梦臣是不在乎的。 不用判他就知道,严世蕃死定了。其他从犯都是小喽啰,周梦臣何必关注。 倒是严嵩活下来了。 这个结果,对周梦臣来说,既出于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原因有两个,第一严嵩太老了。这么老的老人,想弄死严嵩,有太多的办法了。甚至严嵩而今暴毙了,外人也未必觉得是有人动手脚,毕竟八十岁的老人,无疾而终,也不算什么意外。 又何必明正典刑。 第二,就是徐阶不会重蹈严嵩的覆辙。 夏言当年说的一样,严嵩当年杀夏言,是一大败笔,为大明朝廷开了一个不好头的。如果徐阶再杀了严嵩,那就不是什么不好的开头了。而是恐怖的传统了。 也就是新首辅必将老首辅杀了才行,就好像苏联领导人上台之后,必要掀翻上任的理念才行。这对国家的政治生态有多恐怕。徐阶岂能不知道。 所以,为了这一点。为了将来徐阶晚景,毕竟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在内阁。也不保证自己在任期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要严嵩活着。 不是为了严嵩,而是为了他徐阶自己。也是为了大明的政治生态。 同样。周梦臣也知道。 死从来不是最好的惩罚。 对于严嵩来说,如果知道他八十大寿之后的人生是这样的。那么严嵩宁肯死在八十岁之前。妻子因为无法医治病死,儿子孙子要上刑场。膝下骨血断得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好像孤魂野鬼一般,活在家乡。 而且周梦臣刚刚听说,徐阶点了自己的学生去做分宜县令。 其中的意味之深长,让人不寒而栗。 严嵩死罪固然没有。但是要享受这人间至苦了。 不过。比起被严嵩葬送的边塞百姓,杀死的言官大臣。比起夏言与曾铣,也算不了什么了。 周梦臣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这样千里奔波,就是来看严世蕃死的?” 王世贞说道:“严嵩老贼,以老而免罪。国法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不过,父仇不共戴天。我怎么也要亲眼看到严嵩死。” 周梦臣忽然一愣,心中一动,想起了多年之前,那个暴躁的老头。他心中暗道:“或许。我也应该让夏公,曾公看一看。” 本来对,周梦臣来说,严嵩倒台。严党在政治上死亡,在周梦臣心中,已经画上了句号。而今忽然觉得还没有。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就一同去看看吧。” 此刻的严世蕃在刑部死牢之中。 看着眼前满满一桌子菜。他仅仅动了一筷子,就大发雷霆,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是给人吃的东西吗?连口断头饭都不让吃安生。来人,来人。来人。” 曾经当任过高官的人。即便在处死之上,也是有优待的。 一般犯人,在临刑之前,能够吃口肉就不错了。但是严世蕃面前有一桌子菜。 对寻常人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但是严世蕃是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享受上,嘉靖都未必比得了他。毕竟大明朝的御宴从来是那回事。嘉靖都吃小厨房。而小厨房是黄锦张罗的。 水平虽然高,但是与严阁老家的厨子是万万不能比的。 这个席面,对严世蕃来说,的确是难以下咽。一般情况下,严世蕃也就忍了。他毕竟知道而今的处境。但是他的判决已经下来。本来应该腰斩的,但是念严嵩旧功,嘉靖改为斩立决了。 这也算是嘉靖对严嵩最后一点情面了。 严世蕃知道自己死定了。自然不愿意再忍了。 在临死之前,一定要吃一顿合胃口的。 却见一个牢头进来,一挥手。狱卒们上来将桌子上的菜全部端走了。这个牢头说道:“小阁老。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严阁老都被发谴回乡了。这已经是特别优待了。不想吃可以。就在黄泉路上,做一个饿死鬼吧。” 随即扔下来一碗米饭,上面盖着一个鸡腿,什么也没有。说道:“爱吃不吃。” 严世蕃愣了好久,忽然扑上将这种平日从来不去吃的饭,死命地往嘴里扒。根本不像是吃饭,而是硬往嘴里塞。不过片刻,就发出一系列咳嗽之声。 不知道是咳嗽太剧烈,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片刻之间,严世蕃已经泪流满面。 不过,此刻他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了。只听外面铁链想动,他的吉时已经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曲终人散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曲终人散尽 严世蕃被押送上刑场的时候。整个刑场之上,人山人海。 无数人簇拥在这里。有贫民百姓,有士绅名流。 其中各种情绪也是不同的。 有相当多一部分,不过是看热闹而已。 因为虽然说严嵩作恶多端,而纵然严世蕃更是严嵩第一大恶。甚至很多人对严嵩的反感,都是因为严世蕃而来的。因为士大夫的舆论,与寻常百姓的舆论,虽然有些重叠。但是并不是完全重叠。 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在乎,严嵩做的某些事情,一来未必让他们知道。二来,知道了也未必有切肤之痛。说严党所作所为导致某地受到什么样的灾难,对于京师百姓来说。不过是笑谈而已。 感同身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相通,乡情为重也代表着,那些对于他们来远在天边的事情,也无足轻重。 而另外一部分百姓就不一样了。 严世蕃的嚣张,更多是对小民与百姓的。严嵩其实不怎么管严府的事情,严府之中真正主事的是严世蕃。不,应该说严世蕃也不怎么管事情,有专门的管家。但是严世蕃这种人,他的倾向直接决定了严府对外的形象。严世蕃做事从来不估计别人的感受,不留余地。严府这样的庞大人物,各种管家仆役,也未必会对升斗小民有多少宽容。甚至更多是仗着严府的权势,在外面捞钱。 再加上严世蕃也不是没有做过强抢民女,欺凌百姓的事情,很多百姓都敢怒而不敢言,忍气吞声,求告无门。此刻见严世蕃如此下场,真是解气之极。 不知道有人忍不住叫骂起来,一瞬间本来安静的人群,开始鼎沸起来。 甚至有人从从菜市场捡了一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严世蕃身上扔。 严世蕃对此毫不在意,大声呵斥道:“老子什么没有见过,掌过天下大权,玩过最漂亮的女人,花过的钱,是你们一辈子见到都多。你们有什么资格向老子骂,一群叫花子。” 不过,路向一转。刑场对面映入严世蕃的眼帘。 严世蕃脸色一变。 却见刑场对面临街的商铺,都被人包下下来。此刻白皤飘飘,一个个用纸糊的灵位都摆在这里,有些大,有些小。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个。 这些牌位之中,最大的是夏言,曾铣,李默,然后是各路谏官,然后各种被为严世蕃以及严党害死的人。密密麻麻有数百个灵位之多。 还有一群人,身穿孝衣。手扶招魂皤。不言不语地看着严世蕃的方向。 这都是王世贞主持的。 周梦臣没有在这一群的孝子之中,而是一边的酒楼之中。但是他也默默地从掏出一般根白布系在头上。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周梦臣在这里已经是表态了。如果参与到其中,就有一些失大臣体的。 周梦臣暗道:“夏公,曾公,朝廷已经下诏令了。你们家眷全部赦免了。几位公子虽然受到了一些磨砺,但一直读书不倦,今后两年,就能下场了。希望两位在天有灵,庇护几位公子,不坠家声。我也算问心无愧了。” 夏言,曾铣的子嗣,周梦臣一直在庇护之中。这也是严嵩几乎上没有想过与周梦臣和解的原因。严嵩不在乎几个女人孩子是否活着,他还没有那么小心眼,甚至可以说,严嵩真要他们死,周梦臣还真未必护得住。 严嵩在乎的是,周梦臣庇护这些人代表的心态。 历史上夏言与曾铣平反是很晚的,毕竟真正下旨杀他们的是嘉靖。而今,周梦臣在塞外的作为,证明了曾铣当初复套是对的。嘉靖如果压着不平反,才是打自己的脸,其实周梦臣数次想为两人平反。而朝廷之中一直有这样的暗流。 嘉靖索性发挥严嵩的余热,将一切问题都推给了严嵩。这也成为了严嵩一大罪过。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其中的问题,但是儒家哲学之中,为尊者讳。自然都下意思忽略了嘉靖。也不敢说什么,甚至还主动将其中一些漏洞填补干净。 周梦臣早已成为现实主义者,他不可能追究嘉靖的问题。 他只能说自己能做得都做了。反正两人平反。夏言与曾铣的名声定然大噪。夏言如果不是死这么凄惨。身后名是什么样子,还要另说。不过这已经成为现实了。几个孩子只有不是太差劲,都能有官做。但是能不能到他们父亲的高度,就不是周梦臣所能预料与干预的了。 这样白皤飘飘的场面,能让所有人感受到一种肃穆的感觉。 连严世蕃一时间都被镇住了。 他被压上断头台才,回过神来。他面对着这些灵位,大声喝骂道:“你们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而今让我怕,一群死鬼。一群死鬼。” 忽然腿弯之处被狠狠踹了一脚,严世蕃“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之上,只听身后的刽子手,说道:“别急,一会儿工夫,你也是。” 似乎怕严世蕃再说什么话,用擦刀布塞进了严世蕃的嘴里。 严世蕃口中呜呜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的严世蕃其实怕极了。他在无数次呐喊,想要喊严嵩,让严嵩来救他,就好像无数次,他闯祸后一样,几十岁的人了,本色其实还是没有长大。 人其实不会因为年龄而长大,只会因为阅历而长大。当严世蕃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承担责任的时候,他怎么害怕承担责任这一件事情。 别人看他是胆大包天。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受到所谓的惩罚。就好像之前他爹都能搞定一样,历史有多少权臣能搞死皇帝,为什么不是我严家? 此刻,他才知道怕了。 但是此刻的严嵩,已经在南下的路上,捧着老伴的骨灰。严嵩其实想带着老伴的灵柩回乡,死了好葬在一起。但是可惜了。而今的严嵩不是权倾天下的严阁老。 他根本没有能力带一具灵柩回乡。只能火化。 也不知道此刻的严嵩知道严世蕃死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大概没有表情吧。因为早知道是事情。政客也不会将情感轻易表露出来,严嵩对这个儿子未必没有怨念。 “吉时已到。”一根竹签落地。刽子手,一刀飞起,鲜血喷出。一地鲜红,与对面的白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似乎所有人被压制的感情都喷涌而出。 王世贞跪着自己父亲的牌位之前。大声说道:“爹,你的仇算是报了。你可以安息了。” 为什么算是报了?因为死的不是严嵩。但是严嵩的年纪,已经他现在的处境。谁都知道,严嵩定然是活不了的。更不要严嵩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 虽然王世贞更想让严嵩正法,但是如此情形依然是不可能,现在保严嵩不死的,就是徐阶。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是可以接受的。 除却王世贞之外,这里还有一些其他家属。也不由得痛哭出声。一时间不知道还以为是哭严世蕃的。 如此情况之下,严世蕃自然是没有人收尸,即便严嵩对某些人有恩,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会,也不敢站出来的。于是严世蕃的尸体。被惠民医院收容去了。 成为大体老师。毕竟,这也是成例了。 不过严世蕃估计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其实这还是好的。当时刑场之上,有很多人要买严世蕃的尸体,看他们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会是要安葬。 食肉寝皮,有时候不是一个形容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河朔省的近况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河朔省的近况 严世蕃死,严党真正画上了句号。即便有一些余波,不要紧了。 周梦臣也正式准备南下了。 而杨继盛终于赶到了京师。 不知道是新上任的高拱给面子。还是徐阶给面子。总之,杨继盛离开河朔巡抚任上,上台的是殷正茂。 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中,状元李春芳,已经礼部尚书,如果不张居正告假,他在这一次,也一定会有一个位置的。杨继盛,殷正茂,汪道昆,等等都混出头了。算是一地巡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充斥在中级官员之中。 不得不说,嘉靖二十六年科举,本身就是一个大年。这年进士没有周梦臣,也是耀眼夺目的。而在以嘉靖二十六年为核心的周党崛起之后,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就耀眼夺目了。 不说别的。周梦臣与李春芳就能让天下人震惊了。一些科举小年,几十年混下来。未必能出几个尚书。而今距离嘉靖二十六年才十几年,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还有大把的政治生命。 这就出现两位。 很多人都在预测,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之中,一定会出现一个首辅。但是谁,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见到杨继盛的时候,心中还是一暖。他心虽然已经将很多历史忘却了,但是很庆幸将杨继盛带离了京师,让他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周梦臣问道:“河朔那边怎么样?” 杨继盛说道:“一切都好。近三年来,从山西,陕西有百万之众涌入河朔。沿着黄河与丰州滩,开垦良田百万。我这一次,也准备与老师面议一下,为河朔增设几个县。” “你当年所找商路,已经有人走了。从钦察道一路向北,不过第一趟还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会遇见一些什么。很多蒙古人都会说汉话了。” “-----” 杨继盛眼睛之中充满了光。将河朔省的情况,滔滔不绝地讲给周梦臣听。 听到这些,周梦臣也是很高兴。 在离开的时候,河朔省还不存在。但是而今河朔省已经真正成为一个省了。沿着黄河之内外屯田无数,其他水草次之的地方,都被圈为草场。 甚至草原之上的蒙古人更是有定居势态 定居的草场一方面容易被管控。以至于这几年,大明骑兵之中蒙古人的比例急速上升。要不是不能让大明骑兵全部变成了鞑骑,恐怕五万精骑全部都是蒙古人了。 不得不承认蒙古人在马上的优势太大了,再以汉人骑兵的训练方式,挑选方式,训练出来,战斗力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另外一方面,定居的草场也更方便于生产。塞外源源不断羊毛羊肉进入青城,以大同,云中,等地为中心的毛纺业,也兴旺起来,虽然生产出来的布匹,让人穿还是不太舒服的。但是这年头的蒙古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毕竟蒙古人之前一件又臭又臊气的破羊皮,就是所有家当了。纺织出来的毛布再不好,也比羊皮好。更不要说,毛布的御寒能力很不错。成为了对蒙古人的拳头产品。 布也不单单是为了穿衣的。 蒙古人的帐篷。船帆,遮盖东西的篷布。等等。大量使用用途的。 当然了,棉纺业也发展起来。特别是棉花与羊毛混纺工艺,逐渐成熟。有一些成品,也算非常优秀了。甚至也出产一些,能与丝绸媲美产品。但是价格昂贵之极就是了。 商业上的发达,再加上大量退役的士卒参与商队。导致了商人的武力充沛之极。甚至这些商队还在草原上挑事。为了打通商道火并了一些部落。 最后让杨继盛擦屁股。 至于如果擦屁股,自然是关起门来痛打五十大板。站在表面上,寸步不让。真要说河朔省版图,已经不局限于漠南了。在漠北已经有一些部落臣服。 只是没有大军翻越瀚海北上驻军的话,不会有长久的影响力。 这些号称臣服大明的部落,也不过是首尾两端。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大明的旗帜在成祖之后,第一次越过瀚海。只是杨继盛担心嘉靖好大喜功。不敢多言,含糊在奏折之中说了。 就淹没在无数奏疏之中。 周梦臣问道:“河朔省就没有什么问题吗?” 杨继盛脸上的喜色,淡化了许多。说道:“还是有的。而且不少,最大根本痼疾还是汉蒙矛盾。一年之内有一百多起仇杀的案子。这还是报官的。那么没有报官的有多少,实在难说。而且,有些还牵连到军中。棘手之极。我只能一碗水端平。有时候里外不是人。却也是没有办法的。” 周梦臣听了,也暗暗叹息一声。 边军将士与蒙古人相持百年,哪里有那么容易和睦过日子。真要说起来。嘉靖三十五年,才完成土默特部的征服。到了而今才三年。 三年之前,大家拼死厮杀,视为仇寇。三年之后,就要手拉手,一家人了。可能吗? 不可能。 土默特部蒙古人有数十万之多。这些是不可以是纯粹压迫的方式处置的。那是会有隐患的。而怀柔之策,在蒙古人这里也未必奏效。很多人看来,不过是汉人的假惺惺。 攻破土默特部的杀戮。自然牵连到无辜百姓。更不要说。大量人汉人涌入,将能够农耕的土地都变成了屯田。但是河朔省大部分土地,其实都是宜耕宜牧的。 而且能够耕种的土地,也是极佳的牧场。 蒙古人也未必没有怨言。 只希望时间能淡化一切。 但是三年的时间太少了。最少要二十年,也就是一代人的时间。才能让一切都淡化。 而在此之前,在河朔省当政,就要有几分耐心。就这样磕磕碰碰的往前走了。周梦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还有就是从秦-晋两省的移民。”杨继盛也是面露难色。说道:“说实话,河朔的土地大多都是牧场,不看能全部都去耕种。但是秦-晋两省的百姓已经来了百万之众,而今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入。也幸好大同云中这各方产业,能安置一些百姓。但是这样下去。河朔省迟早有安排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会出问题的。” 周梦臣眉头紧皱。 轻轻敲击桌面。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杨继盛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杨继盛能够处理不了的问题,就代表了这问题的难度。 一个民族-矛盾。另外一个就是人口矛盾。 整体上来说,大明在成化之后,就已经进入了人口过剩时代。这就是为什么,在西北有走西口,在东南有下南洋。其实在明中后期,辽东的人口也在迅速增长。 只是在明清易代的时候,被后金杀得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之下,后来还有清朝的封锁。才有东北之空旷。 这个难题,是大明整体的难题,而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周梦臣又有什么办法?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对外扩张,增多土地来安置百姓。要么,提高生产力。也就是工业革-命。但是工业革-命带来阵痛,也会引起内部不稳。解决这个难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外转移矛盾。 但是大规模对外战争。可不是一句话就行的事情,整个的大明体制都不是为大规模战事而准备的。必须要进行变革。但是大规模变革,不是周梦臣而今能够触及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对河朔这边的情况暂时放心,他将心思转到而今的政局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杨继盛的抉择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杨继盛的抉择 周梦臣说道:“也幸好你赶回来得快,否则我就要南下,你我今日就见不到了。这一次来京的你清楚吗?” 杨继盛说道:“知道。鸿胪寺卿,还要多谢你了,我也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才快马加鞭,连大腿都磨出血来了。正要向你请教一些关乎海上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可以先放下,有一件事情要说到前头。你我之间多年情义,我也不绕弯了。徐阁老登顶了。你是徐阁老的学生。我是徐阁老的眼中钉。鸿胪寺卿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然了,如果你今后跟着徐阁老,我也不会说什么。鸿胪寺卿的官职也不会动。甚至大同,图南见了你,也会叫杨叔叔,你家两个孩子在我这里,也会有压岁钱。但是你我两人,却要见个分晓。” 杨继盛沉默了。好一阵子。 杨继盛是徐阶在国子监之中的弟子,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比李春芳,张居正,这些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之后,才算在徐阶门下的弟子。要亲密的多。 甚至杨继盛刚刚开始未必不因为作为徐阶的耳目派到周梦臣身份。 杨继盛说道:“我这一次回来,虽然还没有见老师,但是我对老师的理解,有些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我从谁?我从道也。谁能解决大明的问题,我从谁。” “而你,就是那个能解决的问题的人。只能当对不起老师了。” 杨继盛这个想法并不是而今才有的。只是而今才确定的。 之前杨继盛与周梦臣合作的时候,已经有很多时候违逆了徐阶的心思。但是那个时候,双方还有回旋的余地。双方的脸面还没有撕破。 但是而今周梦臣与杨继盛之间,已经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杨继盛必须二选一。 杨继盛选择追随周梦臣,也是他在周梦臣这里看到了希望。 杨继盛这个人是有绝强的意志,历史上真是铁骨铮铮,是心中有是道义的。他是从底层百姓一步步地爬上来。对百姓关怀之心,从来没有少过。 他对徐阶与周梦臣都很了解。 他与徐阶的感情,不在与周梦臣之下,甚至还在周梦臣之上。但是徐阶是名声样的人。能做一个裱糊匠,为大明托梁换柱的重任,徐阶是做不来的。 周梦臣说道:“好。我们一切给大明一个崭新的开始。” 杨继盛说道:“这些空话,不要说了,先说说鸿胪寺吧。听你的话,似乎是新建了一衙门。你现在要走,不交代清楚。将来搞不明白,也不知道找谁问去。” 周梦臣说道:“也好。” 随即周梦臣与杨继盛在家里一阵密谈,从中午谈到晚上,上酒菜之后,继续谈,一直谈到深夜。才算是告一段落。 周梦臣饮了一口浓茶。说道:“就这些吧。总体上来说,就这些了。” 杨继盛说道:“你说得很轻松,我分析一下,最重要的是最难的是海关这一块,你要制定不同货物在不同港口,要有不同的关税。按你的算法,要多人来算,更不要说,依靠什么来算?你来算吗?” “除此之外,负责海外政策。藩国朝贡。移民开疆,甚至还准备打仗。鸿胪寺上上下下也就百十来号人。下面有会同馆,招待外藩。不过一些厨子仆役而已。做不得事情的。你简直让我从头来说搭建一个衙门,上上下下没有几百个人是撑不起这个摊子。人从哪里来?” 周梦臣说道:“我推荐两个人。一个是王宗沐,一个是聂彬。王宗沐负责海运。我意将所有海上的衙门都纳入鸿胪寺管辖。海运之事,我更希望是官督民-运。如此一来,成本可控。而且风险也由民间承担了。朝中内外反对声音就比较小了。海运代替漕运。也就方便一点。王宗沐熟悉海上情况。可以帮助你熟悉海上的情况。而聂彬,算得上海贸世家。虽然不熟悉海上情况,但是熟悉海内外商品,而且他主持上海海关,今后要一段时间要常驻南方,将各地海关搞好。他可以辅佐你,关于海关的事情。” 杨继盛说道:“这两人,我在挑几个新科进士,再找一些国子监的人,当官的估计就够用了,但是下面的人怎么办。你这样需要大量的计算。需要大量精通算学的吏员。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上百个,甚至上百个都未必够。” “这也算是明白你的治理之策。从来是算学先行。只是天下间需要算的事情太多。精通算学的人太少。我总不能将大同书院的学生全部拉过来吧。” “拉过来也不够啊。” 杨继盛不愧是周梦臣搭档。对周梦臣一些习惯都是了解的。 真要说,周梦臣在行政能力上与很多老臣相比,其实有些差距的。这并不意外,每一个时代都有能臣,而且儒家传统的治理方法与策略,都是与这个时代相符合。 周梦臣不能说没有能力,到底没有从最底层上来,一些东西还真不了解。但是周梦臣有自己的方法与习惯,那就是算学。后世工作中,有无数不在的数学。周梦臣在管理上,自然也是同样的习惯。 在很多少上,也是很有效果的。 不敢说能胜过很多名臣。但是谁想在数学上骗过周梦臣,却是很难的。 只是这样一来,周梦臣需要大量基层的精通数学的吏员。 所以,周梦臣所到之处,还有他手中创立的新衙门都是需要大量这种人手,不管是银行,还是海关。乃至于军中等等。 周梦臣知道这个问题,说道:“要不,你建立一个鸿胪寺附属书院。专门培养这样的人吧。否则恐怕怎么都不够用 杨继盛微微皱眉,说道:“虽然缓不宜急,但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说到这里,已经是夜深了。只是周梦臣有几分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是他不开口,杨继盛也知道周梦臣要说些什么。 杨继盛说道:“你放心,我在京师一日,京中事务你都可以放心。老师那边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及时提供给你。放心吧。” 周梦臣对杨继盛的希望,就是周派在京师的核心。但是这个核心不好当。要做好这个核心,一方面是要顶住徐阶的压力。还要庇护周党在京师的人手。又要成为情报中心。等等。 可以说是要杨继盛与徐阶近身肉搏了。 让杨继盛选边站,已经有些不近人情了。要杨继盛与徐阶反目成仇,短兵相接。这样的话,周梦臣说不口。 杨继盛心性要比周梦臣坚定的多。要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在严嵩的严刑拷打之下,绝不屈服。而今他既然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站在周梦臣这一边,已经存了最坏的想法了。 自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那好,我临别的时候,会将大家都请上,倒是让你认识一下。京师就交给你了。” 杨继盛说道:“我在京师等着你回来。” 周梦臣说道:“放心,一两年之内,我决计会回来,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周梦臣与杨继盛相视一笑,似乎回到了当初在大同的时光。当时他们通力合作,一起做成了别人觉得万万做不到的事情。此刻他又要携手面对另外的挑战,只是不知道成功与否。 周梦臣将事情安排给杨继盛,京城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是时候南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离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离京 周梦臣带着杨继盛秘密见了周党很多人。 当然了,也没有多少人。 李儒虽然与周梦臣关系密切。但是李儒身为勋贵,掌管京营三分之一的兵力,不能与大臣有太过亲密的关系。所以周梦臣这一次在京,没有见面。 而周党的人在各地人手不少,但是京师却没有多。仅仅是钦天监这个衙门,算是掌握在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之中。其他衙门之中有一些人手,仅仅在中下层之中。勉强算是眼线。 周梦臣走得时候,并没有带让太多来送。 周梦臣在京师,不过待了一个多月就要走了。李云珍是非常非常舍不得的。心中固然有悔叫夫婿觅封侯想法。只是这话是决计不会在周梦臣面前说的。 周梦臣此刻正对着周大同,说道:“你想清楚了。” 周大同说道:“想清楚了。” 周梦臣说道:“真想清楚了?” 周大同可爱的点点头,说道:“真想清楚了。” 周梦臣说道:“那不准后悔啊。学武是很辛苦的。” 周大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李云珍,最后一咬牙,说道:“我不后悔。” 李云珍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几乎要抬手要打。周梦臣连忙拦住。说道:“我家也不要孩子有什么前程,让他有一技之长,能够立于世间,就已经行了。” “俞老将军,为人正派,即便不学武,在老将军门下,也不至于学坏。最少不能让他成为严世蕃一般的人物。” 周梦臣这么宽容,其实他已经早就认清楚一个事实,他是不可复制的。他之所以胜过古代这个多。是因为他接受过现代的教育。 且不说现代教育体系,十几年教育分配到每一个人身上,有多少钱。单单说,周梦臣学到的知识,放在这个时代,就是无价的。 他没有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承受这样的教育。 即便自己儿子是天才,也不大可能超过自己的成就。 所以,他对自己儿子的期望很低的,有他的地位做支撑,太远不说,让自己的儿孙富贵一生,是决计没有任何问题的。既然如此,他自然由着自己的儿子,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 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成为自己小时候想成为的人,而不是父母喜欢成为的人。固然周大同想做左手压过郭靖,右手拳打杨过,有些不大可能。但是在武术上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是有可能的。 只是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就要看周大同自己的努力了。 周梦臣只能给他找一个天下第一的老师。 周梦臣这样的教育理念,与李云珍简直是格格不入。李云珍觉得周梦臣是进士,自己孩子至少是一个举人。周梦臣而今已经是尚书了。自己儿子将来最少能当一个巡抚。 这才是周家门庭。 这种理念上的冲突不可调和。 李云珍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是慈母多败儿?” 周梦臣赔笑道:“孩子还小,现在还不懂事。等将来懂事了,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李云珍毕竟不是现代女人,现代女人在这一件事情,能与老公撕到离婚。但是李云珍却不会违逆周梦臣,见周梦臣赔笑,也就不说了。随即看着怀里的周图南,说道:“好。大同我就不管了。不过图南,我一定要教导好。老大不行,就让老二支撑门户。” 周梦臣对李云珍练废大号,改练小号的事情,也只能表示赞同。 毕竟周梦臣也知道,在大明一个进士出身是多重要的。可以说一个进士能庇护家族三代人。科举毕竟是这个时代正途。如果孩子愿意,周梦臣也不拒绝。 周梦臣说道:“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特别是母亲那边。” 李云珍说道:“你放心便是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周梦臣走得很低调,没有招呼人来送别。但是一出城门,就被人叫住了。 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李春芳。 周梦臣一愣,说道:“李兄,还没有恭贺李兄高升的。” 李春芳说道:“周兄,你们是同年,何须如此客气。而今走了,连让我践行都不肯,实在是太生分了。” “哪里,哪里。”周梦臣口中说道,内心之中却在不住的转弯。想着李春芳为什么来。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本来应该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天然领袖。但是实际上,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的风头都被周梦臣给抢了。很多人也都是依附了周梦臣,才步步高升的。 而周梦臣更是榜眼张居正关系极好。李春芳这个状元,反而被压了下去。 其实,这也是正常现象。毕竟考试与做官不一样。很多状元都是没有什么名声。但是考得不怎么好的人,却声名远扬,成为一代名臣。 如此一来,周梦臣与李春芳之间,难免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不愉快。 如果张居正来送自己,周梦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是李春芳就很奇怪了。 两人含蓄了两句,李春芳切入正题之中,说道:“今日老师本来准备来的。只是手头的事情太多,根本走不快,才让我来见你。” 周梦臣一定就明了。说道:“首辅大人百忙之中,有什么指示。” 李春芳说道:“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问一问一件事情,你感兴趣吗?如果你感兴趣,这一件事情叫让你在南京顺便办了,如果不感兴趣,他就要抽调人选专门来办了。” 周梦臣说道:“何事?” 李春芳荡开一笔,说道:“你知道严党之中,有一个人没有处置吗?” 周梦臣默默想了想,说道:“鄢懋卿?” 李春芳说道:“外面人都说,他向老师送了巨额贿赂,才算保全家小。我明说,他的确是想花钱保命,但是老师一点也没有收,老师怎么能与严嵩一样的。不过,留着他确实有老师的打算。” 周梦臣相信徐阶的吃相比严嵩好太多了。但是却不相信徐阶分文不取。此刻也不与李春芳谈论这一件事情的时候,问道:“不知道首辅有什么打算?” 李春芳说道:“盐政从来是痼疾,牵连甚广,不好大动。而今却有一个机会,将鄢懋卿案与清理盐政一并做了。这一件事情非一个精明强干,熟悉经济事务的人来做。所以,老师想到了周兄,周兄可有意乎?” 周梦臣听了,一边有些心动,一边暗暗骂徐阶老奸巨猾。 周梦臣对徐阶拿捏盐政的时机,很是佩服。 盐政为什么难? 是算不清楚账,是不明白运盐的路线,还是盐的生产有什么难解的问题?都不是。最大的难题,是达官权贵在盐政之中的分润。可以说,不搞清楚这一件事情,盐政就不可能好办。 一办盐政,必然得罪不知道多少人,甚至还得罪宫里。 但是而今不同,嘉靖严令对严党穷追不舍,几乎整个朝廷都换了一个遍,如此局面之下,徐阶正好借嘉靖之天威,将盐政背后的利益集团与严党画上等号,一并打击。 盐政后面的政治集团,只是不可能为严党翻案,也只能避其锋芒。不得不吐出一些利益。 如此一来,徐阶能让盐税多出一些钱来,也不至于与各方势力全部得罪了。算是重新建立起关于盐政的平衡。这个时机真的很不错。 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时间去做,有的事倍功半,有的事半功倍,这就是其中的时机之妙。也是徐阶手腕的精妙之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流民图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流民图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动盐政,也是一个得罪人的事情。 所以,徐阶这个想法,并没有按什么好心。而且对周梦臣的心思算得很准。 周梦臣想来有改革天下的想法,对于盐政可是看不顺眼很久很久了。之前盐政乃是严党的核心利益。周梦臣要动盐政,非要与严党翻脸不可。 周梦臣势单力薄,不愿意与严党发生剧烈冲突。 而今却是一个很合适的机会。能够处理盐政的问题,而且改善大明的财政问题。 听方钝的意思,户部今后会一段时间比较混乱的。 这样的情况,徐阶未必没有遇见,他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加一笔额外的收入。这样的收入,可能是从严嵩家抄家的财产。现银大概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两上下,至于一些古玩宅院,乃至于土地的价格,都是不好确定的。 甚至可以说是无价的。 另外一方面,估计就指望盐政了。 指望周梦臣去趟这个地雷阵。 周梦臣内心之中,却真心动了。 办成一件事情,需要很多前提条件。但是办不成一件事情。只有一个前提条件不够。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盐政这方面又是分外的棘手。即便抛开严党的因素,其中的利益纠葛也是很难办的。 如果有徐阶的支持,很多事情都好办多了。 虽然周梦臣知道徐阶有自己的心思。未必对他有利。但是周梦臣依然不得不佩服徐阶识人之心。徐阶的小算计,周梦臣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但是整理盐政的大好时机,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周梦臣思忖再三,在考虑了徐阶,上树抽屉,过河拆桥。倒打一耙。遗祸东吴,等各种手段之中。又想到如何见招拆招的种种办法。最后觉得,说道:“既然阁老有所托付,在下岂敢不从。” 李春芳说道:“那就祝周兄一路顺风。” 周梦臣送走李春芳。徐渭等人立即上前。周梦臣将事情三言两语的解释给他们听。 徐渭立即说道:“大人,这里有问题。” 周梦臣说道:“自然有问题。但是在大明做事,不管什么事,怎么能没有问题。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怎么,有问题都不做事了?” “该做的事情依然要做。” 徐渭说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徐阁老就是拿捏了你一点。” 周梦臣说道:“我周梦臣还是君子?” 周梦臣摇摇头,他从政到现在,早就不奢求自己是什么君子了。他甚至不要求自己手上没有无辜人的鲜血。而今他一个命令,就能令不知道多少人死亡。其中有很多人罪有应得。但有的人真的有罪吗? 周梦臣不知道。 他只能扪心自问,问心无愧而已。 一路从京师南下,因为追求速度。周梦臣本想走陆路,一路快马加鞭。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被阻挡在路上了。 阻挡的不是别的。而是黄河。 周梦臣知道嘉靖三十七年黄河决口。甚至当时还朝廷还专门从江南调用一批钱粮。让周梦臣好生为难。但是具体的事情,周梦臣仅仅是在奏折上看看而已,并没有多想。 原因很简单。 河道上的事情,有专门的河道总督负责。 但是而今看见的一切,让周梦臣大为震撼,根本不可想象。 他只知道,嘉靖三十七年夏季,黄河决口,河开十二道,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一年之后的今天,黄河还没有修好。而且赈灾措施也非常失分。 在黄河北岸还好。一过黄河南岸。几乎到马不能行的地步。 阻挡他的不是别的。而是灾民。大批大批的灾民几乎拦在了周梦臣马蹄之前。 周梦臣眼前,是一副无法想象的流民图。 地里根本没有禾苗。 洪水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冲就过的。但实际上,在古代并不是。特别是在黄河。黄河泥沙太多,水过之处,就能在田地之中铺出一层泥沙。 一般来说,河泥淤积出来的土地是这非常肥沃的。但是那是一般情况下,黄河觉得是非一般情况。大部分黄河水冲过的地方,就成为了沙地。 从荒地从良田,最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而黄河水一冲,想要恢复之前的良田,就需要好几年了。 但是农业生产本来就薄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农民来说,就是无法遭遇的境地。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百姓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想法去重新开垦土地。因为他们是活不到让土地重新变成了良田的那一天的。 其次簇拥在马蹄之前,遮掩道路的人。有大人小孩子,老弱妇孺,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哀求请马队施舍一些食物。而周梦臣目光再放远一些。却一些已经不动的人。有些还有草席卷着。有些却连草席都没有。 周梦臣没有看错的话。 这些人都是死人。 周梦臣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在西北战场之上,最危急的时候,他距离最前线不足几十步,血战之所,立尸之地。尸枕累积。他什么没有见过。 但是他并不觉得,战场之上的场面要比今日还要惨烈。 因为战死,是一瞬间的事情。 饿死,却是漫长而绝望的折磨。 而且周梦臣知道,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乃是官道所在。一般来说,官道所在,都是附近比较繁华的地方。这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更不要说更偏僻的地方。 要么已经是易子而食,要么已经没有人烟了。 周梦臣怒喝道:“怎么回事?” 徐渭叹息一声,说道:“大人,我估计是河道总督王廷对朝廷隐瞒了真相。最少并没有全部说明。而且河道的款项,估计也出了问题。最后也有可能是治河方略了。” “天下第一大难题,就是河道。” “大人,我们不在其职,不谋其政,南京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不少。我们还是启程吧。”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王廷是谁的人?” 徐渭说道:“王廷,嘉靖十一年进士。四川人。他不是谁的人。是那一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各位大佬之中转换如意,甚至还能步步高升的那种人。大人要有王总督一半手段,就不是而今这样了。” 周梦臣听了,冷哼一声。 虽然说大明党争严重,但是并不代表,大部分高级官员都是两党的人。而有一个词很有意思,那就是站队。这正代表很多高级官员在党争之中的势态。他们是有选择权的。 有些人在党争之中被碾碎成为渣渣。比如大名鼎鼎的李商隐。 而有一种人能在党争之中,左右逢源甚至借助两方的实力,步步高升。王廷大概就是这一种了。 周梦臣说道:“我不屑为之。”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计算一下粮食数量,到下一个县城有多少路程,将多余的粮食散给灾民。” 徐渭叹息一声,说道;“好。” 周梦臣内心之中感觉非常复杂,但是他早就过了感情用事的年龄,而今他的地位,也不允许他感情用事了。徐渭说得对。他没有权力染指治河问题。 毕竟,在官场上,对自己权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指手画脚,是大忌。河道总督与周梦臣而今的官职,虽然不能说平起平坐。但也算是敌体。 周梦臣如果插手治河,非要与这位河道总督王廷,分出一个上下高低不可。而且真分出一个胜负,也败坏周梦臣在官场上的名声。 是不能做的。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兵变内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兵变内情 黄河两岸的事情,对周梦臣来说,仅仅是插曲。 他一路南下,到了瓜洲渡。 就没有继续南下。 在瓜洲渡召见各方人士。 先到的是何心隐。 不得不承认何心隐的情报能力。 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梦臣,有些奏疏里面已经说了。有些奏疏里面没有说的。特别是一些被粉饰的东西。将江南勋贵的脸面全部扒起来的。 何心隐说道:“这一次兵变,是振武营领头。南京京营大部分人都参与进去。不过是振武营打头,与河池营一并,闹得最凶。” “最开始京中风传,朝廷要裁撤诸营。于是军心浮动,而南京户部更是拖欠了各部饷银。” 周梦臣一愣,说道:“拖欠各部饷银?怎么会?” 周梦臣承认,他是有将南京京营一网打尽的想法。毕竟这些营一点点战斗力都没有。可以说是站着茅坑不拉屎。有他们在,各路新军都不是朝廷经制之师。 但是周梦臣在军饷上从来没有含糊过。 周梦臣虽然不是从士卒之中一刀一枪拼杀上来的,但也不是那种不了解下面情况的人。裁撤军队,完全是出于战斗力考量。可能在这些士卒眼中看来,这是洪水猛兽一般。 毕竟失业这一件事情,谁都不想。古今都是一样的。在明代更是如此 更不要说京营官兵,虽然有承担苦役的。有自谋生路的。但京营职位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毕竟有几分钱粮。砸人家的饭碗,自然不甘心。 但是周梦臣对此敢对天发誓,他绝无私心。 所以,裁撤是一回事。钱粮是另外一回事。 裁撤是公事,但是在没有裁撤之前,周梦臣下拨的钱粮一直是到位的。甚至周梦臣在裁撤的时候,也是要给一些遣散的钱。 何心隐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探访过一些士卒,欠饷的事情,是真的。” 周梦臣默默点头,心中不住思考,这一件事情是谁从中作梗的。 何心隐继续说道:“三月十五。振武营一拥而上围住了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的府邸。讨厌饷银。黄郎官出来交涉,然后被群殴致死。然后还不解气。拉着黄郎官的尸体,挂在牌坊之上,聚众而射,那场景----,啧啧啧。”何心隐有些感叹,说道:“少见死得这么惨的人。估计一身箭头少说有数升之多。” 徐渭说道:“可见京营士卒恨极了黄懋官。” 何心隐说道:“我问过,很多士卒都是靠饷银过活的。欠饷数月,妻儿衣食不济,他们自然是恨极了主持发饷的黄懋官。” 周梦臣揉着脑袋说道:“这个黄某人,我似乎有影响,我见过吗?” 徐渭说道:“大人,应该见过的。就在大人赴任路过南京,延请南京上下的时候,黄懋官在列。不过,大人可能不记得了。” 周梦臣说道:“我有一点影响。是不是一个很胖的官员?” 徐渭说道:“正是。” 周梦臣说道:“他是谁的人?” 徐渭说道:“应该是严党的人。” 周梦臣心中暗暗嘀咕:“严党。”周梦臣问道:“接下来南京诸公怎么办的?” 何心隐说道:“大人,南京这些人在给朝廷奏疏上是怎么写的?” 徐渭说道:“兵部侍郎李遂。与诚意伯,魏国公深入乱军之中,晓以利害。赦免其罪,并补发军饷四万两。乱遂平。” 何心隐冷笑一声,说道;“他们是这么说的啊。我知道却不一样。首先,是有人出面安抚乱军。也就是兵部侍郎李遂。” “李遂这个人不错,我不在京师的时候,他主持南京兵部日常事务,很是得力。之前在地方官上,也剿匪,平倭,可以说是文武皆能。”周梦臣说道。 何心隐说道:“不错,这位李侍郎也算是有能力,深入乱军,面不改色,大声呵斥,让乱军也不敢伤他。只是诚意伯与魏国公就差远了。” 徐渭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只有李遂一个人出面啊?” 何心隐说道:“是啊。只是南京京营其实就是魏国公与诚意伯两个人负责的。他们不想出门,概不住这些士卒想他们啊。于是,乱军闯进魏国公府,将魏国公与诚意伯都抓了出来。可谓狼狈不堪,据说,有乱军用棍击魏国公的头,我估计而今魏国公头上还有一大包。” “而且发了不是四万两,而是十万两。” “不仅仅是补发了欠饷,而且赏赐全军。才算是安抚下来。只是这些钱都是被敲诈拉索的。有些不好说。只能上报四万两了。” 周梦臣说道:“岂有此理。” 何心隐是比较偏向下层百姓的。对贪官污吏是比较痛恨的。所以说起来,能以轻松幽默的语气说了出来。 但是周梦臣多年为官,考虑事情方式也偏向官方。 他同样痛恨贪官污吏。甚至这一次欠饷事件,周梦臣也一定要查清楚,查过水落石出。但是他不能允许的是军人动辄兵变,以下犯上。 因为这样的危害太大了。 五代十国时期,兵强马壮为天子。不知道让多少百姓填了沟壑。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文官政治,导致武力削弱。但是从宋代之后,都是文官政治,乃至后世现代国家。也是以文治武。 因为即便压制武将,有怎么样的危害。也比不过武将当政,肆意使用武力的危害大。 能不能控制军队,是一个国家根基稳固不稳固的重要标志。周梦臣决计不能让这一件事情,这样完了。他本来就想对南京京营各营动手,而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解决了。 何心隐说道:“不错,这些京营士卒本来都是南京土著。因军饷作乱,情有可原。但是他们根本不念南京父老之情,细洗劫了南京很多大街。如果没有李遂当机立断,拦住了这些乱军,南京恐怕要有一场大难。” 周梦臣问何心隐说道:“你想不想见一见李遂?” 何心隐说道:“倒是想见一见。” 周梦臣对徐渭说道:“让李遂过来吧。” 周梦臣不会听何心隐的一面之词,他也要接触一下南京方面,看看他们怎么说,而李遂作为周梦臣的直接下属,虽然长时间没有跟在周梦臣身边。但是官场上的隶属关系,是不会变的。所以,周梦臣将他给秘密叫过江来。 徐渭立即说道:“是。” 一会工夫,李遂就到了。 李遂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臣。他是嘉靖五年进士。一步步走到现在,他这样的老臣,才是大明大部分官员的写照。不能算无能。只是没有背景与靠山。只能一步步地熬过来。 李遂行礼过后。 周梦臣问道:“南京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遂将情况言简意赅的说明一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有些点给省略掉了。最后说道:“振武营为首,黄山等十七人。乃是兵变核心人士。” 周梦臣说道:“核心?你的意思是,为首重办,胁从不论?” 李遂说道:“正是如此。在下官看来,大人当宣榜安民,向京营各部展示朝廷宽大之意,并承诺不裁撤京营,并派让捉拿黄山等一行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即可。” 周梦臣说道:“你真这么想?还是魏国公他们也是这么想?” 李遂说道:“南京内各方官员的意见大体是这样的。” 周梦臣说道:“原来如此。” 周梦臣也能揣测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入南京 第一百三十章 入南京 南京兵变这一件事情。原因复杂,从表面来看,是周梦臣在江南裁撤卫所军引起的连锁反应。让南京诸营,人心惶惶。或者因为严党某些人在煽风点火。 但是从各部上看,还是因为南京勋贵的问题。 周梦臣也知道,南京诸营一直存在克扣饷银的问题。从他这里发下去的银两。到南京京营各部士卒手中,不过十之二三。不过堪堪能维持生存。 正是因为这种基础,这种积怨。才出现最后一点就着的局面。 对于南京这帮人来说,最好的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是回到过去。回到原本的局势。回到原本继续喝兵血,继续歌照唱,舞照跳,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至于南京京营能不能打,对这些勋贵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要知道,南京京营本来都是有土地,是南京京卫。因为卫所崩溃,才有营制。如此一来,这些士卒才对饷银这么看重。 一路待遇下落。战斗力自然也是一路下降。 不过,对于南京勋贵们,这些是毫无意义的。捂盖子,兵变这种事情,镇压了就行,至于其中真相就不需要多查了。 周梦臣可不会惯着他们,问道:“兵变以来,为什么没有调集江南各军入南京?” 周梦臣很清楚他编练出来的新军驻地,最近的一个营,就在镇江。镇江到南京不需要多少时间。 李遂说道:“下官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乱兵如惊弓之鸟,新军不入南京。尚可控制,但是新军入了南京城,下官担心,南京城被战火。玉石俱焚。到时候如何向朝廷交代。” 周梦臣说道:“你投鼠忌器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乱军动辄要挟朝廷,这南京城,还是朝廷的南京城吗?” 李遂说道:“大人,大部分士卒都是被裹挟的,法不责众。而且下官已经承诺他们的余者不论。” 周梦臣说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朝廷想答应他们?” 李遂大怒,抗声说道:“当时情势危机,下官不得不为。如果大人觉得下官做错。请斩我头。然有下官在,然下官的承诺,就不可废。” 李遂觉得周梦臣太骄狂。 他难道不知道在南京城中打上一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而且李遂是赌上了个人信用。李遂决计不想让自己失信于人,他甚至一想到这一点,就耳红脖子粗。 周梦臣说道:“不错,你答应他们的是什么?我想不会是连你说的高山等十几个人也要放过吗?” 李遂说道:“自然不行。朝野威严何在?” 周梦臣说道:“区区十几个人就能维护朝廷威严。你且留在这里,看我怎么做吧。” “大人。万万不可。”李遂上前几步说道。 周梦臣说道:“送客。”周梦臣给徐渭使了一个颜色。 徐渭立即会意,几个侍卫将李遂给请了下去。带着几分软禁的意味。 周梦臣说道:“传给了俞大猷。让他将浙军运过五个营来。” “是。”徐渭说道。 一晃十几日,夜里。 南京城外的码头上,有无数灯亮起无数大船依次靠岸。戚继光带一步下船,随即带着大多数步卒进入黑暗之中。大队人马下船是需要时间的。就这样船来船去,数万大军就这样进入了南京城之中。 不得不说,南京城太平太久了,而南京守军的素质也太差劲了一些。特别是在兵变这一件事情,简直是瓦解了南京各营最后一点点的战斗力。 不是周梦臣歧视他们。南京城之中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是南京兵部尚书。实际上直接控制军队的人,是南京总兵魏国公。而魏国公都被乱兵拉出来,狠狠地在脑袋上打了一下。 如此一来,魏国公威望何在? 他又怎么能控制住下面各营。 再加上,行动各部都有周梦臣签署的手令。本来就没有准备过大军偷袭。所以在周梦臣精心策划的偷袭之中,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就已经城上变幻大王旗了。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要挑俞大猷所部过来的原因。因为从陆路进军,动静太大了。唯有在水路过来,是惊动最小的。 第二日一大早,很多人从睡梦之中醒过来,却发现南京城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就在所有人惊慌不已的时候,周梦臣的命令到了。 要求南京各部长官,都要在到南京兵部拜见周梦臣。 周梦臣在兵部大堂之上,见各方人士一个个过来。 文官这边,以户部尚书张鳌为首。 周梦臣也仅仅是点头示意而已。 他对南京这边的官员很不满意,众所周知,南京这边的官职大多都没有实权的。有实权的官,其实也有兵部与户部,兵部名义上掌管南方所有军队。虽然南方也没有什么可战的军队,南方京营精锐,都在正统年间,三征麓川消耗得差不多。但是架子还在。 而户部掌管南直隶所有府县,也就是南京户部,就是南直隶的布政司。 至于其他尚书事情就更少了。刑部那边还有一些案卷。礼部那边还有一个孝陵。工部只有几个作坊而已。 都是一些养老的职位。 只是养老就养老吧。在关键的时候派不上用场,让一个区区侍郎出来解决问题,在周梦臣看来,都是一群废物。 所以周梦臣并没有与这些养老的人有什么牵扯。而且周梦臣还真未必奈何得了他们,他们虽然无能。但是官高啊?与周梦臣几乎平起平坐,周梦臣是没有权力处置他们的。 周梦臣只能放他们不管。 周梦臣将目光看到眼前这些勋爵,这些勋爵之中,是以魏国公徐鹏举,还有诚意伯刘世延。 对这个两个人。周梦臣都有印象。 徐鹏举名头很大。他这个名字都有来由。说是徐鹏举的母亲梦见岳飞说。他喊冤就死,天帝怜之。让他投胎徐家,享受数十年富贵。甚至还有一件事,说是徐鹏举扩建园子。挖到一座宋朝的古墓。 所有人都不敢挖了,就徐鹏举要挖。 最后挖开一开,是秦桧的墓,随即将秦桧尸身焚烧殆尽。算是给岳飞报了仇。 只是,这位鹏举兄,没有传承岳飞一点点英明神武。否则也不会在这一次兵变之中,被乱军用棍子打头,弄的狼狈不堪。得了一个新外号:草包国公。 而刘世延比徐鹏举要好一点。这要说刘家的家世了。 徐家的国公是一路传下来的。但是刘家虽然是刘伯温之后,但是他家的爵位早就在明初的三大案之中被牵连打压,丢掉了爵位。乃是弘治皇帝抚恤功臣。才重新给刘家爵位的。 刘世延祖父就是被弘治皇帝选中的幸运儿。刘世延的父亲未袭爵而死,刘世延就继承了爵位。正因为如此刘家也算是暴发户。是有忧患之心的。 不敢说,刘家的能力比其他寻常强上多少,单单这一分忧患之心,就让刘家在为朝廷效力上更尽心尽力。有事原因出头。 这一次兵变就是,魏国公徐鹏举是南京守备,是这些乱兵的顶头上司,他们都冲着徐家去的。而诚意伯却没有这个司职,而且南京也不是没有其他勋贵。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被卷进去,唯有诚意伯家卷进去了,这是因为诚意伯刘延世是主动参与进去的。当然了,其心可嘉,但是能力就有限。只是与魏国公一起被打了一顿,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在勋贵之中也算不错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平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平定 周梦臣目光扫过一圈,说道;“振武营叛变,京师震动,陛下震怒,南京乃我朝陪都,陛下派我来,就是来处置此事的。魏国公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徐鹏举说道:“对,对,对,一定要狠狠处置。这些乱贼。不杀不足以解我之恨。” 徐鹏举正是数十年之富贵,什么苦都没有受过,一辈子何曾被人打过。一想到,当日魏国公府家将,被一群乱兵一冲就散了。然后将徐鹏举包围在核心。 应该庆幸,何些乱兵没有真正造反的意思。对大明朝廷还有足够的敬畏,才是打了一顿而已。如果这些士卒真要造反的意思。徐鹏举现在人头估计已经不在。 那几乎是徐鹏举一辈子的梦魇。一提起这个,他小腿肚还在打抖。而这种恐惧,现在都转变成了色厉内荏的愤怒。 周梦臣说道:“就这一点吗?” 说实话,徐鹏举看上去一表人才,真有几分名将之姿。只是在面对周梦臣问得什么,才眨眨眼,露出迷茫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睛之中冒出来,“谁在问什么?”“我该说什么?”之类的问题。 周梦臣见徐鹏举如此,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只是魏国公乃是徐达之后,大明勋贵第一家。甚至是南京第一家。周梦臣还很不能动。 不过,周梦臣决定国家养一个国公也不费多少钱。既然如此,就不要让这个国公再出来混了。 周梦臣说道:“我看魏国公受伤了。这里没你的事情,回去养伤吧。” 魏国公徐鹏举不明就里,见周梦臣让他回去,他就正准备回去了。 一边的诚意伯刘世延看得目瞪口呆。 京师的勋贵好歹还直接间接参与进朝政之中,也是有过锻炼。而南京的勋贵在这方面就欠京师勋贵一个档次了。 周梦臣看徐鹏举退场之后。看向诚意伯。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留下一个勋贵的代表。毕竟南京北-京勋贵算得上一个整体,在两座城市之中,还是有一些能量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魏国公要重重处置。我就说一下我的想法。南京乃是国朝重地,也不能以儆效尤。我宣布,南京各营全部重新编练,特别是振武营,河池营六千余人,连同家眷,一并流放南洋。从浙军,闽军,江南军之中抽调骨干力量。重新编练南京京营。由南京兵部直接管理。你们谁有意见可以说说了。” 诚意伯大吃一惊,想要开口。却与周梦臣对上了眼。顿时觉得周梦臣的眼光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他说不出话来。 诚意伯明显听出来。周梦臣这样做,就是从南京兵权从勋贵的手中夺取,到了南京兵部手中。这对勋贵实力是一个极大地削弱。 这是明显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就是从狗口中夺食,狗还要叫上几声的。诚意伯也知道自己未必能对抗周梦臣。但是还想说两句。只是,与周梦臣对视的时候,他才想眼前的人是谁? 是大明第一名将。北击蒙古,南平倭寇。传说手中杀人无数。 不知道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真感受到了杀气。杀机。总之他闭嘴了。 不过诚意伯不说话。 南京户部尚书张鳌却说话。他对周梦臣从勋臣之中夺权没有意见。但是对周梦臣大手笔感到震惊无比,流放六千人连同家眷,没有三四万人也不少了。而且编练新军,这又是钱。 而且在他看来,这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要知道北-京与南京一开始都是兵城,在北-京一开始,大部分居民都士卒,其实就是京营以及京营的家眷,还有工匠与工匠的家眷。而南京城有些底子,但与北-京城相差不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京营士卒都已经成为城市居民。但是即便如此,京营裁撤也不仅仅是京营自己的事情。牵扯太大了。 这还是平定局面之后。如果不能平定局面。那就更糟糕了。玉石俱焚的担忧,投鼠忌器的忧虑。张鳌也有。 张鳌说道:“周大人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是而今还是事缓则圆。有些事情不要做得那么急。” 张鳌也是碍于周梦臣的面子,总不能直接说,周梦臣的想法不行吗?周梦臣而今也算是大佬了,张鳌作为老臣,在南京养老,实际的影响力已经不行了。 他也不愿意得罪周梦臣。 用出了文官的拿手好戏,那就是拖。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一拖,二拖,三拖,就可以不做了。 周梦臣说道:“老大人想法不错,但是有些迟了。”周梦臣转过头问向身边的人,说道:“戚继光到了没有?” 徐渭站在一侧,躬身说道:“刚刚来报,已经到了。” 周梦臣说道:“让他过来。” 徐渭说道:“是。” 片刻之后,戚继光顶盔掼甲上来。行礼说道:“末将拜见大人。” 周梦臣说道:“情况如何?” 戚继光说道:“已经将振武营,河池营两营给控制起来了 。城中其他各地,俞将军已经一一去巡视了。保证万无一失。” 周梦臣说道:“可遇见什么反抗?” 戚继光说道:“没有。” 戚继光心中默默回想了一些事情。最后说道:“没有。” 这一趟行动,从头到尾,不过是有几个人摔倒了。 南京京营实在是太烂了。烂得连一些基本的警戒都不完善,趁着凌晨时分。戚继光带领大军,直接闯进营地,顿时一片惊叫。而且是女人的惊叫。 这是这一次行动之中最大困难。 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 虽然新军各部也算是纪律严明。但是这些男人当兵时间长了,也是见不得女人的,特别是有些诱惑力,衣衫不整的女人。 几十年下来,当年的军营,已经变成了家属大院。当新军闯进去,控制要点,用火炮火铳封锁了各营房。然后逐屋将乱兵给拉出来的时候,自然看见这么乱兵妻女在被窝之中。 其中场面,如何鸡飞狗跳,就不用说了。 总之,很尴尬。 好在戚继光对军队的控制能力还是很不错,否则今日浙军之中非要死几个人不可。 不是被敌人杀的。而是死于军法之下。 除此之外,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想要防抗,被浙军用刀鞘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然后脾气都没有了。这也是唯一的阻碍。 毕竟,双方真是堂堂正正列阵而战,浙军一个营,估计就能打崩南京京营数万人。 更不要说而今搞偷袭了。 从此之外,也是大明数百年民心深入人心,这些乱兵压根都没有想过造反,仅仅是闹饷而已。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九边时常发生。嘉靖初年大同之变,不就是士卒闹饷演变成数年的大战。 不过,南京到底比北方富裕。南京士卒即便领饷银,在外面找活,也能糊口,所以没有九边闹饷那么绝,一给钱都散了。 但也不能说这些乱兵是什么好人。 打砸抢劫,乃至于杀人放火,他们都做得出来的。 面对大军忽然突袭,又是高举大明的旗帜。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抵抗经验。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就投降了。 俞大猷这边比戚继光更好办,直接将的大军堵在各营门口,各营里面军官就乖乖得出来投降,根本不用俞大猷费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李遂。” 一脸是气的李遂恨恨地从后面出来,说道:“下官在。”他刚刚在后面一直被限制行动,戚继光进来之后,才算是放开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手硬一手软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手硬一手软 周梦臣之所以选李遂,就是因为李遂能劝平乱军,这说明李遂在乱军之中,还是有一些威信的。 周梦臣是想大刀阔斧的将南京京营给换一遍。 正如之前李遂与张鳌担心的,都担心在南京出现大规模战乱。将六朝金粉之地。打成一片狼藉。这个机会周梦臣也是要尽可能避免的。 他之所以一下子流放数万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在南京而今虽然没有中枢机构了。但依然是京师在京师搞兵变,这个后果是应该的。另外一方面,也是杀鸡儆猴,有了这两个营的下场。对京营其他各部下手的时候,阻力就会小很多。 还有就是为南洋巡抚衙门打开局面。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可不仅仅忙南京的事情,对南边的事情,也摸了一个地,特别是南洋巡抚的困难,看得有几分怒气爆发,却毫无办法。 唐顺之遇见了什么问题? 那就是移民不顺。 有很多人就觉得奇怪了。之前不是说过,南方人口滋生非常多,压力非常大,乃至于一些地区一直在造反,而今怎么又没有人愿意出海了。 周梦臣一开始,还以为是故土难离的原因。 毕竟中国人从来不想离开家乡。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都到了生死关头,有些是事情就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了。现在的打工人,谁愿意去外地打工啊? 但是不打工可以吗? 同样的道理,留在家乡生不如死,出海外虽然也很苦,甚至死亡率很高。但是到底一家人总是能活下来几个的。这个关节,就不是自己怎么想的问题了。 所以并不是这个原因。 是有人不愿意。 是谁不愿意吗?就是士绅地主们。 之前说过,地主对佃户,是存在经济剥削之外,其余人身依附关系的。而很多根本就是仆人。而是世世代代的仆人。所谓之家生子也。 除此之外,士绅地主对自耕农也是有支配权的。 正德年间大学士焦芳在家里盖房子,富比王侯。利用官府调动了附近还要几个府百姓为他劳作。 还有福建有士大夫来拜访,当晚要走,当地招待他的士大夫,下令,所有佃户出门,高举火把,从家里一路排开到县城。做人行路灯。 这对士大夫来说,可能是美谈。但是对百姓来说,却是无形的剥削。 可以说,不说别的地方,在福建的倭寇之乱,是有一定的农民起义的含义的。 但是问题就是周梦臣做得太好了。将各地乱子都平定了。在这些士绅看来,天下又恢复正常局势之中。而今要移民,就是要他们吐出人口。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口是他们财产。是他们可以无偿占有的财富。他们怎么愿意将他们吐出来。 至于这些佃户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就好像很多养猫的人,为猫绝育,其实是减少自己的麻烦。美其名曰为猫好。而今这些士绅也是如此。他们不会体量这些人娶不起老婆。只要与豪门大户出来的婢女结婚。而且与他们结婚,就意味着自己的孩子一出来,就是别人的奴仆。 用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为奴为婢,来换一个传宗接代。 之前大乱之时,士绅们对百姓的管控被削弱了。才有很多人逃走啊,闹事,扯杆子造反。有大量人口变成了自由人口。但是而今却是这个局面。一方面无数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乃至于铤而走险。就好像一口火山在酝酿爆发。另外一方面。士大夫们,寄希望于三纲五常。天不变,道亦不变,士大夫对奴仆的占有,对百姓控制,也是不会变的。 这样局面。周梦臣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因为这样的局面下,杀几个人,乃至杀一批人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一方面这寄希望于地方官的能力,这一点,周梦臣已经给汪道昆写信了,汪道昆已经答应,尽可能为移民筹集人员。但是一时间也很难解决问题。但是唐顺之已经在吕宋站稳了脚跟。 具体情况,周梦臣还不是太清楚的,仅仅是知道唐顺之在吕宋北部某港口建立第一个营地。 此刻正是需要人手填充的时候。 周梦臣顺手将这些人送过去。虽然五六千南京京营士卒都不是怎么能打的,好歹是男丁,是壮丁。再加上,平日也有过军事训练,想来能用一用。 为了这个目的,周梦臣也不希望这些人怎么反抗。这个曾经全福叛军的李遂就很重要了。 李遂虽然顽固,但刚刚一直在后面旁听,此刻内心之中又羞又怒。却有一些心惊。 李遂不是不想惩罚乱军。与周梦臣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太一样的。周梦臣内心算计更多是政治上的利弊。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的东西。 毕竟,政治家太有感情了是要出问题的。 而李遂与一些士大夫并不一样。他们对乱兵以下犯上,是非常愤怒的。他们不想将这些人乱军全部处置了吗?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是因为法不责众。京营牵连很广。 一旦动手,他们不敢相信会有什么局面。 只是李遂万万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周梦臣将什么都安排好了。将所有人军营都控制起来了。作为兵变的主力。在没有一点反抗的情况下,就被拿下来了。 如此他还说什么? 周梦臣说道;“由你出面,安抚京营各部,说明朝廷的意思,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的。” 李遂说道:“还请大人说明,京营各部到底要如何处置?” 周梦臣说道;“除却振武营,河池营之外,其他各营,在今日之后,愿意为民的。可以免除军籍。朝廷发放遣散银子,每人十两。如果愿意继续当兵的。那就好好训练。各部都是朝廷的兵,朝廷是会给出路的。” 李遂说道:“下官明白。” 李遂还是有些威望的。他到各营宣讲一番,倒是将各营的情绪稳定下去来了。说实话对大部分士卒来说,不当兵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南京京营多少年下来,大部分人与南京市井小民,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对于军官来说,却是不愿意的。 无他,在军中军官是可以侵占士卒的财产的。就好像卫所军之中,原本分给每一个士卒的土地都变成了军官的产业,而士卒变成了军官的奴仆一样。 这样的关系在大明军中,很多地方是普遍存在的。 所以,这样编练新军打破了原本的关系利益链条。原本的既得利益者,怎么能愿意。怎么他们的代表,就是魏国公徐鹏举,这个草包国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周梦臣打发回去了。 今后即便知道了发生了什么。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周梦臣当面对峙。 南京勋贵是南京的地头蛇。只是他的力量来源从来是,他们手中的军队。没有军队的勋贵们,就是几个富贵闲人而已。在周梦臣不侵犯他们的富贵前提之下。谁也不敢动的。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现在,有人有问题吗?”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吧,将今天的事情给百姓解释清楚。平息南京市井,让该干什么做什么?对了,刑部派人过来,当日兵变的时候,有杀害百姓的士卒,一一个给查清楚。” “是。”南京刑部尚书说道。 周梦臣与他们是平级,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们都有一种面对上官的感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父母之爱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父母之爱子 在周梦臣的指挥之下,南京士绅与百姓看到了,周梦臣如何以砍菜切瓜一般的处理了南京兵变事宜。 包括高山在内,一百多人士卒,在南京大街上被斩首。 数千士卒陪斩。 这一百多士卒都是兵变的时候,趁着南京一片混乱的时候,出手劫掠抢劫,杀人放火的人。原本在大明官员的想法兵变这样的大事,也都只追究首恶,胁从都不问了。更不要这些小事了。 但是在周梦臣这里是行不通的。 很多事情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下来的。一点不难查。 而这数千士卒就是振武营,与河池营的士卒。 他们在浙营士卒的看管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被杀,却一点也不敢动,全部老老实实的,毕竟,这一段时间他们在浙军的看管之下,也见识过浙军的能力,而今已经是肝胆皆破。 什么事情都不敢做了。 “吉时已到。行刑。” 随即一阵火铳声。硝烟四起,一百多具尸体全部在南京街头仆倒。让南京百姓大为惊奇。 说实话,一下子杀一百多个人。是南京百姓从来没有见过的。而且数千士卒陪斩观刑,也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大热闹。 这个热闹,能让南京百姓说上好几年了。 周梦臣可没有那么心思关注这些事情了。 对于他来说兵变已经结束了。 他要处理的是兵变之后的事情了。 他此刻正在与俞大猷商议。 俞大猷所部不宜久在南京。毕竟俞大猷所部在征日之后,周梦臣发现水师武力有一些过剩。所以,减轻了对水师拨款,毕竟大明朝廷的钱,是永远不够用的。 周梦臣手头的钱,也是要省着用的。 周梦臣对俞大猷说道:“这数千人,你分批运到唐巡抚哪里。看看唐巡抚哪里有什么需求,如果可以的话,从水战之中抽调几艘船,配给唐巡抚。也算对唐巡抚的支持。” 俞大猷说道:“大人,没有问题。不过,东海水师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之前分出了北洋水师,而今又要分出南洋水师。大人干脆将东海水师大卸八块了。” “现在还要分出一个长江水师。”周梦臣说道:“南京的长江水师简直是形同虚设,这可不行。我准备从东海水师之中抽调一批人来重新组建长江水师,你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大人,你不能这么办啊?”俞大猷顿时急了。 “好了。”周梦臣说道:“这一次不要你的船,只要你的人,长江水师也是很重要的。不能荒废。至于你船的问题,要等一等。我在京师的时候已经敲定了,今后一应海上事务,不管是海运,还是移民,海贸,还是水师,都在鸿胪寺下面。就你现在的问题,要求补充船只。不是我能管得了。就来这都是鸿胪寺的事情。你直接上报给鸿胪寺卿杨继盛杨大人就行了,今后,北洋水师,东海水师,南洋水师。甚至更多海外军队,编制定额人员战略,全部是鸿胪寺卿的事情。这我的名刺,你有什么想法,就写信给杨继盛问问吧。” 俞大猷说道:“大人,您不管了?” 周梦臣说道:“你也知道,总督六省。权倾东南这样的职位本来就不应该有。而今诸事平定。今后一段时间,我是要在南京的。其他事情该分出去,分出去,该归朝廷归朝廷的。你也要习惯这样的事情。” 俞大猷说道:“谨遵大人之命,请你您放心,长江水师我一定会派人精兵强将的。” 周梦臣说道:“不用,操江总兵在官职上与你差不多。只是长江水师的事情,更多清剿水匪河匪,运输,平叛。没有什么大战事。你可以选一些经验丰富,却没有什么升官可能的老将,让他们临退下之前,也有一个升迁的地方。” 在大明,最重要的水师其实是长江水师,长江水师总兵官长期由勋臣担任。比如诚意伯一脉,在清军南下的时间,就是掌管长江水师的。结果一触即溃。 在周梦臣的心中,长江水师有自己的作用。刚刚说道清剿水贼。维护交通,乃至平叛的任务。但本质上成为二线水师。 让一些在海外升迁的将领,来养老或者镀金。同时也作为一支预备队。 一旦大明水师遭到了毁灭性地打击,就能短短一年到两年之间,重新组建出这样新水师。以大明而今的造船业,完成这个任务不难。但是熟悉水师的将领就有些难了。 在周梦臣当时组建水师的时候,真正能称为海上将才的,其实也就俞大猷,与尹凤。 而今大部分海上将领,其实都是俞大猷一手一脚带出来的。 但是将来,大军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如何组建第二支水师,而长江水师的军官就够用了。 周梦臣知道,让大明水师全军覆没的事情,可以到永远不会发生。周梦臣做出这个布置,可能永远不会有用。但是周梦臣而今是国家重臣,很多时候也要为大明将来面对的种种可能做准备。 宁愿将来没有用,也不要未来真有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俞大猷却没有想到这里,只是觉得周梦臣是为他着想,说道:“多谢大人。” 这也不怪俞大猷。 原因很简单,是两个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周梦臣之所以遇见大明水师全军覆没的场景,那是设想在大明与整个西方进行全球争霸的时候,战场在南洋,印-度洋,乃至于东非一带。而俞大猷可没有想过这些。 毕竟周梦臣想将大明往这个方向推,而俞大猷根本没有想过。他觉得而今的大明水师,是仅次于郑和时代,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不可能出现全军覆没的情况。 远洋作战,很多细节是难以把控的。周梦臣自然希望大明胜利。但是大国最大底气,就是不管失败多少次,依然能败得起。 周梦臣说道:“有一件私事,还请俞将军答应。” 俞大猷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吩咐一声,将周大同从后院带回来,说道:“这是犬子,仰慕将军武艺,希望能拜在将军门下。” 俞大猷大吃一惊,说道:“大人,我一个粗人。岂不耽搁了贵公子。而且武艺小道尔,贵公子又何必学啊?” 俞大猷认识太清楚了。他虽然武艺是天下第一,但太明白,武艺一道,即便练到他这个地步,也不过是百人敌,利用地形,乃至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影响,与身上的甲胄。一个人打一百个人,已经是极限。 再多是不可能了。 戚继光也是很厉害的,但历史上,在他带来卫所军与鞑子第一次交锋的,他身先士卒,冲入鞑子之中,连杀数日,好生威风。但是一回头,自己部下全部跑光了。任戚继光英雄盖世,也只能转头就跑,他一身武艺,只能保证他跑快点,不让鞑子包围而已。 更不要说。火器的大量使用。武功再高,一枪撂倒,一枪撂不倒?那就大家一起,排枪准备。任你天下第一,不过一死而已。 俞大猷如果单单是武艺天下第一,他根本没有现在的位置。真正让他有现在这个位置,是他的兵法。而不是武艺。 周梦臣说道:“奈何孩子喜欢。俞将军就收下吧。” 周梦臣之所以让大同拜俞大猷为师,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周大同,不客气地说,俞大猷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这个天下第一是号称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之计长远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之计长远 这也与古代交通有关。 但凡查古代文献,就会发现那些猛将兄们,大多有声达一县,打遍某县无敌手。比如岳飞就是这样的人。在发迹之前,是打遍汤阴无敌手。 再往上,要达到府一级别还行,但是打遍全省无敌就不可能了。因为一个省里面每一个县都跑一遍,就要花很长的时间了。如果打遍全国,那这个人一辈子就在路上了。 没有现代化的交通与组织,天下第一都是虚名而已。 当然了,俞大猷这个天下第一,也不全部是水分,俞大猷年轻的时候,是非常喜欢与人比试,颇有几分武痴风范。他行军打仗,到北-京,还有各地上任。每到一地,都与当地武术名家交流。 最有名的一次,就是上少林寺了。将少林寺给踢了,然后叹息,少林寺的绝学不传。 要不是,他是个当官的,看看少林寺能不能让让他活着下少室山。 但是虽然胜过俞大猷的武艺的人,周梦臣夹带里面没有,但是不次于俞大猷的高手,周梦臣夹带里面不是没有的。无他,就是在大同。 大同惯出精兵强将。其中岂能没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不说别的。单单说马芳。马芳对俞大猷天下第一,未必服气,只不过两人天南海北的,又是朝廷命官。总不能为了区区武艺上的高低,千里迢迢打一架吧? 而周大同仅仅是一个孩子而已。也未必需要天下第一高手来教。次一等的高手上面做教头,周梦臣选都选不过来。 之所以,让周大同拜俞大猷为师,一方面固然是给孩子选最好的老师,是每一个家长的本能。另外一方面,周梦臣觉得这俞大猷可以教周大同一些别的。周梦臣是让周大同拜俞大猷为师,古代的师生关系是怎么样的。前文已经说过了。俞大猷为周大同的前途着想,也不可能仅仅教授周大同一些武艺。 俞大猷虽然没有文官的功名。但是对四书五经也是比较精通的。兵法战策,陆战海战更不用说了。 俞大猷不可能仅仅教授周大同武艺的。这也不是俞大猷授徒方式,整个水师之中大部分将领,都是俞大猷调教出来的,就可以看出俞大猷的教学能力与对培养弟子的方向了。 最后,就是政治上的事情。 周梦臣的心中,未来的大明定然是深入海外争霸之中,水师定然会是非常重要的力量。而周梦臣觉得他与水师之间的联系,还并不紧密。 对,马芳,戚继光等人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相比,俞大猷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有些太官方了。这与俞大猷的品行也有关系。俞大猷本身对政治就没有那么敏感。 周梦臣希望周大同成为俞大猷的亲传弟子之后,俞大猷与周梦臣的关系能够更近一点。而周大同未来也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既然不想从文,那就从武吧,将来大明对外扩张的时候,未必不能混了爵位。 这是周大同所不知道的。 母亲对他安排,是停留在表面。而父亲对他安排,却是伏线千里,或许他自己会不知不觉地走上这一条路,而不自知。 周梦臣已经说道了这个份上了,俞大猷又能说些什么?他只能说道:“大人抬爱,俞某敢不从命,不过,还让余某摸摸骨相。” 俞大猷就是俞大猷。如果是别人。即便是为了拉关系,也答应下来了。此刻他还考虑孩子能不能练武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俞大猷伸手抓住周大同的手臂,一处处摸过去,而后压了压周大同的肩膀,又从后背摸脊梁骨,一路摸了下去。说道:“不错,是练武的好苗子。” 周梦臣立即对周大同,说道:“大同,还不拜师。” 周大同立即跪了下来,端着茶水,说道:“弟子拜见师傅。” 俞大猷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说道:“好。好孩子,快就起来吧。” 周大同立即起来,站在俞大猷一侧。俞大猷说道:“等我安排了事务,再来教孩子一些拳法。” 周梦臣说道:“何须如此。俞将军带走他吧,玉不琢,不成器。今后每年过年,让他回家一趟就行了。” 恍惚之间,周梦臣想起了当年自己住校的时候。一年也不过回两次家而已。 俞大猷对周梦臣这个决策,感到吃惊,随即又有几分佩服。 虽然百姓与士大夫之间,有易子而教,就是父亲不教儿子,反而托付给关系好的朋友与同僚,为的就是担心,自己下不去手。但是做官到周梦臣这个地步,一般都很少让子弟远离家乡去求学了。 毕竟他们什么没有。住在家里请西席不就行了。 毕竟离家在外,会有很多意外照料不了。在路上也很有可能遇见很多意外。 而周梦臣却能下定这个决心。 只是俞大猷却有些不敢。说道:“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常驻东海五卫的。哪里是新开辟的地方,乃是烟瘴之地,万一?” 周梦臣说道:“我力主开海移民,如果海外之地,我周家人都不敢去,那不成了笑话?如果真有意外,我不也不怪你,是我儿命不好。” 俞大猷听了,心中肃然起敬,心中暗暗感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话锋一转,说道:“这一次,我也从大同,北-京,找来三十多个医师,一百多个学徒,一部分安排在南洋,一部分安排在东海五卫之中,也算是为了解海外燃眉之急。” 周梦臣固然对开海有坚定的意志,但是他也不是不要儿子的命了。一来,周大同毕竟是他周梦臣的儿子,决计是不可能与那些移民挤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说,周大同在台湾居住条件,只会比在京师好,不可能会比京师坏。俞大猷是忠直,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二来,其实就外科医生密度而论,海外一直在上升之中。周梦臣来之前,唐顺之对他说的那些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中。 他在北-京也敲定这些事情。未来北-京,大同,榆林等地培养出来的新郎中,都会远派到南洋去。努力让海外不缺郎中。 其实,这也是缓解了一部分新毕业的郎中。 在周梦臣没有关注的角落之中,医学院培养,医院实习出来的郎中,与传统中医派培养弟子的方式,形成了激烈的冲突。 不能说谁好谁坏,更多的是利益之争。 这种培养方式,很快就培养出一些郎中。但是很多地方根本没有那么多市场。毕竟大部分穷人都是不看病的。如此一来,双方自然要争斗。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于是,很多新毕业的郎中,是没有地方去的。 周梦臣给他们开辟了一条海外之路。固然是为了移民着想。但是无意之间,让南洋的医术胜过了中原地区。这也是后话了。 俞大猷听周梦臣安排如此周全,也就没有说什么了。答应将周大同带到台湾去。 只是俞大猷临走的时候,才发现周大同的行礼,整整拉了一船。 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都没有办法。都是李云珍准备的。有十几个护卫,一个个武艺高强,在军中能当百户的,有厨娘,有郎中,是李时珍的弟子。得真传那种。还有一些侍女。乃至携带各种行礼。 吃得用得,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面对李云珍强大的母爱。周梦臣也只能退避三舍,他固然想让周大同自己带一个包裹滚动。却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润到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润到来 今后数日,南京兵变尘埃落定。 周梦臣也等到了北-京的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新任的巡盐御史林润。 林润与邹应龙乃是徐阶安排在言官体系之中的两员大将。本来他们是作为对严嵩的主攻手,在原本徐阶的计划之中,在周梦臣与严嵩冲一波,消耗严嵩的政治威信。然后言官一涌而上,将严嵩给撕下来。 这两位更是被徐阶看重的门生。 周梦臣一听林润的官衔,心中就冷笑一声。 周梦臣本来以为徐阶盐政的事情,全权托付给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还没有开始,桃子就已经准备好摘。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股怒意,很想将这一件事情放任不管,由林润来办。 不过,他随即一想,就林润自己来说,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或许这一件事情,可以反过来想,本来这一块蛋糕,徐阶可以自己吃下去。而今却分了一杯羹给周梦臣,虽然依旧是打工人。但好歹是能分润一些政治利益的。 而且,周梦臣也品味出徐阶的某种斗而不破的意味。 双方彻底划清界限是一回事,在某些事情上毫不妥协也是一回事。但并不意味着,双方一定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周梦臣想了想了,还是要看看徐阶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派人传召林润。 林润在周梦臣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放肆。 其实林润与周梦臣年纪相仿。但是周梦臣已经是朝中有数的大佬,而林润才刚刚进入仕途三年。三年的时间。爬到了位卑权重的巡盐御史任上,也算是进步神速,但到底也无法与周梦臣相比。 林润行礼过后,说道:“这里有恩师手书一封,请大人过目。” 周梦臣拿过来裁开一看,徐阶在字里行间,还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明明是摘桃子的想法,但是在徐阶的笔下,却不是那回事。 不过,与周梦臣所预想的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周梦臣看完书信,将书信对折,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击两下。说道:“这里面的内容。首辅交代过没有?” 林润说道:“已经交代过了。” 周梦臣说道:“你对盐政有什么想法?” 林润说道:“从户部查过。在弘治年间,盐税供应朝廷与边关,年二百万两,多得时候甚至到二百三十万两之多,乃朝廷支柱之一。而今仅仅有百万两上下。本朝比弘治之时,人口增多倍余,而盐税不多而少。其中定然有猫腻,严党于其中必有蹊跷。而今正是扫清妖氛,还天下朗朗乾坤的时候。” 说实话,弘治中兴,其实也就是那回事。弘治帝仅仅是维持局面而已。否则也不会在晚年面对达延汗的崛起,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即便如此,弘治年间的很多数字,也是吊打后面各朝的。 周梦臣很有兴趣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让盐政尽复旧观就可以了?” 林润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时过境迁。当以而今局面为定论,如果能尽复旧观,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也不能削足适履。当另选出路。” 周梦臣听了这一句话,心中忽然对林润有兴趣了。 有时间,周梦臣不能不感谢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大部分杰出的士大夫,都在想着改革。比较有名的,自然是后来曾经当上首辅的,高拱与张居正。而这两个人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身后有一大批这样想法的人。 正是有这种改革变法的思潮。周梦臣在某些时候都已经被视为改革的领袖人物。 做大事,首在得人。有些时候也不应该当有门户之见,虽然门户之见,党争之势,是现实存在的问题。但宰相肚里能乘船。什么林润是徐阶的爱将,胡宗宪还是严嵩的爱将?耿定向,虽然是湖广人,同样是徐阶的学生。 有时候,要善于挖墙脚。 特别是在林润在某种地方也表现出改革的倾向了。如果盐政这一件事情,做下来。林润何尝不是周梦臣的旧部。 周梦臣忽然对林润热情起来了,说道:“你觉得盐政当从何处下手?” 林润说道:“下官已经当急奔扬州,逮捕鄢懋卿,清查账册。然后将严党余孽一网打尽。然后调查盐场,清理盐商,重定开中法。” 周梦臣说道:“若雨,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懂。你的办法已经错过时机了。在严嵩刚刚倒台的时候,以雷霆手段,清查鄢懋卿。还是有用的。但是而今----,鄢懋卿不是傻子。此刻他定然能做都做了。他定然是死罪,但是藏在他身后的人却未必了。估计你抓不住什么证据。” 林润的字若雨。 林润说道:“还请周大人指点迷津。” 周梦臣说道:“作诗,功夫在诗外。作事,功夫在事外。你且一边就坐。陪我见一个人。” 林润不明就里。但也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片刻之后,就有一人被引进来。林润看进来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太监。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接下来的时间,恐怕不好熬了。 周梦臣与来人打招呼。不是别人。正是江南织造藤祥。 两人寒暄一阵坐定,藤祥说道:“这几日。你做得好大事业,你不知道,魏国公是何等恼羞成怒。暗地里已经向京师告状了。你也要小心啊。” 周梦臣说道:“此事已经传到你耳朵中了。不过,你觉得京师会怎么说?” 藤祥说道:“京师怎么说。不看陛下怎么说,徐阁老怎么说?你觉得陛下与徐阁老会怎么说?自然是支持你。不过,小弟劝你一句。我知道定国公与丰国公不对付,但是勋贵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不要介入太深了。树敌太多,不是好事。” 藤祥这几句话,到有几分真心实意。 定国公也姓徐,与魏国公府是本家。当年靖难之战,定国公主上,为 成祖皇帝通风报信。被建文帝当殿杀死。用自己一条命换来子孙后代的定国公。刚刚开始的时候,魏国公府与定国公府,那是很不对付,近乎老死不相往来。原因,就是魏国公府两代国公都是支持建文帝的。 甚至如果不是徐达威望太高,徐达也有一个女儿进了成祖宫中。魏国公这一脉,说不定就要追随建文帝于地下了。 但是英雄与恩怨都随着时间流逝,魏国公府自从回到南京之后,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是京城就失去了奥援,而定国公府与魏国公府毕竟是一脉相传,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关系也就渐渐的恢复过来了。 而丰国公李儒,继承父亲的事业,致力于改良京营。他虽然没有掌管三大营,但却掌管神机营,其他两个大营,分别是英国公,成国公掌管。 问题来了,大明世袭五国公,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在北-京,魏国公在南京。黔国公在云南。如果没有新封的丰国公,那么神机营应该是谁管? 定国公。 即便原本不是,而今这个时候,定国公也会觉得,丰国公抢了自己的位置。更不要还有勋贵之中,新旧勋贵之争,新封的马芳的朔州伯,戚继光的云中伯,俞大猷的东海伯等等。都属于新勋贵,虽然人数少,但是能打。李儒想要改革京营维持京营的战斗力,其实就要将旧一套制度给打烂。 而这一套制度的受益者自然是老勋贵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背后利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背后利益 周梦臣与李儒虽然近些年有些避嫌。但是谁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老交情了。 藤祥自然是知道,他疑心周梦臣顺便为自己人出头,也是自然的。 却不知道,周梦臣正要对整个南京京营下手,为魏国公是必不可免的。周梦臣内心之中,可是奔着将魏国公变成富贵闲人的去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与丰国公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南京兵部,陛下震怒。总要有一个交代的吧,魏国公说南京都是他家的。真的假的不去说。单单敢说这一句话,这事情能绕得过他们吗吧?” 藤祥微微一笑,他与魏国公也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不会再劝,而且魏国公说南京都是他家的,这种犯忌讳的话,到底有没有说,这个不确定的。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一句话,未必算错。 在南京,魏国公不是地头蛇,而是坐地虎。 这是事实。 藤祥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林润,说道:“这位是?” 周梦臣说道:“这位是新任巡盐御史林润,还没有赴任。” 藤祥没有细问,毕竟藤祥是太监,对很多官员并不熟悉。不过,今日这种模式很熟悉。不就是大佬为中介,将晚辈引荐给别人。 这种套路他很熟悉的。 他听到了巡盐御史,心中一动。说道:“周大人叫我来,是别有所图吧。” 周梦臣说道:“藤兄客气了。虽然在江南,但是都是为陛下办事,在办事之前,总要通通气。” 藤祥有些警惕,说道:“你做什么?盐政这事情,干涉很大,严嵩倒台,严嵩那一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其他人的,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周梦臣说道:“我今日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盐政总是要有一番清理的。但是如何清理,严党自然出局。我想知道,这盐政这浑水之中,还有谁,总要都搞清楚了,才好下手不是?” 藤祥眼睛有些些飘忽,说道:“这我哪里知道?” 周梦臣说道:“藤兄莫要欺我,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江南织造单单是做织造吗吧?我知道分寸,又不是动你们的,你为他们瞒什么啊?即便你瞒了又有什么用?他们也未必承情,而且我要知道,不过找几个知情人而已,藤兄,以为此事于我何难?” 藤祥还没有说话。 林润后背已经微微见汗了。 藤祥是将林润当成了周梦臣的人,才在林润面没有什么忌讳,有什么说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林润可不敢听。因为这会将至于嫌疑之地的。 单单到了这里,就有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比如,江南织造,很有可能是扬州私盐背后的靠山之一。甚至可能直接牵连到宫中。 这话怎么说,怎么敢外传? 林润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了。更担心今日这话,怎么给徐阶报告,不隐瞒的说了。徐阶那里可能就要问了,你林润是谁?为什么周梦臣将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你。如果不说,将来某人捅到了徐阶哪里,他就处于嫌疑之地了。 林润到底是与严党斗争的时候,见识过大风大浪。而今这局面内里头疼之极,但是好歹是承受的住,脸色没有多大变化。 藤祥没有注意林润的心思,他内心正思考着周梦臣的问题。 在嘉靖撤走大量太监之后,江南织造在江南一代,就是中官在江南一代的总代表。盐政之中自然少不了江南织造的份,不仅仅是有。而且是大头。 主要各位大裆头的私财。 太监们的私财也有两路。一部分是明面上的,是皇帝赏赐给太监们的盐引,明代很多得宠的宦官,都有皇帝赐盐引。其实在明后期,盐引已经滥发了,很多拿着盐引等待支盐,能等祖孙三代人,都未必能等到。 但是太监们的盐引,就不一样了,不仅仅能立即支取,而且能反复支取。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除此之外,就是太监们私下用种种手段弄到的盐引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巧取豪夺所得。 而这些太监们的私房钱,总是要有人管的。当初,扬州有太监驻守的时候,自然是在扬州看管。但是而今扬州的镇守太监已经撤掉了,很多太监都是在江南织造挂一个名,其实是给干爹或者别人干私事的。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比如藤祥手中就有一大把见不得人的盐引与路子,就是黄锦名下大小太监的私房钱。这一部分钱,即便严嵩最骄狂的时候,也是不敢动的。 正因为宫中在私盐里面占了这么多份额,大明盐政才是不可问的存在。 查着查着查到了宫中,该如何收尾?是每一个大才很该想的事情。 藤祥说道:“我可以帮忙。不过有两个条件。” 周梦臣说道:“请讲?” “第一。”藤祥说道:“不许说是我说的。” 周梦臣说道:“没有问题。” 藤祥说道:“不许动宫里的份额。这不是我的意思,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甚至有些娘娘的私房钱。如果动了。不仅仅我没有办法交代,连老祖宗都没有办法交代。你要明白轻重。”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藤祥说道:“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猜得的到,敢赚这个钱的人,无非是藩王,勋贵,与文官。文官的份额被严嵩都吃干净了。勋贵份额最大的,就是魏国公了。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藩王更不要说,都是要钱的。其实我还是刚刚那一句话,你将严党那份归于朝廷,不管是陛下与内阁都会很满意的。有些事情就不要做了。” “须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可要不得的。” 周梦臣看来,盐政就是大明最典型的一个侧面。盐政的种种的问题,也在大明所有问题上显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明是典型的封建王朝,建立在小农经济上。自耕农越多,直接对官府缴纳赋税的百姓越多。大明钱粮就越多。而钱粮就是国力。 而这盐政,被太监,藩王,勋贵,士大夫,各方面瓜分殆尽。只留给大明朝廷近乎遮羞布一般百万两。 不是百万两太少。而比起疯狂上涨的盐税。百万两就有太少了。 藤祥担心周梦臣得罪人。却不知道,周梦臣选择对大明做手术的时候。就注定了要得罪人。变法本身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周梦臣在外面的时候,更多呈现于创造出新的财富。在大同有边贸与毛纺业,在江南开海,似乎都是点石成金,但是周梦臣知道,哪里有真正的点石成金。而且这样的模式,也有不可复制性,所以周梦臣迟早对既得利益集团动手。 这里面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周梦臣心中也是有权衡的。 藩王早就没有了政治地位,再加上嘉靖可是一个无情的人。对藩王可以下手。而勋贵要看人。大部分老旧勋贵,也在周梦臣清理之中。至于士大夫集团的利益,周梦臣却要慎重,不仅仅要注意朝廷之中的影响力。一来士大夫集团是最有力量的。二来,周梦臣的根基就是士大夫集团。 好在士大夫集团内部纷争无数,不能形成合力,就如同而今,最难搞的文官的利益,都被严嵩占住了。可以轻轻松松的搞定。 周梦臣说道:“可以给我一个详细的名单吗?” 藤祥听了,说道:“我只能说尽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晒盐之利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晒盐之利 “有些人是很容易查的,有些人却不大容易查的。”藤祥说道:“这要看情况了。” “也好,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周梦臣话音一顿,说道:“不过,在我看来,你少说了一批犯私盐的人?” 藤祥说道:“说到什么人?” 周梦臣说道:“私盐贩子。” 藤祥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一些小虾米。为了一石盐,都敢拼命那种,又算得了什么?” 藤祥说的这些人。他们都是从上层开始贪污的,扬州富可敌国的盐商背后就是这些人。盐商只要不给自己后台上供,就会在惨烈的竞争之中落败,甚至尸骨无存。 在大明开国之初,盐商大多是家族型的小盐商,总管有三五个人就不错了。但是而今盐商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少。也正是因为在而今的局面之下,没有后台就不要参与盐利了。 而他们提供给盐商的庇护,不仅仅是政治上的,甚至可以说,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几乎是无偿的从灶户手中拿到盐,然后转手给盐商。 盐商再出去卖。 然后再利于垄断权力,层层加码,以次充好。夹带私盐,等等手段搞钱。一部分留在盐商手中,另外都在自己的后台哪里了。 而周梦臣说的盐贩子与这些人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严格的说。这些人手中的盐也不算私盐。只是不入朝廷账目之中而已。还是以官盐的名义销售。 而盐贩子就不一样了。 盐贩子们才是真正的私盐。 本来在国初的时候,制度完善,大明灶户虽然过得比较苦,但是还是能过的。只是世风日下。原本的种种的福利,都已经不在了。 灶户近乎无偿的对朝廷提供盐。什么都克扣不说,如果规定时间里弄不出来,还是要受罚。 灶户被逼的吃不上饭,自然要想自己的门路,私盐也有悠然而生了。他们有的将私盐卖给盐贩子,有的干脆自己当盐贩子。所以,对他们来说,贩盐的数量不多,毕竟要逃避关卡,官兵。数量多了不便转移。也就是几石十几石,虽然没有多钱,但是他们一家活下来的希望。所以分外凶悍,为了私盐是敢拼命。 周梦臣说道:“真的是一些小虾米吗?你知道倭寇数次到了扬州城下,都是被扬州城的兵马所击败的。你知道击败他们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是盐商的护院。”藤祥说道。 “仅仅是护院吗?”周梦臣问道。 “难道不是。”藤祥吃惊的问道。 周梦臣说道:“扬州的盐商何等阔绰,需要有数千护卫?而且这些护卫全部是青壮,精于厮杀。” “这-----”藤祥又些吃惊。暗道:“难道盐商要造反?不应该啊。” 周梦臣说道:“这些人是盐商的缉私队,专门是有来打击私盐的。维持数千人精于厮杀护卫,每年需要多少钱,我心是有一笔账,最少好几万两,甚至更多。你觉得盐商每年拿出这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 藤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私盐泛滥。规模很大。甚至已经威胁到了官盐的地位。 周梦臣接下来的话,验证了藤祥内心中的想法。周梦臣说道:“你久在苏州上海繁华之地,不理解实务,你可能不知道,盐官价格腾高。而且常常有夹杂沙土,乃至于树叶等杂物。只是城中有法度在,不敢那么夸张。但是在城外官盐滞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藤祥立即说道:“看来盐政这局面不得不动了。只是大人想要怎么动?也好让我回去与诸位公公商议一二。” 人就是这样的。 宫中的盐更多在官盐之中,他私盐是在官盐的牌子下面的。官盐出了问题,他们的收入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一旦遇见这种关系到钱袋子的事情。立即就有了动力。 周梦臣说道:“我在福建的时候,发现一个神奇的制盐方法,就是晒盐法。” “晒盐法?”藤祥说道。 周梦臣说道:“正是,”于是将晒盐法内情一五一十说给藤祥听了。 藤祥将信将疑,不过对周梦臣的话,还是比较相信的。因为周梦臣有过很多次造出新东西,不过这晒盐法,却并不是周梦臣复制出来的。而是明代本身就有晒盐法,是从福建发现的。 周梦臣派弟子在这些晒盐发成功上,加以改善。如此一来,能适应大部分盐场。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晒盐法在原理从来不难,难得从来是推广。 周梦臣之前实验过,在浙江盐运司选了一些地方。很容易成功,即便不成功。只要调整一下,也会成功的。 但是想要推广却难了。 在原本的盐政制度之上,已经衍生出了很大一批既得利益者,他们盐政制度上,噬骨吸髓,根本不乐意有更多改变,泥腿子多弄出一些盐,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不需要关心的事情, 反正多弄出来一些钱财才是正经的。 周梦臣最后说道:“这一次,我欲将煮盐改为晒盐。不仅仅为大明提供更多的盐,也节省了燃料,江北大片的芦苇荡都可以开垦成为耕地,最少能为大明增加数个府的耕地。 ” 藤祥说道:“怎么可能?江北的地,都是盐碱地的。是不能种庄稼的,” 周梦臣说道:“盐碱地虽然是一点困难的。但是何足道哉,于 来说,这一点最不用关心。” 藤祥叹息一声,:“周兄是好意,怎么如此一来砸了大家的饭碗,今后就不好办了。” 周梦臣说道:“藤兄,我是那么短视的人吗?与煮盐不一样,煮盐只能用一铁锅。一家人就可以。而晒盐就不一样了,晒盐场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组织起来的。” 周梦臣在“寻常百姓”这四个字之中,加了重音。 藤祥问弦音而知雅意,说道:“怎么才能建一座盐场?” 周梦臣说道:“需要在日照比较好的平缓沙滩,也是需要水泥的。不过一旦修好,每年只需要维护就好了。我本意将所有灶户放归,纳入良民落籍,并分给土地,为所有人的表率。而晒盐场需要的人,招募即可。” “今后各盐场生产出来盐,只能卖给官府,官府收购之后,统一扑卖。并每百斤加十文钱的关税。到时候这些晒盐场定然是财源滚滚的。不知道诸位大裆有没有兴趣。” 藤祥说道:“大概是有兴趣的。只是,这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要回去问老祖宗。” 周梦臣说道:“藤祥只需我记住的诚意就行了。当然了,朝廷占大分就是陛下占大分,这也是为陛下效力的拳拳之心。你说是吧?” 藤祥看着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等我与京师商量一二。我尽量按你的意思去说,我想老祖宗深明大义,其实也不在意阿堵物。大人给,老祖宗一个台阶下,老祖宗不会不理会的。” 周梦臣听了藤祥的话,几乎要发笑。 太监岂能不在乎钱啊?恰恰相反,太监太在乎钱了。 太监的贪婪,全国闻名。周梦臣岂能不知道。不过黄锦也算稍稍里外。 倒不是说黄锦不爱财。实在是发财立品。黄锦在嘉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 ,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见过。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追求了。钱还是要赚的,但是他更在乎钱背后的事情。 就好比这一次。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分饼之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分饼之说 周梦臣强调,他令盐政缴纳的赋税。是给皇帝的。让黄锦掂量掂量。如此一来,即便周梦臣推翻盐政的旧证,也不影响太监们的利益。 如此一来,黄锦也要考虑为了一点点钱得罪周梦臣做什么。 周梦臣起身说道:“此事关心万民福祉,天下百姓能不能吃上便宜盐,就要看藤兄了。” 藤兄说道:“我说过,我会尽力的。告辞。” 周梦臣交代的差事,对藤祥也是有些困难的。他自然去办了。 见藤祥走了。林润才暗中长出一口气,上前说道:“晚生告辞。” 周梦臣说道:“若雨怎么走啊?盐政的大事才刚刚开了一个口头,正要与若雨兄抵足而眠。” 林润想要拒绝也是拒绝不了。只能再次坐下来。 周梦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润说道:“大人英明,下官实在佩服。” 这几句话林润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因为在他看来,面对而今局面最好的办法,从下面一丝丝的查起,查他们做假账的证据,将矛盾逐步上缴。然后再定罪。 但是周梦臣,根本没有查案,也没有去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直接与私盐大庄家家之一商议。这两边要是谈好了。关于盐商的证据,根本不用想,那是俯仰即的。 毕竟很多事情,在圈子外面,那是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圈子里面大部分人都看透透的。 林润甚至想,这是文官大佬的做事方法?实在是太霸气了。 周梦臣说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周梦臣这一句话,在言语之上,有了几分轻蔑。 林润心中带着几分火起说到:“我这里有一事不明,请大人指点一二。” 周梦臣说道:“你说来听听?” 林润说道:“晒盐法,既然能造福天下,大人何不将此物想给朝廷?请陛下推广。” “你怎么知道,晒盐法是今天才被人发现的?”周梦臣说道:“其实本朝初年就有这个法子了,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推广,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林润听了微微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梦臣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都要小心,比如而今大明,就好像是一张大饼,太祖时候,是皇帝独大与天下百姓分一张饼,但是随后皇帝的饼一点一点减少。同样百姓在这一块饼上面的位置也越来越少,士绅与勋贵,藩王的分量越来越重。” “如果继续下去会是怎么样?” 林润还是很明白的,他闭上眼睛说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各地赋税征收不出,压力全部到了小民这边,而小民早就被压榨的体无完肤。此刻不过一死,唯有一死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个时候,持牛耳者,就要有自己的想法了?” 林润说道:“那大人想要如何分饼?”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没有什么高论。只知道,做事情要随机应变。不能太过死板。而今要给天下百姓一口气,让他们多吃一点。才能活命。百姓安堵,大明江山才能安堵。” “但是形式如此。只要一动,必然触及多方利益。所以我的办法是一边扩大饼,一边将饼的结构进行一些调整。我在大同的时候,就以边贸起家,为大同找了一块新饼,从此安抚各方势力,齐心合力,而今大同也还行。” 林润听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大同作为塞上明珠,甚至已经是北方最大城市之一。桑干河运河,往往每天都要报税的人塞满了河道。简直不能再繁华了。周梦臣这话简直是在炫耀。 不过,即便是炫耀。林润也是服气的。 同时林润也对周梦臣感动十分新奇与吃惊。 新奇是周梦臣的比喻太过赤裸裸的。但是而今看周梦臣的作为,好像又能从这里面得到启示。一时间林润想了很长时间。似乎都忘记了他是徐阶的人,与周梦臣关系微妙之极。 周梦臣今日对林润说这些话,固然有拉拢林润敞开心扉的原因,但是周梦臣也觉得他之前一直是务实。做一件一件的事情,这不是不对。只能说在其位谋其政。 而今周梦臣已经到了大明上层。已经越来越的处理具体事务。他的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内容应该转到务虚了。 不过与之前的科学与气学的结合不一样,而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一个庞大无比的,乃至于是世界的终极命题,那就是治国之道。 他必须要为自己将来上位寻找一番理论。 这一套理论既要有可执行性,也能吸引更多人支持。 徐阶都有他的三还之政,周梦臣自然也要想自己如果进入内阁之后,该做什么? 在周梦臣看来,大明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整体上,做事方法就是周梦臣刚刚说的,将新增的生产力作为新蛋糕,然后重新分配,一点点的将大明的结构给调整过来。 当然了,周梦臣其实是有些话没有说的。 他这种利益换利益的办法,都是那些能在大明朝廷之上占据位置的人。对于很多已经没有权势,还占有庞大的经济利益的团体,周梦臣会有别的办法。 没错,就是说的藩王。 大明就是这里,权力是在财富之上,有权力的人不怕没有财富,而没有权力的人占据财富,就是所谓之肥羊。 各地藩王在周梦臣看来,就是一个个肥羊。 动了,能够减轻大明百姓的负担。也能减轻朝廷的负担。甚至能得一笔钱财。缓和大明内部矛盾,又能有钱。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名为切饼,实则是一场大洗牌。 至于具有怎么洗从什么地方下手。周梦臣暂且不知道。毕竟他还有时间去想,等他进入内阁之后,再说这些事情也不迟。 林润对周梦臣的种种并没有什么表态。不过与周梦臣之间也显得亲近不少。 敏感的问题,不好再谈。但是一些大明的普遍问题,周梦臣与林润倒是谈了不少。这让周梦臣对林润有了新的认知。之前周梦臣看重林润,仅仅是徐阶挑选地人。 在周梦臣看来,徐阶的眼光是可以相信的。 而今却不一样,在他看来林润的确是一个人才。一个值得他看重的人才。值得他挖墙脚的人才。 两人谈到天色将晚,周梦臣说道:“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安排了南京的事务,就一起走一趟扬州。做一个了结。” 林润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将林润送走之后,想了想,派人将李遂招了过来。 李遂来了之后,对周梦臣虽然毕恭毕敬,但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显然周梦臣南京兵变的处理,虽然对朝廷是极好的。但是对李遂本人算不得多好,甚至可以说牺牲了李遂的名声。 李遂虽然因为大局观,暂时忍下来的。但是并不是说,他对周梦臣就没有了怨恨。而今能在周梦臣如此,已经是看在周梦臣是他的顶头上司份上了。 李遂已经准备辞官,反正已经老了,六十岁上下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即便不致仕也做不了多少年官了,如果不顺心,还不如一走了之。 准备走的人,就不怕得罪人了。纵然周梦臣权倾朝野,也不好去找一个已经致仕老头的麻烦,真要这样做了,周梦臣还要不要脸面,要不要名声。所以他对周梦臣也是淡淡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京兵制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京兵制 周梦臣说道;“京营裁撤之事,你做的怎么样了?” 李遂说道:“赖大人大杀四方之兵威,在金陵城中,能令小儿止啼。各路京营,不敢不为,大多数已经遣散了。有五千人看似堪用,以移入云中伯麾下。” 周梦臣听了不由轻轻一笑。 李遂说得是实情。 之前也说过,数百年间,南京各营之士卒。与南京百姓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样情况下,周梦臣一刀子砍在这些京营士卒身上,就如同砍在这百姓身上差不多。 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再加上以讹传讹之下,周梦臣的名声在金陵城之中,也就可想而知。大抵就是父母对孩子说道:“再哭,再哭就让周老怪将你抓去。”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种新鲜的感觉。 毕竟,他所任之地,几乎都福泽百姓。唯独在金陵留下恶名。甚至将来也要载入史册。不让王安石的拗相公专美于前。 不过,周梦臣也想开了。 只要做事情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而且周梦臣也过了给自己追求美名的时节。美誉对大臣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作用。在官职还小的时候,美誉天下很能给自己带来快速的升迁。但是周梦臣在攀登大臣权力巅峰的时候。过多的美誉,反而成为自己的妨碍。毕竟一个尽得民心的大臣,对皇帝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威胁。 周梦臣为了进入内阁,也在一点点改变自己做事风格。比如,再此之前,他一直经营这自己的小团体,几乎所到之处,都要变成自己的一言堂,就好像而今,周梦臣在大同,河朔省是周梦臣大本营,周梦臣在陕西,关学成为周梦臣的奥援。周梦臣在江南,福建,浙江,江南各巡抚,乃至于总兵官都是周梦臣的老部下。 这样的风格在地方都未必行。因为太独了。好在周梦臣的功绩非同一般。又有嘉靖的支持,方能如此。但今后,却不能如此了。 必须能容忍一些不是自己人的人。 难不成周梦臣到了内阁,也要将内阁上下,六部九卿都换成自己的人吗? 那是不可能的? 严嵩真正激起民愤的事情,不是他如何做恶多端,而是在京察之中,搞非严党都罢黜,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决定局势的都是沉默的大多数。 如果周梦臣吃独食。 估计,即便进入内阁之中,嘉靖也未必能容忍,即便嘉靖能容忍。百官也未必能容忍。 既不能搞一言堂,全部是自己的人。又不能失去对局势的控制,这就是所谓的掌控力了。这一点是周梦臣被在北-京回来才慢慢参悟出来。 他对林润,固然有挖墙脚的意思,但是未必也不是实验一下新办法。而今对李遂也是一样。 李遂在南京兵变之中,立有大功,这已经说明了李遂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同时看李遂的样子,只要不是眼瞎的人,就知道,李遂与周梦臣不对付。 而且周梦臣也调查过李遂。他其实公心还是比较多的。道德感非常强,否则也不会奋斗一辈子,又有能力,结果六十多岁才到侍郎。也不会因为区区一句承诺,而与自己的上官周梦臣,搞成这个样子。 周梦臣对李遂的表现不以为意,说道;“这一件事情,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有。”李遂说道:“京营乃是祖宗之定制,周大人擅自改动,尤其不妥,此其一也。虽然南京而今是陪都,但依然是京师,外军入都城,乃是取祸之道。此其二,民本则邦宁,大人之雷霆手段,伤及无辜,百姓为之惊颤。此其三----” 周梦臣听他还想四五六七八,一个尽的数落下去。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了。好了。先说两件事情吧。” “我来之前,已经禀报过陛下。”周梦臣脸色庄重的说道:“虽然是祖宗之制,然倭乱以来,卫所军与京营都是什么样子,更不要说,倭寇区区五十人冒犯南京,简直是奇耻大辱。本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陛下为之震怒。如果知耻而后勇,也就罢了。然你看京营上下,无不想苟且到天荒地老。哪里有一点点振作的样子。还兵变。这样的军队留之何用?引新军代替旧军,已经是朝廷的定策了,无非早晚。这一点,你如果不满意,可以上书弹劾我。不过,你在我麾下一日,朝廷一日没有旨意,你必须听我的。” 李遂沉默不语。 他其实也知道,京营各处都烂成什么样子的。北-京京营在丰国公父子手中,有稍稍振作的样子。北-京京营毕竟是朝廷的支柱。能如此振作,并不仅仅是丰国公父子的功劳,而是大明历代兵部尚书与勋臣们集体的功劳。在土木堡之变后,京营改为十团营,后来又改为东西两厅,引入外四家军,到了嘉靖朝,又改为三大营。 可以说,大明历代君王,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想过振作京营,各种办法都用过。而京营也时常参与对蒙古人作战。这才一分元气,才有振作的根基。 但是南京京营?承平日久,几乎是一团烂泥,就是拿最细的渔网在里面捞,也未必能捞出几个有骨气的。这样的军队,不裁撤等着做什么? 而且还兵变。 李遂其实并不反对对南京京营各部动手脚,他反对的是不经过朝廷同意的动手。而今周梦臣既然说了嘉靖点头,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周梦臣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外军入都城,的确不妥。不过,本朝也有班军制度,我本意是在南京有单独的驻兵,江南,浙江,福建等军队,每年有数营到南京驻扎。并留一勋臣统领南京驻军,同样我兵部也有如京营一般,有一人专司此职。这一件事情,我就交给你来做了。” “其中章程与细节,你自己好好思量,弄妥之后,直接上报京师即可。” 在北-京京营虽然有勋贵管理的。但是还是有一个文官总督京营的。而在这里周梦臣直接照搬北-京的制度,也就是文官与勋贵的双重管理。 至于谁说的话有力量,就要看双方的博弈了。 周梦臣之所以用他,就是发现他在军中势力太强了,前文已经说过了,周梦臣将来是准备将兵部尚书留给唐时英的。同时各营都是周梦臣的班底。 如果周梦臣再将管理南京京营的权力也抓在手中,就有一点太过分了。 交给李遂,周梦臣就很放心。第一,他身后没有什么派系。如果有的话,他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还是个小官,第二,李遂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能得京营士卒之心,想来也能得各军将士之心。能形成制衡。 周梦臣虽然在军中势力很大,但是对以文御武的总原则,却没有什么动摇的地方。他如果让别的文官插手军中,那么这些新军,就永远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师。 未来的前程也很有限,很可能很多年后,遭受到了戚将军的同样的待遇,被友军围攻绞杀。 今后,让各路编练的新军,褪去周梦臣的色彩,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 李遂听了周梦臣的话,一时间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如此顶撞周梦臣,却得到了嘉奖,这可不是嘉奖。原本南京兵部事务不多,兵部侍郎的权力也不多。但是此刻李遂一下成为南京城中的实权人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处置严党的余波 第一百四十章 处置严党的余波 在北-京掌管三大营的文官是加尚书衔的。现在只是暂时的。一定真正确定未来南京军队就用这个制度的话。 那么李遂很可能加兵部尚书衔,虽然仅仅是南京兵部尚书。 但对李遂来说,也是意义重大的。 李遂说道:“大人,为什么是我?” 周梦臣说道:“不为什么。只是你朝廷有功必赏,你在南京兵变前后,出力很多,是有功之臣。朝廷自然不会辜负有功之臣。” 李遂沉默一会儿,说道:“多谢大人,不过,这一件事情有一个问题。魏国公那边?” 李遂很聪明,明白而今的局面之下。周梦臣安排的勋臣,必然不是魏国公,而是云中伯戚继光。 如此一来,这一套军制的确立,就代表着魏国公为首的南京勋贵的彻底从政坛上消失。 周梦臣淡淡的说道:“怎么?要我什么都做好,然后功劳给你吗?” 李遂笑容有一些苦涩,说道:“属下明白了。” 的确了,周梦臣给他的任务,是一个功劳很大,同时也非常棘手的任务。做好了,自然升官发财。做不好。却是替罪羊。 不过,这对李遂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因为对于有才能的人,他们最渴望的就是机会。很多时候,都是不管做了多少事情吧,都得不到升迁。反而动辄得咎。这种成王败寇的机会,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 李遂说道;“下官遵命。” 周梦臣说道:“这几日,我会去扬州,南京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听见坏消息。” 李遂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将李遂打发走了。 随即乘船过江。与林润还有一干幕僚一起,来到了扬州。 根本不用怎么动作。 来到扬州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鄢懋卿下狱,其中没有一丝的波折。可以说整个扬州早就等着这一幕了。即便鄢懋卿自己也是如此。 如果将视角从扬州拉开,整个大明在徐阶的主持之下,都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去严嵩化。 之前徐阶做的事情,仅仅是清楚中枢的严党。而今这种清洗从中枢已经到了地方之上。这也是徐阶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严党这个名字伸缩度很大,严格的说,围绕在严嵩严世蕃身边的人才算是严党,但这些人并没有多少个。但是扩散开来,走严党门路进入官场,走严党门路升迁的,给严嵩送过礼的。这样算来,严党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 徐阶做的事情,其实不仅仅是清理严党。 而是一场刷新政治的举动。 不能说严党上下没有一个坏人。但是在严世蕃的带领之下,严党上下唯利是图。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说钱。如此一来,严党上下的风气,是远远比不上徐党与周党的。 真要说起来,在清廉上,是周党最清廉,并不是说,周梦臣麾下都是一些特俗材料的人。而是周梦臣部下想要捞钱的,都学习到了殷正茂的先进经验了。保全官位,掌握权力。为家族生意撑起大伞,然后用周梦臣这里学到的各种先进的生产方式,支持家族做生意。 如此一来,自己在任上,自然可以清廉如水。官府的饷银仅仅是点缀而已。甚至家里还要往官员哪里送钱。 周梦臣麾下的人自然都清廉如水了。 只是这种清廉是好是坏,就不好说了。 至于徐党要胜过严党。次于严党。徐阶自己看起来很清廉,但是庇护自己儿子横行乡里。其实他的思路与殷正茂的差不多。 但又不一样。 都是占有权力,为自己家族竖起靠山。但是周梦臣这里赚钱的方式,数不胜数。可以说,只要没有人敢用歪门邪道。只需堂堂正正的办法,是能赚到钱的。但是徐阶的办法就不大行了。 虽然说在大明这个权力社会,各种潜在的权力影响之下,徐家背后与徐阶,正常经营,也绝对是赚钱的。毕竟即便徐阶的竞争对手,也不敢对徐家做太过分的事情,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不赚钱。 但是这种赚钱速度是比较慢的。 所以,徐蟠就开始横征暴敛。荤素不忌,各种手段赚钱。 徐阶尚且如此,徐阶之下,又是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所谓之清流,到底是要面子的。不会做得太过分了。 而严党就不一样了。 严世蕃是什么样的人?是一个贪财贪色,毫无节制的人,几乎将搞钱两个字都贴在脑门上了。 虽然严党不一定全部贪得无厌。但是大部分最贪得无厌的人大多在严党之下,而且徐阶也将其余贪名在外的官员,也让他们牵扯到严党上。 一并处置了。 于是,这种清洗,也让大明官员的整体素质,有了大大的提高。 同时,这也是徐阶扩大自己权威的一战。徐阶在这一场的清洗之后,彻底登上了权力的宝座。甚至在 某些地方可以与嘉靖分庭抗礼。 鄢懋卿的处置,不过是这种过程之中一个小小的缩影而已。 林润表现的出来很积极,很快将鄢懋卿的问题给查证查实。鄢懋卿在巡盐御史任上不过,三五年。但是贪污了一千多万两,还有数百万两情况不明。 这是数倍于朝廷正税的贪污数额,。 只要能够确定鄢懋卿的罪行,鄢懋卿估计就能超过刘瑾,严嵩成为大明第一大的贪了。要知道严嵩与徐阶,也只是折合财物能到千万两,现银不过数百万两而已。 只是一查鄢懋卿家中,只有几十万两。 并不是说,几十万两不多,几十万两,就能造一个南洋船队或者北洋船队了。当然了仅仅是船。炮是要另算的。 但是几十万与千万级别对比来说,还是差了许多。 林润自然不满意了。拼命的差。最后只能接受这一点。来向周梦臣禀报。 周梦臣听了之后,心中暗道:“某些人的消息很灵通啊。”他抬起头问林润说道:“你觉得这笔钱,到底有没有?” 林润大吃一惊,说道:“他填这个坑最什么?” 周梦臣说道:“生死之间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一旦确定必死无疑,其实也就那回事了。不过,即便如此鄢懋卿也是一个狠人。” 周梦臣立即要提审鄢懋卿。 不过片刻,鄢懋卿已经到了。 鄢懋卿虽然已经下狱了,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最基本的体面还事要给的。一身囚衣,虽然难看,但还算干净。只是看鄢懋卿的身形一身松松垮垮的肥肉,就知道,这胖子最近这一段是,减肥是很成功的。 周梦臣拿着手中的供词,说道:“这是你的供词。” 鄢懋卿拿来一看,说道:“不错,是我的供词,罪臣千罪万罪,但求一死。” 周梦臣听出来,鄢懋卿心如死灰的情绪。 周梦臣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也何必寻死,要知道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尚在生死之间,如果非要替人代罪的话,那就必死无疑了。” 鄢懋卿并没有回话,而是呵呵笑了几声,说道:“这个道理我比你知道,但是当你参与进去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必死无疑。” 周梦臣听了,恍然一笑,说道:“原来是我的错。” 鄢懋卿毕竟是进士出身,嘉靖二十年进士。科名还靠前。仅仅是贪污,是很难让一个进士去死的。就像是徐阶不肯杀嘉靖一般,大部分官员本质上也不愿意对同样的官僚下死手,唯恐这待遇回返还给自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鄢懋卿之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鄢懋卿之死 鄢懋卿也是这样的。鄢懋卿附从严嵩,有不少罪名。但是依然在生死之间,如果有人说情,说不定就是一个流放。而说不好,就是一个死。 但是如果承认千万两这个级别贪污数额。自然是死路一条。 不过,情况发生了变化。 因为周梦臣要动盐政。 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谁哪里泄露出来的。很可能是徐阶那边,京师那边很多时候,消息泄露的飞快。也可能是藤祥那边泄露出来的。 也许是有人猜出来的。 毕竟官场之上,做事情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而官场之上,又最不缺聪明人。猜出来也很正常。 周梦臣不动盐政,那么这一件事情就是鄢懋卿的问题,而周梦臣要动盐政。就是盐政背后各方利益的事情了。 其实这么多利益相关方,也商量不出来什么有效的决策,毕竟他们很多时候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周梦臣背后有徐阶支持,再加上周梦臣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的局面之下,利益相关方做出的第一个决策,就是退避。 但是他们吞下的利益是实打实的。他们也不指望用假账目来糊弄周梦臣。程大位在宫中的赫赫战绩,虽然有些人不知道,但是上层大多数都知道。 任何账目在程大位这里一看,立即就找出有问题的地方。堪称火眼金睛。而程大位在很多时候都说,自己远远比不上自己的老师。 他们自然也不会用假账目来糊弄周梦臣。 他们给出的一切都真的。然后让鄢懋卿一个人担起来。至于钱,自然是鄢懋卿花销了。鄢懋卿从来是花钱如流水的人。用丝绸做厕纸,用金银做便器,等等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一个人再挥金如土,也不可能在数年之内,将千万两级别的钱给花光了。 这个数字太大了。 这一看就有假,但是鄢懋卿一口咬定了。如此一来假的也不好推翻了。 周梦臣说道:“鄢懋卿,你不想想的你的妻儿?” 鄢懋卿说道:“就是想到我的妻儿,我才这样做的。” 宁负朝廷,不负豪大家。 对于鄢懋卿来说,也是如此。朝廷能地对付鄢懋卿的手段,都写在法律之中。而对这各方势力要报复鄢懋卿。是完全没有下线的。 周梦臣听了,也只能摆摆手说道:“将他压下去,单门独户好生看管,不要出问题。” “是。”几个士卒进来说道。随即将鄢懋卿看管起来了。 周梦臣说到:“鄢懋卿是什么地方人?” 林润说道:“鄢懋卿是江西丰城人。” 周梦臣说道:“派人去丰城查一查鄢懋卿的妻儿而今怎么样了。” 立即有人领命去了。 林润说道:“大人而今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 林润说道:“查一查到底,我不信他们能做得天衣无缝。”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可以,这一件事情。你去办吧。” 林润说道:“大人 ,您是要-----” 周梦臣说道:“我是在等消息。”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消息,就是关于鄢懋卿的。鄢懋卿死了,死在单门独户的大牢之中。好像是他自己上吊的。不知道是不是某些人给周梦臣的下马尾。 周梦臣叹息一声,心中也明白。有些东西要适可而止。 但是他必须用适可而止来换一些东西。所以他不仅仅没有放弃,反而督促林润往深里挖掘。并给林润一营兵马,有了一营兵马的支持。林润更是大刀阔斧的动手。盐商们的富贵都是寄生于大明朝廷之上的。 所以真要往死里查,都是问题。 周梦臣也明白这一点,对方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藤祥来了。 藤祥来了。 藤祥见了周梦臣说道:“周兄,可以了。真可以了。你再这样下去,将老天捅个窟窿,这样对谁都不好。”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这不是再等你吗?我周梦臣在朝廷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总不能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我不要面子的?” 藤祥说道:“大人,您要什么面子,我代他们答应。只要到此为止,立即结案。” 周梦臣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他很想将盐政给查一个底朝天。将藏污纳垢的地方,放在太阳下面看看。 只是他不能。 理想主义者是做不成政治家的。 如果周梦臣真这样做了,结局只有一个。两败俱伤。 周梦臣政治前途,不能说到此为止,但是再想往上面爬,却是千难万难了。甚至贬到天边,也不是不可能的。而对面的人,非有几个被扒出身份,褪掉马甲,让天下人看看。甚至为了平民愤,也必须明正典刑。从而失去自己高贵的身份,不管是勋贵还是藩王。 周梦臣要做事,而不是掀桌子。周梦臣可不是光脚,他也是这张桌子上吃饭的。掀桌子对谁也没有好处。 周梦臣说道:“我的意思你不明白?” 藤祥说道:“还是新盐政?” 周梦臣说道:“正是。” 藤祥说道:“好,我代他们打包票。他们不会阻拦。但是前提条件的是,他们的利益-----”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我不可能答应他们所以的利益不动。但是我也不是那种愣头青。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之前是怎么分配的,我不知道,也不会再问,一切到此为止。不过,在新盐政之中,这个盘子怎么分,我就交给你了。” 藤祥说道:“交给我吧?” 周梦 臣说道:“对,就是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盐政改革,大概在今年年末到明年,盐场就能造好。到时候的各盐场的经营权,就要出让。我自然不会出面。就交给你来办了。” 周梦臣不想做这一件事情,一来不想脏了手。二来,也有几分二桃杀三士手段。经过周梦臣改革之后,盐商分为两种,一种是生产性的。一种经销型的。 生产性的就是占据盐场的盐商,在周梦臣看来,这是绝好的生意了。不用担心产品销路,一直组织生产就行了。晒盐的成本很低。朝廷的收购价定然有利润的。 朝廷加价转卖,加价这个钱,就是盐税。可以说,官府省却了不知道多少麻烦事。 至于经销型的盐商,从此之后,就只能赚一个辛苦钱了。各盐场都是自己的盐区的。也就是食盐销售区,在这个区域之中,朝廷并不管。任他们去竞争。 甚至周梦臣决定当政之后,也要将食盐销售区渐渐取消。 这样才能最低的盐价。 不过藤祥心中还是没有自信。说道:“这一件事情真要我做吗?” 周梦臣说道:“我本意是让宫里来主持这一件事情。毕竟此间利益太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自然要陛下抉择了,但是想来陛下没有心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有黄公公为陛下操心。” “但是黄公公也不可能来此间,定然要有人为黄公公分忧。藤兄与我相识于微末之中。对藤兄我是从来是信的过,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我一直盯着内阁那柄椅子。而藤兄难道没有想过是司礼监的宝座吗?” “没有几样功劳,藤兄又如何去争夺司礼监的宝座吗?” 藤祥一听,心中顿时有一些悸动,脸色严肃双眼通红,就好像野兽看见了猎物。说道:“请周兄放心。我不会让周兄失望的。今后,你我哥两,有太多相互扶持的时候。这人情,兄弟我记下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荒政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荒政 周梦臣对太监没有什么想法。 他仅仅将内廷当成一个权力机构,内廷之中的人,也是名利中人。不会因为多出一个什么,或者少出一个什么有所变化。而且在大明权臣与太监互相勾结。已经是大势所趋。 即便张居正也与冯保相互勾连。这也是后世很多人评价张居正的污点。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不算什么。 太监掌控的权力太大了。在大明政治体系之中,太监是不可或缺的一足,如果仅仅在下面当官,与太监接触少一些,也无所谓。但是进入大明最高权力场之中,竭力排斥太监,是相当不理智的。 藤祥未来是周梦臣在宫中的合作伙伴吗? 未必。 周梦臣这一次,是卖人情给内廷势力。而不是给藤祥。不管藤祥能不能成,成了最好,即便不成,黄锦也要承周梦臣的情。 周梦臣与藤祥商议过后。周梦臣立即将林润给拉住了。并封存所有卷宗。 仅仅是封存而已。并没有结案。 封存代表而今不查了。不代表接下来也不查了。 当然了,也周梦臣的能力。即便是已经结案的案子重新启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麻烦。周梦臣这也是再向外表态。如果有些人不听话,周梦臣随时可以定向查案。 那时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藤祥还是比较给力的。 在周梦臣废除盐政旧规,启动新法的时候,朝野上下,一点波澜都没有。 盐政这样的大事,周梦臣不可能自作主张。必须上报朝廷。 不过,有徐阶在,朝野的反对者本来就不多。徐阶的威望可以压制一切,而大部分文官在其中都没有什么利益。毕竟这些利益被严党侵占了。还有少数文官的利益,比如汪道昆。 汪道昆家里就是盐商。盐商在政治上的不安全感,让盐商非卖力的督促子弟读书。而大部分盐商子弟,都不大行。毕竟生在富贵之中,有花不玩的钱,少年时候,多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只有少数人才能坚持下来。有所臣成就。 比如汪道昆。 周梦臣自然不会不给汪道昆面子,他不仅仅给面子,而是非常给面子。他手中稍稍倾斜一下,就让汪家成为盐商之中一派的领袖。 汪家也非常识趣,他们立即愿意捐出十几万两,在扬州办一座三分书院。专门教授气学,所有老师都是从大同书院与六艺书院中请来。 这于三分之名,可不是三国。 而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的三分。而且三分书院,更是将扬州有名的建筑,三分楼纳入其中。三分楼又叫三分明月楼。 可见扬州人的自傲。人家说二分无赖在扬州。扬州人非要建三分明月楼。说明,天下三分明月夜,三分无赖在扬州。而三分明月楼。更不会孤零零的。 而是在一座小湖边上,周围亭台楼阁绵延无尽。 可谓是花园式书院。 如此一来,气学在江北也有了一分根基。 就如此,一番狼狈之后。扬州城之中的新秩序也渐渐形成了。 周梦臣也不可能长久在扬州,他准备回南京坐镇,毕竟他将整顿军备的事情,完全交给李遂,自己也不是很放心的。但是临行之际。 他带着林润做了最后一件事情。 就是巡视盐场。 第一座盐场,选择的地方是周梦臣比较熟悉的地方,也就是盐港。 这个盐港就是当初,大破倭寇的地方。 只是此刻已经没有一点点战斗的痕迹了,唯有长得几十里的荒草,依然让人有一种走在聊斋片场的感觉。 不过,周梦臣身边护卫从来没有少过,千余骑兵护卫,沿着数年前大军开出的道路前进,虽然大军从这里面穿行已经数年之前的事情。但是当年的道路依然留下来不少。 毕竟大军行军开辟出来的道路,很多时候都是原始的道路的鼻祖。 最明显的就是云滇之间的道路,他们的大路,几乎就是当年明军进入云南的行军道路。 大军走过之后,也有百姓来往。渐渐的就成为一条路了。 周梦臣挖了一把土,轻轻的松开。用指头沾了一些,用舌头舔舔,然后吐掉,说道:“这里的土地,盐碱已经不多了。其实可以开荒种地了。” 林润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在所有盐场都从煮盐法改为晒盐法之后,这里所有的草荡,我都会交给地方上。解除禁令,让百姓开垦。按朝廷之法,三年不缴纳赋税。” 周梦臣心中摇摇头。暗道:“到底是刚刚从上面下来,根本不懂世情。” 大明开荒政策,从来是一样的。那就是三年不交税,三年之后,只要在朝廷登基了这荒地都是归个人了。但是奈何这政策早就败坏之极了。 一来,而今大明荒地已经很少了,大部分荒地都是有主的。只是地主慌着而已。很多百姓都弄不清楚,费心开垦好几年,却成为了人家的佃户了。 二来,即便开垦出来的。在衙门落户,却是一道不好迈过去的坎。胥吏们上下其手,只需动动手,这土地就是别人的了。 几年辛苦毁于一旦 也没有说理的地方。 如果交给地方,只有两个结果,被当地士绅开垦出来,这些士绅一下子有了巨额的财富。另外一个结果是,这些士绅也无力开垦,或者几方面,利益谈不拢。 这些荒地也只能是荒地,并永远荒着。 这就是北方有很多荒地的来源。 而且周梦臣知道,这一片土地还有其他问题,第一是黄河与淮河的问题。 看治河就知道,黄河夺淮,淮河入江是常有的事情,而导江与导海,一直是有争议的,导江就是刚刚说的,黄河夺淮,淮河入江,从长江出海。 而导海不是挖一条河到大海,因为在古代大部分是做不到的。他们做的是,将河水导入运河之东,大片大空地之中。就是这些草荡之中。 如果这里都成为良田,到时候该怎么办?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大部分时候,治水的人都希望是导河。毕竟黄淮的水量虽然不少。但是对长江河道,特别是下游河道,不会有太大的冲击。对百姓的损失比较小。但是这里有一座扬州城。 反正不能两全。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盐碱地的问题。 这里能够长草,草长的还很旺盛,就知道,这里土质盐碱的成分已经大大减少。否则真正的盐碱地几乎是寸草不生的。至于这里盐碱的原因,与大量的水流沉在这里有直接关系。 而治理盐碱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水不住的冲刷。将土地的盐分分解掉。 一旦动用水利。都不是一家一户,乃至于一些士绅能够做到的。要么一地的士绅联合起来,要么就是官府来主持水利工程。 周梦臣想得就是后者。 他准备在这里设几个县。从附近招徕流民。在官府的支持之下,大面积开垦土地,然后将土地分给每一个人,制造一批自耕农。也就是为国家增加一些元气。为百姓多留一些人命。 只是这一件事情, 不大好办,其中有种种关隘之处。最重要的是,他如果仅仅是南京兵部尚书是做不成这一件事情的。好在,他不仅仅是南京兵部尚书,还有总督六省的名分。虽然这个总督六省的名分,已经到了末期,随时都要交上去,而今周梦臣也不会轻易动用这上面的权力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徐图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徐图之 穿过这一片草荡。关于荒政的事情,也被周梦臣暂时放下来了。 大海在周梦臣的面前舒展开来,直接蔓延到了天边。 而一座盐场也呈现在周梦臣的眼前。 这一座盐场,就是整个江北第一座盐场。 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是稻田一般,在海岸之上,形成一道道方格状水池。这些水池就是盐田。总体上来说。就是将含盐量比较高的海水引入盐田之中,借助日照增发。 然后根据海水的浓度,引入不同的池子之中,然后分析出来,就成为大片片的白色颗粒。也就是海盐。 周梦臣对此还算满意。 盐田技术来源,有两处,一处是福建的熟练盐工。毕竟汪道昆作为福建巡抚。在很多方面支持周梦很的工作。而福建的晒盐法在元明之际,就已经存在了。 另外一处,自然是周梦臣的弟子们。有几个大同书院出身的弟子。此刻能捧着厚厚的笔记本。给周梦臣讲解具体情况。 而林润却是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特别是那些盐工大多是操着福建口音,更让他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林润也是福建人。 只是作为福建林家出身。他混的圈子与这些盐工所在的圈子,差了十万 八千里,谈不上没有正眼看过这些盐工。但的确么有认真交流过,或者确认过晒盐法。 而今看着大片盐,不经过任何燃料的蒸煮。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本来就有一些震惊,他更想不到,这样的技术,既然是他家乡百姓的杰作。更是震惊非常。 如果说,林润不相信,晒盐法那是假的。 林润倒不是相信晒盐法,而是相信周梦臣。 周梦臣在大明官场之上,有命的是点石成金。很多神奇的办法,层出不穷。有一个晒盐法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他万万没有想过,这晒盐法是这样的。 他之前,只是相信周梦臣所言之晒盐法应该是胜过煮盐法,但是而今才发现,这哪里是胜出,简直是革-命性的超越。 林润说道:“晒盐需要几天?” 一个盐工说道:“回大老爷的话,这要看时候。看天气。如何夏天最热的时候,四天就能出盐,如果冬日的话,十几天也能出盐,不过,也要看天气,如果一下雨,很多事情都要重来。” 林润指着眼前一块一两亩地的盐田,说道:“一次,能出多少盐?” 盐工说道:“这不大好说,但是一般也有上百石吧。” 林润一愣。大明沿海有多少煮盐的盐场。林润一时间都说不上来。 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大明有两淮,两浙,长芦,河东,福建,四川等盐运司。除却几个内陆的盐运司之外。其余的盐运司下面都有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盐场。 今日这个盐场,规模并不是很大。 毕竟从周梦臣决定推行晒盐法,到而今也没有多长时间,盐场太大的话。也不好改造。 林润默默盘算产量与成本。过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一来数字太大,他的心算能够不够,二来,这些数字都不是太确定的,上下浮动太大了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晒盐法代替煮盐法,会让食盐成本大大下降。 林润来到周梦臣身前,向周梦臣行了一礼,说道:“下官代天下百姓谢谢大人,大人让天下百姓吃上了便宜盐。” 在古代盐一直是战略商品。特别是一些偏远地区垄断食盐供应,代表了相当大的权力。甚至能左右当地的政坛变化。 而老百姓什么都不卖,什么都自给自足,但是盐是万万不可能自给自足的。必须对外购买。盐价增高,甚至能成为老百姓生活成本之中,最高的一部分。 便宜盐与便宜粮食,再加上没有战乱,这几乎上就是盛世的硬标准之一。 周梦臣说道:“若雨,这话对也不对。说对,这法子能让天下百姓吃到便宜盐是真的。说不对,也不对。因为盐价成本低廉如否,与百姓能不能吃上便宜盐。其实是两回事。” 林润神情有些坚毅,说道:“请大人放心,大人开创了如此好局面。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大明前期有一段时间,盐价很低的。但是后来逐渐攀升不说,高价卖来的官盐,还有这么样那样的问题,比如里面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有些盐是盐中带泥,有些盐就是泥中带盐了。 盐的成本提高了吗? 是提高了。但是官府从灶户手中拿盐,从来是近乎无偿的手段。所以即便成本升高了。也与盐价关系并不大。只能说,从盐政这口锅里吃饭的人多了。层层剥削之下,盐价也就慢慢的高了。 百姓吃不起盐,私盐的利润空间也就出现了。 这都不关生产成本的事情,还是看管理者的手腕了。 林润自然是明白的。 周梦臣对林润如此还是很欣慰的。一方面,他欣慰的看见一个愿意为大明百姓做事的改革者出现,另外一方面,他也乐意让徐阶承受一下压力。 林润真要顶着压力压缩既得利益者在盐政之中的利润空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周梦臣在与藤祥的觥筹交错之间,已经将不少踢出局了。剩下的这些人都是硬骨头。如此一来压力就到了徐阶哪里。 这对周梦臣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梦臣拍着林润的肩膀,说道:“不急,治大国若烹小鲜,要注意火候,有些事情急不得的。要徐徐图之。” 林润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看得出来,林润不大明白。 两人年纪相仿。但是经历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 周梦臣二十多岁就在大明政坛的旋涡之中,而今也快二十年了,二十年间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历任地方,对大明国情都摸透了,更是知道很多事情该如此处置。 但是林润不一样,他才中进士三年。三年之间都在为一件事情而努力,在徐阶的指挥之下,倒严。 而今倒严大功告成。 林润刚刚从上面下来,心中的思维,还是朝中党争那一套,非黑即白,非我即敌。 但是实际上,做事情没有雷霆手段,自然是不行的。但也能将身姿放软了。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如果没有将对方弄死的把握。就好像学会如何妥协。 徐徐图之,来日方长,才是官场上的正道。 如周梦臣与徐阶之间,徐阶一边与周梦臣合作,却也并不妨碍,他想办法找周梦臣的黑料,准备将周梦臣给弄死。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也到了徐徐图之的时候了。” 周梦臣反应自己。这一番出京之后,连续做了好几件大事。准确的说,这几件大事都是开了一个头而已。疾风暴雨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而今已经到了一点点的水磨功夫。 比如建立南京的新军制。甚至在周梦臣看来,就是未来大明的军制。比如新盐政,与新盐政一并推行的,对灶户的解放,与对草荡的开垦。 这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却需要主政之人,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推进。 而且周梦臣也要尽快了结关于六省总督的差事,将关于海外的事情,转交给鸿胪寺。然后他上书朝廷,再次谋求回到京师,他就不相信了。徐阶能挡着的他周梦臣一次,还能挡得住第二次,第三次。 终究有一天,他周某人是会站在内阁的舞台之上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势在东南 第一章 势在东南 嘉靖三十九年,南洋巡抚衙门驻地。吕州城。 这是一座刚刚建立的城池位于后世吕宋卡加延省,卡加延河出海口。不过而今,这里不叫卡加延河,也不叫卡加延省。 这里就是吕州城。而一条河也叫吕宋河。 唐顺之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这里距离台湾很近。虽然巴士海峡很是湍急,海况并不是太好的。但是从东海卫所到这里,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整个移民路线,从福建到东海五卫,或者干脆在澎湖休息,然后转向吕州城。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里之所以叫吕州城,是因为这一条河。就是被命名为吕宋河的卡加延河。这一条河是吕宋岛上最长的河流。用木船可以上行,二百多公里。简直是一条天然的道路。 在唐顺之等人看来,这已经是整个吕宋岛最大的河流了。自然要以岛屿的名称来命名。 而且河口地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却也是一片冲击平原。 对于西班牙人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大明来说,简直是天赐之地。别的不说,如果将整个吕宋河沿岸开发出来,简直就可以当福建一省了。 再加上,这里也是有一些根基的。 这里并不是完全处于未开发状态。 而且不是当地土人,而是一支倭寇。大约有千余青壮,还有不少老弱。大体上就是一个大村庄。这些海盗都是被周梦臣打得稀里哗啦的,不敢回大明,决定在海外经营的那些。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他们逃到了这里,居然成为了大明殖民的先驱。 唐顺之发现他们之后,就带着南洋巡抚衙门的军队,轻松的俘获了他们,然后以原本他的根基为吕州城的根基。从而建立起吕州城。 吕州城这个名字,固然是因为吕宋港。但也饱含着唐顺之的一些野心。 要知道古代有一种命名原则,就是将两个重要城市的名字合起来,就是上一级别行政单位的名字,看朝-鲜八道,几乎都是这样命名的。而在中国,最著名的应该是安徽。就是安庆与徽州两个地方合起来。 唐顺之反其道而行之,如果未来吕宋建省。自然要叫吕宋省,下面有一个叫座吕州,一个叫做宋州,也是合情合理的。 甚至没有意外的话,而今宋州城已经建立起来了。 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后世林加延的所在,也是吕宋岛更外一条大河的出海口。预备暂时被命名为南河。将来城池建立起来再确定名字也不迟。大不了叫宋河也行。 只是一切计划,都要为一个变故让路。 那就是唐顺之病了。病的很重。 他作为整个南洋巡抚衙门的主心骨。唐顺之病倒之后,南洋巡抚衙门很多事情都停摆了。 这个时候一艘船靠岸了。 吕州城的港口,也是河港。从海上进入吕宋河的河道之中,在河道两侧有码头停泊。一个中年人跳下船,他不是别人。正是唐顺之的儿子,唐鹤征。 他似乎是坐船时间长了,跳下船只后,几乎站立不住,要栽倒在地,被身边的人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唐鹤征说道:“父亲怎么样了?” 身边的人立即说道:“大人还好,你快去看看吧。” 唐鹤征言语之间带着哭腔,有几分六神无主的说道:“是,是,是。”被一些人指引着,向吕州 城中走去。 吕州城在吕宋河东岸,一半临海,一半临河,城池坚固。有两丈高,上面有大量使用水泥的痕迹。而在城头上,更是有几十门火炮。的确是易守难攻。 不过,如此一来,城中也难免局促。 这也是难免的。 当地一批人到达这里的时候,唐顺之所想的就是防御敌人的进攻。自然要在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自己的据点。吕宋河出海是从东南到西北走向,与大海的海岸线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尖锐的夹角,吕州城就在这夹角之上。 如此一来,只要不攻破吕州城,就不能攻入吕宋河之中,也就保证了吕宋河上游的安全。 不过,随着一年多的开垦。沿着吕宋河两岸开垦了大量农田。其实吕州城已经不大适合作为这一片区域的中心。唐顺之已经派人重新选址,要在吕宋河三角洲范围之内,寻找一个更容易辐射吕宋岛北部,交通便利,物产丰富的地方,作为吕州府的首府。 而不是这里。 这一件事情也被搁置了。 正因为吕州城比较小。整个城池显露出来的风貌。并不像是在海外。虽然各处口音混杂,福建的,南京的。浙江的,广东的。但是城墙之内的大小空地,都已经修建了房屋。 毕竟南洋巡抚衙门,南洋总兵衙门,等各路衙门就将整个吕州城占去了大半。在加上大力移民。而今整个吕州城下辖,数万人。能拉出一两万壮丁。 将一个小城填满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不过,此刻的唐鹤征并没有心思这些事情,他几步来到一个大院子前面,他发展这里居然不是南洋巡抚衙门。而是南洋医院。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此刻没有时间去问。 其实也是南洋与北-京,截然不同的局面,所导致的不同后果。 在北-京,其实并不是多缺郎中的。很多达官贵人们,也不喜欢去医院治病。于是即便有病了,真需要医院的郎中治病,也是想方设法,将医院的郎中请到家中来。 甚至能不能将医院的郎中请回家,也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权力,或者有影响力的标准之一。 而在南洋截然不同了。 首先,南洋的郎中奇缺。一方面是郎中很少被流放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移民到此,自然也会有很多水土不服,生病的几率太高了。 即便周梦臣勉力支撑。派来很多郎中。但是总体上来说,依然是不够用的。 而医院这种方式,能够最大程度上使用相对紧缺的医疗资源。于是,唐顺之就以身作则,生病不请郎中到府,而是自己去住院。 不过,唐顺之毕竟是巡抚大人,即便生病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于是,医院之中,将一个小院子给腾了出来。算是这个时代的高干病房了。 而此刻唐鹤征就往这个小院子而来。 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很多人在这里等着了。 谭纶上前说道;“唐兄,稍安勿躁。老大人而今还在昏睡之中,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见你来了。就转危为安了。” 唐鹤征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谭大人吉言。” 谭纶作为唐顺之的副手。本来唐顺之准备让谭纶去占城的。但是周梦臣忽然回京,在京中一番厮杀,影响到了唐顺之。唐顺之决定凡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就将谭纶带在身边。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唐顺之发现一个问题,在海外开辟,困难实在太多了。两处并举,压力太大了。也就搁置了占城方略。 唐鹤征虽然对谭纶这样说,但是他心中知道,他父亲大概是不行了。原因很简单,如果真的行的话,也不会十万火急的通知唐鹤征来吕宋。 而今唐鹤征内心之中,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是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了。”但是一想到是最后一面,唐鹤征内心之中的悲伤就翻涌不已,似乎要冲出来一般。 却听里面一动,一个郎中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簇拥了上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老臣忧思 第二章 老臣忧思 唐鹤征立即上前,他看见一个比较年轻的郎中,大概在三十岁上下。心中忽然有些自责。他暗道:“我知道吕宋没有什么好郎中,我就应该去请一位名医过来。” 唐鹤征内心之中,不相信这位郎中。却不会表露在脸上,他上前说道:“郎中,我父亲?” 这个郎中,虽然年纪轻,但能力并不弱。毕竟医学院培养方式,与中医学徒的培养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位郎中也是医学世家出身,从小都背汤头歌识字,只是作为大同人,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七年之间,简直地狱般的存在。郎中家道中落,十五六岁的时候,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考入大同书院之中,在大同书院医科学习,接受了全新的教育,因为根基扎实,名列前茅。然后又到了北-京惠民医院,一待就是数年。 到了而今,二十多岁,医学上很多大家都挑不出毛病。但是在北-京的话,没有人找他看病。他只能给人治头疼发烧的小病,病情稍稍重一点,就会有别的郎中接手。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觉得似乎头发白,就说明这个郎中的医术精湛。 于是,他来到了吕宋。在吕宋他就是医术最好的那一个。 其实唐鹤征虽然有意遮掩了。但是在父亲病危的这种情况下,他很多地方做得并不到位。这个郎中也看出来的。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他也习惯。 郎中说道;“唐大人,本来年纪大了。来到吕宋之后,又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大耗元气。如果之后,细细调养,也是能保全天年的。但是在大病之后,唐大人更是日以继夜。不辞劳苦。而今这一场病,正是元气耗尽,卫营之气枯竭。这病,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唐顺之的病是消化道系统的病。卫营之气,就是指人对食物的摄取功能。很多病人只要能吃饭。说明这病,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今也是一样,唐顺之而今对食物的消化能力,已经很薄弱了。而且这方面的能力你,也阻碍了药物的生效。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药都要吃到胃里面才能发挥药效的。 如果不能消化,真是什么药都不行的。 唐鹤征一听,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脚上依然站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好在身边的人搀扶了一把。 身边的人正要劝。忽然听一声呻吟之声。郎中说道:“去看看。老大人醒了。” 唐鹤征立即进去,跪倒在病床之前,一看唐顺之。整个人枯瘦无比,甚至一下都认不出来。唐顺之虽然不是一个胖子,但之前也决计不是如此骨瘦如柴的样子。 唐鹤征说道:“父亲----”两个字一出口,眼泪就不知道怎么的冲了出来。 唐顺之见状,冷哼一声。似乎想强调作为父亲的尊严,但是他元气不足,声音实在不大。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一边待着。” 唐鹤征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唐顺之已经不去看他了,他问道:“谭纶何在?” 谭纶立即上前,说道:“大人。我在。” 唐顺之说道:“红毛夷在做什么?” 谭纶微微一愣。看了看唐鹤征。想要说是什么。 唐顺之再次说道:“红毛夷在做什么?” 谭纶只能回答道:“红毛夷已经派了一百多人,乘船进入吕宋岛南部,并寻找港口,看样子要在吕宋岛上圈一块地。” 唐顺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立即派人,去占据宋州附近的所有适合做港口的地方,吕宋岛距离大明咫尺之遥,而今距离西人不下万里,如果放任他们站了。你我都是朝廷的罪人,这一件事情立即去办。” 谭纶说道:“大人,如果这样的话。吕州城这里谁坐镇?” 唐顺之说道:“你安排就是了。” 谭纶说道:“属下明白。” 唐顺之说道:“新吕州城选址怎么样了?” 谭纶说道:“沿着吕宋河南下,大概百余里的地方,有一个不错的地方,已经建立居民点,如果下一批移民都会在哪里安置,明后年间,就能筑城。” 唐顺之说道:“也好,这事情也急不得。慢慢来吧。”他微微一顿,说道:“你们将我儿子都请来了想来我这一条命,也长久不了了。今后南洋巡抚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吧。” 谭纶说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唐顺之轻轻一笑,说道:“身为儒臣。何惧生死,回首我一生,虽然少年成名,著书立传,自以为当名传后世,但是细细数量,唯独这一两年,独立吕宋开拓才此地,才是我一生最最重要的功绩。” “惜哉,天不假年,如果上天给我十年,我一定会打造出来,大明第十五个省,吕宋省。这一件是,我是做不成了。就交给你来做了。” 谭纶说道:“大人,我-----” 唐顺之说道:“我知道朝中将吕宋当成流放之地,甚至比流放之地更可怕。根本没有什么官员会来,你一身本事,即便在朝中也不会被埋没的。留你在这里算是委屈了你。只是你看看那些百姓。你就知道,你在做一件多伟大的事情,我也不求你像我一般,一直留在吕宋。最少做满几个任期如何?” 唐顺之最怕的事情就是这个。 吕宋的日子很艰难,而且各种事情很多,需要有能力的官员才能玩得转。但是而今大明上下都将海外视为畏途。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的。 而万不得已来的人,是什么人?是官场斗争失败者。是贪污腐败之徒,是人家看不上的货色。这样的人来到吕宋,会成什么样子。 大好基业,恐怕要毁于一旦。 这是唐顺之最担心的事情。 所以,他用恳求的语气来求谭纶,在吕宋久任。 谭纶虽然在台州城下,打了一场非常尴尬的战事,但是勇气可嘉,更不要说现在,一步步的成为文武双全的大臣。他的能力足以支撑吕宋局面,甚至让吕宋变得更好。 只是这样的人,也是有自己的门路,未必不能提前回到明朝。 此刻谭纶又能说什么啊? 唐顺之言下之意,是会推荐他接任南洋巡抚。 他从知府到巡抚,根本就没有用多长时间。虽然在南洋苦了一些。累了一些,但是成就感非常强,同时也不是没有一些灰色收入的。 毕竟海外对官员的监管,要少很多很多。 这也是唐顺之为什么要留住谭纶的原因。海外局面不一样,自然不能用大明的标准来衡量海外。如果绑得太紧,海外的官员根本不可能做事,但是放开权力之后,这些官员到底是做事,还是给自己捞好处,却就不清楚了。 谭纶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在吕宋好好经营的。” 对仕途来说。谭纶只要坐稳了南洋巡抚,哪怕花一些时间做出一些功业,回去之后,也是会被嘉奖的,更不要说。他不可能忘记,推行这一件事情的。是周梦臣。 而周梦臣而今在朝廷之上的地位,越发不能忽视。 不是他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他自然要答应下来。 唐顺之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们去忙吧。让我给犬子单独说几句话。” 唐顺之此言一出,其他人自然都识趣的赶紧退开,片刻之后,病房之中,只剩下父子两人了。中,只剩下父子两人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折我肱骨 第三章 折我肱骨 唐鹤征膝行几步来到了唐顺之的床前,握住唐顺之干枯的如同柴火一般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了。 唐顺之此刻有气无力的说道:“苦什么。人都有这个时候。” 唐鹤征说道:“父亲,您有什么要交代的。” 唐顺之说道:“你是好孩子,我这两年在吕宋,你将家里照料的非常好。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长兄如父,今后家里全指望你了。” 唐鹤征说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唐顺之说道:“可是,我要你失望了。” 唐鹤征愣住了,不知道唐顺之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唐顺之说道:“我对你最后一个要求是, 我死之后,不葬老家,就在吕州城附近,择一吉地下葬。今后子孙也都要在吕州城繁衍生息,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脉,今后就是吕州唐氏了。” 唐鹤征一愣,说道:“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顺之的话,看似简单的将家族迁到吕州。但对唐家的影响太大了。别的不说,唐顺之在江南的关系网之中,也算是靠前的人物。而一旦到了吕州,与江南的关系网根本没有办法维持了。 本来,唐顺之走后,唐鹤征是能继承唐顺之的关系网。维持家门不坠。但是一旦到了吕州,这一切都完了。 别的不说,在吕州有合适人家吗? 唐家的女儿嫁给你,又娶谁? 什么事情都讲究门当户对。他们,来到这里,江南世家决计不会与唐家通婚的。毕竟,谁愿意儿女都去海外啊。而唐家在这里移民之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这还是其中一点弊端。 其余的弊端,不知道有多少,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就好像很多说逃离北上广。而唐家做为就好像是这样,有上海户口房产关系网。但是硬要迁居到西北戈壁滩上一般。 隐形的有形的损失太大了。 唐顺之自然知道这些的。 他说道:“我在吕州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如何将吕州如内地一般。想来想去,吕州缺少了最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士大夫。没有士绅,就不能保证吕州一直是大明的。” “而我唐家这样做的话,将来唐家在吕宋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唐顺之非常清楚士绅是什么?士绅既是大明皇权的敌人,也是皇权的维护者。在地方上扮演了挖墙脚的一面,同时也扮演了维护大明统治的一面。这些迁徙过来的百姓流放过来的士卒,都是大明中下层。或者可以将中字给去了。但凡能混下去,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换一个角度说,大明朝廷的统治,对这些人来说,并不是愉快的回忆。 所以吕州城上下,对大明认同感,不能说没有。但是很薄弱。如果有一点,真发生什么事情。吕州城未必不会背叛朝廷。 而唐顺之做出的预防手段就是,让吕州城与大明一样,存在一个士绅阶层。唐顺之对自己的家教很有自信。唐家到吕宋不妨碍唐家子弟靠进士。 甚至还有好处。 毕竟,不管将来吕宋的科举怎么办。都比在江南四府死亡考区强吧。 让唐家成为吕宋士绅的代表。将来唐家在吕宋的权势也可以保证。这对吕宋有好处,对大明也有好处,长久的看,对唐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些唐鹤征能够理解。但问题是,吕州而今是什么鬼样子,连内地一县城,不,一大镇,未必能比得上。让唐家迁到这里,落差实在太大了。 只是唐鹤征是一个孝子。嘴巴微微张合,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孩儿遵命。” 唐顺之伸手抚摸唐鹤征的头,说道:“苦了你了。” 唐鹤征说道:“只要父亲想要的,孩儿一点也不觉得苦。” 至于真的不觉得苦,而是口中不觉得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唐顺之最后一段时光之中。唐鹤征跑遍了吕州城附近的山丘。终于找到一处吉穴。唐顺之死后,就葬在这里,唐鹤征并没有将唐家都迁过来,而是主持分家,将家产分给弟妹。他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吕州,在这里结庐而居,办了吕宋书院。成为南洋第一书院。 而唐鹤征本身就是倾向于气学。再加上,身在海外与西方思想高密度碰撞。在十几年之后,成为在周梦臣之后,气学又一大儒。 而唐家的更是与吕宋绑在一起。在未来很多年之后,唐家都是吕宋大姓。就如同个陈家林家于福建一般。 当然了,那就是后话了。 一个月后,周梦臣接到了吕宋的急报。看到唐顺之病逝的消息,只觉得心中一痛。 唐顺之在南洋巡抚任上下的心力,任谁都能看出来的。包括周梦臣。有唐顺之在一日,周梦臣对南洋就没有一点点的担心。而今却不一样了。 他必须思考唐顺之的接替人选。 谭纶自然是首选。 但是周梦臣对谭纶的影响不好。原因很简单,在他心中,他可不记得谭纶之后的地位,他只记得谭纶是败军之将。 周梦臣不否认,谭纶是有才能的。 但是有才能并不一定要大用。特别是最关键的方面之才。 谭纶已经是失败过一次了。虽然说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有了失败的履历。周梦臣下意思不想用谭纶作为方面之任,原因很简单,就好像马谡失街亭之后,假设没有受到处罚。诸葛亮下一次用的他时候,还会让马谡当主将吗? 自然不会。 谭纶也是一样。在周梦臣看来,谭纶适合当副手,有人看着。其实也能用的。但是但凡方面之任,担任主将。一旦出了问题,谁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啊? 或许有人说,谭纶这一段时间成长了。 抱歉,没有人有义务见证你的成长。而且方面之任,责任太大了。特别是南洋巡抚,要面对西方各国,说不定一两年之间就要打上一场大战。 那可是十几万人的性命所系。 只是周梦臣也发现了唐顺之一样的问题,那就是真正有才能的人不喜欢去海外。这种情况,在周梦臣嫡系之中都存在。这让周梦臣无可奈何。 周梦臣本来就因为自己做官时间太短,存在夹带人比较少,板凳厚度不够的等问题。 除去谭纶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只能如此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想改变这个局面,必须在选官任官制度上做出改变。或许我回京之后,也要见一见高拱,与高拱好好谈一谈。” 这一年之中,正如方钝所预料的。内阁六部九卿之间,一直没有稳固。 徐阶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其他人如李本,吴山等人,想要搏一搏,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当然了,徐阶是什么人,自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老人退场。比如说在内阁混了好长时候的大学士李本。不得不告老还乡。有老人退场。自然也有新人冒出来,成为政治新星。 高拱就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位。 虽然是以吏部左侍郎的官衔,掌握了吏部。有太子的支持,陛下的默许,一年多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一直空缺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是对高拱虚位以待。 只要高拱的资历够的。高拱就能正位吏部尚书。而且以高拱而今手中的权力,与吏部尚书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其实也很让周梦臣羡慕的。高拱与太子之间君臣相得。高拱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周梦臣一直想要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南方军制新局面 第四章 南方军制新局面 南洋巡抚衙门的事情。周梦臣也只能感叹一声。并且在幕后用写力气,比如给杨继盛写信。 其他的事情,是做不了的。 原因很简单。 周梦臣在一年事情之内,做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事情,就是理顺海外与朝廷之间的关系。鸿胪寺卿杨继盛也没有闲着,花了一年时间,总算是将鸿胪寺的架子搭起来了。 也就是说,海外一切事务都到了鸿胪寺来管。 包括南北洋巡抚的任命。也是鸿胪寺与吏部之间的事情。 虽然杨继盛是站在周梦臣这边,但是周梦臣也不能越过杨继盛干预这些事情,只能给杨继盛一些意见而已。即便当初是好搭档。但是觉得对方就要无条件服从自己,未来必然会翻脸。 毕竟,都是大明高官。谁愿意给谁伏低做小。 周梦臣写了一封书信,并将另外一封奏疏并在一起,让人送往京师。这封书信自然是是杨继盛的。与杨继盛商议一下南洋巡抚的人选。 大抵是没有别的人选。 至于另外一封奏疏。 周梦臣看了很久。 上面写着《请辞总督六省事》。 这是周梦臣一封工作总结。 经过一年的时间,周梦臣总算是将江南的各种事务一一了解了。周梦臣总督六省,其实为了抵御倭寇。而今哪里还有倭寇。 当然,周梦臣也知道,海上可不是纤尘不染。依然存在着很多海贼。每个月几乎都能传来出海的船只遭遇海盗的问题,有的幸运的逃脱了,有的不幸运,只能想办法让家里凑赎金了。 但是就规模来说,已经少之有少。而且不敢在沿海活动,都是在海外劫船的。 这让俞大猷焦头烂额。毕竟大海实在太大了。 一些海盗真想藏在海外。那是很难找到的。不过,各路水师一直在追查,巡视,驱除海盗。 从性质上来说,之前的倭寇算得上战争事件,而今海盗只能说是治安事件。 至于因为对抗倭寇兴起的很多事情,周梦臣都画出一个圆满的句号。是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周梦臣担心,他不主动提起,徐阶会当成没有这一件事情。只能主动向朝廷上奏,说是交卸总督六省的差事。想来,不管怎么说。周梦臣都要回京述职。 而谋取留京。是周梦臣一直以来的想法。 周梦臣将这些书信奏疏都发出去之后。一时间忽然有些舍不得。 他虽然将一些事情都了结了。但是他依然有些舍不得江南。倒不是江南风物迷人。而是周梦臣看到了江南孕育的资本萌芽。 新与旧的交锋,思想上的争论,等等。 虽然大明的政治首都在北-京。但是在文化上的京师,却是在江南。周梦臣很想推动一场事关江南的改革,而且江南这个地步,更是孕育着这种新生产力的可能性。 可惜啊。 周梦臣知道不行。 因为单单提高新技术,新生产方式,乃至新学问。不改变社会的利益分配模式,仅仅是隔靴挠痒。而真正要改变社会利益的分配模式,这一件事情,不应该在江南做。必须在北-京做才事。 周梦臣心中暗道:“奏疏来往,大概有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我最后看看各地新政情况如何。这一次离开,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能再来江南。” 周梦臣确定一件事。 不管他这一次,能不能回京师。但是大体上不会让他再回江南,再回南京了。 别的不说,仅仅是避嫌就是必须的。 这么多军队都是周梦臣一手一脚栽培出来了。又怎么能让周梦臣在这里久任。 周梦臣随即想起了唐时英。 此刻的唐时英已经不是浙江巡抚了。而是南京兵部侍郎。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周梦臣安排的,预备接替南京兵部尚书。 不过,唐时英这个兵部尚书权力也不大。 南京兵部在周梦臣的整顿之下,掌控南中国兵马大权。在此之前,这个权力不算什么。因为谁都知道,大明精兵都在九边。所谓南中国的兵马,也就是西南有一点点实力。其余的都是鱼腩。 而今却不一样,东南沿海有十几万军队,堪称雄师。 不过,这权力不在唐时英一个手中,即便他成为南京兵部尚书也一样。原本是魏国公世袭的南京守备掌控南京军权而今是一个兵部侍郎掌控南京兵权。围绕南京驻扎了五万人,十个营,还有长江水师。都是兵部侍郎掌管的。裁撤京营士卒,一大部分放为百姓,一部分纳入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就相对于现代的警察局城管等一系列执法部门合体。也是由兵部管理的。 五城兵马司还是由兵部尚书下属。 除此之外,南京兵部尚书,还管理沿海的各路军队。并专门规划了。沿海各路军队的驻地,并设立兵备道。这个兵备道与原本的兵备道有一些差别。 依然是负责军队后勤,与地方官府交接等等。但是很明显一点,那就是带有监军的性质。 从最上面兵部尚书总-理戎政。到最下面营官级别,都有文官参议深入军中。 这一套体系,并不是周梦臣提出的。而是李遂提出的并完善的。周梦臣其实并不是太喜欢。因为很明显的是文官领军。而今将士都是有战功的。上面还有周梦臣这个后台,大部分文官都不敢乱来。但是将来怎么办? 从一开始有监察权,到后来演变成了主官的事情还少? 汉朝的刺史,本来就是监察官。但是后来变成地方主官。而今的巡抚一开始也是都察院的。而今也是实质上的地方主官了。 只是周梦臣,也提不出发对的意见。 因为,这个想法乃是大部分大明士大夫共同想法。那怕是周梦臣麾下很多文官,也是这个意见,周梦臣不能违背众意。文官与勋贵之间关于兵权的权力争斗,从大明开国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是存在的。 虽然武勋们已经躺平了,而且文官们也意识到了军队战斗力下滑的问题。但是对于将军队难入自己的管理之下,依然是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之前南京军权一直在南京守备,也就是魏国公府手中的。 周梦臣打击魏国公府,将魏国公府简直是脱光了。一切权力都剥夺了。嗯,倒是给魏国公一些好处。因为京营的裁撤,南京京营附近很多卫所的土地。周梦臣也都默许落到了魏国公府名下。 可是,这早几百年前都已经是魏国公府的土地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梦臣也不会将这些土地让出来。 魏国公府实实在在成为了富贵闲人。 从勋贵这里夺回来的权力,再次还给武勋? 文官上下都是不答应的。周梦臣也是文官,不能违背自己身后的支持者。 周梦臣只能往好处想。 比如他加强武勋实力,如果能一直保持武勋的实力,就能与文官达成平衡。或许能维持住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不至于让文官过度参与军队。 虽然要以文治武,但也不能太过分了。 而南京兵部尚书掌控南方大举,有调兵权。而李遂这个兵部侍郎。虽然名义上服从兵部尚书。但是自成体系。也是互相制衡的手段。 南京兵部尚书可以管理南方军政。但是不能掌握南京的军权。而且兵部侍郎虽然掌控南京军权,但是他在很多方面都要受到南京兵部尚书的制衡。 这也就成为了,未来南方军政的新局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再次巡视 第五章 再次巡视 这也是周梦臣对于未来大明军制的想法。 毕竟,大明局面对外扩张,转移矛盾,才是变法的捷径。这个事情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是万万不能的。 而周梦臣从大同开始,每到一处,作战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改易军制。所谓战胜于朝廷。不改易军制,很多事情都是事倍功半。 陆陆续续下来,周梦臣在军中已经有了足够的根基了。 军制改易已经能从地方走向中枢,从局部走向全国了。但是关于新军制在中枢是如何体现的。周梦臣心中也是没有底气的。南京这边的改易,或许是给北-京那边探出一条路。 毕竟南京与北-京是不一样的,南京管的军队看似很多,但实际上南方从来不是大明在军事上的重点。大明军事之重,重在九边。这是谁都知道的常识。 南京这里出一些问题,还能收拾,如果北-京在军制上动刀子,一个不小心,就要有几场平叛战争。 周梦臣自然不怕打仗。但是真要有这样几场战争。只能表示,周梦臣在政治上的手腕还有所欠缺。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周梦臣想到唐时英的时候,唐时英也登门求见了。 周梦臣既然有意将南京兵部尚书的留给唐时英。自然也将南京兵部的庶务都交给了唐时英来打理。 唐时英这一次过来,自然是有事。 唐时英说道:“大人,五城兵马司重新整顿了。又倭寇作战的中受伤的将士充任。只是而今有一个问题?” 周梦臣说道:“什么问题?” 唐时英说道:“魏国公府,有些不情愿。市井之中,有一些魏国公说的话,不忍卒听。恐怕有伤大人之名。” 周梦臣听了,他不去想就知道,魏国公说一些什么。 这一代魏国公真是有负鹏举之名,不惭草包之号。 周梦臣下手又准又狠,将魏国公的权势全部剥离了。别的不说,单单这五城兵马司。在之前,那是比魏国公家仆还要殷勤,魏国公府一句话,五城兵马司就屁颠屁颠去办了。 而今从抗倭一线退下来的士卒。他们后面是谁?自然不用说了。戚继光名声正响亮的。是敢与魏国公打擂台。而且这些士卒即便有些伤残。但是敢打敢拼,要比魏国公府上那些市井无赖,要强了不知道多少。 魏国公根本不知道怎么与周梦臣过招。只能关上门来骂街。 但是魏国公混成这个样子,他家里也有一堆烂事。魏国公一直想废长立幼。魏国公府内部也未必是全部服从魏国公的。所以魏国公私下说的话,也就传了出来了。 周梦臣听了,不以为意,说道:“中-山王奈何本朝开国第一功臣,总是要存些体面的。” 唐时英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下官明白。” 这一句话要反着听,要给中-山王,也就是徐达存些体面。而不是给徐鹏举存些体面。给中-山王存的体面,自然是魏国公世袭罔顾。但未必要徐鹏举来当这个魏国公。 魏国公府传承十几代,流有徐达血脉的人不要太多。 周梦臣不由的感叹,同样的权力在不同人的表现截然不同。周梦臣收拾魏国公,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是魏国公府没有权力没有底蕴吗? 不然,魏国公说是南京第一家,甚至说南京都是他家的,虽然有些狂妄,但也有几分符合事实。 但是同样的神剑,给一个武林高手。这他能在万军之中杀一个三进三出。但是给一个孩子。他恐怕要伤了自己。魏国公徐鹏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魏国公府的势力,来与周梦臣斗。 只会告状。 嘉靖会理会?自然不会的。 而徐鹏举的无能,更凝聚不了魏国公府的人心,如此一步步的。就到了如此局面。 堂堂镇守南京近二百年的家族,今后只能作为南京一看客了。 魏国公府的事情,而今在周梦臣眼中,仅仅是一个插曲而已。 周梦臣对唐时英说道:“我已经上奏请辞六省总督。如此一来,我在南京的时间就不长了。我准备在回京之前,出去走。看看各地的局面,将来在京师决策的时候,也要有的放矢。” 唐时英立即说道:“恭喜大人。” 周梦臣说道:“而今说恭喜还太早了一些。北-京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不过,你要提前接管兵部了。我离开南京这一段时间,你代理兵部吧。记住不要让李遂比下去。” 唐时英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为大人困看好南京。” 对于唐时英来说,坐稳南京兵部尚书之后,他已经没有升职的想法了。毕竟越往上,就越是难以进步。周梦臣想回京,担任一部尚书,折腾了多少事情,还没有如愿。对唐时英来说,六十多岁的 人了,也没有心思折腾了。只要能在南京兵部尚书任上,干上几年。致仕回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周梦臣安排好唐时英,也叫来身边的幕僚,说道:“这一次,我要看看真实的大明。” 徐渭说道:“大人,千金之躯,微服私访,白龙鱼服恐遭虾戏。” 周梦臣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何心隐。 何心隐立即明白。他身为江南大侠,在江南江北人脉广阔,可以说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有何心隐打掩护,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何心隐说道:“大人,这样吧。大队人马可以跟着走。到大人您感兴趣的地方,我可以带大人您出来走走。这样两不偏废?如何?” 周梦臣说道:“不错。就这样吧。” 徐渭见状,也挡不住。说道:“大人,准备去巡视何地?” 周梦臣说道:“也不远,从南京北上,先去扬州,然后去沿海看看盐场。然后出海到上海,从上海到苏州,然后回来。” “更远的地方,我即便是想看。也没有时间了。” 周梦臣说走就走。 也没有带多少东西,仅仅带了千余护卫,从南京城之中离开。唐时英自然组织南京城的文武官员前来送行。只是,南京士绅对周梦臣的态度却很微妙。 他们在周梦臣面前,自然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在周梦臣登船北上之后,一个士绅忍不住说道:“这个瘟神,可算是要走了。” 身边的一个人立即提醒他一句,说道:“慎言。” 不得不承认,魏国公府在南京这么多年,早已成为南京土著了。与南京有名有姓的士绅都有联系。可以说魏国公不仅仅是徐鹏举的魏国公。还是身后相当多势力支持的魏国公。 周梦臣打击魏国公的所有举措。都不仅仅打在魏国公身上。还牵连了不知道多少人。魏国公地位下降,更是引起了南京地方势力的大洗牌。 有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洗牌。 或许有一些人在周梦臣的政策上获益。比如那些已经脱离军事活动,自己在南京城中做小买卖的京营裁撤的士卒,比如,五城兵马司焕然一新,将南京的地痞流氓,还有些打行什么的清理一遍,从中获益的百姓。 但是这些人在南京政坛上,是没有地位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梦臣在南京的一年,可以说是声名狼藉。无数人都恨不得让周梦臣早早的滚蛋。正因为这种情绪,周梦臣一定要在南京保持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毕竟南京在大明政治地位很特殊。能够影响江南。对周梦臣将来发展不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盐价三文 第六章 盐价三文 周梦臣到了江北之后,就与大队人马分开,让徐渭带着人继续去扬州。而周梦臣带着三五个伴当,有何心隐领路。一路沿着大路去扬州。 一行人都换了劣马。 虽然自从河朔省纳入大明管辖之后,大明的马价加倍下跌。但是即便如此,马的需求量也是很大的。高头大马那都是奢侈品。谈不上有价无市。但也很难买的。 周梦臣既然要隐藏身份,自然要换成一般的马匹。 很快,周梦臣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下繁华之地。 周梦臣距离扬州十几里远的时候,就不能骑马了。因为官道两边都是来来往往行人与摊铺。虽然不能算是闹市区。但人这么多,一旦马惊了。就不好办了,更不要说提不了速,比人走快不了多少。 周梦臣见状,就来到一个小茶棚休息。几个人坐了两张桌子。周梦臣看见,一个老汉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推着一辆板车,也是满头大汗的。 来到了这个茶棚。进来讨碗茶喝。 何心隐低声对周梦臣说道:“大人,不是想了解盐政?前面这个老汉推得就是盐。” 周梦臣一愣,他看了板车上有好几个麻袋,装的满满的。却不知道何心隐是从什么角度发现这里面是盐的。 周梦臣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私盐。” 周梦臣上前去,说道:“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行当的?” 这个老头见周梦臣过来,顿时紧张起来了。 老百姓见官从来是这样的。周梦臣虽然说已经做了伪装。但是他常年在官场厮混,一身气质早就不是老百姓了。所以老头一眼就看出周梦臣,即便不是官,也是曾经当过官的。 自然不敢怠慢。起身说道:“小老儿,不过是贩些盐谋生而已。”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不是私盐。” 如果是私盐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啊? 周梦臣说道:“最近盐价几何?” 老头说道:“从盐场卖的话,三文一斤。” 周梦臣一愣,说道:“三文,这么便宜?” 周梦臣虽然从不买盐,但并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对盐价还是有些了解的。 大明盐价不是一个固定的价格。 这其实是古代的常态。 在现代大部分日常消费品的价格相差不大,那是因为解决了运输问题。才能达到这个情况。但是古代,所有物品在产地是一个价,在其他地方又是另外一个价,这也是常态。 就拿盐来说吧。在产地,也就是两淮,长芦等地。价格在七文上下。而在更远的地方,湖广大概就要有十文上下,湖南比较偏远的地方,就要十几文了。到陕西一些地方,要二十多文,至于更偏远的地方,价格就更高了。 这其中蕴含着暴利。 毕竟,人不能不吃盐的。 而一个人平均一年下来,一般都要吃十斤盐的。而且如果是做重体力活,那需要的更多。 而今直接将价格打下来一半有余。 周梦臣吃惊非常。 “可不是啊。”老头说道:“我也没有想到,盐价能这么低。小老儿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低的盐价。” 其实,这还不是大明盐价最低的时候,盐价最低的时候,那是成化年间,只有一文多的盐价。 周梦臣说道:“这盐的质量如何?不会如之前的官盐一样吧。” 之前的官盐价格也不高,但是质量一言难尽。甚至在盐里面有很多枯枝烂叶,总之,大部分百姓宁肯去买私盐。即便私盐的价格高一些。 这老儿立即从板车的袋子上拿出一袋盐,打开给周梦臣看。 周梦臣看着盐,虽然是白色的,但是很暗淡。有些褐色的感觉。而有一些盐凝结成团,用手才能捏碎。这样的盐在后世都是所谓的粗盐。 不,甚至粗盐也比不上。 根本就是不合格的产品。 但是老头一点也觉得这盐有什么问题,他说道:“这位老爷,您看。这些盐都是上好的,品相相当不错的。” 周梦臣也没有从里面挑刺的想法。 毕竟,这个年代能搞出这样的盐,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周梦臣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说道:“这袋盐我买了。”随即将这一袋盐给了一边的周大壮,让周大壮用来饮马。 是的,不仅仅人需要盐,连一些劳动量的牲口,也是需要盐的。 后世人习惯了吃盐,根本不知道如果不吃盐的话,是何等恐怖的下场。 小老儿数了数铜板,给周梦臣找了两个。周梦臣笑道:“就当是请老丈喝茶了。” 这个老头这才收了下来。 周梦臣这才低声问道:“而今可有卖私盐的?” 这个老头眼神之中有几分惊惧。低声说道:“老爷这是问我。这话万万不能问别人。贩私盐那是要杀头的。特别是去年来了林巡盐,那个手段,太可怕,有不知道多少好汉,都被悬首城头。” 一说到这里,这老头额头还微微见汗,似乎想到了什么。 周梦臣一看,这老头有故事啊。 周梦臣对林润大力整顿私盐,也是知道的。但是到底是文书上的来往,并没有这个老头如此惊惧非常。 周梦臣讨出一些散碎银子给了老头,说道:“我对此很好奇,说说吧。” 这个老头脸色颜色微变。看着周梦臣,说道:“我看得出大人您不是寻常人。您真想听的话,小老儿也敢说,不过,这不够。” 这老头也想过,道左相逢。管你是谁,说完就走,这辈子大概不会见面了。即便有事情也不会牵连到自己,这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有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对方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自然要赚上一笔钱的。 周梦臣一愣,立即一挥手。身后有人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周梦臣说道:“够了吗?” 老头说道:“够了,够了。”、 小老头一车盐,不过二百斤。即便一趟下来,也不过赚一两二两的。这一锭银子已经比得了这一趟的利润了。他自然愿意。 周梦臣说道:“那就说说吧。” 小老头叹息一声,说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扬州,一靠运河,一靠盐。扬州人要么吃运河这一口饭,要么吃盐这一口饭,吃运河这一口饭的,那能不夹带货物?不夹带怎么活?而吃盐这一口饭的,怎么可能不用私盐,上面的人如狼似虎,要的太多了。不卖私盐,怎么能供应上面人的胃口。” “私盐自然是有的。” “小老儿,年轻的时候走过一趟。其实一般私盐,就是在官盐之中夹带,只要打通关系,并没有什么。最怕的那亡命徒,愣头青,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盐,那是硬来啊。闯关,杀人,甚至还抢盐,真是比倭寇还狠。” 周梦臣说道:“老丈遇见过。” “我哪里遇见过,见到的人都不死都残疾了。我还要过日子的。”这老头叹息一声,说道:“不过,去年以来,这种人几乎没有了。要么被林巡盐,杀了。将人头挂在城墙之上,要么,就是改行了。” “盐政大改,价格这么便宜。而且放开了卖,什么盐引都没有什么用了。是一个人都能去盐场去买,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走私盐啊。” 周梦臣心中暗暗欢喜。 他对那么亡命卖私盐的人,既痛恨有感到同情,痛恨的是他们不折手段。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是同情的是他们的遭遇,。 毕竟谁不知道贩私盐是杀头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林润的成长 第七章 林润的成长 周梦臣太明白了,在大明底层有一些百姓是挣扎在生死线上了。周梦臣与这些人很少接触。因为他接触到都是社会上层人士,最少是中上层。 什么士绅名儒,一个个都是地方名流。 下层的百姓根本走不到周梦臣面前。但是周梦臣却不能以为他们不存在。不说别的。他之前在黄河两岸看见的情形,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能活着,他们不介意做任何事情。 即便是杀头买卖。 所以,周梦臣对这些人表示同情。仅仅是被生活逼迫的不得不走上贩私盐的道路上的人。那些世代如此不在此类。官盐夹带私盐,其实就是与贪官污吏一并挖国家墙角。一点也不知道同情。 而今,因为盐政的变革,让这些百姓走上了正途,没有人去犯私盐了。这也是一大好处。 周梦臣又问了这个老头一些问题,这老头知无不答。比如这老头的盐要送到什么地方。 他并不是长途运输,而是从盐场运到码头上,但也有一两百里路,一趟下来,能赚一个辛苦钱,一个月下来,能赚几两银子,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周梦臣估计这样的好事,不可能成就下去。倒不是周梦臣诅咒老头,而是实在没有技术含量,估计有大量的闲散的劳动力加入,甚至还有别的地方人来做这一件事情。 最后只有一个辛苦钱而已。 不出周梦说所料,老头说道:“大人,您有所部知道,而今就场出卖的政策一出。并放开了盐商资格。几乎整个扬州城的闲散百姓都去了贩盐。” 虽然周梦臣知道,这种情况,不可长久。但是周梦臣对此到也乐见其成。 对于大量财富聚集在少数盐商手中,他更希望财富能聚集大量盐商手中。 看日头不毒了,这老头又要贩盐去了。周梦臣才结束了双方的谈话。 何心隐对周梦臣说道:“大人,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给你的报告之中,其实是有这些东西的。甚至比这个老头说的更详细。” 周梦臣说道:“那不一样。” 对周梦臣来说,的确不一样。 文字给人的感觉,与面对面与人交谈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文字上表达的信息是有限的。但是与人交谈感受到的信息是无限的。 比如周梦臣能从这个老头身上感受到希望。赚钱养家的希望,积极奋进的希望。 周梦臣特别喜欢,他甚至希望在每一个大明百姓哪里感受到这种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周梦臣可以无愧了。 周梦臣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不为别的,单单是渴望去看看盐政的账目。 之前大明盐税长期固定一百万两左右。而今新政之后,不知道大明盐税到能到什么地步。要知道,宋代的盐税能到一千二百万贯。宋代的贯与大明的两虽然有很大的差异,但是大体上可以划等号的。 毕竟,货币的价值细节问题那是经济学家的问题。 而周梦臣只要大差不差就行了。 在进入扬州之前,周梦臣追上了车队,然后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扬州城之中。 扬州知府,扬州通知,等官员与林润一并来拜见周梦臣。 周梦臣看扬州知府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中微笑。 扬州上下,之所以这样,不仅仅是周梦臣的身份,也是因为周梦臣对扬州淮安两府,在去年一年之内,有很多干涉。最多的干涉就是荒政与水利。 折磨的这两府的官员,几乎是苦不堪言。 其实,周梦臣这样做的是侵犯了南京户部尚书的权力。但是正如之前所言,相同的权柄在不同的人手中,能发挥出不同的效果。 有人当南京兵部尚书,仅仅是南京兵部尚书,有人当南京兵部尚书,能当成南方之主。周梦臣这才侵犯一点同僚的权力,又有什么打紧的。 户部尚书不愿意,当面对质啊? 很显然户部尚书张鳌不愿意得罪周梦臣。一心养老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扬州府加上淮安府基本就是后世江苏省江北部分了。当然了,也有很多不同,比如没有徐州,在具体的划界上也有不同,也没有清朝数百年黄河往大海之中,推进了数百里的地盘。 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周梦臣将这些人给打发之后,遍将林润请了进来。 周梦臣看林润气质有一些变化。 林润-之前更多是书卷气。而今脸上有一些发黑,但更多有一种朴质干练的气质,周梦臣知道,这是林润在这一年之内历练出来的。 周梦臣说道:“我听说,盐价只有三文,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赋税?” 林润说道:“大人,您猜?” 周梦臣说道:“一文?” 林润说道:“是两文。” 周梦臣一愣,说道:“两文?”这让周梦臣有些吃惊,如此说来,大明百姓吃得哪里是盐,分明是税。周梦臣急忙问道:“够成本吗?那些盐场答应吗?” 周梦臣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大部分盐场都会给权贵们经营,大明朝廷从盐场收盐而已。如果有两文钱的赋税,那么说明,盐场必须以一文一斤的价格卖。 周梦臣很怀疑,盐场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林润说道:“下官在盐场蹲守三个月,确定如果不遇见大灾害。盐场每十斤盐成本能到五文上下。” 周梦臣说道:“那就是每斤盐成本零点五文?” 林润对周梦臣的数学也是有些了解的,自然能听懂周梦臣说什么。说道:“正是。其实大人想想也就知道,盐场地方这很大的。两淮盐运司下面的盐场,一个都有数百亩甚至更大。如果天气良好的情况下,一个盐场一个月产出的盐都有数十万斤乃至于更多。他们的成本并不多,无非是包场费,人工费用。这都是极低的。” 周梦臣说道:“等等,包场费?还有这个?” 林润立即说道:“请大人恕罪,我擅作主张了。我没有扑卖盐场,而是扑卖盐场的租赁权,一般一年一次。如果他们后面有人,可以围标。如果他们没有人,就要大出血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是聪明人啊。” 周梦臣在盐政上用的手段,林润立即学会了。 是的。周梦臣在对待盐政的既得利益者,就时候好像切香肠一般,将那些没有权势,没有实力的玩家全部抖了出去。比如魏国公府。魏国公府之前,每年从盐上面赚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是谁都知道,魏国公那为草包,因为盐政的问题,在家里骂了周梦臣好几天,可见肉疼之极。 而林润有样学样,如果有权势,就好像黄锦宫中这些人。他们每年看着给一点就行,一文也行,一两也行。但是到了某一日,某些人失势了,就不是这个样子的。要么出大价钱维持住。要么,就是重新洗牌。新上位的权贵,第一年非出一个大价钱不可。 甚至还有二桃杀三士等种种操作。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在权谋上,他的能力不过是合格而已。根本不算出彩。林润-之前仅仅是没有往这边想过,而今一想到,就弄得明明白白的。 而徐阶更是将周梦臣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这让周梦臣打多多少少有一些沮丧。 周梦臣心中叹息一声。振作精神,问起了他最想问,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问道:“从去年到今年一年盐税能有多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开中法怎么办? 第八章 开中法怎么办? “具体数目还在核准之中。”林润说道:“估计在三百万上下。” 周梦臣听了,有些皱眉。说道:“仅仅有三百万两?” 这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在周梦臣看来,盐税有千万之数,是基本操作。进行改革之后,怎么才三百万两? 林润说道:“今年两淮产量在一千二百五十万石。一小引四钱银子。大引八钱银子。一共在三百万两上下。”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是他自己想错了。以为这是四个盐运司的产量。 大明产盐的地方,也就是长芦,山东。两淮。这是产盐大区。平日这盐运司不是一个人管理的。但是在鄢懋卿的时候,因为严嵩的原因,鄢懋卿一个管了四个盐运司,也就是两淮,两浙,长芦,山东。而徐阶是什么人,是最守规矩的人了。他决计不可能这样破坏国家制度,故而,林润即便是徐阶的爱将,也只能掌管两淮盐运司。 不过,也不错了。所谓两淮盐,天下咸。 长芦盐场后世一度超过了两淮盐场。但是而今却不是这样的。两淮盐场才是大明最重要的盐场,产盐占据了天下一半,甚至更多。甚至周梦臣而今觉得,这个的产量,而今要超过其他所有盐运司。 不过,想到这里,周梦臣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按周梦臣的估计,全天下的盐税能有五百万两就错了。 五百万两并不少了。但是比起宋代的一千二百万贯,已经周梦臣千万两级别的盐税。还是差了不少。 林润说道:“大人依旧不少了。如果想再增加盐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部官营。只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林润严格遵循了,降价不降税,并整理了盐业之中的种种漏洞,形成了一整套围绕盐场征税的办法。一言以蔽之。林润而今征收的赋税,都可以称为场税。也就是在盐场直接征收的赋税。 但是真要说起来,盐商的利润依旧很大。即便盐税降到三文,但是陕西等地内陆的盐价,估计还在十几文,乃至更多。 一部分是盐区限制。 大明每一个盐运司都有自己行盐的范围,就好像是经销商一般,不能超出这个范围贩卖官盐。所以两淮盐运司占据最大的范围,几乎在大明精华地带,都是两淮盐运司手中。 这种割裂的市场。让两淮盐运司降价,与其他盐运司关系不大。 另外一部分,自然是运费的问题了。这种商品价格能翻上几翻,虽然运输在这个时候长途运输是非常耗费精力乃至于人命的事情。但并不以为这盐商就不赚钱了。 宋代的盐业政策,几乎管理到了卖盐的每一个环节。所以盐业整个产业链的利润都在朝廷手中。故而,有一千多万贯的盐税。但是明代的盐业政策就不一样。最少没有全部掌控的想法。 朱元璋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大明实行开中制,让人运粮食到边关,然后拿了盐引到盐场领盐。这里面其实也有附加给盐商强制劳动的义务。所以盐税也不算太高。 大明盐税长期在一百万两浮动。固然是有贪官污吏的时候,但是大明前期的时候,盐税也不过是两百万上下。 而今盐税能有五百万上下,其实也就随着人口生长,百姓增多。对盐的消费增多,而造成这个样子。 如果想让盐税再次攀升。最好的办法,是在各地设盐店,再增一次税。或者干脆,维持原来的盐价不变,七文钱之中,有六文钱是税,盐税能翻两翻。一千五百万两还是有的。 只是,周梦臣看着林润。 林润有一些紧张。 周梦臣长叹一声,说道:“如此也好。” 对于一些人来说,盐价高几文低几文,没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是江南百姓一般,大部分江南百姓不敢说多富裕。但也不将一年几十文钱的卖盐的钱放在心上。 但是很多偏僻贫苦的百姓就不一样了。 他们赚一文钱都难,盐价降下些,说不定,能让百姓多吃上几口盐。而人不吃盐,是会生病的。贫且病是让底层百姓家破人亡的。 周梦臣又不是嘉靖。 对于嘉靖来说,他恨不得将每一文钱都征收上来。但对周梦臣来说,搞钱的门路是非常多的。他也不用为了赋税,与百姓争最后一口吃的。 更不要说,林润不管怎么想,他已经降下去了。周梦臣也何必做恶人啊。 林润听了心中暗松一口气,说道:“多谢大人。” 周梦臣说道:“此事与我无关,你该感谢你有一个好老师。” 林润说道:“恩师自然也是要感谢的。但是更感谢大人您,如果没有大人您为我指一条明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周梦臣说道:“好了。盐政上有什么问题?” 林润说道:“倒是有一个。” 周梦臣说道:“什么问题?” 林润说道:“开中法怎么办?” 周梦臣听了,陷入沉思之中。心中暗道:“这倒是一个问题。” 前文说过开中法,乃是盐商送粮食到边关。边关给盐引,然后拿了盐引的盐商,到盐场领盐。 这一套制度,在开国之初,运行还不错,甚至一度演变成了商屯。也就是商人不从内地运粮食,而是在边关种植粮食,直接将粮食运输给边关,拿到盐引。 但是这一套制度,在后来已经名存实亡了。 无商不奸,奸商钻空子的能力太强了,他们发现为什么要种粮食,为什么要运粮食,为什么不能将军队仓库的粮食弄出来,走一个过场? 只要与军方分一些钱就行了。这些账目上的粮食,找一个时间自然销毁就行了。毕竟他们不这么做,就好像军队仓库之中,就没有亏空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手段,这只是最典型的一个,其次就在边关就地收粮,以至于让边关粮价暴增,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利润的。但是让边关将士却活不下去。形成巨大的社会问题。 但是与他们无关。 总之一句话,开中法到了后期。几乎没有什么粮食运输到边关。玩得只是一个账目游戏。 其次,就是皇帝带头对开中法破坏,比如某年某月赏赐某人盐引若干,这样的行为很多。以至于盐引增多,但是食盐不够,盐场外等着支盐的人,要等上好几年都领不出来盐。 只能找关系才能搞到盐。 于是,没有关系的小商人只能将盐引出手,盐商也由开国的大量小盐商,组建变成了大盐商。而开中制,也在后来逐渐废除。 当然了,开中制与盐政几乎是孪生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了。即便开中制废得差不多了。但是依然存在很多遗留问题。 比如盐引。 盐引分大小,大引四百斤,小引两百斤,本来就是与开中法配合的。而今周梦臣秉承着为政务简,倒不是周梦臣不想将事情搞复杂,而是他很清楚,事情如果搞复杂了,下面的人们根本执行不了。 所以,干脆将盐税变成就场征税,每一个盐场派十几名吏员,一名官员就行了。 如此一来盐引与其附带的盐商资格就没有用了。按理说废除就行了。但是之前降价也就罢了,而今还要对盐引动手。动静就有一些太大了一些。 周梦臣问道:“首辅怎么说?” 林润有意回避周梦臣的眼神,说道:“首辅没有表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黄河难民 第九章 黄河难民 周梦臣听了,心中轻笑一声。暗道;“这果然是徐阶的风格。” 没有表态有太白多的意味深长了。 可以是,徐阶默许。也可以说不同。也可以是不置可否。 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徐阶在这里的不表态,就是不赞同。 对,徐阶手腕厉害,为人做事,绵里藏针。似乎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从来没有徐阶自己的注意,而是朝廷的公议,陛下心意等等。 至于徐阶怎么将自己的想法,搞成朝廷公议之类的。就是徐阶的不传之密了。徐阶掌控了士林舆论,官场舆论。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互相影响的。 徐阶这样做,避免了独断嫌疑,也将自己与士大夫集团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在嘉靖面前也就有了几分抗争的底气。这是好处。但是也有坏处。 坏处就是徐阶做事不能太激进。要尽量符合士大夫集团的想法。 士大夫集团的想法是什么? 其实,所谓的士大夫集团,就是掌控大明绝大多数权力的文官官僚集团。将,里面切开,自然有不同的派别。但是作为官僚,他们天生的厌恶改变。 所以,他们的集体意志就是恢复,众正盈朝的局面,一切以朝廷祖制来办,恢复大明原本的体系与体统。 这里面自然也有进步的一面。 比如,将严嵩当政以来很多错误决策,全部拨乱反正。并且洗刷政治,对原本太过腐败的局面进行清理。但是,这一切并不包括,大刀阔斧对朝廷体制进行改变。 所以,即便林润是徐阶自己的人,他能包容林润在盐政在有一些作为,但是却要让这种作为压制在一定程度上。林润做的很多地方,已经过线。好在给朝廷送上一大笔钱,算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出于赏功罚过的想法徐阶能对林润有一些容忍。但绝对不能什么事情都容忍的。 周梦臣本来挖徐阶墙角,仅仅是试探。而今看来,却是真有可能。忽然他对战胜徐阶充满了信心。因为,徐阶把握住了大多数士大夫的心态。但是他却没有把握住年轻一代官员的心态。 对于徐阶来说,他认为大明出问题了。是因为严嵩乱政,所以要拨乱反正。 徐阶做的事情,也就是拨乱反正,将大明朝扳回到所谓的正规之上。 但是年轻一辈,却不这么样想。包括周梦臣,张居正,高拱,乃至眼前的林润,在其他地方的杨继盛,王宗沐,等大量官员。包括了徐阶的最亲近的弟子。 都觉得大明需要的不仅仅是拨乱反正,而是需要变一变了。 周梦臣说道:“耐得住心思,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的。我这一段时间,就要回京,回京之后,我会在朝廷上说这一件事情的。” 林润一时间内心混乱之极。 按理说,他作为徐阶的弟子,应该站在徐阶的立场上,徐阶不想让周梦臣回京的意图,很多人都看着明白。但是此刻他内心之中,却生出一丝期盼周梦臣回京,能将盐政上达天听,如开海禁一般,改易盐政。 只是他知道,如果这一件事情,真的做成的话,对徐阶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冲击。说不定,危及徐阶的地位。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周梦臣这一卷。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周梦臣并没有非要林润在这里说出来一个所以来。他又挑出很多关于盐政的问题,一一问林润,比如,淮盐有没有余力出海外销。 林润觉得,而今一时间说不准。 因为大明到底需要多少食盐,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一方面,关于大明人口的官方统计,几乎是一团稀烂。根本不足以取信。大明在册人口只有六千多万,说出去谁信?有大量黑户。 另外一方面,盐其实也是用途广泛的。不仅仅是人吃。大牲口也要用盐,一些工艺也是需要盐的。这些盐的用途,混杂在食盐之中,也不好分辨。 而且林润也判断,这一两年大明有很多前潜在的官盐消费会挖掘出来。便宜的官盐侵占了私盐的地位。 大明一年需要多少盐,这个数据估计需要几年才能估算出来。 在林润看来,他一切都是为大明百姓服务。而不是为其他国家百姓服务。 虽然周梦臣觉得三文钱的盐价。足够冲垮,朝-鲜,日本,安南,乃至于南洋大部分国家的盐业。能狠狠赚上一笔。但是在林润的原则上面。 周梦臣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周梦臣很清楚。而今两淮盐场的潜力还没有完全挖掘出来。等完全挖掘出来,估计食盐要滞销的。毕竟大明市场终究是有限的。 林润最后说道:“大人不是要巡视吗?要不我带大人去看看,千里盐场。” 周梦臣说道:“也好。”他顿了一顿,说道:“对了开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润并不管这些,但是盐场距离草荡并不是太远的。他自然是能看到这开荒的进程。 林润说道:“大人,你没有看见,那些流民有多----”林润微微一叹,说道:“河南,与徐州一带,这两年都不安生,听说,嘉靖三十七年决口,还没有完全堵住,百姓能跑得都跑了。平日里,扬州城满城都是流民,不知道多少人坚持不住,饿死街头。也就是大人三令五申,要开垦草荡,让这些百姓有了活计,都到东边开荒了。才算是有一条性命,仅仅这一点,就功德无量。” 周梦臣一愣,下意思说道:“我怎么没有看到?” 话一出口,周梦臣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下面的官员怎么能让他看到。粉饰太平的手段,不仅仅是他们会用。 很多人觉得,堵住黄河的决口,当年,不,甚至当时就做到了。那是见惯了电视中抗洪抢险的视频。但是实际上,黄河决口之后,数年都没有堵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一,工艺问题。黄河冲开的决口,甚至有数里之宽,以这个时代工艺。想要让大堤合拢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第二,就是人祸了。 治理黄河的官员能力有限,就很容易出现,黄河合拢不住,甚至反复冲决的场面。北宋三易回河,造成了多大惨剧,甚至直接动摇了北宋的民心。 以至于黄河两岸盗贼蜂起。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黄河那边有问题。 但是正如之前所说,周梦臣没有资格去问。即便行文询问,对方也未必会理会周梦臣。周梦臣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在这里做的事情,反而给黄河两岸的难民带一条生路。 原因很简单,黄河南岸的难民,根本不可能逃到河北,也不可能逃到江南,这些难民什么都没有,一般情况下,是无法渡过长江的。即便有办法渡过长江的,也都是很小一部分。 所以都聚集在江北一系列城市之中,其中扬州最为繁华,最繁华就代表着求生的几率最高,活下来的可能性就高,自然有难民大量集聚。 只是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却不知道。不知道是下面人有意隐瞒他,还是都已经司空见惯了,毕竟黄河淮河,几乎是三天两头发大水。就嘉靖三十年以来,黄河已经有两次大决口了。 这样的场景,不管对当地官员还是当地百姓,都谈不上陌生。不觉得需要上报,而且上报了又有什么用? 如果是前者,周梦臣感到愤怒,如果是后者,周梦臣感到悲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如何治人心? 第十章 如何治人心? 周梦臣这一次没有走陆路,而是走水路。 走的就是运盐河。 这是一条古老的运河,相传西汉时期就开始修建,后续陆陆续续修补,就是为了运输食盐,所以被称之为运盐河。 这一条河可以从扬州坐船,连接各处盐场。这也为什么,扬州能成为淮盐的聚集地,在绝对的距离上,各地盐场距离淮安与扬州的距离相差不大,甚至有一些盐场距离淮安还是比较近的。 但是正是有这一条路,可以让食盐很方便的从盐场运输到扬州。这才让扬州成为大都市。天下盐都。 很多年前,这条河是贴着海岸线的。但是多少年下来,这一条河已经距离海岸线很远了。而在黄河的作用之下,运盐河东侧更是有大片大片的土地从海里冒出来。 当然了,这是后话。 此刻周梦臣坐在船上。 让扬州知府,在一边给周梦臣指点,哪里是新开的土地,哪里不是。运盐河因为长时间沉积,其实也成为了一条上河,运盐河两岸,固然有不少局面。但是运盐河东边,很多土地都是盐碱地。 正这一次开垦的土地。 周梦臣时常停船,下去与屯耕点的百姓商谈一番。 在他的关注之下,虽然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大体上还是不错的。 周梦臣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 周梦臣问林润说道:“你觉得在运盐河以东,设置几个县如何?” 林润说道:“大人,朝廷恐怕不会允许的。”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 林润说道:“一来,这里人太少了,即便有移民开垦,今后几年,人口也充盈不起来,几个人屯耕点,看上去还不如很多地方的村子。这里设县,恐怕太消耗人力物力了。一个县一套班子,十几名官员,还有百余衙役,这里根本支持不起来啊。” “二来,增设府县,就要增加开支。增加开支,就要给当地百姓加税,这样一来,就为当地百姓增加了负担。不如,让他们附从海陵等几个县。于他们于朝廷都方便。” 周梦臣听了。 他叹息一声,说道:“如此一来,这些土地,会有多少在这些开垦百姓手中?” 林润一愣,不知道说什么了。 周梦臣沉思了起来。 这又是思想的碰撞。 大明对于增加府县,从上到下,都是不是很积极的。 就如林润刚刚所说的。增设了衙门,增加了朝廷开支,增加了百姓负担,看上去有百害而无一利。真的如此吗? 周梦臣很清楚,官府管不到的地方,乡绅在管。但是乡绅到底是不是官府,有些事情,他们根本办不到。 大明官府意识形态之中,爱护百姓才是第一。但是他们爱护的方法很有问题。比如有的税官,在征收到足额的关税之中,大开关门,来去自如,说是与民方便。 大明上下为了财政绞尽脑汁,下面官员这么大方。正因为这样的思想,让官员对百姓加税,都是罪大恶极。即便要加税也只能加正税了。 慢慢的爱护百姓,变成了爱护士大夫。 但是大明上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正如唐顺之临终的时候,让儿子迁居吕州。就是觉得大明统治之中,士大夫在核心地位。吕州如果有士大夫这个阶层,就很难背叛大明了。 周梦臣心中设县,是加强管理。更是加大开垦力度。这里有大片的荒地,新设一个县,人口不足人丁不足,那么县令最重要的任务是开荒。这个县令定然努力做事。 而是给海陵知县,一个开荒的任务。而且是一个持续的长期的任务。周梦臣在南京,他们自然做的很好,但是周梦臣不在南京了,这些知县,还有那么卖力吗?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下场是什么?当官府退出之后,这里的一切都由百姓自己处理。就会出现,无组织的抵不过有组织的。 也就是散户抵不过家族。 没有背景的抵不过有背景的,也就是百姓抵不过士大夫。 于是,很快这些已经开垦的土地成为当地有权势的人的土地,如此一来,谁还会去开垦啊?周梦臣的努力,不过是给当地士绅多增添一些土地而已。 周梦臣一心想要设县,就是想要通过加强管理的手段,来制衡士大夫。保护普通百姓,自耕农。 但大明朝廷几乎不到万不得已的不会设县的,郧阳一带,乃是引成化年间,聚集百万流民,打了几年仗,最后平定了,依然有流民不出,这才将这里设了新的行政机构。而湖广有一个例子,那就是黄安县,也就是后世有名的将军县红安县,在山中。乃是土匪聚集之处,土匪在这里出发,骚扰周围好几个县。屡次剿灭之后,不出数年,这里就重新有了土匪。 所以周围的地方官士大夫上书请求在黄安设县,但是这要求花了几十年才最后实现。 周梦臣而今想因为区区开荒,就要设好几个县,朝廷之上是很难通过的。 因循守旧的风格,在大明官场上无处不在。大部分官员都想维护大明这一台机器,让他能继续运作下去,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们不敢兴趣,也不会主动去做额外的事情。 脱离的具体事务,来看大明朝廷,周梦臣顿时皱眉。 周梦臣所到之地,可以用强力手段,推行一些政策。周梦臣也可以用种种利益捆绑的手段,让自己推行的政策成为当地不能被推翻的政策。让自己不至于人走茶凉,人亡政息。 但是问题是,周梦臣并不觉得他定下的很多东西,都是永远不会错的。周梦臣很多政策,都是为当地的情况,进行了折中适应。 而今看来,很有可能成为大明不可被动摇的规矩。 难不成周梦臣想要的,就是将太祖制度推翻,将孔圣人推翻,竖起一尊周圣人的雕像吗?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治国在于治吏啊?” 此刻的周梦臣时刻准备的进入中枢,调整自己的思路。之前作为地方官,身为方面之任,关注具体事务。而今进入中枢之后,自然也要关注具体的事件。但是同时,周梦臣也要做一些务虚的事情。 但是怎么务虚。说白了就是改变人的思想。 具体该怎么做?周梦臣内心之中在缓缓的酝酿。 林润听周梦臣这一句话,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也好接茬。因为这一个话题太大了。林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周梦臣之后,也没有跟林润说设县的事情了。 北-京决定一切,而解决一切的药方,也都在北-京。 周梦臣参观了屯耕点,随即又到了各盐场。各盐场也冷清了很多,大部分灶户也都在开垦土堆的行列之中,在周梦臣的努力之下,灶户这个户口被取消了。这些灶户都变成了良民。他们原本开垦的土地都算他们自己的。各地盐场要用人,也必须雇佣。 当然了,这年头的雇佣关系与后世的雇佣关系是不同的,有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在其中。不过,比起之前在官府直接管理下,形如奴隶一般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周梦臣并没有看所有盐场,大部分盐场归谁所属,周梦臣也是心中有数的。虽然都带了马甲。但是周梦臣是参与者,其中不知道马甲背后是谁? 只是来到一个盐场,周梦臣看着管理盐场的官员,有些疑惑的说道:“这是?”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上海港外 第十一章 上海港外 林润说道:“大人,我见识过晒盐法之后,对气学有了更深的了解。觉得晒盐之法,其中也是有很多改进的地步,故而留了不少盐场。” 周梦臣听了,暗暗一笑。也知道林润这个到底还是不够圆滑。他是舍不得这些东西都填了幕后那些人的嘴巴。 周梦臣何尝舍得。如果有可能,周梦臣也想将背后的人清理的干干净净的。这样一来,盐税又能多出一大截。但是不可能。 很多人的根子直通朝廷,甚至直通大内。 周梦臣除非造反,否则是不可能大清洗的。只能徐徐图之。 不过林润这样做,周梦臣是可以理解的,他也没有深究。反而对改进晒盐法很有兴趣。他说道:“哦,你准备如何改进晒盐法。” 林润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随即来到海边几重院落。 这年头土地不值钱,更不要说盐场的土地,更不值钱,所以都是圈着好大的院子。周梦臣进去之后,立即有几十人迎了进来,周梦臣看到为首一个人,有些印象说道:“你是----” “学生陈道之,拜见老师。”这个三十多岁的人说道:“学生在六艺书院就读,听过大人您的课。” 周梦臣心中欢喜,说道:“不错。” 他高兴的不是陈道之事故人,而是高兴经过江南一行,他周某人的学说。不再默默无闻了,不敢说是当世显学,但是如果有心之人盘点天下学问,是少不了说上周梦臣气学一脉的。 不管林润是拍马屁也好,是真信奉气学也好。他在盐场设立一个专门的研究机构。对周梦臣来说,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样的研究机构与研究工作。都是周梦臣,已经周梦臣的弟子开启的。而今却是林润开启的。说明气学越发深入人心了。 这对周梦臣来说,简直是高兴到极点的大利好。 周梦臣立即去看看了,陈道之的研究。 不过,他一看下来,有些失望。 陈道之的水平太有限了。他仅仅在研究晒盐法的一些技术细节,如何更好的晒盐,同时也在记录与研究天气。原因也很简单。晒盐法对阳光太过依赖了。 一旦天气骤变。晒盐场上的卤水,很可能就要重新再来。 这两个课题,一个太简单。一个太难。 晒盐法的技术细节,是有研究的必要。因为是晒盐法是基于福建的晒盐法。是一种经验总结。未必全都是合适的。也未必合适这边的海水与气候。 但是这潜力也是有限的。 至于对气象的研究。 其实北-京钦天监,才是行家。但是他们也么有研究出什么。只是记录而已。并且总结一些好像是谚语的规律,仅此而已。 毕竟气象这个混沌系统,是非常难研究的。 周梦臣也没有说什么,鼓励了一番,保持对学术前沿敏感度,多读期刊等等,当年老师的套话。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即为了这题了一个匾额:“天下第一盐。” 一行巡视,到了这个就是终点了。 不过,周梦臣并没有回扬州。而是等了两日。等上海的船只来接,然后乘船南下,不过两日就到上海。 一年多没有来上海,上海给人的变化简直是日新月异。 他被堵到了吴淞口外面。 原因是上海县令海瑞,启动了上海港扩建工程,是上海县自己承担了十几万两的经费,要将上海港扩建。所以而今从吴淞江逆流而上,空间不大。有大量的船只都滞留在外面。 自然也包括了周梦臣的船只。 其实,海瑞早就想扩建上海港了。而今才等到机会。却是宁波,温台,福州,泉州,登莱,等地次第开港。吸引了一大批海商,让上海港人满为患的局面,得到了缓解。 只是财富动人心。 上海开港这一两年之间,因为上海港占据了唯一的开港港口的地位,整个大明的商人都来到这里。上海就好像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各项基础设施都不行。 而其他的基础设施也就罢了。一来没有那么重要。二来,修缮起来也不是太费事。最大难点就是港口。 周梦臣当初修的码头,已经高估了船只数量。但是一年之后,这个数量就是远远不足了。虽然这些很多港口在一两年之间,次第开港。 但是海瑞还是坚信,上海港于大明有不可替代的位置,虽然会因为其他地方开港,暂时夺取客源,但是时间长了,不管是有其他客源流入上海,还是跑到其他地方商人再次回来。 反正上海而今的港口不够用。 所以海瑞力排众议,开启了扩建工程。这一扩建就占据了很多泊位,让上海港的泊位更加不够用。才有大量的船只停滞在吴淞口这里。 甚至吴淞口这里也建立了临时的码头。看样子,迟早会发展成为外港。 徐渭说道:“大人,我去通报一声吧。想来海瑞也不敢让大人在外面等着。” 周梦臣说道:“不用,等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也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于是,一直到入夜时分,也没有论到他们。 忽然旁边船上有人来请,说相逢不如偶遇,而且今日恐怕是入不了港了。不如大家一起聚聚。 周梦臣听了,也大感兴趣,但是周梦臣身边的护卫人员,怎么敢让周梦臣上其他人的船。要知道,这些海商在这里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吴淞口这里有驻军,还有一支船队,虽然都是一些小船,但是船上有大炮。而且他们背后是大明朝廷,这些才老老实实的。 他们在海上,是什么样子? 谁也说不准。 谁也不能否认,即便在开海之后,有大量商人涌入大海之中,也并没有洗刷到海商亡命徒的形象。甚至因为财富的刺激之下,很多人更亡命了。 甚至一些聚啸山林中的人,也觉得还是海上有前途,也都从土匪改行成为海商这个有前途的职业,当然了,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干一些老本行。 这也是难免的。 毕竟海上很多地方,都是法外之地,大明朝廷根本管不到,那是真正的丛林法则。能在海上做大做强的商人,手中没有多少人命,他自己都不相信。 周梦臣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让周梦臣过去。 无奈,周梦臣只能以自己船大为由,成为这一场临时宴会的主办方。 周围的海商,不知道是出于人脉的考虑,还是别的想法,还真没有人聚集。 于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周围的客商纷纷登上了周梦臣的船。 周梦臣出门迎接,为首一个海商,说道:“见过这位大人?”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见过我?” 这个海商说道:“我没有见过大人,也不知道大人是谁?” 周梦臣说道:“那你-----” 这海商哈哈一笑,说道:“这船我是见过的,是江南造船厂福船,特别加固过的,能上重炮的那一款,而且大人您船上这箱子,位置好生特别,都是放在炮位上,而且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都是行伍出身,特别这位仁心,将手铳都露出来了。” “江南造船场的船,大炮,还有这手铳,都是稀罕物件。等闲人是拿不到的,所以您不是大人,就是衙内。” 周梦臣笑道:“哦,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位衙内啊?” “大人说笑了。”这海商说道:“你的气质,怎么可能是一位衙内,即便是大人有些余荫,但也决计不是靠余荫走到现在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南天一柱林凤 第十二章 南天一柱林凤 周梦臣哈哈一笑,也没有辩解。 什么微服私访?根本一点也不靠谱。 居移气,养移天,周梦臣身居上位多少年,他都不记得,他多少年没有单独上街了。一身气质早已不同凡俗,其实,周梦臣本身就有一种与这个时代士大夫不同的气质。多年高官,独掌一方,更让他这种现代人的气质得以凸显。再加上周梦臣在微服私访,也不可能真正一个人上路。就好像现在,周围有数艘船,千余水师官兵在不远处护卫。 可以说,但凡是有一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出周梦臣不同凡俗的地方。 周梦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海商的问题。而是给徐渭示意一下。 之前周梦臣有意隐藏身份,自然是普通商户宴请标准,而今身份败露,就不好太抠抠搜搜了。徐渭会意立即下去安排。 周梦臣对这个海商说道:“听阁下似乎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却不知道阁下什么身份。” 这个海商怅然说道:“在下林凤,早年误入歧途。在海上厮混,后来投入俞伯爵帐下。也算是有一些战功。但是到底是耐不得束缚,犯了忌讳,伯爵开恩,让我以指挥使之职致仕,我也有些积蓄,招揽了一些老兄弟。在海上从商。也算是糊口饭吃。”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原来是他。” 周梦臣知道的仅仅是林凤是原本魍港的海盗首领,后来俞大猷攻魍港的时候举城投降,也算是开拓台湾的先锋。而在历史上,林凤更是赫赫有名的大海盗。进攻过马拉尼,后来在中外联合围剿之下,才算是落败,也算是海上一时之风云人物。 周梦臣说道:“林将军,海上行商有何趣问,说来听听。” 林凤听周梦臣一句“林将军。”分外受用。 虽然林凤而今已经不在水师之中。但是离开水师,对林凤来说,也是万般无奈。不要看他说的那么好听,其实是触犯军法。放在大明大部分军队,林凤在船上夹带走私。其实算不得了什么大事。 但俞大猷治军严厉多了。自然容不得此等事情。如果不是水师之中前海盗有很多。林凤又是积极投降的首脑人物。要考虑政治影响。林凤早就人头落地了。 这才从将林凤从水师之中清理出来了。 而且即便如此,林凤这个前水师人物,也为而今林凤壮大自己的生意,成为海上的大豪商,起了很大的作用。无他,他如果不是前水师将领,在水师之中有人脉,好歹也算是官场中人。他根本不可能与江南世家大族搭上线,而海外所需要的货源都在江南世家手中。有了官身这一层皮,林凤很多事情上都有了很大的自由度。而且水师在海外的影响了,也是世家大族所需要的。林凤在水师之中的人脉,对江南世家大族也是很有用的。 如此一来,林凤两三年之内,扶摇直上,成为南海豪商。固然有林凤本身的能力。也有这背后的种种原因。 林凤说道:“不敢当。不过在南海求财而已。” 身边一个海商说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林将军在海商之中,号称南天一柱。大家都服他。在南洋与那些蛮夷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 周梦臣说道:“还有此事?” 林凤脸色有几分得意的微笑,说道:“诸位抬爱,诸位抬爱。” 周梦臣亲自端了一杯酒,说道:“还请。林将军为我分说一二。” 林凤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得意起来。说道:“南洋其实也没有什么?除却西夷之外,都是土鸡瓦狗。” 随即,林凤将他如何在南方大展雄风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凤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别的海商,只敢走现成的商道,而林凤第一次出海就到了爪哇。 但是爪哇是回回国家,而且是南洋霸主。即便是荷兰人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爪哇打服的,甚至爪哇方面与葡萄牙人有还有几次争夺马六甲的战事。可见爪哇的实力。 林凤到了爪哇,因为是新人,被当地人压价。林凤大怒,就不做这生意了。但是一离开港口,就被爪哇方面船围了上来。 林凤带着船,来了一场胜利大逃亡。 如果仅仅是这样。 林凤就不能号称南天一柱了。逃走了的林凤,越想越生气。觉得老子不管是跟着吴平老大混,还是跟着俞大猷老大混,都没有这么窝囊过,更不要说,大明人对外国人都有居高临下的鄙视,吃了这等亏,林凤自然要报复过来。 他在周围游荡数日,找来几个大胆的海商,还纠结了一些,从东南沿海逃到南洋的海盗,一共有十艘船,大小不一,新旧不等,火炮也不多。 然后林凤杀了一个回马枪,将爪哇的港口一把火给烧了。抢了不少东西。也抢了不少船,纠结了当地的亡命之徒,就好像当年骚扰沿海一般,在爪哇沿海好生肆虐一番。 最后爪哇方面受不了,双方才谈判。 林凤也暗地算了一笔账,爪哇虽然是南洋比较富裕的地方,粮食不少。但是一算账,发现抢劫没有做生意划算。 毕竟,抢劫还需要成本的。而大明商品对这些地方,简直是毫无对手可言。大批量的中国货物南下,也顺便将南洋一些国家的产业摧残的差不多。 别的不说,单单说安南的瓷器产业。 其实安南一直有生产瓷器的传统。毕竟在中国文化圈之内,生产瓷器并不是什么高科技,但问题是,安南生产的瓷器,不叫安南瓷器,而冒充中国瓷器。 占据了南洋好大的市场份额。 而今大明的规模开关,不用景德镇的瓷器,单单是福建的瓷器,广东的瓷器,就能将安南给打得屁滚尿流。 其中问题,林凤或许不清楚。但是一核算,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从爪哇抢劫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粮食,从爪哇运粮食到中国,不是不行。但是利润并没有多少,在当地发卖。也卖不上价。 最后还是在爪哇卖中国商品赚钱。 于是,林凤与爪哇方面讲和。最后在三宝垄划出一片地盘,成为林凤的商馆所在。而三宝垄这一带,华人本来就不少,于是。立即成为华人聚集的中心。 林凤经此一役,也算打出名头。 有了名头的林凤,在中国海商受到欺负,求到门前的时候,都愿意出手相助。当然了,也不全部是情分,也有生意。 大明水师能庇护的地方,也就是南海北部,在南海南部就有一些力有不逮。而过了马来半岛,更是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了。 如果说,大明的商人在南海活动,大概率还是能保持安全的。但是过了马来半岛,真出什么事情,朝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大明朝廷也不可能为了商人而兴兵南下。 大部分海商都在这个圈里行商。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例外。 毕竟富贵险中求。 不客气的说,在南海范围内的生意,因为安全,利润率也不会太高。这样大规模的开海,自然有大量海商在竞争之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闯一闯南洋。 林凤在南洋也有自己的生意,但是他很快发现,做这其他生意,不如收保护费。于是,他在爪哇之后,又与南洋好像国家贵族,前前后后打过好多交道。 有胜有负,总体上展现了实力,才有谈判的可能。林凤更是成为了南天一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大航海的先声 第十三章 大航海的先声 此刻的林凤有一种志满得意的感觉,虽然知道周梦臣有官身,但是到底是什么级别,未必清楚。而他因为在南洋的特殊地位,大明海商要在南洋做生意,是绕不过他的。甚至很多世家大族也绕不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社会地位倍增。自己倍有面子。 再加上喝了几杯酒,更是说起了大话,说道:“老兄,你如果想做南洋的生意,找我准没有错。南洋一片,就是佛郎机,红毛夷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不怕告诉你,我这一次回来,是来娶妻的。是上海陆家的女子。上海陆家知道不,虽然陆老爷子不在了。但是陆公子可以是总督大人的弟子。” “我林凤也能娶上世家女子,一辈子也不枉了。” 周梦臣一听,立即有一个判断,那就是林凤娶的上海陆家的女子,定然不是嫡女。不过,即便是上海陆家的庶女,对林凤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之前的海盗们,在海上不管有多大的权势,在大明社会之中,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更不要说什么社会地位了。 倭乱的导火索,不就是谢家灭门案,原因就是谢家根本不将混迹海上的人当回事,不留情面的压榨。逼得许家四兄弟,忍无可忍。然后上岸杀了谢家全家。 震动天下。 而今林凤能光明正大的到谢家提亲。就说明了地位的改变。虽然林凤也知道自己娶的应该是一个庶女。但是庶女又怎么样?庶女也能搭上谢家的关系网,这是一张祖辈是翰林学士,父辈是总督亲信,同辈而今还是总督大人的弟子。这不仅仅是与谢家搭上线了,还是与大明第一名将,周梦臣,与他身后的气学一脉搭上线了。 林凤在众多海商面前,其中还有一位官人,也就是周梦臣面前,如此侃侃而谈,觉得十分有面子。 林凤说得起兴,简直是喧宾夺主。说道:“今日酒菜不错。不过,有酒岂能没有美人。来人,将我的美人带过来,给大家献舞。” 林凤一声令下,片刻之后,就有一艘小船过来了。 上来几个女人,她们外面包裹一层轻纱,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只能看见身材曲线是非常好的。还有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却见这个女子,身子一甩,将外面的轻纱给甩了出来。 顿时一声惊呼。 却见是一个典型印-度女郎打扮,上身仅仅裹着胸前,整个摇身露在外面。身上还有多金银饰物,在灯光之下,简直是富贵逼人。 这个印-度女郎身形妖娆之极,双手合十,整个人好像蛇一般摇动。腰身尤其曼妙。 “肚皮舞?”周梦臣一愣,下意思说道。 林凤带着几分醉意,说道:“还是这位大人见多识广。我也是别人送过来才见过这样的绝色。”说话之间,林凤脸上流漏出几分,只有男人才能体会的神色。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个时代舞女一般都有其他不能说的功能。 很显然林凤哪里到嘴的人不吃。 林凤甚至让人撤去桌子上碗筷。印-度女郎会意,轻轻一跃,就站在桌子上,先是双腿交叉团坐在桌子上,随即双手合十从胸口慢慢伸到了头顶,就好像抓做一道无形的绳索一般,身体一点一点的提了上来。一般向上,全身上下,腰肢手臂,乃至于纤纤玉足,尽显各种妖娆。甚至赤裸的小脚丫,缓缓抬起,在众多看客的鼻子绕过,尽有一丝丝香风。 周梦臣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此时并没有多少失态。但是其他海商一个个眼睛珠子都快要崩出来了。 只是周梦臣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毕竟,大明官员还是要自重。周梦臣从来没有来到如此放荡形骸的局面。不过周梦臣也知道,这其实是士大夫的常态。 大明士大夫的风流,林凤只是其一二而已。 要知道,明代之风气,唐伯虎公然画春宫图,而大明士大夫在公开场合谈论房中术,不以为耻,今日这局面,这才那到那了。 林凤很大方,随即将这个印-度女郎推进一个商人怀里,这个商人千恩万谢抱着女郎就走了。最什么事情就不用问了。 这个印-度女郎,等于林家的家妓,代替主人招待客人,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随即,林凤又叫来一个。 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更是丰-臀肥-乳。 林凤说道:“这是我从西夷那边讨过来的好货色,据说是西夷贵女,不过,说好了,这是我的,不是待客的。仅仅是献舞,仅仅是献舞。” 众客人自然哄堂大笑。 其实,西方人的奴隶制度,才是真正的根深蒂固,如果以为西方人仅仅是贩卖黑人,那就错了,西方人何止是仅仅是贩卖黑人,他们连自己同胞都不放过。 只是没有黑人数量众多。影响力也没有那么大而已。 这一个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家破人亡之后,自己都成为货物,专卖到了东方。 周梦臣无意去管这个女人有怎么样的坎坷经历了。毕竟这个时代,对于很多人来,活着的确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大明这样的人也有很多。 周梦臣实在是同情不来。 不过,这个场面,周梦臣觉得他并不适宜在这里了。于是就悄然退场了。 在甲板上,周梦臣吹着风,陷入沉思之中。 周梦臣作为一位政治家,固然要有道德感,但不能有太多的道德感,否则就成为圣母了。林凤是好人吗?自然不是,他如果是好惹,俞大猷也不会将林凤给踢出来。 周梦臣也不相信。林凤在南洋的种种作为,都是基于爱和正义的。 但是周梦臣对林凤这个人的判断无关紧要。对林凤所做所为的意义却是高度评价。 正如英国人用海盗来扩张海上力量一样。周梦臣也发出,他的步步为营,以移民为主的海外扩张。是有一些问题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慢了。 如果以西方人仅仅是贸易点推进的话,能在很多的时间之内,布置出一道广袤的网络。但是如果按照唐顺之这般,一步步一个脚印。虽然唐顺之用了数年时间,建立起吕州。但是按这个速度进行下去,百年之后,大明也最多吞并南洋。对于更远的地方,就鞭长莫及了。 而今林凤的模式,让周梦臣眼前一亮。 或许能与大明官方步步为营的方式,形成互补。 如此一来,也能利用起大明的民间力量。毕竟虽然海商数量大增,当今一些刀口舔血的海商,未必习惯而今比较和平的海商行商。与其留在近海,成为海盗。不如让他们远出重洋,成为大明海上另外一股力量。 “大人,”一个声音传来。周梦臣一转身,看见不是别人,正是徐渭。 徐渭说道:“这里林凤的情况,我也打听出来几分。他的确是陆家的准女婿,要娶的是陆先生的侄女。是一个庶女,不过这门婚事,乃是陆先生生前定下来的。陆先生也大力让陆家的生意转型海上,放弃陆上大量生意。这林凤是他布局的重要环节。”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周梦臣很清楚陆揖的做法,陆揖作为当时第一的经济学家,他很清楚海外的活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海外都是财富来源,而江南内部的利益,早已有不知道多少人争夺。陆家虽然攀上了周梦臣。但是未来他不在了。依然是没有主心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陆家的女婿 第十四章 陆家的女婿 陆揖这样的决策。也是为了儿子。在大明国内撤退,在海外扩张,维持陆家的经济基础。 寻常世家大族,是没有陆揖这种眼光,即便有,也没有陆揖打破世俗见解的魄力,林凤也不可能真正娶到世家大族的女儿。除非再过几十年,林凤的儿子或许有这种资格了。 周梦臣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到了上海,记得提醒我,去给陆揖扫墓。可惜了。” 天不假年,如果陆揖能多活几十年,周梦臣决计会让陆揖成为自己最重要的经济幕僚。 这样的人才,在大明是少见的,堪称国士。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林凤从一阵软玉柔香之中醒来。 一边梳洗一边听身边的管家报告:“家主,昨天那位大人送来一份名刺。” 林凤打这哈欠,任昨日的金发美人给自己打理头发,说道:“上面写的什么?” 管家说道;“说他叫周长亭。” 林凤说道:“周长亭是谁啊?你听说过吗?” 这管家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 这也是林凤的圈子原因,他到底不是士大夫家族出身,对于一些弯弯绕是不大了解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周梦臣还有一个长亭的号。 林凤说道:“先放着吧,这个周什么的,决计是一个当官的,也算是一分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都能用得着。” 管家答应下来。 片刻之后,就听前面说,吴淞江终于通了。 于是这些船鱼贯而入。林凤的船就在周梦臣的后面。林凤忽然听到前面高声呼喊,道:“拜见总督大人。” 林凤在甲板上远远的眺望,正是周梦臣的座船,更是有松江府的大小官员都来迎接了。 林凤一愣,手中的毛巾掉在地面上了,说道:“周长亭就是周总督?” 管家更是浑身哆嗦,说道:“可能是吧。” 林凤说道:“将那一张名刺单独放好。不。就放在我床头的匣子里。知道吗?” 一瞬间这一张普普通通的名刺,成为林凤最重要的宝贝。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昨日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管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将昨日他如何吹牛,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林凤一时间懊恼欲死,如果他知道昨日是周梦臣,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去-舔。 因为林凤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不要看他灾难南洋这么威风,是因为有大明在身后,无须有朝廷出面。单单是源源不断的海商,就能给林凤带来很大的利益,有钱才能养人。有人才能在南洋说话管用。 在此之前,大明不是没有海盗跑到南洋,但是横行一时是可以的。但是时间一长,就能与当地土著融合了。这就是没有后续力量的原因,当当年闯荡的老一辈子人死光了,下一辈子人就撑不起这个局面了。 所以,他即便在南洋威风八面,但依然要求世家大族的庶女,不就想在政治地位上有所提升,能从大明得到更多的支持吗? 真佛在眼前,他却有眼无珠。 林凤的懊悔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管林凤是多么懊悔,时间也不看能回到从前了。林凤只能怀着这一分懊悔。去拜访陆家。这边倒是很顺利,因为陆揖虽然不在了,但是陆琰还遵从陆揖的遗言,将族妹嫁给了林凤。 但是陆家到底有一些见识浅薄的人,对林凤很是刁难。 林凤如何是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努力的装出士大夫风范。又闹出了多少笑话。陆家女小女儿心思,又当时如何。这里就不多说了。 林凤在陆家待的数日,虽然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但是他心中却很烦闷。原因很简单,他付出万余两的聘礼,又到陆家赔低做小,可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 不客气的说,以林凤在南洋的地位,即便是南洋一些国家的公主,他也是娶得了的。他这番过来,可不是仅仅为了一个女子,而是陆家的支持。 否则仅仅一个陆家女对林凤又有什么帮助? 只是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找不到时间去与陆家家主,也就是陆琰谈论这些事情。这让他暗中揣摩手中周梦臣的名刺。心中暗道:“难不成试试走周总督的门路?” 随即他自己又摇摇头,心中暗道:“周总督名声一向很好,从来没有收纳贿赂的传闻,我就不要自寻烦恼了。只是这事情该怎么办?” 林凤只能感叹一声。在南洋,不管是谁,林凤都能不给分毫颜色。但是在上海,他必须看别人眼色,其中落差实在太大了。 林凤起身决定再次去见陆琰。 只是到了陆琰院子外面, 被陆家家仆给挡住了。 林凤说道:“我是陆家的姑爷,现在要见你家家主。” 这个家仆说道:“林姑爷,您的身份我知道,只是家主而今在见贵客。您还是等一等吧。” 林凤听了,心中暗怒。眉头一阵。一股杀气酝酿于胸中。说实话,比起觥筹交错之间,将事情办下来,林凤更擅长杀人。 他正要发怒。 忽然一个走过来。 林凤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当然总督大人身边那个人吗? “而今陆家家主在与总督谈话?”林凤一想到这里,胸中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嘴角勾住一丝笑容,含笑退了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周大壮看见林凤之后,就来到周梦臣身边,耳语了几句。 周梦臣一愣,说道:“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林凤是你陆家的女婿?” 陆琰说道:“正是,是先父定下来的。” 周梦臣说道:“陆先生从来眼光如炬,既然如此,我就给陆先生一个面子,请他过来。我们一并走走吧。” 周梦臣这几日,已经在上海转了一圈。 上海的繁华自然不用多说。整个上海城区,沿着吴淞江两岸铺展开来。有海瑞操心,周梦臣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所以上海之行,就成为一场观光之旅。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 唯一的问题是是,徐蟠又嚣张起来了。 之前徐蟠就想在夺取上海的利益。比如将上海的码头仓库等核心根基,从上海县令手中,拿到徐家手中。上一次是陆揖将徐蟠赶回去了。 而随着徐阶上位,徐蟠的胃口更大。这一次又过来。海瑞可不惯着徐蟠,狠狠打了徐蟠的脸。 只是打徐蟠的脸很容易,但是打徐阶的脸就不好了。 周梦臣到来之后,徐蟠自然不敢过来触霉头。但是周梦臣却要早做准备了。上海是周梦臣的实验地。什么是工业国家。在周梦臣理解之中,以商业赋税为根基,而不是以农业税为根基。 而征收工商业赋税,本身就是一种对内的改革。如何能将赋税征收上来。又不伤及地方元气。既要拔毛,又不让鹅叫,又尽可能减少执行难度。能够推广开来。 这种最基层的难题,周梦臣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他只能将这个课题委托过这个时代天下第一清官,也是能吏。海瑞。 所以,上海的局面不容破坏,这是周梦臣的底线。 即便与徐阶硬碰硬的来上一场,周梦臣依然是这个观点。 只是徐阶在京师,周梦臣在地方上,对于上海县令的人事权上,周梦臣处于被动之中。好在嘉靖的制衡手段,将吏部扔到了高拱手中。 周梦臣在高拱那里还有一些面子。这事情还有得争。 周梦臣也是在了解这些事务之后,才来陆家,一方面看看自己的弟子,另外一方面就是来祭拜陆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挂职南洋 第十五章 挂职南洋 周梦臣一行人出了陆家。 来到吴淞江岸边。 而今吴淞江两岸,大部分都开辟成为港口,但是这里还是一片寂静,因为这里是陆家的墓园。陆揖的父亲将祖坟从老家迁到这里,另立门户。 以陆家的实力,即便将来这里全部成为了城区,也能保住这一片墓园。更不要说,上海的开发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祭奠过故人之后。站在墓园高处一处凉亭上,放眼看去,滚滚吴淞江在脚下绕过。远处的密集的船只,与繁华的街巷映入眼帘,似乎有人在这个角度就能画出一副上海繁华图。 周梦臣说道:“这是风景不错。” 陆琰立即上前说道:“祖父就是看到了这里的景色,才决定将这里选定为我陆家的墓园。”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林凤。” 站在一群之中的林凤,立即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拜见大人。” 周梦臣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林凤立即说道:“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大人降罪。”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不知者无罪。你我也算有缘,看在陆先生面子上,你有什么事情?说说吧。” 林凤一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只能看向陆琰。陆琰说道:“老师,让你说,你就说吧。” 林凤说道:“大人明见万里。我这一次回来,固然是娶亲,但也有一件事情,必须解决。否则我在南洋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我等远道在南洋,人生地不熟,之所以能压制各方,其关键就在火炮。南洋各国的火炮根本不能与大明相比。而且西夷火器倒是犀利,但是人员太少。不敢与我们耗。这才将局面维持下去。但是时间长了,从国内带来的火炮。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必须要新火炮与火药的补充。否则我也不能在南洋待下去了,这才来上海找门路。” 林凤的想法陆琰是知道的。 陆琰有没有能力给林凤搞来火炮。自然是有的。不凭别的。单单靠周梦臣亲传弟子这个名头,陆琰就能搞定火炮火药,但是能搞到是一回事。陆家愿不愿意为林凤承担这个风险确是另外一个问题。 须知,而今对海外火炮一直有禁令的。 除非朝廷直接给某一方卖炮,私人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而且陆琰对林凤也不是绝对相信的。甚至对将陆家的女儿嫁给林凤,他内心之中,并不是没有怨言。 毕竟,林凤曾经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海盗。对于陆家这种世家大族,官宦人家,这一段经历分外刺眼。更不要说,即便从陆家 女子幸福角度来说,嫁给一个海盗出身的前军官,未必有多幸福。 陆琰不反对,不过是因为父命难违而已。 让陆家为林凤冒这么大的险,出卖火炮。陆琰实在有些不愿意。 这也是林凤在陆家前前后后这么长时间,根本没有什么推进的原因所在。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林凤的根结所在。周梦臣说道:“看在陆先生分上,这一件事情,我准了。” 林凤与陆琰顿时大惊。 林凤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答应,而陆琰却不知道,周梦臣为什么会答应林凤。他与周梦臣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周梦臣做事,从来不感情用事,特别是公事上。即便他父亲有恩于老师,老师也不会徇私的。这里面定然他有缘故,但是什么缘故? 他一时间想不出来。 周梦臣当然不是为了陆揖,他这样说,不过想给陆家面子,让林凤不敢怠慢陆家小娘子而已。周梦臣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让林凤这样的人为朝廷所用。 也有一些想法。 只是没有找到切入点。 他其实都有几分放弃了。 毕竟他很清楚,他的任期很快就要结束了,甚至这个时候,朝廷召他回京的诏书,都在路上了。 不过,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好事多磨,一个想法从在脑袋之中形成。到最后成为政策落实,其中拖延一段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也没有当回事。 只是而今遇见了,也就将这一件事情给办了。周梦臣说道:“不过,朝廷法度不可违背。林凤,你想重回军中吗?” 林凤一听,浑身一阵。他说道:“末将做梦都想。” 这一句是真话。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无数百姓心中的想法。林凤也是如此。 他而今想起,在俞大猷军中那一段时间,也是他最有尊严的一段时间。毕竟当官与当贼,是完全不同的体现。他而今还希望别人称呼他林将军,就可见一斑。 周梦臣说道:“这样吧,我手书一封,你去寻南洋巡抚谭纶,谭纶自然会与你商议,今后你的船队就挂在南洋巡抚衙门下面了。是什么的编制。就要看你与谭纶谈得怎么样的。不管怎么样,成为大明编外的军队,采购军械的权力。自然是有的。” 林凤听了,既是欢喜,又有几分失望。 欢喜的是,林凤听出来,他未来在南洋巡抚衙门的定位了。想来不是大明的经制之师。类似于北洋巡抚衙门下面岛津家的武装力量。 有一定的自主权,但是关键时候,也听北洋巡抚衙门的指挥。 如此一来,他采购大炮,火药,战船都不成问题,或许有数量上的限制,但是最少解决了有与无的问题。 而且官府的名分,能给林凤带来很多利益,即便仅仅是一个虚名,也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林凤都赚大了。 失望在于,他总就没有回到大明经制之军中。 周梦臣匆匆写下一封书信,就是给谭纶的。上面写了他对林凤这一件事情的处置原则。要谭纶在海外要尽可能利用海外的一切力量,包括林凤这种人的力量。对他们之外国做的一些事情,可以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并用他们为新生的海外领地带来生机。 当然。周梦臣仅仅是指示一个原则。具体谭纶会怎么处置林凤,给林凤什么样的待遇,就要看谭纶自己的想法了。 甚至谭纶如果头铁,觉得周梦臣的想法有问题,不听招呼。周梦臣也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周梦臣大概率觉得谭纶不会的。 毕竟而今谁都能看得出来,鸿胪寺的确立,海外这些地方,都算是周派的势力范围,谭纶他的提拔也有很多周梦臣的影子。算起来谭纶也算是半个周派。 他硬顶周梦臣做什么?而且任何一个人称作名将的,一定是一个极端是实用主义者。因为在战场之上,什么东西都是虚的。只看有没有用。 而今南洋巡抚衙门力量薄弱,每一分力量都是有用的。想来他不会拒绝林凤率部投奔。 周梦臣写完信,自然有人吹干,封起来,递给了林凤。林凤千恩万谢不去提。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快部跑了上来,说道:“周大人,刚刚传来消息,天使,天使进上海了,让大人赶快去接旨。” 周梦臣听了,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定下来。 这里的天使,自然不是西方神话之中带翅膀的鸟人,而是传递天子诏令的使臣。 周梦臣可以确定,这一封圣旨就是传他入京的。 毕竟他卸任六省总督,这样重大的人事任命,本来就要回京御前述职,更不要说,周梦臣还是嘉靖的宠臣。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周梦臣都是时候回京一趟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徐阶,而今你在想用什么办法将我当在京师之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内阁暗流 第十六章 内阁暗流 宜春宫之中。嘉靖眉头微微皱,看着手中的折子。说道:“吴卿,何至于此?” 吴山说道:“陛下。老臣年老,不肯驱使,朝中自有贤臣。老臣请乞骸骨。” 嘉靖内心之中,微微恼怒。 这是第二个了。 自从严嵩倒台之后,徐阶看似宽大,在内阁之中安排了五个人。徐阶。李本,吴山。严讷,袁炜。但是这才一年时间,首先李本告老了。而今又轮到了吴山。 他们都是自愿的吗? 自然不是,能进内阁的人,谁不愿意大展宏图,即便不能成为内阁首辅,但也想做一番事业。 但是,徐阶让吗? 徐阶的手段,与严嵩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严嵩的手段,就好像是手持钝器武将,棍锤之将,不可力敌。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误伤无数。但是徐阶的手段,就是化骨绵掌。让你骨断魂消,五内具裂,但从外面却看不出来。 就好像而今,李本下台,吴山请辞。 有什么重大的政治事件吗? 没有。 只不过,徐阶任何决策,都托说公议,众议,其实是徐阶自己的意思。而让其余人反驳不得。李本更是在争夺首辅失败后,得到了徐阶的某种暗示。才急流勇退,以保全身。 至于吴山倒不至于如此。 只是吴山觉得他这个大学士当的,还没有一个侍郎有权力。既然如此,又何必受这个罪。能做官做到如此地步,也都是有傲气的。 老子不伺候不行吗? 吴山虽然很想在临行之前,在嘉靖面前咬徐阶一口。但是很无奈,细究徐阶的行事,从外面看,真正全部符合朝廷规章制度化。问题是,在嘉靖朝加强内阁权力之后,很多规章制度的改革是有些滞后的。 有些事情,看起来明明有问题。但是吴山却是有口说不出。 在外人看来,徐阶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甘草阁老,别人却不知道,这甘草是如何杀人的。 嘉靖依然没有批准,说道:“阁老累了就在家中好生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到内阁办事不迟。” 吴山还想说什么。但是嘉靖已经不听他说了。 吴山只好退下。 嘉靖其实也知道。吴山人心已经不在内阁了。接下来不过是走程序而已。三请三辞而已。 吴山走后,嘉靖猛地起身,一个没有注意,衣袖将茶碗带到了地面之上,“啪”的一声 四分五裂。正如嘉靖的怒气。 嘉靖对徐阶也是觉得很愤怒。 因为到了现在,内阁之中已经是徐阶的一言堂了。内阁五个人,已经走了两个,留下来两个都是资历很浅薄的。严讷真是人如其名,是根木头。至于袁炜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景王的问题。 让景王留京的是嘉靖。而徐阶将这个问题推到了袁炜身上。因为他曾经是景王的老师。但是在大明正统士大夫眼中,太子已经确立了。景王就不应该留京。应该速速出京,在藩王安置才好。 于是袁炜就成为的众矢之的。 如此一来,袁炜在内阁之中,哪里有什么话语权。不过是附署名字而已。 这样的内阁格局,是嘉靖一直想要避免的。让嘉靖不由想到。当初杨廷和在的时候。那种政令不出皇宫的恐惧感。但是徐阶又不是杨廷和。 如果徐阶是杨廷和这类的权臣倒也好办了。 嘉靖不惮于发动一场政-变式的清洗。但是徐阶不是。 徐阶对嘉靖,从来给人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几乎嘉靖所有的想法,徐阶都答应下来。对嘉靖的恭敬程度,不下于严嵩。但实际上,他对嘉靖的命令,从来是有选择的执行。并且对于自己想要推行的事情,从来是明里暗里的推行。 这让嘉靖一直在犹豫。 嘉靖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搞掉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但是找一个代替的人,却是很难的。就好像是严嵩,严嵩是何等威风八面。但是嘉靖想要弄死严嵩,也不过是一日的功夫。而今也是如此,嘉靖想要拿下徐阶,是没有问题吧。但是问题是谁代替徐阶?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毕竟,不是谁都能将大明朝给玩转的。而且嘉靖也不得不承认,徐阶成为首辅之后,朝堂风气,吏治等各方面,有了非常明显的好转。大部分朝廷机器恢复正常运转。这都是严嵩做不到的地方。 谁又能代替徐阶啊? 徐阶之后,嘉靖看上的也只有高拱。 对,而今内阁集体沉默,几乎成为徐阶一言堂的时候,真能与徐阶对抗的,就是吏部侍郎高拱。似乎,一夜之间。大明朝廷的政治格局,从之前内阁的内部争斗,再次转化为了传统的阁部之争。 之前也说过,吏部尚书最为重要,一个强势的吏部尚书敢怼整个内阁。 而今高拱就演示了什么叫做强势的吏部尚书。 当然了,高拱之所以能如此牛气哄哄,不是高拱有多少能力。当然了,高拱本身是有能力的。在严嵩倒台之后,刷新吏治的过程之中,高拱是出了很大的力气的。 但是,高拱最大的靠山还是太子。 太子与高拱之间的感情,不敢说人尽皆知。但是大部分高官都知道。大部分从嘉靖对高拱的安排上可以看出,嘉靖已经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儿子恐怕不是什么聪明 人。 故而一方面督促太子生儿子,一方面给太子安排一些得力的辅臣。高拱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的东宫制度是有些问题的。 在太祖皇帝的时候,太祖皇帝对太子朱标,是非常喜爱,将东宫班底与朝廷班底合二为一,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减少了君权与太子之间的摩擦。不会出现汉武帝的悲剧。 但是之后,渐渐演变成为太子没有班底了。 毕竟朝中大臣,即便是挂上东宫的官衔,他们与太子接触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与太子之间的感情也就那样。太子反而亲近自己的几个老师。 一般来说太子的老师在太子登基之后,都能飞黄腾达。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嘉靖疑心从来很重,见识过群臣之间的争斗,他很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如果有一个万一,太子登基,太子能压制住这些大臣吗? 就好像是徐阶。 所以,原本的模式不足为凭。需要为太子提前打造班底,在朝廷之上有一定的话语权。 有这个前提,高拱就站在不败之地。所以,高拱才敢屡屡发声,对抗徐阶。 只是而今将高拱抬入内阁,是不是有一些不合适? 嘉靖对群臣不信任,给太子加码。同样。嘉靖对太子就信任了。虽然嘉靖觉得太子不可能搞出什么事情来,无他能力不够。但是嘉靖知道,很多事情,未必是当事人愿意的。而是被身边的裹挟了。 所以,太子的力量固然要加强。但是太子力量太强大了。嘉靖也有一些不放心了。 嘉靖思忖了一阵子,心中暗道:“如果周梦臣入京就好了。” 周梦臣与徐阶之间分道扬镳的势态,在嘉靖眼中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也是政坛上的常态,嘉靖并没有感到吃惊来。周梦臣天南地北立下这么多功劳,如果一举入阁。有些牵强,但是担任六部任何一个尚书,却是毫无问题的。 而且嘉靖可知道,周梦臣与高拱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 如此一来,周梦臣加高拱对抗徐阶。或许是可以的。 嘉靖思量来去,觉得这个办法,未必不可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徐阶vs嘉靖 第十七章 徐阶vs嘉靖 嘉靖正思忖之中,黄锦来报,徐阶与内阁一行求见。 嘉靖说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徐阶,严讷,袁炜都已经到了。行礼过后,严讷与袁炜就好像是雕像一般站在徐阶身后,徐阶说道:“陛下,今年年景不好,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特别是顺天府,已经有大量饥民涌入京师。” 嘉靖说道:“内阁准备怎么办?” 徐阶说道:“臣等商议过,已经令顺天府开仓赈济。令户部安排粮食。着鸿胪寺外拨银子三十万两,专司赈灾用。” 户部从来不是管全部钱财。各部其实有自己的小金库。但是外朝所谓大金库,也就是户部太仓银,太仆寺银,还有刚刚成为大明财政另外一个中心的,海关银,也就是鸿胪寺银。 虽然徐阶与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不对付的。但是双方斗归斗,但是在国家大事上,还是有一定默契度的。 毕竟虽然可以说徐阶种种不是,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徐阶的心中是有国家与天下的。即便徐阶拦住周梦臣上升之路,也未必全是争权夺利。更多是徐阶觉得周梦臣很多手法,太激进了。不足以掌控天下。 而今看来,周梦臣做的很多事情,可让徐阶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嘉靖看着徐阶,说道:“准。” 嘉靖已经习惯了,徐阶在自己面前说的。在他看来,就是废话。原因很简单,徐阶在向嘉靖禀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做出方案了。甚至还有好几个方案。 朝廷大事经过徐阶的处理,到了嘉靖这里成为了选择题与判断题了,从几个选项之中选一个。或者对一个方案说准与不准。 这让嘉靖很舒服,很方便。但是嘉靖也知道,这种方式,其实将他干预朝廷权力消弱了大半。 徐阶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更是每天事无巨细的来禀报,一副万事皆决于上的摸样的。但实际上,嘉靖的所有决断都是在徐阶的框架之中。 而嘉靖也不得不重视这些。 原因很简单。内阁权力是嘉靖放权一点点喂大的。而今是也很消减了。权力放出去容易,想要夺回来,非要一场政治冲突不可。而嘉靖又不能通过内阁内部纷争牵制徐阶,嘉靖如果自己再多操心,很有可能一觉醒来,天下大权就不在手中了。 徐阶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这一句话在徐阶的嘴里真成为一句客气话,他继续说道:“陛下,宁县再次地震。臣已经令陕西,河朔两省出粮食三十万石,羊二十万头,用于赈灾。一切按照以往之成例。” 宁夏这么地方,地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几乎是隔三差五地震。都已经习惯了。宁夏百姓习惯不习惯不知道。但是官府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有一定之规了。 唯一不一样的是,随着河朔省渐渐安定下来,已经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协助处理外省的事情了。比如往宁夏运输粮食,之前都可怜巴巴的将粮食从关中一点点的运输到宁夏。而今却可以通过黄河水道很轻易的运输过去。甚至河朔省往宁夏省运输粮食,比关中更容易。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时代宁夏是属于陕西的。不可能陕西自己不出力。 嘉靖说道:“准。” 随即徐阶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辽东战事,因为有杨博在,大规模战事没有了,但是各种小摩擦,却是一直没有断绝过。 而辽东方向,也是大明北方唯一边患之地了。 还有西南土司的问题,毕竟西南土司一直都没有这么安稳。隔三差五就要造反,就要用兵。嘉靖也都习惯了。 而且所谓问题,徐阶都在后面详细解说了解决方案,而且不只一个,说是内阁同僚们一致同意,但谁都知道,那是徐阶自己的意见。 忽然在一个问题上,嘉靖发难了。 嘉靖说道:“黄河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修好?这都两年了。” 徐阶说道:“嘉靖三十七年秋,黄河决口,河决十二口,情况危急,当时以保全生民为要,并没有第一时间堵住决口,但是在去年,河道总督报告,有数道缺口,宽得里许,水流湍急,巨石推下去,能够立即冲到里许之外。施工难度非常大,再加上去年也多雨水,黄河其他河段也很危险。好在决口是南岸决口。影响不如北岸大。也就暂时搁置了。今天北方普遍大旱。不仅仅顺天府报旱,陕西也报旱。湖广也有旱情。黄河水位下降。正是动工的时候,固然河道总督要求增加大工拨款,三百七十五万两。” “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冷笑说道:“河道总督王廷辜负朕恩,着立即下狱。另派有司清查河道总督衙门,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事情。” 徐阶说道:“臣遵旨。” 徐阶对这个局面也是很有准备的。这一件事情甚至是徐阶故意让嘉靖知道的。 时间一长,嘉靖对徐阶算是门清,而徐阶对嘉靖何曾不是摸得清清楚楚啊? 嘉靖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彰显自己的君王权威,定然是要将内阁的意见之中,挑出一两个否定。 但是对于一些赈灾啊,军国大事上,嘉靖也不会乱来的。或者他不敢乱来,毕竟当初嘉靖勤政时候积攒下来的处理政务的能力,在长时间殆政之中,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根本提不出比徐阶更好的方案。 但是在人事上,嘉靖却有超出常人的敏锐感。 前文说过,河道总督王廷这个人。既不是徐阶的人,也不是严嵩的人。在徐党与严党之间,可谓左右逢源,一直到了今日。处理起来,不会有太大的动静。 因为在中枢没有人保。 而且嘉靖也对这个人很恼怒,办事能力太差了。 嘉靖三十七年决口,当年水势太大,无可奈何,也就罢了。为什么嘉靖三十八年一年都没有办好?即便没有办好也就罢了,居然敢狮子大张口,要三百多万两。 要知道,如果不是周梦臣海关改革,给大明带来新的财源。各地赈灾也就够呛了。更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即便如此,这笔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嘉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人贪污。 毕竟,嘉靖很明白严嵩以来的风气,官场上下,几乎无人不贪,即便是徐阶上位以来,大力清理官场。洗刷吏治。但是本质上并没有改变从严嵩以来的官场风气。 在嘉靖这里,贪污不是罪过,无能才是。简单的无能还可以原谅,既贪污又无能,还伸手要钱,就是该死了。 而且处理一个河道总督,也算是大员了。也能让外廷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徐阶说道:“臣遵旨。” 嘉靖点点头,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你知道吗?” 徐阶微微躬身,赔着小心说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事情?” 嘉靖说道:“就是周梦臣的奏疏,他觉得六省总督已经不合时宜了。朕想了想也觉得对。已经下旨召他回京了。不过,周梦臣在江南数年,开海禁。平倭寇,设海外两巡抚,有扶危定难,开疆扩土之功。朝廷万不能令有功之臣寒心,首辅以为,该如何安排周梦臣啊?” 话说道这里,在嘉靖看来,有一些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就是要在朝廷之上,给周梦臣一个好位置,官还不能太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徐阶的准备 第十八章 徐阶的准备 徐阶对这一件事情,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徐阶从来不与嘉靖硬顶,说道:“臣愚钝,不知道当如何是好?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说道:“户部王国光,太过年轻了。事情办得让朕不舒服。迁工部尚书。工部尚书雷礼,还是专心朕的寝陵吧。不要分心他顾了。兵部尚书郑晓迁户部。周梦臣就任兵部尚书如何?” 徐阶说道:“圣明无过陛下。不过,臣以为有一点点不妥。” 嘉靖一愣,说道:“什么不妥?” 徐阶说道:“陛下,九边之军,以大同军为天下第一,而大同军乃是周大人旧部,而今江南各部,都是在周大人手中重建的。成为国家精锐。乃至于海上水师,也是周大人一手打造了----” “够了。”嘉靖大怒,说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以嘉靖之聪慧,岂能不知道徐阶想要说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才愤怒。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愤怒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似乎一下子将周梦臣从非常信任的人,推到了不可信任的行列。 嘉靖也知道,周梦臣未必有谋反之心。但是对于大臣来说,有谋反之力,本身就是罪过。周梦臣在军中旧部遍布天下。嘉靖之前没有想过,而今想来,这种影响力,让他十分忌惮。 徐阶低头请罪,嘴角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不是诋毁周大人。只是为朝廷惜才,周大人这些为国家做了这么多事情,真如陛下所言是有功之臣,正因为是有功之臣,才更需要保全。保全周大人与陛下一场君臣知遇的佳话。所以,臣以为周大人不适宜担任兵部尚书。应该另谋他职。” 嘉靖一时间没有说话的心思了。说道;“知道了。这一件事情你思忖一下吧。” 随即将内阁一行人打发走了。 在嘉靖心中,周梦臣是当年进宫说长生之道的小臣,虽然给他办了不少事情。但是人对人的印象是有滞后性的,而今被徐阶一提醒,嘉靖才有几分恍然。当年的小臣已经成为庞然大物了。 他必须对周梦臣进行重新的定位。 徐阶回到内阁之中,处理内阁的庶务之后,就回到了家中,再次开了小会。 徐党很多人都在,张居正也在。而今的张居正依旧是国子监司业。当时倒严的时候,张居正在的话,而今最少是国子监祭酒,或者别的官。 而今错开一步,就差了很多。 不过,张居正一点不在乎。他知道,虽然他错过一次机会。但是得到更好的处境。 徐阶淡淡的说道:“周梦臣要回京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周梦臣这个人是一个能臣,但是为人激进,很多事情考虑不全面。非社稷之才,为朝廷着想,为大明着想,这样的人最好在下面当地方官吧。而不是回京。而周梦臣的想法,也很明显。就是想要回京夺一把椅子。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让周梦臣无功而反。” 徐阶的学生,既是徐阶的幕僚。也是徐阶的学生。徐阶有时候,也出题考考自己的弟子。 张居正沉思片刻,眼前一亮,说道:“老师,可是河道总督?请周梦臣任河道总督?” 徐阶没有说对,也没有不对。而今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张居正说道:“周梦臣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六省。又是有功之臣。一个尚书是少不了。但是这个尚书也可以是加衔,能符合这个条件的,无非这几个,要么三边总督加兵部尚书衔,西南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周梦臣对外作战堪称百战百胜,如果让一掌兵,不过数年,必有大捷。到时候又当如何?恐怕是挡不住了。唯有是河道总督不一样。” “河道总督可以加工部尚书衔,勉强可以安置。而黄河水患由来已久。乃是天下第一大难题,决计不是短短数年可以完成的。如果真心治河,十年功夫,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而十年----” 有些话张居正也就没有说了。 因为对徐阶来说,十年之后,他都不在这个位置上。还管这些做什么。那时候的周梦臣将同这些弟子们一并争锋。徐阶哪里管得了太多。 严嵩主持内阁十几年,那都是异数。 徐阶内心有谱。十年也是他执掌内阁的上限。到时候,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谋求退下来,毕竟,他是亲眼看到夏言与严嵩当断不断,不知道急流勇退的下场。 他岂能重蹈覆辙。 李春芳见状,内心之中很不舒服。他而今是礼部尚书了。虽然因为资历浅薄,在很多事情上没有说话的分。但是毕竟是徐门弟子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但是在徐阶的面前。从来是比不过张居正的。 此刻听张居正说得头头是道,他忍不住说道:“老师,周梦臣智计百出,这等人物,就会老老实实中计吗?” 徐阶见状,内心之中对李春芳有些失望。或者说,他一直都很失望。他这个状元弟子。看上去不错,但是实际上,当一儒臣可以,根本没有能力担任大学士。 能当上大学士并有所作为的人,那一个不知道玲珑心思,不知道多少个心眼。岂能如李春芳如此老实。 不过,徐阶内心之中对自己说:“想来还小,我年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徐阶心中这样想,却也开始公布答案了。 说道:“没错。叔大所言,就是我所想的。陛下已经对河道总督恼怒非常,下令捉拿。这河道总督空了出来,治河之事,可以说是当务之急,每耽搁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饿死。” “非能臣不可为之。” “周梦臣正合适。” “至于,周梦臣自己-----,对付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办法。须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张居正叹息一声,心中暗道:“周兄被老师拿捏准了。” 周梦臣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的道德感比明代大多少士大夫都要强。这也是因为周梦臣在和平年代长大,对很多事情都是不能承受 或者无法想象。 什么卖儿卖女,什么举家逃难,乞讨为生,乃至于易子而食。这都是普通百姓一生大概率要经历过的事情。 却是周梦臣无法接受,乃至于内心自责的源泉所在。 黄河两岸,周梦臣听起来都很揪心。如果说有一个机会,让他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周梦臣内心之中强烈的使命感会驱使他做一些不大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 这就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周梦臣明知道,这是徐阶的算计,也很难控制自己不往里面跳。 而且徐阶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周梦臣在南京一心一意想回京的时候,徐阶就已经给周梦臣准备了一套布置。否则事情哪里那么巧,周梦臣回京的时候,就是王廷倒台的时候。分明是徐阶留着这里时候杀王廷给周梦臣腾位置。 张居正为周梦臣叹息的时候,内心之中也有一丝丝小兴奋。毕竟周梦臣与张居正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在官场这一条路上,周梦臣已经遥遥领先。如果能困住周梦臣十年光阴,张居正自然有信心能够后来居上。 这就是翰林中人,与非翰林中人的区别。翰林中人天生就是内阁备选。而非翰林中人,三甲出身。到了而今,每一次进步,都是要打破一层天花板。 如果周梦臣是翰林出身,他的升官哪里有如此之艰难。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入京第一夜 第十九章 入京第一夜 徐阶没有将他如何对付周梦臣说的想法说的太明白。仅仅是点到为止,听懂一点就透,不懂的,再怎么说也不懂。 不过,徐阶将张居正留了下来。 徐阶说道:“等周梦臣回京之后,你去见他,将我的意思说给他听,就说他未来有大好前程的。而不是现在。治水之功,可以千载留名,孰是孰非。是得是失。谁又能断定?” 张居正很明白徐阶的意思。 徐阶一方面压着周梦臣,一方面其实也不想与周梦臣弄得太僵。因为周梦臣的能力与潜力。那是注定在朝廷有一把交椅的人。徐阶能压一次两次,还能压三次四次不成? 就算能压上三次四次。但是徐阶终究要退下来的。 他退下来之后,怎么办? 所以徐阶一手硬,给周梦臣挖了一个大坑,一手软,这分柔软就由张居正来表达了。不至于与周梦臣成为死敌。 张居正说道:“弟子明白。只是周梦臣如何,却不是弟子能够影响的。”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叔大,你不要妄自菲薄。今年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我给你留着。这天下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了。你也要好生努力才是。” “十年之后,就要看徒敬师了。” 张居正也明白,徐阶其实暗示他,会给安排一条直通一般的升官路线。毕竟张居正从嘉靖二十六年到现在,足足坐了十几年冷板凳了。 资历已经够了。是时候升官了。 张居正说道:“弟子明白,弟子尽力而为。” 周梦臣不知道关于他算计,他从海路而来,不过十日,就来到了天津港外。天津港与上海港一般,也是有日新月异的变化。 但是总体上不如上海港。 原因天津港本质上,并不对外开放。仅仅是接纳国内的船只。但大明而今的船只登记上有很大的漏洞,从国外到天津,只能稍稍做一些伪装,也不会被拆穿。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天津还是要开港为好。不仅仅是为了海贸,还是为了国内海运。 周梦臣一路颠簸,从天津而来。到宫门外抵了牌子。因为天色已晚。就回家了。 李云珍见了周梦臣。自然是无限欢喜。虽然又对周梦臣生几分闷气。却是因为两件事情,第一是周大同的事情。周大同而今就之台湾。俞大猷对周大同的教授不遗余力。 对于周大同不喜欢读书的习惯,俞大猷自然狠狠管教。李云珍在家里打孩子,也就抽一根鸡毛掸,但是俞大猷从来是军棍,周大同在台湾前一个月,几乎一直在床上趴着。 这一个月之后,周大同身上娇生惯养的气息被去掉的七七八八,这才开始正式学习。周大同在四书五经方面,的确没有什么天分。但是习武上却很有天分。 各种技巧一上手就会,身体素质也非常好。也慢慢习惯在海外的生活。 但是李云珍通过书信,知道孩子在台湾吃的苦。又如何能忍心,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泪。见了周梦臣欢喜之余,自然要表现出来了。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周梦臣更没有办法了。 乃是三娘怀孕了。 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其实很无辜的。 周梦臣在女人上面,其实已经够节制了。在江南的时候,未必没有与某些人女子一夜风流。但是都做了善后处理。从来没有留过孩子。 而三娘是之前李云珍答应的。这才让三娘怀了孩子。 只是李云珍见三娘真怀上,对三娘倒是极好的。嘘寒问暖不断。但是对周梦臣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少久别重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 女人心,周梦臣实在是难懂。 好在李云珍并不想让外人说她是妒妇。到了晚间也就收起了脾气。甚至为三娘诊脉。埋怨周梦臣,知道三娘怀孕了,就不应该让她从海路回来。 对胎儿不好云云。 夫妻两久别重逢,一场欢愉之后,自然和好如初了。两人在床上,李云珍小心翼翼的对周梦臣说道:“夫君,有一件事情,我谁也没有敢说。也仅仅敢给你说。”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李云珍说道:“这两人我给太子太子妃诊脉。看出两人脉象都很好,我有一种预感。太子妃怀孕,就在这一段时间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笑,说道:“这又怎么说预感啊?” 李云珍说道:“你别笑,我说预感就是预感。十有八九就要成了。” 周梦臣听了,说道:“好,好,我信你。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周梦臣对李云珍说的预感,虽然不是全部相信,但也不是全部不信,一个人如果专心于某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之中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多时候没有依据。但是往往很准。 李云珍这话,大抵就是这样的。在妇科上,说李云珍是大明天下第一人,是有些过分。但是说她是第二,却找不出来第一是谁了。 对于李云珍的专业技能。周梦臣自然是相信的。 这一件是对周梦臣来说,自然算是好消息。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本来就与太子关系比较好的。太子在与景王的争斗之中,一直占据上风,景王的局面才是逆风翻盘,而今双方一个关键节点,就是生孩子。 嘉靖一直留着景王不让回京,也是如此。 要知道嘉靖是继承了武宗皇帝的皇位,他可是亲眼看见,皇帝绝嗣之后,是多么恐怖的。张太后在弘治朝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后,宫中独宠。在正德朝,是太后,对天下大事都有非常强的影响力。但是在嘉靖朝,却被嘉靖的母亲邹太后欺负。双方闹的很不愉快。 嘉靖帮谁,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见一个没有子嗣的女子,即便是太后,晚景也是很凄凉的。 而嘉靖很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他就两个儿子,而且这两个儿子都没有生儿子,即便生了几个也都夭折了没有站住。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两个皇子走了不同的路线。 太子与太子妃成为李云珍的长期客户,在李云珍长达小十年的调养之中,都到了生育最佳时间了,太子妃在这个时代或许觉得有些老的。但是在医生看来,二十五六岁几乎是最佳生育年龄了。 而景王,是广纳妻妾。但是却少有孩子。 这让嘉靖揪心之余,也不让景王离开。 如果景王在太子之前,有一个能站住脚的孩子,或许,在储位之争中,能够扳回局面。而今就按来,却是太子先有孩子。如此一来,太子本来的地位就更加巩固了。 景王是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影响,并不是太大。估计这个消息让高拱知道了,高拱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仅仅是夜里夫妻的密谈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没有确定的事情,你不要乱说。” 李云珍说道:“那是当然,我仅仅是给你说。别人,不要想从我这里得到半个字。” 周梦臣说道:“那就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忘记这些,就当什么也不种地,睡觉,睡觉。”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了。”李云珍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声惊叫,说道:“你的手往哪里放啊?” 周梦臣眼睛贼兮兮的。说道:“我就说了,睡觉睡觉。” “呜呜呜-----”李云珍想要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释疑 第二十章 释疑 一夜无话。 在晨曦照入窗户里,洒下一捧金沙。 周梦臣站在晨曦之中,身上似乎有光芒。李云珍小心翼翼的为周梦臣穿上大红官袍。一时间让李云珍有一种错觉。好像当年周梦臣刚刚在钦天监当官的时候。 只是一晃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十几年中,夫妻两人离多聚少。 上一次李云珍为周梦臣穿衣是什么时候?李云珍也不知道了。 李云珍内心之中有一些触动,她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周梦臣,将自己的脸贴在周梦臣的衣服上,官府的丝绸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 李云珍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说道:“这一次回来。能不走吗?” 周梦臣一愣,轻轻抚摸李云珍的手,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今后也在京师。不走了。” 周梦臣内心深处对李云珍满怀愧疚。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二十年而已,而这一段时间,周梦臣虽然做了好些大事,但是与李云珍聚少离多。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男人上了一点年纪,有成熟的气息加成。再加上这个时代对男人很是宽容。但是对女人却不一样了,李云珍眼角已经有几根鱼尾纹了。 这还是李云珍努力保养之下。 甚至李云珍而今的年纪,已经不适合生育了。再想有自己的孩子,已经有些不大好了。 这十几年来,李云珍操持家业,每年给周梦臣一两万银两,并照顾母亲。并进行夫人外交,维系他在京师的情报网,可以说做了好些事情。 让周梦臣没有后顾之忧。 一想到这里,就让周梦臣感到分外惭愧。 “真的。”李云珍说道:“你真的能留在京师?” 周梦臣说道:“不敢打包票,但也有五成把握。” 李云珍一下子高兴起来。手脚也快了起来。说道:“那还不快些,在陛下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让陛下同意你留京。” 周梦臣说道:“好,我一定好好表现。”忽然周梦臣双手捧住了李云珍的脸,两人四目相对,阳光从两人之间晕开。化作一片金黄,两人接下来做了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 进攻从来是轻车熟路。 在小太监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嘉靖面前。 周梦臣偷眼看嘉靖。看上去依然是精神抖擞,头发一丝不乱。在头上梳了一个道髻,再加上宽松的道袍,如果在外面看见了,定然觉得是一个道士。 只是,几根白发偷偷的爬上了嘉靖的头上。 而且嘉靖已经不在掩饰了。 其实,嘉靖之前对自己的白发是斩立决的态度,也就是发现一根,让人拔掉一根。但是而今,却不行了。毕竟岁月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嘉靖不想将自己拔成秃头,就只能停下这种操作,尽量用其他办法来遮掩白发。而今白发数量太多了,即便手艺再好的宫人,也不能将白发全部遮掩了。就这样嘉靖的头发一点点的走向花白。 周梦臣行礼问安之后。嘉靖笑道:“周卿,乃是朕的倚天神剑。何方有事,有周卿出马,决计是万无一失的。”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承天子之命,秉陛下爱民之心行事,自然是鬼神庇佑,无往不利。” 嘉靖笑道:“你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周梦臣说道:“臣是陛下一手教导出来的。臣有今日,都是陛下教导有方。在臣看来,陛下才是臣的老师。” 周梦臣这一句话,自然是拍马屁,但也有几分是真的。嘉靖各种手腕都是周梦臣学习的对象。真是嘉靖的做过的很多事情,让周梦臣从天真无比的学者,一点点的蜕变成为一个政治家。 从权谋手段上来说,嘉靖是周梦臣第一个老师,徐阶是第二个老师。 只是嘉靖与徐阶之间谁高谁下。周梦臣而今还不能判断。 嘉靖说道:“你给朕说说南边的事情,朕很好奇。” “是。”周梦臣立即答应下来。随即将南京军制,海关,海外,盐政,等各方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堪称事无巨细。 嘉靖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对盐政上的事情,只是转过头对黄锦说道:“滑头。” 黄锦说道:“陛下英明。老奴下面都没有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只是很多事情,陛下要做,却不好动用朝廷的钱财。自然是用老奴的钱。老奴不过是为陛下存着而已。当然了。老奴也有一点私心,将来陛下不要老奴的时候,老奴也有一个地方养老不是。” 正如之前所言,嘉靖对贪污并不是太在乎,他之前能容忍严嵩父子贪污,而今也能容忍黄锦贪污。更不要说,黄锦说的对,嘉靖很多事情上也都花得黄锦的钱。 别的不说,单单是嘉靖的小厨房就是黄锦经营的。 前文也说过,大明光禄寺,御厨房手艺,真是一言难尽。不能说不好。但很多食物都是热得比较好吃。而宫中不许点火,怕失火。再好的饭菜,让人走数里送过来,都不好吃了。 所以宫中的各位贵人都吃自己的小厨房。 但是这小厨房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也不符合朝廷祖制。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各位贵人身边的太监来办的。嘉靖身边的小厨房自然是黄锦在办。 以嘉靖爱享受的性子,一年下来,小厨房花了十几万两,乃至于更多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嘉靖对黄锦的某些事情,其实是默许的。 嘉靖说道:“黄大伴放心,朕在寝陵旁边给你留着位置。与陆-----”说道陆炳,嘉靖忽然有一丝伤怀,不想再说了。转过头问周梦臣说道:“周卿做的好,不过,有一件事情,朕心中一直拿捏不准。今日想与卿,好好谈谈。” 周梦臣说道:“陛下请讲。” 嘉靖说道:“朕登基四十年,有一件事情,让朕恨恨不已,就是俺答北-京之役,也幸好有卿,朕在青史之上,才算是有几分薄面。这些年朕思索在三,觉得朕登基以来,唯一有缺的事情,就是武功。也幸好有卿,才算是补朕之不足。不至于将局面恶化下去。朕记得你当年说的改易军制。而今你在各地也做了不少。朕也细细看了,觉得各地军队强盛,是大明之福。然兵部还是以前的样子,能不能管控这些军队。要不,周卿留在京师,做兵部尚书,为朕震慑这些骄兵悍将。如何?” 嘉靖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言语之下,却满满是怀疑。 徐阶之前说得一番话,让嘉靖记在心上了。他此刻固然想让周梦臣留在京师。但是决计没有想让周梦臣当兵部尚书,甚至一辈子不想让周梦臣接触兵权了。 当然了,嘉靖也要试探一下周梦臣的心意。 如果周梦臣对军权表现的太过急迫,嘉靖或许连让周梦臣留京也不想了。 此刻的周梦臣根本没有听出嘉靖的意思。反而心中大喜。暗道:“终于有机会说这一件事情了。” 周梦臣从出任大同的时候,就想过对大明军制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这种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而且随着他在大同的试点与南京的试点成功。周梦臣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进行进一步改革了。 只是他也知道军队这一件事情太过严重了。没有嘉靖的允许,自己动手,根本不可能成功。如何让嘉靖答应,一直是周梦臣心中困扰的地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文武分制之道 第二十一章 文武分制之道 周梦臣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今嘉靖开口了,岂不是上好的机会。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自然是愿意留京,离陛下近一点。至于什么职位,就看天心所在。不管什么职位,臣都没有意见。只是在兵制上,有一些肺腑之言,还请上陈。” 嘉靖心中疑窦大生,脸色依然微笑,说道:“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用兵之法,上者道,下者术。下胜于疆场,上胜于朝廷。天下以为臣用兵战无不胜。其实不然,臣所精通的不过两道,一者,选贤任能,简拔将领。二者,立制度,定规矩,令上下信服。” “自土木堡之后,大明兵威不振,远不如国初之时,是大明士卒远不如乃祖?非也。卫所败坏,根基动摇,能者不能上,怯者不能去。军饷军粮军械不能保障。文官轻视武将,彼此之间,仇恨之深,尤胜于敌寇。如此情况下,如何能战胜敌人?” “陛下,登基以来,也认识到这些,屡屡重用勋贵,以为制衡。然前武定侯,仇鸾贼子,深负陛下深恩,以至于兵威不振,一至于斯。臣不自量力,欲为陛下报仇,有一二所得,大明军制,已经不变不行的地步了。否则,臣今日之作为,仅仅能振作军心一二十年,臣死之后,大明军队只有堕落的更严重。臣不敢将此事交给后世。” 其实,嘉靖登基四十年,哪里仅仅是兵事上出了问题。是哪里都有问题。好在有周梦臣这个救火队员,四处扑火,将北虏南倭给扑灭了。这才让嘉靖觉得自己其实不错。殊不知没有周梦臣。估计“天下不直陛下久矣”的话,早晚会到嘉靖面前。 只是嘉靖这样说了。周梦臣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顺着嘉靖的话往下说。还不能将大明军制败坏的原因推到嘉靖身上。其实,正德皇帝固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在提振军队战斗力上面是有功的。正德朝固然有藩王造反,但是大规模兵变,却是没有的。但是嘉靖一登基,就有连续数年的大同兵变。 到底是谁的问题? 自然一目了然。 只是周梦臣除非是傻子。才会指着嘉靖鼻子骂,那不是想办事。那是想找死。 嘉靖对周梦臣所谓的改革之心,并没有什么感触。他更多是想从周梦臣的言语之中,却寻找一些东西,周梦臣到底是对他忠心,还是有别的用心。但是听周梦臣说,不能将这一件事情留给后世的时候。 他心中微微一动。 想到了太子。 他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也只有朕能办到。指望太子,是决计不可能的。” 嘉靖不管事是不管事,对大明大部分现状还是明白的。对周梦臣的断定,也是有几分相信的。他更知道,改易兵制的难度。他来办这一件事情,都有一些难度。更不要说,他这个蠢儿子了。 而且在嘉靖看来,改易兵制最大的问题,不是保持军队的战斗力,而是保持天下军队对大明朝廷的忠诚。 对嘉靖来说,如果改制之后的军队,战斗力倒是卓绝。但是对大明皇室没有多少忠心。那才是聚九州之铁,难铸今日之错。 所以,如果不能保证军队对大明皇室的忠诚,他宁可大明军队都不能打。 毕竟卫所军有再不堪,这些卫所军官的富贵荣华都是因为他们祖上经历过开国,靖难能诸多大战,妥妥的功臣之后,大明皇帝的基本盘。 嘉靖问道:“各地改卫设县,改卫所为营兵,这些我都知道了。只是在中枢该怎么办?周卿可有什么想法?” 周梦臣听嘉靖问起了中枢的问题,他心中更是欢喜非常。说道:“陛下,臣以为当重新整顿五军都督府,或者将五军都督府改回枢密院。由勋臣提点。天下各军包括京营在内,都要隶属于枢密院,枢密院主官为勋臣,副官当为文官。主官军队庶务。今后军中从营官开始,必有一文官作为佐贰。掌管粮草,后勤,记功等事,在兵部与枢密院双重领导之下。一省总兵,下辖数参将,因为各地问题不同,一参将下多则数营,少则一营,” “只是文贵武贱,非社稷之福。臣以为武勋之所以贱,并非文官有意压制,实在是武勋无能。如朔州伯,云中伯,东海伯等赫赫名将,纵然臣也不敢轻之。何况其他文官。臣以为勋贵领兵,乃国家之正途,但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袭罔顾乃是国家恩典。然即便是太祖与成祖也没有想过,让勋贵之后,世代领兵。定然是能者留,不能者去。” 嘉靖感叹一声,说道:“还是卿有大局观。” 如果周梦臣提文官全面接管军队,嘉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因为他没有安全感。而且虽然也兵部尚书总管戎政,管理京营。但是京营的根基其实还是爱勋贵手中的。 这些勋贵纵然无能。但在嘉靖看来,也是比文官可信。毕竟嘉靖在文官手中吃了不少亏。不管是杨廷和,还是徐阶。而今嘉靖之所以觉得徐阶麻烦,不就是徐阶一方面滑不溜秋,找不到问题,另外一方面,就是徐阶聚集大多少士林主流舆论,让自己成为士大夫的集团意见的化身,这让嘉靖很是不舒服,也不能轻易下手。 如果让军队也让文官完全掌握了,那对嘉靖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是嘉靖绝对不允许的。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军队失去控制是多恐怖。看着崇祯就行了。崇祯十七年,就是军队失去控制的十七年。 经历过左顺门之变的嘉靖比他的儿孙们强太多了,他才知道,舆论什么都是虚的。刀枪才是真的。数百人扣阙,够严重吧。但是一顿大棒,就什么事情没有了。 如果文官完全掌控军队,那就不是一顿大棒能解决的了。 不过,嘉靖依然有一些疑惑。他也承认周梦臣说得对。大明勋贵,不管是开国勋贵,还是靖难勋贵,一个个都不行了,丰国公父子固然比较有能力。但是如果没有周梦臣的帮助。很多事情也做不出来的。 用新勋贵代替旧勋贵。固然不错。但是如果这些新勋贵都是周梦臣的旧部,那岂不是让周梦臣掌握军队了,这还了得。 嘉靖问道;“周卿,你以为朔州伯,云中伯,等几位大将可堪大任乎?” 周梦臣很明白其中忌讳之处,说道:“陛下,朝廷自有制度,此中非臣可以说的。只是,陛下问了。臣也不得不一言,臣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只要愿意简拔人才,又何惧朝廷没有人才?” “臣在大同开大同书院,有武学一科,这几年臣会有相当一部分将领都是出于大同书院。这些人都读圣贤书,知道圣人大义,又精通兵法。良家子出身。乃是朝廷可以信赖的人才。” “臣以为,陛下可以重建武学。只要陛下愿意为山长,则天下将领都是陛下之门生。而且臣有一言也不吐不快。天家嫁女。屡出事故,以至于为天下笑,臣以为不如嫁给武学之中,得力的将领。为帝室之屏障,也当为公主之良媒。只是宫中一些礼节,也当有所简易。” 大明朝的公主是最为可怜的。出身最富贵的家族,却只能嫁给非主流的人士。毕竟大明的主流就是当官。就是读书人。但是大明读书人是最不可能娶公主。这意味终结了自己的仕途。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 何人掌兵? 第二十二章 何人掌兵? 大明公主能嫁给的都是富户,商人。这些在大明就是非主流。甚至有大明公主嫁给痨病鬼这样的闹剧。简直是贻笑天下。 嘉靖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他最担心的就是军队的忠诚问题。但是在周梦臣这里也有解决方案。武学,天子门生。还有外戚掌兵。嘉靖心动之余,也有一些担心。 毕竟历史上外戚掌兵,有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了。 嘉靖问道:“周卿驸马掌兵,这-----”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汉唐之际,有外戚之祸,乃是各有弊端,但是本朝从来是没有的。而且臣所说的乃至驸马从军,而不是驸马掌兵。” “驸马乃陛下之半子。又是武勋出身,如果真是有能力,陛下何不信之。但如果没有能力,也不过是沾了一些公主的光,能多晋升一两级而已,也算是给公主的体面。” “大明二百年之天下,并不是一个人能颠覆的。” 嘉靖点点头,也觉得不错。 驸马毕竟不是娘舅。外戚掌兵最恐怖的其实并不是驸马。而是母系亲族。如王氏代汉。而驸马们在历史上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唐代倒是有一批驸马造反案件。但细细看来,其实更多是政治-迫害。 嘉靖起身踱步。他细细思索周梦臣这个方案。 也就是皇室与新的武勋集团联姻。并用门生等关系,达到皇室对大明军队的控制。当然了,军队之中,也有文官的伸进去的手。比如周梦臣为各级主将设计的佐贰官。 对此,嘉靖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政治吗,就是这样的。互相制衡。 说实话,如果没有文官制衡武勋集团,嘉靖还不放心的。 只是这一件事情,实在太大。 动军队,就是动整个大明的根基。这决计不是一个简单的军队改革可以比。嘉靖自诩聪明,但是在如此大事上,也不敢轻易决断。必须思考再三。 只是有一点,他似乎忘记了。 他今日本来是想看看周梦臣到底是有没有别的心思。周梦臣一套方案之中。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因为周梦臣所做所为都是加强了皇室对军队的控制,这本身就是忠于皇室的表现。 嘉靖自然也就相信了周梦臣。 嘉靖思忖半日,说道:“你先回去吧,将其中章程细细写了,用密折送入宫中,朕还要再想想。” 周能臣答应不用说了。 嘉靖思忖了好一阵子,说道:“黄大伴。” 黄锦说道:“奴婢在。” 嘉靖说道:“将各位驸马家里适龄的女儿统计一下。还有将马家,戚家,俞家有没有适龄的儿子,也打听一下。叫太子过来。还有丰国公。” 嘉靖其实也有一些无奈,他刚刚的想的是马家,戚家,俞家有没有适龄的儿子。对于其他将领,嘉靖没有什么信心,但是马芳,戚继光,俞大猷都是打出来的。已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如果能用一个女儿拉过来,也不算错。 只是嘉靖只恨自己子嗣单薄。儿子不多,女儿也不多,最小的女儿在嘉靖三十六年也出嫁了。而嘉靖自己是独苗,没有兄弟。自然也没有侄女。再往上说,就远了。将藩王的女儿嫁给重将。嘉靖才没有那么蠢。自然看各家驸马家,即便是辈分比较大。也就是成化皇帝的女儿所嫁的驸马,虽然很多已经不在,留下来的血脉也疏远了。但是好歹有天家血脉。嘉靖是可以加恩的。不是公主可以封公主啊。 嘉靖其实没有感觉到一点,他已经动心了。 毕竟,嘉靖而今看来,所谓的军制改革其实是一种收权的行动。将军权再次聚集在皇家手中,而且真要细究,这也是祖制,毕竟太祖成祖都有将女儿嫁给重奖的做法,也有娶重将女儿的事情。否则丰城侯李家与大明皇室之间的关系从哪里来的。 嘉靖也算是恢复祖制。 太子自然是先到了。 嘉靖让黄锦将周梦臣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子。随即问太子说道;“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太子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试探的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儿臣以为极好的。” 嘉靖脸色微怒,说道:“是吗?” 太子见状,立即色变,期期艾艾的说道:“孩儿错了,孩儿以为周大人所言有些欠妥当。” 嘉靖声音很沉,说道:“不妥当在什么地方?” 太子说道:“孩儿,孩儿------” 嘉靖内心中有一阵深深的失望,说道:“好了。你回去吧,将这一件事情告诉高拱。问问他什么意见。” 太子这才常出一口气,立即退走了。 嘉靖身子好像被抽空一般,对黄锦说道:“朕何罪于天下,有这样一个太子。” 黄锦自然不敢说话,只能跪倒地面之上。 嘉靖此刻已经认命了。 之前还训斥太子,想要让太子开窍,而今他已经完全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想要太子开窍。下辈子吧。对于任何官员,让嘉靖失望如此,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是这是太子。更何况景王在很多地方还不如太子。太子好歹有一个得力的幕僚班子。高拱也算是一个人才。虽然太子对高拱过度依赖,让嘉靖很不舒服。觉得些不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景王连一个可以偏听偏信的人都没有。 只是愚也是我儿,蠢也是我儿,嘉靖完全没有办法了。 好长时间,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道:“陛下,丰国公到了。” 嘉靖说道:“让他进来。” 丰国公李儒进来行礼不提。 嘉靖说道:“李卿,我有一个疑问,想要问你。周梦臣说自己没有领兵之能,但为何能百战百胜?” 李儒说道:“陛下,臣以为是周大人过谦。周大人在战场上能屡胜强敌,在臣看来,有三个要素,第一,就是总览大局,在战略上从无判断失误的。” “如对土默特部,诱之以利,麻痹敌人。用羊毛生意将土默特与大同联系在一起,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周大人不雪夜夜袭,土默特也已经败了。” “其次,就是对下放权。如青城之战,周大人亲临青城,但是这一战的具体指挥,都是云中伯指挥的。很多大战都是如此,不到万不得已,周大人从不插手第一线的战斗。他仅仅保障军中用度不缺,甚至报一补十,让前线士卒能敞开了打。这也是军中上下,对周大人推崇备至的原因。” “最后,也是臣以为周大人最厉害的地方,那就是臣以为周大人是天下第一流的兵法家。他虽然不亲自指挥。但是在兵法上的造诣,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嘉靖说道:“哦。此言怎讲?” 李儒说道:“臣举例说明周大人在兵法上下一些结论。第一,周大人以为火器时代即将到来。未来的战事,一切都围绕着火器来打。” 嘉靖有些疑惑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大明有太多人看好火器了。翻开很多大臣言论,看好火器才是普遍现象。 李儒说道:“不然。周大人是从最根基的地方,从训练开始。就以火器为中心。”随即李儒就详细说明了,周梦臣对火器运用的方式方法。从火器制造开始,减少火器品质,增加火器数量,制定火器标准,围绕火器输出,制定军队训练章程。并以此为基础,见了以火器为主的作战原则。比如火炮的集中使用。尽可能增加火器密度,而不是人力密度等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火器时代 第二十三章 火器时代 李儒到底是历练出来了。 在大同的生涯 ,给李儒带来深刻的变化,此刻的李儒说是天下名将,有些夸张了。但是说李儒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却是毫无问题的。 李儒长期带来神机营,对周梦臣的很多火器使用原则,非常了解。 其实李儒说得这些,都是周梦臣确定原则,戚继光具体执行的。但是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提前原则的人才重要。而且弟子的功劳作为老师的功劳,也是很正常的。 即便戚继光在这里,他也不会反驳。因为在戚继光看来,周梦臣这个提出这些概念的人才是弥足珍贵。他不过是一个打下手的而已。 不过,这些东西对嘉靖来说,却似懂非懂的。只是出于权力的本能,嘉靖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他说道:“你的意思是,军队训练都一个标准?” 李儒说道:“是的。周大人称之为军队操典,很多东西都是统一的。” 嘉靖说道:“那么临时换一个将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李儒并不是傻子,他听嘉靖这样问。也明白嘉靖是什么意思,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说道:“如果是熟悉操典,并且在指挥之中,按照操典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嘉靖点点头,说道:“一般来说军中火药存几日?” 李儒说道:“七日。” 嘉靖心中豁然开朗。他心中暗道:“一定要推进火器在军中的使用。” 嘉靖内心之中,甚至有一丝懊恼暗道;“我为什么今日才发现这一点。” 嘉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断,决计不是因为如此能够提升大明的战斗力。而是能加强对军队的控制能力。 首先统一操典,能够让军队将领调换上方便多了,如此一来,也增加了中央对军队的控制能力,其次,火器的使用,对火药的依赖性大大增加。一旦断掉火药,这军队的战斗力,还不如寻常军队。 这也是容易掌控的地方。 嘉靖对这种改编之中的战斗力要求并不高,能维持住就行了。更重要的是他对军队的掌控能力。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的。 嘉靖说道:“丰国公,朕听说,你与周梦臣是儿女亲家。” 李儒立即明白嘉靖是什么意思,说道:“陛下,正有此事。臣家与国同休,臣有今日,也是陛下提携,臣不管与谁结亲,都是陛下臣子,如果陛下觉得这一门婚事不好,臣立即去退了。” 李儒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也都是勋贵一方的,是皇帝一方,他与周梦臣的交情再好,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 嘉靖微微一笑,说道:“周大同这孩子不错,想要从武,说不定将来还有你这个岳父照顾的。朕怎么会毁人姻缘?不过,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记在心中便是了。” “臣明白。”李儒说到。他心中暗道:“周兄,对不住了。” 虽然嘉靖看似随便一说,李儒决计不敢随便一听。 李儒其实很早就感觉到了他不应该与周梦臣走的太近。所以这几年,他已经努力与周梦臣拉开关系了。但是有嘉靖这一句话,就知道李儒做的还不够。 既然退亲不行,那么李儒必须做出几件事情,让嘉靖知道,他与周梦臣不是一路人。 嘉靖很赏识李儒识趣,毕竟是世家子弟,很多事情都是从小都知道,根本不用说的太明白。嘉靖说道:“朕欲改易军制。勋贵之中,也就是你能承担大任,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嘉靖在最后一句话,加了一个重音。 随即让李儒出宫。 李儒走在皇宫之中,心中回想自己与周梦臣在武昌在大同在京师的种种。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宫门处,看着巍峨的皇城。李儒心中暗道:“周兄,对不住了,谁让我是李儒,是丰国公。” 李儒一出生,就担负着丰城侯府的期望,而今陛下有这个意思,他不能违背。他必须想办法背刺周梦臣一刀,来证明自己的立场。然后才能得到奖励。未来勋贵之首。 周梦臣如果知道,他的建议,反而给自己带来如此损失,就不知道,他后悔不后悔了。 李儒与周梦臣的友谊,走到而今,似乎是走到了尽头。而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友情,也陷入很尴尬的地步之中,就是因为张居正来见周梦臣。将徐阶的意思告诉了周梦臣。 周梦臣自然大怒。 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进京。 不进京,周梦臣不管做得多好。影响力多大,也都是别人的棋子。而今徐阶一杆子让他去治河。 他固然同情黄河两岸的百姓,但是黄河是如何难以治理,他也是知道。要知道,他当初跟随刘天和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一些黄河治理的问题。 可以说,如同是简单的维护,一年乃至半截都可以。 当年刘天和就是用了半年的时间,将整个黄河北岸都清理了一遍,加固了堤坝,但是治标不治本,到了而今是完全不行了。 如果想从根子里治黄河水患。十年都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了。 百年为计,都不过分。 毕竟,那可是黄河啊? 周梦臣怎么能不怒啊? 周梦臣说道:“叔大,这是你的主意?” 周梦臣愤怒之余,也能感受到徐阶那边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因为周梦臣愤怒之余,他也有不忍之心,对黄河两岸百姓的不忍之心。 他内心之中很清楚一件事情。在治理黄河这一件事情上,估计没有人比自己做的更好了。 这种自信。是他一件件难办的事情办下来的自信。 大型工程,不仅仅要理论指导,还要有执行能力。组织能力。 前者,周梦臣很自信。他虽然对水利学专研不深,但是他自信用科学方法,利用之前的资料,一定会得出最好的方案。至于后者,大型战争打得是什么? 就是组织能力与执行能力。 周梦臣在大同能调配十万大军,与数倍于此的百姓民夫。治河黄河的时候,就不能了。 正是因为周梦臣觉得自己可以。才觉得徐阶几乎将他看透了。 张居正说道:“飞熊,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如果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回家了,而今也不是国子监司业了。”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这是我不对。只是一时间心乱如麻,叔大,你如果处在我这个局面上,该怎么办?” 张居正张张口,叹息一声,说道:“老师手段高妙之极,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老师会怎么办?我而今来仅仅是给你通通气,如果你不答应,今后数日,京中舆论就会有一变,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觉得,黄河大工非你不可。你不去则失天下之望。士林之中,就会觉得你是沽名钓誉,爱慕权利之辈。” 周梦臣到没有想过徐阶会这么样做,这就是徐阶最大的武器,士林舆论权。周梦臣只要还爱惜一些名声,就不得不顾忌一二。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没错。”张居正说道:“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只是老师他能按的下去。”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找陛下不行吗?” 张居正说道:“自燃是可以的。只是你今后准备走那一条路,是走严嵩那条路吗?只顾陛下,不顾士林风向,任你咒骂,好官我为之吗?” “自然不行。”周梦臣斩钉截铁的说道。周梦臣他还想变法,不能将名声弄得太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决择之难 第二十四章 决择之难 士林舆论掌握在徐阶手中。 虽然不得不承认一件,徐阶上位这一年多,是做了很多好事。比严嵩在位的时候,要好上很多。其中真正有利于民生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盐价降低就是其中之一,其余的事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生效的。但是对士大夫来说,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阶摆出一种尊重士林,礼贤下士的态度。比起严嵩当时对士林之中的摧残。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士林舆论自然掌握在徐阶手中。 士林舆论也就是官场舆论。 周梦臣固然不用太在乎。但是如果千夫所指之下,周梦臣想要登顶就难多了。 周梦臣皱眉不语。 张居正说道:“周兄,有一些话我还是要说的。姜还是老的辣。而今局面之下,你我加在一起,都不是老师的对手。而老师的心思,我最明白不过了。老师不是贪恋权位之人。他秉政数年,即便陛下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请辞的。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徐阶决计不会贪恋权位,前提是,先要逼着他觉得没有胜算。” 在张居正口中,徐阶好像变成了好好先生。但是周梦臣也知道,徐阶的急流勇退,是在感觉到政治形式不利于他,或者不利于他的因素组建增加的情况下,他才会考虑体面的下台。 如果朝廷局面一切顺利,徐阶是傻了,才会选择下台。 而且这非五六年不可, 诚然,周梦臣即便再迟上五六年上位,也是可以的。那时候周梦臣不过四十多岁,还是一个大臣的黄金年龄。但是周梦臣更清楚一件事情,最上层的那几把交椅,从来不是靠熬资历熬出来的。而是下手抢过来的。 周梦臣今日抢不到,几年之后,也必须一场龙争虎斗不可。 既然如此,周梦臣又何必退缩。 而且周梦臣也知道,等徐阶走后,再争这一把交椅,对张居正有利。对自己不利。这一点周梦臣没有说出口,也怕伤了两人的和气。 张居正张张嘴,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梦臣说道:“此事我知道了。容我三思。” 张居正想要说什么。到了最近说道:“周兄保重,告辞。” 不知道什么事情,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可以说的太多。但是能说出口的实在太少了。 周梦臣将张居正送走之后。立即将身边的幕僚都叫到身边。 徐渭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在手心,说道:“大人,徐阶好手段,不过,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手段。他有士林舆论,大人有陛下圣心。看上一次陛下召见大人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大人留京。可见,咱们这位陛下,对狂风暴雨都吹之不倒的甘草阁老,有些无奈啊。想让大人来牵制一下徐首辅。” “只是,我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 周梦臣说道:“什么怎么想的?” 徐渭说道:“我跟随大人这么多年了,对大人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如果大人能退一步,自然可以向徐阶开条件。徐阁老倒是比严嵩强,只要对国家有利,有些事情他也会帮你的。徐阁老在内,大人在外,黄河不是不可以整顿一二的。” “大人,真的没有一点点想法吗?” 周梦臣被徐渭说中了心思。 虽然周梦臣与徐阶之间恩怨难明。也说不上谁背叛谁,谁对不起谁。但是有一点,周梦臣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徐阶不是严嵩,严嵩对大明现在与将来,根本没有多做考虑。他考虑的是嘉靖的心思,考虑的是自己家的富贵。从来没有想过大明百姓,与大明的未来。 但是徐阶也是争权,揽权。甚至在揽权这一件事情上,他甚至比严嵩更厉害。否则嘉靖也不会觉得徐阶这么碍眼。只是徐阶是真在做事,大明在徐阶手中,各方面都有改善。 嘉靖觉得不舒服,是因为嘉靖舒服与否,从来不是在大明是否好,是否坏。而是嘉靖自己的权力是否得到更多的扩张。 很显然一个有主见的首辅,与君权定然是有一定程度的碰撞的。 所以,嘉靖觉得很不舒服。 而黄河之难,周梦臣也是知道的。在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虽然没有舍我其谁的感觉,但是细细想来,而今大臣来办这一件事情,确实让周梦臣不放心。 潘季驯而今的资历太浅薄了,作为北河郎中,掌管山东以及以北的运河。想要让他能专任治河大臣,最少要十年吧。这还是有人提携的情况下。 如果徐阶能与周梦臣达成君子协议。周梦臣未必不愿意去黄河上看看。 奈何有几点,让周梦臣非常顾虑。 其一,周梦臣而今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代表这自己一派,周梦臣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等想让周梦臣在京师站稳脚跟,这样一来,这些在地方上的官员,就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否则的话,周梦臣去治河数年,徐阶早就将周梦臣的羽翼给拆散了。 其二,周梦臣也不相信,徐阶有多好心。他可是见识过徐阶过河拆桥,上树抽屉的手段。在这一场交易之中,周梦臣完全被动。 徐阶万一反悔,给周梦臣下套子。 周梦臣有反抗的能力吗? 自然是没有的。 除却这两条之后,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事情。周梦臣脑中一转,就觉得纷乱如麻,找不到线头。好一阵子周梦臣才叹息一声,说道:“我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何心隐说道:“在下,却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请大人与徐先生品鉴一下。” 周梦臣说道:“何先生请讲。” 何心隐说道:“我曾经与徐阁老打过交代,大人以为徐阁老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人吗?”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自然不是。” 何心隐说道:“大人以为,如果徐阁老能将大人给拿下来,徐阁老会仅仅让大人去修河吗?” 周梦臣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自然不会?” “徐阁老也没有这个能力。”徐渭说道:“我家大人名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各部。徐阁老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何心隐说道:“真的是这样吗?” 周梦臣沉吟说道:“你以为徐阁老是为什么?” 周梦臣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敢太高估了自己, 是的,周梦臣而今已经自成一派了。上有皇帝庇护,在中枢有自己的人,在下面更是有一群支持者,但这样就让徐阶动不了手了,这就太小看一个首辅的权威了。 徐阶是有能力将周梦臣一派连根拔起的。 这个判断,虽然有一点点的丧气。但是却是事实。一方面是徐阶在首辅高位上,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不得不承认,在各方面手腕上,自己是比不上徐阶的。 那么何心隐这一问就很有意思了。 是什么,让徐阶仅仅想让周梦臣去黄河治水,而不是直接打翻在地,让周梦臣回家种地。 周梦臣想来,一来是徐阶不想朝廷太混乱。二来,就是他周某人不是软柿子,真要将自己赶回家,也非要将徐阶身上咬下来几块肉不可,甚至还能让徐阶提前结束自己的任期。再有可能就是,徐阶不想得罪陛下。不想大张旗鼓的对与嘉靖对这干。等等。 这样的原因,周梦臣能想出很多很多。毕竟徐阶的性格问题,徐阶根多时候都是谋定后动。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 只是,周梦臣都觉得不足以说服自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太子妃怀孕 第二十五章 太子妃怀孕 何心隐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徐阶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对付大人。” 徐渭与周梦臣一起说道:“高拱。” 是啊,大明这一年来,最耀眼的政治新星,太子在朝廷之中的代言人。铁腕吏部侍郎,吏部的无冕之王高拱。 何心隐说道:“细看高拱行事,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京师官场已经给高拱起了外号,叫做高蛮子。可见一斑。”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高蛮子,徐婆婆。我看着蛮子未必蛮,婆婆未必心慈手软。只是高蛮子而今真能与顶得住徐阁老?” 不是,周梦臣对高拱没有信心实在是高拱爬的太快了。从国子监祭酒,几乎一跃成为大明吏部尚书,虽然而今还是暂代,但是谁看不出来,这暂代仅仅是一个样子。太子与高拱的关系在,只需高拱任上一任,这个暂代都没有了。 周梦臣以为,高拱之所以被成为蛮子,一方面是高拱性子急,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的。另外一方面,就是他站在不败之地,只要太子没有被废,他的位子就不会动摇,做起事情就少了几分顾虑。 而徐阁老非要将自己的意见包装成为公议,内阁的意见。做起事情来,看上去婆婆妈妈的。 只有真在局中的人才知道徐阶的厉害。 而今高拱这才升上来几日,就有这样的权力吗? 何心隐说道:“大人,我们久离京师,有些事不大明了。不过,大人应该与高拱有旧,何不见上一面?” 周梦臣说道:“不错,我应该件高拱一面,当面谈谈。” 即便不是为了眼前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觉得自己有必要与高拱保持联系。毕竟高拱将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就在周梦臣等人在谈论高拱的时候。 东宫之中。 高拱也在说周梦臣的事情。 太子将嘉靖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拱。 高拱立即明白嘉靖的意思,高拱说道:“此必是周梦臣的意见。而陛下的意思也很明显。陛下想让太子为武学祭酒。” “啊----”太子两眼瞪大,似乎瞳孔之中,闪过一行字:“为什么?” 高拱只能详细解释说道:“陛下,御极四十年,朝中大臣,皆不敢正视。帝王心术,乃本朝第一。其实陛下从来不担心下面有不臣之心,也不担心军中有不稳之态,但是陛下担心太子您。” 太子还不明白。说道:“我什么?” 高拱心中暗道:“我非要说这么清楚,”他只能斟酌一下言语,说道:“担心你将来登基后,主少国疑。”其实而今太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就谈不上少了。 但是高拱总不能说,太子能力不行吧。 太子说道:“高师傅这么一手,我就明白了。” “高兄,”太子另外一个老师陈以勤说道:“武学常常为摆设,并没有什么用处,太子纡尊降贵,为武学祭酒,恐怕为天下人笑。” 太子是一个厚道人,对每一个老师都差不多。也都差不多,只是高拱在里面比较特殊而已。 高拱听了,内心之中嗤之以鼻。心中暗道:“这武学绝对不简单,甚至为改革兵制之先声。”只是有些话,他不好说。太过帝王心术了一点。 而且他说了太子也听不懂。 陈以勤其实说的不错。 武学这东西,在大明从来不是新鲜玩意。只是大部分武学最后都成为一些纨绔子弟的场所。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高拱也没有与陈以勤争论的意思,说道:“太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件事情周大人提出来的。臣以为最好寻周大人问个明白。” 太子说道:“也是啊。” “太子。”陈以勤说道:“万万不可。太子私下接见大臣,这是大忌。” 高拱越发觉得陈以勤的迂腐,太子与大臣接见,之所以是大忌,那是因为陛下猜忌。但是而今,太子地位谈不上稳如泰山,但也与寻常太子比不了。接见几个大臣,只要不太过分。嘉靖是不会在意的,甚至还有一些高兴。 毕竟让傻儿子有一点点权谋的意思,也是好的。 高拱说道;“只要找一个好借口就行了。” 陈以勤说道:“高拱,你说的容易。东厂锦衣卫在东宫之中,几乎无处不在。你说用什么办法好。” 高拱正要说话。忽然听外面的门开了,一个太监扑倒在地上,说道:“殿下大喜,殿下大喜,太子妃有身孕了。” 太子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是真的吗?”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是太医院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的。小的知道之后,就立即来报喜了。” 太子是一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此刻就显示出一副狂喜的样子的。一方面太子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儿子,自然高兴,另外一方面,他虽然不懂别的,但是有一点却是太清楚了。那就只要他有了儿子,景王就有可能出京了。 一直以来的威胁就不在了。 这岂不是大喜? 欢喜的太子连身边的人都忘记了,立即起身往宫里跑,嫌弃身上的下裙太过碍事,他一手一抓住一个,露出里面两条腿,那是大步狂奔。 什么太子仪态也都顾不得了。 高拱也哈哈一笑,陈以勤也按捺不住面带喜色。双方之前的一点小恩怨似乎烟消云散了。 太子在后宫如何腻歪就不说了。 等了大概两个时辰。太子这才从后宫之中出来。太子见了两位先生,有些讪讪的笑道:“是孤太过激动,怠慢了两位先生,见谅,见谅。” 高拱说道:“殿下何出此言。太子妃有孕,乃是国家的喜事。臣等算什么委屈,不过向陛下禀报了没有?” 太子说道:“已经禀报了。父皇已经赐下第一批药材了。父皇想要孙子,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说起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啊。” 高拱说道:“这正是天赐的机会,而今还怕没有借口吗?” 太子一时间不知道高拱说的是什么?说道:“高师傅的意思是-----?” 高拱一听,就知道太子已经将之前的话给忘记了。高拱不得不提醒一番,最后说道:“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为太子妃诊治的一直是周夫人,而今太子妃有孕,周夫人是有功之臣,只是单独召见周夫人入京,难免有失体统,不过让家眷作陪,就好多了。” 男女大防是很严重的。 李云珍来东宫也算是频繁了,但是仅仅是见了太子数面。几乎是有意避开的。太子也是。 毕竟有些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而今以这个为借口,请周梦臣来东宫,也是合情合理的。当然了,这手段是瞒不过嘉靖的。而高拱也没有想要瞒过嘉靖。 以高拱看来,嘉靖是会默许的。 高拱更看重周梦臣这个人。 高拱与周梦臣的政治基调是一样的,都是青壮改革派。高拱与徐阶很多矛盾,都是基于两人的政见。太子对高拱千依百顺,简直是推心置腹。高拱内心之中,自然是有感恩之情的,更是将天下大事为己任,一定不会辜负太子的知遇之恩。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做一番大事业。给太子看。 而高拱观察了很多大臣,觉得周梦臣是与他最合拍的。是能成为他左膀右臂的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张居正了。只是张居正而今还在徐阶的保护之下,高拱伸不进手。 这一点高拱与周梦臣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谁是谁的左膀右臂。还要再说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太子召见 第二十六章 太子召见 比起高拱的想法,太子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他说道:“对,周夫人乃是有功之臣,是要延请。”随即就亲自写了请帖,让人送到周家。 这对周梦臣来说,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 周梦臣在宫中赴宴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是这一次却是去东宫。有些新奇。 周梦臣与李云珍自然是盛装打扮来到东宫之中。 只是一进东宫,周梦臣与李云珍就分开了。 李云珍跟着宫女去后宫了。虽然说太子妃的身孕是太医诊治出来的。不可能出错。毕竟太医出错,是要掉脑袋的。但是妇科方面,李云珍才是行家里手,太子妃自然想让李云珍再确定一次,才放心。 周梦臣的身份自然不能进后宫的。 太子这边也等着周梦臣。 太子坐在主位,而周梦臣坐在一侧,他对面自然是高拱。 几人寒暄了几句,周梦臣恭贺了太子妃有身孕,说了几句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就今日正题之中了。 高拱说道:“周兄,在陛下面前谏言整顿武学?是怎么一个整顿法?能说说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他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也知道这些东西,在太子面前都谈不上机密。周梦臣洋洋洒洒的说了好些东西。 将他对武学的期许,说得很清楚。甚至也有意无意的说了一些他原本的军制改革的想法。 太子或许没有听出来。但是高拱听出来了。 高拱心道:“如此一来,天下文臣出科举,天下武将出武学,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文官之所以成为大明最权力最大的一群人,是因为他们由同年,同学,同乡为核心,编制了一张大网。天下大部分文官都在这个圈子里面的。 所以文官看似,南辕北辙,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在严嵩早期,就有人借助这些关系,在徐阶与严嵩之间中立。双方都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后来,严嵩做的太过分了,中立派才消失了。 而周梦臣与徐阶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周梦臣与张居正是同年加同乡,本来就应该是铁杆盟友。而张居正又是徐阶的核心,双方虽然争的很厉害,但是从某程度上,是一体的。 而武将内部联系就松散多了。 他们只是山头与山头之间横向联系就很少了。 而武学一出 如果真能如周梦臣所言,天下军官都要出自这个学校,那么这个学校内部关系网,就是未来大明军队内部的关系网了。很可能形成与文官一般的破而不乱的大网。 这很有可能让武勋集团重新崛起。 但是高拱也是比较了解大明现状的。大明现状不是武勋集团太厉害了,而是太无能了。文武之道,一阴一阳,不可偏废最少高拱 没有想过偏废。而且这对太子的权力巩固,有极大的好处。 何乐而不为? 高拱内心之中,已经决定让太子参与武学的建立,并在武学之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确保将来大部分将领都是太子门下。 高拱说道:“多谢周大人指点。” 周梦臣说道:“不敢当,这都是我应当的。”周梦臣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也需要高大人指点迷津。” 高拱说道:“请讲。” 周梦臣说道:“高大人可曾听过河道案?” 高拱说道:“自然听过,内阁已经下命令,河道上下除名不少。我正要费心挑选官员。黄河而今的烂摊子,非能吏不能收拾局面。” 周梦臣说道:“那河道总督是谁?吏部有计较吗?” 高拱说道:“周大人说笑了,这样的人选,不是我吏部负责的。”高拱说话之间,语速越来越慢,看着周梦臣的眼神有些异样。 周梦臣见状,无声的点点头。 高拱刚刚说的时候,就有些不明白。 因为吏部的权力在哪里,这几乎是常识一般的东西,高拱不觉得周梦臣会不知道。而是周梦臣为什么这么问?见周梦臣点头,印证了高拱的想法,那就是徐阶有意让周梦臣出任河道总督。 高拱心中暗道:“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高拱在朝中仗着太子的势力,能在有些事情上与徐阶唱反调。但也仅仅如此了。在吏部之外事情上,高拱根本没有说话 的余地。 高拱也看得出来?不,应该是大部分高级官员都看得出来,嘉靖是想培养出一个制衡徐阶的人。只是徐阶手段太厉害了,似乎悄无声息之间,将拿下两位阁老。 还说要按例增补。按例增补,就是让李春芳入阁。 嘉靖怎么能答应。 这一件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嘉靖其实能强行将一个人抬入内阁之中。只是这样是有损陛下的威望的。特别是如果陛下特殊简拔的人,被徐阶三下五除二给弄下来了。更伤嘉靖的面子。 嘉靖没有一个好用人选。 从徐阶嘉靖二年这一届,到高拱嘉靖二十年这一届进士,似乎都没有一个让嘉靖满意的人选,至于嘉靖二十年之后,又有一些资历浅薄,怕不是徐阶的对手。 高拱觉得自己有了周梦臣的支持,与这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高拱与周梦臣几话之间,交换了很多信息,只有太子并不知道。他只是有些茫然的不知道前面两人说了些什么。 一场酒宴散尽的时候。 高拱与周梦臣并肩出宫,至于李云珍,周梦臣已经派人送回家了。今日两人有话要谈。 “河道总督,徐首辅想得真好,周兄就甘心吗?”高拱说道。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不甘心的。如果甘心的话,我会与高兄说这些。” 高拱哈哈一笑,一边走一边说,说道:“周兄,快言快语。大明而今已经二百年了。各种弊陈陈相因,已经到了不可不变的时候了。而徐首辅三还之政,不过是裱糊匠而已,看着光鲜,其实内里已经不行了。只要有风雨,不过两三代,就要房倒屋塌了。我等受陛下恩重,不能不思国恩,正所谓势穷求变,而今已经到了势穷的时候了。” “能担当如此重任的,舍兄与我,更有何人?”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知道,高拱为什么叫做高蛮子,这话说太不给自己留余地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官僚说的。只是周梦臣只觉得胸中有一股豪气在酝酿,说道:“我入仕以来,就是为了此事。从大同到江南,我所到之处,无不增益旧法,增添新法。正是太祖虽然学究天人。但太祖之制度,能用上二百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看风流人物,也在今朝。” 高拱与周梦臣相对一笑。 在外人看起来好像疯子一般,而此刻他们已经订盟了。 虽然被现实层层磨砺,周梦臣依然心怀最初的梦想。其实他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高拱说道:“之前听军制改革。没有听全面,可否说说。”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随即周梦臣将关于军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了。他最后说道:“重定军制,将大明军队重新编制为一百多个营,节省军费,增加府县,更能增加战斗力,有此大军。自然能扫清漠北,让天下免于战火。” 大明而今军队有三百多万,但都是虚的。如果正能完成兵制改革,两京十四省两巡抚,总共一百多万就可以了。 “好。”高拱大喜说道:“我倒是没有贤弟,雄心壮志。不过,我也没有闲着,治国在于治吏,毕竟不管事情事情,总是要人去办。我准备在治吏上多下功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高周之盟 第二十七章 高周之盟 高拱说道:“治吏是一个细致活,急不得,而今我准备增加考核标准。将地方实务加入考核之中,向来觉得宰相起于州县,猛将发于行伍。这才是治国之正道。所以我要求中央六部,各级官员最好有州县履历。并且我准备增设兵部侍郎。多出几个侍郎,平日不管事。如果天下有事。则挂帅出征。只是而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周梦臣听了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准备重建枢密院,就准备将一些大将调入,平日仅仅是武学授课,如果国家有需要,则重新带领大军平叛。” 周梦臣微微一叹,说道:“而今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与徐阶走不到一起去了。” 大明而今的宰相出自何处?自然是翰林院。 虽然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上,不如徐阶。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在处理政务的能力上不如徐阶。 看履历就行了。 周梦臣外放以来,几乎没有遇见一个好办的事情,几乎是救火队员,来之前,都是一片狼藉,周梦臣离开的时候,谈不上海晏河清,但最少太平了许多。 而徐阶外放的时候,做过地方官,也平定过乱贼,但是比起周梦臣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很多事情,不做一遍,有了经验,根本不知道这一件事情还能这么办。 徐阶的行政能力是胜过严嵩,这一点没有问题。但是周梦臣自信,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决计是能胜过徐阶的。 高拱也是看出来这一点。他作为吏部尚书,下决心要将情况改回来,建立起一套新的选官制度,让大明的大学士不仅仅从翰林院学之中选。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利好。 因为周梦臣不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这是他进入内阁之中另外一道天花板。很难打破的。 而高拱就不一样了。 高拱是正儿八经的翰林院出身。翰林院出身由词臣到内阁的路线,其实有利于高拱的。但是高拱却非要这样做,甚至将何一件事情作为大明朝廷的重大弊端。与徐阶死磕。 说起来,也有一些可笑。 当年,心学门生反对内阁集权。被遣散的遣散,下放的下放的。徐阶也是其中之一,心学反对的重要一项,就是反对非翰林不得入内阁。 但是而今,徐阶的基本盘就是自己的徒子徒孙,都是翰林院出身的。 情况颠倒了。 周梦臣高拱说这个,是不是再给自己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但是此刻周梦臣真有几分感动。 比起张居正,高拱还是少了一些城府,多了一些率直,少了一些世故,多了一些理想。 高拱哈哈大笑,说道:“我高某人一辈子不愧于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出于对大明着想,既然如此,又何必怕得罪人啊?” 高拱说道这里,话音一转,说道:“倒是你。你准备怎么办 ?” 周梦臣说道:“这不是来请教高贤。” 高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你当河道总督吧?而今徐阶势大,我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将你留在京师。特别是陛下准备军事改革的时候。” 周梦臣一愣,说道:“这难道不该我来吗?” 周梦臣为这一件是想了不知道多久,从大同开始反复推敲,从士卒的战术动作,到基本的队列配合,从军中法度,到 火器铸造与分配制度,从边关特别环境,到南方各省的情况。等等。 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周梦臣一心一意要将这一件事情给办好。 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别人来办。 高拱说道:“你是当局者迷。正因为你在这一件事情参与太深,关系太过,陛下才绝对不能让你参与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愣,叹息一声,说道:“是我错了。” 想来想去,还是嘉靖的疑心病犯了。 周梦臣在军中的潜势力太大。如果周梦臣再主持军事改革,那么周梦臣在军中的影响力会进步加大。嘉靖还能睡得着吗?如果是周梦臣之外的人来办。周梦臣一系的将领受一些委屈也没有什么的。反正周梦臣作为他们的后台,将来也是能找回来的。而主持改革的那一方,也不可能完全将周梦臣的想法给消弭干净。 如此一来,周梦臣军中的影响力虽然减淡了,但是依然存在。而主持改革那一派,即便实力大增,有周梦臣在外牵制,也不敢太过分。 嘉靖帝王心术从来所不缺席的。 周梦臣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嘉靖不担心,其他人办不好吗?” 随即周梦臣想明白了。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要求也不一样。 周梦臣想要的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即便武器还在燧发火绳时代,但是军队组织,军官,后勤等等方面都要与近代军队接轨。 为将来大明军队奠定数百年的根基。 但是嘉靖是怎么想的?他首先想的是加强对军队的控制,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战斗力削弱一些其实也是没有问题的。 忠诚于皇室,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要求不一样,周梦臣心中的办不好,在嘉靖眼中或许已经是很好的了,甚至是完整品。也怪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敝帚自珍。关于新军的想法与思考,不知道写了什么,还给了很多人传阅,征求意见,然后自己再总结一遍。 毕竟如此大事,周梦臣也担心自己不了解这个时代而办差了,军队可不比别的。军队之中一些事情如果做错了,那是要死人的。 只是如此一来,如此详尽的资料,只要一个能臣主持,照着葫芦瓢,大概是做下来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一阵苦笑。暗道:“这难道还是我的错吗?” 高拱见周梦臣如此,说道:“这我私下揣摩的。不过,你也可以试试。或许陛下会留你在京师,以备顾问。” 周梦臣说道:“不必了。”他的语气之中,有一股怨怼之气。毕竟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很可能被人别人给摘了桃子,周梦臣如何甘心啊。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啊? 与其在京师看别人做自己的事情,还不能乱说话,还不如到地方的。 高拱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很想留你在京师,我也算有一个帮手,只是这一件事情,你自己多想想。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是,你的人只要没有犯错,我决计不会亏待了他们。” “如果犯错-----” 不用高拱说,周梦臣说道:“只要罪证齐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甚至加重都可以。我没有意见。” 有高拱这一句话,周梦臣就放心多了。 管理天下官员的升迁,就是吏部的责任。这也是吏部能对抗内阁的权柄。即便徐阶想对周梦臣的人动手脚,有高拱在,很多事情都不能办。 这就解了周梦臣的后顾之忧了。也可以让周梦臣用另外的角度,去思考一系,要不要接河道总督这个官职。 高拱说道:“好,今后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我联手,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周梦臣心中也明白,高拱出这么大的力气,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他的收获就是周梦臣旧部们。高拱毕竟一直在中枢,在地方上的根基薄弱,升迁太快,根基不稳。而今看似帮了周梦臣,其实高拱也在潜移默化的将周梦臣阵营之中的一些人拉过来。 就好像是周梦臣挖徐阶的墙角一样,高拱也想这样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嘉靖之心 第二十八章 嘉靖之心 高拱可不觉得自己是在挖周梦臣的墙角,在高拱看来,周梦臣都不是自己的左右手。那么周梦臣麾下,自然是他高拱的麾下,那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高拱有了周梦臣的支持,极大夯实了自己的基础。同样周梦臣有高拱的支持,暂时的离京,也不成什么问题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徐阶玩弄手段,简直是炉火纯青。我根本不是对手。想要胜过徐阶,必须在徐阶想不到的地方出手。只是什么地方是徐阶想不到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隐隐约约有一些思绪。但却依然抓不住重点。 不过,即便是想到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而今这一局走到这里,周梦臣自我反省,他实在是准备的太少,一直处于被动之中。谈不上理所应当。但也在情理之中。 还好,周梦臣输得起。 “徐阁老,来日方长。”周梦臣心中暗道。 太子妃有喜,乃是皇宫这十几年来,第一件大喜事。嘉靖上一个女儿,也就是嘉靖二十几年的事情了。说起来,皇宫之中,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添丁了。 这个新生儿的到来,也让嘉靖好好的高兴了一吧。 嘉靖再次召见周梦臣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太子妃虽然有喜,但毕竟十月怀胎,等孩儿出生的时候,估计到了年底,或者明年初了。 还有是女儿的可能。 嘉靖也就庆祝了几日,如果是皇长孙。估计十天半月不会消停的。 周梦臣在内心之中暗自感叹。他来到这个时代,最大影响,估计就是破除了二龙不相见的预言,让嘉靖与太子的关系,谈不上多好。但最少是比较正常的。 嘉靖对这个长孙,还是非常期待的。 并不像历史上嘉靖对万历可是冷冰冰的。简直好像是陌生人。 当然了,也是因为周梦臣的到来,因为李云珍的存在,才让太子妃,也就是历史上裕王的原配夫人活了这么久,而今还一句怀孕。所生出的孩子,自然不会是历史上的万历皇帝。 但是估计名字还是一样的。毕竟大明皇室取名太不自由了。三个字的名字,定下来两个半。自由空间太少了。 留出来的好名字,两支手都未必能数过来。 自然不会差太多。甚至一样。 周梦臣也生出一丝感叹,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位皇长孙,与历史上的万历皇帝相比是怎么样的?” 周梦臣随即又暗自摇头。收回自己的思绪。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太子妃这一胎说不定什么样子的,想这个实在太多了一点。 似乎是因为太子妃有喜的缘故,嘉靖满面春风。精神很好,甚至连头发好像都黑了几根。 嘉靖与周梦臣寒暄两句,嘉靖接过周梦臣的关于军制改革的奏疏,细细看了之后,问道;“朕对于新军制,有几处不解的地方,还请周卿教我。” “臣不敢。”周梦臣连忙说道:“陛下但有垂询,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嘉靖说道:“好。”随即就开始提问了。 都是一些很关于新兵制的细节。周梦臣心中有些高兴,毕竟从嘉靖问的细节来看,嘉靖在这上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嘉靖是什么样的人,多少年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件政务了。 周梦臣岂能不受宠若惊。 嘉靖最后总结说道:“周卿所言甚好,堪称大明百代之垂范。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慎重,周卿觉得谁能承担此重任?” 周梦臣一听嘉靖这话,心都凉了半截。顿时想起高拱当日的话语。不得不承认,高拱真是猜对了嘉靖的心思。 谁最适合办这一件事情,这是一个不用问,就知道答案的问题。整个方案。周梦臣一手包办。没有人比周梦臣更熟悉新军制,也没有人比周梦臣更熟悉军队,没有人比周梦臣在军队之中更有威望了。 这一件事情,没有人比周梦臣更合适了。 但是嘉靖偏偏问周梦臣,谁合适? 前提就是嘉靖不想让周梦臣做这一件事情了。 周梦臣自然能读懂这个意思。在嘉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宣明自己的心意。周梦臣又能说什么啊? 周梦臣说道;“臣以为杨博乃是老臣,又曾经任兵部尚书,辽东局势大有好转,杨博是最合适的。” 周梦臣只能推荐杨博。 一来这是周梦很与杨博商量好的。周梦臣欠杨博一个人情。其次也想在六部之中安插一个自己的臂助。只是,周梦臣隐隐约约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杨博回京当上兵部尚书之后。周梦臣与杨博之间的盟友关系,估计要渐渐的疏远了。 原因很简单。 一是嘉靖估计不会让杨博与周梦臣做得太近,其次,就是到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杨博就无求于周梦臣了。甚至两人转变为了竞争对手。 内阁在嘉靖一朝已经是成为最高权力机构。但是内阁也就几个名额。杨博也想进。周梦臣也想进。奈何内阁之中是容不下那么多人的。 政坛就是这样,特别是在文官大佬之间,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嘉靖说道:“杨博不错。五军都督府该有谁来改革?” 周梦臣说道:“此不是臣下可言的。请陛下乾纲独断。” 嘉靖说道:“丰国公如何?” 周梦臣心中一动,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暗道:“陛下是想将我的势力大卸八块吗?” 嘉靖权谋手段。自然是天下一流对他来说。他对周梦臣有了疑心,稍稍动一些手段,就能让周梦臣势力土崩瓦解。 不管周梦臣心中怎么想,他此刻都只能有一个应对,说道:“陛下英明,臣也是这个想法。” 嘉靖见周梦臣如此,心中也有一些惭愧。 他心中暗道:“我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徐阶进谗言也是很有水平的。三言两语之间,插对嘉靖的疑心之处。嘉靖纵然绝对周梦臣不会做什么不可言之事,但是本着防患于未然。也对周梦臣进行了一些预防。 看来,即便周梦臣不推荐杨博,他与杨博之间的分道扬镳只会更快。无他,今日之事只需传到杨博耳朵之中。杨博一旦知道,周梦臣有机会推荐他为兵部尚书。而不推荐。 杨博会怎么想?晋商一派会怎么想? 所以,当嘉靖绝对对周梦臣动手的时候,这一切已经注定了,京营的支持,周梦臣没有了。晋商一派,将来也会与周梦臣渐渐疏远了。 周梦臣在军中势力,朝中势力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在经过嘉靖处理之后的周梦臣,嘉靖觉得安心多了。打一个巴掌也要赏一个甜枣。随即嘉靖说道:“周卿在南京建功立业,而今又献策有功,加太子太师。并食三俸。” 周梦臣说道:“臣谢陛下。” 嘉靖说道:“武学之事,太子自请主持。但是他不晓事。你就要多多操心了。” 嘉靖给周梦臣的奖励就是让周梦臣成为太子潜邸之人,暗示他,将来太子登基,他将会有大用,至于食三俸。也就是加三倍工资。 对周梦臣来说,算不得什么。 毕竟周梦臣当年修建北-京城的时候,将外城主干道留下一道街。当时,都是空荡荡的。好像是荒野,但是经过小一年的发展,外城虽然还不如内城繁华,但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两道街的店铺,仅仅收租,就能年入一两万两。 更不要说,周家还有别的生意。这三俸更多是荣誉的意思。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周徐交锋 第二十九章 周徐交锋 周梦臣说道:“臣定然辅佐太子。办好这一件事情。” 嘉靖说道:“你常年在外,这几日先歇歇。等武学事情办妥之后,朕自然会重用的。” 周梦臣已经不指望嘉靖的重用了。 因为他从嘉靖的言语之中,也嗅到了一种别的味道。嘉靖内心之中,有一种将周梦臣留给儿子用的想法。 这也不怪嘉靖。嘉靖而今五十多岁了。虽然坚持健身,身体看上没有毛病。甚至在暗地里也在搞长生药,但是嘉靖也越发清楚一件事情,他可能一辈子都求不到长生。 理智与疯狂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就好像嘉靖一边求长生不老,一边将自己的寝陵修的富丽堂皇,顺便准备将永乐大典用来陪葬。 嘉靖也要为自己傻儿子多做准备。 而周梦臣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未来在政坛上还能叱咤风云几十年。这样的人,嘉靖自信自己能压得下来。但是自己那个傻儿子就压不下过了。 周梦臣忽然觉得,徐阶的计划不错,在京师成为太子的老师,还不如出外。 毕竟,他即便成为太子的老师,无论如何也比上高拱的。为高拱之下,成为高拱的左膀右臂,抱歉,周梦臣真没有想过。 他早已不是当年武昌城中的周梦臣了。 当年的周梦臣未尝没有想过,自己在张居正的手下,当张居正的左膀右臂。但是而今无法风雨冲出来的周梦臣,决计不甘心于任何人之下。 倒不是周梦臣内心有多傲气。而是周梦臣深知,即便高拱与张居正,也没有他对未来的看的清晰。而谁是老大,就代表着大明改革的方向。这个权力,周梦臣决计不会放手的。 此刻的周梦臣,才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原来出类拔萃,远出众人之上,代表着众必非之,什么叫做众必非之,那就是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 周梦臣内心之中暗道:“看来,我要做好不依靠任何人的准备。” 只是周梦臣这样想,却表现出十分感激,说道:“臣谢主隆恩,请陛下放心,臣必然一心一意效忠太子。” 嘉靖没有看出周梦臣什么破绽,又说了一阵子话,这才让周梦臣走了。 周梦臣出了宜春宫。还没有出宫,却见一个中书舍人早就等在外面了。见周梦臣,说道:“可是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正是我。” 这个中书舍人立即行礼,说道:“首辅有请。”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请吧。” 周梦臣对宫中很熟悉。但是对文渊阁却不算太熟悉。虽然也曾经在这里借过书。只是而今文渊阁已经换了三个主人。每一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文渊阁表现的风格也不一样。 夏言在的时候,文渊阁之中,乱七八糟几乎都书籍。很多地方的书籍,几乎都要从书籍上掉下来一样。这种情况,就好像是夏言的风格,大大咧咧,专注于做事,不拘小节。而严嵩时期的内阁,周梦臣没有怎么来过,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而今内阁给周梦臣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到底都是工工整整的。所有人各司其职。连该怎么路,似乎都有一定之规。而徐阶的值房,更是如此,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江南女子的闺房,什么地方都是一丝不苟。周梦臣疑心徐阶有强迫症。 但是徐阶真要有也就罢了。 而周梦臣知道徐阶是没有的。最少徐阶的书房并不是这个样子。这就是徐阶为政风格,密不透风,一丝不苟。谨慎的令人发指。 在徐阶的值房之中,周梦臣与徐阶相对而坐,两人之间,只有一壶清楚,周梦臣品了一下,应该是雨前龙井。首辅所用,自然不是凡品。奈何周梦臣对茶叶没有那分雅骨,什么样的场,对他来说,仅仅是解渴而已。 徐阶说道:“叔大已经告诉飞熊了吧。飞熊是什么意思,给我这个老头子说说。” 周梦臣说道:“飞熊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到了你我这个位置,都是身不由己了。一切都要听上面的。”周梦臣一边说,一边微微举起了茶杯,对着西边微微一动。 含义就在明白不过了。就是听嘉靖的。 在嘉靖面前,周梦臣最后的抗争希望熄灭了。嘉靖最少这一段时候没有在中枢委任周梦臣重任的想法。但是周梦臣赌徐阶不知道。 徐阶在宫中是有自己的情报网。这样的情报网几乎是每一个大臣都用的。但是徐阶太爱惜羽毛了。因为徐阶爱惜羽毛,才能在士林之中被传为贤相。如此一来,他在宫中安插眼线的手段,就要隐秘一些,一来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二来,他也不好与太监走的太近。 所以徐阶在宫中的情报网,还不如严嵩。 当然了,宫里就好像是八面漏风的地方。 一点消息也藏不住。 周梦臣也没有指望徐阶一直不知道真相。但是而今周梦臣刚刚出来,徐阶就想知道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谈了什么。徐阶还没有这个本事。 徐阶说道:“哦,难道陛下任命飞熊为兵部尚书,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没有----”周梦臣嘴角微微一抽。 “难道是户部-----”徐阶说道:“户部这个差事,也只有飞熊能当了。” 周梦臣倒是想留京当户部尚书。毕竟在他看来,大明有而今的情况,根结就在户部上。如果可以的话,周梦臣未必不想在户部大展拳脚。 徐阶说道:“我这个到有一个工部尚书。飞熊有意吗?” 周梦臣眉头一皱,说道:“哦?那就谢过首辅大人了。” 如果真在北-京任工部尚书,周梦臣不是不能接受的。虽然工部是北-京六部之中地位最低下一部,做的事情都是别人看不上样的脏活累活,但是周梦臣在北-京工部混过好长一段时间。对工部也算熟悉。对做一个得力的工部尚书,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他压根不相信徐阶,真能给他保一个工部尚书。 徐阶说道:“工部尚书头等大事,不是别的,就是治水。我思来想起,还是觉得,非飞熊不可。原因以工部尚书主治河漕。飞熊,即便不念在我徐某人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天下苍生的面子上,周生不出,奈苍生何?” 周梦臣听徐阶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徐阶一方面在捧杀周梦臣,什么周生不出,奈苍生何?这话是随便说的吗?还是大明天下除却周梦臣,就没有能够治水大臣了。 而且这话传出去,周梦臣很容易被千夫所指。想起张居正当初说的话。周梦臣说道:“首辅,这里只有你我,咱们也不要绕圈子了。让我去治河,未必不可。但是我周梦臣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区区一个工部尚书的加衔,又有什么用啊?” 徐阶听周梦臣这么说,微微一笑,他不怕周梦臣开口,就怕周梦臣不开口。周梦臣真要是不开口,很多事情就有些难度了。而且徐阶也不爱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不是徐阶做事的风格。 最好不知不觉之间,就将事情给办了。 徐阶说道:“那飞熊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第一件事情,要治河可以。首先要废漕运改海运,治水本来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保河济运,是神仙都难做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人我做了。我周某人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完,修修补补的事情,我是不肯做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狮子大开口 第三十章 狮子大开口 周梦臣这个条件一出来,徐阶就沉默了。 周梦臣提出这个条件,一方面固然是要为难一下徐阶,另外一方面,也是现实问题。 明代水患频繁,短短二百多年,黄河决口五百多次。这其中有天灾也有人祸,黄河自有水情,含沙量太大。很容易出问题。这是真的。而黄河中下游过度开发,人向黄河要田,挤压了黄河的空间,黄河下游的大量湖泊都不见了。更让黄河容易决口,这是天灾、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最大的人祸,那就是大明的治河政策。 因为运河关系到北-京的安危。所以运河的安危是完全在黄河之上。单单一个黄河都非常难以治理了。这是世界级的难度,即便放在现代,黄河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问题。更不要说当时了。 可以说,单单治理一个黄河,能不能治理好。 这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偏偏还要在这个问题上。增加一个附加的问题。那就是运河。 运河是穿过黄河而过的。甚至借用了一段黄河的河道。 为了保持运河的通行,运河两岸一切水利措施都要向运河倾向,黄河治理也是如此。根本不是按着黄河的本性而来。这就出了第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黄河水患又影响了淮河的问题,造成了洪泽湖高起,威胁明代祖领安全,如此一来,大明的治水方略更加扭曲了。 本来治河就难,而今增加了这么多政治因素,大部分政策都不是想将黄河治理好的。如此一来,黄河的问题自然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解决了。 祖陵问题,周梦臣可以先放一放。毕竟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只能在治河的时候做出一些迁就。 但是在治河方针上却不能含糊。 决计不能还如之前,保运为先,这样的政策,就好像是一个绑住了双手双脚与人打斗。怎么可能打赢? 而且这还关联着周梦臣另外的政策。那就是海运政策。 周梦臣之前推行海运,让嘉靖各打五十大板。漕运与海运平分运输漕粮。而今有几乎将漕运给完全废除了。为大明百姓减轻负担,也是一件好事。 这轮到徐阶皱眉。 徐阶内心暗道:“周梦臣这不会是让我知难而退吧?” 不要看周梦臣要求很简单。但实际上,是非常难的,因为这是从成祖之后,运河开通之后,一旦政策转变,简而言之,就是废运河。 运河关系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关系到多少人的利益。如果让徐阶做选择,他决计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决策。 这不是徐阶的风格。 所以徐阶怀疑,周梦臣根本就是漫天开价。 徐阶说道:“周大人,这有一些过了吧。” 周梦臣说道:“首辅大人,如果仅仅是封堵缺口,暂时修修补补,等几年再来一次决口,这样的事情,有很多人可以做。首辅又何必让我做?难不倒首辅等着将来黄河决口你,倒打一耙?” 徐阶哈哈一笑,说道:“飞熊多虑了。多虑了。” 周梦臣也笑着说道:“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自从当初吃了徐阶的亏,周梦臣在面对徐阶的时候,徐阶说的每一句话,都用十几个方面来分析。什么想多了。周梦臣觉得,自己想的一点也不多。 徐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次出去,自然是还是有陛下特权,关于治水之事,一切委任于你。再给你加一个漕运总督。只要是漕粮能按时到京,很多细节,朝廷不会追究。” “你敢如何?” 周梦臣说道:“不如何。” 这样做,最后还是周梦臣承担责任。 徐阶说道:“好,我再退一步,在你治水期间,可以暂时将漕运改为海运。你治水的时候,也不用以运河为先。但是,大明运河修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能一下子废了吧?今后治河为先,保运其次。如何?” 这很有徐阶的风格。 暂时,什么暂时?很多事情都是从暂时开始的。多长时间算是暂时,多长时间不算是暂时。要知道南宋临安,在被元军攻破的时候,还是叫行在。而不是首都。 这种手段,自然是老官僚的拿手好戏。 周梦臣思忖了一会儿,他也没有指望徐阶为他承担所有的责任。他说道:“好吧。” 徐阶说道:“飞熊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那就是漕丁,万万是不能出乱子的。真要出了事情,就不要怪我落井下石了。”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这一件事情,请首辅大人放心。”周梦臣话音一转,说道:“剩下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钱。治河这样的事情,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徐阶对此也是有准备的。 感谢周梦臣,他百般筹措之下,大明多了海关赋税,大同关税,已经各种商税。乃至于新增加盐税。在家徐阶清理政务,将很多贪官拿下。如此一来大明府库之中,可算不是满地跑老鼠了。 虽然后继的户部尚书们。一时间还比不上方钝。奈何方钝熬过大明财政最危机的一段时间,却没有享受到而今的成果。 有了钱之后,徐阶也在做一些伪装, 为什么,那就是怕皇帝乱花钱。于是,徐阶暗地里在还债,将中央财政结余,还给地方上,毕竟当年方钝搜刮地方钱财,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一度让很多府县揭不开锅。 当然了,还给地方的同时,清查了一批地方官,就是擅自加税的人。 周梦臣伸出一根手指。 徐阶说道:“一百万两,这也就让户部准备。”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首辅大人?您在开玩笑吧。这不是一百万两,是一千万两。” 徐阶大吃一惊,说道:“这简直不可能。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首辅,觉得我是一个贪墨的人吗?这一千万两是我大致报的。但是在我看来,只多不少。黄河从北邙山以下,一千多里,处处都要加固。而且甚至要重新勘定河道。动用民夫,少则数十万,多则百万。一千万两,只多不少。” 周梦臣既然要修河,他就要修好。不可能弄一个半拉的工程。一千万两虽然多了一些。但是决计多不出太多。在清代修好,一次大工,动则千万两,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银子越来越不值钱了。 但是周梦臣从刘天和的问水集之中,也看到过河道的种种欠缺。总之,朝廷的河堤简直是因陋就简。想要大修,就要花大价钱。更不说,也不排除周梦臣挖掘新河的想法。 一千万两的预算,实在算不了太多。 徐阶还是摇摇头,说道:“决计没有这个数目,一千万两太多,太多了。” 对徐阶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明而今岁入在两千多万两,将之前的窟窿补上。徐阶手中的结余也不过几百万两。甚至这几百万两,有很多都是因为严党抄家抄出来的。 如果没有严嵩跌倒,说不定仅仅有一百多万两的结余。 周梦臣一张嘴,就将大明百分四十的岁入拿来修河。朝廷还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养官员?这是徐阶万万不能接受的。 周梦臣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要让人办事,又不想花钱,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情。如果仅仅是修修补补,就另请高明吧。” 随即周梦臣长身而起,一副要走的样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流民图 第三十一章 流民图 徐阶一把抓住周梦臣的手,说道:“好商量,好商量。” 其实真要说起来,修修补补才是徐阶所想的。 当周梦臣说要花费千万之多的时候,徐阶真有那么一瞬间,要将周梦臣给换下来。甚至徐阶内心之中无不怨怼。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对周梦臣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周梦臣不知道多少次,都是手中没钱,用各种手法变出钱来,做出很多事情来。而今到了他这个反而要这么多钱。这根本就是不想去。 如果周梦臣知道徐阶所想,定然要大叫委屈。 周梦臣在其他地方,都能找到有利可图的点。但是治水有什么利益?或许贪污腐败的人,才能从中找到利益所在。但是周梦臣是找不到的。 这种基础建设是纯消耗的。 周梦臣怎么可能从里面找到利益点。 如果说此刻徐阶仅仅是为了治河着想。那么他真要准备换人了,奈何这一件事情,掺杂了政治目的。徐阶就是不想让周梦臣留京。 这里也有一个误区。 如果说,徐阶知道周梦臣留京,仅仅是去当太子的老师。或许就不会这么在意了。虽然说周梦臣作为太子的老师,也不会完全脱离政治。但是手中毕竟没有多少权力。 但是而今徐阶并不知道。 他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你提出的数目不过是估算。你到任之后,给一个详细单子,到时候我一定批了,毕竟即便筹钱,也需要一段时间。一千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徐阶心中暗道:“看情况如何?反正他已经到任了,难不成还说不干就不干了吗?” 周梦臣不是没有想过徐阶会这样做。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既然在京师一段时间之内没有大作为了。或许能在太子身边,等候一个机会。但是来到太子身边,就确定今后要在高拱之下。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思来想去,其实也没有什么最好的决策。不过。而今他一击不成,就该收力,等着下一次进攻。 他就不信了,他的治河款,徐阶还真敢拖。而且他还真不是没有办法搞到。一千万两虽然多,但是对黄河银行,与江南银行也不算多大的项目。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自己担着,少不得想办法将户部拉下水,发水利国债之类的东西。 于是他说道:“好。” 徐阶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飞熊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梦臣说道:“还有两件事情,我需要人才。” 徐阶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可以去找高拱,我不有阻拦的。”徐阶也轻轻点出了周梦臣与高拱之间小默契。 周梦臣说道:“有阁老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见王廷。” 徐阶一愣,说道:“你要见他做什么?” 徐阶为了给周梦臣腾位置,火速办了河道案。王廷此刻已经在京师大牢之中了。 周梦臣说道:“总要知道而今的黄河是一个什么情况?前车之鉴,后置之师。” 徐阶说道:“区区小事,我来安排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谢过阁老了。” 随即周梦臣起身,就准备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梦臣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了。 徐阶说道:“既然如此,飞熊何不去陛下面前请缨?”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如果首辅做不到,让陛下点我的名,那么我们之前的一切约定,全部作废。” 徐阶看着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好,这一件事情交给我吧。” 周梦臣这才退走了。 在周梦臣走后。徐阶陷入沉思之中,他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有一些太顺利了。他思来想去,抓不住重点。 他心中暗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先办正事。 徐阶从一边拿出一些卷轴。不小心一根卷轴跌落在地面之上,卷轴轻轻的滚动,将里面的画露了出来,却见上面写着流民图。 数尺长的长卷上,用极其写实的笔法勾勒出来,一副凄惨无比的画卷。 上面有挂在树上的尸体,而整颗树上面没有一片叶子,甚至在树杆也是白色。那是因为树皮已经扒光了。而一边的地面上,一卷草席下面露出两脚,很显然是一个死人。不远处,两户人家在交换自己的儿子,两个孩子哭得很厉害,却没有眼泪了。一边有两团篝火。上面挂着铁锅。这水已经烧开了。 至于半露在地面的房屋,被洪水卷走的人。乃至于头上插这稻草的人跪在路边。等等凄惨场面。 一一在画笔之下披露出来。 山河如此,草木不存,何况人哉。人间或有地狱,就在黄河两岸。 这也是周梦臣很多时候,不忍拒绝徐阶的原因。他算是拿住了周梦臣软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 而这一副话,很快在宜春宫展开了。 嘉靖久久凝视,不说一句话,好久才说道:“让太子来看看。” “是。”黄锦说道。 片刻之后,太子来了。只是站在一边看画,嘉靖才有几分颤抖的说道:“徐首辅,朕的天下就是这样吗?” 嘉靖固然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在很多事情,他并不要觉得天下比不得上他的权力重要。但是不可否认,在不涉及自己的权力的时候,嘉靖还是喜欢彰显自己的仁慈的一面。 其实,嘉靖登基四十年。如黄河两岸这样的惨状,为数不少。但是能到嘉靖眼前的不多,一方面,嘉靖本身不喜欢看这样的东西。 嘉靖十八年南巡的时候,路过河南,饥民拥门,给嘉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嘉靖下意思觉得讨厌。 而严嵩当政,正是好嘉靖之所好,厌嘉靖之所厌,嘉靖喜欢的是粉饰太平,严嵩自然是加倍为之,嘉靖喜欢太平天下,严嵩自然要让嘉靖看到天下太平。 这样的场景,严嵩只会用春秋笔法,不会让嘉靖看的。 而今徐阶当政这一年之中,他对嘉靖的态度,其实很小心的。在揣摩嘉靖的心思上,徐阶所花费的心思,不在严嵩之下,只在严嵩之上。 甚至徐阶也为嘉靖办了不少不大体面的事情。 但是徐阶如此揣摩嘉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而不是并不是完全顺从嘉靖。 就好像今日,徐阶很清楚,他如果日日拿这样的图来烦嘉靖,弄所谓之忠言逆耳,时间一长,嘉靖就烦了。他或许不能搞定这些事情,但可以搞定烦人的人。 但是十几年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嘉靖还是受到的震撼。 徐阶听了嘉靖的问话,说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臣也是才知道,河道总督王廷,枉顾圣恩,鱼肉百姓,以至于如此局面,幸有忠义之士,将此事上陈,放有此图,臣不敢不上报。臣为首辅,本应该为陛下分忧,令百姓安居,今有此事。臣请陛下责罚。” 嘉靖脸色铁青,说道:“王廷该死,王廷该死。” 不知道嘉靖是觉得如此局面坏了自己粉饰太平的大业,狠狠丢了自己的面子,还是觉得王廷犯下如此大错,自然是该死该死。 徐阶说道:“已经在大理寺了。” 嘉靖说道:“令有司从快,从严,从速办理此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朕一个交代。” 嘉靖此刻只想发泄,不想要什么真相,所以问都没有问,要王廷的项上人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见王廷 第三十三章, 见王廷 大理寺的监狱,自然不是谁都能来的。 但是对于有徐阶默许的周梦臣,却是一个想来就来的地方。 周梦臣之前没有见过王廷。当初在京师的时候,两人都不是一个圈子的,出外之后,更是天南地北,几乎没有打过照面。 但是在周梦臣见到王廷的时候,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王廷看上去很胖。不过从他的身形看来,王廷之前更胖。从王廷皮肤上就能看出来,一层一层的都是瘦下来的松弛的皮肤。 也一身看不清楚 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囚衣,还有只有稻草,什么也没有的牢房。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有老鼠,有蟑螂,已经各种因为阴暗潮湿的原因来到这里的小生物们。 这些东西,让周梦臣绝了在牢房里面谈的想法,问身边的狱卒,说道:“你们监狱之中,有没有干净的地方。” 这个狱卒立即说道:“自然是有的。” 周梦臣淡淡的说道;“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与他谈谈。” “是。”这个狱卒立即说道。 片刻之后,周梦臣就来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这也是一个牢房。但是在周梦臣看来,与自己家里书房的布局相差不大。浑如京师客栈的高级客房。 狱卒立即说道:“这是给那些暂时落难的官员准备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暂时”,这两个字用得妙啊。估计那些有希望被营救出去的官员都住在这里,而那些已经没有希望的出去的官员,后好像刚刚的王廷一般。 王廷虽然没有被处斩。但是结果已经注定了。狱卒们自然不会继续给王廷这么高的待遇了。 周梦臣如果有一天落难了。大概也是如此局面。 周梦臣吩咐下面准备一桌酒宴。他在房间之中仅仅等着。 忽然听见铁链响动,随即一股臭味飘来,似乎王廷身上带的体味。 周梦臣令狱卒卸掉了刑具,他说道:“在下周梦臣,拜见王兄。” 王廷说道:“我是谁,你一定知道。我不管你想问我什么,想知道什么,容我先吃了再说。” 周梦臣说道:“请。” 王廷听周梦臣这样说,几乎是扑到了桌子上。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了,甚至有些菜,直接上手。总之,周梦臣只能听见吞咽之声,桌碗勺碟,一时具响。 不过片刻,一套席面,已经被王廷一个人消灭的七七八八了。 随即王廷跌坐在椅子上,说道:“就是此刻死,也不枉了。”随即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不知道是吃的太感动了,而是吃撑了,挤压了泪腺。 周梦臣让人撤去残羹剩菜。说道:“我再介绍一下子,周梦臣,即将赴任的河道总督。有些事情不大清楚,想找你问问。你的案子已经是陛下圣裁过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帮的是,每一个席面,直到你离开为止?” “如何?” 王廷说道:“成交。”他微微一叹,两眼通红之色。说道:“再吃牢中的猪食,我恐怕活不到上刑场那一天, ”他又抬头看了看周梦臣,说道:“周大人。我听过你。大明第一名将,也算是如雷贯耳,不过,你坐上河道这个位置,就准备随时被人拿捏吧。” 周梦臣见王廷主动切入话题,说道:“愿闻其详。” 王廷说道:“因为黄河是治不好的,下面人不敢说。一个尽的粉饰太平,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背景大的毫无问题,就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就是过不去的坎,你看着一次不就是了。” 周梦臣说道:“徐首辅说你,贪得无厌,收拾贿赂,草菅人命。这些都不是真的了?” 王廷微微一愣,说不出话来。随即,嘟囔了几句,什么刑不上士大夫。也就不敢多说了。 周梦臣相信,徐阶拿下王廷,固然有拿捏王廷的意思。但是也是王廷一定是有问题的。否则,徐阶不会这样做。毕竟徐阶是非常爱护羽毛的人,不会随便坏了自己的名声。 周梦臣说道:“我问你答。” 王廷也没有了精气神,说道:“你问吧。” 周梦臣说道:“嘉靖三十七年的决口。是怎么一回事?” 王廷说道:“这话就要从长说了。首选,你要知道黄河不是一条河。最少本朝以来,这黄河屡次决口。而治水各种手段,说起来,不过是分,疏,挡而已。” “分,就是分水,水大分。将一条河的洪水分到不同的河道之中,如此就能降低洪水的危害,又叫杀水,疏,就是导水而下,挡就简单了,就是修建堤坝,将洪水约束在一定范围之中。 “本朝徐武功治水,就是用分杀之法。而今,在黄河上,也是如此。在徐州一带,黄河分数道南流。但是如此一来,洪水到此分入各河之中。也就减少了损失。” “如此也就奠定了这百余年来的黄河局面。就在徐州附近六道东南而行。” “但是奈何有一件事情,徐武功却是忽略了。黄河的沙多了。这才多少年,当年的河道一个接着一个堵塞了。而今仅仅剩下一条河了。一条河也淤塞的不少。更不要说,这一条河承接了黄河所有的水量。河道悬于天上,不决才是没有天理。” 周梦臣知道所谓的徐武功是谁? 乃是徐有贞,他在历史上功过难辨。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参与夺门之变,很多人说于谦之死,徐有贞难脱干系。而徐有贞的功劳也是很显著的。乃是明代前期有名的治水名臣,他主持了运河北边的修缮,也修缮了黄河水利,维持一段时间的黄河安定。 所以功过之间的人,随即一难以分辨了。 不过,徐有贞在治河上的确有一手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而今的黄河是这样子的。分数道南下,周梦臣想想就知道。以黄河泥沙的淤积程度,这几个河道是什么样子,黄河的主河道是什么样子。 心中感叹:“难怪,黄河严重到了这个程度。六条河,堵塞了五条,最后一条勉强运行,这样的情况下,这差事实难办。” 周梦臣说道:“说说,嘉靖三十七年的洪水。” 王廷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寻常洪水的一次。”王廷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说道:“曹县东北,新淤集决,此地乃是贾鲁河河故道也。趋东北段家口。一分为六,大溜沟,小溜沟,秦沟,独沟,胭脂沟。飞运桥,夺运河入徐洪,另有一支砀山下郭贯村,南下,一分为五。龙沟,母沟,梁楼沟,杨氏沟,胡店沟,由小浮桥南下。加上本来的故道,一共是十二条河,所谓河决十二口。” “而且这些河,不是固定的,几乎没有什么河堤可言,一旦下雨,水满则溢,并夺旁沟,于是分分合合,二百五十里内,忽东忽西,从无定向,而故道高企,渐渐干涸,不能再用了。你说,这怎么修,这怎么治?” 周梦臣一时间惊呆了。 这年头的消息流通很差。周梦臣当时南下,也避开洪水的重灾区,是从开封南下的,而这一次洪灾是以黄河下游,徐州到淮安一带为最重。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他以为所谓河决十二口,是大堤上破了几个决口而已。但是而今看来,哪里是这回事?这不是河堤上有多少缺口的问题,而是黄河河道还在不在的问题? 而今哪里还有黄河主干道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人力有时穷 第三十四章 人力有时穷 周梦臣更震撼于一件事情。 徐州附近的百姓,该怎么活啊? 这不是黄河过境冲一下就完了。 虽然洪水过境,带来的损失也是非常大的。但是比起这种,数百里之内,黄河分分合合,浩浩荡荡,黄河水肆意流淌,让城郭百姓都化为鱼鳖了。 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嘉靖三十七年而今,两年了,还没有治理好。 这的确是一个大工程。 从这些言论之中,周梦臣发现王廷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的确不是一个太过无能的人。对黄河水况,张嘴就来。这说明,他在这上面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心思。 周梦臣问到:“你就没有想过,如何治理吗?” “想,怎么不想?”王廷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说道:“我在嘉靖三十七年冬天,就动用民夫,要堵上缺口,但是好几次都失败了。没有办法,水下趋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水往高处流。我又想,反正老河道已经不行了,不如修一道新河。让众水归之。” “但是没钱。” “大明治水的钱就那么多。修河最少要几百里。河道挖掘,并修建堤坝,一里河道一万两都是打不住的。没有几百万两,这个事情想都不要想。河道上有几百万两吗?没有。能有几十万两就不错了。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你仅仅想到这些?” 虽然听王廷叫嚣,好像自己有无限委屈一样。但是周梦臣一点也不同情他,原因很简单,是,黄河而今的情况很变态。但是王廷是朝廷的治河官员。难道不该事先有准备吗?到了河决,老河道不能用了,才想起亡羊补牢了。 周梦臣也知道,从嘉靖二十六年到嘉靖三十七年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大明财政最困难的时间。南边北边都要用钱。严嵩也没有钱投入河道之中。 河道的经费是有限的。 而且这个还是周梦臣为大明搞了很多钱财之后,才富裕了一点。历史上在嘉靖四十四年又来一次大洪水,比这一次还严重。朝廷才算开始大力治水,一直从隆庆到万历,才堪堪搞出一个样子。 但是即便是再有限,面对因洪水而死的数百万百姓,王廷从来没有去想过。而仅仅想这一件事情,不是他的问题。怎么不是?周梦臣要是王廷,如果知道决口有这么大的危险。决口当日就跳下去了。 否则有何颜面见黄河两岸的父老? 王廷一时愧疚之心都没有。 让周梦臣看得厌烦,周梦臣说道;“好了,说黄河的事情,河道上对黄河就没有想过彻底的治理吗?” 王廷说道:“想过,自然是想过的。但是空想而已。” 周梦臣说道:“说来听听,你们到底有什么空想。” 周梦臣既然接受河道,就一定要让河道恢复正常。最好能标本兼治。只是他而今没有什么方案。毕竟在此之前,周梦臣可没有想过自己要治河。对于该怎么治河,他仅仅有一个束水攻沙的想法。也是从历史上借鉴的。 也仅仅是四个字而已。 从而今看来,黄河的问题,决计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能解决的。周梦臣自然要参考其他人的意见。 王廷叹息一声,说道:“让我说一句实在话,黄河没救了。怎么都是苟延残喘。大修小决,小修大决。怎么都是问题。就用银子修成河堤,黄河该决口的时候,还要决口的。天意如此,人力有时穷。我倒是想知道,黄河怎么才能修好。但是---” 周梦臣话语有些冷,说道:“你只管说便是。又不是让你解决,最少要对得起你今后吃的东西吧。” 周梦臣觉得王廷面目可憎,你如果觉得自己不能承担河道之任,趁早走人。而不是到了而今,说什么人力有时穷,河道终不可修。或者说,王廷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思想,才小修小补,才酿成如此大祸。 王廷而今也有一些怒了。 反正王廷也已经知道,他迟早会是一个死人了。到了这个局面,他怕谁,他谁也不怕了。而且他也满腹委屈好不好,在他看来,黄河的局面,谁上去都不行。 他不过是因为当初与严嵩关系比较近,才徐阶拿下而已,换句话说。王廷而今的局面,不是因为黄河决堤,而是党争。 其实他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大明一朝二百多年,黄河决口五百多次。平均一年一次多。如果每一次决口都杀治水之臣。大明都没有人会治水了。 他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其实徐阶误伤了。徐阶想让周梦臣外出,虽然没有刻意夸大,但是也当地的真实情况,以流民图的形式献给了嘉靖。 让嘉靖暴怒无比,最后下令杀了王廷。 其实没有徐阶这样做,按照一般情况,上面有人稍稍遮掩一下。王廷最多罢官回家,是不用上刑场的。 “好,我说便是。”王廷说道;“钱就不说了。朝廷对河道何奇苛刻,上要护祖陵,如果祖陵出了问题,河道上下,不会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中间要护运河,如果运河淤塞了。影响到了漕运,我们也不能好过。除此之外,还要护百姓,否则你这等清流,也来看不惯了。” “治水难吗?不难,只要有钱,开一条河,直接让黄河东流不就行了吗?但是能这样吗?能这样做吗?运河还要不要了?” “水下本下,非要他向上,沙多必淤塞,又要让他不淤塞,这真是强人所难。当下面人是什么,是神仙,是龙王啊。一挥手,刷,这洪水就听话了。” “啪”王廷将酒杯砸在地面之上,说道:“这事情谁能办好,谁能办好?” 黄河直接东流的话,一来山东半岛挡住了,山东半岛在上古时候是一个岛屿,地势是比较高的。只能偏北偏南。但是会从运河之中穿过,如此一来,黄河之中的大量泥沙会冲进运河之中,不出数年,运河都会被泥沙给淤塞平了。 所以,为了运河。而今已经有很多人提议,清浊分流,就是强行在这里将运河与黄河分开。虽然勉强为之,但是的的确确 违逆了水性。 人为的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本来黄河都难以对付了。再加上这么多其他场外因素,治理黄河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了。 周梦臣忽然起身,说道:“我能办好。不要以为你自己不行,别人都不行,我还没有上任,但是已经解决了一个问题。运河这一次不需要顾忌了。” “任何问题都是有解决办法的。” “你今日心情不好,可以不说了。不过,我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有些话不说的话也就带进地下了。我无所谓,但是你真不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什么吗?” 周梦臣说完就走。 出去之前,忽然停住了脚步,说道:“你今后就住这里吧,直到你日子到了那一天。” 这个日子,自然是行刑的日子。 王廷看着周梦臣离开的背影,忽然心中有些块垒,不吐不快。 王廷毕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在临死之前,恐惧万分。但是确定无法改变之后,反而没有那么多恐惧了。在安排家中事务之后,王廷忽然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是的,正如周梦臣所言。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人难道不想留下来什么吗? 等第二天,周梦臣再次来的时候,王廷就没有多那么的情绪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河道的主要问题 第三十五章 河道的主要问题 “沙。”周梦臣说道:“是黄河的主要问题,最主要的问题。” 在与王廷谈了几次之后,周梦臣对黄河的问题有了初步的了解了。他指着这几个量筒,说道:“这是在北-京附近,找到的浊流,沉淀之后,最多含沙两三层而已。但是王廷说。黄河水,夏季六成沙,最多的时候,能达到八成沙。” “八成沙?”徐渭吃惊的说道:“这哪里是河?分明是流沙。” 周梦臣说道:“这样说也没有错。黄河的问题就是沙的问题,如何黄河之中含沙量没有这么多,黄河也不会这么棘手了。正因为黄河含沙量这么多,哪怕我们耗费无数白银,给黄河硬生生挖一条最好的河道,不出数年,该决口还是要决口。” “更大的问题是,我们不可能让黄河无沙的。” 黄河含沙量的问题,其实是上游水土流失的问题。这个问题太大了。即便是现代,也无法让黄河的含沙量彻底降下来。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解决不了黄河含沙量的问题,就只能解决黄河泥沙淤积的问题。 不解决黄河泥沙淤积的问题。不管怎么样的河道,不出几年。就会成为地上悬河,到了那个时候决口是迟早的问题。 但是怎么解决泥沙淤积的问题? 徐渭说道:“我查一些古书,看到有一些扒沙的器具。而今河上还在用。大人精通机械,能不能加以改进?”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种特种作业的船只。 看起来很奇怪,就是一艘船上面挂着一个大铁爪。在河上放下铁爪。船只拉着铁爪,缓缓的拖动,如此一来就将下面沉积的沙子给扬起起来了。让河水冲向下游。 只是效率太慢。而且动力也大有不足。 周梦臣说道:“让下面试试吧。先写信给各地打个招呼,等到了徐州,就挂出悬赏。如果能搞出蒸汽扬沙船,使用合格的话,就万两赏银吧。” 周梦臣对此很高兴。 徐渭跟在周梦臣时间长了,两人之间很多观点都互相影响。这种事情本来是周梦臣第一个提出改良工具。而徐渭却将这一件事情提出来了。 这说明的大明很多人已经接受用科学改良工具,来解决问题。 “还要看看能不能搞出挖沙船。”徐渭说道:“如果能年年清理河底是不是就不会淤积太多的泥沙了。”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根本治标不治本,甚至连标都不治,黄河从北邙山出来,何止千里之地。要多少船只,多少时间才能将河道清理一遍?而黄河每年又要携带多少泥沙?” 周梦臣不用算。就知道杯水车薪。 “治沙还是要靠水力为之。”周梦臣说道。 他想到的自然是束水攻沙。只是,而今细细想想,周梦臣觉得束水攻沙虽然妙,但是依然解决不了黄河泥沙沉积的问题,因为黄河泥沙量太大了。束水攻沙之法,又能攻掉多少泥沙? 这两个量,谁大谁小? 周梦臣手中没有数据,但是单单凭借直觉,周梦臣就觉得,黄河携带泥沙量是远远大于,束水攻沙带走的泥沙量的,所以黄河已经有泥沙淤积。而束水攻沙之法,不过是一个治标之法? 甚至治标到什么程度,周梦臣也不知道。 他心中暗道:“到了徐州,一定要好好实验一下。看看束水攻沙到底能实际效果如何?” 周梦臣说道:“治沙不是一日之功,暂且放放。而今说说徐州的局面,到底该分,还是该合?” 分合之说,又是治河黄河理论上的分歧点,主张分水的,自然是徐有贞,他的成功让后世有很多粉丝。只是周梦臣也看出来了,黄河分水的影响太大了。毕竟黄河水含沙量太大了。 分分秒秒堵塞河道。 嘉靖之前分六条河,分洪,而今看看。全部堵塞成为了平地。而合为一股,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河水汹汹,一旦遇见了洪水,分分秒秒给你决堤。影响力之大。甚至能直接冲开一条河道入海。 对百姓的伤害也就更大了。 而束水攻沙这个方案,是正对着徐有贞分水杀洪的方法来的。完全是走到对方的反面了。 徐渭摇摇头,说道:“大人,说句实话,我们这都门外汉,这一段时间都一直帮大人在故纸堆之中找一些线索而已,虽然读了一些书,但依旧是门外汉,这里面的道道,实在说不清楚啊。” “大人自己觉得该怎么办 就怎么办吧。”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做大事首在得人。徐兄,你去一趟吏部,让高拱给我开一个名单,就是百官之中在治水上声望的人,我一个看看。对了。你记得将潘季驯调到河道衙门。” 潘季驯这个人,周梦臣还是有印象的。虽然在他看来,而今的潘季驯虽为没有达到他后世的高峰期,但已经是一个水利专家了。 用起来不亏。 徐渭说道:“没有问题。不过,有几件事情,我也要向大人汇报一下,就是关于在徐州附近建立一个大水泥作坊的想法。黄河大工动辄千万,而水泥要多少就能用多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修建一个水泥作坊,来减轻成本。这一件该怎么处理,还请大人指示。” 周梦臣看着徐渭心中明白了几分。 这个大水泥作坊今后定然是财源滚滚。无他,即便是今后大工没有了。但是黄河每年都要修缮河堤。这都需要大量水泥。 这是一门一本万利的产业。 而水泥技术,在周梦臣门下决计不算什么。而徐渭这里说的指示,就是指这个大水泥作坊的利益分配了。 如果周梦臣想,是可以纳入囊中,成为周梦臣家产的一部分。他们这些幕僚与周梦臣比较亲近的人,也能从其中分一杯羹。 周梦臣也知道,千里奔波,只为吃喝,有什么也不能将身边的人管得太死。毕竟谁不想家财万贯。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身为官员自然要避嫌。这个大水泥作坊自然是要降低成本,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是挂在河道总督衙门下面。只是胥吏未必能够管理好这么大的企业,我觉得还是找几个商贾来参股,专司经营便是了。如果做不好,自然有退股撤职的时候。这一件事情,就交给徐兄你去办了。” 徐渭见状,微微有一些不好意思。 其实徐渭已经无所谓钱不钱的问题,徐渭的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徐渭生活了。徐渭的母亲在北-京与周梦臣的母亲一起住,两个老人关系很好的。 徐渭的钱也未必能花得出去。比起钱,徐渭更在乎的是成就感。所以钱就很不重要了。更不要说周梦臣给徐渭开得也是定额的幕僚。 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徐渭的。 周梦臣的幕僚团也已经有几百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只是钱却没有多少。毕竟周梦臣养幕僚,是用自己的钱,而今周梦臣钱稍稍多了一点,但也没有多多少啊。 而且周梦臣管的严格,有还几个幕僚发现贪污之后,周梦臣绝不宽容。按照罪行大小,处于不同的惩罚,最严重的就是杖毙。 徐渭看出来了,很多幕僚也都起了去心。而且很多幕僚的确是贫困。于是,徐渭才提这个一件事情。周梦臣的方案也算是解决了问题。将幕僚之中一些人放出去经营。最后的管理权还在周梦臣的幕府之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讲武堂 第三十六章 讲武堂 这一切周梦臣看在心中,却也只能妥协了。 毕竟在周梦臣看来大明官制是有问题的。比如他,身为一方大员,想要办事,就要经营一个数百人的幕僚班子。甚至这个班子在某些时候还是不够用的。 而且周梦臣养的幕僚都不是一般人。幕僚长徐渭,一代文宗,陆揖在经济学上的造诣,也是远朝同侪。而何心隐也是风云人物。 这些人如果不是时运不济,或者自身有一些缺陷。以他们的能力,坐上六部堂官,不成问题。至于他们以下,大部分幕僚也都是一时英杰,只是在这个以科举为上的时代之中,他们的才华被埋没而已。 就如同曾国藩,李鸿章幕府一样,两位的幕府之中,出现了不知道多少风云人物。简直是数不过来。而周梦臣幕府之中也是一样的。 既然有远朝同侪的能力,自然要给予同样的待遇。 周梦臣也无法阻止,自己的追随者慢慢演化为一个利益集团。 周梦臣忽略这些不提,对徐渭与何心隐说了最后一个问题。说道:“今日我们败走京师,已经成为定局。但是折在徐阶手中不冤。只是挨打了,痛不怕。但却一定要清楚为什么,下一次决计不能再犯。” “治河问题虽然难,但是我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不管说将黄河的问题彻底根除,但是营造几十年安静,却是可以的。但是,我们将河道的问题处理好之后,该如何回京?难道真在河道上蹉跎十年?等徐阶退下来吗?” “我是绝对不甘心的。” “两位先生乃是我的智囊,还请为我找出一条路径了。” 说完周梦臣深深行礼。 徐渭与何心隐立即起身。说道:“大人此言,就折杀我等了,主辱臣死,本就是应该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大人重新回来。” 周梦臣说道:“那就拜托了。” 黄河的问题,是具体事务上的难题,不管说得如何困难,周梦臣并不是太担心的。潘季驯能够治理好,周梦臣有信心做得更好。 但是面对徐阶。 周梦臣就有些被动了。在权谋之上,能与徐阶一较高下的人。也只有嘉靖了。甚至嘉靖也不行。也是因为周梦臣的乱入,嘉靖的身体康健。在历史上,嘉靖的身体而今已经不行,在嘉靖四十年,一次病危,差点没有去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严嵩在嘉靖四十年之后,才被徐阶搬到,甚至嘉靖在一些事情上,也对徐阶服软,求徐阶才行。 当然了,徐阶自然是惶恐不安,口称死罪。 谁都知道一个道理,凡是自称死罪的。要么是一定死不了罪,要么就是即便有死罪,你也杀不了我。 至于徐阶是那一个,就不知道了。 而今徐阶其实是嘉靖的对手。而今看起来是高拱异军突起。其实,高拱的背后是太子,太子的背后是嘉靖。嘉靖挑选出来大臣,在徐阶面前都站不住脚,让嘉靖不得不频繁迭代更换人选。高拱的地位才越来越重要。 当然了,这也有周梦臣自己的问题。周梦臣在权谋上,是比较正的。不擅长是阴谋诡计。而以弱胜强,却是需要这个的。而周梦臣的实力又远远不如徐阶,徐阶又在内,周梦臣在外,如此一来,周梦臣似乎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这让周梦臣绞尽脑汁,甚至头发之中,偷偷长出几丝白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才能干翻徐阶,不能胜过徐阶一次,周梦臣不要想踏入中枢的权利场。 北-京,出来难,进来也难。 徐渭与何心隐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个问题成为悬在周梦臣团队面钱最大的问题。 嘉靖对兵制改革很感兴趣,所以事情推进的很快。 不数日,太子就派人来请周梦臣。与他一起去参加讲武堂开幕大典。 说实话,讲武堂的成立,是很简单的问题。 北-京城之中,有很多现成的场地。根本不需要另外选地方。只需选一些将领就行了。 而京营之中,有很多参与过大同之战的老卒,虽然京营在质量上比不了河朔镇,但是并不是说,京营之中就选不出来一些合格的人选了。 如果培养高级将领,自然有些捉襟见肘。但是用来培养底层军官,却是可以的。 而且关于如何培养高级将领,周梦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今周梦臣麾下的高级将领,大多数都是在战场上打出来。大同书院的学生,很少能登上高级将领的位置上,即便能。也更多是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在大同书院里面学到的东西。 所以,讲武堂也是很务实的。以培养千户已经千户以下的中低将领为目标。 对于李儒来说,这很容易的。 对,主持讲武堂的就是丰国公李儒。而讲武堂祭酒也就是太子。 在讲武堂成立大典之上。周梦臣坐在上首观礼,看着下面的学员泾渭分明。一部分乃是京营底层将领,另外一部分就是卫所军官,乃至于武勋之后,还有一些皇亲国戚的远方亲戚等等。 这让周梦臣心中有一些不舒服。 在周梦臣设计之中,这里乃是大明军事最高学院。但是如此生员素质,很难让周梦臣满意。 但是令周梦臣更不满意的是李儒。李儒这一段时间,几乎中断了与周府的所有联系,一般来说,是同家之好,各种礼节都很繁琐的。 就好像各种节气,丰国公府都会送一些礼物来周家,周家也会回礼,更何况双方也是儿女亲家。周梦臣对于自己早早的安排了周大同的婚事,内心之中是有歉疚的。 毕竟,对于周梦臣自己来说,自由恋爱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了,对儿子的婚姻如此安排。自然是不对的。为了弥补对周大同的伤害。他下意思让周大同与丰国公府走的很近,小时候就长长去丰国公府见自己未来的妻子,甚至玩累了,直接在丰国公府住下也是可以的。 希望两个孩子能够青梅竹马。 别的不说,周大同南下之后,与丰国公府一直有书信来往,而今书信也断了。 其中的含义,再明白没有了。 在太子站在高台之上,对讲武堂学子讲话的时候。 周梦臣与李儒并排而坐。 听着太子在上面侃侃而谈。太子虽然被嘉靖认为是蠢货,不肖我,其实太子的能力不是太差。因为接受的教育,甚至在一些寻常人之上。最少在这样的讲话之中,一点也不怯场。也是有模有样的。 只是嘉靖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太子,太子也只能是蠢货了。 李儒说道:“你派人到我家,将小女接走吧。” 周梦臣淡淡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李儒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我为难。” 周梦臣说道:“为难?我会为难一个小孩子吗?” 李儒说道:“你家臭小子都进过我女儿的闺房了。她还能嫁给别人吗?我自然不担心你为难孩子。我担心今后,我们的婚事要另生波折,与其这样,不如木已成舟。” 周梦臣沉默了一阵子,虽然两个孩子还小,但是如果坚持办婚礼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说道:“大同最近不在京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儒说道:“我没有说要成亲,只是送到你家养着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岂不太轻贱侄女了?” 婚礼都没有,送上婆家的门,这种情况下,对女方伤害太大了。几乎是纳妾一般的流程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漕运 第三十七章 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漕运 李儒说道:“别人的轻贱算什么?婆家如何对她,才是最重要的。你会吗?” 周梦臣说道:“我自然不会。” 李儒说道:“那就行了。这我也就放心了。我家有什么万一,还希望你借我一个孙子,延续香火。你家有一个万一,周大同我还是能保下来的。”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此,今后各凭手段。” 李儒不再说话。 周梦臣叹息一声,每一个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丰国公府从靖难之后,积攒下来大量的人脉,这让他们或许在原来的勋贵之中另立一支,但决计不可能从旧勋贵势力走到新勋贵势力的。 而嘉靖年间这些年因为军功而封爵的新勋贵们,大多与周梦臣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可以说,周梦臣就是军方新势力的总后台。 嘉靖这一手,将军中分化成为新旧勋贵之争。 新勋贵能打,旧勋贵忠诚。当然了,为了平衡双方的实力,旧勋贵之中,也需要一些能战的人。如此非丰国公莫数了。 而嘉靖一手造成双方如此局势,周梦臣与丰国公府之间联姻就碍眼了。这也是李儒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他已经听到周梦臣要离京的风声了。 如果而今不将这一件事情敲定。将来等周梦臣再次进京的时候。这一件婚事就无可挽回了。 甚至周梦臣也猜的到,这一件事情传出去,决计不是他们两人商量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的。 至于,嘉靖知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默契。 其实无关紧要。正如之前所言,每一个人都不仅仅代表着自己。即便周梦臣与李儒有过命的交情,新旧双方争夺一个职位的时候,会考虑这些吗?周梦臣能不为自己的部下争取吗?如果不能给自己的下属出头,谁来拜你的码头。 这样的事情多了,双方自然势同水火。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即便有交情又能如何?能挡住下面人的敌对吗? 周梦臣知道。双方从武昌城之中到而今的友情要告一段落了。甚至到达了终点。或许今后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说话了。 这或许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场讲武堂开幕大典,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梦臣都不记得了。只是与李儒多少年来一幕幕的场景去涌上心头。在武昌城中的帮助,在大同城之中的互助,在战场之上过命的交情。还有老丰国公府的提携。 而今只能悠悠一叹了。 这或许就是成年人的人生吧。 讲武堂之后,嘉靖忽然召见。 在宫中,嘉靖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我听说,你去大牢见过王廷了?” 周梦臣说道:“圣明不过陛下。臣一下小伎俩,自然瞒不过陛下。” 嘉靖说道:“想清楚了,去不去河道?你是朕的近臣,徐阶什么想法,是他的想法。河道是什么情况,朕也是知道。根本就是一个烂摊子。而今能糜烂在徐州一带,朕已经知足了。只是如此一来 河道就是一个泥潭。谁上去,都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如果不愿意。朕自然让徐阶息了这心思。” 周梦臣听了,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王廷一些话是对的。 而今大明朝廷,其实无力对黄河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整治。在嘉靖心中,朝廷的资源是有优先级的,治河黄河的优先级并不是太高。 首先,这是一个无底洞,投入再多的资源,也没有什么用处,该崩还是要崩的。该决口还是要决口的。 其次,朝廷的钱是有限的,但是治河黄河所需要的钱是无限的。 具体需要多少钱,估计谁也不清楚。 可以说,大规模修整黄河,等于朝廷其他部门都要喝西北风。所以,嘉靖对河道上的问题,就是维持住,少花钱。 但是黄河是什么样的河流,谁敢这么怠慢黄河,黄河就让谁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地之威。 这样一来,黄河屡屡出问题,固然是治河上有种种问题,与朝廷上对黄河的不重视,也是有关系的。 但是皇帝是英明,朝廷是爱民的。河道是治不好的。等等,这里面逻辑有问题,再里面填一环就好了。治河官员是无能的。 不是朝廷不想治河。而是治河官员无能。这才是大明主流舆论,也必然是主流舆论。 对上上下下都有交代,唯一的问题是,治河官员们在河道任上,就不要想什么升迁了。不受罚就不错了。所以嘉靖说这是一个泥潭。 此刻,似乎周梦臣一开口,他就能留在京师了。或许会坐冷板凳。但是总就有出头的那一天。 只是此刻周梦臣迟疑了。 一方面,他其实不相信嘉靖的话。万一,嘉靖是客气话啊?上司有些话,是必须记在心上,但有些话,就未必了。而且他也对徐阶的能力很了解。他不觉得徐阶会半途而废。 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也是心中不忍。 徐州是什么样子?黄河是什么样子,数百里的黄泛区是什么样子,有些周梦臣敢想,有些周梦臣不敢想,有些周梦臣可以想象,有些周梦臣根本想象不到。 治河难吗? 堪称天下第一难。 但是如果周梦臣今日推掉了。恐怕晚上会睡不着觉。 周梦臣从来认为,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黄泛区的百姓也有。而这一件事情,他而今不去管,代他去的官员,定然没有他的威望与能力,调配的资源,也决计不有周梦臣调配的多。 徐阶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论断。周梦臣也有自己当仁不让的选择。 周梦臣说道:“陛下,黄河清,圣人出。陛下非圣人乎?陛下登基以来,内除权臣,外惩奸佞,北驱蒙古,南定倭奴。又分兵海外,开疆扩土。在列祖列宗之中,陛下也仅在太祖成祖之下,为第一人。而今百事渐定。朝廷也有余力,陛下不想令黄河一清,以兆圣人之出?” 多年历练下来,周梦臣拍马手段,越发高超。 嘉靖统治什么状况? 虽然在周梦臣的折腾之下,与历史上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相比,要稍稍好那么一点。但无碍大局。南方百姓被倭寇折腾的元气大伤,尚在恢复之中,中原百姓被黄河弄的,家破人亡,民不聊生。而西北百姓被地震搞得人心惶惶。唯一庆幸的是在华阴大地震之后,似乎是地震的能量已经释放的差不多了。 而今大明的地震频率逐渐下降了。 至于北方战事平息,九边百姓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暂时松了一口气,而西南土司也不太平,一场战场,不,可以说数场战争,也在酝酿之中。 可以说,整个天下都是喘息方定的感觉。不对于有些地方,连喘息方定都算不上。比如徐州,徐州的剧本分明是生死挣扎。 只是并不妨碍,周梦臣用语言的艺术,描绘出一副嘉靖盛世的模样。 嘉靖听了,很是高兴。他虽然知道周梦臣所言有些夸张。但是谁不爱听好听话。他说道:“内阁拟定。工部尚书,兼河督,漕督,沿线所有地方官都要听你节制。朕授你王命旗牌。这一次下去,好生做事,有什么事情,就密折上奏 。告诉朕,朕给你撑腰。” 周梦臣对嘉靖的话,也是听一半而已,至于到时候嘉靖会不会撑腰,就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了。不过,对这个职位,周梦臣还是满意的。是一个不下于六省总督的要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别京师 第三十八章 别京师 首先是工部尚书。 周梦臣之前是南京兵部尚书。而这一次的是工部尚书,也就是北-京的工部尚书。从这一点来看,周梦臣是北-京六部尚书是齐平的。而且这个工部尚书也很难说是加衔。 毕竟,他管理的事情也就是工部的事情。可以说将工部关于黄河运河上的事情,都划到周梦臣下面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而今工部尚书的权力被周梦臣侵占了大半。可以将周梦臣视作以工部尚书身份出京处理河道漕运事务的钦差大臣。 其次,河道与漕运在这个时代,还是两个体系,当然了,这两个体系在今后一段时间会越来越紧密,最后合而为一了。 黄河治理从郑州段南下,一直与淮河合流入海。黄河的问题与淮河问题纠缠在一起,是扯不开的。更不要说运河从苏州到通州。按上面的话,都归周梦臣管。 这覆盖范围也是非常大。 最后,就是节制沿岸的地方官。周梦臣能节制的大半河南,大半个南直隶,大半个山东,大半个北直隶,可以说大半个黄淮海平原,大明的精华地带,都在周梦臣节制之下。 当然了,周梦臣只能管治水的事情。他所谓的节制,更多是征用当地人口,财力,物力。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在权力之外了。 不过,没有那一个知府知县在面对周梦臣越权的事情,敢多说一个“不”字。 决计是一个重量级职位。 当然了,相对周梦臣主政东南的六省总督,也难分高下。 这也很正常。当官到周梦臣这个地步,上面是层层天花板。想升官都要慢慢熬了。 周梦臣说道:“臣遵旨。” 这边一确定下来。周梦臣就准备离京的。 寻常官员上任,其实没有那么快。其中有一些时间上的空档。毕竟大明这么大,有些地方官上任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周梦臣之所以这么急。 一方面,是因为王廷下狱了,河道上群龙无首。而又面对如此的烂摊子。周梦臣放心不下。 另外一方面,周梦臣更担心黄河。 今天,北方大部分地区都是大旱,对田地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治水不能说是坏事。不过,周梦臣也是赶时间的。 因为黄河与其他河不一样,一年四讯,甚至可以说十二个月每一个月都有问题。 黄河四汛,分别是桃汛、伏汛、秋汛、凌汛。而具有到每一个月,正月有信水,说是正月解冻后的水情,号称信水一寸,夏秋一丈,原理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历代都有应验。之后,有桃花水,清明节前后,菜花水,春末,然后有麦黄水,瓜蔓水,矾山水,豆花水,荻苗水,登高水,复槽水,蹙凌水。而且这些水情,也不是只有一个称呼。总之,每个月都不消停。 但是大体是春冬枯,而夏秋盛。 即便是今天大旱,到了夏秋的时候,说不定是什么样子。自然是快快过去,说不定还有几个月的施工时间,一旦夏秋洪水大至,就不知道什么样子了。 说不定,很多事情都要拖到明年了。 而百姓们就要在洪水之中,再泡上一年了。 周梦臣自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而今的周梦臣在权谋上,自然比不上徐阶,但是在主政一方,解决具体问题上,的确是天下第一名臣。而且他也习惯做具体的事情。 在这上面得心应手。 所以,虽然这一件事情很难办,但是周梦臣也能快速进入状态。可以说,在周梦臣与幕僚合力之下,周梦臣还没有出京师,很多安排就下来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周梦臣却难以面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那就是家事。 周梦臣告诉李云珍,这一次回京。就不出去了。 但是他失言了。 而且与李儒之间的变故,也让李云珍很愤怒。 男人与女人的关注点是不同的。 周梦臣其实并不在乎一些市井的流言。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国家大事不够他操心吗?有什么心思去管那些长舌妇说些什么啊? 但是李云珍却不一样了。 她作为一个女人,却不能不在乎这些东西,这是能毁掉一个女孩的名声的。 李云珍对丰国公府的未来儿媳,也很是喜欢。一些婚事的东西,她也在慢慢筹备起来了,不要觉得早。明代人娶妻早。而今大同也十几岁,也就是几年的功夫了。 而丰国公府忽然弄了这一出。砸得不仅仅是丰国公府自己的面子,还有周家的面子。这让周家在京城之中,还有什么脸面? 对周梦臣来说,他周某人一日在朝堂之上,周家岂能没有脸面? 但是李云珍却不这样想。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让周梦臣都不知道该如何对李云珍说,他又要出京的事情。似乎他出任大同之后,每一次回来,都是待上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就要再次出京了。 如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时间紧,周梦臣即便不知道怎么面对李云珍,也必须面对了。 他来到后院之中。就看见李云珍在收拾东西了。 却见李云珍将周梦臣的衣服,按月份,已经场合穿着分门别类,装了好几大箱子。安排了周梦臣整整一年的衣服用度。 其实,周家在周梦臣崛起之前,还是小门小户。在吃穿用度上,其实并不是太讲究的。要是达官贵人的衣服更加费事,比如,皇帝的衣服,从来是按天算的。每年二十四节气,七十二侯,那几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分好的。而且高级丝绸面料,是很难清洗的。也容易掉色。 这些衣服都是一次性的。 而江南世家很多用度,其实在皇帝之上。 周家还是好的了,周梦臣的衣服是按月来定的。一些衣服还是洗的。 这一切都要李云珍安排妥当,即便是周梦臣远在天边,大部分衣服也都是李云珍安排的。也就是出了问题,临时增补几件而已。 毕竟,世家大族之中,买来的衣服,那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周梦臣一看着架势,哪里不知道,李云珍已经知道了周梦臣要离京的事情。上前说道:“我----,”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随即有说道:“你-----” 李云珍见状,轻轻一笑,说道:“怎么了,纵横沙场的天下第一名将,周大人不会说话了。” 周梦臣自然听得出来,李云珍语气之中的一丝丝调侃的味道。 周梦臣双手捏在胸前,躬身行礼说道:“这是我的不对,是我失言了。” 李云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哪里是你的不对,这是我的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必将有为于天下。而我的丈夫,也是大英雄,大豪杰,他有怎么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快准备吧。不要耽误大事。” 周梦臣立即上前,抓住李云珍的手,说道:“你放心,下一次回来。我一定会留在京师。” 李云珍温柔的说道:“我知道。” 只是李云珍这种温柔,让周梦臣有些丧气,他分明感觉到李云珍其实一点也不相信。但是周梦臣说出来的话,她是不会反驳的。 李云珍说道:“看看这些衣服,合身不合身。这是大同送来最好的毛料。我做了冬衣,你看看合身不合身。” 周梦臣摸了一下毛料,一时间不能分辨这是什么羊毛,或者说羊毛与棉花的比例多少,摸上去感觉不错,没有羊毛那种粗糙的感觉,还有一丝丝细腻的感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儿女家事 第三十九章 儿女家事 看来在周梦臣离开大同这一段时间,大同的纺织业依旧在进步之中。虽然羊毛不合适,但并不能阻挡大明百姓的聪明才智。各种样式的毛料,可以说是百花齐放。 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奇葩,与失败的路线,同时也有成功的。从而造出了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的。在这个历史位面上专用的布料。 而周梦臣在大同的特殊地位,让周梦臣即便不在京师,每年过年前后,都有大同父老上京给周梦臣送礼。 李云珍都妥当处理了。仅仅是收一些礼仪上的东西。 当然了,有好东西,周府也是第一个用的。顺便将风潮传到京师其他世家大族。 如果在其他时间,周梦臣定然好好研究一下,大同纺织业的技术进步如何。但是而今周梦臣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李云珍身上了。 他抱着李云珍说道:“对不住了。家里的事情,还请你担待起来。还有大同媳妇的事情,其实是受到了朝廷上的牵连。你要好好待她。如果你不喜欢,就送到台湾,让他们小两口过日子。” 李云珍叹息一声,说道:“你想什么啊?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见她的时间,都比见你还多。我怎么不待见她。只是大同的婚事闹出这个样子,让大同今后怎么办啊?” “太不体面了。” 周梦臣岂能听不出来。其实李云珍还是对儿媳有意见。 甚至在李云珍看来,与其闹成这个样子,还不如两边断了这门亲事。说到底,李云珍也是人,也是女人,也是妈妈。退了这门亲事,对周家来说,损失比较少的。 毕竟,周梦臣权势如此。还缺一个儿媳? 而丰国公李家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风气对女人比较苛责。李家的女儿不管是因为什么,退亲之后,都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而且所谓之夺妻之恨,娶了丰国公家的女儿,说不定会令周大公子嫉恨。 如此一来,丰国公女儿选择面就更小了。 毕竟,顶得住周家压力的人家,他们不会想娶一个退了婚的女人。而攀附李家的,又未必能顶得住周家压力。 这也是李儒为什么这么样做的原因之一。 李儒到底还是觉得,他对周家知根知底。女儿也熟悉。周大同这混小子,也从小就媳妇媳妇的叫着。也算是两情相悦,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在李云珍这里就不这样想了。 在李云珍看来,周大同将来一定要做官的。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政争之中,但也知道,真正动起手来,三辈子的黑料都能给几翻出来。 周大同的婚事就成为了污点之一。未来某个时候说不定会影响到周大同的仕途。 李云珍固然对丰国公家的女儿感觉不错,但是对儿子前途大事上,却未必想要这个儿媳。特别是双方要脑翻的局面之下,如果周大同的叔叔伯伯们都与丰国公不睦。周大同偏偏有一个丰国公家的妻子,周大同能借上力吗? 这虽然有些远,都想到周梦臣挂掉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父母对子女就是这样的。唯恐想得不够用,做得不够多。李云珍自然希望周梦臣长命百岁。但是李云珍作为医生。太明白人的脆弱,也见过不知道多少死人。 自然明白,什么叫做天有不测风云。 父母总就不能跟着孩子一辈子。周梦臣在,周大同怎么折腾都行。周梦臣不在了。周大同也只能指望周梦臣旧部们了。 周梦臣自然没有想到李云珍想得这么深远。 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周梦臣到底是比李云珍心大。而且周梦臣从来认同男儿当自强。周大同如果没有本事,自己余荫又能维持多久,如果有本事,周梦臣的旧部们,会在乎周大同的妻子是谁? 政坛上只有利益,很多事情没有李云珍想象的那么严重。 但是周梦臣听了李云珍的话,心中依然下了决定。决定让人将丰国公的女儿送到台湾去。毕竟李云珍对儿媳有了成见。如果周大同在京师,周梦臣就不管了。 周大同如果连一个婆媳关系都处理不好,他一辈子就等着啃老吧。 周梦臣还是有一点老能让他啃的。 毕竟当官,就是要处理各种关系。所谓的政争,其实都是人的竞争。人与人关系的争夺。相比朝廷上各种利益纠缠。婆媳关系已经够简单。这仅仅是一对关系,矛盾点也很明确。而不是朝廷上复数的关系,各种利益冲突。 不过,儿子既然不在。周梦臣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只是这一件事情,不能这个时候说。 李云珍说道:“对了,三娘怎么办?她是留在京师养胎,还是跟着你走?” 周梦臣说道:“留在京师吧。” 周梦臣在江南,在大同,即便是在打仗,都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对手是人。周梦臣只需安排妥当,即便是在前线,也很少能让人近周梦臣身边一二里的范围之内。 但是治河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要面对的是天地之威。而且周梦臣风格,也决定了他,哪里危险往哪里走。哪里问题多,去哪里看,非如此,不能解决问题。 这样的情况下,周梦臣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确保自己不出意外。 好在,周梦臣是武昌人 算是娘胎里带的游泳技巧。只要不是太极端的水流。即便落水了,也不会轻易死的。但是三娘一个孕妇,带过去就有不能保证了。 李云珍说道:“三娘的孩子叫什么?你起名字了吗?” 周梦臣问到:“男孩还是女孩?” 李云珍说道:“月份太小,不能判断。” 周梦臣说道:“东流吧。如果是男孩,就叫东流吧。我希望黄河能顺顺当当的东流。不弄出什么事来。”至于女儿叫什么,就没有说。 毕竟当初已经定下来了,就叫灵柩,素问。 一番安抚之下,李云珍的情绪倒是稳定。 周梦臣收拾妥当,就直接出京师,通过运河南下。 周梦臣一方面想要视察一下运河的情况,另外也准备接一个人,自然是潘季驯。还有就是黄泛区地区,恐怕不利于骑马,坐船倒是能够快一点。 随即周梦臣与周梦臣的幕僚团,开始动了起来。周梦臣还在路上的时候,徐渭就先行一步。去徐州。 周梦臣决定将他的行辕设在徐州。 这个受灾最重的地方。 而周梦臣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李云珍怅然如失。一时间难以言说的惆怅涌上心头。而今李云珍颜色不在。她一生最好的年华,都在等周梦臣回京。 而今李云珍有一种担心周梦臣回京了。 因为李云珍觉得自己不漂亮了。她想让周梦臣心中的她,一直是那个武昌城中的少女,京师之中新婚少妇。而岁月就是如此的无情。 将当年青春少女,翻做而今的半拉徐娘。 而周梦臣只需动一下手指,就会用无数的美女,涌上周梦臣的床榻。 特别是她要迎来周梦臣的孩子,而不是自己的孩子的。那个女人会一点心结都没有,那种滋味,李云珍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话最为合适。 “悔叫夫婿觅封侯啊。” 只是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大英雄,大豪杰。如周梦臣一般,掌握天下大权。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还未必看的王上。 周梦臣不知道李云珍的无限闲愁,此刻的他已经加快速度向徐州而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徐州 第四十章 徐州 在一般人的眼中,徐州是什么样子的? 周梦臣不知道。 但是在周梦臣的印象之中,徐州乃是一座北方城市,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想来定然是,千里平原,大军纵横之所。 当周梦臣真正看到徐州的时候,却沉默了。 他看见的哪里是一座城,分明是一个岛。 这就是两淮地区的特色了。 为了防范水患。两淮地区的城池,不仅仅有防止敌人进攻的功能,还要有最重要的功能,那就是防洪功能。在城池的选址上,设计上都非常有讲究。 一般城池,城墙外面是护城河。但是这一带的城池却不一样。 城墙外面是防洪堤。防洪堤外面才是护城河。防洪堤能在洪水到来的时候,保护到城池。在军事上,更是能将城池垫高,有更大的高度差。 而这就代表着防御力的增强。 而徐州又不一样。 因为,徐州段黄河就是这一次决口的重灾区。大量积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护城河之中。护城河蓦然变大,如果没有人说这是护城河,周梦臣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湖。而徐州城就在这个湖的中央而已。 所以周梦臣只能坐船进城。 只是看到这种情况,周梦臣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们先进城安顿吧。我就不进去了。直接各地现场看看吧。” 要知道,大部分城池选址都是很有讲究的。而洪水频发的地方更是如此。而且周梦臣查过旧档,而今的徐州城也不是历史上的徐州城了。历史上的徐州城已经毁于洪水之中。这个徐州城是本朝迁移过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徐州城比前的徐州城海拔应该高一些。而徐州城就已经是这样了。 徐州的其他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一想到这里,就不敢想象。 只是周梦臣终究没有立即去巡视。而是在徐州城之中待了一日。毕竟出外巡视,最少要带一个向导吧。 所以第二日一早。 周梦臣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其中有周梦臣自己的幕僚团,还有河道上的人马,不过河道上的大官,全部被王廷案卷进去了。此刻河道副使乃是原山东巡抚朱衡,管河郎中乃是原北河郎中潘季驯。 可以说,在人员上有高拱的帮助,周梦臣身边的,都是精兵强将。 一下人跋涉的很是艰难。 因为在这里,河道与非河道的区别并不是太大。大多数地方都是泥泽。这种泥泽是最麻烦的。 水深一点,是可以行舟。完全没有水,是可以骑马的。但是这种泥泽,却不一样了。 船不行,马亦不能行。唯有人徒步,而且一脚下去,就立即将人腿给陷进去了。再体面的人,在这里也体面不起来了。 潘季驯给周梦臣介绍道:“本来浊流於田,是上好的农田。但是黄河的含沙量太高了。以至于而今冲出来的沙多泥少,根本不能种地。”潘季驯抓了一把泥土,捏到一起,再一张开,沙土都松散了许多。根本没有泥土沾手的感觉。 周梦臣接过,双手一撮,果然是一捧沙。只是里面含水量不少,才勉强成团。如果让太阳一晒,估计更是一盘散沙。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神仙也难以从这样的土地上种出粮食。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来,这里的良田都废了?” 潘季驯沉默了。朱衡说道:“大人,倒不至于,只是要好好收拾一下,才能恢复。而且定然大不如前。” 周梦臣看着眼前一切,眼前的一切,都说明了黄河洪峰是多么厉害。而且黄河洪水有一个特点,就是来势太过凶猛。一夜之间暴涨数丈,都有的。 一般都是夏秋之季。 而今还是春季,黄河水少。所以黄河水分十二股东流。看似多了十二道河流分洪。但是十二条河,就好像一大刷子一般,将徐州到淮安一线刷了过去。 所过之处,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 而百姓也稀少之极,只有少数的村落才有人。 大部分百姓都是逃荒去了,当然了,还有不少葬身于洪水之中,这里每一片泥沙向下面挖掘。都有可能挖出一些尸体。 周梦臣说道:“这也走了数日了,该看的也都看了。现在距离秋汛,还有三四个月。今天秋天,自然决计不能这个样子。但是而今到底该怎么办?诸位何以教我?” 潘季驯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归于旧道。” 朱衡说道:“不然,旧道高企。已经成为地上悬河,这也是为什么会决口的原因。河道比地面最少高出丈余,水性利下,正因为旧道不行,才会决口,而且一决则迁徙。一迁徙就这个摸样。下官觉得,应该在这些河道之中,挑选一条状况最好的河道,最为新河道。因水性而为之,事半功倍。” 潘季驯说道:“朱大人此言差矣。今日之旧河道,也是昔日之新河道。而今这十二条河道,最好的当是贾鲁旧道,这也是当今河道。黄河水泥沙众多,不出数年,新河道也如旧河道一般。到时候怎么办?难道再挖一条新河道。这如何是一个了局。下官以为,当修缮旧道。束水攻沙。如此则为不破之局面。” 朱衡说道:“此言差矣,束水攻沙,能攻几分?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恐怕从此,河床日日抬高,将来水行于天上,焉有不决之理。” 潘季驯说道:“决与徙,是两个概念,决而不徙。祸不深。不过数县之害,而河一动,动则数府,震动天下。既然不能尽善尽美,当有所取舍。” 朱衡冷笑说道:“想当然耳!” 周梦臣说道:“两位消消气。好生说话。” 周梦臣这样一说,两人反而不说话了。 周梦臣也无奈。 周梦臣本以为将治水的精兵强将弄到一起,就能齐心协力,将事情给办好了。但是事与愿违。 周梦臣通过高拱,在整个大明官场之中寻找有治水名声的官员。结果,这群人到了一起,头脑风暴之后,得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见。 甚至水火之不容。 其中之一,就是潘季驯的束水攻沙。然后就是朱衡的方案,朱衡的方案就比较保守了,顺水性而为之。导河入海。与大禹治水的原理一样。 周梦臣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他本来以为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是好办法。但是,朱衡的反对也对。束水攻沙不可能将所有泥沙都排到大海之中的。这是一个根本问题。 至于为什么,也就是一个数学题了。 假设黄河水含沙量是八成,水流速度越快,泥沙沉降速度就越慢,假设黄河中下游千里之远。要将黄河水中的沙子,完全冲到大海之中,水流速度要多高? 周梦臣没有去算,但想来一定很高很高,得出一个现实永远达不到的数值。 这就毫无意义可言。 也就是说,不过怎么束水攻沙。河道的沉降是一定,河底的升高是一定的。这就是朱衡说,固定一个河道束水攻沙。时间长了,岂不将河堤修到了天上去。 而潘季驯的解决办法,就是治河道迁徙,而不治河道决口。 束水攻沙,不仅仅是束水,也就是收窄河道,让水流加速这一点,还有外面的遥堤作为配套方案,当黄河水量太大的时候,水流就会冲出漫过堤坝,在遥堤之间漫流,河流的流速,会呈现中间快且下切,而两侧速度慢而泥沙沉降,如此一来,就要自动将泥沙堆积在遥堤上。 这就是不用人力而自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现场决策 第四十一章 现场决策 如此一来,即便黄河水势再大,漫过了遥堤。也不会出现,大水冲破遥堤,从而让河道整体迁徙的局面,最多不过是淹了周围几个县,而且如果在河道周围,有配套的水利工程,这种局面也是能够化解的。 比如郑州的贾鲁河。此贾鲁河与徐州的贾鲁故道不是一条河。郑州的贾鲁河就是元代大臣贾鲁修河的配套工程。而徐州的贾鲁故道,就是贾鲁修黄河改道的新河道。也就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的工程。 有好几次,黄河在郑州决口,黄河水就冲入贾鲁河之中,让两岸百姓被难更少。 潘季驯就是打这个主意。 只是周梦臣总觉得潘季驯的办法,有些想当然而已。 而朱衡的方案,也算是治水长策,没有什么好说的。给黄河换一条新河道,在河道没有被黄沙淤积成为地上悬河之前。是比较安稳的。但是过个十几年,这新河道与旧河道,也就差不多了。 毕竟,到了清代,黄河才是有口必堵的。在明代这个意识还不是太强烈的。 而有口必堵这个思想本身,就是潘季驯治河思想的延续。 双方都有道理。而且都有问题。 这个时候,就要周梦臣来拍板了。 周梦臣思忖了好一阵子,咬着牙说道:“先将黄河归于旧道。” 潘季驯面露喜色,朱衡面色不变,但是透过他的眸子,也能看出来,有几分失望之意。 周梦臣说道:“束水攻沙之策,能否可行,还要看具体情况。不过,而今最大的问题,救百姓于水火之间,而今黄河水少。为害不深,道夏秋洪峰到来。到时候,恐怕这里又是一场大祸,生民本来就百无一。难道还让这仅存的一点百姓,落入河伯之手。” “重新修一道新河,太慢了。而旧河河道,虽然高于两岸,但是历代都有加固,算得上堤坝齐全。只要让黄河归于旧道。支撑一两年,是没有问题的。” “等做完这一件事情,再来考虑长策不迟。” 周梦臣这一番话,才算是打消了双方顾虑。 周梦臣也明白,这仅仅是将双方矛盾给往后面推迟而已。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周梦臣需要时间。 周梦臣对于黄河这个大课题准备不足。虽然他倾向于束水攻沙。但是总觉得逻辑上有些不通。人定胜天,固然是一个口号。而且在生产力发达后,也能成为现实。但是束水攻沙这个办法,以水治沙,似乎将水性利用到了极致。完美之极。 或许对于一些文人士大夫来说,是非常符合他们的审美与价值观的。就好像武学之中的四两拨千斤。也是文人士大夫的臆想,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但是周梦臣做过太多事情之后,就会发现真正能解决的问题的办法,往往是傻大笨粗的。越精巧的设计,限制条件就越多,黄河水况复杂,未必按人的想法来。 他必须考虑清楚。 这一段时间,就是他给自己补课的时间。 “大人,要在两三月之内,堵上缺口,并整顿大堤,是少不了人的。而徐州民夫不够啊?”朱衡说道。 周梦臣说道:“我已经做了准备,南京兵部将会有两个营,一万多人的军队北上,漕丁也在调动之列。这一次我出京,带来百万治河经费。就砸在这一件事情上。” “大干一百天。一定要今年黄河不出问题。” “潘季驯。”周梦臣说道。 潘季驯立即出列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我命你立即出发,巡视河道,有什么问题,立即报上来。我会安排人抢修,如果你没有报上来,今年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是。”潘季驯说道。 “朱衡。”周梦臣继续说道。 朱衡立即说道:“下官在。” 周梦臣说道:“黄河上小缺口都交给你了。你要将他们全部给堵上。至于新家集口,这一件事情我来办。” 朱衡说道:“下官领命。” 周梦臣下了决定之后,说做就做。 他立即将自己的行辕搬到了大堤之上。 只是一上堤坝。周梦臣的心就凉了半截。 滚滚黄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下游河道上还有一些积水。但是似乎已经不怎么流动了。整个缺口已经有两里宽了。如果不是有堤坝的遗迹在。恐怕很多人都以为这里才是黄河的正流。 此刻周梦臣忽然有些理解朱衡了。 而今的潘季驯还是偏理想主义者的。朱衡却是治过水,他是偏现实主义的。不管潘季驯说的天花乱坠。眼前的事情就难办的很。 而今这哪里是度缺口,分明是扭龙头,将黄河这条龙硬生生扭一个方向。 不过,再难,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周梦臣不用怎么指挥,毕竟堵缺口这一件事情,大明朝廷早就有一定之规了。 从南京来的军队,乃是麻贵带领。他而今已经是参将下辖两个营。他自己带了一个营的兵马在这里,另外与漕丁分配给朱衡去堵其他缺口。 而眼前的新家集口。却是这一次行动最大的难题了。 首先要招募死士。背着麻绳,从缺口上跳下去游到另一端。 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事情。但是也是必须要做的。 因为这个缺口,水流太过湍急了。毕竟河道已经是地上悬河了,从出河道的水流有数米落差。水流不急才怪了。如果不减轻水速,扔进去什么。就冲走什么。根本没有办法堵缺口。 唯一先将碗口大的麻绳,拉到另外一边,然后在麻绳上垂下大量草席布幔,或者其他东西,垂在水中,将水流速度尽可能减轻。 但在含沙量如此高的黄河之中游泳,并不是见愉快的事情。更不要说,在如此湍急的河流之中,更是如此。 不管如何重赏,军中士卒都不敢下水。 虽然这些人大多是南方人,游泳技能也不错。但是面对黄河天地之威,还是从内心之中发憷。 反倒是一个当地老头出来,说道:“让俺来吧。” 周梦臣大喜,说道:“来赏银百两。” 这老头轻蔑的看了一眼,说道:“俺婆娘死,娃死了,除了我一个人,没有一个活的。要钱何用?” 他给了周梦臣一个大难堪之后,在缺口边脱光了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将麻绳一背在身上,绑紧。大喝一声:“日老天爷他娘,老子来了。” 老头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两边的人都闭住呼吸看着。 只看一个黑色身影在黄色的浊流之中,上下沉浮,努力保持方向。忽然好像一口气松了,整个人被冲下数里之远。人们将一拉出水面的时候。 老头已经死了。 第一个人死了,第二个民夫也上了。同样不是为了钱。黄河这条恶龙,不知道杀了两岸多少百姓。很多人亲人都因此而死。 治河,是两岸百姓最强烈的愿望。 不惜为之而死的愿望。 终于在第三个人冲过了浊流,将绳索送到了对岸。 麻贵一声令下,一根根绳索被拉了过去。然后一道道草席都挂了上去。 在缺口上一个盖了七八层草席。当湍急的水流在草席的缓冲之后,一点点的降了下来。这个时候,无数士卒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抬着一个个大竹笼,而竹笼里面全部是石块,昼夜不停的向缺口里面投放。 虽然也有一些被水流冲走。但是更多都能落了下来,因为这是旱季,黄河水流不多,所以缺口的距离在迅速缩减。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合拢 第四十二章 合拢 只是事情不会是一帆风顺。 四月的一天,本来已经压缩到一里左右的缺口,忽然再次被冲快,黄河水位提高了。 周梦臣过了一天才知道,除却这个缺口之外,其他的缺口都已经堵死了。如此一来,黄河的压力都在这里了。湍急的水流力量更大了,大部分竹笼根本沉不下去。 于是,所有商议之后,改了办法。那就是将竹笼先抬到缺口处,然后用麻绳绑在一起,成为一个大竹笼,然后在几十人上百人一起发力,将大竹笼与里面的石头一并推下去。 只是,这个办法也渐渐不行了。 因为缺口越小,水力越大。 一两吨重大竹笼,在推下去的同时,也因为自己结构强度的问题,还有水利湍急的影响之下,四分五裂,然后这些残骸也无法流下来,被冲到下面去了。 好在周梦臣早有准备。 他从运河那边调来三十艘漕船。 一里也就是三百余丈。周梦臣要做的不是别的。而是将这些船沉在缺口处。 用船只堵缺口的事情,也算是源远流长。在宋代就有过了。而今不过是故技重施。只是这年头船只的操作性并不好。要将船只准确的沉在指点位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好在船只的数量足够多。 在经历过重重失败之后,总算是将十几艘船横七竖八的沉在缺口之处。有了这些船只,水流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两岸所有人员,几乎是一涌而上,将大量石头撞进竹笼之中,砸进水里。 如此一来,经过了两个月的奋斗。终于让黄河归于旧道之中。 这让周梦臣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周梦臣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河堤之上。他不用做什么。他坐镇于此本身就是一面旗帜了。在地方官府的组织之下,几乎所有百姓都上堤了。 周梦臣顺便以工代赈,凡是上工的人都能吃饱饭。 并制定了一工多少钱的价格。 一工这个概念,现在一些工程还在用,也就是一个人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土方量。还因为距离可以做增减。这些都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了。 在治水方面,周梦臣发现黄河两岸的百姓都是很熟悉的。根本不用他做什么。明代治河整体思路或许有问题。但是在具体治河技术细节上却是没有问题的。 甚至有些精巧的设计,让人叹为观止。 数月努力终于将嘉靖三十七的水患收尾了。 但是周梦臣不能高兴的太早。因为黄河已经进入了夏季,黄河一年之中,水量最充沛的时间段到了。似乎是提醒周梦臣。在合拢当天,就下去了雨。 缠缠绵绵的雨丝很是温柔,但是让人有些心寒。 周梦臣立即将投入下一段工作之中。 巡查黄河两岸。加固黄河大堤。 从嘉靖三十九年七月开始,一直到十月,有三次大洪峰。充分的表现出黄河的特性,特别是第一次,几乎一夜之间,洪水就满溢了。 如果不是周梦臣处置得当,而今黄河又会有一次决口,简直是险相患生。令人后怕。 周梦臣经历过这一件事情之后,暗暗决定明年绝对不能如此。 好在入冬之后,周梦臣才算有时间专门研究一下黄河到底该怎么治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广征天下精于水利的人才,在徐州建立了一家书院。 只是,周梦臣发现很多人简直就是瞎扯。 这一日,周梦臣句召见了一位山东白姓的老人。据说祖上就是所谓的汶水老人。 这个汶水老人在大明水利史上很有名声的。据说当今修建运河的时候,朝廷对于山东这片一筹莫展。还是这位汶上老人。指点汶水的方向,为修建运河的人指明了方向。而后才有后来的山东运河。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汶上老人之后,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自称有治水之策,周梦臣自然要看一看了。 结果,这个人一上来就送上一副禹贡图。 周梦臣看着这非常抽象的图。有些不明白的问到:“这是-----” 禹贡周梦臣是知道,这是尚书之中的一篇文章。周梦臣当年为了科举,也是看过的,只是周梦臣虽然没有研究,但是禹贡作为尚书中一篇,很有可能是成书于上古时间,或者是春秋战国。禹贡之中,说是记载了大禹治水的河流。周梦臣也是半信半疑。 即便真的是大禹治水的地图。周梦臣也不在乎。 毕竟大禹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人了。他当年治水方略地图,又有什么用处的。 但是这个白姓老人并不这样想。他说道;“后世治水不成,都是失了禹贡真意,而汉王景最得其真,是以河行千年而不变,然后未有尽善之意,故而老朽花了一辈子,还原禹贡图,只需按图索骥,决河导流,定能让黄河复归旧道,是以天下太平。” 周梦臣一时间不能理解这个白姓老人是怎么想的。他准备能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刻舟求剑的人已经够蠢了。而这眼前这个人,却拿一分不知道多少年前黄河流行图,作为今日治河之标准。简直是荒谬到无可救药。 但是转念一想,周梦臣也想明白了。 这不是这个白姓老人的问题,而是儒学的问题。 在儒学概念之中,上古一切都是好的。大禹是伟大的。他治水是最好的。所以拿大禹的治水方案,放在而今一定是可以的。 这不过是基于儒学理念的一个小小延伸而已。 周梦臣之前见识过的儒家人物,大多都是大儒,都是真正将儒学学透的,这些人反而很通达,放在后世也是一流人物。对于所谓之腐儒。 周梦臣还真没有深刻的体会。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周梦臣也不好发作,打发了便是了。 就在周梦臣觉得晦气的时候,如何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周梦臣惊醒。 “老师。” 周梦臣猛地抬头,看眼前这个人,一时间不敢认了,他迟疑的说道:“修水,是你吗?” 眼前的人很显老,刘修水与周梦臣年纪相仿,而周梦臣虽然有些劳累,但是毕竟养尊处优,如果不是在堤坝上晒黑了一些,而今更会加精致。 而刘修水却不一样了。 此刻的刘修水头发白了一半,满脸皱纹,衣衫破旧。恍如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如果不是五官轮廓没有太大的变化。周梦臣不敢认这个弟子了。 刘修水重重行礼说道:“正是弟子。” 周梦臣起身,抓住刘修水的手臂,说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你不知道,你家里人找了你多长时间。而今你为什么这副摸样?出了什么事情了?” 对于这个杳无音信的弟子。周梦臣也是时常挂念的。 只是他派人寻找过,没有线索。大明天下想找到一个人,如大海捞针一般。周梦臣内心深处也觉得,这个弟子大概是死了。 至于怎么死?他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 这年头大明地界也谈不上太平,有杀人越货的开黑店的。这等等。路上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了。 周梦臣即便而今身处高位,也无可奈何。 而今刘修水忽然出现在周梦臣的面前。岂能不让周梦臣又惊又喜,以至于失态。 刘修水也是如此,他还没有开口,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说道:“弟子不孝,让师傅担心了。” “别说这些,快说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联系我。”周梦臣语气严肃的问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弟子们 第四十三章 弟子们 刘修水说道:“我不敢联系老师,我怕我坚持不下去。” 周梦臣皱眉说道:“你要坚持什么?” 刘修水说道:“治水。”他微微一顿。眼睛之中放出光芒来,说道:“我知道,我资质鲁钝。在气学一道上不会有什么成就的。老师也说我。我适合下笨功夫。我思来想去,就决定做一件事情,彻底测绘黄河地图与水文。因为不管是谁治水都需要这个。” “我做了。做好了。谁今后治河都绕不过我。” “于是在开封避开家人。十几年间,东至海口,西到河源,数千里跋涉。探查黄河水情。十几年之辛苦。只有眼前一册了。” 刘修水拿出一册笔记。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一看,是河口地区的水况,有水情,有地图。还有关乎黄河水的各种参数。普通人看了,就好像天书一般,但是周梦臣一看,就知道,这才是治河不可或缺的一手资料。 周梦臣说道:“辛苦你了。” 刘修水说道:“准备了十口大箱子资料,在听说老师受命治水之后,都送来了。希望能帮上老师。”随即刘修水让人将十几口大箱子送过来了。 周梦臣看着这箱子,几乎是看到了刘修水十几年的青春。 说实话,他对刘修水并没有太大的希望。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弟子反而震撼他。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弟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几乎将半辈子的精力都投入黄河之中。 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很难。 周梦臣拍着这些箱子,说道:“也好,你不是一直想学治水吗?而今我们师徒两个人一起学习。” 刘修水说道:“能够再次听到老师指点。学生不胜荣幸。” 周梦臣说道:“坐吧。你们师徒两人好好说话。” 刘修水坐定之后,周梦臣问道:“你觉得,水利之学,应该有什么?” 刘修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弟子愚钝。” 周梦臣对此也习惯了,直接说道:“我认为,首先要研究水这种液体他本身的运动轨迹,这种理想化的运动轨迹,自然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但是只有掌握了这一点,我们才算是了解水的本性,而不是一句水性利下,这种废话。” “其次,我们要了解黄河本身特性。” “做到这两点之后,才能提出有的放矢的方案。” “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刘修水说道:“弟子愚钝,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心中微微叹息。发现刘修水几十年一点都没有变,不,应该有变化,这个变化就是脑袋板结了。虽然刘修水花了十几年测绘黄河,测量黄河水情,让周梦臣很感动。 但是而今周梦臣询问之后,同样明白。刘修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学习新东西,早已故步自封了。 周梦臣说道:“第一,我会做一些实验,来研究水流动的问题。你来给打下手,还有你们几个师兄弟也会过来。到时候一起做这个实验。” 周梦臣已经疏远第一线研究很远。而且之前周梦臣研究更多是重复实验。但是而今这一次却不是。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对与水力学,并没有多少研究。在前世他也不是这个方向的。但是他知道物理学的基本研究方法,用来研究水在不同情况下的流动,冲击力,等等方向。还是没有问题的。 或许研究一些计算的方程式。 有了这些最基本最本质的东西与参数之后。再加上刘修水准备的东西,才能尝试的建立一个关乎黄河的数学模型。才能从理论上验证束水攻沙可行与不可行。 刘修水有些不明白周梦臣想法,但是却点头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其实也觉得刘修水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当年他努力学习的东西,大抵都丢给老师,也就是周梦臣自己了。但是刘修水毕竟是有苦劳的。 没有刘修水的数据,周梦臣要费好大功夫的。 所以,他想给弟子这个荣誉。一方面是赏功,另外一方也是周梦臣自己的面子。毕竟。周梦臣其他弟子,各个有成。有这样一个弟子也不大好看。 周梦臣继续说道:“第二,我已经请了江南名士,王世贞来这里。编纂一本黄河志。彻底研究黄河的变化情况。要了解黄河的所有情况之后,我们才能有知道该怎么办。这一件事情你不用做。不过在治河上,这两方面都要考虑到。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了。你有时间要多多请教才好。” 刘修水说道:“弟子明白。” 对于周梦臣来说,有这个弟子自然是意外之喜。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周梦臣身边的人陆续到达。 周梦臣在徐州的驻点顿时膨胀起来。 而王世贞也到了。 周梦臣修河正是进入了下一步之中。 徐州水利研究所就此成立了。 周梦臣就河道的庶务交给了徐渭掌管,他一头投入研究之中。这可能是两辈子第一次主持如此重大的课题。也是他最后一次主持如此重大的课题。 他首先就面对一个问题。 那就是计算不够。 很多问题,在后世,只需要在电脑上跑一个程序就出结果了,但是在周梦臣这里就难如登天了。庞大的计算量周梦臣根本无法解决。 让周梦臣一个人算,算到周梦臣八十岁病逝,他也算不出来。 即便是,他已经简化再简化,仅仅是取一个近似值都很难。 好在周梦臣多次上书,向嘉靖求援之后,嘉靖终于肯放人了。程大位这才能从京师而来。 程大位更是一点也不想回到皇宫之中。 毕竟嘉靖将程大位当成了人型计算机。凭借程大位高超的计算水平,从而搞定很多账目,而这些账目都多都是机密,或者嘉靖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东西。故而程大位只能常年在宫中。不得外出。 周梦臣想见程大位都不容易。 而这些任务对程大位来说。特别没有挑战性。 程大位来了之后,看见周梦臣给他布置的任务,眉头一挑,说道:“原来微积分是用在这里的。” 程大位对微积分早就掌握了。只是好像没有应用场景。而在计算水力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不能忽略微积分的。 周梦臣说道:“你能不能算?” 程大位老老实实的说道:“不能。数量级太高了。我一个人要算到猴年马月。”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程大位说道:“老师,或许有一个办法。” 周梦臣说道:“什么办法?” 程大位说道:“我来分解。让更多人来算。” 周梦臣忽然想起沙漠中无数算盘,正是那些算盘打出了核弹。而今周梦臣的科学水平是远远比不过那些大家的。而是水利很多计算,特别是对于黄河这种多沙的河流的计算。越是很难的。 不过,难也是要做的。 周梦臣说道:“好,就这样做。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微微一顿,说道:“你需要多少人?” 程大位自信的说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老师能找来多少人,我都能让他们物尽其用。” 周梦臣说道:“好。找人的事情,交给我。计算的时间,就交给你了。” 只是人到用时,方恨少。数学水平太差的。根本参与不了这个工程,也就是大同书院六艺书院等书院优秀毕业生才能参与其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水利研究所 第四十四章 水利研究所 王世贞来到徐州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而是带来很多江南士大夫。 因为周梦臣计划之中,有修黄河志的计划。所谓的黄河志,自然是黄河的历史。或者说是黄河水利史。或者说水患历史。 不能深究黄河的历史,不能明了黄河的缘由,与曾经的灾难与针对方针。就不能则创造性的提出新的,因地制宜的治河方案。 所以,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同时这样的工作,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而王世贞不是一般人。 王世贞的史才,是很足以称道的。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千里迢迢邀请王世贞来徐州。周梦臣邀请王世贞的时候,黄河缺口还没有堵住。王世贞之所以来得这么晚,一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黄河水情不稳定,王世贞不会来的。倒不是怕危险。只能说没有必要。二来,就是修史,不管是什么样的史书。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而且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王世贞在江南请来不少名士。而今一并过来协助。同时也带来很多书籍,不少都是从江南世家大族藏书楼里面借出来的。可以说这些书籍。都不是徐州当地能够找到的东西。 只是王世贞来到徐州,打听了一下,就来到了这里。 原本是一个军营。有很多百姓躲避洪水暂时借住。徐州大部分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毕竟一场洪水下来。黄泛区的城池里面都挤满了躲避洪水的人群。 也是今年才算是将黄河给堵上了。 虽然说家乡已经被洪水弄得一片狼藉,但是百姓依然要靠土地生活。即便再艰难也要活下去。这才散去了一些人手,才有了周梦臣所要的空间。 对于这个军营,周梦臣加以改建。但是大体框架是没有变化的。 守护这里的士卒,也是很有眼力劲,他们未必认识王世贞。但是王世贞大族出身 ,又做过大官,一身气质远超很多人。于是,派人通报之后,就将王世贞给请了进去。 自然有仆人为王世贞收拾琐事。王世贞自己一个人游荡起来,很快就来到一件房间。 倒不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王世贞。而是这里是如此之显眼,王世贞想不看见都不行。 却见数间木屋里面全部打通。甚至还有几个天井,让阳光投下来。程大位在上首的讲台之上,用粉笔急速的书写之中。下面的几十个上百个人都在伏案疾书。 也或许是程大位的讲学方式,在他看来,数学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至于那种需要别人三番五次讲解还记不住,就不要吃这碗饭了。 所以,他讲课是非常沉闷的。直接将过程写在黑板上的。就看懂就能看懂,看不懂就回去揣摩。 程大位估计下面都记下来了。说道:“下面来分配任务。” 随即程大位将需要这些人计算的数值,一个个分解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要知道这一件事情其实并不好办。 首先,程大位必须非常熟悉各种计算,要了然于胸。能验证这些人算错了没有。其次,他还要了解这些人的能力,不能给他们他们完全不能计算出来的题目。 最后,最困难的硬骨头,还有程大位自己来解决。 程大位将这些事情都布置下去后,抬头一看,就看见了王世贞。他是见过王世贞的。立即出来,说道:“拜见王师叔。” 王世贞与周梦臣是同年。程大位作为周梦臣的弟子,称呼王世贞一身师叔,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世贞点点头,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程大位立即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告诉了王世贞。周梦臣与程大位一起做了很多组实验,已经推导出一组方程组,用来表述水流运动。只是含沙量这个参数不过设定。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多次提取不同地方的黄河水,发现黄河水的含沙量,不是一个定值,可以说,不同地段,不同流速,乃至于不同时间,含沙量就有细微的不同。 至于,一般所言一斗水六升沙云云,那仅仅是一般估算。 而且细究的话,沙也不一样,有些沙十分细腻,到了田地之中,能够轻易的与泥土混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有些沙颗粒非常大。容易沉降不多,到地面上,如果覆盖一层这样的沙子,就等于绝收了。 好在周梦臣与王世贞一起,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才有这个工程的开始。 王世贞皱眉,说道:“这真能算出来?” 程大位说道:“现在算不出来。而今算出来的结果,仅仅是一个大概而已。这已经省略简化很多流程了。不过还是能总结出一些规律的。” 王世贞说道:“你们想计算出什么?” “很多。水流的速度与含沙量的相对关系,黄河排沙对河口的影响,黄河河岸升高的速度,等等。”程大位如数家珍。但是听着王世贞头大。 王世贞说道:“你老师在吗?”他内心深处是不相信,数学能做到这些。但是看着架势,他又不得不相信。 程大位说道:“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城外吧。” 王世贞说道:“我去城外看看。” 王世贞说到做到,他立即出城去寻周梦臣。 周梦臣并不难找,不要说,周梦臣身边从来有很多护卫,很是显眼。单单说,为了紧急事件,能找到周梦臣。周梦臣与城中的联系就不可能断绝。 所以王世贞只需要问问,就知道周梦臣在什么地方。 而他赶到的时候,看到周梦臣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周梦臣拿着一个很奇怪工具,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土里。可以插入很深的。而将这个东西拔出来之后,就能带出很深的一层土。 不错,这个独特的工具,就是洛阳铲。 虽然盗墓题材影视剧横行,周梦臣也认识到这个很奇怪的工具。不过,周梦臣用这个并不是要盗墓的。周梦臣将下面圆柱形土样,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放在地面之上。周梦臣又拿出一个尺子,说道:“你看,这一段就是黄沙,都是嘉靖三十七年决口之后沉淀的。而下面这些熟土,就是原本的良田了。” 很多人并不知道,所谓良田,其实就是指土地表面一两米深的土层。乃是经过农民多年经营,非常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层。超过这些土层的地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而从荒地变成良田,就是培养这一层土层的过程。 周梦臣身边的人,以刘修水为首,纷纷上前查看。 周梦臣让所有人都看过之后,继续说道:“这里是这样的,其他的地方也可想而知,历史是会留下痕迹的。我们就是要寻找这些痕迹,从这些痕迹之中,找到一些数据,比如之前的黄河故道,在决口迁徙之前,河道到底有多高,地上悬河,到底有多悬,记住一定要有数据,因为没有数据的论断,对于我们治水根本没有认可帮助。” “你们一个个来试试。” 随即以刘修水为主,一个个学生上前,用洛阳铲试着在地面上开出击个孔洞,然后查看土质。 周梦臣点点,心中暗道:“孺子可教。” 周梦臣既然下决心,整顿黄河,最少将黄河搞出一个模样。自然用心竭力。但是大明官方的一些数据太少了。一方面,是时代久远,很多古代的数据。都没有保留下来。查都查不到。毕竟这些专业的数据,不会刊行,不过在朝廷的书架之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新方法,旧方法 第四十五章 新方法,旧方法 这种资历一旦遇见不战火,遇见改朝换代,一般火烧去了,也很正常。 其次,就是即便朝廷这里有一些资料,但是这些资料,就是周梦臣想要的吗吧?不是,大明很多资历,其实就好像这前说的,一斗水六升沙。这种说法。 对不对?大概是对的。准确不准确,自然是不准确的。 周梦臣自然想尽各种办法去多搞定历史数据。考古学,地质学方法,也就拿了出来。 周梦臣在这上面知晓的手段,并不是太多。但是最基本的框架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今拿出来,加上周梦臣自己的一些思考。也就交给学生了。 其实刘修水测绘水平不错,他测绘各地都有海拔。只是这些数据,依然远远不够的。 周梦臣教授学生的时候。王世贞也在一边旁听。 他听得很是入神。 他来到徐州,本意是帮助周梦臣的。但是而今看来,他在周梦臣这里得到本来许多许多。有了很多新的想法,他下意思与自己所擅长的金石之学-联系在一起。 金石之学,有一部分就是研究古董的。但是重点在分辨真伪这上面。而考古学却不一样。让王世贞感觉,别开一方天地。 周梦臣讲完课之后,才发现王世贞到了。立即迎了上来。说道:“王兄,你可算来了。” 王世贞说道:“周大人恕罪恕罪。” 周梦臣也听出来王世贞近乎说笑,他也不在乎。就请王世贞在一边的凉亭之中落座,自然有人送过来几碗茶水,周梦臣与王世贞相对而坐。 王世贞首先问周梦臣关乎程大位做到事情,与周梦臣而今做的事情。 周梦臣自然没有向王世贞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解释了。 王世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周兄,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学宗的。” 周梦臣只当是客气,说道:“谢你吉言了。” 其实王世贞所言一点不虚。 王世贞是什么样的人,是一个非常非常骄傲的人。他虽然因为报仇之恩,原因为周梦臣做事。但是,他却不会因为夸奖周梦臣的。 这不是王世贞的风格。 而今他说这样的话,就是看出来,周梦臣学术之中携带的无穷之潜力,与解决方法地可能。 周梦臣继续说道:“王兄,黄河志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王世贞说道:“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总就是能办成的。只是需要时间,你也知道治史,没有几年时间是出不来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 王世贞说道:“不过,你编纂黄河志的想法,不就是想借鉴古人治水之策。这些事情可以来找我啊?” 周梦臣说道:“找你?” 王世贞说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行吗?治水我的确不行。但是史书上上的东西,我还是有一点点把握的。” 周梦臣说道:“正好,我有一处不解,汉朝王景治河,令大河一定千年,少有水患,倒是是为什么?” 这的确是周梦臣一直以来的疑惑。 王景治河黄河上一大功臣,是完全不能忽略的功臣。王景治理黄河之后,从东汉到五代,黄河河道相对稳定,黄河虽然有些问题,但问题总体上不大。比起宋元明清时期的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要学习古代治河长策。周梦臣又怎么能不去关注王景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只是,不知道是时代久远,还是别的原因。王景治水到底高度评价了。但是具体王景做了什么,反而云里雾里了。 王世贞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毕竟周梦臣想要治水之心,根本没有一丝丝的隐瞒。王世贞自然提前做好功课。 王世贞说道:“王景治河有成,也是天时地利。黄河水患是近世越发强烈的。在汉唐时期,并不强烈。水中含沙量也较而今少。而当时黄河中下游人口密度,也要少很多。治河之臣,选择的空间比较大。比之而今要容易治理多了。” 周梦臣点点头,觉得王世贞所言极是。 别的不说,单单说西北的气候变化。就可以说明一切,在秦汉之际,陕西还是天府之国。形胜之地,几乎是得关中则得天下。但是而今,陕西是什么样子的? 当年水草丰盛的地方,在宋夏百年战争之后,几乎所有树木都砍掉了。泥沙俱下。这种情况下,黄河水的含沙量不多才怪。 而黄河也就是在宋代水患严重,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虽然周梦臣没有证据,但是不妨碍他猜想。 王世贞见状,继续说道:“不过,在治理黄河上,王景也是有独到之处的。”随即说了王景在很多方面的创见,建设遥堤,建立水门,等等。 不过,周梦臣也仅仅是听听而已。因为这些技术上的问题,周梦臣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大明河堤计算发展与治水技术的水平是随着时代进步而进步,王景当初的手段,当时是很高明的。但是而今却不见得高明了。 王世贞也知道周梦臣到底想听什么。于是,他忽然说道:“ 不过,在我看来,王景最高明的地方,还是他的分水之策。” 周梦臣立即来了精神,说道:“愿闻其详。” 王世贞说道:“大人可知道汴河?” 周梦臣说道:“自然知道,汴河不是开封附近一条直通东南的运河,前宋之际,东南财赋都是通过汴河运来的。” 王世贞说道:“不错,但是汴河到底是什么样的河流,是谁修建的?” “是王景修建的?”周梦臣闻到。 王世贞说道:“正是。王景在黄河上开了水门,引黄河水入汴。这个水门叫做汴口,分黄河之水。” 周梦臣有些迟疑,说道:“这是黄河不决堤的的原因?怎么可能,黄河水含沙量这么高,即便是汉唐之际,含沙量也不会低的,水分则滞,水滞则沉。岂不堵塞河道。” 王世贞说道:“大人说的是正理,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汴河与黄河是不一样的。从黄河之中清沙,太难了。即便宋人发明了不少工具,依然不大好办。但是汴河就不一样了。” “汴河在宋代成为运河,宋人长期让汴河保持在六尺水深。以便漕运。所以汴河清沙是很简单的事情,大不了上封汴口,令百姓下河挑泥。这些河泥,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大好的肥料,百姓也是乐意的。” “而今王景不仅仅分出一条汴河。王景的策略就是分水杀洪,分流承沙。如此设计,才让黄河千年不动。” “这------”周梦臣听得皱眉。 虽然这一套理论完全出乎周梦臣的预料之外,但是细细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与潘季驯主张的束水攻沙的方案,是截然相反。 甚至水火不同炉。 那么到底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或者说,谁的方案可取的多一点,谁的方案可取的地方少一些? 周梦臣一时间也没有答案。 一会儿,他觉得潘季驯的束水攻沙之策,更为方便。但是他随即一想,又觉得泄洪也是自然之理。而潘季驯的计划之中,似乎让黄河直流入海?其中没有分洪,泄洪的地方,风险有一些大。另外一方面,又觉得纯以人力挑沙,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而潘季驯用水力冲沙,似乎更见高明一些。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很多事情,当要解决的问题堆在眼前的时候,周梦臣才感觉自己的学识还是低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治河方略 第四十六章 治河方略 周梦臣迟疑了一会儿,问王世贞说道:“王兄,你觉得王景治河之策,能大行于今日吗?” 王世贞说道:“王景的治河手段,是非常高明的。但是未必能大行于今日了。” “愿闻其详。”周梦臣问道。 王世贞说道:“时过境迁。当时王景想修多少支河都不是没有问题的。而王景更是因旧河而修之。大多都不是挖掘出来的。但是而今大人能看到这样的自然河流吗?大多已经被黄河所夺。此其一也。” “在两汉之际,河虽有决,但不为悬河。所以河水分出。仅仅是洪水来的时候。而今却不想,河底高于两岸,一旦有水门,恐怕水势滔天,说不定,大河直接迁徙,根本控制不了水量。此其二也。” “汉唐之季,东南地洼,多有湖泽。而今大多都不在了,黄河两岸也是如此,赵齐之间所谓河间地,正是大河分股南下,夹在中间的。大河所过之处,湖泊河道相连。支水分沙,这沙是有地方可去的。而今,即便有支渠分沙,分出来的沙又要去什么地方?如果堆积在两岸,大雨一冲,又冲进河里,岂不是在做无用之功。此其三也。” “有此三者,王景遗意可以参考,但是王景之策,大多已经不堪用了。” 周梦臣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愿意新修一道河道,作为缓急泄洪之用。王兄觉得如何?” 周梦臣看重了王景方略之中分洪的功能。而潘季驯的方案之中,根本舍弃了这一部分的功能,黄河遥堤之间,什么宽阔,有数里之宽,有滞洪的可能。但决计泄洪的办法。 王世贞说道:“周兄。量力而为。这个方案不是不行,最大的问题不是方案可行不可行,而是钱的问题。朝廷想要的从来是用最少的钱维持河道不恶化。你这样大兴土木,朝廷会同意吗?” 周梦臣沉吟片刻,忽然发现,束水攻沙之法,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水利方案,但是是最符合朝廷心思解决方案了。不需要开新河,仅仅需要整治旧河。不需要另开支渠,仅仅维护河道而已。 清代以潘季驯的治河之策作为根本大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他倒不是一定与潘季驯一较长短,一定要提出一个能胜过潘季驯的方案。而是他觉得,治水方案关系到太多的东西,能够尽善尽美,就一定要尽善尽美。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要等结果了。只有程大位的那边的结果出来。我才能判断,束水攻沙之策,到底是行与不行?” 程大位并没有让周梦臣久等。在嘉靖三十九年画上句号的时候。初步估算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程大位拿着单子说道:“老师,一些东西还在计算之中,而今也仅仅是估算。首先,按照束水攻沙之法,黄河每年都会向大海延伸一里。而且这还是理想情况下的。如果,我说如果,海底有什么问题的话,要么这些泥沙全部填海,这是最好的。如果海底过于平坦,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黄河水冲击之力,越来越不足,受到大海潮汐的影响。出海口淤积。河水出海不畅,发生倒灌。” 周梦臣说道:“这需要多长时间才会发生?” 程大位说道:“这不好说,海底的情况实在摸不清。但是我敢肯定,即便没有束水攻沙,这种情况,也在进行之中。哪怕明年因为黄河出海口堵塞,水为之不流,反冲两岸的,消息传来,我一点也不意外?” 周梦臣一愣,出海口的问题在周梦臣记了一笔,说道:“沉降怎么说?” 程大位说道:“这个不好说,数字跨度太大了,我进行过一次修订了,但是依然在一尺到三尺之间,具有还需要再次验算。不过,大概也就在二尺三尺之间。” 周梦臣心中暗道:“二尺三尺之间。也就是六十里面到一米。”周梦臣心中暗暗摇头。 这这个数字太高了。 无他,整个黄淮海平原的海拔并不高,也就一两百米而已,甚至最低的几十米也是很正常的。假设,大明重新修建一道河道,能让黄河自然流淌。以每年一米的速度,只需一两百年,这一条河也就成为了地上悬河了。 即便是增加了束水攻沙的手段,也是一样的。 前文就已经说了,束水攻沙即便再束水,也不可能一点泥沙都不沉淀。不过都是沉淀在下游而已。毕竟出荥阳之后,河道渐渐平缓。水的下切之力,也会渐渐的乏力,更不要说在出海口,很有可能遇见抬高的河床。大量沉淀,也就是出海口往上几百里之内。 如此一来,即便人再怎么压迫河流。时间一到,黄河也必然决堤。甚至压制的越猛烈。决堤之后的破坏力也就越强大。 单单这两个数据,都让很多人陷入沉思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叹息一声,说到:“如果能人为的揭河底就好了。” 周梦臣定睛一看,却是刘修水。周梦臣说道:“揭河底,什么是揭河底?” 刘修水说道:“大人,那是禹门口见到的奇景。”刘修水陷入沉思之中,随即缓缓道来。 “那一年我到山西两岸测绘,遭遇大水,水来的非常湍急,我记得非常清楚,河水冲到了龙王庙之中,水迹就在龙王像口中。当地百姓说,这是龙王河水。是龙王在关键时刻,将洪水都喝了,水才会退。”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躲过洪水之中,再次去测绘,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河岸淤积的沙地,下陷了丈余。当地百姓说这个揭河底。在我看来,就是因为洪水太大。将整个河底的泥沙都冲走了。才有这种情况,如果我们能人为的揭河底,一年有一两次,就不用担心黄河是地上悬河了。” 周梦臣听了刘修水的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小浪底工程。 如果关注新闻的人就会知道,小浪底水库常常搞调水调沙。老百姓称呼为洗河。本质上与刘修水所言的揭河底是一样的。 人工制造洪峰,来洗刷河床,将泥沙冲出大海。保持黄河河床下切,不成为地上悬河。 周梦臣不知道,是先有揭河底这个自然现象,才让水利专家有了灵感,搞出小浪底调水调沙了。还是调水调沙是无数专家辛苦的成果,与揭河底没有一点点的干系。 不过,刘修水给周梦臣带来信的思路。他心中暗道;“而今在黄河主干上修建水库,是不现实,也不科学。但是在黄河两岸建立大小水库,用来冲刷河床。却是可以的。” “潘季驯的治水之策中,也有以清刷黄的想法,不过,他想的是用淮河冲黄河沙。我想的却是建立层层水库,实在不想的时候,也可以用蒸汽机补水。” 周梦臣心中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说出来,毕竟太过不完善了。 程大位将各种数据给报过之后,虽然这些数据误差值都有一些大。以至于程大位想要造出来一个能够帮组人计算的工具。 但是即便如此,这些数据,也是人们第一次用数学去描绘黄河的种种,为治理黄河提供了丰富的根据。 在了解完这些数据之后,周梦臣就让下面的学生自己讨论起来。一时间,天马奔腾,什么想法都有。大多数都是不切实际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治河三书 第四十七章 治河三书 周梦臣甚至将很多治河的人才叫过来参加讨论,比如潘季驯,朱衡等人。 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周梦臣最后决定,将这些东西全部刊印出去,让天下都了解一下治河。也争取天下人的意见与民心。 这其实是徐渭的想法。 治河的事情,徐渭帮不上什么忙。徐渭即便是全才,在治河上到底比不上很多专才。徐渭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了。 徐渭私下给周梦臣说道:“君因此兴,必因此亡。这是我找到的徐阶最大的问题,徐阶而今权力根基,后世携带众议于己身,他不是一个人,他是士林之化身。如此一来,即便是陛下也要忌惮三分,又不好动粗的。但是,徐阶忘记了一个问题,士林舆论,他可以玩,我们也可以玩。而且我们甚至要比他们玩的更好。就好像而今,大人要修黄河,而黄河牵连到不知道多少人的人心。大人只需稍做宣传,河南,北直隶吧,山东。南直隶北部大部分人都会为大人摇旗呐喊。到时候,夹着众望回京,我就不相信徐阶还能让大人出京!” 周梦臣听了,对徐渭的分析很是赞同。 每一个人最强的一点,有时候也是他最弱的一点,徐阶一直以来拉拢士林,让士林之中很多人唯徐阶马首是瞻。这给徐阶带来强大的力量,但也埋下了祸根。 读书人是什么样子的? 是谁也不服谁。 士林舆论能一次被徐阶操控,两次被徐阶超控,但是次数太多了,就不好办了。 徐阶的根基虽然没有在云彩里,但也是泥巴里,就看下面有没有坚定的支持了。如果有,泥巴地,也能建起高楼大厦。如果下面没有支持,那就一命呜呼了。 而且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一丝跃跃欲试了。 很多时候,并不怕敌人强大,而怕抓不住敌人的破绽。而今找到徐阶的问题所在,那就要打一场舆论战。而且周梦臣也有自己在舆论战上的秘密武器,那就是官媒。 大明其实言论很开放的。很多人都能对朝廷发表意见。但问题是,这种开放也是有限制的。开放的人是士大夫人出身。而不是士大夫出身的人,也只能讲一些带颜色的政治笑话。 在这一点上古今都一样。 而普通百姓想参与朝政的讨论子中,更是大部分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更不要说,明代其实是一个市井文化崛起的时代。周梦臣将大部分百姓拉入报纸这个新的阵地之中,用舆论来打败舆论。 而今要做到,就是养望。 威望这东西,说虚的也就是虚,不是也不是。 就看自己的影响力如何了。 于是,周梦臣答应了徐渭。将嘉靖三十九年以来的治河努力,都整理出来,编成一套书。号称治河三书,第一本书自然是黄河志。是王世贞主编的。第二本就是水力学。第三本,就是黄河治理原则与方案。 前两本还干巴巴的。但是到了第三本,就有趣起来。 几乎所有人能想到的治河方略,这里都有。而且还有很多人的点;评,攒成与反对之间的争执了。 徐渭的想法很多,随着这三本书刊行天下。周梦臣的威望一下子起来了,特别是在黄河流域之中。很多人都慕名投入周梦臣麾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治理好黄河。 徐阶特看见了这三本书。 徐阶细细看了一遍,将花镜放下来,说道:“你们两个觉得,周梦臣是什么意思?” 李春芳说道:“周梦臣不就是在养望吗?” 徐阶说道;“仅仅是养望?” 李春芳沉吟片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阶的目光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立即说道:“学生认为,这是冲首辅来的。” 徐阶说道:“不错,这正是才冲我来的。我让他去河道,也没有想过他能多长时间回京,他岂能不嫉恨我?当然了,他这样做,也不全是嫉恨。是在造势。如果他真的治水有成,我反而松了他一块垫脚石。不过,这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李春芳说道:“老师,什么是最坏的结果?” 徐阶说道:“就怕他根本没有想过在黄河上久留,就是让黄河的工程变得天大,到时候,他必然回回来要钱。这户部的钱财,从来是一笔是一笔的。哪里出得了这么多钱,看看里面的方案,一个个动辄千万。如果我否定了,周梦臣岂不让天下人同情,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的安置他。” “到时候,那才恶心人。” 张居正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毕竟在张居正的眼中,周梦臣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他而今也拿不准周梦臣的想法了。 李春芳说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徐阶说道:“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能做的并不多。只能看看户部的问题了,我等一会儿,就去问一问,户部存银 海关存银等衙门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钱,才能办多少事情。” 就在徐阶商议如何应对周梦臣这个想法的时候。宫中也在谈论周梦臣。 首选说周梦臣的就是太子。太子看着里面治理黄河的各种设想,觉得特别有意思,问高拱说道:“高先生,也是朕的老师,听说你是中牟人。家乡情况如何了?” 高拱说道:“请殿下放心,托殿下洪福,今年中牟有惊无险。”所谓的有惊,其实是洪水淹没了城外,中牟城保留下来了,各地更是一片狼藉。 太子说道:“其中治河之策。高先生以为有几分可信?” 高拱说道:“不知道。臣多年没有去过黄河了。对于如何治河黄河更是不明白,不了解。不过,臣以为殿下而今不应该想这个,而是将这一本书送给陛下。” “陛下?”太子说道:“我觉得父皇那里这一本书已经有了。” 高拱说道:“陛下有没有,与殿下送不送是不一样的。大人不要忘记一件事情。周梦臣是太子太傅的。” 太子听了,顿时一愣,说道:“对啊,我怎么将这一件事情忘记了。”说起了周梦臣,其实也算是太子的人。太子自然要帮助周梦臣。 而且高拱深知周梦臣的能力,自然想让太子经营好与周能臣的关系,更何况周梦臣与军队关系密切,在关键时刻,能出兵的那一种。 太子却不知道高拱想的那么深。他得了高拱的提醒,自然将书籍送给了嘉靖。 太子到了嘉靖这里的时候,嘉靖已经将书放下来的。因为嘉靖已经看完了。嘉靖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每天晚上都要读永历大典,所以读书能力也很强大。很快就领会到周梦臣一些言外之意,自然不用再看了。 所以,太子将书送给嘉靖的时候,嘉靖仅仅是翻了一下。 嘉靖闻道:“这本书看过没有?” 太子说道:“已然看过了。” 嘉靖闻道:“你对治水,有什么想法吗?” 太子说道:“儿臣不知道,不过此时当问大臣。” 太子这里说的大臣,自然是高拱。但是在嘉靖听来,却想得是周梦臣。毕竟周梦臣的书在这里,嘉靖微微有一点高兴,如果太子知道问周梦臣,这说明太子也有几分兼听则明的觉悟了。 嘉靖说道:“你觉得,周梦臣这个时候掏出这个东西,是想做什么?” 太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书里不是写着,征询天下人治水之策,集思广益,治河黄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声望 第四十八章 声望 嘉靖听了太子的话,忽然有一种给太子一巴掌的想法。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最起码的能力,就是知道所谓的弦外之音。每一个政治人物,都不会单纯地想做一件事情。比如,而今的周梦臣。周梦臣想整修黄河是真的。但是其中未尝没有自己的个人利益或者政治利益。 寻找每一大臣做每一件事情的政治动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真以为每一个大臣都如他们口中那么清正廉洁。公正无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是嘉靖忽然长出一口气,摆摆手说道:“滚。” 他对他这个儿子已经绝望了。他知道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对牛弹琴。又何必费口舌。 只是,嘉靖内心之中有一个阴影,却挥之不去。那就是太子这个样子,他如何放心将江山交给他啊? 嘉靖虽然一直有长生之梦。但是而今嘉靖老了,衰老在他的身体上有所表现。他也要为大明以后多想想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梦臣在刷声望。 那么,周梦臣刷声望的顺利吗? 很顺利。 治河三书一出来,立即引起了轰动。 河南,两淮,山东等地,不知道有多少士大夫都纷纷登门拜访。 对于很多人来说。黄河的事情。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但是在当地士大夫却是有切肤之恨。当地士大夫很多人都精心研究水利。毕竟,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生存技能,一个不小心,洪水就冲到家门口了。 该如何应对,是必须技能。 正因为很多人精通水利,才感受到周梦臣主编的治河三书,是怎么样的石破天惊。 王世贞编纂《黄河志》,虽然不错。但是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毕竟这更多是一个收集整理修订的工作。将收集到散落在各种文献之中的黄河条目,一条条的收集起来。然后再以年代分门别类。再然后,就是辨别真伪,理顺前后因果。删除重复。并从历史之中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等等。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需要主编有太多的才华,更多是看细心,大胆,与耐心等品质。 所以,很多人不服气王世贞。 但是对周梦臣确实服气得很。 原因很简单,之前周梦臣谈什么治事之学,实学。很多人都以为一些老生常谈的话语,毕竟周梦臣的观点并不新鲜,甚至可以说是陈旧,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大儒都说过这些观点。 大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真正看来治河三书之后,很多人才明白,原来周梦臣的治事之学,与之前所有大儒的学问都是不一样的。 寻常人只能看出来,周梦臣是在解决黄河水利的问题。但是真正有学问的人都看出来。周梦臣真正有意思的是一套处理具体事务的框架。 以数字为标准,用科学方法以一贯之,调查,分析,推导,结论。 可以说,与寻常大明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完全不一样。最少,对黄河两岸情况的测定,周梦臣的要求详细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周梦臣的老师,当年的功绩之一,那就是在黄河沿岸全部竖立水则。所谓的水则,就是测定水位的标准。所谓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针铁,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水则在南宋已经有地方官使用了。也是刘天和推行整个黄河,成为治河黄河的一个重要标准。 但也仅仅如此。 周梦臣对数据的要求,远远超过了刘天和。同时也通过数学的一些测定与分析,证明了很多答案。这让很多人赶到神奇之极,也让很多人想,这套做事的办法,能不能适应于大多数场景? 如果这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法,能够适应的大多数场景。甚至可以运用到其他事务上面。那么周梦臣的贡献就大多了。 要知道,王阳明的心学虽然有很多观点,但是本质上,王阳明提出了一条从普通人变成圣人的道路。这才是王阳明心学之中最宝贵的东西。 正因为有这个揣测,大部分人来见周梦臣都是非常拘谨的。 很多人私下里都讨论中,也不将周梦臣当成为寻常大儒,同样也不将周梦臣的儒学,视为异端邪说。反而觉得周梦臣配得上一代儒宗的称呼。 这是一个广大气学得好机会。 周梦臣自然不会放过。 他招待当地士绅,一边与士绅讲学,将科学方法-论,科学逻辑,数字的重要性等等,都讲给他们听,与此同时,也与当地人讨论。治河方案。 不得不承认,这些生活在黄泛区的百姓,在黄河下面求生,对黄河的了解也过于常人。让周梦臣有了很多启发。 一整套治河方略在周梦臣内心之中渐渐成型。 而这个时候,徐渭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周梦臣。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如此一来,我只能选此策了。” 徐渭的意思很明显。 徐渭这一段时间,与何心隐一直在商量,如何让周梦臣回京。最后的结果,就是用士林舆论倒逼徐阶。但是如何让士林舆论倒逼徐阶啊? 很简单,那就是将支持这边的人越多,让徐阶得不到士林中人的支持。 这对严嵩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严嵩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在乎士林舆论。而徐阶却不一样。士林舆论是的根基。是他对抗嘉靖的利器。正因为如此,也成为了徐阶的弱点。 舆情这东西,是很容易变动的。 敌人可以用,我们也可以用的东西。 花样是一样的,就要看怎么变了。 徐渭的意思是,声势越大越好,治河工程规模越大越好。画饼越大越好,吸引得人越多不越好。 黄河与漕运关系着整个北方的利益,周梦臣只要有一个方案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利益,再加上周梦臣之前的声望与威信。足够周梦臣在嘉靖面前面陈了。 如此一来,一个庞大的治水工程,根本不是一个人能主持的。比如要中枢主持,周梦臣作为治水之臣,要协调各方,掌控全局。更不应该在下面,应该在朝廷之中主持大局。 这是周梦臣一直想要的。而徐阶竭力避免的。 而符合徐渭的计划的治河方案,也就周梦臣手中这一份了。 周梦臣而今已经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束水攻沙之所以能成为清代的国策。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束水攻沙花钱少。 很多人或许疑惑了。束水攻沙要修建很长很长的大堤,甚至为了防止河道越淤积越高的局面,潘季驯甚至要求,所有堤坝,每年增加五尺。 反对束水攻沙的人,觉得这样修下去,是要将堤坝修到天上去,也不无道理。 但是修堤坝是费钱,但是更费钱的是开新河。一开新河,那简直是花钱如流水。所用的银子,数倍于束水攻沙。周梦臣秉承一劳永逸,尽善尽美的角度来设计最好的一套方案。 他也知道,这个方案在实行之中,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必然的。 不是周梦臣不尽力,实在是图纸与现实之间有所差距,即便是后世也是一样的。更不要说,周梦臣手中很多数据不准,还在继续测绘之中。而今周梦臣拿出来的仅仅是一个草稿,或者说干脆就是一个示意图。 单单是这个示意图,周梦臣简单的估算一下费用。就立即咋舌,因为他估计,这个方案需要的银两,五千万两打底。每年还有一两百万两的维护费用。 这也是周梦臣将这个尽善尽美的方案放弃的原因。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水利国策 第四十九章 水利国策 周梦臣很清楚大明的财政状况吧,在周梦臣种种办法之下,大明国库是有了一点点结余,但也仅此而已。千万两的修缮费用,户部都拿不出来。 更不要说,五千万两银子。 有这么多钱,朝廷上就不用缩手缩脚了。 可惜没有。所以这个方案是决计不可能落实的。 但是而今这个方案,就是砸向徐阶的长矛。 周梦臣作为方面之臣,不需要为朝廷考虑。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行了。周梦臣的任务是什么,是治河。他既然要治河,提出一个最完美的方案,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拨款,那是朝廷的事情,是户部的事情。 朝廷用人,也不能不给经费吧。 而这个方案足够让饱受黄河之苦的百姓士绅看见希望,他们未必不知道周梦臣的规划,是一张画饼。但是他们不介意,在周梦臣的带领之下,到朝廷闹一闹。 毕竟爱哭的孩子有奶吃。 不闹一闹,朝廷怎么知道下面的人苦啊? 即便这个方案不能完全通过,也能多争取一些治河经费,何乐而不为。 那么周梦臣这个方案是什么? 周梦臣思量想起,以一个原则,作为治河的总原则。 这个原则,就是增加冗存。 周梦臣推到了所有思路,从最根本的开始思考。黄河为什么会发洪水?很简单,河道不够用了。那么就让河道够用就行了。 这就是治河分水思路。 而在有限的条件之下,用各种巧妙的办法,让河水携带泥沙入海。这就是束水攻沙的想法。 周梦臣觉得两则并不矛盾。 周梦臣的新方案有最主要的三条。 第一,就是在荥阳以下,都采取潘季驯的束水攻沙之策。按这个方案,千里黄河大堤都要重新修缮,花费巨大。 第二,黄淮分流。开新河,引黄河从徐州而东,与淮河并道入海。这里有数百里的工程量。当然了,这不是唯一的方案,还有另外一个方案,那就是引河入张秋。让河水顺着大清河东进。 第二个方案,就是后世黄河的河道。 其实而今这一条河也是黄河故道。黄河到底决堤,迁移不定,几乎整个华北平原的所有河道,都被黄河侵占过。 只是这个方案,也需要修建不短的河渠。也不知道那一条更有优势。 这就要到执行的事情去调查了。 第三,那就是分流泄洪。 周梦臣准备效仿王景,在黄河上开河。一道在郑州,挖新渠与贾鲁河相连。一旦洪峰太大,就开闸,分洪入贾鲁河,然贾鲁河引入淮河之中。 这其中工程量也很大。 第一,就是挖掘黄河与贾鲁河之间的河道。这个并不是太长的。也就是在后世郑州市区之内而已。 第二,那就是加固扩建贾鲁河。 不仅仅是贾鲁河,而是从贾鲁河一直到淮河的所有河道。 原因简单,以而今的贾鲁河的河道根本不能承接黄河分洪的大水,甚至周梦臣,还准备在淮河中游,寻一地方建立一座大水库。作为淮河泄洪之处。 如此一来,黄河分洪的河水,可以引入湖泊之中。这个湖泊可以为黄河与淮河两条河调节水量。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个工程是巨大的,单单是选址就不容易。不过,周梦臣印象之中,两淮之地,准确地说安徽省北部,一些地方一直是国家级泄洪区,可见这些地方的地势如何。建立一个人工湖,应该不难。 另外一条,就是从黄河北岸,连接卫河。 首先说明,卫河很早之前,其实是黄河支流,甚至可以说,整个华北平原上大多数河流在某一段时间段,都是黄河的支流。当年曹操北伐,就堵塞了卫河入黄河的通道,逼迫,卫河北流,从而为大军运输军资。 卫河某些河道距离黄河并不远。甚至周围还有很多河流可以加工。 只需修一段并不长的河道,就能分洪入卫河。 而卫河北流进入运河,或者卫河北段本身就是卫河,借助卫河河道,北流入海。不过,如此一来,整个卫河都要扩建,并加固堤坝。 这道分流,都是用来分洪,而不是长流的。 之所以选择现成的河流,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一条河如此长期没有水,会是什么样子?会成为一片平地,很有可能被人开荒了。而且即便不说人为地破坏,单单说自然的淤积,也会让这一条河再有水的时候,水道不畅。 周梦臣大多选择原有的河流的河道。也就是说,即便没有黄河分洪,河道之中,也是有水的。只是河道有一些宽,而河里的水有一些少而已。 如此一来,周梦臣打造出一套完整的水网。 类似于隋唐大运河的水道分布。 有主干道有束水攻沙,来清理泥沙沉淀,周梦臣自然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个时代的清淤的速度,于是,加急的蒸汽船也就到位了。 这一艘蒸汽船先在徐州河道上试用,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徐州的河道是最危险不过了。之前合拢也是勉勉强强的。一旦再遇见大水,分分钟给了冲开,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周梦臣在研究黄河治理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让潘季驯督导这一段河道,修缮河堤,挖沙浚水,等等传统的办法。 只是,治标不治本。 蒸汽船挖沙船的效果不错,长长的管子插入河堤,连沙子带水就抽了出来,如此本来沉淀的沙子,再次翻腾起来,本来有几分清澈的河水,再次变得犹如泥浆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不管说冲刷河床。但是减少泥沙沉淀还是很有的。 而这样的新方法还有很多。比如,周梦臣有弟子提议,直接让铁路上河堤。原因是河堤是最好的地基了,以河堤为地基,修一条铁路根本没有一点问题。 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上坡的时候,对蒸汽机的要求稍稍高一点。 有了河堤的火车,可以将大量的物资轻轻松松的运上河堤,如此一来,可以减少大量的民工。减轻百姓的负担。 周梦臣还在计划之中,增添了整治河南河北水利的设想,注意是农田水利。 这是与卫河与贾鲁河的治理是相互联系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为了保持两条河之中长期有水,也是可以从黄河之中调水的,只是如此一来,虽然运河废了,但是从南方还是可以走水道到北-京的。不过是从扬州入淮河,从淮河入贾鲁河,从贾鲁河入黄河。这里大概要换船的。毕竟双方是通过水门,滚水坝等方式连接的。过不了船的。然后再渡河黄河,进入卫河之中,再次换船。原因如上。 然后顺着卫河一路北上,就能到天津了。 为了保持这一路河道,必须对河道进行大力度修缮。同时可以依托两条河进行农田水利建设。毕竟这两条河等闲启用,一旦启用分洪,用一次,这两条河泥沙就会淤积一次。只要有完整的农田水利,能让百姓将河泥作为肥料,不用官府强制督促,都会有百姓能消化这些河泥的。 总之,大体上说得很简单,但是细节上简直是千头万绪。从上游的植树,中游的分流,乃至于百姓种稻还是种麦子,应该用水多一些,还是用水少一些。而黄河出海口是应该分流,还是应该合流。 是应该修堤坝,还是任其自然? 等等等等。真要说清楚这个方案的技术细节。估计要另开一本书来谈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黄河大工 第五十章 黄河大工 如果可以,周梦臣也不想搞这么大工程,一共修缮加固五六条河道,开的新河也有数千之多。这都是钱。都要动用民夫的。 而且这么复杂的水利网络,看似能够抵挡大规模洪水。但是黄河不是其他的河流。黄河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涨水特别快。 有多快,三十六个小时之内,水位从枯水冲到最高水位。瞬间流量能一下子冲上去。 不信,请看郑州水灾就知道了。 治河黄河,首先明白黄河的本质,从黄河冲出峦的地点,也就是荥阳段为顶点,以天津与淮安为两个支点,画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内部大多少地方,都被黄河冲过。 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个区域的本质是什么?是黄河三角洲。 要知道,黄河其实很年轻的。在一两万年前,黄河的出海口就是荥阳一带,黄河的泥沙硬生生地冲出了黄淮海平原。不管是上游支流洪峰叠加。还是因为山峦的原因,大量水蒸气也容易在这一带凝聚,形成强降雨。 总之,黄河涨水飞快。几乎白天看黄河,还是相距几十里的堤坝之间,遥遥一线,看上去蜿蜒扭曲,几乎要断流。但是到了晚上,黄河就咆哮地充满了两个大堤之间几十里宽度,甚至一次一次的冲击着河道。甚至已经决堤了。 面对这样的变化莫测的黄河。这种复杂的水系调度,恐怕要一个能臣方能玩得转。 调度很是困难,特别是在没有电报的时代,很容易就造成了,人没有洪水跑得快。 如果可以,周梦臣也想在三门峡建立一个水库,用水库的水用来调水调沙,从而达到整治黄河方面的才能。 只是可惜,三门峡水库的技术含量,是周梦臣根本无法揣摩的。 他与三门峡水库之间,隔了一个时代。一个工业时代。 杀了周梦臣他也做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搞出这样庞大之极的计划。 周梦臣与徐渭通气过后,就将这个治河方案公布出去。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这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最难受倒是山东靠近运河的城市,因为周梦臣的计划之中,根本没有他们的位置,没有现在运河的位置。 运河一旦断了,山东很多城市就会迅速衰落。因为这些城市都是因为运河才发展起来的。而今运河一断,就打回原形了。 当地百姓自然不愿意了。其次还有河南的百姓。 郑州等地的百姓,也不干了。无他,明代大部分河决都发生在下游的,比如开封,徐州,归德等地。郑州受到的影响不大。 而今挖一条河引黄河水,一旦失控,岂不是祸及他们吗? 他们自然不会愿意了。 当然了,这个方案也带来很多大人的支持,毕竟如果正能如周梦臣所言,从此之后,这个方案让黄河安堵,即便不能完全不出事,少决几次口,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能奢求的存在了。 于是。在周梦臣的主持之下,在徐州水利研究所之中,很多当地士绅就整个方案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周梦臣从善如流,更改了不少地方。让整个方案更加完善了。 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道:“大人,您的法子我都听了。只是老头我没有听懂,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在座各位有能听懂的。是一个好法子。只是朝廷答应吗?”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叫好,觉得这一句话问的再好不过了。 周梦臣说道:“朝廷如何处置,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将这个办法,上陈陛下,想来以陛下之仁德,定然会怜惜生民之难,下决心根治黄河之患。” 周梦臣此话一出,无数人都躬身行礼。 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几分感悟,这种被无数人簇拥的感觉很好。 周梦臣趁热打铁,回去之后,请求回京商议治河之事。 虽然说,周梦臣的奏疏没有到京师,周梦臣的治河方案,已经这被很多人知道了。 比如嘉靖。 嘉靖看了一眼身边的黄锦,说道:“黄大伴。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黄锦立即说道:“陛下,按照祖制奴婢等不得干预朝政。” 嘉靖眼睛冰冷的;撇了一眼,说道:“做事的时候,没有想起这一句话,而今却想起来了。” 黄锦听了,扑通一声,说道:“陛下饶命。” 嘉靖说道:“传令下去,让周梦臣进京。” 嘉靖看得很清楚,周梦臣这一次将徐阶挤兑得上下不得。对与嘉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徐阶的地位越稳固,嘉靖越觉得不舒服。而今内阁之中没有一个人能与徐阶对垒的。而今看来,还是周梦臣有这个本事。 在嘉靖看来,周梦臣回来也好。 周梦臣的奏疏到了徐阶手中,徐阶看手中的奏疏。徐阶回到家中,将这一封奏疏给几个弟子看来,徐阶语气有几分些粗糙之感.说道:“而今这个局势该怎么办?” 而今的局面,让徐阶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张居正拿到奏疏之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迟迟不肯说话。 徐阶问道:“叔大,你怎么看?” 张居正说道:“老师,以学生之见。周梦臣的方案,根本是纸上谈兵,看来而今周梦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 徐阶点点头,说道:“你还是不肯实说。无非是周梦臣想要回京。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用出这样的手段。真是------” 徐阶对周梦臣的变化感到十分惊奇。 之前的周梦臣多少是有些迂腐。而今徐阶作为周梦臣磨刀石,是徐阶教会周梦臣在政争之中,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而今却不一样了。面对徐阶,周梦臣手段也灵活多了。 也没有底线多了。 治河这一件事情,关系到无数百姓。甚至关系到社稷安危,周梦臣居然拿来作为攻击政敌的手段,简直是太过分了。 徐阶对周梦臣治河方案什么意见? 那就是绝对不行。 不仅仅是因为朝廷财力的问题,而是因为工程量太大了。大到了让徐阶恐惧的地步。 综合起来,整个治水工程的土方量甚至在隋炀帝修大运河的土方量还要大。而隋炀帝的下场如何?这么大的工程,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元朝已经是前车之鉴了。 徐阶并不觉得周梦臣有能力督导这样的工程。而且也没有必要搞那么大。 之前治水的大臣,也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比如徐有贞。 徐有贞的人品很成问题,但是他与刘大夏,再加上潘季驯,三个都是明朝赫赫有名的治水能臣。徐有贞治理过黄河,黄河三十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平均决口一年一点七次的黄河,三十年来 没有大规模决堤,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了。 但是徐有贞动用的资源,远远不如周梦臣。 周梦臣为什么不能学习徐有贞。而高的特立独行。 张居正说道:“老师,而今最重要的是想怎么应对?” 徐阶收起有一些颓废的心情,说道:“你说,该如何应对?” 张居正说道:“而今看来,留周梦臣在京,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其一,就是陛下的意思,老师,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其次,就是周梦臣今日气势汹汹。老师总要有一个交代吧。总不能冷冰冰一声不修,就完事了。” “对于黄河,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方案。才可以对上上下下有所交代。” “最后,也要给周梦臣一个位置,他才会安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见与不见 第五十一章 见与不见 徐阶问道:“只能如此吗?” 徐阶这一问,有一些意味深长。 徐阶不仅仅将张居正当成自己的弟子,也将张居正当成了周梦臣与自己之间的中间人。这一句话,似乎在询问张居正周梦臣的价码。又似乎是在询问张居正,他能不能以这个价码’’说服周梦臣。 张居正也听得出来,他心中微微一动。说道:“老师可以一试。” 徐阶点点头,又看向李春芳,说道:“子实,你觉得如何?” 李春芳说道;“老师,弟子觉得,此刻万万不能给周梦臣一点点的好处,他是会得寸进尺的。而且你看周梦臣说的计划是什么,简直荒谬之极。如此大规模的治河,学生只听过隋炀,元顺之为,这是撼动天下根基的做法,是万万不可行的。老师应该旗帜鲜明地反对周梦臣。” 徐阶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 但仅仅是不错而已。 李春芳的政治观点与徐阶几乎一样。徐阶也觉得周梦臣大动干戈,动摇天下,是他坚决不赞成的。但是李春芳如果是一个小官,一个小吏。他这个观点是没有错的。但是他是谁,是大明礼部尚书。他这个的表态,就是相当有问题的。 文官大佬表明态度,针对相对,就等于一场政治-风波的开始,一场两者不可同存的争斗。 徐阶并非怕了周梦臣,不敢与周梦臣撕破脸。这不是徐阶的风格,徐阶与严嵩之间的争斗,几乎到了最后一刻,徐阶在严嵩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不知道都以为徐阶与严嵩的关系极好。 而今也是一样。 徐阶没有把握一下子,将周梦臣置于死地。就不会如此旗帜鲜明地与周梦臣掀桌子。 反对周梦臣的办法,有很多。这样旗帜鲜明地反对,是下策之中的下策。即便成功,损害的也是徐阶的影响力。毕竟徐阶是首辅重臣。对于一个大臣,还需要如此声势浩大,会让人疑心徐阶控制不住局面。 李春芳在政见上几乎完全继承徐阶。只是在手段上太过幼稚了。而大明首辅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够立足的。即便徐阶知道张居正内心之中自有沟壑,与自己未必是一路人。但是张居正的手段,却是徐阶所欣赏的。甚至徐阶从张居正身上看出了当时自己的影子。 当初徐阶也是很单纯的。被踹出朝廷十年,这十年之煎熬,让原本单纯的心学弟子,欲为大儒徐阶,换成了首辅徐阶。徐阶对李春芳地回答不置可否。说道:“算算时间,周梦臣也快要回来了。在周梦臣进京之前,叔大,你去迎一迎。” 张居正自然知道,他这个迎一迎自然不是简单的迎接。是身负重任的,而徐阶并没有给张居正一点要求,这也是考验张居正的政治智慧。 可以认为理解为,任张居正施为。也可以理解为张居正的所有条件。都是张居正自己的责任。 张居正并不害怕挑战。只是他心中却有一个担心。一切条件都基于可以谈的。而今周梦臣未必会与他们谈。 张居正的担心一点也不过分。 通州作为进京之前最后一个落脚点。而今周梦臣也在这里落脚。 天色已晚,周梦臣正在泡脚。一边泡脚一边看着手中的情报,这是杨继盛刚刚送过来的。让周梦臣进京之前做一个参考。 而今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内阁增补这一件事情。 原因很简单,徐阶上位之后,内阁补充了五个人。之前已经有两个人请辞了。而今留下来的两个也有了去意。原因很简单。徐阶明为宽容,实际上暗里却也很专横的。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 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没有一个不贪权的。 即便周梦臣也是。 很多或许对抽象化的权力不大理解,其实,权力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听我的。周梦臣主政各方。从来是一言而定,谁的意见都不听。 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最正确的,有当仁不让之心。徐阶也是这样的。只是他的做法更柔和一点,却挡不住他独揽大权的心思。 只是,能进入内阁的。不管是袁炜与严讷,都有一部尚书的资历,可以说他们也是一步步走上来的。没有谁想给别人装点门面。 当然了,他们之间的交锋,是拢在衣袖之中的。内阁中人知道,外面只能听传闻而已。 杨继盛的情报显示,严讷也准备告老还乡了。当然了,徐阶给压下去了。内阁之中纷纷离任,显示着徐阶这个首辅不厚道。故而,徐阶正在筹划内阁增补,多则三员,少则一员,至少要将内阁成员维持在三人。这是徐阶认为内阁最少的数目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果然见一场好大的风波啊。” 内阁是大明权力的最核心。 可以说,内阁动一动,下面就要动一片。内阁的人员变动,要牵扯到太多地方了。周梦臣内心之中未必没有存想一步进入内阁之中。但是周梦臣也知道,这不现实。 徐阶不会让他如此顺利的。 不过,他如此气势汹汹的回来,做了这么多准备,不谋求一个尚书,就太不值当了。甚至可以说,不进则退。周梦臣如果这一次再折戟沉沙,就不知道要调到什么地方了,去西南整治土司,那里与京师相隔数千里,才真正的远离整治中心,想回来也就难了。 只是该如何下手? 周梦臣愣愣出神,直到脚下水凉了都没有发觉。 “大人。”徐渭忽然过来,说道:“张叔大来了。” 周梦臣立即惊醒了,心中自然明白,张居正是来做什么的。立即扯过毛巾擦脚,说道:“快请,我马上就到。” 徐渭却提起一边的水壶,给周梦臣加了一些热水,说道:“我的意思,大人在这里好好泡脚吧。”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你的意思是?” 徐渭说道:“这个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周梦臣想了想,将毛巾扔到一边,将脚放进水中,说道:“好一个相见不如不见。你去告诉叔大,问他为公而来,还是为私而来。” 周梦臣也明白徐渭的意思。 周梦臣与徐阶之间,还没有撕破脸。彼此之间自然是要谈的。但是怎么谈却是要讲究的。政治虽然是妥协的艺术,既然是艺术,就是有很多处理方法。 而今周梦臣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可以说携北方之民意。而徐阶是南方人,一个不小心,就是南北之争了。徐阶不能不谨慎处理。将事情消化于无形之中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然后周梦臣的想法却是相反,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嘉靖这几年一直在找一个制衡徐阶的人。周梦臣而今证明,自己是唯一能对徐阶造成影响的人。上有嘉靖的默许或者支持,下有北方民意滔滔。 周梦臣自然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说到底。 徐阶是内阁首辅,天下第一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是要对大明负责的。而周梦臣却不一样了。周梦臣不入中枢,就不用为整个朝廷承担责任。 谈是要谈,但决计不是这个时候谈。 徐渭立即说道:“大人,你在这里继续泡脚。我这就去回一回张叔大。” 周梦臣说道:“叔大是我好友,有些事情不要太过分了。” 徐渭说道:“属下明白。” 只是徐渭不知道张居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天心如何 第五十二章 天心如何 徐渭将周梦臣的话转告给张居正。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了。请转告飞熊,我这一次来,不过是为了犬子向飞熊提亲,看来不是时候。这一件事情以后再谈。那就告辞了。” 张居正拍拍屁股走了。让徐渭觉得好像一拳打在空处。 张居正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他就了然于心。周梦臣为公而来,为私而来。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是张居正已经明白周梦臣说什么了?如果为公而来,则私门无公事,有公事衙门谈,为私而来,而今入京嫌疑之身,不好私下见大臣。有事情等觐见之后再谈。 张居正自然也明白,这仅仅是借口。 因为,大明任何一项决策,任何一项政事,都没有简简单单公私之分。 世界上条条框框分明,那是孩子的想法。真正的世界是,无数要素互相叠加干扰,对与错混杂在一起,哪里有简简单单的公事私事之分? 只是周梦臣待价而沽。 张居正将话题引到了周梦臣小女儿,也就是三娘今年刚刚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周梦臣的第三个孩子。 这个女儿,自然叫周素问。 虽然周梦臣而今一面也没有见过。 而张居正可比周梦臣多子。历史上他一共有六个儿子,而今虽然还没有全部生出来,但是找一个周素问年纪相仿的也是有的。 张居正与周梦臣关系这么好,又是同乡。张居正与周梦臣做儿女亲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居正拿这个当借口,也很难说是真的借口,给自己留一些体面,下一个台阶。还是真的想法。 对徐渭来说,不见是一种谈判策略,而今虽然不让周梦臣出来,但是他也准备与来人试探的聊上两句,谁知道张居正转头就走,也让徐渭完全失算。 徐渭心中暗道:“这个张叔大,挺难搞啊。” 周梦臣听了徐渭的汇报,没有说什么。他虽然对自己多了一个女儿很是高兴,但而今这几日,是他仕途关键时期。他实在没有心思去关注家事。 更无心为还不满一岁的女儿定下婚事。毕竟周大同的婚事是不得已,而今周图南都没有定亲,哪里轮得到小女儿。 周梦臣仅仅是将这个念头从心头之中一闪而过。就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嘉靖的倾向性。 他其实有一些疑惑。疑惑最近的嘉靖表现得太弱了。诚然徐阶是一个厉害角色。但是嘉靖也不弱了。历史上徐阶上位之后,嘉靖已经到百病缠身的时候了。故而,徐阶与嘉靖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甚至徐阶也算是救时丞相。挽回了嘉靖朝很多弊政。 但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嘉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管下面了。 而今的嘉靖却不一样,今日的嘉靖是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但是常年修炼全真教玄功的嘉靖,虽然没有练出什么飞檐走壁的神通。也不可能成为武林高手。但是身体健康却是可以的。 即便徐阶以柔克刚,也不是嘉靖一直以来风格啊。 老虎是要吃人的。更不要说是嘉靖。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丝丝忧思。周梦臣虽然几次败在徐阶手中。老实说周梦臣并不惧怕徐阶。但是对嘉靖却有深深的忧虑。 嘉靖的心机手段与地位加成在一起,才是周梦臣最不想面对的敌人。但是周梦臣却知道,他们必然要走到这一步的。毕竟周梦臣决计不愿意当严嵩一样的首辅。 君权与相权之间争斗,在大明内阁制度完善的同时,也渐渐浮出水面了。 不管之前是不是嘉靖的宠臣。只要不是寡德无耻到严嵩这个地步,都不会唯君命是从。这也是嘉靖这么多年一直想保严嵩的原因之一。 一路顺畅。 周梦臣入京之后,就立即得到了嘉靖的接见。 周梦臣行礼过后,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周大人闹得好大的阵势。你想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不是臣想做什么。而是中原百姓苦黄河久矣,臣不过是将这股民意引出来而已,臣不想这样做,这股民意也不会不在,只是不会在陛下的眼中而已。” “臣以为上下通达,是治事之要。民心民情,为陛下所知,朝廷理政才能有的放矢。如果这些民情一直沉沦下獠,不得舒展,臣担心有不忍言之事,陛下,没有读书人参与,百姓迫于饥寒水旱造反,反手可定。如果,有读书人参与,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而黄河洪水,士绅与百姓都是一样的下场。臣见过不少读书人因为一场洪水,流落江湖之中,臣担心----” 周梦臣没有说自己担心什么。但其实已经说了。 周梦臣这一番话是早就准备话的。说服嘉靖只能从嘉靖最关心的事情入手。嘉靖最关心的第一是自己的事情,长生修仙,保重身体云云。第二才是皇帝职能,对威胁到自己统治的事情分外敏感。 嘉靖自然知道,一般饥民造反是什么样子。周梦臣这番话不能说不对,如果仅仅是寻常百姓造反,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而如果有大量读书人参与进去。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平定的难度也不一样了。 虽然很多时候说儒学不好。但是真正将儒学学透的人,就掌握了一整套建立一个封建王朝的方法。在后世自然是没有用的。是过时的。但是在当时却还是有一些现实意义的。 嘉靖一听到威胁到自己统治的事情,就分外上心,更不要说,这可是黄河啊。这可是黄河啊。黄河是有先例的。由不得嘉靖不上心。 嘉靖本心也没有想怎么为难周梦臣。周梦臣做这一件事情的意图,他可是一清二楚。他也乐意看见周梦臣回京。 只是他依然有些不解,问道:“这一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的治河之策,搞得天下哪里都有。只是朕有一些不解。想要问问你。”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请讲。” 嘉靖说道:“朝廷存银不过数百万,你的计划太大了,根本不能实行,不过空谈而已。你难道不知道吗?” 周梦臣说道:“臣知道。只是臣更知道一件事情。治民如治水。民心不可违。有些事情不一定一下子做完,但要让百姓理解,朝廷一直在做。” “臣在治河的时候,发现本朝治水之策,虽然有一时能臣,但欠缺整体规划。总结来说,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如此一来,黄河之患,就没有终结的时候。” “唯一制定一个计划,从现在开始执行,以百年之力,彻底治理好黄河。” 嘉靖听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黄河真的能治理好吗?” 这一句话说出了嘉靖的心声。黄河这么多年来的混乱,已经让很多人放弃能够彻底治理好黄河的想法,这也是嘉靖不愿意在治水多掏钱的原因。 既然治不好,维持自然要选择成本低一点,至于沿岸百姓如何,抱歉,嘉靖不会亲眼看见,嘉靖能看见的,不过是奏疏的数字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要看陛下怎么定义治理好。如果说,可以放手不管黄河,任黄河自流,也不会决堤,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将黄河治理到,每年维持各项水利设施。只要维护修缮好了。就不会出现决堤,漫流等伤及百姓的水灾。臣可以告诉百姓,是可以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搭台子 第五十三章 搭台子 嘉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君前无戏言。” 周梦臣说道:“臣敢以性命担保。” 嘉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周梦臣。 不相信吧。周梦臣做出的很多事情,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相信吧。这可是黄河啊。大明开国以来,不知道多少大臣都治理过黄河。 也只有徐有贞治理过之后,三十年间没有太大的水患。这让这位与于谦的死有直接关系的大臣,有了几分身后之名。 其余之大臣,如刘大夏,如周能臣的老师刘天和,不能说无能。但是他们治理的黄河能维持数年乃至于十年就不错了,甚至有些大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做的不过是补缺口而已,今年堵上了,明年从另外一个地方开了。 简直是无用之功。 终大明之世,徐达北伐的时候遇见黄河决口,开渠引流,用来运输后勤物质。到了水淹开封城。大明在中原的重镇失守,大明在中原的统治进入倒计时。 可以说黄河水患与大明相始终。 没有谁敢信誓旦旦地说,黄河可以治理好的。 不过,嘉靖选择了相信周梦臣。倒不是他相信周梦臣的方略能够治理好黄河。而是他想抬周梦臣一手,让他与徐阶同台斗法。 从嘉靖三十八年严党倒台之后。两年以来,大明中枢一直没有形成一个让嘉靖满意的结构,一个个他寄予厚望的大臣都在徐阶的化骨绵掌下,不是告老,就是装聋作哑。尸餐素位。这让嘉靖很不满意。 为了政治上的一些目的,有些对错的标准是可以修改的。今日周梦臣即便说得是一团狗屎,嘉靖也认了。 就好像严嵩父子做了多少坏事。嘉靖真不知道吗?不然,只是不希望失去这个好用的工具人而已。 嘉靖说道:“说说,你准备怎么办吧。” 周梦臣说道:“臣的方案宏大,但仅仅是远景而已。臣准备今后分步骤实现这个蓝图,第一步,就是黄淮分流,黄河改道出海。很多人的意见,就是从徐州直接向东。经过海州云梯关出海。这是旧道,臣也勘查过了,虽然有旧道,但早已不行。要挖掘新河。” “重新测绘新河河道,不过应该也就是这附近。只是地理数据不够精准。欲治河先求地势之高下。所以,在挖掘新河已解为危难的同时,也要测绘天下。特别是北方地势之平整,以求治水之策。”“陛下,臣的治水方案,而今仅仅是一个框架。真要动工的时候,还是需要实际数据,还是可以修改的。” “------” 周梦臣详细地将准备如何实行治水之策。一五一十地说了。 嘉靖刚刚开始还仔细听,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些不耐烦了。毕竟嘉靖对具体事务,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的。他说道:“周卿的能力,朕是知道。就不必细言了。周卿有什么需要朕出手,尽可道来。”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英明,知道臣其实是有话要说的。” “治水工程太大了,黄河之难在于含沙量之高,而黄河之沙,大多是西北而来,在宋夏之间近百年的战事,西北树木为之一空。故而黄土暴露,一旦有大雨,将泥沙具行,西北之千沟万壑,是由此而来。黄河含沙量也有相当一部分赖此之力。” “是以,治河先治水土流失之患。此当以西北为之,而黄河河口泥沙多有淤积,也当有令有司清浚。这些都是。臣虽然以工部尚书总督河道漕运,但是不管是属官还是人手,乃至于权限都是不够做这一件事情的。臣不是贪权之人。只是不解这个问题,很多少都无法开战,天下百姓之心,就无法安抚。” “臣只能厚颜来求陛下了。” 嘉靖眉头一挑,心中暗道:“好戏来了。” 周梦臣这一段话,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我要做工部尚书。” 黄河不是别的河。全流域治理黄河,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其中牵扯到朝廷多少个府县多少个部门。周梦臣虽然是工部尚书,但是不在工部坐堂的工部尚书,权限是很有限的,就相当于一个享受部长待遇的副部长。 其实工部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即便发动整个工部的能力,也未必能完成周梦臣的计划。更不要说,周梦臣仅仅是挂了一个工部尚书名字,手下的人手也不多,大多还是私人的幕僚了。 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些事情,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黄河这么大的事情,是要有一个中枢的衙门来主持协调。总不能为了这一件事情重新建立一个衙门吧。其实也未必不可以。但是这不是古代地做事风格。而且工部本身就管这一件事情。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周梦臣入主工部,以工部尚书的地位,在上争取黄河治理的政策,参与对黄河治理的决策,对下,督促推进黄河治理的进行,安排分解治理黄河的任务。 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来真做不来的。 这也是周梦臣这一次进京想谋求的位置。 虽然说工部尚书在六部尚书之中地位比较低的。但还是那一句话,一个官职的权力大不大,那要看谁当了。周梦臣资历与威望,再加上手握黄河治理大权。 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决计能发挥出远超工部尚书的权力,就好像高拱一个侍郎就能以吏部名义顶着内阁一样。 当然了,这也有工部这个衙门目标较小的原因。 嘉靖好像没有听出周梦臣的弦外之音,说道:“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治河之事关系巨大,即便是朕也不能一人而决。这样吧你明日再进宫,朕召集内阁各部一起,好好的商量商量。如何?” 嘉靖很想看看,徐阶面对这个局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高拱在这样的场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定是一场好戏。 嘉靖也希望这一场好戏能出一点他希望出现的结果。嘉靖心中暗道:“徐阶啊徐阶,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如果你不识趣。那就不要怪朕了。” 两年的时间,嘉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嘉靖想法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不就是平衡局面,避免一家独大。只是徐阶不配合。其实也不能说徐阶不配合,徐阶一直想维持内阁很多人的局面,就是因为他了解嘉靖的想法。 只是,很多时候假打都是很难的。在徐阶这里更难。徐阶或许能控制,但是徐阶下面的人,跟随徐阶的人又怎么能控制啊? 大家跟随老大,那是要吃肉的。老大一直压着,会影响对老大忠诚的。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嘉靖给徐阶安排的对手太弱了。如果对手稍稍强一点,徐阶还能压制住下面的。但是简单到几乎一推就倒,让徐阶保都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办法啊? 徐阶能压制住异样的消息,维持大家表面的光鲜亮丽,维系在别人眼中的内阁团结,已经很不容易了。要让内阁之中形成,夏言与严嵩,严嵩与他之间那种平衡,徐阶实在是做不到的。 只是徐阶也没有想到,他其实一直很恭敬的对待嘉靖,觉得自己满足了嘉靖很多方面的要求,却想不到嘉靖已经到想掀桌子的边缘了。 明日一场大戏,到底谁是主角?现在谁也不知道。只能看情况了。 周梦臣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好戏开场 第五十四章 好戏开场 西苑一处小宫殿之中。 此刻徐阶,严讷,袁炜,内阁三大佬坐着品茶。之后,还有六部都察院的人的主官。同时还有一二别的衙门的主官。比如,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大理寺卿。 在内阁崛起之前,大明最高的官员,就是六部加左都御史。号称七卿。而内阁崛起之后,内阁权重,势压朝廷,七卿的地位都下降了。至于小九卿,这些部门更是边缘化了。 只是时势从来是变化的。 各部门的地位,也都是根据各部门的权力而变动的。 大理寺从来权力很重,作为三法司之一。遇见朝廷重大事务,来这里有一个座位,也是很正常的。而光禄寺卿,与鸿胪寺卿。却是因为周梦臣的缘故。 周梦臣在大同很多变革成果。以罐头产业为主的食品加工业的所有利益都流入了光禄寺卿,正是这源源不断的财源,让光禄寺卿,这个边缘化的衙门,朝廷的大厨房,一下子都抖了起来。 而鸿胪寺卿,也是而今的海外部,海关总署。权力大增,甚至有直属的数万军队。这才这里有位置。 不过杨继盛的资历还是比较浅。 故而仅仅是在角落里面喝茶。眼睛的余光扫过所有人。他很清楚这一场大会过去,在座的很多人都有一些变化了。杨继盛微微皱眉,暗道:“周梦臣怎么还不来啊?”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的会议的来龙去脉。只是周梦臣迟迟不到,会给人不好的印象。毕竟今后他还是要与这些人共事的。 这个时候,也有人再说周梦臣。 严讷低声问道:“首辅,周梦臣怎么还不到啊?” 徐阶淡淡的品茶,说道:“周梦臣已经在宜春宫中了。” 严讷轻轻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周大人是简在帝心啊。首辅这一关不好过啊?” 徐阶说道:“什么过关不过关的。在下作为首辅,今日之事,不过从众意而断。哪里又有什么关不关的?” 严讷说道:“好,很好。听首辅这话,真是太好了。只是今后恐怕听不到了,也算严某给首辅惹麻烦了。” 徐阶说道:“严阁老,哪里的话。客气了。客气了。” 严讷从来是一个木头。不是说严讷不会说话,而是他慎言慎行,谨小慎微。徐阶也算是谨小慎微了,但是远远比不上严讷。严讷走到今日,凭借的是不犯错。很多事情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出手。宁可当缩头乌龟。按理说他这种性格想进内阁是有些问题的。 因为有些职位可以熬资历熬到。有些职位是熬资历也熬不到的。 也正是严党倒台牵连太大。而严讷的履历与严党牵连不大。再加上严讷的履历没有什么错误。这才让严讷上位了。 到了内阁之中,严讷也想有些作为。只是他试探了很多次,总就被徐阶给按下来了。分给严讷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权力。严讷此刻心灰意冷,决议告老了,反而没有什么顾忌。临走之前,准备刺徐阶两句。 徐阶自然还是将面子上的事情做得极好。 只是严讷而今离开,的确让徐阶有些麻烦。 这个时候,黄锦到了,说道:“诸位大人,陛下有请。” 徐阶起身说道:“不能让陛下久等。”随即徐阶起身领头,其他大臣跟随在徐阶身后,鱼贯而出。 不多时就来到了宜春宫中。 等大臣们都到齐了。嘉靖才与周梦臣一并出来。 嘉靖落座,众臣行礼之后,嘉靖叹息说道:“今日很多人都是生面孔。算了,今日说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了。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治河之事,关乎天下苍生,朕不得不慎重。今日你在这里,只要能当庭说服诸位臣工。黄河之事,自自然按你的意思来。” 周梦臣说道:“臣谢过陛下恩典。” 周梦臣转过身来,说道:“诸位大臣,周某治河方略如此------” 周梦臣详细地说明了他的治河方略,这里也不赘言了。 甚至不用周梦臣来说,很多大臣都已经知道了。周梦臣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治河方略。不知道多少大臣都揣摩过,周梦臣的方略,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相当不错的。 最少大明之前大臣,很少在全流域这个角度来治理黄河。所以大明治河大多在河南之下。就是因为下面多变,而上流比较稳定。 周梦臣却不然,用了很多新方法,新技术。新理念。大多数人也都觉得有道理。 只是,周梦臣的方略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太太费钱了。可以说,周梦臣的方略,是重塑黄河中下游流域。 周梦臣说完之后,立即有大臣出来反驳,分别以花费巨大,效果难明,劳民伤财,新技术,新理论没有得到验证,等等方面。向周梦臣发起质疑。 周梦臣自然是胸有成竹。 这个方案在周梦臣心中反复思量,权衡过多少遍了。而他们的质疑,周梦臣也都与徐渭演练过了。自然对答如流,纷纷反驳。 当然了,也有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但也难不到周梦臣。 但是即便如此,你来我往,在御前说了一两个时辰。 嘉靖已经换了数杯茶了。暗地里也打了几次哈欠。 他对这些具体细节不感兴趣。但是下面大臣却不一样,治河关系的利益相关太大了,很多事情不能不说清楚。可以说,如果一切按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来办。那就让周梦臣掌握了极大的权力,甚至影响到了大明国策,其中牵连的利益,何止千百万之多。 能不说清楚吗? 好在,很多人都没有铁心反对。 因为嘉靖给出的暗示太明显了。 明明是质询周梦臣的治河方略,结果,大家都在偏殿等候多时。而周梦臣却先一步见到了皇帝。与皇帝一起出来,这种情况,谁要是看不明白。感受不到皇帝背后的意思。那就太迟钝了一些。 徐阶就是一个很明白的人。 他本来也准备拦住周梦臣的治河方略。只是感受到皇帝的明示之后,就立即知道,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是拦不住了,最少是今日拦不住了。 今日周梦臣舌战群臣的时候。徐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到底是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拦不住,还是周梦臣拦不住?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判断。 徐阶的眼睛余光看着嘉靖的表情,看到嘉靖眼神之中一丝丝不耐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首辅。”嘉靖听说的差不多。忽然说话打断了话头,说道:“这一件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朕也听得差不多了。朝廷大事,还是要首辅拿主意。首辅觉得此事如何?” 徐阶说道:“陛下客气了,陛下才是大明的主心骨。圣明不过陛下。内阁不过是承陛下旨意而已,陛下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说不好,那自然是不好的。” 嘉靖说道:“那如果朕觉得这个方略不错---” 徐阶说道:“那自然是不错的。周大人乃是天下第一能臣干吏。他的方略自然不会有大问题。老臣也挑不出错来。只是,老臣有负陛下所托。朝廷多年以来,北虏南倭,地震水灾旱情迫切。朝廷用兵要钱,赈灾要钱,各种事情都要钱。老臣这几年,也在极力挽回局面。但是朝廷的积蓄始终有限得很。周梦臣的方略千好万好。只是老臣实在无能,不能承担起这样的花费。请陛下恕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移花接木 第五十五章 移花接木 周梦臣说道:“首辅,下官自然知道这些,只是治河之事有急有缓,急的自然是迫在眉睫。不容丝毫犹豫,一旦犹豫就是堤毁人亡,千里波涛,但也有缓的,那就是百年功业,千年大计。自然要步步为营,日拱一卒。每年花费不会太多。这几年来,南北用兵平息,更有海关等银,增加一些治河费用,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仅仅是如之前,河决再治,一步步被水患牵制鼻子走。即便花费再多,也没有永平水患之日。” “臣从来没有想过一劳永逸,只是凡是总是要有个开始。”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而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这么顺利?” 周梦臣从来不敢低估徐阶,正因为不敢低估,才在这里准备了很多预案。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阶如此轻松的放过这一件事情。 嘉靖听了徐阶这样说,问道:“那以首辅之见,此事该如何办?” 嘉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今日之后,周梦臣治河方略,就是国策。今后大明在治河问题上,都要遵从周梦臣的方略来办。而且更是要兴起许多大工。周梦臣入京为工部尚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徐阶说道:“陛下,臣以为着得力人手为工部尚书,工部都水司增加人手,令设数名郎中,分掌此事。” 嘉靖说道:“如此,就让周梦臣就任工部尚书吧。” 徐阶沉吟片刻,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极好的。只是有些委屈了周大人,也让朝廷内外觉得朝廷薄待功臣。” 嘉靖饶有意味地说道:“哦。首辅此话怎么讲?” 一直拦着周梦臣入京的人是谁?是徐阶。而今说朝廷薄待功臣的人是谁?也是徐阶。一件事情,正说反说都是徐阶,而徐阶更是面上毫无愧疚之色。好像之前办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他? 这或许是一个政客的基本素养。 徐阶说道:“陛下,周大人一任世袭九品阴阳官,一转刻漏博士,二迁五官正。三迁钦天监正,四迁工部郎中,五迁大同巡抚,三任大同巡抚,在此任上,破土默特部,覆军杀将,开河朔省,论功上上,再为三省巡抚赈灾西北,不费一迁,安堵西北,论功上上,又任六省总督,东征西讨,平定倭寇,远征倭国,开疆扩土,论功上上,而今在河道任上,又论治河方略,可以为后世鉴。论功,又为上上。乃是天下能臣干吏之首,天下边臣第一。” “如此功劳,很早就已经加衔为尚书,而今又以工部尚书衔总督河道事,今日回京,依旧是工部尚书,实在是慢待了。” 周梦臣听得浑身不舒服。 周梦臣不是没有被人拍过马屁,以他的身份地位,要给周梦臣拍马屁的人不要太多。只是让徐阶给他拍马屁。这个马屁周梦臣可受不得。 周梦臣更明白一件事情,徐阶的马屁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嘉靖听了,也很感兴趣,说道:“那首辅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臣以为论功为礼部尚书为上。” 嘉靖眼睛微微一眯,说道:“不错,不错。” 徐阶这个安排,很适合嘉靖的心意。 什么治河不治河的,嘉靖并不是太在意的。毕竟什么百年功业,千年大计。嘉靖没有那么长远的想法。他就是要让周梦臣入京,重新达到中枢的政治平衡。 所以,治河方略仅仅是抬周梦臣入京的幌子。至于这个方略执行如何,能做到多少,就不是他所在乎的了。 如果周梦臣入京想要做得牵制徐阶的话,工部尚书并不是一个好位置。因为工部尚书在六部之中算是垫地的。在具体的朝廷方略上,发言权更是很低。 但是礼部尚书就不一样了。 礼部尚书多是务虚。用现代的话,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掌管意识形态的。而儒家的意识形态都在礼仪之中。可以说礼部尚书能在方方面面有发言权。 因为礼法几乎贯穿大明方方面面。 比如一些大案,大明礼法的一些原则是高于大明律的。所以礼部尚书有发言权。工部建设寝陵等事,礼部也是有发言权。官员犯错,也可以以礼法角度攻击。这也是可以的。 可以说,礼部尚书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管,但是真要是想管,总是能找到角度的。虽然吏部天官,权势第一,但是礼部尚书一点也不弱。很多事情都可以管的。更不要说,科举学政,更是礼部尚书的正管。 科举学政管的就是秀才举人一流,这就是士林啊。 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嘉靖喜欢用礼部尚书入阁。 几乎嘉靖历代礼部尚书都已经入阁了。 徐阶让周梦臣作礼部尚书,似乎也有这个暗示。在嘉靖看来是很妥当的。周梦臣直接入阁,自然是不妥当的。但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过渡一下,然后再入阁。 却是很合适的。 到时候,内阁之间权力平衡达成了,嘉靖也就不用操心了。毕竟嘉靖觉得严嵩倒台这两年实在太辛苦了。他也上了年纪,脑子没有之前转得那么快了。 他想安顿好朝廷,去西苑过他的安稳日子。 嘉靖说道:“不错,不错,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朕薄待有功之臣。” 周梦臣对礼部尚书的位置,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礼部尚书自然要比工部尚书要好,但是周梦臣依然有两个顾忌。 第一个顾忌,就是治河之事。周梦臣不可能将治河这一件事情当成敲门砖。过门就扔。他如果在工部尚书任上,落实这一件事情是很容易的。 如果他去当礼部尚书。工部怎么办? 治河怎么办? 第二个顾忌,对于周梦臣来说,礼部尚书却比工部尚书难当。 原因很简单。 礼部尚书是翰林院的自留地。可以说,几乎礼部尚书都要出自翰林院,之所以礼部尚书大多都能入阁,也是这个原因,可以说并不是礼部尚书能入阁。而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可以入阁。而翰林院官员晋升体系之中,礼部尚书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所以,大家就看到了礼部尚书容易入阁。 而周梦臣走的路线,是事功的路线,从外面一步步升了上来,与翰林院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周梦臣在各部之中也是有一点影响力的。但是在礼部之中却是很少有影响力的。 当年周梦臣的座师孙承恩,也去世很久了。根本没有什么人脉了。而且周梦臣想要入阁,是抢了翰林院的位置。 周梦臣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这些翰林院庶吉士对他什么态度。 而这些人是徐阶的基本盘。 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做什么官,不代表就拥有这个官职代表的权利。否则,有的人会被架空,而有的人却架空上司。 徐阶是不是想玩这一套:名义上让周梦臣来当礼部尚书,其实就是一个什么事情都管不了礼部尚书。 电光石火之间,周梦臣仅仅想到了这些。他说道:“陛下,臣的事情是次要的。国事为重,谢过陛下与首辅的爱戴。臣还是希望能掌管治河之事。请陛下与首辅恩准。” 徐阶说道:“周大人,你这句话说得就不对了。你在地方上重要的是做事,但是在京师,最重要的事情,却是选贤任能。事情是做不完的。还是说,周大人觉得,天下的事情是少了你不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谁得谁失 第五十六章 谁得谁失 周梦臣听徐阶如此说,暗指他贪权不去。周梦臣立即说道:“臣并无迟疑,只是这一件事情太突然,臣还没有安顿好-----” 周梦臣担心的不是徐阶指他贪河工之权,而是兵权。这才是嘉靖在意的事情。 嘉靖心中一动。果然觉得让周梦臣与兵部的事情远一点好,工部很多时候也用到兵马。 嘉靖说道:“周卿的意思,朕自然明白。也是首辅提醒朕,朕才知道,周卿已经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当得起礼部尚书,甚至内阁也未必不可。你就不要推辞了。” 徐阶说道:“陛下,如果周大人就任礼部尚书。则现任礼部尚书李春芳当如何安置?” 李春芳在人群之中,此刻也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关系到他的禄位与前程。徐阶在此之前可没有给他说过这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李春芳相信徐阶不会亏待他,此刻就不仅仅是紧张那么简单了。 嘉靖说道:“首辅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严阁老有意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内阁就缺人了。臣以为当令李春芳入阁,暂时打下手。等严阁老告老之后,也可以接替。 “严阁老----”嘉靖心中有些恍惚。这让一想起了严嵩,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严嵩的消息了。一时间内心之中无数念头。毕竟嘉靖虽然不能说,但是他对自己却不得不承认。严嵩当政那十几年,是他最舒服的日子。 只是而今严嵩已经定义为奸佞了。这些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嘉靖回过神来,他此刻也明白了徐阶的想法,他是为自己的弟子铺路啊。也是增加自己在内阁之中的影响力。而今徐阶在内阁之中所向无敌,掌控大权。但是周梦臣,或者高拱入阁之后。这个局面就变了。所以他要先在内阁之中经营。有一个得力的人手。 而且内阁之中也是讲究资历的。一般都是首辅下台,次辅上位。然后下面的依次替补。李春芳在周梦臣之前入内阁的话,李春芳的排名就在周梦臣之前。 而且李春芳虽然比周梦臣年纪大一点,但是不多,而且从资历上来算,他们的资历是一样的。 徐阶不是严嵩,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内阁待一辈子。所以他很多手段都是为他走之后的准备的。如果李春芳有本事,仅仅这个名次的差距,足够他营造对周梦臣的优势,一辈子将周梦臣按在次辅的位置上了。 徐阶为弟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过,从这一点,嘉靖也窥见了徐阶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徐阶默许了,或者已经承认现实了。对嘉靖妥协了,这个妥协就是徐阶在外周梦臣入阁之中做出布局了。 这一点嘉靖很满意。 嘉靖说道:“准。”随即嘉靖起身说道:“其他的事情,内阁与各部商量着办,商量好了报上来就行了。”随即就散会了。 毕竟嘉靖很少召见大臣。今日能在这里谈上这么长时间,已经够给面子了。嘉靖关心的事情全部落实了,他自然要走了。 一行人散去之后,徐阶来到周梦臣身边,说道:“周大人,治河的事情,老朽不大明白,还请大人到我值房之中谈一谈?” 周梦臣也不知道徐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此刻周梦臣也有很多话要说。 周梦臣说道:“首辅请。” 内阁,徐阶的值房之中。 周梦臣与徐阶相对而坐。徐阶说道:“今日陛下定了调,治河的事情自然要做的。但是怎么做?周大人你是行家,还请指点一下。” 周梦臣说道:“首辅大人客气了。不过我认为,不管什么事情,首在得人。有合适的人选,自然事半功倍,没有合适的人选,自然是事倍功半。” “正如大人所言,选贤任能,为我等大臣第一要务。” 徐阶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对。工部尚书掌管治河之事,而今加了担子。更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个人选,徐阶不能不与周梦臣妥协。 无他,周梦臣在河工上的用人,几乎将气学一脉融入河工之中,这不是周梦臣有意为之,而是因为周梦臣想用别的人,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数学这一道门槛,就不知道拦住了多少人。 大明数学的现状就是这样的。上限是很高的。微积分都已经出来的。但是普及率是非常低的。也只有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们在这上面下功夫。 其他人都视之为旁门左道。 这也就造成了,而今不管谁治河都少不了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也代替不了周梦臣的徒子徒孙。徐阶毕竟不是严嵩,徐阶内心之中是大明朝廷的。 他不赞同周梦臣的治河方略。是因为周梦臣治河方略弄得太大了。并不是不认可周梦臣的治河效果。最少周梦臣在河道任上,黄河的问题还是解决了一些。 所以,周梦臣留下的河道完整团队,徐阶是想要留下来的。但是整个治河的主导权却要掌握在他手中。 如此一来,就要与周梦臣做一些交易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看中了谁?” 徐阶说道:“我到底是外行,很多事情是不大清楚。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我提一个人选,周大人觉得不行,我那就换。” 周梦臣说道:“首辅的人选是----?” 徐阶说道:“张叔大如何?” 周梦臣一愣,嘴角有几分苦涩。这个人选是周梦臣完全无法拒绝的。 于私,周梦臣不能挡了张居正的前程。张居正而今是国子监祭酒。同样是徐阶的弟子,李春芳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周梦臣对历史了解不多。 他并不知道,历史上徐阶对李春芳也是极好的。只是张居正笑到了最后而已。所以他内心之中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徐阶对张居正另眼相看。才让张居正的进步速度远远低于李春芳。 如此一来,周梦臣就更不能挡张居正的道了。 于公,张居正是什么样的人?周梦臣不知道吗?虽然治河的事情很是繁杂。但是周梦臣并不觉得张居正处理不来。 而且周梦臣也看出来了,徐阶其实并不喜欢周梦臣的治河方略。 只是徐阶这人从来不会明面上反对。但是一些私下的手段,却是得心应手,将一件事情并拖着拖着拖没有了。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这与周梦臣的想法决计不合。 而张居正能在徐阶与自己之间,左右腾挪。在这治河的事情,张居正也能做到折中而论。而周梦臣本身就将治河的事情吹大了几分。张居正折中一下,反而正好。 张居正这个人选,也是正合适的。 周梦臣说道:“首辅,慧眼如炬,张叔大自然是极好的。”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好,有周大人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梦臣却不放心了。 他内心之中有些忐忑,他而今复盘局面,他是进京了,到了礼部,他的盟友有兵部尚书杨博,吏部的高拱。看上去不错,但是徐阶却将自己的两个弟子抬了出来。 徐阶派系之中,也是很庞杂的。大部分于徐阶来说,都是盟友。而今徐阶的弟子,却都是徐阶的嫡系。经过如此一整合,徐阶派系之中,就是嫡系代替了旁系。 徐阶加强了对自己派系的控制。 这一场好戏下来。周梦臣与徐阶各有所得。到底是谁得到的多一些,谁得到的少一些,周梦臣却不知道了。 徐阶的手段,真让周梦臣见识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冷板凳 第五十七章 冷板凳 礼部衙门中。 秦鸣雷身上带着一丝丝的酒气,说道:“周大人,我带你看看礼部。” 周梦臣跟在秦鸣雷身后,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眼前这位礼部侍郎就是嘉靖二十三年的状元秦鸣雷。 这就是科举大年与科举小年之间的区别,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已经是内阁大学士,而嘉靖二十三年的状元,才是礼部侍郎。而且秦鸣雷这个礼部侍郎也是熬资历上来的。 而且据说这位秦状元过得很苦闷。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这个状元的来历。 据说当年,嘉靖点状元的时候。秦鸣雷并没有在前面。但是当年大旱,嘉靖一看鸣雷这个名字,就觉得好。所谓鸣雷而雨至。 为了祥瑞,这才点了他当状元。 对是秦鸣雷的大幸运。 只是忽然来的大运,对有能力的人来说,是东风,能吹上青云第九重,但是对没有能力的人来说,却是更吹落。零如许。 秦鸣雷就是后者。 说秦鸣雷没有能力,是那是假的。但是他的状元却实在不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之中出头的。于是,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一盘散沙,没有形成合力。 而秦鸣雷更是被很多人议论,说秦鸣雷是幸进之臣。总之,坏了名声。特别是这些清流最注重名声,所以秦鸣雷即便是状元,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一个侍郎了。 既然没有什么晋升的可能了,自然无欲则刚,对朝廷上的事情冷眼旁观,常常酗酒。甚至而今周梦臣都看见秦鸣雷腰间挂着一个小银壶,很是精致,是酒壶无疑。 秦鸣雷也没有隐藏的意思,时不时地掏出来抿上一口,也没有将周梦臣当成未来的政治新星,带着周梦臣在礼部里面转了一圈,见了所有人。指点了一些礼部下辖各司。 秦鸣雷说道:“礼部也就鸡蛋大的地方,四个司,仪制司掌管,宗封,贡举,学校之事,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科举三年一次,其他的事情都有旧例。按着办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宗封,就是宗室册封的事情,贡举也就是科举,学校,大抵是南北国子监与下面各级官学。也是礼部最重要的职能。 “祠祭司的事情更是简单,祭典,国恤,庙讳。前两者都有一定之规,按规矩报上去就行了。上面要加恩那是上面的事情,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庙讳,倒是顶顶重要。只是,但是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见。即便是遇见了,我们也是办事的,大事有上面定夺。” 庙讳是什么?就是皇帝死了,驾崩了,十几个字的庙号,这一件事情固然重要。但正如秦鸣雷所言,一个人一辈子能遇见几次换皇帝。除却皇帝之外,还有给达官贵人死后赠谥号。一般来说,就是看皇帝的意思。 “至于主客,精膳,更是冷衙门。大人看看也就罢了。” “总之,我礼部的事情很清闲的。” 周梦臣一路上走过来,也感受到了所谓礼部之清贵。大部分官员都没有什么事情做。甚至周梦臣看出来,如果不是周梦臣今日到礼部,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来。 这也是很多清闲的部门一样,官员有自己的生活,衙门没有事情,他们才不会来的。 这让周梦臣有一些不习惯,周梦臣做官以来,一直是走得务实的道路。一直忙得要死,不仅仅是周梦臣自己忙得要死,他的部下,乃至于他的幕僚,一个个都忙得很。 或许是周梦臣本身就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因为他再怎么加班,也比不上后世的内卷。 倒不是周梦臣对自己不够狠,而是时代限制。天黑之后,光线不好。公文往来最浪费时间的环节是在路上,绝无半夜一条微信拉出来加班。 只是周梦臣并不知道,礼部这种氛围,才是大明官员的常态。 周梦臣的行为才是非常态,或许说变态。 周梦臣饶有兴趣的问秦鸣雷说道:“礼部就没有忙得时候吗?” 秦鸣雷说道:“除却科举那几个月,就没有什么可忙的。当然了,本朝却有一段时间,礼部忙得要死。不过大人想来是不想遇见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大礼仪?” 秦鸣雷说道:“正是。再我看来大人在礼部一静不如一动,一切按旧例来办。是最妥当不过的。当然了,大人有自己的心思,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 周梦臣说道:“受教。” 参观过礼部之后,周梦臣在自己的值房之中,查看了一些文书,不是这个王爷结婚,就是那个王爷嫁女,不是某大臣死了。要赠谥号,要抚恤,就是要追封某官三代等等。 总之,在周梦臣看来,就是鸡毛蒜皮。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礼部大部分人都暗地里抵制我,否则也不会区区一个不想升官的秦鸣雷来接待,而今我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真正的礼部尚书却在内阁之中。如果我一概批准下面人的意思,或许没事什么错处。但是我如果想独行其事,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恐怕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手段的。虽然扳不倒我,但是恶心人却是足够了。” 周梦臣见过不知道多少,下属联手坑害上司行为,更不要说礼部这些人还有徐阶的背书。自然是棘手之极。 而且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对礼仪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太懂,更重要的是礼部上上下下都是有成规。周梦臣贸然动的话,反而陷入被动之中。 周梦臣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个局面怎么破? 在礼部什么事情都不做?这既不符合周梦臣的性格,同样也表现得太软弱了。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周梦臣进入中枢就结束了,恰恰相反,这才是一个开始,很多人都看着周梦臣做了什么,以周梦臣的所作所为来评价周梦臣。 毕竟,周梦臣在下面做过多少事情。中枢的人也仅仅是奏疏上看过,没有亲身经历,自然没有太多的体会。他们要看周梦臣的具体表现,才决定将来在周高与徐阶之间该怎么选择了。 周梦臣倒也不急。 他第一天在礼部,老老实实的坐了一天,等下午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却见张居正在等他。 周梦臣语气之中,有几分调侃,说道:“张-工部,所来何事?” 张居正说道:“特别来谢谢你。没有你,也就没有而今的张-工部了。” 周梦臣说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张居正说道:“也不仅仅是客气,有一件事情还是要请教的,那就是治河之事。你放心萧规曹随,我是能做到,一些方略不变。只是我毕竟在京师,不在治河一线。谁又能托付大局?” 周梦臣沉吟了片刻,说道:“潘季驯。” 张居正说道:“他,他不是-----” 周梦臣说道:“是的,他对我的治河方略是有一些意见的。他反对分水,一心一意要束水攻沙。却不见束水攻沙之弊端。不过,我更知道,他是一个得力的干臣。很多时候,有好的方略,却未必有能落实下去。而潘季驯就是一个能将图纸上的东西落实的人。至于让他如何心服口服,为你办事,却是你的事情了。” 张居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在礼部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周梦臣轻轻品茶说道:“不用,你且看我的手段。”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请开报禁疏 第五十九章 请开报禁疏 很快周梦臣点燃他作为礼部尚书的第一把火。 那就是请开报禁疏。 准备的来说,大明是没有报禁的。 大明并没有对于民间的邸报,有任何管理的措施。是非常非常的自由的。 特别是周梦臣在北-京制造铜活字之后,将印刷业作为周家的产业之一,并陆陆续续有《大医精诚》 ,《格物致知》 等刊物的出现。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效仿。 而今北-京地方之上,周梦臣出去转一圈,就能买来厚厚的一沓报纸。有很多都邸报复制品。不过因为收集整理者的不同,被冠以某家某号的。甚至还有一些市井小说,也有了。 什么西京风云。明言汉武帝事,实际上说得是嘉靖。 毕竟北-京作为政治中心,喜好谈论宫墙里面那一点事情,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了。 有这里喜好,自然也有无数人喜欢追了。 甚至还有一些露骨的描写。毕竟大明是一个房中术都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时代。 可以说是群魔乱舞。 周梦臣其实也给嘉靖提过关于报纸的意见,然而,也仅仅说说而已。大明这个台行政机器,很难因为一封奏疏,一个建议而动起来的。 而今周梦臣身为礼部尚书,报纸这一块,正好为礼部管辖,他自然可以提了。 其实,有资历管理报纸,应该有两个衙门。一个自然是礼部,一个是通政司。礼部自然不用说了。掌管大明的意识形态,掌管报纸也是很正常的。 而通政司看似不起眼,却承担着上传下达的责任,大明所有的奏疏都是通过通政司进入宫中,而不通过通政司进入宫中的奏疏,就是所谓的密揭,密奏。 邸报也是通政司发出的。 当然了,是非正式发行。 正是如此,如果让通政司主持报纸的话,也是可行的。 不过,周梦臣自然要否决通政司可能的主张。周梦臣在奏折之中,以正人心,禁邪说为题目,特别说明了报纸的教化之能。 也是通过这些职能,将管理报纸的权力拿到手中。 嘉靖正有意扶持周梦臣。故而周梦臣的奏疏,嘉靖没有不准的。但是嘉靖批阅奏疏,大多是,朕知道,着该部知道,着内阁知道。准,等等。 而报纸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嘉靖批的就是着内阁知道。 内阁接到圣喻之后,就要与具体办事人员商量一个方案,行与不行然后回报嘉靖。 徐阶自然令周梦臣来内阁一趟。 徐阶对于周梦臣会闹出大动静,一直是有心理准备的。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一直从各个方面来了解徐阶,而徐阶也在用各种方法来了解周梦臣,谁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徐阶肯定,周梦臣是闲不住的。 但是徐阶对于周梦臣开报禁这一件事情,还是拿捏不准的。 这就显示出徐阶的局限性了。 徐阶是一个手腕很厉害的人。对于有例可援,或者说之前已经成熟的事务,都是非常了解。所以,在正常的政争之中,周梦臣屡屡碰壁。 周梦臣之所以胜了徐阶,回到京师。 一方面固然是嘉靖的支持,更多是周梦臣拿出一分让很多人挑不出错治河方略,其中处事逻辑,让徐阶这样的人都挑不出错来,只觉得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的大文章、 正是将周梦臣以科学处理现实事务的办法。展示在大明士林面前,很多人以为周梦臣这一要体系方法,不亚于王阳明的致良知之法。 只是一个处理具体事务,一个处置一个人的内心深处。 正是这分声望,让徐阶控制不住士林舆论。也不想与嘉靖硬拼,才来了一个移花接木。让徐阶损失不大的情况下,让周梦臣回京了。 但实际上徐阶很明白,周梦臣入京这一件事情,他吃亏大了。 只是不会表现在现在。而在以后。 这就反映出来,徐阶对于新生事务的影响力判断不清楚。或者说,对于新生事务不了解,不清楚,这是每一个人的正常情况。 就好像了互联网行业,谁也不知道将来被谁颠覆。 周梦臣这种从后世而来,对于各种新生事务,都有从历史长河下游的远见。这才是他能胜过徐阶的最大依仗,否则,他要在下面多磨砺几年,才能与徐阶公平过招。 历史徐阶是怎么退下去的? 他面对的隆庆皇帝与高拱这对,君臣宛如父子的组合。徐阶一巴掌将高拱拍回老家。即便是隆庆皇帝也保不住。只是徐阶做了这一件事情之后,发现,即便他能将高拱按到中牟老家,但是他按不住隆庆皇帝想高拱的心。 所以隆庆不死,高拱不倒。 徐阶可以胜很多次,但是只要败一次,就很难有起复的可能,而高拱,只要隆庆在。高拱就有无数次起复的可能。 这还怎么玩? 于是徐阶安排好自己的弟子们,告老还乡了。他的两个弟子,李春芳与张居正先后当过首辅。可见徐阶遗留的影响力。 只是徐阶对于报纸这种新媒体的威力还是低估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些大街上都是东西,虽然有些不雅,但是要去管,却有些多管闲事了。 毕竟大明政府不管的事情,不要太多。比如铸钱,大明朝廷铸钱数量一直很少,地方上的私铸一直很多,这样的事情,都没有怎么管,几张小报,有什么好管的。 只是周梦臣既然在礼部尚书任上开了第一炮。 徐阶也没有硬拦着的道理。 徐阶说道:“周大人,你的折子,陛下已经准了。着内阁与礼部办理。到底一个什么样的章程,你我先谈一谈,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再上一封折子,这一件事情就定下来了。” 这也徐阶的性格,不会将任何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来与周梦臣谈,就是想将双方的分歧解决在萌芽状态,一切谈好之后,周梦臣一上奏。内阁自然没有不准的。 周梦臣说道:“第一是,定版号,所有报刊都要在礼部登记,不登记的不允许发行,以禁书论处。第二,凡是发行的报刊,在发行之前,都必须让礼部审阅,不得出现,诋毁朝廷与违禁字样。所有报刊必须以清正典雅,教化人心为主。如果发现有违背的,一律罚款与吊销版号。” “而今因为执行的原因,我建议,北-京,南京,上海,这三个地方可以开报禁。其他地方全部禁止。如果想办报,必须到这三个地方来。但是这三个地方的报纸都是可以发行到全国。不得阻拦。” 周梦臣之所以将报纸发行限制在三个地方。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手。 大明为什么对很多事情都不管,也就是没有人手,要达到工业化时代几乎事无巨细的管理,成本是相当高的。北-京这里由礼部来管,南京也有南京礼部。而上海县,却是天下最有钱的县,多增加一些管理人员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其他地方,即便是地方有钱,也不代表官府有钱。 让他们管理报纸,他们根本管理不来。 不过,说实话,大明大多数府县,都没有什么办报需要。或许省一级别有。但事情要一步步一步步地来。 周梦臣将自己的想法给徐阶说清楚。徐阶沉吟片刻说道:“周大人的意思,今后邸报的主动权就在礼部了?”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我不反对各衙门办报,只是我认为礼部有教化天下的责任,故而代表朝廷的报纸,应该是礼部。”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变法先声 第五十九章 变法先声 周梦臣费了这么大的力量,不就是为了营造另外一个舆论场吗? 而今的士林舆论是怎么样的?是通过士大夫之间的种种关系,彼此之间的书信往来。传达彼此的立场。 徐阶为了维护士林舆论,他在朝廷办公的时候很忙,回家之后,也是很忙。忙得读信写信。这个模式,周梦臣也是一样的。 也就说大明所有党派都是以私人关系维系的。是通过各种书信来传递政见,联合盟友的。 严嵩如此,徐阶如此,周梦臣也是如此。 但是周梦臣反复思考之下,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党争,不可能演化成为现代化的政党。这种组织模式就很有问题。基于私人关系的派系,如何能成为一个基于政治理念的党派。 别的不说,欧阳必进与严嵩,两个人处世风格,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南辕北辙。但是奈何两人是姻亲,是分不开的。故而,欧阳必进就必须是严党的中坚。 唯有新的公开的消息载体,才能营造出共同理念的政党。 当然了,这仅仅是周梦臣心中的想法,他还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不过,即便不确定。他也要用报纸营造的大舆论场,覆盖有私人信件,口口相传的小舆论场,从而挖徐阶的根。击溃徐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周梦臣这些想法,徐阶并不是完全明白的。 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报纸似乎很重要。但是到底有多重要。 徐阶也没有看出了徐阶包藏的祸心,也就准了周梦臣的意思,让周梦臣回去之后,将今日的谈的意思形成文字,上奏内阁,走一个过场。 周梦臣临走之前,也向徐阶求了一篇文章。 徐阶满口答应不提。 等周梦臣走后,徐阶将李春芳找了过来,将周梦臣的意思告诉他,说道:“你觉得周梦臣想做什么?” 李春芳思量很长时间,最后老老实实地说道:“学生不知,这小报从唐代就有了,司空见惯,学生实在想不明白,周梦臣想做什么文章。” 徐阶说道:“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要先预备着。你找几个中书舍人,先搭一个班子。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办一分内阁的报纸。” 李春芳说道:“学生明白。” 只是李春芳内心之中,难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而周梦臣出了内阁,脚一抬就去了吏部。 还是吏部侍郎的高拱,是吏部的无冕尚书。而高拱行事风格,与徐阶是两个极端。徐阶是春风化雨,化骨绵掌。即便弄死你,在弄死之前,还一点征兆都没有。 而高拱就是降龙十八掌,至刚至猛。能不能打死人先不说,一出手脚满城风雨会重阳。这不,周梦臣一来,就听见激荡的配乐。 “啪,”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了。 “这是你选的人。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这么多年,各任官有做过一年吗?这样的人当地方官,恐怕刮一场地皮就走。你将这个人推荐给我。是觉得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一听就是高拱的声音。 声震瓦砾。周梦臣在外面都能听见。 “大人,下官----”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下官保证,举荐此人没有一点私心,他的资历够了。” “资历,我高某人不看资历。看能力。打回重做。”高拱的声音依旧洪亮,他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做不好。这个知县,我就填你的名字。”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随即一个七品官员包着一叠书册,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 随即另外一个官员脸色难看的好像是赴死一样,咬着牙走了进去。 随即又迎接高拱另外一番狂风暴雨。 周梦臣看着外面一个个吓得直哆嗦的吏部官员,内心暗道:“在高拱手下办事,不好办啊。” 不过,正因为如此,周梦臣来此,前面的官员纷纷让开,周梦臣没有想过插队。但是大家一直觉得,周大人还是插队比较好。 于是,一会儿就轮到周梦臣了。 高拱坐在书桌后面,书桌上堆满了不知道多少档案。高拱推着自己的眼镜,都没有抬头看,就说道:“拿来。” 周梦臣说道:“拿来什么?” 高拱这才抬头,说道:“周兄过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来人,上茶。”一边说,一边从书桌后面出来,两人在一边的一对椅子上坐定。 周梦臣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通个气,顺便写一篇文章。”随即周梦臣将开报禁,同时礼部要主办一分代表朝廷的报纸。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高拱。 高拱听了皱眉,说道:“我理解周兄,要在礼部站稳脚跟,做做些什么,只是这一件事情用意何在?” 徐阶遇见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只会自己慢慢揣摩,别人告诉他答案了,他也不会相信,而高拱却不是这样的,他是直来直去,当然了,对于答案,他也是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的。 周梦臣说道:“高兄,大明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已经难以为继,这是高兄想要有所更易的原因。对吧?” 高拱说道:“不错,就看看而今的官员任期,朝廷要求,一任三年。三年考满才能升迁。但是而今管多缺少,吏部掌握的官帽子,成为肥缺。我上任以来,已经下了辣手,清理了好几次,但是依旧有很多官员要钱不要命。看看这些履历一个个到地多则一年,少则五个月,就立即走了。倒是外面那些蛀虫们,多一任官,就能多一分钱。简直将大明江山当成儿戏。国初朝廷提倡久任,有官员在一地任职十几年,二十年的。地方安堵,百姓赖之如父母。而今,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岂有此理,如此情况,如何不改,大明哪里有明天啊。” 高拱说到气愤的地方,一巴掌拍下桌子上,高拱自然不是武林高手,震得高拱的手生疼生疼的,但是高拱依然神色不动。倒不是他忍痛,而是高拱觉得内心苦闷之极,身体上一点点小小伤痛,根本不重要,甚至自己身体受一点苦,反而能让心中的苦闷减少一些。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高拱有自己的魅力所在。 徐阶从来是非常温和,言语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在高级官员这里,徐阶或许有徐婆婆的称呼,但是很多下级官员对于如此和蔼可亲的领导,还是很喜欢的。 但是高拱就不一样了。高拱就好像一团火。他对朝廷的忠诚根本就是毫无保留的。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有一种粉身碎骨的殉道感。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回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退缩。 这种感染力,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也变得激动起来。 周梦臣说道;“没错,变法势在必行,我准备报纸,也是为变法准备。” 高拱说道:“愿闻其详。” 周梦臣说道:“你我不登高位,变法是不可能开始的。但要先准备起来,你我看得的东西很多,知道的东西也很多,这才明白,大明看似太平背后有多少问题。但是很多人是不知道。或许不想知道。” “所以,我准备在报纸刊登一些关于变法的事情,也算是酝酿,让更多人知道大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紧要关头。也拉拢更多人的为我所用。也让更多人明白我等之心。” “这,或许就是变法的先声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军制改革的阻力 第六十章 军制改革的阻力 “不错,”高拱说道:“此事应该大造声势。令天下有识之士咸知。” “只是-----”高拱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区区小报。有这个威力吗?” 周梦臣说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啊。” 高拱说道:“那就看看吧。”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是看看。还请高兄为报纸写一篇文章。” 对于高拱这样的人来说,写文章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只是涉及变法。高拱却有一些慎重,为了自己留了一些余地,说道:“容我构思一二。” 周梦臣说道:“那就等高兄的大作了。” 周梦臣离开吏部,就去了兵部。 他去兵部,在兵部见到了杨博。 周梦臣没有第一时间说报纸的事情。而是说起一件他一直在操心的事情。周梦臣说道:“我新来京师,军制改革的事情,却不怎么听闻了。之前事情多。也没有来问,今日得闲,特地来问一问。”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卡在这里吧。去年一直,我算是完成了山东,北直隶。辽东,山西,河南等地的改革。已经是困难重重了。至于,陕西,西南,两广,简直是步步艰难。” 于是,杨博好像倒苦水一般,将表面的问题,内里的纠结,全部告诉了周梦臣。 首先一切改革从京师开始,五军都督府改组为枢密院。丰国公为枢密院使,京营的改革都归枢密院,这里面的问题,杨博不问。 不过,有一点却是要双方核实的。那就是大明军队总兵力。 杨博一口咬定最多三百个营,一百五十多万大军。 但是丰国公这边很不愿意,要知道大明经制之军,也就是卫所军有三百万之众。这一下子砍掉一半。军方这里怎么肯。但是朝廷而今稍稍有了一点点钱。但是真要养三百万大军,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于是,双方拉锯一段时间,确定了三百个营。其中京营要有六十个营。也就是三十万大军。当然了,丰国公表示,京营可以驻守边关各地,减少边关兵力。 随即一百二十个营,也就是六十万大军,要全部布置在九边。这是大明原本的军事格局,重兵在北,再加上京营三十万,近百万大军都在北边。 只有六十万大军,可以布置在其他方向。 六十万大军看似不多。但实际分散在西南,东南,两广,海外等地,既要驻守要点。又要防范重要的战略方向。也幸好,水师并没有列入其中。 否则,这兵力更不够用。 但是即便如此,西南需要重兵,东南刚刚闹过倭乱,兵马也不能太少。以至于河南,山东,山西,湖广等省都一个营两个营的人马。 这是因为在腹里之地,不受四方战略威胁,而且与其他身份调兵也很容易。 只是,确定京营,各省兵额,然后完成一整套新兵制是整个兵制改革最容易的事情。 因为只需要纸面上计算一下就行了。但落在实际上,却会遇见很大的问题。 杨博就遇见两大势力,一是西北将门。一是云南沐家。 先说西北将门。西北将门作为一个政治势力其实并不是太显眼的,但是在军中却有根深蒂固的传承。而且西北将门,因为在穷苦之地,没有别的出路,大多数从军,一直以来都是相当能打的。 在明代最后支柱秦军,大多都是西北将门。而清代八旗不能打的,崛起于康熙平三藩时期的河西四将,之后的甘陕绿营都是西北将门。 这些人在军中根深蒂固,牵涉的利益太深厚了。而且本身也是比较能打的。 这就尴尬了。 周梦臣在东南对东南卫所,毫不留情,如同砍菜切瓜一般的处置,还搞出一场南京兵变的,对于西北将门的处置,就很棘手了。 重了,说不定真掀起一场叛乱。轻了。也就是换汤不换药,就是换了一个招牌。之前怎么做,只好还会怎么做,如此,改制与不改制,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个难题,就是云南沐家。 云南沐家在西南世袭罔顾。代天子镇守西南,权力之大,甚至一度到只知沐王爷,不知朱皇帝的地步。而西南的卫所规模也相当不少,甚至可以说云南的汉人绝大多数都是出自军籍。 再加上西南大部分土司,西南卫所虽然战斗力不强,但都承担着很多任务,更何况西南而今也不安分。正打仗。虽然平定土司战乱的事情,几乎年年都有,但也不好在打仗的事情做这些事情。 当然了,周梦臣也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杨博不肯尽全力做这一件事情,最少是顾虑太多了。 延边各镇之中,军制改革做好的,也就河朔省,与辽东镇。原因很简单,河朔省原本的章程与新军制相差不多,需要改变的地方很少,更不要说周梦臣的威望在河朔还是好用的。而辽东镇乃是杨博镇守之地,他刚刚离开,但对辽东的局面了如指掌。改动也很容易。 至于腹里的卫所,本就零落的七七八八了,比江南卫所也好不到什么地方。 动起手来也容易。 但是西北将门,与云南沐家可不是能够起轻易搞定的势力,一个不好,下面来一场兵变,杨博觉得自己就吃不消了。 所以,他要斟酌在再斟酌。 说到底,军制改革这一件事情,不是杨博自己的政见。杨博自然愿意慢慢来,不想得罪人。更不想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地位。 杨博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在双方都回到京师之后,已经有一些疏远,无他,周梦臣想进内阁,杨博未必不想再进一步。 大明的政治现状,几乎每一个人都要用一半以上的精力来应对朝廷上的纷争。剩下的一半精力才能用来做事。杨博在这上面也是如此。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他不可能说动杨博,让杨博在这上面冒险。而且周梦臣如果说了,甚至会让双方已经有裂痕的关系,继续破裂下去。 虽然而今关系远不如之前了。但依旧是盟友,再破裂下去,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于是,周梦臣点到为止,将话题转到了报纸上,将报纸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道:“杨兄,我今日来,一来是希望杨兄行一个方便,今后对于报纸走驿传这一件事情,放松一些。还有请杨兄写一篇文章。” “好说。”杨博说道:“如果礼部的报纸走驿传完全没有问题。我的文章也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件事情,周兄需要想到前面,那就是驿传毕竟是朝廷用的。而且送的东西也有限,而今什么都走驿传。即便加了一些钱,也未必能受得住。” “多谢杨兄提醒。”周梦臣说道:“我会注意的。” 周梦臣当年在兵部任职的时候,对驿传进行过一次改革。改革得并不彻底。只是将大医精诚等刊物纳入驿传体系之中。杨博说得也对,增加几分刊物的传递工作。并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报纸放开,将来定然有无数报纸发行。都通过驿传体系。驿传体系恐怕容纳不了的。 毕竟驿传体系是军情体系的一部分,不可能全部为报纸服务。 这一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古代落后的交通导致的。周梦臣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引入民间物流业,反正民间早就有所谓的书局,信铺,镖局一类的东西。只是加以改造就行了。 只是到底行不行,还要看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盛世危言 第六十一章 盛世危言 周梦臣将兵制改革的事情也放一放了,因为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进入内阁,不在内阁之中掌握权力,想要继续推动下去,可就难了。 周梦臣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在他的督促之下,礼部下面又新成立一个司。教化司,管理的就是报纸,乃至书籍的出版事务。很快又建立第一分官方报纸,也没有取什么新奇的名字,就叫官报。 第一封官报,只有八页,但是看上面文章的署名一个个都是大佬。周梦臣在上面写了对报纸具体要求,已经大面积普及报纸的意义。 也算是广而告之。 周梦臣的文章是题中应有之义,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内阁三位,严讷已经乞骸骨了。分别在报纸上写了文章,徐阶的文章四平八稳,妥妥的官面文章,看似花团锦簇,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也就是祝贺报纸开张。 徐阶如此,内阁其他成员也如此。 六部尚书之中,张居正写了一篇河源考。证明星宿海为黄河之源头,并借此激励天下人深入研究黄河,以达到治理黄河的目的。 杨博也没有多说,他仅仅写了一篇关于军制改革的文章。 这些文章一出。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虽然说大明政治已经是相当开放了。可以说一件事情,朝廷还没有作决定,就已经风传天下。以至于士林舆论能够反过来影响朝廷决策。 当然了,面对嘉靖这个强制皇帝,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在嘉靖之后的皇帝,哪一个没有受到士林舆论的影响。在情报上,这种模式,也很容易造成消息泄露,让敌人知道。 只是,这也是明代的政治正确之一,不能谋密室之内,要从众意,只是这个众意也是士大夫之意。仅仅是看这些传说之中的名字,写在报纸上,就足够吸引流量了。 但是真让人感到石破天惊的文章,还是高拱的《盛世危言》。 高拱真是将“变法先声”这四个字,给坐实了。高拱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可叹息者五。可堪忧虑者十,并点明大明而今虽为盛世,实需危言。 在这一篇文章之中,高拱将大明现状一一道来,特别是高拱在吏部任职时间长,对大明官场种种乱象与弊端。毫不留情地披露。 甚至还若隐若现的暗示,上位者有人优容之。 这优容的人是谁? 自然是号称,徐婆婆。甘草阁老徐阶了。 总之,周梦臣是想将报纸作为一个新的舆论场代替旧的舆论场。从而给自己营造更多优势,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场子刚刚开,就迎来高拱这样重量级大客户。 高拱雄文一出,顿时北-京纸贵。而徐阶却是坐不住了。 无他,这一篇文章打得就是徐阶的脸。 因为徐阶是首辅,嘉靖有意粉饰太平,徐阶自然也要如此做了。徐阶对嘉靖从来是顺中有逆。原则上不敢反对嘉靖,但实际执行之中,却是徐阶按自己的意思来办。 说盛世危言,其实就不是盛世了。徐阶成为首辅已经两年多了。这个时候将很多问题都推给严嵩余毒也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厉害还有些赤裸裸的暗示。 徐阶将这一件事情视为高拱对他的挑衅也是很正常的。 徐阶立即将周梦臣叫到内阁,没有问别的问题,仅仅是将盛世危言这一篇文章推到了周梦臣的面前,说道:“周大人,这是你的意思?” 周梦臣连忙站起来,说道:“首辅,这决计不是我的意思,谁有能指使了高蛮子,不过是高蛮子自己的想法而已。” 徐阶说道:“那为什么这篇文章没有事先告诉我?” 周梦臣说道:“首辅,这没有先例啊。其实这文章审核都是教化司下面主事顾言负责,我都不看的。而且,高拱什么身份,他的文章,下面的人谁敢不登?” 徐阶看着周梦臣说道:“如此说来,内阁的文章也不会推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徐阶说道:“那就不打扰周尚书了。” 周梦臣自然识趣告退。 周梦臣出了文渊阁,内心感叹一句:“高拱到底是高拱。” 周梦臣这边刚走,徐阶就将李春芳叫过来,问道:“顾言是什么人?你知道?” 李春芳有些迷茫,说道:“礼部之中,应该没有这个人。不过下面报过来,礼部新设的教化司,乃是周梦臣与高拱打了招呼,提拔过来的。原来的礼部人员一个也没有去。这顾言应该是其中之一。” 徐阶闭上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说道:“去查。” 片刻之后,李春芳回来了,说道:“查到了,乃是湖广黄州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有一个妹妹嫁给了李太医。” 徐阶说道:“湖广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又是姻亲,好一个周梦臣。这是蓄谋已久。” 徐阶查顾言这个人,一方面看这个人有没有拉拢的可能。二来也是看这人身份地位,从而推断官报在周梦臣心目之中的地位。 徐阶看这个人的标签,就知道这个人定然是周梦臣嫡系之一。 这个判断不算错,却也不算对。 双方虽然是姻亲,但到底隔了一层。虽然是通家之好,周梦臣与李时珍关系不错,但很少见李时珍的夫人,也就是李云珍与自己的嫂子关系不错。 另外周梦臣当年刚刚中进士的时候,也看不出今日要发达的样子,而顾言家中不错,有父兄当官,自己家也有门路的。也就没有找周梦臣。 顾言下去做了几任县令,这才回到中枢之中。而今官职也不高。而周梦臣而今已经接替方钝成为湖广官员内心之中的老大。 甚至李云珍都多了一个职责。湖广老乡来京之后,都会来府上拜访。李云珍都要接到。甚至有一些政策影响了湖广的利益,湖广父老上京求告,就是到周梦臣这里,而周梦臣就必须管。 否则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也是古代官员与现代官员的不同,古代官员的官,不仅仅是给自己的当的,也是给家族当的,给家乡父老当的。为他老家争夺利益,这是很正常,也很必需的事情。 顾言这个时候才向周梦臣靠拢。周梦臣考察过后,觉得顾言还算不错。也就重用了。 其实顾言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典型。在周梦臣官职小的时候,周梦臣每一个党羽,都是周梦臣自己一个个挖掘出来的。拉拢过来的,但是而今周梦臣根本不用去想,就有很多人冲上来供周梦臣挑选。 再加上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虽然有一些病死的,回乡不做官的。但大部分都分布在官场各地,成为大明官场的中坚力量。 周梦臣的羽翼已成了。 不过,徐阶的误解也没有错,周梦臣在报纸这一件事情,是蓄谋已久。 李春芳说道:“老师,这应该怎么办?” 徐阶说道:“你觉得怎么办?” 李春芳说道:“查禁自然是不能的。而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话已经说出来,即便是查禁了,影响也不好,弟子以为只在报纸上与高蛮子掰扯清楚。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怕了高蛮子了。” 徐阶沉吟片刻,他并不担心这一场报纸上的争论的输赢,徐阶好歹是在灵济宫讲学过的。不觉自己辩驳不了高拱。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我们内阁的报纸,也要办起来。” “是。”李春芳说道:“请老师放心,这一件事情交给我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大明政争的新模式 第六十二章 大明政争的新模式 于是接下来李春芳随即在官报之中反驳高拱杞人忧天。 而高拱岂能放过他,立即发文反驳。更是引爆了一劲爆的话题。那就是为什么李春芳能够入内阁,就是因为非翰林不得入阁。但是高拱随即以名将起于行伍,宰相拔于州县之论,反驳这一潜规则。并说明大明内阁变化,在开国之初,不过一秘书机构,自然可以用词臣。 而今内阁已经是大明的政事堂。自然要用能吏与干臣。 这一个话题,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前文说过,这不是一个新话题。甚至可以说是由来已久的老话题 而今旧事重提,很多大臣都出来表明立场。 以至于官报的版面都不够了。 要知道,周梦臣一段时间将精力放在报纸上,一方面在报禁之后,一大批小报纸被淘汰。随即又很多报纸得到官府的批准,迅速发展壮大。而官报更是版面在急速扩充之中。 大体形成几个版面。第一个版面就是政令发布。 大明政令都会在官报上发布,这都是第一手的信息。 其次,政论文章,也就是双方争论的地方。 然后还有一些天文地理,奇闻逸事的板块,这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说域外之事,不仅仅是海外,还有西域。也算是扩充国人的视野,为将来对外扩张做准备。 而留给政论文章的板块虽然不少,但没有想到有这么多大佬下场。 几乎是所有人旗帜鲜明的分为两派,就是翰林派,与非翰林派。 原因很简单,这关系到入阁资格上。 周梦臣,杨博都不是庶吉士出身,如果要进入内阁,进入大明最高决策机构,就必须打破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潜规则。而今高拱带头发起这个讨论。他们两个人,已经很多地方上的实干派都必须支持。 这个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而翰林这边更是被捅了马蜂窝一般。 毕竟翰林们苦坐十年冷板凳,为得就是一朝成名天下知,这个成名就是进入内阁。一跃成为百官之首,而今如果废掉这个潜规则。那么,今后内阁的选拔面就相当广了。几乎是告诉北-京人,今后高考要全国统一卷了。并且统一录取线。 如此一来,北-京人非炸毛不可。北-京的房价恐怕要要抖一抖了。放在翰林院这边,翰林院这个衙门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如果翰林院没有入阁捷径,与寻常衙门又有什么区别。 翰林院又怎么能称得上清贵啊? 双方你来我往,为了转载或者分析这些大佬们的神仙打架,在北-京官府注册的报纸,也从官报一家,迅速扩展成为几十家上百家之多。 可以说对非翰林不得入阁谈论,直接点燃大明报业。 而大明报业更是影响到了大明政治。 总体上,即便翰林院一方,说得再怎么花团锦簇。一个个是上好的笔杆子。但是在事实面前上,还是败下阵来。毕竟这论题从来不是第一次讨论了。 高拱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王阳明,王恕等先贤附体。 而高拱更是在占据上风之后,公开上奏,要求今后不得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旧制。 这才将整个政坛的气氛掀到高潮。 周梦臣更是在后面暗暗做笔记。 或许,高拱自己没有觉得。但实际上,高拱他开创了一个大明政争的新模式。 之前的政争,在私下里怎么算计都可以。真正到了决胜负的时候,却是弹章往来,几乎言官成为主力,因为言官拥有风闻言事的权利。 所以,言官成为大佬们互掐时候最好的武器。 可以说得言官着,在官场上占据上风。 而徐阶为什么那么在意士林舆论。因为大明提拔言官的标准,是新科进士,年纪小,血气方刚,一句话可以概括,就是愣头青。 就是要用他们的冲劲,来冲一下官场。 虽然这么多年来,言官未必都能做得设定制度的初衷,但是大部分言官还是有一腔热血的。钱财只能买通一部分,而不能买通所有言官。严嵩为了控制言官。将不听话的言官全部外放了。几乎是换了一批人。坏了名声不说。依然不能完全控制言官。 这就是大明的言官制度,虽然已经成为党争的急先锋。 但是总体上来说,控制这些人最好的办法,不是金钱收买,而是用理想与正义,这些高尚的词汇来收买。 也就是士林舆论的重要性。 而高拱今日,所有预热都在报纸上进行,言官被完全忽略了。甚至报纸上某些舆论反过来影响到了言官的想法。最后在争论到了一定程度。高拱上奏朝廷,想要敲定胜利果实。 在周梦臣看来,这一战的模式完全可以复制。周梦臣毕竟远离中枢这么长时间,虽然羽翼已成,但是在言官之中并没有根基,但是徐阶不一样,言官几乎全部是徐阶的手下,为徐阶掀翻严嵩立下了汗马功劳。 周梦臣想拉拢过来,是非常困难的。 而这个模式就完全可以绕过言官,而且报纸在礼部管辖的。别的权利周梦臣都没有怎么动,但是关于报纸的权利,自然要牢牢的抓在手中。 打这样的舆论战,周梦臣也是很有优势的。 一时间,周梦臣心中对挑战徐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而此刻,嘉靖看到高拱的奏折,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了。打来一边的报纸来看。好长一段时间,才放下。说道:“真是很难看到徐阶吃瘪啊。” 对于报纸,嘉靖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毕竟他其实已经很习惯各种期刊了。嘉靖甚至还经历过与别人在报纸上辩驳。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可以说,嘉靖对今日高拱做的事情,并不陌生,反而很熟悉。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年模式,换到了政治领域就如此陌生了。 正如周梦臣所想到的一样,嘉靖所想的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本身。其实嘉靖对于什么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从来是不在乎的。 嘉靖本身就不是太在乎一些条条框框的人。 否则嘉靖就不会想将周梦臣弄到内阁之中了。 在他看来,入内阁最重要的是皇帝钦点,而不是什么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还是宰相起于州县。 但是如何回应高拱,他却很苦恼。因为他今日做的事情,就是为后世立下范本。他思来想去,对黄锦说道:“让徐首辅过来一趟。” 黄锦立即派人去了。 片刻之后,徐阶来了。 嘉靖也没有废话,说道:“这一件事情,首辅决定该怎么办才好?” 徐阶一时间内心中感叹非常。 即便而今,徐阶还有一种不习惯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大家玩得都与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政争都不是这样的。徐阶很熟悉之前的打法,而今这种新玩法,徐阶本身也就成为了新玩家。 而且输了一局。 要知道徐阶是翰林院出身,徐阶的弟子是翰林院的居多,可以说徐阶而今是翰林院一系最高领袖了。高拱一棒子打在翰林院身上,却是对徐阶势力的严重削弱。 如果可以,徐阶也想将高拱的奏折给否了。但是徐阶不是严嵩,严嵩可以不在乎舆情,徐阶不能不在乎。而今他已经感到对士林舆论的掌控,松动了。 报纸这种新的传媒方式,已经覆盖了,吞噬了之前徐阶的私人书信网络。 当然了,并不是说徐阶自己搭建的私人网络不重要。而是这个网络正在失去引导舆情的功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嘉靖的忧心 第六十三章 嘉靖的忧心 徐阶已经感到了危机。 只是而今这个危机还是一个苗头,他还能安慰自己,他只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高拱在报纸上搞事,仅仅是失了先手而已。 只是今后怎么样不去说,输了就是输了。徐阶还是要认的。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而不是死命拖着这一件事情不放。 徐阶说道:“陛下,这一件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公论。以老臣的意思。还是从众意吧。”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从众意?首辅,如果这样的话,今后谁在报纸上说两句话,难道朝廷就要听从,朕就要听话不成?” 对于什么非翰林不入内阁的陈年规矩,嘉靖不在乎。只是嘉靖本身就厌恶大明士大夫们。他是见识了杨廷和的霸道,嘉靖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打压士大夫的实力。只是士大夫之间的联系,还是暗地里的。而报纸却是公然发行的。 今日高拱所言的,是一个在嘉靖看来,不打紧的老规矩。但是将来搞出违背嘉靖的心意的事情来,该怎么办?比如之前,有很多大臣反对嘉靖修仙,嘉靖只需将数个言官给按下去。那就行了。 但是而今却不一行了。 处理这个新鲜事务,不仅仅是徐阶缺乏经验。嘉靖也缺乏经验。 徐阶听了嘉靖这话,内心之中的立场迅速偏转。 人与人的立场是不一样的。虽然徐阶在这上面吃了瘪,甚至徐阶对报纸也是有意见的。但听出嘉靖心底的意思,徐阶迅速改变了心思。 无他,徐阶身份有很多。每一个身份都代表着徐阶的立场。 但徐阶的底色是大明士大夫,对,大明文官集团的领袖。 君权与相权,君权与士大夫之间纷争,才是徐阶面对最大的问题,甚至与周梦臣等人的矛盾,都可以看成文官集团的内斗,是可以放一放的。 徐阶有种种问题,但是在立场上从来很正。这也是为什么徐阶是贤相,严嵩是奸相的原因,不是两人在贪污上有高下,而是徐阶自始至终都是站着士大夫集团这边的。而严嵩很早就是无条件符合嘉靖。而写史书的人都是士大夫,有什么评价自然不用多说了。 首先是立场问题,然后才是严嵩的种种恶行。 徐阶感受到嘉靖的忌惮。大脑之中迅速转了几圈,心中暗道:“不错,在制衡陛下上面,这似乎更好。” 所以他本想打压报纸,迅速转变了心思,说道:“陛下,老臣年纪大了,这种新鲜事务,不大明了。不过,这一件事情既然是周梦臣提出来的。要不请周梦臣来问问?” 嘉靖沉吟片刻,说道:“那就让他来吧。” 片刻之后,周梦臣到了。 嘉靖说道:“周卿,今日关于报纸之事,纷纷纭纭,朕一时间也不知道拿什么主意,你来说说,如果有人以报纸宣传大不敬之言,该当如何?”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过虑,臣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臣之所以设教化司,其实在江南,就发现一些文书,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如果想看,臣立即让人取来。” 嘉靖说道:“那就拿来看看。” 周梦臣给小太监们交代了几句,立即有人去了周梦臣家中书房一趟,带了几个小册子。呈给嘉靖。 嘉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紧皱,翻阅的越来越快,随即砸到地面之上,说道:“如此大事,何不早报?”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由来已久,上报朝廷,也不过徒徒惊扰圣聪,即便掀起大案,也不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臣私下里一直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这些愚夫愚妇,愚昧无知,困顿于无知之地,自然有奸邪之人,三言两语就能蒙蔽。臣想来想去,就应该广传圣意,并且严查所有印书作坊。不能印刷此类书籍。此乃是治本之策。” 周梦臣给嘉靖的是什么? 是罗教的宣传册。 罗教吸纳了白莲教,禅宗,道教很多东西,融合在一起。在明代发展起来的。影响力很大,可以说有人说古代中国,北则会道门,南则大家族。 这就是大明朝的江湖。 而北方的会道门,大多都是与罗教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可以说,在大明政府管理不到的地方,罗教乃是江湖上大教派。从者如云。 对于嘉靖来说,这罗教看内容,与白莲教相差无几。这才是对他统治威胁最大的势力。毕竟他很清楚,大明皇家与士大夫的权力是相辅相成的。 大部分士大夫想得都是让皇帝垂拱而治天下,也就是皇帝当个样子货,权力在大家手上,但是没有人会去造反。嘉靖固然厌恶这些人,但也知道,治理天下是离不开这些人的。 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就不一样了,且不说白莲教一直造反,单单说大明的江山与白莲教等诸多教派之间的关系,嘉靖岂能不知道。 嘉靖说道:“周卿,心是好的。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如此心慈手软。这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说说吧。” 周梦臣只能说道:“是运河上的兵丁夹带着。臣甚至查到,运河沿岸几乎都有此类文书。数不胜数,臣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是以----。” 嘉靖顿时脸色一暗,说道:“漕运上都是?” 周梦臣说道:“是。臣不敢妄言。” 周梦臣今日的事情,做得未必地道。但是却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扫清障碍。而且周梦臣说的也是实话。 罗教就是靠着运河上的兵丁传播开来的。甚至后来什么漕帮,清帮似乎与罗教之间也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而到了清代,漕帮都是公开的存在了。 是清朝太仁慈,对会道门容忍度高?还是这些人与漕运深度捆绑,清朝不能动漕运,自然也不能动这些人了。 周梦臣不管是想治河,还是想搞海运,以运河为中心的利益集团,总是与周梦臣不对付。即便周梦臣治河方略制定下来,实行也是不好办的。 一方面是钱的问题,另外一方面就是下面人的配合。 就好像军制改革一般,杨博根本不会为这一件事情冒险。水利方面也是,总原则定下来,具有实行,不知道有多少槽点的。所以运河利益集团,包括漕运衙门,扬州,淮安,临清,等地沿运河的士大夫,都是周梦臣必须打击的。今日,就是给嘉靖内心之中种下一颗种子,让嘉靖知道漕运这边的人不可靠。 以嘉靖的疑心,一想到漕运最下层是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教派所把持的。估计就睡不好觉。 当然了,嘉靖也不会完全相信周梦臣。自然会派人去探查。不过,周梦臣不在乎。因为他说的实话。只是锦衣卫办事,很多时候都很简单粗暴。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波及。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在周梦臣这个位置上,一言一行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但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做事了。 而今的周梦臣固然说不上心肠如铁,但也知道小仁乃大仁之贼。 嘉靖深吸一口气,不再问了。不再问不是因为这事情不重要,而是嘉靖决定派人查个清楚。不在这里谈了。嘉靖将话题扯回来,说道:“教化司,就能查禁妖言了?”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打包票,但下了很多功夫。”随即周梦臣也将他对文化产业种种管制手段一一说了出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王者之政 第六十四章 王者之政 虽然做不到限制关键字的程度,但是一定程度能限制民间印书的猖狂行径。大体是想要买书的书坊都要在礼部有备案。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印刷术在大明不是什么高科技。如果有心的话,私下印刷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成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甚至只要价钱给得高,正规的印书坊也未必不会接私货了。 大明官府的管理还没有到事无巨细的地步。 这一点,周梦臣知道,嘉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周梦臣话语一转,说道:“陛下,臣以为报纸一物,纵有百害,唯有一利,就决不可放弃。” 嘉靖说道:“何利?” 周梦臣说道:“交通上下。陛下深居九重之中,所见乃百官所见,所听乃百官所听,陛下纵有爱民之心,恩泽难近蜀黎。陛下之聪慧,亦有浮云蔽日,而报纸之物,连同上下,朝廷政令可以通过报纸下达百姓。而百姓有疾苦冤情,也可通过报纸上达于天。报纸之物,乃白衣御史,无印言官。如此一来,天下之事,想要瞒得过陛下者少,陛下之恩泽,更近百姓一步。” “即便有不肖之徒,也不可能一手遮天。陛下纵居九重之中,也明察于万里之外。谁又能瞒得过陛下。” 嘉靖一听顿时心动。 对于嘉靖这样疑心病重的人来说,报纸的这个功能,简直是给他开了一道天眼,让他如果不心动。 他一直要让内阁之中保持相对平衡。就是因为他其实很知道,即便是他再重用厂卫,但总体上来说,厂卫的信息渠道还是不能与大明官府相比的。 内阁之中有一人揽权,很容易截断上下消息来往,让嘉靖变成了聋子瞎子。这是为君者的大忌。所以他要让内阁之中争斗,他维持一个平衡,两个不对付的人在一起,嘉靖就是裁判。这才能保持自己的超然的地位,还不用多管事。 而报纸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其他弊端,也是可以原谅的。 尤其是嘉靖一直有一担心,那就是担心自己那个傻儿子,该如何驾驭群臣。在大明体制之中,监督百官的乃是都察院。但是实际上都察院对百官的监督功能,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了。 指望都察院监督百官,恐怕下面的人都杀进皇宫里面了。宫里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报纸能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嘉靖心中存疑。 嘉靖问道:“这小报真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准备将官报独立出去,新立一个衙门,挂了礼部之下。独立行事。不受各方面制衡。并且臣觉得今后新科进士,都可以在官报历练,给他们一年时间,游历地方,采风天下,收集各地民情,有什么奇惨冤情,或者酷吏民贼,皆登在官报之上,昭告天下。” 采风这个词,并不是后世记者采风才弄出来的。反而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词汇,第一个采风集结的就是《诗经》,而所采的风,也是风雅颂中的国风。 就是天子派官员采集地方民情,收集地方民歌。 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了。 嘉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道:“这与巡按有什么区别?” 周梦臣说道:“派下去的进士,只有体察民情的权利,并没有审理的权利。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将天下所有黑暗,暴露在天光之下。” “而且这一件事情,不仅仅是官报一家可以做的。还有各方报纸都可以做。如此一来,天下之间,有什么事情能够蛮瞒得过陛下。比御史之风闻言事,要好上太多了。” 嘉靖听了,有一些心动。似乎这个办法要比御史言官要好太多了。 而且如果有这么多眼睛看着,很多事情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臣们的阴私之事,就少上了很多。这样一来,似乎皇帝就更容易统治了。 更适合自己的那个傻儿子。不过他还没有立即下结论。他知道徐阶与周梦臣不对头。很多大事,不能听一面之词,兼听则明,就是不仅仅要听这个人的意见,也要听这个人对头的意见。 嘉靖问徐阶道:“徐阁老,你觉得如何?” 徐阶看向周梦臣眼神复杂。 嘉靖或许被周梦臣引偏了。但是徐阶并没有。徐阶看问题很准。报纸看似将下面的消息传递给了皇帝,让皇帝不受欺瞒。有更大的自主权。但实际上啊,却是将士林舆论扩大了不知道多少。 要知道,之前所谓的士林舆论,其实也就是当官的这些人。就好像左顺门,即便闹得再厉害,也不过几百人扣阙而已。对于大多数北-京城的百姓,仅仅是多了一个谈资而已,甚至还是事后才知道的谈资,如果而今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旬日之内,大明天下所有士大夫都会议论这一件事情。 再有左顺门这样的事情,皇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官的。 当然了,徐阶也忽略了一件事情,他想到的舆论,就是士大夫的舆论,他天然的觉得,引导报纸上的舆论,定然是士大夫们。而不是别人。 就好像今日他让高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本质上,还是士大夫之间的争夺。 但是市民意识,与商人集团的兴起。未来士大夫们,还能不能掌控报纸上的舆论,可就不好说了。 正因为徐阶心中如此思量。即便他对周梦臣很不喜欢,视为敌手。即便他在报纸上吃了亏,但是依然要为周梦臣说话。 徐阶说道:“采风本就是王者之政。陛下行此政,乃是王道复古,善之善也。” 嘉靖听徐阶都这样说了,心中或许还有一些存疑之处,但也不再多说了。说道:“既然如此,周卿就放手去做吧。内阁要全力配合。” 徐阶说道:“陛下,高拱的事情----” 嘉靖自然说得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事情。嘉靖心中一动,说道:“对于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有明文规定吗?” 徐阶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却有过往成例。” 嘉靖淡淡地说道:“既然没有明文,高拱所言,所谓何来?着内阁训斥一番,也就算了。” 徐阶听了,也不得不承认,嘉靖在很多事情上手段还很高明。这一件事情,将模棱两可发挥到了极致,嘉靖这个批示,怎么理解都可以。 可以理解为高拱的意见生效了。也就是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本身就不存在,不过是之前的误解而已。也可以理解为,高拱多事。既然没有明文说明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那就是这个说法还存在。 潜规则就是这样的。 不过,徐阶却倾向于前者。具体怎么样,要看下一位进入内阁的人是谁? 他的出身,才能验证嘉靖到底是向着那边的。 而内阁下一位大概率是谁? 徐阶看向了周梦臣。 商议完之后,徐阶与周梦臣一起出宫。 徐阶有意与周梦臣同行,两人走在皇宫之中的长廊中,徐阶说道:“周大人,高拱可算是为你清除了入阁的障碍。须知高蛮子他自己也是翰林出身的。” 周梦臣说道:“首辅客气了,我周某人是能说动高蛮子的人吗?无非是高蛮子自己的想法而已。” 徐阶说道:“是吗?周大人可知道什么叫作画蛇添足?” 周梦臣说道:“首辅,这是考教我吗?我虽然不是翰林出身,但这些浅显的典故我岂能不知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章 礼部大事 第六十五章 礼部大事 “自然不是。”徐阶微微一笑,说道:“周大人南征北战,声名远播异域。我又怎么能浅薄到用这一件事情来考教大人?只是,道理从来是浅显的。周大人其实很明白,你回京那一刻,就主动内阁之中有你一把交椅。为政之道,有什么要激流勇进,有的时候却需要一些耐心。” “有什么事情,在内阁之中,都好做。但是大人您卡在入阁之前。做这样的事情?岂不是已经添了一足?” 周梦臣听了,轻轻一笑。 徐阶说得对不对? 对。徐阶之所以让步,让周梦臣回京,其中重要原因,就是嘉靖的倾向性。可以说,周梦臣入阁已经天京师传了很长时间。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周梦臣知道,任何官场上的消息,只要没有落实,都有可能变卦。 如果周梦臣足够强势,徐阶或许就放弃狙击了。但是如果周梦臣自己没有足够的威望,徐阶未必不会动手。对于徐阶各种手段与变卦,周梦臣早就见识过了。 今日一役,周梦臣都没有想到,高蛮子一出手,就是高举高打,闹得满城风雨。在谁也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一句,只有官场上才知道的消息,弄得天下皆知。 这一下子,不仅仅让高拱声名大振,也让周梦臣在京师初步建立的威望。毕竟,周梦臣虽然不是主攻。但没有周梦臣搞出的报纸。 高拱也不可能做到这一件事情。而且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对周梦臣与杨博都是重大利好。 从受益者倒推,即便周梦臣说自己没有与高拱联手,也没有人信。 周梦臣说道:“首辅,教训的是。只是我周某人学问太浅,很多事情都不懂,不过仅仅是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每一任官上,总是要有所作为的。” “已经习惯了,改不了了。” 徐阶心中冷笑,总觉得周梦臣是在讽刺自己。 周梦臣说这样的话,徐阶还真不能说什么不是。可以说,周梦臣从九品阴阳官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任官职上都要折腾出来一些东西。 但是翰林院晋升是什么样子? 坐足十年冷板凳,熬资历。到时候了自然会提拔。 这简直是两个极端。 徐阶无心纠缠这个,说道:“既然如此,周大人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明年春闱,今年秋闱,都是朝廷大事。你身为礼部尚书,可万万不能出纰漏。” 徐阶言下之意,就是办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折腾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说得极是,不过这一次主考官是---?” 徐阶说道:“原定是袁炜。” 周梦臣会意,原定是袁炜。有原定就会有现定。这里面有动作的空间。周梦臣对这个主考官却是有几分垂涎的。原因很简单,科举的主考官,几乎是公然结党的良机。 如果徐阶没有自己一帮学生,恐怕也不会而今的声势。 周梦臣只需担任主考官,就能将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揽入自己麾下,虽然说这些进士派上用场,最少在十几年后。甚至二十几年后了。 周梦臣与李春芳,十几年就熬到在宰辅,那是有特殊原因的。如果不是严嵩倒台牵连太多,扫清了一批人。嘉靖二十六年这一批人未必升迁得这么快。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薪火相传的。周梦臣而今虽然还没有进入内阁,但已经在想,他退下来之后的事情,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二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所以,周梦臣也听出来徐阶挑拨离间的意思,但依然觉得争一争这个主考官。 而对袁炜来说,这个主考官也是不可放弃的。 一方面袁炜原罪在身,那就是他曾经当过景王太傅。身上有景王的标签。在太子坐稳储君之位的情况下。做了几年的大学士的袁炜猛然发现,似乎整个内阁在换血。 对。嘉靖三十八年,严嵩倒台之后,进入内阁的那一批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而无数新人在外面虎视眈眈的。这个事情,袁炜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不是鱼腩。他就很有可能被当成鱼腩来捏了。 徐阶大概觉得,周梦臣陷入与袁炜的争斗之中,就没有心思搞别的事情了。 但是周梦臣这里想到恰恰相反。 一条成功的路径,为什么不复制? 高拱利用报纸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周梦臣为什么不能重复这个操作?一来,周梦臣觉得徐阶未必那么快,就学会怎么利用新舆论来做政治-斗争。其次,就是周梦臣觉得自己在这上面的优势,太大,最少胜过了高拱,如果高拱能做到的。他周梦臣为什么做不到? 而且周梦臣很清楚,官场上的东西都是要争出来的。是的。周梦臣而今距离内阁仅仅有一步之遥,看似很容易。但是真那么容易吗? 即便有皇帝的默许,这一步周梦臣也要自己迈出去,而不是让人拉上去。 这是完全不样的概念。 主考官周梦臣是要争,但是给徐阶一个狠的,周梦臣同样要来。 而这两者交叠的地方,就是科举。 对,科举。 科举对大明来说,太重要了。但是同样的亲身经历过科举的周梦臣,也知道,科举里的问题也太大了一些。不仅仅是周梦臣的感觉,还有很多大明士大夫的感觉。 反对八股文的名家,从成化年间,一直到明末,代不绝人。而且都是名家。一般人是不能称作名家的。 徐阶不知道周梦臣内心所想,他觉得如此一来,周梦臣也要安分一段时间。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研究报纸与在这方面布局。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周梦臣一出皇宫,回到礼部之中,就将自己埋入旧档之中了。 他可不是高拱,直来直去得太难看了一点。科举本身就很有新闻价值。而且毛病多多。只需找出一个典型的案例。作为引子,周梦臣再作为主管部门切入。 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 那么选什么典型案例? 一定要有新闻度,时间上也不能太近,毕竟周梦臣仅仅是想搞科举,而不是搞人,距离太近的案子,说不定,就牵连到某个大佬了。说不定。就给周梦臣竖立一个生死仇敌。 虽然说,周梦臣不怕树敌。但是有时候还是不要乱树敌的好。 周梦臣忽然想起去年听到的一个消息,文徵明去了。 虽然文徵明年纪也到了。算是喜丧。但是当时周梦臣也是有些唏嘘的,江南四大才子,一个也不没有了。周梦臣随即命人收集了一些江南四大才子的书画之类。作为家族底蕴,将来能升值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案子最有传播度了。那就唐寅舞弊案。 周梦臣立即找到关于唐伯虎的陈家旧账,细细看了看。总体上来说,唐寅的案子是一个冤案。只是说名满天下的唐解元为人嫉妒,唐寅做事也不检点,在科举之前,与主考官过从甚密。将自己陷入嫌疑之地。弘治皇帝当初的判唐寅终身不能参加科举,有些太重了。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的是是非非并不重要。而这里面的话题度很重要。当年的唐寅虽然是解元。但是名声仅仅在江南而已。但是而今的唐寅却是举世闻名的大家。单单他的名字,就有很多话题度。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他了。”随即暗地写了一篇稿子,传了出去。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科举之弊 第六十六章 科举之弊 周梦臣略略用一些手段。 唐伯虎的旧事,就重新回到了所有人视野之中。 一时间议论纷纷。在周梦臣的引导之下,科举的热度一直不减。当然了,这也是大明秋闱在即。 春闱自然是考进士,秋闱是考举人。也是三年一度,在春闱之前,其实礼部的事情已经开始,要选派官员到各地当主考官。 也就是说三年一度的科举已经开始预热了。 这个时候关于科举的话题自然热度不减。 周梦臣甚至换了笔名写了一些讽刺小说,登在一些小报上面。就好像什么范进中举什么的。用以嘲讽科举制度,然后就不用周梦臣出手了。 剩下的事情,别人就已经代周梦臣完成了。 毕竟意识到科举弊端的不只是周梦臣一个人。 一时间,很多人出面在报纸上议论科举之事,就好像是集体吐槽一般。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还很寻常。毕竟,这仅仅是民间的吐槽。影响到不到官方。 甚至说这些话的人,自己都没有想过影响到科举。 毕竟科举实在太重要了。大明统治者虽然是皇帝,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以文官集团为核心的。而文官集团的核心,就是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乃是大明官制的核心。 科举制度即便有种种问题。正因为太重要了。重要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 谁都想动,但是谁都不敢动。其中影响太大了。 但是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给升级了。 对,周梦臣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在官报上发表了文章,表明了自己对科举的看法,列举了科举的种种弊端。 第一,不通实务。 虽然说真正科举考试的经营,但是很厉害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相当一部分人为了科举。根本什么都不学习,一些实用技能,比如水利,兵法之类不学习一就罢了,连理学都不学习。程朱理学的大块头都扔在一边,仅仅学习一些从程朱理学之中摘抄出来的段落。更有甚者,直接背题。 反正八股文就这么多题目。全部背会了,就能通过了。 如此一来,这些人学习的东西,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一个整体。不要说,通过学习儒学修养身心,乃至是通过儒学建立自己的价值观之类。根本不可能的。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这样的学习行为,还真有可能中式。 不说别人。周梦臣的中进士。就有这种成分。 第二,考核主观。 文章与文章之间,是要高下,但是这个高下,很容易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以至于换一个做主考官,取中的人就会不一样,这不公平。 这种情况,让很多能打听到主考官是谁的学子占便宜。 甚至只要传出谁要出任主考官,这个人的文集就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卖脱销。 第三,偶然性太强了。 科举虽然考很多科,但其实是一篇八股定高下。决定取与不取的仅仅是一篇八股文。如果有一失误一次,则蹉跎三年。虽然他失误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国家取才的本意,尽可能不埋没人才。所以,考试要有尽可能大表现出这个人的能力,消除这种偶然性。 周梦臣在这三条上浓墨重彩。 却不是说科举就没有其他弊端了。 只是画出来的靶子,是要打的。 周梦臣提出这些,自然是要对这些弊端动手。 周梦臣这一篇文章一出,一时间天下震动。徐阶如果再不明白周梦臣的意图,他就是傻子了。 “啪。”老好人徐阶难得发怒了。说道:“周飞熊想做什么?” “老师,这还想做什么?这是要刨我们的根啊。”李春芳脸色通红,说道;“他周某人,自己滥竽充数,位列孙山。而今却怪起科举不行了。老师,而今您不能不说话了,天下人都等着您说话的。” 李春芳是状元,算是科举考试的既得利益者。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固然是因为有一个好老师,但同时也是因为有一个状元的名头。 大明的状元郎,不管什么地方都高看一眼。除非境遇奇葩到如秦鸣雷。否则一般都会很有地位的。但是即便如秦鸣雷,混得如此不得知,也是一个礼部侍郎。 这个礼部侍郎的官职也不小了。 甚至可以是偶,翰林院地位就是建立在科举考试的好名次上面。他们因为科举名次高,进入翰林院,然后一路到内阁畅通无阻,甚至一般来说,连出任主考官,都优先让科举考试之中名次好的人担任了。 也就是说,科举考试名次好的话,是可以吃上一辈子的。 什么样的政治资源都向他们倾斜。 什么样的好处都是他们先来。 这即便是有灭国之功,也比不上东华门唱命第一。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科举。周梦臣动科举,就是动他们的根。这也是徐阶为什么如此愤怒的原因。 徐阶是一个明白人。 如果说徐阶不知道科举的弊端的话,那是假的。 任何斗争最根本的要素,就是知己知彼。 但是徐阶很清楚,他背后的支持都是科举的受益者。甚至所谓之士林也是与科举绑在一起的。毕竟没有功名在身,谈什么士林中人? 徐阶的根基就在于此。 所以科举有再多的弊端,徐阶也不可能动科举,因为那是在动自己的根基。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去动的。同样也不允许别人来动。 徐阶之愤怒就在于此。 徐阶问张居正说道:“叔大,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春芳说了半天都是表明态度,但实际上,徐阶而今失态,这态度已经表明了,还需要李春芳强调,徐阶需要的是解决办法。 张居正心中叹了一口气,对周梦臣勇气有几分佩服。张居正是知道科举制度弊端多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动的人。因为树敌太多了。 张居正知道,周梦臣如果真在科举上动刀子,将来周梦臣不知道被多少读书人暗中咒骂。而这些读书人中,就有很多人未来可能身居高位。 当然了,如张居正这般的人,都很自信。自信自己在位的时候,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但是奈何,人不可一辈子在位,等自己退下去之后,自己的身后命,就难说得很了。 周梦臣这是为自己的将来埋下一个炸弹。 周梦臣做了他想做而不可能做的事情。不过,此刻的张居正不能为周梦臣叫好,必须想办法对付周梦臣。无他,很明显的。徐阶在很多事情上,已经让李春芳越过了张居正。 虽然徐阶知道,张居正的能力胜过李春芳。但是徐阶更明白一件事情,李春芳的立场完完全全站在他这边,是没有退路的。但是张居正就不一样了。 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友好关系,给了他更大的政治活动空间。 徐阶也容忍了这一点,但是同样的,在很多事情上,就偏向了李春芳。 张居正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张居正说道:“老师,学士与高拱接触过。高拱一向秉承实学,对科举一些弊端,也是颇有微词的。” 徐阶说道:“你的意思是,高拱也会下场?” 张居正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必然的。高拱不足为惧,却要担心高拱身后的太子。太子与高拱名为师徒,情同父子。所以有些事情要留有余地。今日之事,不能不表态,但也不能太过了。弟子觉得,应该请王龙溪北上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徐张周高 第六十七章 徐张周高 徐阶心中一动,说道:“假借王龙溪之手?” 张居正说道:“谈不上假借。周梦臣一直为气学奔走。看他在江南的作为,恐怕将自己的仕途都放在气学之下。他这一次动科举,不想办法在科举之中夹杂一些气学的东西,才叫奇怪。” “如果气学入了科举,那可就是朝廷正统了。心学一脉能接受吗?” “有老师支持,以王龙溪大才。再加上汹汹民意,周梦臣这一次定然无功。甚至还动摇根基。” 徐阶起身沉吟片刻,他忽然发现,似乎报纸这东西将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比如今日这一次,在此之前,如果周梦臣想要改革科举,最先做的事情,上奏朝廷。传播范围很浅的,也只有当局者知道。哪里如今日一般,事情开没有开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正是因为无数人都知道了,无形之中给了徐阶很大的压力。 如果单单是周梦臣想动科举这一件事情,还不至于让徐阶的发怒。徐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至于那么容易发怒。他之所以发怒,是一种对局面失控的无力感。 报纸将很多游戏规则都改变了。 徐阶正在疯狂研究这个新事物,听了张居正的话,徐阶忽然意识到,报纸上的文章,也是有很大威力的。想要在报纸这种新媒介上占据上风,第一,要有自己的报社。这一点已经有了,内阁自己的报社早就弄好了,以徐阶的能力,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其次,要有能在报纸上扛鼎的人才。 这种人才分为两种,一种是经营报纸的人才。具体怎么经营报纸,徐阶不清楚,但是很清楚需要专门的人才,第二需要能在报纸上写文章的人才。 写文章这一点上,徐阶并不觉得自己不行。但是他也发现,在报纸上写文章,似乎是一个新课题,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 这也是徐阶在报纸上屡屡吃瘪的原因之一。 周梦臣却是精通这里面的道道。堪称复合型人才。 徐阶很明白自己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时间也找不出合用的人才。他想起他一直以来的人才储备。也就是心学一脉。心学一脉,可以说是人才济济。 想来定然有人能用。 即便没有人,将王畿拉进来,也未尝不可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时间。从别的地方下手。 徐阶很明白,他在报纸上搞不定周梦臣,就一定要从这里来下手,是可以从其他地方下手的。大战很多事情,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政治上也是如此。 徐阶说道:“好,叔大,你立即代我拟一封书信,给王龙溪。请他入京,共商大事。” 张居正说道:“是。” 徐阶说道:“子实,你立即让你下面的报纸,反驳周梦臣,一定要将周梦臣的气焰给压下去。” 李春芳说道:“弟子明白。”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春芳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如果周梦臣对报纸上舆论的统治力,是那么容易打倒的,徐阶就不会这么发愁了。 徐阶打发走两个弟子之后,却独自铺开一张白纸,先静静的磨了一砚台墨汁。沉默了一会,捻起一根毛笔,在白纸上笔走龙蛇,留下一串漂亮的馆阁体:“臣大学士阶不胜冒昧以闻,礼部尚书周梦臣言语轻佻,妄言科举,动摇人心-----” 徐阶这边准备的时候。周梦臣也正在与高拱喝酒。 两个人喝得很简单,一盘咸菜,一盘豆干。仅仅是用来佐味而已。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工作狂了。那知道高拱才是真正的工作狂。高拱到任吏部以来,在刷新吏治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他几乎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吏部,大明一千多知县,百余府州,六部九卿。几乎所有安置,他都要一一过目。 当然了,高拱也不是神仙。 这么大的工作量,即便累死高拱也不可能做完。但是高拱都是以最严苛的要求面对下面的官员。不知道否定了多少不合格的官员。 即便再有门路的官员,到高拱这里也要被卡住。 高拱与徐阶之间有很多矛盾。但是洗刷吏治这上面却是有共同的语言。这才让高拱的能力得以发挥。 只是高拱如此努力工作。似乎将大明天下当成自己的。简直舍家为国。以至于周梦臣想与高拱聚一下,也就很潦草了。 潦草到在吏部的值房之中,摆上两盘咸菜豆干。一壶小酒,连一个热菜都没有准备。 不过。这咸菜豆干虽然看似简陋,却是非常爽口,味道不错。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后世很多人将咸菜当成了最下层的食物,却不知道在古代冬天没有什么蔬菜,只能吃腌制的食物,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多少新鲜的蔬菜。 那么问题来,古代的达官贵人会委屈自己吗? 翻开古代的食谱,很多腌制的菜品,做法也非常讲究的。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让无数文人骚客写在自己的笔记之中。 高拱而今是吏部尚书。即便高家自备的咸菜,也不会委屈了这个吏部大佬的。 高拱嚼着咸菜,嘴里面咯咯吧吧作响,捏着一封报纸,上面正是周梦臣那一篇文章,说道:“周兄,你的意思我明白。科举很多弊端,自然是要更易的,但是事关重大,你这一下子,就掘人祖坟。你有把握吗?” 周梦臣喝了一杯酒,乃是绍兴黄酒。 这年头蒸馏酒乃是下层人才喝的,真正的士大夫一般都喝黄酒。而绍兴酒更是天下名酒。 周梦臣说道:“时势不一样了,如果这一件事情放在朝廷上说,自然是我败多胜少,但是在报纸上说,却是我胜多而败少。” 高拱有些奇怪,说道:“这是何道理?” 周梦臣说道:“高兄。你有没有考察过 京师报社之中,真正主笔的人是那些?” 高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有考察过,但是想来,应该都是落第之人。” 周梦臣感叹道;“不愧是高兄。正是如此。不仅仅报纸如此,放眼天下,读书人从来是登科的少,落第的多。对于翰林院的人来说,科举给了一生荣华。而这对于那些落第的士子i,科举耗尽了他们一辈子的膏血。岂能没有怨言?岂能没有迁怒?” “故而我在报纸上发声,自然有人支持。但是在朝廷上说这一件事情,却不是我能控制结果的。” “而滔滔民意,朝廷还是要顾惜一二的。” 这是明朝,不是清朝。 正因为是明朝,即便是皇帝对民意也是要存在几分尊重的。否则,万历也不会气得几十年不上朝,苏州也不会公然打死太监了。 明朝的气氛是相当宽容开放的,而在嘉靖朝这种风气已经有了,到了万历一朝更是开放之极。 而今周梦臣将报纸从民间的,地下,规模很小的。甚至不定时发刊形式,变成了正规的,官方的,有大量官员在报纸上发表意见。 报纸这东西,一下子从下里巴人,变成了阳春白雪。无形之中有些门槛了。之前大明士林传名声,都是要有诗会文会,乃至于让名家前辈评价夸赞提携。而今却不一样了。只有能在报纸上写出一片被人认可的好文章,数日之内,就会传为才子。声名大噪,一两个月内,就城传遍大江南北。 连士林活动的规矩都不一样了。更不要说周梦臣特地将报纸引入政治领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此物必大行于天下 第六十八章 此物必大行于天下 高拱咬着咸菜,忽然叹息一声,指着这一张报纸说道:“周大人奇思妙想。此物必大行于天下。” 周梦臣说道:“高大人错了,此物,而今已经的大行于天下了。” 高拱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在官报上给我留一个版面,我今夜就给你写一篇文章,只是,此物。”高拱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上的报纸,说道:“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慎之,慎之。” 周梦臣说道:“我明白。” 对于舆论是要利用,也要限制。根据不同的国情有不同的用法。 如果是清朝,周梦臣死也不会打报纸的主意,怎么?嫌死的不够快,还是九族不够砍?清朝君主对民意,与明朝是两个极端。明朝的士大夫与清朝士大夫,不,清朝没有士大夫,只有奴才。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报纸在明朝,那是大杀器。要知道历史上复社,仅仅凭借结社,就能左右朝廷政局,就是因为他们有影响力。而今周梦臣一手打造的报纸体系,要比结社在传导舆论上厉害得多。 更不要说。而今周梦臣对报纸掌控力还是最强的。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玩?而且周梦臣的气学之中,有一批编辑人才。毕竟大医精诚等十几个期刊。一直在运行,虽然说批量很小。大多几千份而已,但是也锻炼出一批编辑运营人才。 而今周梦臣大量办报,官面上有官报。私下里,还有很多从这些期刊之中离职的人员自己办报,可以说是先声夺人。但是周梦臣从来不敢小看,古代人的智慧。 如果徐阶,他吃过几次亏,一定会明白报纸上的政治游戏该怎么玩。 对于科技,周梦臣对古代人是碾压性的,但是关于人性,关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周梦臣不觉得自己能与徐阶这样名垂千古的大佬对局。 徐阶仅仅是不熟悉新事物,等熟悉了。周梦臣也就占不了便宜了。 所以,周梦臣要趁着这个机会,要快打猛打,快攻猛攻。在徐阶熟悉这套规则之前,为自己营造先发优势。 至于将来,周梦臣当政之后,又是另外的用法了。 而远在江南的王畿,此刻也得出了与高拱同样的结论,他看着京师来的报纸,说道:“此物必大行于天下。” 其实王畿对报纸要比徐阶了解。 因为王畿自己也办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与气学对垒。 气学分科设学,几乎每一门专门的学问,都设一本月刊。借此发展人员。一时间,将很多人聚拢过去。 无他,虽然儒学一统天下,但是很多具体的实在的学问,还是存在的。特别是在江南发展得很不错。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江南科举考试竞争太激烈了。 很多人都不觉得自己有希望考中。以至于大量读书人从事具体商业事务。 同时也有很多家中殷实,科举无望的人,用心研究很多专门的学问。这一点,并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为了对抗气学,王畿作为心学的掌门人。虽然很多人都不服他,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些事情来。就照葫芦画瓢,办了月刊与气学打擂台。 但是结果却很不好。 原因很简单,气学内有统一的标准,这个标准之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个表示就是实践与现实。基于这个标准,很多事情都可以谈。 基于这个标准,大部分气学学子在月刊上的讨论是有意义的。在彼此争论之中,将事情越搞越清楚了。而且很多人学习气学理论之中,与自己身边的事情验证,有很新奇的发现。 总之,气学之类的期刊,已经自成生态了。大部分人都能参与进去。 而且王畿办的心学期刊就不一样了。 完完全全成为了王畿的主场。 王畿从来是好讲学,好辩论。办了期刊之后,就是将期刊当成自己讲学平台。完全发表自己的意见,对别人的意见,发表之后,随即当成靶子,大加鞭策。 可以说,期刊成为了王畿一个人的舞台。 王畿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心学一脉就更加分裂了。 本来,王畿就不能服众。虽然王畿资格老,但是很多与王畿同时期,或者稍后一点拜入王阳明门下的人,还没有死光。本来大家仅仅学术上的分歧,还有相互容忍的可能。 但是而今王畿这么一搞,很多人不与王畿玩了。 当然了,也可以说,王畿一脉更纯粹了,纯粹是王畿的徒子徒孙,他们学的也不称不上是王阳明之学,还不如说王畿之学。 王畿在这上面的经验,是失败的经验。但是即便是失败的经验,也好过没有经验。 正如张居正所料,王畿接到了徐阶的书信,自然坐不住了。 徐阶从来是将心学当成自己助力,徐阶是一个政治家,他一切行为都是基于政治利益,而不是其他,他对心学也是如此。而今徐阶对心学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了。徐阶当然不会过河拆桥,这对他的名声大大不利。但也没有为心学衰败与否多操心的意思。 但是王畿不一样了。 王畿一向以王阳明衣钵弟子自居。自然不能容忍这一点。 于是王畿召集了自己的弟子们说道:“周梦臣在京师,想动科举。估计是将气学代替理学成为关学,这是我们万万不能容忍的。否则王师一番心学,至于何地?” “我要进京,这一次吉凶难料。你们谁愿意跟随?” 王畿弟子之中大部分都说道:“弟子愿意服侍老师一同北上。” 王畿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最少王畿众多弟子都愿意跟随。 王畿带着几分欣慰,说道:“好,我等师徒看看周梦臣有何手段。” 王畿还没有来到京师,就已经天下震动了。 因为周梦臣发文之后,高拱再次发文,对科举的内容,进行了深层次的批判,对理学的批判这里就不多说了。不过高拱与周梦臣的观点也是有些差异的。 高拱主张实学。他的很多观点,都是建立在实学之上。 虽然大学士李春芳下场反驳两人。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单单是周梦臣与高拱,事情虽然大,但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而李春芳反对,一下子将事情都高得更大了。 第一个点,说道了科举内容。周梦臣反对的大多是科举上的弊端,但并没有多少言语涉及科举内容。不是周梦臣不想对科举内容动大手术。而是不能。 大明科举用理学,已经多少年了。根深蒂固。不可能一下子动摇了。 所以就回避了。 毕竟周梦臣提出来的问题,他都是想解决的。 而高拱就没有多想,他就是来喷的,直抒胸臆。不过周梦臣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因为欲得其中,必求其上。要想打开一扇窗户,就要先声张要掀开屋顶才行。 第二个点,自然是李春芳忽然发声了。 如果之前,还是简简单单的以事论事。而今谁都看出来,不是了。是周梦臣与高拱加起来,与徐阶掰手腕。虽然发声的是李春芳,谁不知道李春芳背后就是徐阶。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人都不敢乱掺和了。而科举本身就牵动很多人的心思。更不要说,而今科举是否改革也成了暴风眼。更是震动天下。 想看看,到底是老谋深算的徐甘草,徐婆婆更胜一筹,还是高蛮子,与周拼命更有把握。 对了,周梦臣自己不知道,他在京城也有了外号。就是周拼命。因为很多官员都觉得周梦臣做事不留余地,每一件事情都好像在拼命一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谈一谈 第六十九章 谈一谈 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的,嘉靖在宫中又怎么可能不住知道啊。 徐阶的密揭也到了嘉靖的面前。 嘉靖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忽然问道:“黄大伴,你觉得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做?” 黄锦说道:“奴才哪里知道。还是陛下圣明独断。”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都让朕独断,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黄锦立即跪倒在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黄锦这才缓缓起身,后背已经微微见汗了。 自从陆炳死后,黄锦一直觉得自己不好过。因为,陆炳之死,让黄锦的不安全感加重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 黄锦是嘉靖唯一信任感比较高的人。但是也因为如此,嘉靖对黄锦的怀疑,也就更多了。 这很矛盾?一点也不矛盾。 之前嘉靖能信任陆炳与黄锦,陆炳与黄锦是一路人,同样也是相互牵制的。但是而今陆炳不在了。牵制黄锦的人已经不在了。甚至嘉靖不可能找出替补陆炳的人。他已经将锦衣卫交刀了朱希烈手中,这个朱希烈也是成国公府出身。按理来说,也能让嘉靖信任了。 不然,他与勋贵牵连太深。 至于交给文官出身官员掌管锦衣卫,嘉靖脑袋没有被驴踢了。还找外戚。嘉靖对外戚也不信任。 可以说,如果同一件事情,黄锦与朱希烈两个人说法不一样,嘉靖下意思就会相信黄锦。 如此一来,黄锦的地位也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嘉靖内心深处,是不可能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而他越是离不开黄锦,就越是担心黄锦背叛。越是担心黄锦背叛,越是要这样忽冷忽热的试探。 这就是嘉靖骨子里疑心病。 嘉靖折腾了一下黄锦,随即将心思收回在这一件事情上。嘉靖淡淡说道:“有趣。有趣。” 黄锦侍立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敢乱说。就好像雕像一般,自然也不敢问嘉靖到底是什么有趣。 嘉靖对而今的局面,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说,周,高,杨三个人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但是在整个大局来看,徐党还是一家独大的。大明之重在内阁,内阁之中,徐阶一手遮天,三人联手还没有撼动这个局面。 嘉靖并不是对徐阶特别厌恶,也不是对周梦臣特别青睐,他要的是平衡。在达到平衡之前,嘉靖的选择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嘉靖倾向于周梦臣,也不会亲自下场的。但也不会站在徐阶这一方。 嘉靖将这密揭扔在一边,说道:“告诉外面,说朕跟随孙真人修炼到了紧要关头,不能见人,否则功亏一篑。今后奏疏日常进程,百官包括内阁,朕都不见。” 嘉靖本来就不见百官,能见到嘉靖的也不过是内阁几个人而已。这才是内阁权力特别大的原因。 而今嘉靖强调的就是不见内阁。 黄锦微微一惊,但也不敢说什么。立即答应一声,让一个小太监去传旨了。 徐阶在内阁接到这个口谕。立即明白嘉靖的用意。 徐阶对嘉靖的研究,要比嘉靖对徐阶的研究多。别的不说,嘉靖跟随孙真人修行的什么法门,徐阶都是知道的。他更知道的是,全真教没有传授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那一样都没有说要闭关修炼的。 不过,是嘉靖的一个借口而已。 一时间,徐阶也忍不住要反思一下自己。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徐阶从一开始就知道嘉靖的意思。只是谁又能拒绝权力的诱惑。当然了,徐阶想要权力不仅仅是私利。每一个政治家想要做事,第一件事情,就是揽权。没有权力是不可能做事的。 只是徐阶知道,如嘉靖那样,异论相搅,两方争斗制衡。嘉靖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整个中枢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如果天下太平,嘉靖这样做,大明天下还经得起折腾。但是大明天下是什么样子的? 徐阶与周梦臣之间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两人的看法不同。 而有一点两个人的看法却是一致。 那就是大明天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过,徐阶是想要用温养,小心翼翼地收拾局面,而周梦臣想得是大刀阔斧的重整局面而已。 所以,徐阶不希望内阁再争斗下去了。当然了,也有徐阶本人的权力欲作祟,这才在三年之内,明里暗里与嘉靖争执,想要保持内阁之中一家独大的局面。而今嘉靖很多手段,已经是非常露骨了。 这让徐阶内心之中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随即,徐阶将这些想法收拾起来,因为这个时候想什么也都没有用。徐阶要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但是徐阶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在徐阶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有三个。第一,干掉周梦臣,将周梦臣外放。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但是可能吗? 不可能,且不说嘉靖什么想法。单单是周梦臣好容易在朝廷站稳脚跟,还能让徐阶再扔出去,决计是不看能。周梦臣这些年南征北战专任四方,也不是白做的。谈不上门生故吏遍天下,但至少遍布半个天下。 拿下周梦臣,引起的风波虽然比不上拿下严嵩。但也绝对不小,而且牵连到大明朝廷做的很多事情。 徐阶做不到。 其次,就是控制局面,压低热度,一点点将事情给淹,大事拖小,小事拖了。 这也是官僚们很熟悉的技能了。即便是后世,也常常从工具箱之中拿出来用。 但是徐阶也做不到,就是因为报纸这个异数了。对报纸舆论,徐阶还没有摸清楚。而且,管理报纸的职能是周梦臣在管。甚至徐阶觉得,今后礼部尚书重要的工作之一,是科举,其次估计就是报纸了。 即便徐阶想用政治干涉报纸,但也不可能越得过周梦臣。 所以,想要将事情给淹了。是做不到的。 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时候找周梦臣谈谈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徐阶有所求,他不相信周梦臣没有所求,大不了兑子吗?周梦臣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徐阶也不是没有反制手段的。不信周梦臣不肯谈。 于是,周梦臣就被叫到了内阁。 内阁值房之中,两杯热茶升迁了缕缕水汽,周梦臣与徐阶隔着水汽对视,似乎对方的眼神都有几分模糊了。 徐阶说道:“周大人,也不废话了。说说吧,你怎么才肯收手?” 周梦臣说道:“我不知道首辅是什么意思?国家大事,是民心所向,哪里有什么收手不收手的?” 徐阶淡淡地说道:“那好吧。怎么谈谈别的。西南播州战事将起,下面人心里没有底气,觉得要派一员大将去才好。我觉得云中伯不错。”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好啊。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弟子欠缺了几分功劳就能封侯。还谢过首辅成全了。” 西南战事从来难打,不是因为西南土司多厉害,而是在西南打仗,根本就是一个钻山沟的活。大军也摆不开,任你什么样的官职,在西南地形之中,最多掌控数千人,根本用不上什么大将。 更不要说。大明军功之中,西南方向的斩首,也是相当不值钱的。 打起来苦,功劳又少。甚至要拖上好几年。这样的战事,在大明军方被当成畏途,也是很正常的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灵济宫 第七十一章 灵济宫 不过,徐阶的这一点威胁,周梦臣一点也不在乎。 他不介意戚继光在苦战之中磨砺。毕竟周梦臣觉得而今的戚继光虽然不错,但比起历史上的戚继光还是差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周梦臣自己的错觉。既然如此,周梦臣确定戚继光是一块好钢,自然要让他在各种困境之中成长。 西南山地的战事虽然苦了一些。累了一些。但是别人能够平定,戚继光不可能平定不了的。 徐阶反而有些吃瘪。没有想到周梦臣对戚继光如此无情。徐阶也不含蓄了。说道:“殷正茂在河朔也该动一动了。汪道昆在福建升迁过速,我觉得应该让他补一下资历,做一任京官,北-京而今没有位置,不如让他在南京过渡一下,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唐时英,听说之前病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高拱在吏部。” 徐阶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办不成?” 周梦臣沉默了。 比起徐党,周党的板凳厚度还是太薄了,很容易被击穿。 几乎周梦臣手下,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安排出去。这不是周梦臣知人善用,而是周梦臣手中的人太少。 比如唐时英,他作为南京兵部尚书仅仅是够资格。比起之前掌控南京兵权一些大将或者文官,就差太多了。 而徐阶如果对这下人动手,只需打击一轮。周梦臣就有无人可替补的局面,即便周梦臣也学习徐阶不讲武德以大欺小。但是徐阶这边下去一个人,就能上来一个人。远远不是周梦臣能比的。 河朔省乃是周梦臣老地盘,不能丢。至于汪道昆在南京一过度,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过度在南京。毕竟南京得很过官职本身就是养老的。至于唐时英,人上了年纪,难免有大大小小的病。 但是很多时候,大病能说成小病。小病也能说成大病。而大病更能说成不治,需要告老。 总之,徐阶真要对周梦臣动手,是有些麻烦。但是对周党其他人动手,那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轻松写意的。即便是吏部是高拱的地盘。但是高级官员的人员调动,从来不是吏部一家说了算的。 甚至,内阁与吏部多少年争夺的核心权力,就是高级官员的任命权,是在吏部还是在内阁。 周梦臣说道:“首辅,有什么话就明说吧。不用如此。” 其实,今日这一番话已经很不符合徐阶自己的风格了,如果不是逼急了。徐阶也不会用这种大失风度的办法。徐阶微微缓了缓神,说道:“这一件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此言,是为公乎?为私乎?” 徐阶说道:“此话如何说?” 周梦臣说道:“如果是为私,就是为了翰林院的一些书呆子,为了能读死书的书橱。我周梦臣是万万不可会退让的。” “那为公,又怎么说?”徐阶说道。 周梦臣说道:“如果为公,觉得我这样做是不动摇天下根基。我倒是能理解一下,只是天下人言天下事,既然是公事又怎么怕人说?怕人议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成大事不可谋于众。你不知道吗?”徐阶说道。 周梦臣说道:“我觉得恰恰相反。成大事不可谋于众,那要看什么样的大事。如果是如高平陵之变如此阴私之事,自然不可谋于众,为一家一姓之利益的大事,自然不能谋于众,但是如果是为天下人谋福祉,又怎么怕公之于众了。君子坦荡荡。” 徐阶的脾气微微上脸。随即徐阶的脾气也算好得了。但是周梦臣有些话,还是有一些太过分了。他是拿徐阶与司马家相比,徐阶能受得了这个侮辱,他虽然对嘉靖也不是没有微词的。但是这种微词,不妨碍他忠于嘉靖。真要生死立辨的那一天,徐阶说不定也会舍命救嘉靖。 而司马家对曹家又是什么样子?徐阶怎么能受得了这话。 徐阶说道:“如此说来,徐某倒是乱臣贼子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不敢,下官可没有说过。” 徐阶冷哼一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这一件事情不能继续下去了。明年就要科举,这个时候说这个。如何不让天下士子人心惶惶啊。这真是要动摇根基的大事。此事必须有一个了结。” 周梦臣沉默片刻,也觉得徐阶说得也是有这一些道理的。 大明士子都是大明预备官员,科举对他们来说太过重要了。在科举之前,这一件事情一直定不下来,对他们太过不利了。 而且周梦臣觉得不管是声势,还是其他方面,他都做好了准备了。或许是时候定下来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说得对,只是怎么定下来?” 徐阶说道:“你可知道灵济宫?” 周梦臣说道:“自然知道。”说到这里,周梦臣的眼睛之中,已经有一些恍然了。 灵济宫是北-京一处名胜,相传成祖皇帝病重,梦见二徐赠药,随即药到病除。成祖皇帝病好之后,为二徐立庙宇,就是灵济宫。规模不小。 当然了,让周梦臣联想到的,就是徐阶在灵济宫的讲学。 徐阶在灵济宫讲学好多年,将自己包装成为了心学大佬,一步步夯实自己的基础。后来目的达成之后,也就讲学的次数也就少多了。但是灵济宫讲学,也是大明儒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徐阶说道:“既然如此,就在,灵济宫中各请名家共同商议此事。成与不成,定下来就好。就不要如此纠结了。周大人觉得如何?” 徐阶也是会与时俱进的。 周梦臣以报纸作为新媒介,新战场,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徐阶是要将讲学辩驳那一套引入政治决策之中。毕竟徐阶讲学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一点,很多时候,言辞上的胜利,并不代表事实上的正确。 讲学中的辩驳是这样,报纸上的议论也是这样。 只是引入这些,给他们一个另外的战场。 周梦臣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阶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在前面。” 周梦臣说道:“首辅请讲。” 徐阶说道:“你我都是朝廷官员,这样的场合公然前去,不管怎么说都有一些不合适。这样吧。这一次所有有官身的人员都不得参与。周大人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徐阶是在给自己下套。 原因无他,以王畿为首一大批心学大佬上京了。而周梦臣这边却没有几个重量级的人物。气学一脉还是相当薄弱的。周梦臣上场,自然能镇得住场子。但是如果没有周梦臣。气学一脉几乎没有可以依赖的大佬。 这还怎么辩驳? 周梦臣正要说话。 徐阶说道:“周大人,既然要争就堂堂正正的争。否则你我下场,谁还敢大声说话?” 周梦臣无奈地想道:“这一件事,我恐怕是不得不应了。” 周梦臣知道这个条款对他不利。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徐阶说得有道理。如果他们都下场,一来不够体面,官场上大员们在百姓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确有失朝廷尊严。二来如果一切都以官职高下而论,恐怕很多话都不可能说出来。这也有悖于周梦臣的初衷。 他也希望大明的风气是越来越开放的。而不是相反。 而且周梦臣也明白一件事情,随着他的地位提高,他作为气学领袖也不大合适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风云会聚灵济宫 第七十二章 风云会聚灵济宫 学术与政治两条路虽然有相通的地方,但是却不是完全相通。 而且周梦臣精力还是有限的。不可能兼顾气学。而今他是需要推出气学的后起之秀了。 周梦臣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徐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端茶送客的道理,周梦臣自然知道。自然起身告辞了。 徐阶在周梦臣静静的品了一壶茶。长出一口气,好久才定下心神。徐阶做事从来是没有把握不做。而对这一件事情,他着实没有把握。但是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由不得他做与不做。 灵济宫之所以被选为讲学的地方,是因为灵济宫的地方很宽敞。能够容纳数千人之多。 而这一场争论,更是在报纸上说过的。 还没有开始,本来很宽敞的灵济宫与外面的灵境胡同都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甚至有很多人从北-京城外赶来。毕竟这是要说科举的事情,这一场大会上确定下来的东西,今后很可能成为未来考试的标准。 要知道这一场的大会北-京城之中的高官几乎都来了。 甚至因为人多,五城兵马司加锦衣卫都出动了。甚至连京营一部分人也在外围警戒。声势之大,比之前灵济宫讲学的规模大太多了。 本来还想在会场设在灵济宫大殿之中,里面谈论,有人给为面传话就行了。而今这么多人,这种办法自然不行了。于是干脆将会场安排在灵济宫的大院子之中,几棵老树参天而立。遮出大片阴凉。干脆在将树下这一片区域作为主会场,至于外面不知道多少人,人挨人,人挤人,如果不是有两排锦衣卫拦着,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而且锦衣卫越未必好使。 毕竟锦衣卫不管多嚣张,大明的权力还是在文官手中。而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文官苗子。他们自然有一股傲气,不将这些锦衣卫放在心上。 只是却不能将其他放在心上。 “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却见一辆马车,前面有几十骑开路。这才缓缓进入灵济宫。 而这马车之中,不是别人。正是徐阶与王畿。 徐阶说道:“师叔,今日之事,就拜托给师叔了。万万不能让周梦臣得逞。否则将来朝廷就没有心学的容身之地了。” 王畿说道:“我知道。我定然会全力以赴的。想来把握很大。周梦臣不下场,气学之中不过都是一群乳臭小儿而已,能济何事?” 徐阶说道:“周梦臣这个人我知道,他一生好胜好强。吃不得半点亏。他既然敢答应我不下场。那么一定会另有安排,虽然而今我还不知道这个安排是什么?但是定然非同小可。” 王畿说道:“我刚刚从江南来,得到一个消息,王世贞北上了。” 徐阶说道:“你的意思是,王世贞是周梦臣的秘密底牌?” 王畿说道:“未必是全部。或许是其中之一,正如你说,周梦臣再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在数年之前,周梦臣虎丘大会上与王畿对阵的时候,王畿还对周梦臣轻蔑之极,数年之后的今日,王畿已经将周梦臣当成自己最险恶的对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而就在徐阶等人进入之后。 周梦臣也到了。周梦臣也没有逞强。见人太多了。自然让锦衣卫开路,自己骑马与身边的人并过来。与周梦臣并排而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世贞。 王畿猜得不错。周梦臣是请王世贞过来的。 毕竟王世贞大仇得报之后,也无心官场。大多数时候在家里做学问。以至于数年之内在,王世贞声名鹊起,也算是江南士大夫的后起之秀。只是王世贞对今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把握。王世贞说道:“周兄,事先说好了。今日我来撑场子的。这一件事情我实在没有把握。” 王世贞最爱史学。这一段是他也是研究史学的比较多,其他的比较少。忽然让王世贞站在这样的战场之上,王世贞自然是没有把握的。 周梦臣说道:“放心。今日这一场,你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要出面的人是他们。” 王世贞顺着周梦臣的目光看向后面。有两个读书人样子正在紧张的背什么东西。嘴唇还不住张合。好像要默念出声来。 这两个人也是周梦臣的学生。杨节与冯从道。 说实话,周梦臣对这两学生的成长是很意外的。因为周梦臣对他们两个人几乎是放养的居多。 毕竟周梦臣是比较忙的。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布置作业,答疑解惑而已。更多的就很难了。 但仅仅是这样,杨节与冯从道,就迅速成长起来了。 这不得不让周梦臣感叹关于生源的问题。周梦臣在发迹之前,能正式收了一个弟子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前期的几个弟子,除却程大位之外,其他人其实都不是太出众的。而周梦臣发达之后,就知道了。 别的不说,就是冯从道与杨节,都是家学渊源。更是从关学之中选出来的。他们堪称是优中选优。这样的人即便周梦臣不去干涉他们。他们也会自己成长起来。而今有了周梦臣的栽培,他们发展的更多。 周梦臣虽然没有怎么管他们。但是给的资源一点都不少。可以说,有周梦臣这个老师。他们仅仅要考虑学术本身。不用去考虑别的。 而杨节与冯从道研究的主要是气学与传统经典之间的结合。 他们并没有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开启了这项任务,就好像钱洪德为心学一脉做的事情一样。周梦臣儒学修养,仅仅算得上能过得去。而杨节与冯从道却不一样了。 他们两个人儒学修养在慢慢修订气学与传统儒学一些冲突。 当然了,这是一个慢功夫。周梦臣真正知道两个人的才华,就是在报纸风潮之中。周梦臣暗中让气学很多人出来办报,但是办报需要人手,特别是能写文章的人手,而这两位的文章都很厉害。这才脱颖而出。周梦臣对他们两个人进行了一系列考察。然后定下了总战略,这才放心他们上场。 这就是周梦臣要推出的气学后起之秀。 大明毕竟是儒学的天下。能扛起气学这一面大旗的人,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是大儒,而不是其他人。 随着周梦臣一行人到来了。一时间气氛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会场一个角落之中。有一个人用炭笔在一张纸上面写了一行字。微微一折,递给了一个人。这个人拿到这一张纸的飞奔而出,穿街走巷。忽然眼前一片红墙撞了过来。 是宫墙。 而此刻宫墙之上,有一个小篮子垂了下来。 这个人将纸放在篮子里面压好。随即篮子晃晃悠悠的提了上来。上面有一个人拿过纸。随即飞奔到宜春宫中,立即有太监接过去,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黄锦。黄锦低头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心翼翼说:“皇爷,灵济宫之中有消息了。” 嘉靖拿过来一看,说道:“人都到齐了。看来好戏开场了。传来下面灵济宫之中所有言语。都要给我记录在案,最快速度给朕送过来。” “是,”黄锦立即说道。 嘉靖对这一件事情也是相当重视的,怎么可能完全放任自流。他表示不管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实际上从一开始,嘉靖就花了好大的精力,却搞清楚这里面所有人的表现。以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王畿倒戈 第七十三章 王畿倒戈 众目睽睽之下,在灵济宫前古树树荫下面。 所有人都已经坐定了。 瞿景淳咳嗽几声,站了出来。说道:“诸位,诸位因为科举之事,甚嚣尘上。科举乃是国家大计,不可不明。今日老朽为诸位贤达所推举,组织了今日这一场大会,请诸位畅所欲言,议论国事。安天下之心。” 瞿景淳而今已经在翰林院之中任职,虽然随着年资增长,已经成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按理说是可以掌管经筵,但是奈何嘉靖是那一种让别人给自己上课的人吗? 所以依然是一个虚职。 这一次让瞿景淳出马,却是双方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虽然这一次谁主持都一样。但是瞿景淳是翰林院出身,在翰林院坐了十几年冷板凳。人脉深厚。而瞿景淳与周梦臣也是有香火情的。甚至算得上师徒之谊,更不要说,瞿景淳本身在文坛上也是有地位的,算得上时文大家。在八股文中的造诣,也是天下顶尖的。任何想考科举的都要渡过他的文章。 在政治上地位不高,两方都有交情。在文坛上也有名声。作为一个中立组织人选,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瞿景淳本人对科举也是感情复杂。 瞿景淳一世功名大概都在八股文上。他一辈子大多都是务虚的,没有什么政绩,而文章上又以时文为最好。可以说如果废除八股,瞿景淳的地位会下降很多很多。但是同样,瞿景淳在八股文上的造诣在当时为一绝。正因为如此,他更看清楚八股文的本质,不过一个文章游戏而已。 文以载道,方是正理。而八股文选材太少。限制太多。早已脱离文章本质,已经变成了文字游戏。能够玩得好的,固然是厉害人物,但是玩不转,也不代表不行。 这已经失去了朝廷选材的本意。 一个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一个是他心中的良知。这让瞿景淳有些为难。而今也谨守中立。 就在瞿景淳的主持之下,很多人纷纷发言,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多都是年轻士子。毕竟一开场,不好让重量级的人物上场。 自然要给这些年轻士子的一些机会。 很快数个年轻士卒侃侃而谈,相互辩驳。也算是将气氛搞起来。 周梦臣眼睛一瞄,看见了一个人站了起来。不是别人。正是杨节。周梦臣嘴唇微微一挑,想看看他这个弟子的表现。杨节一开口就截然不同。 别人说话,都是子曰诗云,引经据典。但是杨节一开口,就是数据。说道:“据我所知。院试,乡试,会试之中,会试最简单,录取率在十分之一,院试差距最大。江南一代,逢百取一,逢二百取一,都是很正常的。但是在西南西北一些地方,连名额也没有填满的也大有人在,而乡试各异,大抵十取一,三十取一,五十取一不等。” “这一点,很多朋友都可以佐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固然是很好的。但是有谁想过那些落第不取的人?很多人家,都是举族供养一个读书人,一旦不中。则全家难以为继。我见过不少,落第者,疯癫者有之,投水者有之,悬梁者有之,简直是苦不堪言。” “臣以为这些人落第,但是却都是大明士子。而且十年苦读,肚子里也是有学问,何以如此?” “且张元走西夏,为宋室患,其中有一二之徒,铤而走险,难不成不为大明之患吗?” 忽然有一人站起来说;“杨生此言差矣。因张元之事,从此会试不黜落,难不成因为怕这些落第的人造反。从此童试开始,就要足额录取,朝廷如何用得了这些人?根本不可能。” 杨节说道:“这位兄台说得好。这样做是不可能,不可取的。但是,我又要问一个问题,圣学本就是无所不包。不所不有,朝廷所选也应该是经天纬地之才。其才不足以为朝廷所取,但依然足以安身立命,胜过寻常不读书的人才是。为何有穷酸秀才,为人所辱?何也?是圣学足以治朝廷,不足以治一屋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大家议论纷纷。 周梦臣在一次听了,微微点头。一旁的王世贞凑过来说道:“你的弟子够虎啊?” 周梦臣说道:“初生牛犊,初生牛犊。” 周梦臣何明白,杨节在偷换概念。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治理国家的学问,与一个人成功的法门,从来不是一回事。就好像是指导一个国家发展的经济学家,炒股却很有可能赔的倾家荡产。 更不说儒学在治理国家方面都有所欠缺,在一个人如何谋生更是一点也没有教导。当然 有一些人会自己脱颖而出,却与儒学没有什么关联了。 但是这个事实,谁敢谁说? 谁敢说儒学不是放之四海皆准?谁敢说儒学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谁就是找死,即便是周梦臣宣传新学说,也要从儒学之中找出一派,来改头换面。毕竟汉朝之后,儒学一家独大,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根本是政治正确。 所以下面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话。 明白的人自然不会说,不明白的人也是搞不清其中问题的。 杨节继续说道:“这正是八股之文,不是治事之学。学生以为科举之学,应该加入治事之学。从而让参加科举的学子,上可安国兴邦,下可容身立命。” 杨节此言一出。很多人都看向周梦臣。徐阶默默问身边的张居正说道:“这个孩子是谁?” 张居正说道:“杨节是杨伯修的儿子,而今也在周梦臣门下。” 徐阶说道:“原来是伯修的儿子,故人之子,有昔人之风范。只是-----” 杨爵当年犯颜直谏,死于狱中。徐阶也是佩服的。而今将他的儿子也算长成了,自然有几分欣慰。同时看故人之子,成为敌人的门生,一时间也有一些唏嘘。 “这位杨小朋友,说的有些对,有些不对。”王畿缓缓道来,说道:“八股学问,是有弊端。但不当是以治事之学补之。当以治心之学补之。”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此乃司马公之言。道尽朝廷用人之道。” “是故,朝廷取人,宁有德无才。不能有才无德。” “而今朝廷之中,贤良皆驱除,豺狼尽冠缨。就是治心之学不足,让物欲蒙蔽了心性。这才是世风日下,当务之急。” 王畿这一番话一出,徐阶的脸色就变了。几乎从牙缝之中喷出:“王龙溪,尔敢。” 事实证明,王畿他真的敢。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气学与心学的再次对决 第七十四章 气学与心学的再次对决 徐阶请王畿来做什么?是让他辩驳改革科举。徐阶不想大动干戈。不想影响了朝廷局势。他想维持而今的局面就行了。 但是王畿做了什么? 他是在这争夺科举改革的主动权。 徐阶愤怒之余,却也拿王畿没有什么办法。 王畿年纪比徐阶都大。也没有多少年可活。即便而今他在与气学的争锋之中,已经有一些疲态。但问题是,即便而今气学变成了官学,占据了大明主流学问。王畿这样大家,也不会被慢待的。 王畿怕徐阶?徐阶能怎么做?杀了王畿?根本不可能,严嵩或许能不管不顾,大开杀戒。但是徐阶不一样,徐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最多今后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王畿怕这个吗? 只能说徐阶忘记一件事情。 天下大儒苦儒学久矣。 心学也是一样的。钱洪德蜗居浙江几十年,为的是什么?一来,是效仿孔子弟子们。编纂王阳明言行与年谱,二来,就是以心学思想注解四书五经,为代替程朱版的注做准备。 为的不就有一天,能让天下人考科举的时候。全部学习阳明公的思想。 心学的大儒们都准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只是他们扶植徐阶上台,但是徐阶仅仅肯重用心学弟子们 。但要想在朝廷根基上动手脚,却不是徐阶敢做,能做的。 而今周梦臣胆大妄为。敢掀起这件事情,自然也是心学的机会。 在王畿看来,即便不能得逞,气学也不能缺席。否则气学一脉,已经冲击官方地位。如果心学缺席的话,岂不是说心学不如气学吗? 这也是政治家们的思路与学派掌门人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争夺的是权力,影响力对于权力有影响的话,那么影响力也会重要,如果没有影响,也就无足轻重。一个争夺的是影响力。只有足够的影响力,即便学派一时沉沦,也有从故纸堆之中爬出来的可能。 这一点差异,就是徐阶失算的地方。 徐阶知道,不管这一场大会结果如何。 他已经败了。因为王畿这么重量级的人物一出口,能够影响很多,如果没有级别的人来反对,几乎已经锁定局面了。更让徐阶恼怒的是,其实王畿虽然厉害,对于徐阶来说,也不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徐阶权力之大,人脉之广,与王畿相差无几大儒,也是能找出来几个的。如果他知道王畿今日会如此说。他早就有备用人选。 万万没有想到,他被人耍了。这么多年,从来有他耍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耍他的时候。 徐阶此刻没有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不同圈层对大明而今局面是不同的。 最激进的是学术圈,可以说,真要看大明大儒们的脑洞,才会发现,很多想法即便是在后世,也是有些超前的。但是放在官场。却是最保守的。 原因也很简单,官僚们最讨厌变化。任何改革都是对现在官僚的冲击。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能引起滔滔舆论的原因,不是周梦臣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这本来就有这种思潮在大明就有。毕竟泱泱天朝,被倭寇折腾成这样子,难道大明上下有识之士,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不来一个定体问? 好戏还没有上场。徐阶已经别踢出局了。 剩下的不过是气学与心学的对决而已。 在虎丘之会后,气学在江南站稳脚跟,并茁壮发展,虽然还不能与心学在江南的根基相比,而今这一场灵济宫之会,将是双方对科举主导权的争夺。 可以说谁赢了。谁就有可能代替程朱理学成为官学。 王畿的学问根底,无与伦比。几十年来讲学生涯,口舌上的功夫,自然无与伦比。 杨节一个人不是对手,王世贞也上台,还有冯从道,三个人一并上,也不能在言语上占据丝毫上风。王畿将一套,人心既治,则天下大治,认为科举应该选拔是道德上的正人。而大明而今的一切,都是程朱理学不谙治心之道。应该用心学补之的道路,说得无懈可击。 几乎是那种,你明明知道对方说的有问题。但就是说不过他。似乎即便是嘴巴上多长了几根舌头,也抵不过对面一根舌头。 更要命的是,王畿临阵倒戈,不仅仅让徐阶大吃一惊,还让周梦臣等一干人等大吃一惊。周梦臣之前准备的十几个预案,全部落空了。 一时间周梦臣也紧张起来,担心自己两个弟子不行。至于王世贞,他所学太杂,如果全部论起来,王畿未必能胜过他,但是分散开来,他就不是王畿的对手了。 这个时候冯从道心中各种念头涌上,他忽然想起周梦臣一段对于兵法的阐述。当时是周梦臣解答他们问题之余,冯从道忍不住问的话。毕竟周梦臣是天下第一名将。关学弟子很多都喜欢从军。自然要问一问了。 周梦臣当时地回答:“是,战胜之道,无他,以优势打劣势。” “这个优势不仅仅是兵力优势,而是各种优势,粮食优势,对天气的适应优势,甚至某一支兵种的战斗优势。在知己知彼的同时,通过各种调动,形成我方优势对敌方劣势。然后就好像推骨牌一样,从敌方最薄弱的地方突破。” “当然这是总原则,在这个原则上,就是运用之妙在乎一心了。” 冯从道心中暗道:“我比王畿优势的地方在哪里?”冯从道心中迅速闪过很多项,忽然锁定了一项,那就是科举改革的方案。 这个科举改革的方案,不是他的。而是周梦臣的。 周梦臣也效仿徐阶教育弟子,将这有志于仕途的弟子,纳入幕府之中,很多事情都让他们揣摩。就好像是徐阶调教李春芳与张居正一样。 只是周梦臣现在还没有心思调教弟子。在用心程度上,不如徐阶。 不过,这也对杨节,冯从道两人大有裨益。最少通过周梦臣的渠道,可以了解大明绝大多数的事情。朝廷运行在他们眼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一点就是无穷之好处。 所以,冯从道对周梦臣对于科举改革的草案,还是了解一二的。虽然没有最终定型,但是他对周梦臣改革的思路还是了解的。他敢肯定,王畿在这方面绝对没有积累。 这不是藐视王畿。 而是术业有专攻。 就好像王世贞在王畿面前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是王畿不行吗?自然不是。如果两个争论史学,文章,乃至于其他方面。看王世贞不吊打王畿。 兰陵笑笑生,岂是吃素的。 王畿根本没有在朝廷上混几日,也根本不知道朝廷章程改易是何等的复杂。王畿提出一个思想,将这个思想逻辑说圆,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果将这个问题落实在具体章程之上,却未必能行。 所以,这里才是突破口。 冯从道说道:“敢问王老先生。你觉得该如何以心学补圣学?” 王畿非常自然地说道:“当上奏朝廷,去程朱之学,改以阳明之学作为考试标准。” 冯从道等了片刻,说道:“就这一点吗?” 王畿有些迷茫,说道:“还要有什么?” 对他来说,以心学代替程朱理学成为考试标准。这已经够了,代表心学成为大明官府学问。完成了阳明公,以及心学无数大儒的心愿。还需要什么? 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其实一点也没有解决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王畿吐血 第七十五章 王畿吐血 冯从道轻轻一笑,说道:“王老先生,你此言差矣。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我们这些人就不用,连续数月争论不休。且不说,所谓治心之学,能不能补朝廷之大政。单单是王老先生之言,却不足以补朝廷之大政。” 冯从道此言一出,下面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很多士子都觉得冯从道说再对不过了。 王畿的办法,仅仅是苦了考生。 他们需要重新学习一套新的理论之外,其他的一点作用不起。 八股文的问题解决了吗?没有。八股不通实务的问题,解决了没有?落地士子太多的问题,解决了吗?没有。等等各种问题,都没有解决。 或许有人真相信人人成为君子,天下就大治的道理。但是这种落实的手段,却是绝对不行。不管是高尚地理想,还是邪恶的思想,都是需要一定的制度来落实的。 而这一点,对王畿来说,是一个盲区,或许他真的以为,人人成圣贤,就可以不用任何限制手段了。毕竟,众正盈朝,你居然要制定规章制度,你这是怀疑诸位君子们吗? 王畿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心思急转,想要找到破局之策。 但是不等他想出来。徐阶就给了王畿重重一击。 徐阶起身走了。 走了。 徐阶作为此行过来,地位最高的人。他虽然没有上台,但是坐在大树之下,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这是必然的。而这一场大会,也没有确定什么时候结束。 但是最尊贵的客人离场,不就是代表着结束吗? 王畿摆了徐阶一道,徐阶能给他好看? 徐阶一走,跟随徐阶来的人一并起身离去。周梦臣见徐阶走了。他也走了。 一时间主要嘉宾都走了,自然有很多跟随走了。很多人见状,以为事情到底为止了。也纷纷离开。王畿即便再说什么,也不会有太多人听了。 王畿看着下面纷纷离去的人。心中已经酝酿出来的言语,却不必说出来,一时间无数郁闷之气从胸中涌起,不得宣泄。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眼前这几个臭小子,仅仅是周梦臣的弟子。在虎丘之会上,败给周梦臣, 他都不服气。更不要说败给周梦臣的弟子,而且是这种方式败了。 他对徐阶做法,更是不满之极。徐阶还号称什么心学四老之一。哪里有一点为心学着想的意思。在这个关键时候,不想为心学出力,反而拆台。更加是不可原谅。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似乎自己的肺被这无名之火吹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低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面朝天晕倒过去了。 这一下子就要了王畿半条命,毕竟王畿已经不年轻了,即便是年轻人气到吐血,也要元气大伤。更不要说王畿这个老头了。 只是而今没有更多人关心王畿了。 在灵济宫之会后,周梦臣第一时间上书,请改革科举疏。 列举科举种种弊端,正式请求改革科举。 也就是说,周梦臣从报纸上掀起风波,然后他介入,而今经过灵济宫大会,再经过他的奏疏,算是彻底摆在明面上了。摆在官场上了。 徐阶想将这一件事情按下去的想法,彻底失败了。 徐阶在内阁拿到周梦臣奏疏,有一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不是一次两次出现了,徐阶心中忽然一种想法,那就是不如归去。 其实这个想法,一直深植在徐阶内心深处,他见识了夏言的下场,又见识了严嵩的下场,再加上徐阶本身就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他岂能不想自己的想法? 他很早就想过自己的未来,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聪明不可用尽。势尽则反,福尽祸至。正是因为这个思想,这徐阶每做什么事情,都是以内阁集体的名义,而不是以自己的名义。 如果单单看朝廷文书,就会发现徐阶的名字在公文里面出现很少。下面上书,都是呈秉内阁,而不是呈秉首辅,徐阶下文,也是内阁文书,下面所有阁老的签名都在。决计不是徐阶一个的决定。 这就是为了将来。 为了将来,即便有人翻他的旧账,也找不到什么东西,除非一杆子将整个内阁乃至皇帝都掀翻了。 但是不可用尽,到什么时候才算势尽的标志,这就要考验每一个人的政治智慧了。徐阶此刻第一是琢磨起这一件事情。在对朝廷局势,屡屡拿不准,时不时势尽的标志? 这是一个很玄学的东西。徐阶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不过,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已经在徐阶心中生长发芽了。他会越来越多的想起这一个问题。 不管将来如此。此刻徐阶既然做首辅,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对朝廷负责。 他沉思了好一阵子,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是还应该试一试。他叫来一个小太监,说道:“去问问,陛下出关了没有?” 他心中肯定,这事情有了结果,嘉靖也就该出关了。 果然,小太监很快回来。说陛下出关了。 徐阶立即请见。 嘉靖自然不会不见。 徐阶见了嘉靖一番行礼,就不必多说。徐阶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大体是陛下长春万寿云云。让嘉靖笑了一笑而已。 徐阶见嘉靖心情好,随即将周梦臣的奏疏呈上,说道:“陛下,内阁有一件难为的事情,还请陛下定夺。” 嘉靖接过来一看,周梦臣的奏疏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是将之前几个月报纸上所说的科举弊端,整合精炼了一下而已。 嘉靖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嘉靖说道:“首辅是什么意思?” 徐阶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以为科举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 嘉靖说道:“难道不是选拔人才,为朝廷所用?” 徐阶说道:“不,是以名缰利锁牵绊天下志士,不为祸朝廷。” 嘉靖微微一愣,说道:“首辅今日的话,怎么好像韩非子的话?” 嘉靖并没有否定徐阶的说法。嘉靖大智慧或许不多,但是聪明绝伦,他岂能不知道科举最大作用就是这个。别的不说,如果为了选拔人才那种七老八十的高龄考生有什么用处?考上进士之后,还没有当官,就一命呜呼了。 大明朝廷上有人提过,限制科举年限,一人一辈子只能考三次。也就是如果一个人,二十出头开始考,考到三十岁上下,就不能再考下去了。 但是朝廷不准。 就是因为科举制度,不在于取什么。而是让天下有才能的人全部束缚在科举这一条路来,秀才或许穷酸,但是考到举人,自然有天降横财。 一个人有了洛阳两顷地,自然没有去配六国相印的动力。 至于秀才们,虽然穷酸,也是有社会地位的。只是有些不会经营而已。一个不会经营的人,也成不了大事。至于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这本事太差劲了一点,不值当花朝廷的维稳基金。江南考秀才难度太大,但是经济会自我调节,江南乃是最富饶的地界,即便考不中秀才,只要聪明一点,也能有体面地生活。 如此一来,真正造反的其实都是穷人,大部分都不识字。更不要说有什么谋略了。这些人造反不可怕。可怕是有读书人加入的造反。 只是其实这个体系也有瓦解的趋势,因为科举名额有限,从进士,到举人,到秀才,都是有定额的。而读书人的增长是没有定额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徐阶最后的挣扎 第七十五章 徐阶最后的挣扎 因为落魄的读书人越来越大。而反对科举制度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不可否认,徐阶说的依然存在,甚至还发挥着作用。 徐阶露骨地说道:“陛下,治道之精,天下无与伦比。臣实心奉君,也就不说什么面子话了。陛下又何必虚言?”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首辅,既然这样说了。朕如果不说一些实在的话,就显得朕矫情了,首辅这话说得不错。不过,网络天下英雄,与禁锢天下英雄,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时势在变。科举焉能不变。而且,你觉得,你想到的周梦臣会想不到。他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陛下,------”徐阶还想说什么。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首辅,不是最重公论?外面的公论,总要应付一下吧。难不成,首辅对朕的时候,是要重公论,对别人的时候,就不重公论了?” 外儒内法之道。嘉靖自然知道。韩非子之言,是每一个帝王必修功课。嘉靖尤其擅长。他对科举的意义很清楚,不需要徐阶来提醒。 而且嘉靖对士大夫集团非常不满。这种不满是从杨廷和的开始的。而科举制度乃是士大夫的根基。嘉靖对于动与不动,并不持特别看法。但是对于士大夫之间的内斗特别热衷。 更不要说, 他面对徐阶这个样子。内心之中有一种快意。 正如嘉靖所说的,徐阶在嘉靖面前说某些事情的时候,就托为公论,或为众意。让嘉靖哑口无言。而今周梦臣反而以公论来对抗徐阶。让徐阶处于进退维谷。 嘉靖怎么会帮徐阶。严嵩倒台之后,嘉靖可是在徐阶这里碰了不少软钉子。今日看徐阶如此,嘉靖都想笑,至于徐阶所说的问题,那是周梦臣的问题。 他不在乎。 在他的印象之中,周梦臣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好像是周梦臣之前面对种种难题一样。 徐阶深吸一口气,说道:“老臣知道了。只是这一件事情----” 嘉靖说道:“既然首辅说起了,那就让周梦臣过来谈一谈便是了。” 徐阶对于而今的局面,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徐阶内心之中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是徐阶不能接受失败。毕竟,那一个登上巅峰的政客,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严嵩当年也是在江西当了很多年的隐士。最终才熬不住,决定走捷径的。 徐阶在严嵩手下,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挫折。所以徐阶承受失败的能力并不弱。一般失败都如同过眼一般。 而这一次失败不一般。科举制度对朝廷的重要性不用说。而科举制度在党争之中的影响力也是相当大的。一时间或许没有感觉,但是源源不断的后继者都是从科举这个渠道之中涌上来的。对科举的失控。代表着对未来的失控。对未来的失控,这个危害是战略级别的。 徐阶不敢想象,未来给如何应对周梦臣的攻势。 此刻徐阶看似没有失态,但其实内心已经乱了。他内心之中不由感叹:“周梦臣与严嵩完全是不一样的对手。” 两人都有圣眷。但是利用圣眷的做法完全不一样的。 总是能搞出一些新鲜花样来。徐阶这个老师傅。被一顿乱拳打得不知道如何招架了。 想到这一点,徐阶内心之中一个念头涌上来:“不如归去?” 周梦臣上奏之后,就一直等着宫中的召见。 这不宫中的消息一到,周梦臣就匆匆进宫了。 嘉靖当着徐阶的面,说道:“周卿,科举乃朝廷根本大计,你现在说要改革,难道不担心动摇天下?” 周梦臣说道:“陛下,科举是朝廷根本大计,这一点也没有错。但是科举乃根本大计,却不是一成不变。自隋朝以来,科举依然数变,唐分科以诗赋取,不过三十余名。宋科举乃盛,扩充名额。王安石以经义取士,至于本朝始为八股。科举乃朝廷根本大计,但一朝有一朝的章程,一代又一代的需要。朝廷开国二百年,又有正德之乱政。陛下如红日东出,一扫妖氛。振作朝纲。然局势如此,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科举之弊,乃天下人所共见,以至于激愤,非臣之私心为事。还请陛下,广开门路,查纳雅言。以安天下人之心。” 嘉靖看了徐阶一眼,说道:“不知道,周卿想要如何动?” 周梦臣说道:“正如陛下所言,科举乃朝廷根本大计,大动干戈的话,会动摇朝廷根基,故而宜小动,然后看情况逐步调整,不可随意大动。臣以为先拟定三条。请陛下过目。” 周梦臣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疏,双手奉上。 黄锦将周梦臣的奏疏转嘉靖。 嘉靖打开一看。细细斟酌了一番,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的办事能力,是相当强。他虽然拟定了三条。看似动作不大。但是本质上改变了科举的局面。 周梦臣提出的三条是什么? 第一,分数制度。 科举说八股一篇定上下。但其实科举并不是仅仅考八股。只是八股太重要了。除却八股文之外,还有其他的科目,比如试贴诗,还有各种公文写作。各级考试,一般都考三场。各种科目并不少。 其实,八股文最重,并不是朝廷规定的。还是在考试之中,约定俗成的。 一方面,是因为批阅的困难。毕竟这么多试卷批阅出来,是很费工夫的。而且科举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更不要说,科举制度之中,还有糊名,誊抄。等流程,要人一笔一画将卷子重新写一遍,也是很费工夫的。这个时候自然要有权重。 另外一方面也是权重的问题,八股是经义,自王安石以来,以经义取士,已经成为共识。八股文其实就是经义文章的一种写法,他也不时候朝廷规定的。 而是写着写着,大家一致认为这样写最方便。 就好像高考作文,议论文总要是总分总等结构,是考试要求吗?不过易得分耳。 八股文作为核心考试核心要点,自然被重视。 其次,八股文更是高度规格化的文字,可以说看八股文,只需看破题一句,破题不行,下面就不用看了。 这样一来,批阅卷子的人方便省事,而科举之重,就在八股一篇上了。 而周梦臣提出的分数制度。却是将科举各项,以重要程度打分。最后算总分。这也就是后世的考试制度。 只是有一点,周梦臣很有分寸的。 那就是经义的绝对统治地位,不能动摇。也就是八股文的分数要制定很高,其余什么试贴诗 ,各种公文。判词分数不高。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科举考试的竞争是何其激烈。这些不重要的科目,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分数与八股文的分数也就差不多了。容不得考生不重视。 也就是之前,科举独重八股的局面,有了根本性的转变。毕竟即便八股满分。其他科目分数不高,也是有可能落榜的。 而且这种制度,也无形中改变了考试座师,房师等一系列门生关系。 要知道这些关系都是因为科举考试中,那篇八股文是谁选的发展开来的。因为文章有时候高下是难以权衡的。就要看谁慧眼识珠了。 但是而今一转变为分数制度。八股文的地位下降,很多所谓房师的关系就不复存在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六章 科举三条 第七十六章 科举三条 当然了,也就主考官这个座师,这一层关系还能维系,其他都削弱许多。 第二条,就是重兴六艺。 孔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是很多东西,都不大可能在这个时代重兴了,甚至也毫无意义。比如说御,也就是驾驶马车。在孔子时代,战车是主要的作战工具,自然是非常重要,而今却不一样了。 驾车一点用处也没有。 至于礼乐,乐已经失传了。没有失传的其实也与礼融为一体,而四书五经之中,就有《礼记》。也不需要重兴了。书与射,在周梦臣看来也不重要。书法历代相传,考试的时候,甚至要回避书法的特色,创造出了馆阁体这样的文字。其次,就是射箭。 火药武器代替弓箭,是历史必然,无法改变。即便重兴了,也不过是一个样子货,或者礼节的一种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最看重的是数。 他要将数学列入科举之中,作为专门一项考试,而且权重与八股文相差不多。 数学有多重要不用多说了。 而周梦臣何尝不想,将科学融入科举之中,让八股文以气学的内容为主。但是不行。 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学子,从孩提时期,就以程朱理学为本,准备科举。而今一朝废弃,是绝了很多人的路,是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动荡的。 正如前面所言,读书人是最无用,也是最有用的一群人。说他无用,自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说他有用。很多大事,没有读书人参与根本不可能办成。 周梦臣也不敢太得罪天下读书人,说不定而今他得罪的读书人,将来就有一个厉害角色。 所以,周梦臣所想的是平缓过度。 而他准备将科学思想融入数学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所有人的思想。另外周梦臣所准备的数学,也不仅仅是数学。而且要以数学的思维解决具体的问题。 自然会有一些关于具体事务的问题,比如给一地黄册,算出本地赋税,给各种条件,要他给一个具体修建堤坝,或者城墙最省钱的方案等等。 第三条,放开八股的考试范围。 这也是为了将气学加入科举考试范围之中开得口子,同时,这也是科举的弊端。 周梦臣自己考科举的时候,就发现,四书五经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总共才几十万字,而又专考一经,所能选取的题目就更少了。不得不出现更多奇奇怪怪支离破碎的题目。 严重影响了科举考试之中的本质,让科举考试变成了文章游戏。 周梦臣提议开放八股文的考试内容,将二十一史,资治通鉴以及资治通鉴纲目,还有诸子百家全部加入科举考试范围之中。这一下子就增加了数以千倍的题库。 同时限制各种乱七八糟的题目。八股文题目,必须是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担心大多数学子的阅读量。 毕竟这个年代书籍是很珍贵的。周梦臣甚至觉得,大多数士大夫家中,就没有一套完整二十一史。所谓二十一史,就是二十四去掉明史。旧五代史,旧唐书。 但是即便如此也有三四千万字。 以这个时代印刷水平,恐怕要半屋子书才能装得下。古代的书字体都很大。现在一本书都是明代十几卷书加起来的内容。 周梦臣在此也提出了一个概念,就是以史为经。也就是说所谓的上古经书,如尚书等,不过是古代的史书。以此推之,也应该将古代史书加入经学之中。 周梦臣还提议,印刷一批这些书,发给各地府县,每一个县若干套。好让学子们有书可读。 当然了,范围扩大了。难道增加了。周梦臣也担心难度太大了。所以,特别要求增加题目,比如,出十题,学子可以从其中挑选出五题,或者七题来回答。 也要考官注意,不要太难了。 不过,说起来也无所谓。 毕竟,科举是选拔性考试。不需要考中的有多少分,只需要按分选人。甚至而今八股文的弊端之一,就是考试上限太低,以至于不得不在文章形制上动手脚。 当然了,而今所以答题的思想体系,还是以程朱理学为准。虽然如此,难度也提升了。八股文是代圣人立言,而四书五经,朱子是有注释,不难揣摩朱子的本意来回到问题。但是考试题材一扩充。即便是朱熹也没有做过这么多的注释。只能让考生凭借自己对程朱理学的理解来解答问题了。 这对考生对程朱理学的掌握要求更深。毕竟前者是有标准答案,后者是没有的。 嘉靖看完之后,也忍不住感叹道:“周卿,这是进士科,而不是博学鸿儒科吗?” 没错,周梦臣扩充考试内容之后。考进士更类似于宋代的博学鸿儒科。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科举一事,不畏其难,但畏其易。难则高下立辨。易则百弊丛生。难一点自然有真才实学之人脱颖而出。反而是简单了,却难分高下。” 周梦臣从来不担心中国人的考试天赋,科举考试的隐形福利太大了,一旦中进士,就已经名垂青史了。名利双收。这样好的福利,即便再难,也不会少人死磕。 如果真有人能将史书,诸子百家融会贯通,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大学问家,最少不会是死读书的。毕竟史书之中蝇营狗苟。真死读书的人,估计读不出来的。 徐阶也忍不住了,说道:“话虽然如此,但是这也太难了吧?” 周梦臣说道:“徐大人所言极是,很多事情要这循序渐进,所以臣以为明年科举,当简单一些,比如增加的题目,仅仅从前四史之中选,而数学题目,不设天元术。只是形式上有所改变,其实与之前考试权重一样。” 前四史,也就是《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是正史之中水平最高的几本。一般来说,如果没有精力读完二十四史,想要多史学有所了解,就可读前四史。算是二十四史的精华。在周梦臣看来,一个读书人,一个古代读书人,如果说不能对二十四了如指掌,也是罢了,要求有一点点高。而对前四史还不了解。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中进士。不客气地说,在翰林院之中,人家随口一个典故,你都接不住。 至于,天元术也就是方程。 数学考试没有方程。即便多一些繁杂的计算,但也不过是加减乘除而已。可以说这些数学汉代就已经很完善了。周梦臣觉得简单得不能简单了。 几乎是送分。 如果送给你分 你都接不住。那就抱歉得很了。 徐阶听了也觉得不错。而且也找不到反驳周梦臣的点。毕竟周梦臣仅仅是在科举的框架之内做了一些小手术,虽然有很大的影响。但是本质上,并没有对科举进行大改革,甚至连程朱理学的关学地位也没有变。虽然徐阶也看出来了,程朱理学的地位依然不保了。 毕竟加入这么多的考试范围。即便程朱理学已经作为主导思想,但是权重之上,必然有一些稀释。而且加入这么多书目,将来再加上一点,也无所谓了。 徐阶想了半日还是说道:“周大人,这数学有些不大好吧,谁不知道,你的数学天下第一,天下学数学的人都拜入你的门墙之下,你如此作为,难道不知道避嫌一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七章 归去来兮 第七十七章 归去来兮 周梦臣说道:“陛下,小徒程大位在宫中做事,可还称陛下之意?” 嘉靖听周梦臣说起程大位,不由点点头,说道:“名师高徒。” 周梦臣说道:“陛下以这数学是无用之物吗?” 这就体现出周梦臣对嘉靖的影响力。 如果是历史上的嘉靖,或许没有这么多的感受。但是在周梦臣的熏陶之下,嘉靖对于数学很熟悉的。无他。科学研究,根本是离不开数学的。 嘉靖搞过很多秘密的实验,单单为了看懂实验的数据,嘉靖就要懂一些数学。 更不要说,程大位在宫中做的事情。 程大位就是嘉靖身边的总审计师。所以宫中的账目都要在程大位这里过一遍。也是因为如此,让嘉靖揪出不知道多少贪污他钱的人。 如此一来,在嘉靖心中形成一个朴素而深刻的概念。那就是做事,不管是做什么事情,不管是户部,兵部,工部,地方行政,都必须有一些数学的知识,否则是做不成事情的。 即便的账目都看不懂的话,这样的官员,要来何用? 嘉靖说道:“自然不是。” 周梦臣跪在地上,将帽子摘下来,放在地面上,说道:“臣身为朝廷重臣,但思为朝廷着想。不知有他,虽然有嫌疑,但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事情,臣就会去办。如果能让此策通行天下,对朝廷有所裨益。臣愿意避位,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周梦臣这哪是要避位,这是给徐阶颜色。 徐阶听周梦臣这么一说,就知道自己刚刚失言了。徐阶知道他今日心绪不定,大失水准。被周梦臣抓住痛脚了。 果然,嘉靖说道:“首辅,这就不对了。谁都给朕说清白,其实朕最清楚不过了。做事的人从不清白。清白的人都是不做事的。首辅,你说朕说得对吗?” 这一番话就是对徐阶的敲打。 什么是清?自然是所谓之清流,士林舆论之中正人,也就是徐阶所笼络的人。而这里指的不清白的人,也就是周梦臣。 只是徐阶怎么反驳,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周梦臣却想反驳。 的确,在大明朝的大环境下。想要办成什么事情,很多时候都不能清清白白的。但是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大明朝本身出了问题。这是应该朝廷大臣应该思考的。为什么不能让想办事的人,清清白白的办事? 另外即便这样的环境下,也不是所有办事的人都一身污垢。周梦臣不敢说自己清白。毕竟一些利益交换他也做过。但是他敢保证海瑞是清白的。 嘉靖如此认为自己的大臣们,充满了恶意。似乎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好人。要么沽名钓誉,要么贪污腐败。 徐阶立即行礼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徐阶心中也是有怨气的。但知道,而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服输。 嘉靖见状也就不说什么了。说道:“这一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年春闱,就由周卿主持了。” 徐阶说道:“臣遵旨。” 这一次徐阶出来的时候,徐阶并没有与周梦臣多说什么,而是走路如风,很快回到了文渊阁之中。坐在自己的值房之中,面前摆满了奏疏,徐阶却一封也没有看。 双眼无神地看着天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李春芳就过来。说道:“老师,陛下那边怎么说?” 徐阶语气平淡说道:“周梦臣赢了。”随即简明扼要的将周梦臣的三条给说了。 李春芳顿时大急,说道:“这怎么能行?如此一来,今后凡是科举出身的人,都要谢周梦臣,要与周梦臣一道,我们还怎么办?我们还怎么办?” “老师,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徐阶微微抬头看着李春芳。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着。 李春芳顿时好像浇了一盆冷水,不敢在言语了。 徐阶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李春芳说道:“弟子不敢。” “滚出去。”徐阶语气低沉,就好像一头凶兽一般。李春芳立即退了出去。 徐阶在值房之中沉默了好久。 缓缓取出一张宣纸,自己铺好,撩起袖子,轻轻磨墨,不知道磨了多久,砚台已经满了。徐阶这才捻起一支毛笔,缓缓在宣纸上书写:“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此刻徐阶正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要退下来的时候吗? 太子已经有儿子。 与周梦臣的女儿相差几个月而已。而今快要一岁了,是整个宫中的心头好,即便是嘉靖对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有多喜欢。甚至时常养在自己膝下。 似乎觉得儿子已经养废了。要养出一个好孙儿。 只是几个月大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 不过,皇孙快要一岁了。这也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皇孙夭折的可能性,在迅速下降。 小孩子越小,是越容易夭折的。皇孙即便生下来就很壮。但是毕竟是孩子,说不定什么原因就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而今快要一岁了,除非有人下暗手,自然夭折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这代表什么? 代表景王不能继续留在京师了。嘉靖留景王在京师,那是做太子的备手。而今太子的备手是太孙。景王留在京师,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有副作用。 嘉靖还留景王做什么? 而今仅仅差一个契机,景王就会滚蛋。 但是景王一滚蛋,内阁之中一个人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自然是袁炜。袁炜在内阁之中,权力其实被徐阶李春芳师徒侵占的差不多了。为什么他还在内阁,就是为了景王安排。 万一太子忽然不在了。景王可以通过袁炜来控制内阁。从而坐稳皇位。 而今景王走了,袁炜这个备份的备份自然也就不在了。 内阁又要添人了。 周梦臣入阁,几乎已经成为定局了。嘉靖四十一年必定能入阁。只是不知道是几月而已。看周梦臣如此咄咄逼人,在礼部尚书任上就不安分,进入内阁之中,又岂能安分。 到时候,徐阶又要应对一场一场恶战。 徐阶倒不是不怕。但是他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有嘉靖支持,几乎是不败的局面。就好像他当初有嘉靖的支持,严嵩再怎么凶恶,也不可能将他赶走。 而他的年纪与周梦臣相差太大了。 即便他一直维持上风,又怎么样?到时候双方结了死仇。恐怕他想退就不能退了。 勇猛精进如果是一种本事,但是急流勇退,能够全身而退,更是需要大智慧。嘉靖对朝廷的安排。其实对列代首辅都是很残忍的。夏言,严嵩的下场,恐怕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也是嘉靖本身的安排就有问题。 让自己的竞争对手接替自己的位置。新上来的人,为了自己的权威,不将上一任的旧部斩尽杀绝,根本坐不稳。到时候退下来的首辅,又岂能保全? 这似乎成为嘉靖朝首辅宿命。 夏言弃市,严嵩乞食不得,饿死坟头。徐阶自己可不愿意与他们一个下场。只是首辅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权位,却也是让人难以放下,他估计即便周梦臣入阁。他与周梦臣之间维持数年,乃至十年的平衡都不成为问题。但到时候,恐怕双方都难以收场了。 肯定是要结死仇的。而周梦臣的年龄优势,就好像他徐某人对严嵩的年龄优势一样? 何去何从?该如何取舍? 徐阶不知道,他只能在一遍又一遍练字之中,寻求内心的平静。只有平静了才能冷静思考答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八章 春闱主考 第七十八章 春闱主考 徐阶的心思,此刻还深藏在徐阶的心中,除却徐阶自己,谁也不知道。 周梦臣自然也不知道。 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是要靠自己的。至于自己之外的东西,都是侥幸。而人最要不得的就是侥幸之心。周梦臣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春闱。 而今距离明年三月还有一段时间。 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不长。 周梦臣首先要做的不是别的,而是狭大胜余威来收拾礼部内部的人。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个礼部尚书都会在礼部内有一群自己得用的人,这也是很正常的。周梦臣借助新成立的教化司在礼部有了自己的嫡系人马。然后连续让首辅吃瘪,竖立起威望,最少让大量中间派系不敢怠慢。 剩下的就是将礼部大多数人纳入掌控之中。 不如此还不行的。 毕竟科举是礼部的大事。不充分掌控这些人,在科举上出了纰漏,那是要杀头的。 周梦臣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对于徐阶的嫡系,周梦臣找高拱一商量,自然有大明天下广大热土,供有志之士,去深耕细作。就不需要在北-京蹉跎了。 然后将自己嫡系安插进去。 一番人事洗牌之后,周梦臣礼部尚书这个位置才算是坐稳当了。 其中自然有一些故事,毕竟周梦臣清理的人都是李春芳的旧部,谁让李春芳是前任礼部尚书。李春芳自然是不能忍的。双方一番斗法,这里就不细表了。 然后,周梦臣才能将心思放在春闱上。 周梦臣看似仅仅改了三条,其实是大变样。之前考试制度都适应了,周梦臣自然要做出修改,更不要说,还有其他辅助的事情要做。 首先,就是印刷科举类书。 古代各种书的版本不同,而考试要统一的标准。好在周梦臣指定的书,都是有成熟版本的。只需将大内典藏的版本拿出来,印刷就行了。 而今不需要派发到下面。因为周梦臣限定了,这一次考试,仅仅是会试用新政。而县试,会试,都一切照旧。 这也是周梦臣很现实的处理办法。 不管周梦臣有再好的想法,再好的政策,如果这个政策不能落地,那么多就是空谈。在很短一段时间之内,完成全国范围之内,院试,县试,乡试的改革,是很难的。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周梦臣仅仅对会试动手,也就是考进士这一场大考。一来,这对大多数考生大体公平的。 大家得到消息相差不大。所以学习的时间,不会太长。 二来,这一次考试,新增的东西,都已经极限压缩难度。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再有,就是考试人群承受能力是很强的。 在大明有穷秀才,一般不会有穷举人。因为举人已经有了当官的资格。大多都是家境殷实。一次考试失利,固然可惜,但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 再加上考试的新流程。 基于这些原则,周梦臣展开了工作。 从嘉靖四十年末,一直忙到嘉靖四十一年春。 更是刚过了年,就离开了家,进入贡院之中。他作为主考官,需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出题,考试,批阅,排名之后,周梦臣才能出来。 好在贡院对于考生是不大友好的,但是对于考官是很友好的。周梦臣作为主考官,在贡院后面有单独一个院子。与家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不能带女人进入。只是带小厮书童而已。 不过,周梦臣对此也有担心。 因为在贡院里面,封锁内外消息。他就失去了对外面的干涉能力。一个不小心,等他出来之后,外面的局势大变。所以,他进入贡院之前,与杨博,高拱,杨继盛等人都打了招呼。 遇见什么事情,想办法拖着。等他出来之后再说。 不过,对外面的事情,周梦臣也仅仅是操心到这个地步了,在春闱这一段时间之内,周梦臣决计不能分心。无他,主考是一件利弊相当的事情,做得好。今后这些学生大多都是自己的政治资源。 做得不好。 甚至出了弊案,那可就影响大了。 周梦臣现在还记得当初翟鸾,是怎么被一棒子打下来的。而唐伯虎案中,程敏政也是前途无量,但是最后在查无实证的情况下,也只能黯然罢官,结束了自己的仕途。 周梦臣也担心,徐阶在这上面做手脚。 虽然周梦臣觉得,徐阶自诩清流。不会用这么肮脏的手段。他毕竟不是严嵩。但是周梦臣与徐阶交手几次,并不觉得在政争之中,徐阶的下限,比严嵩的下限高到什么地步。 两人的高下,从来不在手段上。 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徐阶真动手了。周梦臣不至于一下子罢官,也定人会受到重大打击。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也就要费心。 盖因科举是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外围距离北-京城外五百里左右的卫所军。特别调入京中,承担外围警戒任务。虽然而今日卫所军没有了。但是而今依然是这个方案,这一次调入的河南营兵。内场有锦衣卫,东厂巡查。 还有文官各种巡查。 层层叠叠,互相牵制。在制度上已经是很完善了。 但是周梦臣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再完善的制度,都要落到人身上。没有人去执行,单单有制度算什么。 只要有人出大价钱,不是没有门路内外沟通的。而周梦臣作为主考官,也不好安排私人。毕竟,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这个主考官要玩一个大的。所以,周梦臣只能自己挑选几个精锐随身代入贡院之中,看似是仆人,但实际上精通各种手段,用来监视各部有无异常动静。 而周梦臣在考试开始,就今日了战时状态。 这一场考试,对学子是决定命运的一场考试。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何尝不是一场的大考?不,在越来越往上的道路上,那一步,那一个决断,不是一场大考啊? 只是考试时间很快就到了。 无数学子在贡院外等候。 一个个提着考篮,神情紧张。 因为他们要过号称最难的一关了。 搜身检查。据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衣服,打散头发,并且要衙役亲手扒开谷道,总之,难堪之极,周梦臣当年是早有名声,有自己的关系,才免除这一道苦楚。甚至据说有学子,见到这样子,当时就将考篮给摔在地上,说:“有辱斯文。”转身就走,人家不考了。 作为考生的时候,周梦臣对此深恶痛绝。但是作为考官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作弊的手段花样百出,藏于谷道,已经是很常见的手法了。就好像毒贩们常常人体藏毒,要知道科举考中带来的种种好处,可不比贩毒强太多了。毕竟,贩毒能带来的仅仅是钱而已,但是一旦中进士,带来的好处,简直是数不胜数了。 区区谷道藏书,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周梦臣还是做出了一些改革。毕竟周梦臣也知道,动科举一次不容易,他这一次主持春闱。他制定的很多章程,之后一段时间,就很难变动了。 即便下次再动科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毕竟很多事情都要一步一步地来。动作太大,会扯到蛋的。 再加上技术的进步。周梦臣搞出了一个新的方式。 那就是澡堂子。 在进入贡院之前,所有人都要洗澡,并将旧衣服放在外面。在考场之中换上新衣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九章 嘉靖四十一年春闱 第七十九章 嘉靖四十一年春闱 这个创意其实并不出奇。 只是想支撑这个创意的难度却是不小的。 如果没有锅炉,想要供应数千人用热水洗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而今周梦臣的很多改革之下,这一点点小小的变化没有任何问题了。 蒸汽机都有了,区区锅炉算什么?而北-京周围,更是全部改成了用煤。甚至一度让北-京周边地区用煤量大到,北-京附近的煤矿无法供应的地方。让大量朔州煤从西山运河进入北-京市场。 这倒不是北-京附近没有煤了。其实北-京附近的煤矿很多。只是用煤量大增之下,煤矿产能不足。一方面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用煤量会这么多?其次,就是煤矿的生产方式没有改革。而朔州煤是露天煤,不管扩充产能,还是运输都很方便。如此一来,朔州煤压倒北-京附近的煤矿也就自然而然了。 不过,听说已经有人准备将轨道引入煤矿生产。或许完成生产方式改革之后,北-京附近的煤矿也再次兴旺起来。 这都是后话了。 这仅仅是为了说明。一个大澡堂子,很多人司空见惯,却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前置关节需要打通。 而考生们在过了这一关之后,还有下一关要过。 “什么?”项钶乃是江南项家的人。能过武功斩六将,从江南一路考到这里,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甚至事先已经打点过了。免除检查谷道之苦。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主考之前很多规矩都被打破了。 他之前做得那么多工作,都不管用了。 这个士卒说道:“这位老爷,朝廷的规定在此。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我们扒开谷道看看。另外就是在我们眼前,方便一下,让我们检查一下那个。就可以了。老爷别难为我。” 项钶一身衣服七零八落。 让项钶一身贵公子的气质荡然无存。 这也是无奈。 项钶学问其实不错,但是对穿衣服是真不熟悉。他项家家产百万之众,从小锦衣玉食,有侍女伺候。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服,更不要而今他的衣服。周梦臣给考生准备的衣服,是寻常棉布衣服,好在汉服形制,对身材宽容度极大,身形高矮胖瘦,都可以,只是要自己收拾一下了。、 但是项钶的问题就是他自己不会收拾。再加上一身不合适的衣服,头发还有一些乱。 总之,项钶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咬牙说道:“好。” 随即端着一个马桶。在两名士卒目光注视之下,蹲在一个小隔间之中。出恭。 只是项钶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越是想拉,就越是拉不出来。 项钶所在的地方有一排这样的小隔间,专门用来做这个的。而之所以派两个人来看着,就是担心一个私下勾结。只是如此处置,让项钶无论如何也拉不出来。这士卒默默讨出一瓶药,说道:“要不,试试这个?” 这士卒说道:“催的。不过事先说好。这东西吃了之后,一个不小心药效大了。我们可不负责。” 此刻的项钶,羞愤欲死,哪里还管别的什么。立即服下一颗。随即,噗噗通通,他解脱了。 对于项钶这位贵公子今日是他难堪之极。但是对于其他考生来说,却是新鲜之极。 大同王宜轻轻松松过了这两关,他感受自己的衣服是纯棉的,也很厚实。看起来还行。有里衣有外衣,还有一个小被子,让晚上盖,决计是不冷的。不过王宜有一些担心,暗道:“朝廷将笔墨纸砚都收走了。中午吃什么啊?” 会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再加上提前入场一天,可以说是十天上。其实前一天可以傍晚入场。但是周梦臣改了很多东西,事情很多。需要第一天早上就开始入场。下午就入完了。 之前,每一个考生都带着考篮。里面除却笔墨纸砚之外,还有干粮食水。 但这一次,不仅仅衣服不让穿进来,考篮也不让进来。 王宜有些不知所措。这与之前那些前辈说得不一样啊。 王宜来到自己号舍之中,坐着里面很是憋屈,高不能抬头,低不能容膝,唯一的问题,是不漏水。倒也可以了。等考试开始之后,就只能在里面不出来了。他也就出来转转。 这个时候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他出来就看向项钶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与另外一个人攀谈。项钶说道:“你也姓项,又是临海人,可是本家?” 这个人年纪稍稍大一些,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或许吧。” 项钶正想说什么,只觉得脸色一变,什么也不说了,匆匆向厕所而去。 王宜上前去了,说道:“这位项兄,在下大同王宜。” 项思教说道:“可是大同书院的王兄?” 王宜说道:“你怎么知道?” 项思教说道:“在下六艺书院的项思教,看过王兄发表《关于铁质罐头生产的若干争议》,真是一言定乾坤,听说在此之后,大同所有罐头都开始改成铁罐头了。” 王宜说道:“项兄客气了,其实,周大人在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事情,只是那个时候铁价太高。而今铁价降下来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捡个便宜而已。我也看过项兄的《番薯推介》,我已经在让家中在田间地头试着种番薯了。如果此物能大行于天下,项兄之功,不亚神农。” 两人一打听都是气学中人。自然变得热络起来。 王宜乃是大同王家的人。大同王家是周梦臣扫清大同唯一剩下来的几个大家族之一。更是看周梦臣势力蒸蒸日上。自然举家跟随周梦臣,后来也参与到了罐头生意之中。王宜能发表这一篇论文,却是是需要家业的支持。 同样项思教也是项家的人。只是旁系远亲。家中多做海上生意。民以食为天,他对农学感兴趣。也是因为家族有人闯南洋。这才有了第一手资料。然凭借这第一手资料,研究了数年。终于有了成果。《番薯推介》,是对红薯耕种,储藏,用途等全部考订的一篇文章。 其实,历史上番薯也大概是这个时候就传入中国的。但是真正大行天下,也就是在万历年间。 而周梦臣搭建起来新的信息传播平台,让红薯一进入中国,就在各地落地生根。很多读到这文章的人。都在自己家乡开始试种。时间一长。想来红薯种植也就蔚然成风了。 根本不需要到清代,玉米与红薯这些新作物,才进入主流。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气学大行于天下,已经有很人深入研究,用科学的眼光看世界。特别是在周梦臣治河三书一出,这简直是让周梦臣威望只追王阳明。 或许,周梦臣,唯一不如王阳明的。那就是时间的沉淀吧。 两人热络起来,自然谈到了吃饭的问题。 项思教说道:“无须担心,周公主持春闱,难道还能让我们饿肚子不成,只是可惜了我那红薯饼,酥酥软软的,味道极好,不能请王兄尝尝了。”项思教而今已经化身为红薯推广大使,对什么都都想推广红薯。 王宜说道:“出去之后,再吃不迟。只是不知道准备了什么吃的。” 项思教轻轻一笑,说道:“王兄,你应该能猜得到才对。在这里不让生火,又要大量准备。方便食用。你觉得该是什么?” “只有罐头。”王宜脸色有一些难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章 会试三场 第八十章 会试三场 想想也是。罐头这个东西是唯一符合这个要求。但是王宜不想要啊。 因为王宜家里就是生产罐头的。 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再怎么加强管理,这年头的食品卫生标准也不会高的。虽然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但是王宜闭着眼睛,就能想起自己家中很多人是怎么生存罐头的。哪里吃得下啊? 这个时候,有士卒上来,每人搬着一项罐头,挨个发放。 一个人高声喊道:“前面有热水,现在就可以用。不过在考试的时候,必须举手,我们给你们送。” 一番喧哗之中,王宜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发现,这是他家生产的罐头。于是脑袋之中,更有画面感了。 一夜之间,各种忙碌。 第二天一早。王宜与项钶的脸色都有一些难看。 项钶是吃了泻药的后遗症,而今还没有完全结束。而王宜是吃了自己家的罐头,虽然味道不错,但让他想起了他家里遮盖味道用的方子,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吃屎一样。 那种恶心,就不用说了。 更不要说还要吃九天。 王宜想起了关于考场的很多因果报应的小故事。顿时心中暗道:“这或许就是报应吧。苍天在上,如果弟子今日能高中,我定然不会让家中的罐头厂再这样做了。” 而项钶也是双手合十,不知道在祈祷什么。 “当。”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立即有人发放试卷。不过他们的试卷都是空白的纸张。上面仅仅印考试场数姓名等数行字,下面就是空白。等答题。 随即十五道考题就出来了。仅仅需要选十题回答。 因为取消了本经,四书五经之中有五题,诸子百家之中有五题,史书之中有五题。都是很有名的句子。比如说史书之中的一题,是《资治通鉴》第一句:“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其他考题也是一样的。 这十五道题,选十题回答就行了。一题三十分,总共三百分。 不过,有一个小规则,也算是周梦臣放水,担心太难,考试分数太低了,朝廷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允许十五道题都答。到时候会选十道最好的文章算分。 但是即便如此,周梦臣也担心,有很多人写不出来什么东西。 一连考三天,三天之后,考数学。 数学卷子,就与八股的卷子不一样了。 周梦臣直接按照选择题,判断题,大题这样的规矩来。 其实,在周梦臣看来,数学考一天就行了。因为很多题目,你一天不会,三天也不会。只是周梦臣有意提高数学的地位,所以考八股三天,数学也要三天。时间太长怎么办? 多加题。 而且这一次连天元术都没有加入。周梦臣觉得太简单了一点,自然要加加担子,于是,周梦臣干脆将很多计算量大的题目上了,比如计算修水利的土方量。计算用兵辎重。都是有原型的。 题目倒是不难,但是计算量真大。一个不小心就算错了。 总之,让所有考生都哀鸿遍野。 第三场,主要是各种公文写作。比如代皇帝拟诏书,代表官府发布公文,写奏疏等等。分了一百多分。 于是,这一次科举的总分就是七百分。 似乎来源于周梦臣某些恶趣味。 只是三场考试完了。 无数学子带着无限的吐槽纷纷离场。 周梦臣这一场考试的下半场才算是开始。 首选,周梦臣放弃之前分五经各房审阅的,反而分了三房,八股房,数学房,还有最后杂项。而数学房与杂项是最简单的。原因也很简单,数学考试卷,周梦臣根本没有用翰林院的人来改,直接找了一些识字的士卒,拿着正确答案,一一对照就行了。 而各种公文写作,其实也非常简单。对照格式就行了。 真正大头还是八股文的批阅。 周梦臣重点也是抓这个。 一方面,批阅八股文的人,一部分是礼部过来的,一部分是翰林院过来的。翰林院对周梦臣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不想弄出什么幺蛾子,就要看紧一点。其次,周梦臣也要打破八股一统天下的局面。 特别强调允许用非八股题材写文章。 不过,这一点上,周梦臣就没有欧阳修有魄力了,当年欧阳修提倡古文,废去韵文。将不合他心一的文章吗,全部打落。但是周梦臣,却没有这个打算,他决定从浩如烟海的卷子之中,找一个没有用八股写的人,将他取中。 也算是一个标杆吧。 毕竟考试之后,这些取中卷子都是公开的。 周梦臣的用意自然能够大白于天下。 当然了,周梦臣没有欧阳修的魄力,也是形势使然。欧阳修时代是有很多人写古文的。但是周梦臣面对的局面,大家都写八股,根本没有其他题材。让周梦臣如何办? 只能如此。 周梦臣整整熬了十几日,终于所有的考试卷都批阅完了。 选出三百名之后,这才有精力从宏观的角度看看着些学子的成绩。 周梦臣发现一个问题,取中的学子可以分为几类。第一类,就是在数学与杂项之中,一分没有丢。这样的人有一百多名。可见周梦臣的送分行动,也是很多人没有接到的。 在这一类之中又可以分为几类。其中八股失分也很少的。整体分数在六百五十分以上的。这也就是一甲二甲进士的水平了。 这一类就是科举的精英们,对他们来说,即便考试题目再怎么变,对他们来言,也是毫无问题的。 其次,就是就八股文失分比较多的。这一部分分布就比较广了。 从十几名到三百名之间都有的。 周梦臣很怀疑这些人是他的气学门人。 周梦臣为了避嫌,他的嫡系弟子,如杨节等人都没有参加科举。但是大同书院,六艺书院,横渠书院,已经其他地方的书院弟子,就与周梦臣的关系有一些远了。 周梦臣自然不能拦着对这些人不参与科举了。 而周梦臣气学之中,最重数学,可以说数学就是基本功。数学不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行。所以数学满分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周梦臣的弟子,而周梦臣弟子之中,总体上来说是北边多,南边少。这也验证了一件事情,北方学子在考试上,其实不如南方的。 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少北方学子在科举上名列前茅。 再有一些,就是八股文也不太好。数学也不太好了。 而这些人取中的比例是很少的。 只有极少在三百名末尾出现。 周梦臣虽然还没有开卷,但是依旧预计到他这一榜,会惹出很多非议的。大体会说他徇私,照顾自己人。北方学子估计成绩也不还太差,南方人很多估计会对周梦臣有意见了。 不过,周梦臣依然决定承受这一切。 开卷之后,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个。周梦臣一看:“申时行。”这是会元。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历史的惯性,还是该感叹,申时行的才华。周梦臣不知道申时行历史是什么成绩,但是能做到首辅,科举名次一定不会太坏,而今考一个会元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是不管怎么改变考试难度,对于有一些人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任你怎么改,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对于他们来说,考试有多少分,从来是试卷有多少分,而不是他们能考多少分。而申时行大概就是这一群人中的一个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一章 非议 第八十一章 非议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 其实在殿试这一件事情,周梦臣的参与度就降低了很多。 毕竟殿试的考场在皇宫之中,而且仅仅定名次,不会淘汰人。当然了,嘉靖还如之前一般,殿试的时候,不露面。仅仅是有一张空椅子而已。 不过,圈定状元这样的事情,嘉靖还是要做的。 殿试试卷批阅之后,内阁与周梦臣一并将卷子呈给了嘉靖。 嘉靖当着这些人的面,将十份卷子一一读过了。说道:“不错,那就这样吧。”嘉靖将卷子换了一下,前三甲就出来了,申时行,王锡爵。还有项思教。 申时行乃是苏州人,王锡爵也是苏州人。项思教是浙江人,这就看出来,东南文风之盛了。即便周梦臣改变了考试规则与内容。依然能脱颖而出的还是江南一带的人。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周梦臣没有动考试内容大动干戈的原因,反正他们三个人的数学杂项都是满分的。 即便如此,原本前三甲之一的余有丁,就是数学上出了差错。一下子丢了十几分,只能在二甲末尾了。而项思教本来在二甲末尾,因为数学上的出色。直接到了前三甲之中。 “陛下,”李春芳早已忍不住了。说道:“臣刚刚计算了一下,出自大同书院,横渠书院,六艺书院的考生,一共有五十多名。今日之后,恐怕就名扬天下,成为天下知名的书院。” “周大人要桃李满天下了。” 这话阴阳怪气。暗有所指。 周梦臣淡淡说道:“陛下,李阁老所言,有些过了,他其实并没有说明白,陕西学子几乎都是关学门下,或多或少在横渠书院读过书。其实更重要的是六艺书院。他在苏州,很多人都去旁听过,苏州特产何物,状元也。六艺书院不过是沾了苏州的光而已。” 李春芳看了一眼徐阶,想让徐阶出来说句话,但是徐阶纹丝不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李春芳现在才看到周梦臣的气学在经历过这一场科举之中,声势大张,今后恐怕要压过心学了。毕竟大明的读书人还是相当务实的。虽然说气学的学说没有进入科举。但问题是,天下数学大家,大多都是周梦臣一脉。你到人家门下学数学,好意思不学一下气学? 即便不学,也不能诋毁,对立吧?那就太过分了。 所以,今后士林之中大部分中立派,都会倾向气学,最少不反对气学。 在任何时候,大部分争斗都是一样的。存在一个沉默的大多数。积极支持某一个观点,或者某一方都是少数派。大多少旁观的人才是决定胜负那一批人。 这种情况下,气学压过心学,也自然而然的。毕竟心学学子也是要考科举的。 就好像王锡爵,他能维持住榜眼,不仅仅是他学识出众,他还是太仓王家的人。当然了,与王世贞不是一脉。但是同处一地,关系也很近的。 有了王世贞的影响,王锡爵还专门研究过气学与数学等学问,才有这一次的出色发挥。 今后如王锡爵这样,不是气学的人,也不是心学的人,但是兼修气学的学子,只会越来越多。 李春芳其实也算不得心学之人,但是他与周梦臣有直接的竞争关系。说起来可笑,李春芳为状元,周梦臣是嘉靖二十六年最后一名。十几年后,他们反而成为对手。 徐阶毕竟年纪比周梦臣大太多了。徐阶将来秉政数年后,他退下来之后,竞争首辅之位的是谁?虽然在李春芳看来,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此刻已经可以锁定几个人。周梦臣绝对是其中之一。 所以李春芳不能容忍周梦臣的势力继续扩大。 这才在御前攻击周梦臣。 但是徐阶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不,嘉靖允许周梦臣对科举进行改革的时候,就已经遇见到这一件事情了,当时就已经想过不知道多少办法。最后归于沉默。 是知道事到如今做什么也没有用。 不如干脆一点。 所以对李春芳暗示,视而不见。 徐阶判断一点都没有错。嘉靖说道:“好了,周卿乃天下儒学大宗师,朕在京中都有耳闻。朕今生不能得王阳明用之,可以用周卿也不错了。” 嘉靖是与王阳明有交际的。 不过更多是神交,嘉靖是动过心思,将王阳明调入京中的。奈何,嘉靖刚刚登基的时候,他的权力并不大,更多心思是放在大礼仪之上。 在的大礼仪差不多的时候,王阳明正在广西平叛,哪知道是一去不回。在回程之中病故了。 当然了,嘉靖内心之中到底有没有想用王阳明,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这一句不过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 嘉靖这一句话一出,李春芳什么话也不能说了。 嘉靖说道:“今日都到这里了。周卿也累了。给假十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梦臣说道:“臣谢陛下。”其实嘉靖给周梦臣多少天假,也都不够用。这一段时间,周梦臣决计不可能休息。 果然,周梦臣回家之后,仅仅来得及睡一个大头觉。一起来就看见眼前如山的拜帖。 按规矩,这一科的进士,都是周梦臣的门生,在殿试之前,周梦臣还在避嫌。而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这些门生自然找上门来,周梦臣不用看就知道,大抵是一个不拉的。 毕竟,就好像给领导送礼一般,谁送了,领导未必记得,谁没有送,却一定记得。而今也是一样,这些进士之中,未必没有一些进士对周梦臣不满。或者与徐阶那边牵连过深。但也不可失了礼数。 之后的事情,是以后的。 今日倒是师徒其乐融融。 周梦臣虽然与新科进士在琼林宴上见过了。但是琼林宴是大宴,数百人一起,其实说不上几句话。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才有机会看看自己学生之中,有什么人才。 不过,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 周梦臣如果一个个都详谈一番,是没有这个时间的。也没有这个精力,只能是一甲二甲。都一个个谈上几句,就好像面试一样。至于三甲进士,只能数人一起,在周梦臣面前走个过场,说几句客套话就行了。 花了整整三日,才算是所有进士都见过了。 周梦臣说的喉咙都有些哑了。更不要说,他刚刚从特别耗心力的贡院回来。更是有几分身心具疲倦。身心还没有恢复过来。 不过忙活的人不仅仅是周梦臣。还有徐渭。 徐渭要在短短时间之内,从这些进士之中筛选出来,可用的人才。毕竟周梦臣也不可能关注这三百人。而且就如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虽然科举大年,但是依然有很多同年,而今还没有爬出头来。 进士虽然珍贵,三年一批下来,也贵到不什么地方去。有些也不用费心力。 徐渭给周梦臣总结道:“大人,我总结出三十多个人。这些人都可能选庶吉士。也是这一届的精英所在。” 周梦臣看了之后,前三甲自然在列。 周梦臣非翰林出身,执掌春闱,也是多少年来的头一遭。所以周梦臣也面对一个其他主考官的不用面对我问题,那就是他如何提携这些人? 不要小看这个问题,师徒名分是虚的,只有政治上有借力之处才是真的。而周梦臣没有翰林职位,而每一届最好一批进士,都是要选入翰林院的。也就是徐党的地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宰相起于郡县 第八十三章 宰相起于郡县 如果说,成为周梦臣的弟子,非但不能得到政治上的好处,反而得到了坏处。即便是有师徒名分,难道还能让他们一辈子听从周梦臣的? 自然不能。张居正就受到了自己弟子的背刺。 闹得沸沸扬扬的。 不过一般人不会做得这么露骨而已。这也是张居正的种种改革激化了矛盾的原因。 周梦臣想要保全自己这一批弟子,不让他们变心,或者说别翰林院的人用阴招给废了。自然要想办法。他与高拱商议之后,也有了一个办法。 周梦臣说道:“那就下帖子,请他们过府一叙。” 不过,在用这个办法的事情,还有看看这些人的心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很多时候都数双向选择的。 在周府之中,周梦臣延请了这三十多人。这些人一部分是真才实学,与周梦臣没有什么关系,比如申时行,王锡爵。等人。但是大部分都是与周梦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毕竟徐渭在选择人选的事情,有气学门下学习的经历,是极大的加分项。 周梦臣也一一考察了。大部分进士也没有李商隐的脾气。李商隐在牛李党争之中的骚操作,是典型的反面教材。最少双方都厌恶李商隐。觉得李商隐是一个小人。 虽然李商隐是一大诗人,在文学上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政治上,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大部分进士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初入官场的他们其实是没有选择权的。他们而今是周梦臣的门生,天然打上了周梦臣的标签,想要跳船,只会被当成左右摇摆的小人。除非自己有过硬关系,比如是某尚书的儿子。有自己父亲的人脉,才有选择权。 而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的。 他们大多很明智的抱紧周梦臣的大腿。毕竟周梦臣也是声名赫赫,至于周梦臣的手伸不到翰林院之中,这种事情虽然在政坛上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对于这些进士们,还属于他们打听不到的,官场辛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梦臣也观察了这些进士,一个个都很不错。毕竟都是科举选拔出来的精英。至于品行什么的。也只有将来再看了。 周梦臣说道:“诸位,过几日,你们就要面对一个选择。那就是考庶吉士。庶吉士一般选三十三名,乃是成祖朝定下的规矩,不过,今日规矩有一点点变动。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你们也要做好准备。”申时行作为状元,在这一科之中算是领头的。他起身代表其他进士,说道:“还请老师明言。” 周梦臣说道:“庶吉士的一般安排,就是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才会散馆。但是今日,高吏部在报纸上掀起的争论,你们还记得吧。” 申时行说道:“自然记得。” 周梦臣说道:“庶吉士是内阁之备,而今的内阁就是前朝的政事堂。欲入内阁,岂能不通地方事务,高尚书已经上奏了,从今年起,所有庶吉士,一律如内阁行走。给各位阁老当副手。七品中书舍人。三年之后,直放大县县令。必须经知府,布政司,巡抚,侍郎,尚书,然后才有入内阁的可能。” “当然了,这些事情有些人自然不会同意。到时候很可能是一个妥协的方案,是在翰林院坐馆三年,还是在内阁行走三年,今后是完全不同的路线。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你们也要好好像清楚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愣住了。 这是一个极大的消息。简直是改变大明官场的格局的存在。 按周梦臣说法,今后中书舍人这一条路,就与周梦臣的路线差不多。只是,估计没有周梦臣那么精彩了。而且中书舍人,大县县令,知府,布政使,巡抚,侍郎,尚书,一共七任,二十一年。才有入阁的可能。其中多少刀光剑影,很多人想象不到。与翰林院十年苦熬相比,要难太多太多了。 这个方案是周梦臣与高拱商量了很久才得出来的。 本来周梦臣想要废除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传统,但是细细思量却觉得有些不好。 内阁权力越来越重,可以说是肩扛天下。他们要做的不是指责久有的内阁首辅产生路线有错。而是要产生出一个更好的内阁首辅产生方法。 即大明的首辅今后该怎么选拔的问题? 首先,庶吉士的选拔对不对? 虽然说一考定终身是不对的。但是这些能在科举考试之中名列前茅 。这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实力,难道不应该鼓励吗?难道不是加分项吗? 周梦臣与高拱商议之后,也算是与翰林院一些妥协,好让翰林院代表的势力同意,就同意保留原本翰林院庶吉士考试。只是经过周梦臣与高拱的调整。这个庶吉士今后,更像是现代的中央储备干部。 先在中枢最机密的地方锻炼三年,培养大局观,全国乃是全球的视野,然后下放从基层一点点爬上来。当然了,为了防止今后野有逸才,有能力偏偏在科举考试中失利了。周梦臣与高拱商议了一个补充的条款。那就是每年天下治行,前三的知县,知府,都会调入翰林院中。学习三年。从此列入备选之列,就有了进入内阁的资格。 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抱歉,就要再觉得自己有才不得施展了。 不过,这些周梦臣就不用给眼前的进士们说了。 “老师,弟子愿意选中书舍人的这一条路。”王宜忽然说道。 王宜作为苗根正红的周梦臣门下弟子,一听就知道周梦臣内心之中的倾向了。毕竟周梦臣这么多年的政治理念,根本就是公开的。有心人都可以去收集。 周梦臣门下弟子更为了解而已。 周梦臣说道:“有你这个心,我很欣慰。但是这关乎你们未来一生的选择,要慎重。” “老师,宰相必起于州县,此句正中朝廷今日之弊,我朝之所以如此,乃是朝中没有良相所致。弟子岂能不奉行之,弟子亦选中书舍人。”申时行起身说道。 随着申时行代头,其余的人纷纷起身表态。全部是选中书舍人这一条路。 这些人都是人精。 太明白一件事情,有时候看似有选择,其实没有选择。 只要一想周梦臣的经历,与周梦臣的政治主张,就知道万万不能选翰林院这一条路。今后很有可能没有前途的。 其实周梦臣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狠毒,即便选翰林院这一条路,周梦臣也只能托付于瞿景淳照顾而已。虽然今后很少有政治资源照顾了。不是不想,而是没有。他对这一条业务线是真不熟悉。 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不过,对于这些天之骄子们来说,一个有周梦臣的照顾,突飞猛进,一个默默无语甚至被周梦臣忘记了。该怎么选也是不用说的。 周梦臣说道:“好,你们有志气,我也不说什么了。回去好好备考,考中庶吉士之后,就到内阁任职。有什么委屈,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主。” 这些人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们立即从周梦臣这一句话之中,听出来暗示,周梦臣正准备想办法进入内阁。 自然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不过,周梦臣今日说出这一句话,也没有想过要保密。毕竟,周梦臣对内阁的窥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当然了这个路人是大明高级官员,其他人未必知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三章 大学士在望 第八十三章 大学士在望 周梦臣送走了这群弟子之后,下人送来一碗醒酒汤。徐渭说道:“大人,这是准备动手了。” 周梦臣喝了几口醒酒汤,酸酸甜甜的,觉得一股清爽之意直冲脑门,人顿时清醒了许多,说道:“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永远不要小看徐阶。而今徐阶处于被动之中,我们才如此顺利,而今春闱之后,正是我声势大张的时候,自然要冲一下。” 徐渭还是有一些担心。他说道:“大人,是不太仓促了?”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我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固然有,但是大多时候,是永远准备不完的。特别是对徐阶这样对手,该怎么准备?你有章程吗?” 徐渭张张口,最后也说不出来什么? 周梦臣对徐阶,是借助报纸这新兴媒介,来了一套乱拳打死老师傅。而今随即报纸不再是什么新鲜玩意。虽然徐阶没有周梦臣玩得溜。但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时间越长。徐阶在这方面的长进也就越快。 虽然说同一招不能使用两次,那是夸张了。毕竟破解招数也是需要时间的。但是一个绝招反复使用,将来一定会遇见阴沟翻船的。 所以,趁热打铁。趁着而今的威势,先进入内阁再说。 因为只有进入内阁之后,周梦臣才会与徐阶有平起平坐的机会。周梦臣只有有了大学士的身份,再加上遍布天下的旧部,还有高拱,杨博等盟友。是能从正面与徐阶掰手腕了。 徐渭说道:“既然大人注意已定。我只能配合了。” 周梦臣说道:“正要借助徐兄大笔,写一篇好文章。” 徐渭沉吟片刻,令人铺开笔墨纸砚。随即笔走龙蛇,一篇奏疏写出来。请景王就藩全骨肉疏。 内容不是别的,请景王就藩。 景王就藩已经是大势所趋了。只是周梦臣需要这个大势来得更猛烈一些,景王一走。袁炜的地位就会动摇。历史上的嘉靖是非常喜欢青词,而袁炜就是著名的青词阁老。为嘉靖写青词,才在内阁有一席之地。 甚至为了青词,对自己的学生也是极限压榨。 比如历史上嘉靖四十一年前三甲,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三个人。就被袁炜关小黑屋,不给饭吃,写不出来青词,就不准出来。将三个人饿得饥肠辘辘。 而今换了周梦臣主考,这些人也算是享福了。最少周梦臣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同时也证明,想将作者关小黑屋的传统,是有历史渊源的。 如今的嘉靖对青词并没有太好的偏好。袁炜完全是备份的备份。所以景王一走,袁炜的日子也就不长了。去掉袁炜,内阁就必须补人了。 这就是周梦臣所想看到的。 果然,徐渭的文笔之精彩,周梦臣这辈子都比不上了。数百字,将景王就藩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感人肺腑。似乎景王就藩,乃是解决父子,兄弟,君臣种种问题的最好办法。 徐渭的文章,仅仅是一个开胃小菜。 对于稳固太子地位的事情,高拱决计不落人后,高拱更是亲自上书,支持景王就藩,在此之后,大明各级官员纷纷上书支持这一件事情。 毕竟,尊卑有序,嫡庶有别,这是大明朝廷政治正确。即便是徐阶在这一件事情,也不好发声。 他不可能因为周梦臣站太子这边,他就要站到景王这边。这既不符合他的政治观念,也侮辱了他的政治智慧。也就严世蕃狂妄自大,觉得可以在国本上做文章。 看万历一朝关于太子之争,就能看见文官固执到什么程度。 面对如此局面,嘉靖自然也没有想过保景王。 嘉靖本性就有几分凉薄,他对太子看重,并不是父子之间有多少亲情,他更看重的是太子作为他政治上的接班人。他对前太子倒是真的喜欢,对于而今抚养在膝下的太孙,也有几分感情。但是对太子与景王,当初都没有多少感情。而今也是没有。 很多安排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而今景王在政治上的价值,已经没有了。嘉靖自然也不会留他。 只是到底是父子一场,嘉靖将景王叫到宫中。好生安抚了一番。 景王没有别的反应,只是流涕,想要表现出一番纯孝,让嘉靖心软,而留在京师。但是怎么可能,嘉靖仅仅多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就打发了景王。 景王只能哭哭啼啼地去安陆了。 说起来景王的待遇也不错,安陆乃是嘉靖潜邸所在。是原来的兴王府,这里也有兴献帝的陵墓在,在规格上超过一般的王府。再加上嘉靖格外给的一些钱财。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是景王如何肯服气。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失败的原因,不在其他,就是没有儿子。于是,他到了安陆之后,一心一意想一件事情,那就是生儿子。 于是广纳女子,日日笙箫就不用说了。 只可惜,景王似乎受到水银毒害更大。他一辈子都没有儿子,反而因为操劳过度,一命呜呼,死在了嘉靖的前面。 当然了,这是后话不提。 景王出京这一件事情,刚刚尘埃落定。周梦臣就得势不饶人,开始收集袁炜的各种问题。 虽然说,袁炜出局已经成为定局。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袁炜出局,是因为他政治上的根基断了。但是明面上却不可能这样说。自然要寻些合适的理由来办了。而正如之前所言,大明官场风气如此,很多人是经不起放大镜般的考察的。 周梦臣自己也不敢说自己金身不坏,而袁炜这个人,品德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周梦臣如此针对性地寻找,自然找到一大把黑料。 就在周梦臣准备发动对袁炜的弹劾时候。张居正忽然来访了。 张居正见了周梦臣也没有客气,说道:“老师让我传话,说想要见你。”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首辅,要见我。直接派人传话,让我去内阁一趟就行了。何必请你过来?” 张居正说道:“老师,不是要在内阁见你,而是在灵济宫。” “灵济宫?”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这就有问题了。” 大臣们之间,私相授受是大忌。周梦臣与徐阶之间又是敌对关系,简直是势同水火了。而今徐阶请周梦臣去灵济宫密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当然了,周梦臣不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徐阶不是那种人。他只是摸不到徐阶的脉。 周梦臣问道:“叔大,首辅让我过去说什么?” 张居正说道:“我不知道。老师没有说。想来与袁阁老有关系吧。”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道:“如果是这一件事情,那就请转告首辅,我就不去了。” 张居正说道:“不管怎说,你还去一趟吧。你与老师之间,即便有些争执,也是君子之争,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周梦臣心中冷笑:“君子之争?呵呵!”不过,他也觉得张居正说得对。在这上面他要向徐阶学习,私下恨不得打出猪脑。但是表面的功夫,却一点也没有拉下。 传说,严嵩下狱之后,徐阶去看严嵩的事情,也是客客气气的,并没有什么发泄羞辱的举动。但是这并不妨碍,徐阶将严嵩弄得生不如死。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转告首辅,我准时赴约。”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四章 人心 第八十四章 人心 灵济宫几乎是徐阶的大本营了。 他在北-京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与灵济宫扯不开关系。所以周梦臣来灵济宫之中,就被人引入后院,只见道路曲曲折折,灵济宫对周梦臣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但是他也没有想到,灵济宫之中居然如此别有洞天。 在四方花草环绕之中,几乎怀疑是绝路之地,偏有一转,一座八角凉亭出现这里。周围花草簇拥,四周还有活水,水上荷花映日,别有风情。 周梦臣都没有想到,此地闹中取静,虽然数墙之隔,就是京师的街道,而今此处却恍若深山之中。有花开鱼跃,甚是浪漫。 徐阶一身宽松的道袍,戴着斗笠。垂下一杆,居然在钓鱼。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是什么深山隐士之流。 周梦臣似乎怕惊了徐阶的鱼。轻轻走过去,行礼道:“首辅大人。” 徐阶也没有回头,仅仅是招呼一声,说道:“坐。” 周梦臣坐下之后,却有人鱼贯而来,送上一桌酒菜。徐阶这才放下手中的鱼竿,耷拉在一边。与周梦臣在凉亭之中,相对而坐。 徐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飞熊,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周梦臣心中默算片刻,说道:“快二十年了。” 徐阶还在国子监的时候,周梦臣就与徐阶打过照面。算是认识了,而今算算也就十几年了。 “当年我是没有想到,你会走到今天。”徐阶说话之间,有一些唏嘘,这倒是实话,当初徐阶对周梦臣看法从来是虽然有能力,但是前途有限,是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加以扶持。毕竟张居正是他的爱徒,将来也是要有自己的人脉的。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他看不上眼的人,成为了他最大的对手。与高拱并列。 周梦臣说道:“当年我倒是知道,少湖公早晚有今日的地位。”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夏公之慧眼,我是万万比不过的。真是明见于万里之外啊。” 周梦臣一愣,不明白徐阶怎么忽然说起夏言了,心中转了几个弯,才明白徐阶的思路。 周梦臣之所以知道徐阶早晚有今日,那是因为他记得历史。而周梦臣一些事情还不至于干预这么大。毕竟,周梦臣在嘉靖二十四年才到了京师。但是很多内阁候选,早在十几年前的科举考试之中,就已经埋下伏笔了。 圈子就这么大。当年徐阶能脱颖而出,即便世事有些变化,徐阶依然能脱颖而出。 出于这个判断,周梦臣才笃定徐阶一定能战胜严嵩的。所以才夏言临死之前做了一些安排。让徐阶接纳了夏言的余部。 而徐阶决计不会想到周梦臣这个思路,在他想来,这定然是夏言临终之前的安排。周梦臣与他,都是夏言寄以厚望的人。结果事实证明,夏言真的目光如炬。 他将严嵩掀翻,算是为夏言报了仇。而周梦臣一直庇护夏家,夏言的儿子而今已经成家立业了。虽然没有可能再回到大明权力巅峰。但是血脉总算是传承下来了。 这种眼力,徐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 而今的他。却也面临夏言一样地选择了。 徐阶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我也没有好好聊聊了。” 周梦臣以为徐阶要与他说关于袁炜的事情。所以有意搪塞说道:“大家都忙没有时间吗?” 徐阶这一次可不是与周梦臣搪塞的。他说道:“飞熊啊。你的才能我一定都不怀疑,天下可托付大事的人不过三五人而已,你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一直担心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 周梦臣说道:“大人请讲。” 徐阶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是万万急不得的。你做事太急了。你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有多少,兵制改革,银行,币制,开海,海外政策。乃至于水利政策。盐政等等。” “这都是年轻人的通病。譬如遇见一座旧房子。年轻都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确,老房子老了,风吹日晒,虫蛀火侵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框架还在,只需寻一些日子,翻顶换椽,补墙修瓦,就行了。但是你非要推倒重建,甚至连地基都要重新挖掘,这不行了。” “家里的房子只需摆平家中老小,自然怎么做都行。天下却是万言万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些年朝廷风雨飘摇,人心思定。你在做这样的事情,就没有想过,这房子修了一半,却再也修不好了。将来一遇风雨轰然倒塌。你就是千古罪人。” “须知王安石前车之鉴。” 这就是徐阶与周梦臣最根本的区别。 如果说大明朝廷是一座房子。严嵩从来不在乎房子会不会倒了,而是要从房子上拆下东西,塞进自己的口袋之中。至于其他的,他根本不管。徐阶是承认这房子破了。老了。有问题了。但是他所想的,就是缝缝补补又一年的心思。将朝廷一些能尽复旧观的地方。就回到以前,实在不行,可以做一些结构上的创新。但那是旧一套实在不能用的情况下。 而周梦臣在外面奋斗,搞到京师的钱越多。徐阶手中越宽松,就越觉得大明体制改革,到了而今已经来一画上句号了。毕竟大明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 一旦财政问题解决了。徐阶就觉得朝廷老一套又行了。 而周梦臣从来是怀着改变大明的心思来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徐阶知道周梦臣一进内阁,必然大刀阔斧的动手。这也是徐阶一直不想让周梦臣入京的原因。 周梦臣没有想到徐阶今日会说出这个问题。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他早有腹稿。根本不怕徐阶问。 周梦臣说道:“首辅说的极好,可惜朝廷不是房子。风吹日晒,虫蛀火侵,说得很轻松,但是放在百姓身上,就是水旱蝗饥,不知道多少百姓,生民相食,民不聊生。旧房子是能住人的。但是朝廷一个失望,下面就是不知道多少百姓的死难。” “关乎生民之大计,岂能马虎?大明二百年天下,时过境迁,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遗泽千古。但很多东西到了而今也不适用了。本着太祖高皇帝爱民之本意,定然除恶务尽。见不善必改之,岂能因循守旧,抱残守缺。” 徐阶说道:“为相者,当协理阴阳,眼睛之中容不得沙子,不是为相该有的气度。” “对。”周梦臣说道:“首辅大人说得很对,然从小读书,我就知道,取上得中,取中得下,取下自然不及之。我做事的手段,首辅也是知道的。不敢说恰到好处,但也是缓急有度的。不至于生变。而朝廷局面如此,我等为政之人,就不敢立志高远,首辅想苟且之,而下面官员胥吏,所思所想,已经是不可问了。” 徐阶有些激动,说道:“飞熊,何至于此?你所想太过了。” 周梦臣说道:“首辅,人心思定,乃是士林之心思定吧。至于天下人,前有倭乱,后有张琏,又有西南之乱,各地百姓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首辅您真的了解吗?这天下,到底是人心思定,还是人心思乱?” 这一句话说出来,徐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徐阶说人心思定是真的。周梦臣说人心思乱,同样也不是假的。只是这人与人是有差别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五章 选择 第八十五章 选择 徐阶的基本盘就是士林。说实话,嘉靖这位皇帝与严嵩这个首辅,对士林进行了极大的摧残。嘉靖最大的问题,就是三种,第一任用严嵩,第二财政上过于奢侈,占据本来就不多的国家财政。第三,就是对士林从来不信任,且下意思敌对的。 对于很多士大夫来说,嘉靖一朝是很难熬的。 所以徐阶说人心思定,士大夫们希望有一个正常的皇帝,希望有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不至于朝中厮杀如此惨烈。一个不小心,半辈子的心血都不在了。被远窜边远之地,一辈子都没有希望回京了。 这就是徐阶口中的人心思定,而徐阶秉政以来,更多时候就想重建弘治年间君臣和睦的政治关系。 但是周梦臣口中的人心思乱,却是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宁肯一死,也要搞出一个名堂来。毕竟不管怎么都是死,何不拼死一搏。 这表现在倭寇之中,有很多中国人加入。而张琏这个飞龙皇帝,更是农民起义。西南一直都没有安定过,如是种种。都代表这天下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徐阶在京师时间长了,对地方上的了解都是很浅薄的。毕竟这些地方官没有人会与自己的上司说实话的,徐阶这听到的消息,都是粉饰又粉饰过的。 而且北-京这一段时间发展一直都很好。 北-京的经济发展,得力于几个方面,第一工业革-命。古代人的效率,虽然蒸汽机发明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但是而今蒸汽机依然在普及之中。因为北-京周围多煤,更不要说天子脚下,一些硬件条件还是够好的。也是蒸汽机的发源地,如此一来,这里自然聚集了很多工厂。 只是这里的工厂主自然的依附于某些权贵,商税自然是收不上来的。 第二,就是与蒙古贸易打通。 从大同到云中,然后到外蒙,沿着钦察道,也就是后世西伯利亚铁路的这一条路,通往欧洲这一条路,在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打通了。 虽然这一条商路而今承载是相当有限的。但是源源不断物资输出,不仅仅带动了大同,山西的经济,也通过西山运河,带动了北-京的经济。南方货物想要出关,北-京就是重要节点。 第三,就是外城的发展。 十几年前,周梦臣修建的外城,还是一个鬼城,除却城南一些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但是而今十年过去了,有源源不断人从各地搬入北-京外城。 以至于北-京外城的空地迅速填充。 虽然而今不能说,北-京外城之中没有空地。但是依旧很少了。这样的大规模的建设,自然也会带动经济,再加上土默特部覆灭之后,北-京附近相当安定的环境。 所以这些年仅仅看北-京的话,其实大明似乎还不错。 但是北-京的一切并不代表整个大明。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好了,我让你过来,不是说这个的。我老了。这天下终究要到你们年轻人手中的。不过是早点晚点而已。” 周梦臣也岔开话题。因为他知道,他与徐阶都是有自己坚定的政治观点的,绝对不是那种,别人说几句,就忽然转变的人。 对于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们每一个人 都有自己的道理,甚至为了实践自己的道理,不惜代价。岂能是言语所能动的。 再说下去,不过是大吵一架,又是何必? 周梦臣说道:“首辅客气了。而今天下还要首辅掌舵才是。” 徐阶哈哈大笑,说道:“你真这么想就好了。”随即他将两封奏疏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今日找你来,是让你看这个的。” 周梦臣拿过来一看,顿时皱眉。两本奏疏都看了,更是心中不明就里。 这两封奏疏,都是袁炜写的,一封是告老的。一封是弹劾周梦臣的。 周梦臣有些想不明白,两封截然相反的奏疏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问道:“首辅的意思是?” 徐阶说道:“这是我给你的一道选择题,对,就是选择题,看你选那一个?” 周梦臣说道:“我如果回去之后,弹劾袁炜?” 徐阶说道:“袁炜就会拼死一搏,有我支持,你这一关不好过。” 周梦臣说道:“那我怎么选?才能让袁炜告老?” 徐阶说道:“其实袁炜告老仅仅是一件小事。我还可以帮你更多,比如让你在高拱之前入阁。” 周梦臣一愣,他心中更是有无数种思量,他可以吃过徐阶的亏,此刻在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算计。难不成,徐阶在离间他与高拱。 不过,徐阶在某种程度上是找对突破口了。 周梦臣与高拱之间的联盟,未必不是隐忧的。他们之间的隐忧是,他都不是能做二把手的人,没错,周梦臣一路走过来。何曾给人做过佐贰官?都是正印堂官。虽然不能说多霸道,但是行事风格,说不好听就不是独断专行,说好听的,是说一不二。而高拱又是什么样的人? 高拱与太子之间感情深厚。正是如此高拱觉得自己对大明江山富有责任。为人专横霸道,徐阶有时间都受不了高拱的霸道。更不要说周梦臣了。 周梦臣决计不想坐稳高拱的副手的。 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周梦臣能不能先高拱一步入阁就很关键了。毕竟入阁之后的顺序,想要改动说难也不难,主要看对谁的。对于高拱,那种性烈如火脾气,想动他屁股下的位置,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周梦臣将来与高拱也有一定的合作空间。 也不想撕破脸。 只是袁炜倒台之后,高拱也是入阁的热门人选。只是高拱的事情牵连到太子。关键不在高拱身上,周梦臣才有一线先机。而徐阶的这一句话,其实也可以反着理解。 那就是他也可以让高拱先周梦臣一步入阁。 这一点,周梦臣也不怀疑徐阶能做到这一点。 周梦臣说道:“首辅,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徐阶说道:“不是我想要一个承诺,与一个保证。”徐阶说道:“在你入阁之后,我会告老的。” “什么?”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首辅,您为什么这么想?” 周梦臣很明白,即便他打了徐阶一个措手不及。但那仅仅是一时的,更有嘉靖的偏心,等他进入内阁之后,嘉靖的偏心很可能不存在了。 毕竟,嘉靖两相牵制的手法,早就被周梦臣摸透了。在互相牵制的时候,还有一个主次问题。如果两个人之间有同等的权利,那么朝廷根本无法运转下去,必须一主一副。 那么谁主谁副?这个就明摆着了。 徐阶一定是主,毕竟是首辅。 周梦臣作用是来牵制徐阶的,而不是来代替徐阶的。这个定位一定不会变的。 也就是说,周梦臣入阁之后,不会影响到徐阶的地位,甚至徐阶的地位更稳固了,嘉靖甚至会转变方向,让周梦臣承认现实。 如此一来,徐阶最少有数年的首辅可以做。而今却忽然同说徐阶要致仕。周梦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权力是最诱人不过了。周梦臣自己其实也很贪权的。周梦臣见过无数为了权力厮杀的官员,但是如徐阶这般,在自己权势最顶峰的时候,轻飘飘地说自己要告老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甚至觉得徐阶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 这一次是周梦臣想多了。徐阶这一次是深思熟虑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六章 姤卦 第八十六章 姤卦 其实,徐阶在这一件事情思忖了很久,徐阶又怎么会一点也不贪恋权位?之所以如此,他主要考虑到这几点 ,第一点,就是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似乎拿不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这个年轻人不是周梦臣。而是以周梦臣为首很大一批人改革派。 历史上隆万之政,就是由这些人主导的,张居正是他们的代表。甚至可以说没有张居正,还要高拱,没有高拱还有别人。总是会出现一个这样的人物的。 每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的出现,不仅仅他自己的才华,也有历史的必然。 在这里又有一些不一样,因为周梦臣很早之前,就公开说过自己政治理想。而且周梦臣每到一次,解决问题从不遵循旧制,而且有很好的效果。 如此一来,周梦臣代替了张居正高拱,成为这些改革派的领袖,同时,周梦臣的成功经验,也鼓励了很多其他人追随。 声势要比历史上浩大多了。 徐阶之前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感觉不深。但是报纸这个东西出来之后,徐阶深刻地感觉到这种思潮。 毕竟之前徐阶左右士林舆论的办法。并不是他自己亲自下场劝说每一个人,而是与一些德高望重影响力大的士绅名士联系,搞定了他们,他们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就能搞定一大批人。 至于除却名士之外的士林,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或者说他们的发言权是被这些名士显宦代持了。 而今有了报纸,这些名士显宦大多少都是老人。这也是中国特色,毕竟有权威的大多少数也都是老人。他们是未必多理解这个新鲜事物的。真正拥抱报纸的都是年轻一辈的,当然了,这种年轻更多是指政治上的。而不是真的小年轻。或者该称之为少壮派。 徐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想变法的人有这么多。包括了他自己的弟子,张居正。 徐阶这个人说谨慎也对,说胆小也有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看少壮派都这样想。要他配合这些小年轻,他是不肯的。但是让他打压他们,大大出手,将这人全部给干翻。 徐阶有这个能力,却没有这个想法。 他很清楚严嵩当初的窘境。如果严嵩年轻十岁,决计不会纵然严世蕃如此,也不会落得如此惨淡下场。徐阶今年六十岁整。虽然在政治上,他还不算老。但是他终究有老的那一日。 他要顾惜自己的身后名。 如此纠结之下,徐阶自己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是姤卦。卦象来看,上乾下巽,乃是阳尽阴生之象。卦辞:女壮,勿用取女。意思是这个女人,又强壮,又彪悍,是不能娶来做老婆的。 在徐阶看来,对这个卦象的解释就是,他是不可能让周梦臣臣服的。即便强行让周梦臣臣服,双方也是不可长久的。必有胜负。 夫妻,又是主客。可以说夫上妻下。 这个卦象总体上来说,就是说明一个人巅峰期已经过去了,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所以是阳尽阴生,这个时候,就要振作精神,重新雄起,否则是不可长久的。 徐阶不是太信鬼神之道。但是这个卦象说道他心里去了。 如此一来,徐阶才决定急流勇退。 但是退也是讲究怎么退法。 徐阶要安排好自己,乃至自己子孙的后半生。他想要的东西,自然要从周梦臣这个得到。 徐阶说道:“我怎么想不重要,你就当我是一时冲动。你而今可以选了,选弹劾袁炜,那么咱们就朝廷上见个真章。如果选另外的。就看你的诚意了。” 周梦臣还用选? 根本不用选。他其实也不想与徐阶对阵,太老奸巨猾了。周梦臣在政争上对徐阶甘拜下风。他自己觉得自己有些手段,但是他的那些手段,在徐阶面前都不大够看的。 如果徐阶愿意退出,这是周梦臣想都不要想的好事。 周梦臣说道:“首辅要什么承诺。什么保证。” 徐阶说道:“我在首辅任上,也不是没有得罪人的。你要保证,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得翻我的旧账。如何有人要查办徐家,你要担着。”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徐公,我是可以一口答应下来的。到时候就另说了。所以今天给徐公说明白,徐公在任上所有事情,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担着了。有谁想翻案,我都按下去,但是这仅仅代表徐公,不代表徐家。” 徐阶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家门不幸,让飞熊见笑了。我回去之后,定然收拾门户。如果我主动整顿家门,飞熊可否高抬贵手啊?” 徐蟠在松江的种种行为,徐阶是有所耳闻的。但是毕竟是他的公子,他派人去训斥一番,也是不管用的。 周梦臣说道:“松江知府海瑞同意了,我就同意。” 徐阶说道:“那好。”此刻徐阶还不知道海瑞这一关有多难过,徐蟠不脱层皮是过不了的。他以为区区一个知府,他即便是不在首辅任上,收拾一个知府,也是抬抬手的事情。 周梦臣问道:“首辅要什么保证?”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也是为家门所累,我那逆子做的事情,我也 知道一二。都是为了钱。我倒是不在乎,而今退下来的。总要为子孙谋一个生计 。久闻飞熊是点金妙手,可否指点一二。” 周梦臣这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要钱吗?这还是比较简单的。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而今江南 财赋都在海贸之中,如果想求一生计,还是向海贸上求。不过,徐家想来不善于经营海上。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但是如果真能成功,将来富可敌国,也未必不能。” 徐阶说道:“愿闻其详?” 周梦臣说道:“糖。而今朝廷通西洋的大宗货物,茶叶,盐铁,瓷器,丝绸,药材。在我看来,其中糖的潜力最大。而今广东,福建,虽然都有糖出产。但是数量不多,品味不佳。而台湾,湿热多雨,最适合甘蔗生产,而今多有荒地,更有东海卫守护,地广人稀,如果阁老能迁数千上万口开荒种甘蔗,然后熬制成糖。直接出卖海外,简直是一本万利。” 周梦臣所言是真的商机,台湾郑氏糖业就是财政收入大头。奈何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只是怎么赚钱,但是赚钱也是需要资本的。 在台湾上种甘蔗,规模小了,根本没有什么用。但是规模大了,根本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而徐家是玩得起的大家族之一。而徐蟠这个人,客观地说,他也是有一定的经营能力的。在徐蟠主持之下,徐家敛财。其实不单单在土地上,还在商业上,仗着徐家的政治地位,搞一些垄断市场的行为。 而周梦臣也希望徐家能做一个表率,让江南世家开始开拓海外,这当他们经济上与海外不可分割的时候。那么在政治上了岂能不支持周梦臣的还海洋政策。 徐阶没有细问,说道:“等我回乡之后,还劳烦飞熊派人指点一二。” 周梦臣说道:“好说,好说。”他忍不住问道:“阁老,你就那么相信我?” 徐阶哈哈一笑,说道:“我不是相信你,今日之事,而今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为外人所知的。另外,我不信你,也要信得过叔大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七章 一言为定 第八十七章 一言为定 徐阶敢这样做,看似信任周梦臣,其实是拿捏准了几点。 第一,周梦臣一直在营造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名声。这不是周梦臣沽名钓誉,而是周梦臣立志成为儒道的开创者,就注定了这一点。别的不说,单单说朱熹。 很多事情,朱熹做了没做,都还没有搞清楚。但是已经被弄得狼狈不堪,在士人之中广为流传。周梦撤也知道,他即便什么也不做。估计今后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 但是他而今留下一分实证,就为后世留下了百倍谈资。故而他自然谨言慎行,他并非不爱女色。但有名分的女子,也只有一妻一妾而已。他所过之处,遇见发财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周梦臣有心的话,而今周家定然富可敌国,但是周梦臣而今的家产,也不过四五万两之多。这还是因为北-京外城开发,让周家的铺面自然升值,而不是他做了什么经营。 徐阶不觉得周梦臣愿意承担一个背信忘义的名声。 毕竟如果周梦城正位首辅,为徐阶遮掩风雨,根本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徐阶扪心自问,他在内阁这么多年,如果说一点违心的事情,得罪人的事情都没有做过,那是假的。但是大多数事情,都是问心无愧,可令天地鬼神共鉴之。只是徐阶防的乃是有人借题发挥。 毕竟政治上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对错可言的。 第二,就是张居正了。 徐阶对这么多弟子悉心培养,为得是什么?不就是这两件事情,传承自己的政治理念,此其一也。庇护自己晚年生活,此其二也。 徐阶可惜的事情,前者已经不用想了。 李春芳倒是对自己这个老师奉为圭臬,在品德上也不错,算是正人君子。奈何政治上,不能太没有底线,这样的人是做不长远的。但是太有底线了也不行了。这样的人同样数走不长远的。 奈何李春芳就是对自己这个老师太忠诚,太孝顺了。太老实了。根本是站不住脚的。 更何况,徐阶已经看清楚大势了。一场变革势在必行。他在位上,能压制数年,也是不可避免的。李春芳没有看到,而张居正早早地就加入其中了。 而且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 在徐阶退下去之后,他很清楚关于他的政治继承人,李春芳与张居正必然有一场波折。不要看而今两人一高一下,但是李春芳定然不是张居正的对手。徐党大多数人都会投入张居正麾下。 如此一来,张居正也必然要保护自己这个老师的身后名。周梦臣也不能不考虑这个重要助手的想法。 总之,答应这些,对周梦臣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周梦臣也找不到自己不答应的理由。 周梦臣一把按在袁炜致仕的奏疏上,说道:“那么一言为定。” 徐阶说道:“一言为定。”说完这一句话,徐阶的表情很是复杂,说道:“飞熊,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而今朝野比严嵩那会儿好了不少。但是底子薄,经不起折腾。北宋亡于王安石变法,前车之鉴,你要小心。” 周梦臣说道:“首辅-----” 徐阶一摆手说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 徐阶对周梦臣的了解,与周梦臣与徐阶的了解相差仿佛。 徐阶也知道,周梦臣根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政见的。只是严嵩的烂摊子,是徐阶一点点收拾的。一遍洗刷吏治,一遍整顿朝廷上下。就是要让朝廷正常化,最少不能让区区一个工部侍郎,居然号称小阁老,这成何体统? 当然了,这种好转,也有周梦臣带来的变化。海关关税大笔流入,改变了大明的财政结构,也给了朝廷更多的行政空间,最少不是被钱绑得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徐阶很担心,周梦臣一场变法。别的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搞成了如北宋一般,新旧党争不断。以至于亡国。 周梦臣虽然被徐阶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压回肚子里。 他其实很想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党争的局面已经形成了。今后只会比而今更加严峻,而不会比而今更好。 官场上就是这样的,每一个人拼命地往上爬,同时为了往上爬,每一个的道德底线也就越来越差。差不多的同僚,一个舔上司,一个不舔,然后舔得那个上去。最后就会变成所有人都拼命舔上司。不顾其他。 而今嘉靖朝所谓的党,如夏党,严党,徐党,周党,更多是在官场上同年旧部政见结合起来的。是以一个核心人物,与数个次核心人物,已经围绕着这些核心人物与次核心人物结构。 可以说,只要这几个核心人物,一下台,大部分人都会立即转变风向。 但是在万历朝,天启朝的党争,可不是这个样子了。万历朝已经出现以地域为核心的党派之争,到了天启年间,天启皇帝忍无可忍,出重手,关门放魏忠贤。倒是取得了一点成果。 当然了,魏忠贤为恶之事,也不是假的。 至于到了崇祯朝,满朝上下,都是宁负朝廷,不负乡党,负朝廷,死的是自己,负乡党,自己一家都没有什么未来了。 这不是周梦臣变法不变法所改变的。 这是大明皇权衰弱的必然。 而大明皇权的衰弱,也是不可挽回的。大明体制之中,是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的。但是而今文官已经将各种权力侵吞的差不多了。以嘉靖之能,也不过是分化瓦解,拉一个打一个,保持平衡。 看似强势,但其实已经表现出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在大明,皇帝的权力只有在朝廷内部激烈斗争的时候,才能显现。也就是谁,大明皇帝的权力已经比不上文官总和。 而皇权与文官权力的此消彼长,也就是正德前后的事情。特别是正德去世后,在嘉靖继位之前,有一段时间,皇位空悬,杨廷和作为首辅主政的时间。这一段时间是非常关键的。 即便嘉靖将杨廷和给掀翻,但是杨廷和当初的政策,嘉靖也没有完全推倒。 非不愿,实不能。 不说过别的,仅仅为了限制缓和党争,周梦臣觉得就必须变法。最少搞出一套限制党争的政治制度。 可惜这些东西,不能给徐阶说,徐阶是不会听的,听了也不会信的。信了也不会相信周能臣能做到的。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身在千里之外,心如比邻之间,有时候,身在咫尺之间,心却隔着楚河汉界,五湖四海。 周梦臣与徐阶用过一顿饭之后,周梦臣回来之后,立即将徐渭与何心隐叫过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心隐首先皱眉,说道:“不对啊。我在徐党那边安插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一点佐证这个消息的事情都没有。似乎徐党上下,包括李春芳,张居正等核心人物,都不知道。否则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梦臣瘫软在躺椅上,轻轻地晃动,揉着眼角,说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徐阶忽然弄这么一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这条件太好了。太符合我心意了,简直让我心想事成,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东西?” 周梦臣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他在徐阶手下栽得跟头,又不是一次了。越是顺利他内心越是不安。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且看且行 第八十八章 且看且行 徐渭沉吟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徐阶说得是真的。” “谋国与谋身,并行而不悖,这就是徐阶。夏言之死,严嵩之死,乃至翟銮的下场,可以说本朝这几十年来,首辅没有几个是安稳收场的。从杨廷和开始,要么病死任上,要么身败名裂。杨文襄,何等英雄,功业也不下于大人,临终也不是恨恨不平。可以说,咱们这位天子,实在薄情。” “首辅不会为自己打算打算。” 嘉靖以来首辅,杨廷和,将冕,费宏,杨一清,张璁,李时,夏言,翟銮,严嵩。杨廷和的下场不用说了。蒋冕反对大礼仪被削官罢职。费宏卒于官,杨一清被张璁摆了一道,最后背着污名回家,临死都不平。张璁倒是下场不错。重病不支,回乡之后病死了。哀荣不错,李时卒于官,夏言,翟銮,严嵩的下场不用说了。 可以说,给嘉靖当首辅,最好死得早一点。 否则的话下场都不会太好。 周梦臣说道:“其实我也想过,徐阶会为自己的打算,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太早了。他明明可以在任好几年,再思量这一件事情。” 徐渭说道:“当所有人都觉得某人该退的时候,很可能就退不下来了。当然了,这是我一点想法。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觉得不管徐阶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今都可以答应他。” 周梦臣说道:“此话怎讲?” 徐渭说道:“徐阶要的承诺,太远了。那是将来的事情。他要所谓保证。而今都可以给徐家。这门生意虽然赚钱,但是对大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徐阶真别有图谋,给了的东西,大人就不会再拿回来?” 周梦臣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周梦臣一直保持对海上贸易的影响力。这一点在这几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就是海上贸易的管理,一直在鸿胪寺,而鸿胪寺卿是谁,杨继盛。 周梦臣最坚定的盟友。 其次,海上贸易的参与者,大多都与江南银行有关系,与水师有关系。等等。都在周梦臣的关系网之中。 所以,周梦臣想扶持某个人在海上贸易之中发财,是有些困难的。毕竟海上很多事情,不是光有政策或者其他支持就能够成功的。还有看具体这个人怎么做事。 但是要想让谁做不成事情,却是很容易的。即便徐阶在这个方面与周梦臣斗,也未必斗得过,这是周梦臣的优势领域。 徐渭说道:“既然如此,何不且行且看,观其言,察其行,即便是假的,我们也好做准备。” 周梦臣内心之中,依然有一丝丝犹疑,沉思片刻,说道:“如此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周梦臣还在这里怀疑徐阶的心思。 徐阶这里已经开始行动了。 宜春宫中,徐阶拜见嘉靖,随即说起了各方的事情。 “江南四府水灾,松江知府海瑞治水有功,吴淞江疏浚,大大减轻了各地水灾。江南巡抚为海瑞报功。”徐阶说道。 嘉靖说道:“海瑞,是周梦臣爱将吧。内阁什么想法?” 徐阶说道:“海瑞年资太浅,举人出身数年之间,就因公到了知府,臣以为封妻荫子足以。” 嘉靖点点头,根本比在乎。反而问道:“万寿宫如何了?” 徐阶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万寿宫预计明年才能落成。” 朝廷一有钱,嘉靖就忍不住嘚瑟。说起来宜春宫才十年上下,对于嘉靖来说,宜春宫已经不老了,他要住新房子。特别是这十年之间,建筑技术,也发展迅速,特别是有水泥,钢筋,玻璃等新材料为主的新建筑,更是出现了不少。嘉靖自然也要有的。 所以,就有了万寿宫。 徐阶对于万寿宫这一件事情,十万个不满意。太花钱了。各种木材就不用说了。单单是新工艺的地暖,在整个宫殿下面都铺上一层铜管。 在大明。铜是什么?是钱。 铜是可以直接铸钱的。 再有各种要求,虽然玻璃制品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大块平整没有瑕疵的玻璃,依然很值钱。而且这玻璃的面积越大,就越贵。而万寿宫的设计之中,是有很多大块透亮的玻璃需求。每一块都要好几百两。 可以说,死贵死贵的。 而且特别容易碎,还很多块备用的。 总之,花钱如流水。 但是徐阶知道,他不能不做。毕竟嘉靖对朝廷上的平衡,仅仅在于下面的人能满足嘉靖日常所需,其他的事情,是可以平衡的。但是如果下面的人不将大明皇帝的心思放在心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万寿宫工程,乃是从嘉靖三十九年,也就是严嵩倒台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嘉靖就提出来。徐阶也是种种手段拖了一年多,最后不得不开始动工。 而今已经有二年多了。还没有完工。 固然是这个工程量很大,但也有徐阶的心思在里面。搪塞吗。只是徐阶再搪塞,也必须办成。不过此时徐阶没有这个心思,他决定致仕了。老子都准备不伺候了。还管这个。他准备将这一件事情扔给下一任来办。 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当今这位陛下,是多么难伺候。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嘉靖说的。徐阶说道:“陛下,您也知道万寿宫有很多新工艺新手段,老臣也是不明白的。他们动辄停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派人催过好多次了。请陛下放心,我回去之后,就让工部尚书张叔大,去好好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嘉靖眼睛瞄了一下徐阶,说道:“也好,就看看张叔大的手段了。” 徐阶说道:“陛下,老臣这里也有一件事情,奏请陛下。”随即徐阶将一封奏疏呈上去,自然是袁炜乞骸骨疏。 嘉靖看过之后说道:“袁炜的病怎么样了?” 袁炜在上奏之前,已经在家中病了好几天了,是真病还是假病,不知道。也不知道徐阶用了什么手段,让袁炜乖乖的请辞,想来这个过程对于袁炜来说,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 徐阶说道:“一旬了。” 嘉靖说道:“一旬了,看来病得不轻吧,令内阁派人去探视吧,就说朕离不开他。” 嘉靖虽然这样说,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其实嘉靖已经准了。 大臣致仕一般是三辞三让。嘉靖也准备走个流程。只是嘉靖这个流程有些简化,最少要下个圣旨,给袁炜加一个散官什么的。表示对老臣的尊重。 嘉靖并没有。甚至言语之间,还有几分督促的意思。似乎言下之意,是让袁炜快快走流程,快快滚蛋。 徐阶说道:“老臣遵旨。”随即徐阶又说道:“陛下,如此一来内阁的人手又不够了。” 嘉靖眼睛之中精光一闪,说道:“首辅觉得,谁可以补入内阁?” 徐阶说道:“臣以为有两个人最合适,一个是周梦臣,一个是高拱。” 嘉靖说道:“朕以为会有张叔大。” 徐阶说道:“内阁是为陛下办事的。叔大做事还是浅薄了一些。等下面熬上一段时间,等老臣走了,再入阁不迟。” 嘉靖说道:“好,就凭首辅这一句话,朕就答应了,保张叔大一个大学士。” 徐阶说道:“老臣谢过陛下。” 嘉靖说道:“那首辅觉得,这两个人,谁更合适入阁,或者说两个人都入阁?” 徐阶说道:“臣以为周梦臣要比高拱合适。”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十九章 周梦臣如愿 第八十九章 周梦臣如愿 嘉靖说道:“卿细细讲来。” 徐阶说道:“老臣以为,内阁人数,当以单数为好,补一个,极为三人,如果补两人反而不好。而一次性补上三人,臣担心内阁会乱套,想来想去,还是补一人为好。当然了,陛下有旨,也是可以的。” 嘉靖点点头,说道:“也罢,这一次就补一人吧。” 徐阶继续说道:“至于周梦臣与高拱,两人臣也是难以取舍,两人都时候国士之才,谁都可以入阁。但是必然有一个高下,臣想来想去,在资历上,虽然是高拱更深一些,他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而周梦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但是周梦臣功绩更高,天下咸知,安南定北之功。不得不赏,而且高拱挂尚书衔,才一两年,而周梦臣挂尚书衔,已经很多年了。也担任过一任南京兵部尚书。单单从这一点上来看,还是周梦臣更合适。” “还有一个原因,老臣也不得不思量。那就是高拱与太子之间------”说到这里,徐阶微微一顿,就没有向下面说了。总是总结为一句:“老臣还是觉得,让高拱在下面多磨砺一些比较好。” 嘉靖自然明白徐阶的言外之意。 太子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皇帝既要容忍太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毕竟太子总有一天要当皇帝的。如果太子一点羽翼都没有,将来怎么御极天下啊? 但是,太子毕竟而今不是皇帝。皇帝也不可能容忍太子冒犯自己的权力。 这就是一个很难拿捏的分寸。 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场父子反目的悲剧。 君臣父子之间,这一点是尤其要注意的。 这也是为什么嘉靖允许景王的老师在内阁之中。却要将高拱压在下面,这固然是双方资历上有一点点差距。更多是互相制衡的原因,太子已经有太子名分了。不给景王一点期许,双方如何制衡。 而今景王出京,袁炜致仕。也就是太子的位置已经确定了。 那么高拱要不要再进一步?这一点,徐阶觉得嘉靖未必想。 这一点,徐阶猜对了。 嘉靖本来没有多想,此刻忽然觉得,高拱列入内阁备选名单之中,有些刺眼了。嘉靖说道:“高拱既然是太子的人,就让太子将来用吧。” 徐阶说道:“臣遵旨。” 徐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对于高拱,徐阶是有故意打压的意思的。在临致仕之前,在嘉靖面前上一点眼药。可以说今后嘉靖一看到高拱,估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是太子的人。 徐阶为什么故意打压高拱?这个原因说来复杂。 其实徐阶想要致仕的时候,不仅仅想过与周梦臣做交易,也与高拱做交易。但是高拱直接回绝了徐阶,根本没有想与徐阶私下见面。 这与高拱的性格有直接关系。 周梦臣乃是骨子里的霸道,但是他在外做官怎么多年,早就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直来直去的办。否则的话,周梦臣必然要每到一地都要杀一个尸横遍野才行。 这怎么可能? 虽然不想,但是政治很多时候就是妥协。有政治洁癖的人是做不得大官的。 而高拱虽然不能说有政治洁癖,但是他太刚了,再加上有太子在后面撑腰,自觉自己对太子负有特殊责任。在做事的时候,简直霸道无比,在工作之中,与徐阶顶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高拱正位吏部尚书之后,更是很多人事任命上与徐阶硬刚。 高拱私下对徐阶更是看不过眼。虽然徐阶的外号叫徐婆婆。周梦臣也只是在私下商议的时候,偶尔说一句。毕竟他可知道徐阶是什么样的人。 而高拱却是在公开场合说过。 这也是两人的经历有关系。周梦臣与徐阶亦敌亦友多少年,被徐阶照顾过,也吃过徐阶的亏。更能认识徐阶是什么样的人。但高拱却不一样,徐阶从来 没有对高拱下过重手? 不是高拱特别厉害,是徐阶才不会得罪太子的。 在徐阶心中谋国与谋身是同样重要的。谋国的时候也不耽搁谋身。既然如此,他怎么肯在太子那边留下坏印象? 而徐阶的这种做法,让高拱更加轻视徐阶。 其实,高拱的种种,比如在公开场合称呼徐阶徐婆婆。比如在一些人事任命上与徐阶刚,这些徐阶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唾面自干的事情,徐阶都能办地出来,对于高拱这些事情,更是小事情了。一笑而过的事情。 但是徐阶而今要退下去了,这就成了问题。周梦臣愿意出价,而今徐阶也相信,周梦臣也不会轻易毁约的。而高拱连商议都不想商议一下。 徐阶自然给周梦臣一个附加服务,那就是保证将来是周梦臣压高拱一头,而不是相反的。 此刻高拱还不知道,他眼中的徐婆婆给了一记又狠又毒的暗算,让他这一辈子都与首辅无缘了。毕竟周梦臣年纪比他小,只要周梦臣不出问题,高拱想要上位就难上加难了。 除非,太子登基。 而历史上嘉靖活到嘉靖四十五年。但而今嘉靖戒了金丹。又一心养生,这些年一直很健康,大病都没有生过,一点也看不出要寿终正寝的意思。 活过嘉靖四十五年,乃至于再多活几年,应该是大概率事件了。 甚至徐阶不地道地想,太子能不能活过嘉靖都是一个问题。 徐阶早有耳闻了,太子的生活习惯很不好,据说有童谣道:“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嗡嗡。”说的就是太子。这个“小”字据用的特别精妙。这里就不展开解释。知道都知道。 作为本来身体都不好,却硬要花丛采蜜的小蜜蜂。之前有生儿子的指标在。太子也要养精蓄锐,有种种限制。而今太孙已经有了,嘉靖也不怎么管他。 自然是变本加厉。 能好了才怪。 当然了,这仅仅是徐阶的揣测。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他徐阶退出了政治舞台,这个舞台上的好戏不会完结的。只是换了一个主角而已,徐阶唯一有一些遗憾的是,这一场好戏,他只能在老家看了,不能在北-京看,如此一来,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误差的。 只是徐阶想要退下来,不仅仅要面对自己曾经的敌人,也要面对徐党内部的问题。 徐阶出于自己的考虑,他觉得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是最合适不过了。他对周梦臣扶了一把。今后周梦臣对徐家必然有回报,以他对周梦臣的了解。以周梦臣而今的年纪,即便在政坛上活跃三十年,乃至于更长一段时间都是可能。等他死了之后,周梦臣都足以庇护他的子孙。 而且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徐阶的一生,也算完美了。从当年被排挤出京十年,到回京经营,到夏言身死,接纳夏党余部,在严嵩肆虐的时代,扛起对抗严嵩的大旗,有胜有负,有不堪回首的时候,也有大快人心的时候,终于打倒严嵩,掌握大权,在嘉靖的压力下,收拾严嵩的烂摊子,让大明平息了北虏南倭,让大明恢复了一些元气。 而今又不贪恋权力,安排好生前身后事,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好名声。自己得了大实惠,然后在老家。优哉游哉地度过晚年。 谋国谋身谋家,三者并行不悖。可以说是完美了。 但是对于徐党上下来说,徐阶这个决定,就是晴天霹雳。决计不可接受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徐党的分裂 第九十章 徐党的分裂 徐阶回到府中,只有徐阶与自己几个学生在场,李春芳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了,说道:“老师,为什么推荐周梦臣?高拱不好吗?” 徐阶问道:“高拱有什么好的?” 李春芳说道:“好对付啊。高拱目无余子。得罪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身边也就数个狐朋狗友,他如果压着周梦臣入阁,今后周梦臣也会怨恨他,到时候对付他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而周梦臣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仕途沉浮这么多年,简直,而且党羽遍布天下,根基深厚,一时间难以撼动,等周梦臣入阁之后,就更难以对付了。” 徐阶深深看了李春芳一眼,说道:“你最近大有长进。” 李春芳说道:“多谢老师夸奖。还请老师为学生解惑。” 徐阶说道:“高拱不可力敌,你难道没想过他与太子的关系?我是可以不估计的,但是你今后却不能不考虑。” 李春芳说道:“学生想过,陛下春秋虽高,但身体康健,太子仅仅是太子而已。J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总不能因为高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我们就什么也不做,白白的将内阁拱手相让吧?” 李春芳与高拱之间相差两岁。他们与周梦臣之间相差小二十岁。故而李春芳宁肯让高拱入阁,也不愿意让周梦臣入阁。就是周梦臣的年纪,周梦臣而今不过三十八岁。 虽然周梦臣早就蓄起了胡须,一把胡子让他看上去年纪大了许多。但是年龄是骗不了人的。 其实周梦臣年龄也是一个硬伤。只是徐阶在嘉靖面前,将嘉靖的注意力引到了其他地方,所以才下意思忽略了。毕竟周梦臣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为官小二十年了,很多人都将周梦臣当大佬看,都忘记了,他才不到四十岁。 一个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竞争对手,李春芳岂能安心。这代表了多大的优势。如果有选择,李春芳宁肯将周梦臣按在下面。 徐阶说道:“你这样做也行。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要致仕了。” “什么?”徐阶的弟子齐声说道。 对于这个消息,他们都万万不能接受的。 徐阶的学生们被徐阶提携,都是徐党核心成员,特别是在严党倒台这一段时间之内,可以说是升迁飞速,从李春芳入阁,张居正成为工部尚书就能看出兵来。 一个个都想着被徐阶提携,进入仕途的快车道,忽然听见徐阶说自己要致仕,他们是决计不能接受的。而其中最不能接受的人是李春芳。 李春芳立即感受到自己在内阁之中的地位很是危险。 因为按照内阁替补规则,李春芳是下一任首辅。但是李春芳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下面这些人的对手,不管是周梦臣,高拱,杨博,乃至于自己的师弟张居正的对手。 其实李春芳的想法,从来是辅佐徐阶,坐稳徐党二号人物的位置,等将来徐阶退下来的时候,自己接任首辅,坐上几年,然后致仕。 他从来没有超过自己老师的想法,这或许是他自己的自知之明。 但是而今他在内阁的资历太浅薄了。才短短一年,很多事情都没有理顺,不要说,能不能将徐党全部收拢到自己麾下,单单是以首辅身份掌控内阁,维持天下运作,李春芳就不一定有把握。 且不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内阁首辅可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徐阶在内阁之中已经有十几年了,可以说坐了多年冷板凳了,早就明白内阁是如何处理天下事务的。更不要说,徐阶当年在地方十年蹉跎,对他的办事能力,也是有磨砺的。而李春芳进入官场的时间,比周梦臣都短,要知道,周梦臣中进士之前,就已经在做了两年官了。而李春芳更是在科举之后,立即进入翰林院之中。一直做得都是清贵的职位,根本没有处理具体政务的经验。 这或许就是内阁一定要按排名替补的原因之一。 内阁成员都是从翰林院之中来的。他们都是没有经验的。进入内阁之中,最好先从最末位坐起,等熬得他们当首辅的时候。已经最少数年,最多十几年之后,如果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将内阁运转摸透,他们根本当不起他们的状元,榜眼的名头。 李春芳能当状元,学习能力,智慧,悟性,底蕴都是不错,给李春芳两三年,或许李春芳真能领悟首辅要这可做。但是决计不是现在。 所以李春芳不是没有想过徐阶退下来的时候。但是他决计不希望是现在。 李春芳说道:“老师,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弟子们可以分忧,朝廷上下是离不开老师的。” 徐阶摸着胡须,说道:“这是我最后教授给你们的一课,为官三思,思危,思变,思退。思危,思变,其实就是思进,官场之中,何处没有危险,何处没有变数。大势如此,很多时候不进则退。必须在危险之中寻找机会,变化之中寻求自己的定位,万事不萦于心。才能一步步走下去,但是物极必反,人都有极限的,当自己到了自己的极限时候,就该想退了。月中则亏,日中则落,这是天地之理,人亦如此。没有一个人都能永远在巅峰状态。人总是要有落幕的一日,不明白这个道理,就看看夏言与严嵩是什么下场。就知道,当退不退,会是什么样子。” 李春芳说道:“老师,您说得我都懂。但是不是现在。” 徐阶说道:“当你觉得我该退的时候,我就退不下来了。” 徐阶这一句话,有几分诛心的意思,的确,当李春芳觉得徐阶该退了。那就是徐阶的核心班底都不再拥护他。 到那个时候,徐阶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啊? 在军事上,撤退比进攻更难。而今徐阶也觉得如此。 因为徐阶退下来,就没有任何权力,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局面。更不要说,薄情的嘉靖,与夏言与严嵩两个前任做出的榜样。也让徐阶担心非常。 所以徐阶才给自己留出这么大的余量。 对,李春芳说得不错,即便徐阶推迟一两年退下来,看上去也没有问题。但实际上,会怎么样?是说不清楚的。就好像徐阶本身也觉得,周梦臣即便进京,一两年之内,也先不起什么大浪。但而今是什么样子? 就不用多说了? 现在他能安排好,将来就不好说,反正他也看清楚了。在嘉靖手下,他下一任一定是他的对立面。而决计不是自己的弟子。既然如此,早安排好早好。将来就不好办了。 李春芳被徐阶这诛心一问,一时间语塞了。 徐阶说道:“这一件事情暂时保密,谁也不能说。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能办得都给你们办了。”徐阶的目光聚焦在李春芳身上,说道:“我退下来之后,你就是内阁首辅。好好准备,好自为之。” 徐阶知道,李春芳大概率是守不住这个位置的。但是他料定李春芳不会让给周梦臣的。所以,徐阶只能这样叮嘱。他随即将目光看向了张居正。说道:“叔大,你留下来。我有话说。” 其他弟子都退了出去。 李春芳退出去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张居正一眼,鼻子里还狠狠地“哼”了一声。这一切都被徐阶看在眼里,此刻的李春芳怒火中烧,已经是好不掩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章 对张居正的安排 第九十一章 对张居正的安排 徐阶看着李春芳的背影,都门被关上之后,徐阶语气有些黯然说道:“他在怪我。” 张居正说道:“师兄只是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而已,其实老师也是对他好的。否则首辅之位,也不会留给他。” 徐阶摇摇头说道:“你错了。他怪我是对的。我在你们两人之间,的确偏向于你。” 张居正心头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便徐阶而今说自己要退下去了,张居正也不敢对这个老人有丝毫的怠慢。不仅仅是徐阶对他的栽培。更是张居正对徐阶的了解,徐阶决计不是没有后手的。 别人或许觉得,徐阶的后手是他的弟子们,张居正敢肯定,不全是。 徐阶在内阁十几年,首辅数年,与严嵩斗了这么长时间,他手中有不知道多少人的黑材料。还有天下贤相的名声有朝一日,徐阶被逼急了,能将台上大部分人给拉下来。 只是这样赤裸裸威胁的事情,决计不是徐阶的风格。自然是藏而不露。最好是永远的秘密。 当然了,知道这些人都应该是心照不宣。 徐阶没有看张居正的表情,有几分自言自语又有几分自我解释的意思,说道:“其实我对每一个弟子都是考察过的。最后,最偏爱你与李春芳。而是你与他,是最合适的两个,李春芳状元在手,只要他能整合起嘉靖二十六年的同年,则万事万当,可惜,他做成了什么样子。而你胸有城府,腹有良谋,自己的心思正得很。我这个老师都没有多放在心上。” “老师,弟子万万不敢。”张居正连忙说道。 徐阶说道:“你不用辩解,我还看不清楚我学生吗?而正是你主意极正,不阿从老夫,才是我门下唯一的宰相才。” 张居正万万没有想到,徐阶在这里来了一个大喘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的确,政治家与政客之间差得不是手腕,而是那一股胸中之气,真要比手腕,严嵩比徐阶差多少?一点不差。但凡严嵩年轻一些,徐阶都未必能算计的了。 只是正如徐阶所言,没有人能一直保持自己的巅峰状态,总就有江河日下的那一天。硬要与自然规律作对,那是自讨苦吃。 每一个政治家都是有自己的政治理念的。在政争之中固然毫不手软,但决计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实践自己的政治抱负。 从这一点来看,严嵩再厉害,也是一个政客。而且是一个心术不正的政客。而徐阶虽然没有为自己的政治理想奋斗到最后。但也是一个政治家。 李春芳一切服从徐阶,是真是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觉得徐阶的政治理念都对?还是从自己的政治利益出发,不方便对徐阶的理念发出反对的声音? 当然了,徐阶未必没有郁闷的心思。自己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与自己的想法不一样,就好像荀子是儒家。教出来最杰出弟子,韩非子却是法家的。心情估计也是很复杂的。 徐阶继续说道:“李春芳得了首辅之位,当时十有八九是守不住的。而你我也想过临走之前,将你拉到内阁之中,最后却放弃,你知道为什么?” 张居正说道:“弟子不知,但是我相信老师一定是对弟子好的。” 徐阶说道:“我将这一分人情留给周梦臣。周梦臣到底是崛起太速了,他夹带里人才不足,如果他在外在经营十年,身负天下盛名二十余年,估计天下间能与他争锋的人不多了。可以他太急了一些,如此一来,他需要帮手,我估计我走之后,他也是要扩充内阁的。到时候他将你拉入内阁之中,也会更相信你。毕竟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有这么多年了。 张居正福至心灵,说道:“弟子愚钝,请老师指点迷津。” 谁不想做首辅啊? 包括张居正。 虽然说张居正与周梦臣有约在先。但是张居正内心之中也是有自己的章程的。他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与周梦臣一致。这而今周梦臣先行一步。张居正难道就不想再追上来吗? 徐阶说道:“你真想听?” 张居正说道:“弟子自然想听老师教诲。” 徐阶说道:“本朝内阁而今与政事堂相差不大。内阁首辅就是丞相,你可见过天下有二三十年的丞相?” 张居正立即找到了重点。 周梦臣而今才不到四十岁,如果他做到六十岁退休的话,也有二十年,虽然说丞相没有什么任期,但是看看历朝历代,任职超过十年的丞相并不多。几乎都是潜规则了,宋代尤其明显,宋代长期在政坛的大臣,一般都是在任几年,出去几年,然后再调回来。 很少有人直接干上十几年的。即便有,也都是不重要的职位。 而今内阁权势重,如严嵩那边一下子干了十几年,本身就不是正常情况,而严嵩也用自己生命证明了这一点。恋权不去,会有什么下场。 周梦臣也不可能逃过这个规律的。 别人还在为眼前的事情操心的时候,徐阶已经看到了十年,十几年后了。 徐阶说道:“这里只有你我,我就说明白点,我不知道咱们陛下有多少年了,但是周梦臣在任十年之后,如果不主动选择退下来,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但是人死而政不废。周梦臣的新政,我是不大了解的。但是你却是了解的,将来,你接替周梦臣是最合适的。”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忘记什么我。一心一意给周梦臣办事,即便十年之后,你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要与周梦臣那般猴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生这一条路很长很长。” “很多事情都要慢慢来。不过,我最担心的是,你知进不知退。知谋国,不知谋身。” 张居正心中到底听明白徐阶的叮嘱没有,有一点确实肯定的。徐阶这一番话,给张居正减轻了心理负担。徐阶也将自己将来压宝在张居正身上了。 徐党内部出现的变化,此刻还没有人引起注意。 除却周梦臣。 不过何心隐的情报还到了不了徐党核心。周梦臣也不知道徐党核心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关心徐党的事情了。因为周梦臣要以东阁大学士的身份进入内阁。 排名在内阁第三。在内阁站稳脚跟,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在周梦臣来到内阁之后,才知道,在内阁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周梦臣看来内阁制度就不完善,为什么怎么说? 因为内阁首辅与阁老之间的权利相差太大了。 内阁首辅只要想,就可以掌控内阁的所有权利,所谓其他阁员,都可以降级到内阁首辅的助手,而不是同僚,是非常非常让人坐冷板凳的。 周梦臣这个东阁大学士第一次到内阁,几乎没有接触任何正经的政务。徐阶都要走的人,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找周梦臣的麻烦,而找周梦臣麻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春芳。 李春芳知道徐阶要走的事情,就已经将内阁的权利全部抓到自己手上了。也算是为了后徐阶时代做准备,所以对周梦臣很是排挤。 同样被排挤的人还有新进的中书舍人们,也就是嘉靖四十一年的新科进士,周梦臣的学生们。这些学生到了文渊阁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别人忙的八脚朝天。这些人却闲的蛋疼。 周梦臣对于李春芳的冷遇,还能接受。毕竟大风大浪见多了。李春芳的手段是小伎俩中的小伎俩。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二章 嘉靖的被动 第九十二章 嘉靖的被动 周梦臣的学生们却没有周梦臣沉得住气。 于是申时行代表他们这些人来到周梦臣值房之中。 阁老的值房从来是很简单,就是一个套间。外面有一张桌子,几个书架。里面有一张床,还有些生活用品。这个简简单单的值房,却是无数人奋斗的终极目标。 “老师,”申时行敲门进来,说道:“李阁老这样做,有一些太不厚道了。” 周梦臣说道:“你说什么,李阁老岂是你能评价的。”周梦臣倒不是要在申时行面前维护李春芳。他与李春芳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他要维护的其实不是李春芳,而是申时行。 申时行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官场上最讲上下尊卑,而今申时行只是一个内阁跑腿的,对李春芳大放厥词,让人听了,会有什么影响。说不定就要离开内阁了。 或许有人说这是两个人私下说说。 抱歉,这是在内阁。而且文渊阁本就是一个图书馆。而内阁的值房乃是在文渊阁内部隔出来的。大家可以想想,在一个木制大宫殿里面做隔断,会用什么材料。木板而已。 这是妥妥的隔墙有耳,如果真有心,是能听到的。 而内阁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有心之人。 申时行立即说道:“学生知错,只是学生们初来乍到,想要为朝廷做些事情。老师您看?” 周梦臣其实也不是能忍的人。他而今能忍是为了更大的图谋。因为徐阶请辞就是这一段时间了。虽然周梦臣也知道,徐阶请辞到正式回家,中间还有经历三辞三让。 在这一段时间,他都要忍着徐党那边,不能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让徐阶回心转意。天见可怜,别人升迁一直都很顺利,周梦臣的功劳都堆积成山,但是在升迁这上面从来没有顺利过。 而今遇见徐阶想致仕,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幸运。周梦臣又怎么能破坏掉啊? 任李春芳折腾,将来自然有拉清单的一天。 周梦臣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申时行说道:“内阁。” 周梦臣说道:“不,文渊阁。是宫中藏书的地方,这里的书很多都被是外来找不到的。亏你还是读书人,你来到这里,却觉得很闲,要知道,你们在这里待不了多少时间的。你是觉得三年能读完这里的书,还是对读书没有兴趣,将来有你忙的时间,而今抓紧时间看书吧。” 申时行立即起身说道:“学生明白。学生知错了。”随即退了出去。 能在科举考试之中名列前茅。说是不爱读书,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只是之前,他们刚刚来到文渊阁之中,没有人撑腰,自然是慎言慎行。即便有这么多书在面前,也不知道该看不该看,该动不该动。 而今有了周梦臣这一句话。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申时行自然急的百爪挠心。急匆匆地想去看书,他依稀记得,在某一个书架之上有永乐大典,这可是外面看不到好东西啊。 周梦臣说道:“等等。”周梦臣指着一边的茶壶。说道:“给我沏壶茶来。” 申时行立即去来。 只是这位状元郎的沏茶手艺不太行。 周梦臣打开一卷《永乐大典》,当今周梦臣在西苑监工的时候,也看过一些,但是《永乐大典》卷数太多,周梦臣当年也没有看完。 而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将当年没有看完的书再次补上。 只是周梦臣一副闲散的样子,但实际上内心之中一根弦一直在绷着。毕竟政治上的事情,再多约定都是虚的,在最后一刻都有可能变卦。 而此刻最想徐阶变卦的不是别人,正是嘉靖。 就在周梦臣在内阁偷懒的时候。徐阶已经在嘉靖面前,正是提出乞骸骨了。 嘉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嘉靖万万不肯让徐阶走的。 这不是嘉靖对徐阶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徐阶这一走,彻底破会了嘉靖的政治布局。 嘉靖的政治布局,几乎都是围绕着徐阶展开的。徐阶这两三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过朝廷形势好转,有多少别人功劳,比如周梦臣的东奔西走。但是徐阶既然是内阁首辅,那么这就是他的功劳。 嘉靖与徐阶之间不是没有矛盾,但是这些矛盾都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嘉靖准备让徐阶继续担任首辅。并准备让徐阶担任很长一段时间。 周梦臣仅仅是嘉靖用来制衡徐阶的人选,而不是代替徐阶的人选。 这一点,嘉靖从来没有搞错过。 而且嘉靖从来没有想过,徐阶会致仕。 他甚至无法理解,徐阶是脑袋被驴踢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可是内阁首辅啊。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得到的。徐阶说不干就不干了。一时间,让嘉靖手足无措,脑袋上嗡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首先问题,徐阶不干了,谁当首辅。李春芳吗? 嘉靖从来不看好,如果说徐婆婆是假的,徐婆婆是绵里藏针。而李春芳外表上倒是很强硬的,但是根底里却是棉花。徐阶是要压越坚韧,而李春芳压毁外面的外壳,就是一团棉花了。 撑不住大事的。 周梦臣。嘉靖也没有想让周梦臣担任首辅。 嘉靖有没有让周梦臣担任首辅的想法?是有的。但决计不是现在,一句话,周梦臣太年轻了。这么年轻的内阁首辅,将来怎么办? 在嘉靖想来,周梦臣四十多岁当首辅就挺好的。也就是将来徐阶熬上数年之后,等真干不动了,退下来之后,让周梦臣上去接班。 甚至嘉靖都想让周梦臣留给太子用。 无他,嘉靖虽然接受了很多周梦臣的改革方案,也受益良多。但是嘉靖本质上与徐阶的政治观点相差不大。嘉靖不想大动干戈。原本朝廷一套体系运行得好好的。嘉靖也根据而今的情况,创造一套自己的统治手法,也就是内阁内部的制衡。他可以高枕无忧。而今周梦臣变法的口号,喊得满天响,周梦臣当了首辅一定不安分。到时候,各种变法,折腾的朝野不安,嘉靖就能清闲了。自然不能。 那换别人? 高拱? 高拱当首辅,还不让他禅位给太子。 杨博?杨博能镇得住周梦臣? 未必。 张居正? 张居正也不是安分的。 至于其他的老臣? 嘉靖不是没有了解。一句话,很多事情是配套的。徐阶在的时候,拿周梦臣来制衡。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年轻有用,两个人是能搭在一起的。不至于一个回合就被干翻了。嘉靖不是没有想过其余人制衡徐阶? 不是都放弃了吗?不了了之。 内阁的人事任命,从来是牵扯极大的。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内阁之中动一个人,动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派人。现在这个局面,任嘉靖聪明绝顶,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到备用人选了。 嘉靖从严嵩倒台之后,用了两三年的时间调整朝局,想要一个稳定的局面。而今徐阶的举动,简直是砸了嘉靖的算盘。嘉靖所有人事安排的设想,都要推倒重来。 嘉靖能同意才怪。 嘉靖自我反省,暗道:“莫不是我这一段是偏向周梦臣,徐阶以此抗议?” 嘉靖嘴唇微微勾起来,做了一个笑容,说道:“首辅,何出此言?朕的天下是不可能离开首辅,今日的事情,就当朕什么也没有听见,首辅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朕说,你我君臣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何必如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嘉靖的愤怒 第九十三章 嘉靖的愤怒 徐阶说道:“陛下厚爱,老臣感激涕零,愿意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之恩德。然老马虽有千里之志,却难行千里,老臣一花甲有余,每岁只觉四肢冰冷,总然外有暖气,内有汤婆子,亦觉寒意入体,难以驱除。每日起床,如一更生。身体如此,非老臣心力所能及者,且内阁负天下之重,笔下一滴朱,黎民千行泪。万万容不得一丝丝错。一旦有事,老臣罪不可恕,更伤陛下之明。老臣思来想去,非不舍陛下,只是陛下厚恩,老臣只能来世再报了。” 徐阶一番话说得感情充沛之极,让嘉靖找不出一点点破绽。不知道还真以为徐阶真的身老体衰。不堪重负了。甚至嘉靖一时间也有一些迷糊。 不过片刻之后,嘉靖就回过神来,不管徐阶怎么说。嘉靖一点也相信。 是的。或许徐阶身体是有一些问题。但是这是徐阶放弃首辅之位的原因吗? 不是。 严嵩后期已经是什么样子,是那种看着奏疏都能睡着的情况。人体衰老,不以人的意念为转移。严嵩并非不知道他儿子是一个什么货色。但是权力这东西,是万万不能转交给别人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反戈一击。所以,严嵩即便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一个好东西,但也只能交给他了。 本质上严党之败,败在两处。一是严嵩治国之能是有问题了,而且存心不正。二就是严嵩支撑不了局面的时候,却不得不强撑着。 徐阶而今的身体还没有严嵩那个地步,严嵩连走路都要人搀扶。脚步明显不灵便了。而徐阶虽然头发已经白了,谈不上满面弘光,但也看不出病容。 而嘉靖在徐阶府上的探子。也没有查出徐阶的身体有了问题。 嘉靖听徐阶这样说。就知道徐阶不会改变主意。他说道:“既然首辅说累了,这样吧。朕给首辅十日假,回家好好修养吧。” 徐阶也明白,他想要辞职。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行的。 即便后世高管离职,都不能说一声就走,更不要说是首辅了。今日仅仅是一个开头而已。 徐阶说道:“臣谢过陛下天恩。” 随即徐阶就退走了。 嘉靖看着徐阶退走,忽然发作起来,将一个茶碗种种的掼在地面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茶水飞溅。身边的太监纷纷跪倒在地面上。 包括黄锦在内。 嘉靖说道:“查。给朕查,徐阶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黄锦立即说道:“奴婢明白。” 而这边徐阶回到内阁之中,在自己的值房之中坐了一会儿。 说实话。内阁的办公条件是有些简陋的。所谓的值房不过是在文渊阁之中用木板隔出来的房间。相当简陋。值房比起徐阶的千步床也没有大多少。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徐阶也是有些不舍。 毕竟,大明的权力都在此处。谁也不能坦荡的防守。徐阶只是从理智上做出了最符合自己的利益的决定,但是从感性上,徐阶难免有一些伤感。 好长一段时间,徐阶才叹了一口气,叫来两个人,将自己的铺盖带回府中。 其实宫中自然可以为大学士们准备被褥,但是凡是当大学士的那家不有一些家底,一般来说,这些士绅家族都不会用外面的东西,就好像周梦臣的衣服,都是李云珍准备的,当然并不是都是李云珍做的,但是周家有自己的绣娘。 徐阶也是一样的。 而且徐阶的家底也不在乎一床被褥。他仅仅是做一个表态,那就是此去,他就不准备回来了。 徐阶这样的表态,很快就传遍了官场。 一时间天下震动,整个朝廷政务都停顿了。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自己手中的活,都在关注事情的发展。连高拱也放下手中的事情来问周梦臣。 要知道,在周梦臣入阁这一件事情上,高拱与周梦臣之间埋下一个暗刺。 以高拱的高傲,其实一直将周梦臣当成的部下,好吧,随着周梦臣实力飞速发展,高拱也微微调整了一些,将周梦臣当成了助手,合作伙伴。但从来没有想过身居周梦臣之下的想法。 在袁炜离开内阁,高拱也在想如何入阁?只是他知道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不能太过急切。因为他的很多动作,都会被当成了太子的举动。 他不能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太子。 所以,他只能沉默。 但并不能说,他对周梦臣入阁就没有意见了。 周梦臣虽然也想与高拱缓和关系,但是周梦臣却不能轻易低头。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重新界定双方关系的时刻。周梦臣虽然需要高拱,周梦臣想要掌控权力,是要做事的。而天下这么多事情,周梦臣不可能一个人做完,必须有人协助。 高拱这个人的脾气如何,且不去说,但是能力上却是一等一的。更不要说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高拱在未来的政坛之上都会有一席之地。但是周梦臣需要一个配合自己的高拱,而不是自以为是的高拱。 在周梦臣进入内阁之后,他就已经在思考未来怎么掌控内阁了。所以,他不能让高拱以为,他周梦臣离开了高拱就不行了。 双方有合作的想法,但又想抢夺主动权。就好像一对怨侣一般此刻正冷战。 高拱主动来找周梦臣,不能说今后高拱就低周梦臣一头了。但是很多事情,只有一个开头,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这 只是很多事情周梦臣是不可能告诉高拱的。不过,周梦臣与高拱密谈之后,倒是安排好了礼部尚书。 高拱反对非翰林不得入阁,但是高拱本身就是翰林出身。对于礼部尚书的人选,徐阶这一退,徐党内部分裂在即,根本没有精力放在这上面。 而周梦臣夹带里也没有人选,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瞿景淳。 但是瞿景淳愿意不愿意还不好说的。他与瞿景淳之间,更多是私交。并不是政治上的盟友。他如果被周梦臣推荐为礼部尚书,那意味就不对了。 周梦臣在翰林院之中的名声可不好。而瞿景淳的关系网都在翰林院之中。答应周梦臣意味着,很有可能自外于翰林院之中。 至于将非翰林推上礼部尚书。如周梦臣一样。周梦臣也觉得不大好。 虽然说周梦臣开了这个先例。已经打破了潜规则。但是很多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他当任礼部尚书,并改革科举,然后从礼部尚书任上入阁,都是踩着翰林院这边的人头上的。 如果一点脸面都不留。将来还怎么与翰林院的人共事。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一点,大明高官之中。翰林院出来的相当不少,所以,周梦臣决定下一任礼部尚书一定是翰林出身的。之后就看情况。 很多事情,都是要进二退一,他已经打破了潜规则,之后自然也有人遵循他这个例子。也不能直接将非翰林不得当礼部尚书。变成翰林不可任礼部尚书。这就太过分了。 而高拱,这个在翰林院待的时间也不短,故而,高拱派系之中,也是有相当一些翰林院出身的。比如郭朴。 郭朴乃是嘉靖十四年庶吉士。比高拱资历都老,而且是安阳人。与高拱是同乡。乃是高拱有力的支持者。他才出任礼部尚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个任命下来之后,似乎高拱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 只是到底有没有。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四章 送徐阶 第九十四章 送徐阶 嘉靖与徐阶之间折腾了三个月有余。 嘉靖多次下诏书挽留,又给了徐阶不知道多少封赏。给徐阶很多加官,食数俸的待遇。封妻荫子。封徐阶的儿子为尚宝寺卿。 这是大明荫官之最了。 至于严世蕃最后成为工部侍郎,其实不怎么符合朝廷规矩的。 可以说,嘉靖可以给的恩宠,都给了徐阶。 但是徐阶依然不为所动,不管嘉靖对徐阶乞骸骨折,留中不发。徐阶依旧按部就班的上疏请辞。 据说,黄锦秘密拜访过徐阶。至于说了什么徐阶,依然不为所动。甚至徐阶正式致仕之前,嘉靖还召见了徐阶。周梦臣没有打听出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听周围的人说,嘉靖当日声音很大,都传到了宜春宫外了。 要知道嘉靖从来不是大喊大叫的人。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有这种表现。 总之,三个月的时间,嘉靖始终拿徐阶没有办法。 总不能因为人家想辞职,就杀人吧?天下间没有这个道理。 不过,在嘉靖软硬兼施之下,徐阶能把持住,不动摇,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嘉靖终于批准了徐阶致仕。徐阶几乎立即就离京了。不过,这一次徐阶也打了招呼,不许人来送。 于是在火车站,来送徐阶的人并没有多少人。 也就徐阶一些弟子,还有周梦臣等数人而已。 这让徐阶有些失落。 他做首辅的时候,即便千叮嘱万嘱咐,让下面人不要客气,但是下面人都会客气无比的。决计将徐阶的叮嘱当成耳旁风。而今,他不是首辅了。说了一句,就这么管用。 不让来,就真不来了。 虽然这符合徐阶的心意,他既然离开了政坛,就尽量低调。最后躲在尘埃之中,才不会着当权者嫉恨。毕竟他也是从当权者过来的。自然知道当权者是怎么想的。 只是,真有今日这个局面。徐阶的内心之中,就好像被掏空一般,空荡荡的。 徐阶心中知道自己的心态需要调整。但也知道,恐怕这种心态,一两年之间是调整不过来的。 徐阶虽然不是首辅了,但是此刻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 他不用与普通人一般去挤火车,而是在火车后面加了一节车厢。 这已经是大明达官贵人的出行方式了。坐火车到通州,在通州上船,通过大运河南下。虽然周梦臣已经做出了废弃大运河的水利政策。但是整个治水工程,十年乃至于二十年能修完就好了。 所以,而今对运河还没有什么影响。 将来或许有大量达官贵人从天津出海。不过这都需要时间,毕竟移风易俗,不可能一蹴而就。 徐阶在站台之上,目光看着北-京城的方向,说道:“李春芳没有来吗?” 张居正说道:“老师,杨兄说内阁离不了人。” 徐阶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内阁离不了人的。” 徐阶一退,内阁又要添人了。只有两个人是根本不够用的。而周梦臣也在这里,李春芳自然不能离开的。 但实际上,这都是借口。 这个时代政务处理的节奏没有那么快。 从皇宫出城到北-京城东的火车站,其实也没有多远,来回最多几个时辰而已,内阁空闲几个时辰,是死不了人的。 实际上,李春芳在怨徐阶。 在徐阶与嘉靖斗法这三个月内,李春芳一心一意在内阁,想要掌控内阁所有事务。但实际上,李春芳想要做到这一点,是比较难的。 一方面,李春芳经历太少,经验太少,很多事情不能一眼看出重点来。他处理事务的速度,就比不上徐阶。徐阶能独揽内阁事务,李春芳不能。 另外一方面,徐阶党羽遍布天下,他在内阁之中与严嵩斗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斗的,可以说,徐阶在大明大多数地方,都有人。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件事情,只要徐阶有心,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当地发生了什么事情,决计不可能被下面人给骗了。 但是李春芳就不行。 听从徐阶的人,会听从李春芳吗?未必。 李春芳甚至将这种现象觉得是徐阶不肯将自己的关系网全部传给李春芳。其实,人脉人脉,有人才有人脉。有些是可以传承的,有些是不可能的传承。 徐阶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徐阶说道:“叔大,我没有什么叮嘱的。用心做事吧。” 张居正说道:“弟子恭送老师,老师回到松江之后,有什么事情尽可来信,弟子能办的,一定给老师办了。” 徐阶说道:“好孩子。无须如此 我老头子无官一身轻。没有人盯着老头子我不放的。”随即徐阶将目光看向了周梦臣。他看得眼睛有些复杂。 周梦臣也有一些尴尬,说道:“徐公,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是海瑞这个人。我也不好管。就是一颗又硬又臭的石头,我见了之后,定然好好的责骂他。” 徐阶说道:“不用了,我也没有想到,官场上尽然还有此等人。有海瑞做父母官,是松江百姓的大幸。也正好让徐蟠去台湾。” 周梦臣当初说了,只有徐蟠能过了海瑞那一关。再有事情都给他兜着。但是正如周梦臣所料,徐蟠在海瑞哪里被剥了一层皮。好在海瑞还是尊重徐阶的。徐蟠也每沾人命官司,最后大多数官司最后是赔钱。一下子让徐家出了大血了。 即便如此徐蟠还流放千里之外。 好在周梦臣还能动了一些手脚,让徐蟠不去别的地方流放,而去台湾。 如果不是徐阶深刻了解了糖业的生意,知道周梦臣给徐家送来一个什么样的聚宝盆,他都以为周梦臣要出尔反尔了。 周梦臣给出的不仅仅是一份糖业发展报告。已经糖业利润多少,还有一些新工艺,将蒸汽机加入传统熬糖工艺之中,大大降低成本,再加上台湾本身就适合甘蔗生产。 只要徐家做好,今后就是素封之家。 再加上台湾在政治势力上的空白,今后很有可能,徐家就能坐上台湾的头把交椅,就好像雾峰林家一样的本土大豪,不,要比雾峰林家强得多,毕竟徐家是宰相门第,仅仅这一封影响力,就足以让徐家成为台湾的郡望之家,多年之后,甚至有魏晋世家的威风。 徐阶也是看到这个潜力,才知道周梦臣没有骗他。 至于徐阶有没有决心将徐家迁到台湾,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决心,而徐阶不是一般人,而且徐阶非常非常不喜欢松江府的风气。徐阶在很早之前,就准备迁到江西去,因为他觉得江西民风淳朴,不像松江这里唯利是图。 历史上徐阶的墓就没有在松江。 而今有了更好的选择,徐阶自然要去。毕竟而今对徐阶来说,家国大事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今后的精力,就是要为徐家打下根基,好让徐家世代相传。成为名门望族。 历史上徐阶广置田产,未必不是这个想法。 周梦臣见徐阶如此好说话,立即说道:“徐公能见谅,就再好不过了。” 徐阶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吏过来,说道:“诸位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徐阶说道:“正好,我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一行人簇拥着徐阶上了火车。徐阶一家人独占一节车厢。其实还不够。剩下的很多东西,都让仆人在后面慢慢地运输。 徐阶忽然无限感慨道:“飞熊,我忽然觉得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这天下是要大变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五章 嘉靖病了 第九十五章 嘉靖病了 徐阶虽然知道火车铁路,但是总就没有坐过,仅仅是远远地看过,此刻置身于车厢之中,好像忽然想明白了。又好像放下首辅之位后,愿意与周能臣和解。 最少不还再坚持之前的想法了。 毕竟,徐阶的影响力不小,如果他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估计会让周梦臣不舒服的。 那又何必啊。 周梦臣不知道那一种,但是徐阶这样的表态背后的想法,他是能揣摩一二的。他说道:“徐公,火车会给这个时代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徐公今后好好养身子,这一切都会让你看见的。” 火车不等人。 随着汽笛声响起,徐阶的火车发车了。 在一阵白烟之中。周梦臣目送徐阶远去,随即与张居正并道回来。在一边走一边说。 周梦臣说道:“内阁而今又缺人了,叔大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 张居正躬身说道:“下官唯阁老之命是从。”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都是开玩笑的,又怎么当真。”随即周梦臣说道:“不过,这一次入阁的机会,叔大可要抓紧了。” 张居正说道:“正要阁老提携。” 两个人正要深谈一番,忽然见一个锦衣卫过来,来到周梦臣身边,说道:“阁老,宫中传唤。” 周梦臣一愣,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很镇定地说道:“知道了。” 这个锦衣卫满脸焦急说道:“阁老,还请快些。” 周梦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知道,越是着急的事情,越是快不得。因为他而今是阁老,是大明东阁大学士。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眼中。 北宋一位丞相,即便是皇帝生病了,也要天亮之后再进宫,不愿意夜开宫门。就是这个道理。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大,引起的恐慌,会出很大的事情。 而今周梦臣也是这样想到。他而今行色匆匆的入宫。也快不了多少。但是会引起北-京上下的震动。所以,他并没有多快,就好像寻常一般,入宫。 等周梦臣到了宜春宫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 在宜春宫这里有三拨人。 第一拨是太子,太子妃,还有一些宫中的女人,还有太孙。 第二拨也是周梦臣的熟人,李时珍就在其中。有很多脸熟的太医。 第三拨人就是李春芳了。以及几个中书舍人。 周梦臣立即猜到了,定然是嘉靖生病了。 周梦臣立即问李春芳,说道:“首辅,陛下而今如何了?” 李春芳说道:“情况不明。” 周梦臣向太子行礼说道:“殿下,而今陛下病情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太子说道:“孤也不清楚?” 周梦臣看向李时珍。 周梦臣这样询问是有含义的。 在皇帝病重的时候,谁应该接管大明最高权力?是太子,是首辅。 是后者。 太子还没有登基,就是太子,不是皇帝。如果皇帝病重,让太子掌握权力的话,万一太子有一些想法,那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李春芳作为内阁首辅,应该采取果断行为。掌控局面,安抚太子,管控大明最高权力,并做出预备,预备嘉靖大崩。 虽然周梦臣不觉得嘉靖会死在这个时候,毕竟之前嘉靖的身体情况看上去还很好的。但是人说死,就死的事情,也有很多。 周梦臣并不敢打包票。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寻常人生病了。家里人在外面等结果就行了。但是皇帝生病了,这种做法是大错特错。 既然李春芳没有做出果断决策,那么周梦臣就代行之了。 所以周梦臣问太子。 太子而今也在六神无主的。 周梦臣直接问太子。 李时珍说道:“陛下,其实病了好几日,只是陛下不让外传。今日病情加重,处于昏迷之中,才请黄公公做主,请诸位过来。下官以为陛下之病,主要有两个原因,陛下早年多用虎狼之药,身体看似健康,但是内里虚耗太过,这一段是又急怒攻心,再加上上了年纪,才有今日之症。” “虽然有些危急,当应该没有大碍的。”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太子首辅放心。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引得内外惊惧。影响陛下养病,但也要定下章程,让内外安心。” “臣以为,太子在内侍疾。内阁必须有人在陛下病房值班,而今内阁人少,只有我与首辅,就一人白天,一人晚上,首辅是选白天还是晚上?” 李春芳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错过了什么。 让太子侍疾,这是应有之礼。也是示好太子。毕竟太子将来是要登基的。但是内阁也不能让局势失控。所以不能让太子单独与嘉靖相处。好在嘉靖身边黄锦还是可靠的。 但是内阁作为文官集团的代表,这个时候一定要在嘉靖身边有人。 这种皇帝生病之后,该怎么处置,其实史书上比比皆是。是有一定之规的。但是李春芳当时脑袋嗡嗡的。居然忘记了。反而让周梦臣一番布置。 不知道,还以为周梦臣是首辅的。 周梦臣其实也憋了很久了,之前看徐阶的面子。周梦臣不与李春芳为难。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徐阶已经退下去了。周梦臣自然要对李春芳发起进攻。 不然,真让李春芳一直坐在首辅位置上吗? 李春芳愿意,周梦臣还不愿意的。 只是该怎么动手,其实周梦臣还没有想好。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遇见这个事情,周梦臣自然当仁不让。 李春芳满心恼怒,说道:“白日。” 周梦臣说道:“那就好。” 周梦臣转过来对黄锦说道:“黄公公,你引我们进去看陛下一言,在这里给我找一个值房。这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里了。” 李春芳心中暗道:“难道我错了。我应该选夜里,这就能住在宫中了。” 而且很多大事都发生了在夜里。 李春芳立即补救道:“也给我找一间值房,我也不回去了。” 黄锦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黄锦带着几个人蹑手蹑脚进入内室之中,嘉靖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身边有好几个太医守着,有什么细微的变化,都会报告。 太子所谓的侍疾,其实就是在这屋子里面待着而已。 一行人看过嘉靖,就开始分工了。 说起来周梦臣值守夜班,但实际上,嘉靖身边很多多少事情要安排。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完了,天色也就擦黑了。李春芳就去睡觉了。 周梦臣就在嘉靖身边的值房值班。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随时待命而已。 周梦臣找了几本书,准备看上一夜。周梦臣才三十多岁,熬夜还是能熬的。而李春芳大周梦臣十一二岁,身体就差了很多。 在夜里忽然嘉靖房间之中一阵动静。 周梦臣立即赶过去。还好,不是坏事。而是嘉靖醒了。 此刻的嘉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好长一段时间才凝聚了神光。似乎才清醒过来。虚弱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陛下,”周梦臣上前说道:“陛下您病了。太子也在这里,太孙也在这里,您安心养病就行了。” “哦-----”嘉靖的声音之中有一些痰音,飘忽不定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太子见嘉靖这个样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太子心中,他的父皇从来是刚毅果断的人,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他根本不习惯面对这样的父皇,一时间愣住了。 周梦臣见状,轻轻踢了太子一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大臣侍疾 第九十六章 大臣侍疾 太子被周梦臣轻轻地踢了一脚,这才醒过神来,说道:“父皇,儿臣在此。儿臣在此。” 嘉靖见太子在此,非但没有轻松,反而眉头一紧。一副强提精神的样子。 太子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周梦臣却看到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嘉靖就是嘉靖。”他一下子就摸准了嘉靖的心思,嘉靖此刻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病,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下子当太上皇了。 虽然历史上有很多内禅的皇帝,但是以嘉靖的目光看来,这未必是老皇帝本意,不过是时势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能顺水推舟了。 太子不来,嘉靖会担心。担心自己病重,朝廷没有主心骨。而今太子来了,嘉靖也担心,担心朝廷内外太有主心骨,他这个老皇帝就不重要了。 故而周梦臣立即将他安排说给嘉靖听。 嘉靖听了,眉头这才松散了一些。 周梦臣立即上奏说道:“陛下而今好一点,臣请明日令六部尚书依次觐见,以安内外之心。” 安内之心,就是安嘉靖之心,也就是他们没有隔绝内外的想法。安外之心,虽然而今已经封锁了消息,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用一两天,就小道消息满天飞,反而不利于内外稳定。不如让嘉靖出面。 说一句不好听的。 大明开国以来,能御极四十年的皇帝,根本没有。在他之前也就是太祖皇帝洪武三十一年。所以嘉靖生病,乃至于驾崩,很多人嘴上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里都有心理准备了。 更不要说,嘉靖仅仅是生病了。 五十多岁的人,生病才是正常的。 嘉靖说道:“好。这一段时间,就托付给周卿了。” 周梦臣说道:“这是臣的本分。”周梦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徐首辅还没有走远,不若请他回来?” 嘉靖脸色一丝怒容,说道:“不需要。这天下离开谁都一样。” 周梦臣其实并不想徐阶回来。但是此刻的周梦臣虽然不是首辅,但已经将自己代入首辅的位置上了。作为大明首辅,在这个时候,要关注的不是自己的私利。而是如果稳定朝局。 不得不承认在嘉靖身体不好的时候,朝中有一位老臣最让内外安心。 所以请徐阶回朝吧,可以说是很多人的意愿。周梦臣不可能当成不知道。但是他也知道,嘉靖很大可能不会让徐阶回来的。一方面徐阶坚持致仕,是给嘉靖一个的难堪,别人不知道,但是周梦臣还是知道。嘉靖生病有一部分都是由此事而来,另外就是嘉靖此刻如此虚弱无力,内外朝野希望有一个老臣。但是嘉靖决计不希望的。 因为杨廷和也是老臣。 嘉靖这个时候很难不联想到正德皇帝最后一段时间。里面有很多不好说的地方。据说正德皇帝最后一段时间想要换郎中,杨廷和不许。想要收养宗室幼儿为嗣。杨廷和也不许,说国赖长君之类的。 当然了,其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的或许是真的。有的是有人给杨廷和泼脏水。 但是嘉靖很明白一件事情,如果而今徐阶还是首辅的话。别的不说,内禅的事情,李春芳与周梦臣立足不稳是做不来的。徐阶是有能力做出来的。 嘉靖本来在病重,说了几句话,精神就不好了。 太医给开的药。就有安神的成分。固然嘉靖又沉沉睡去了。 周梦臣与太子守了一会儿,就只让太医侍女守着,他们两人退到了外间,太子在一侧沉沉睡了过去,周梦臣用挑了一下灯,拿着一本医书,细细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地东方既白。 李春芳过来。他没有先与周梦臣打招呼,而是去一边拿来昨晚的医案与起居注。 其实嘉靖很多事情,不希望有人跟在身边些起居注。但是而今嘉靖生病了。嘉靖身边就成为了嫌疑之地,周梦臣安排之中,也让起居注跟了过来,十二时辰轮班待命。 李春芳一看,就怒气勃勃地说道:“周梦臣,陛下昨日醒了。你为什么不叫我?” 周梦臣说道;“我为什么要叫你?陛下没有说啊?” 李春芳一时间语塞。 周梦臣继续说道:“内阁之中只有你我,人太少了。还有白天黑夜轮班。你我也都不是小年轻了,遇见什么事情都叫你。还如何坚持下去?” 李春芳听得周梦臣说得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内阁的权力,全部是从皇帝身上派生的。如果皇帝不插手,首辅是可以垄断大权的。但是皇帝一旦插手,这游戏规则就变了。 是的,皇帝的旨意是需要通过内阁的才算圣旨,否则就是中旨。但实际上,内阁任何一个人都能为皇帝的圣旨做附署。不一定通过首辅。 就好像昨夜,皇帝通过周梦臣下达了令六部尚书今日觐见的旨意,根本没有通过李春芳。也是合法的。 但是更让李春芳感到不舒服的是,周梦臣居然请徐阶回来。 这是李春芳最不爽的地方。他不爽的地方有二。第一他不想徐阶回来。虽然他知道徐阶给他留下这个摊子其实很不妙。但是当他真正掌握首辅的权利,就立即迷恋上了。这可是首辅啊。 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拿得起,放不下。李春芳就是这样的人。 此刻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抢他的首辅之位。包括徐阶。 第二,就是这话应该是他说才对。 他是徐阶的弟子,天下人都知道。而今却从周梦臣口中说出来,前文也说过,宫中的事情是无法保密的。即便能保密一时,也不可能一直保密。 更不要都写进起居注之中。 今后传出去了。周梦臣有请徐阶的回来的想法,而徐阶的弟子却没有。对李春芳的形象有很大的伤害。 这让李春芳如何不怒啊? 只是怒又能如何?他还真奈何不了周梦臣。 内阁首辅与内阁阁员,地位上相差无几。内阁首辅最多比内阁阁员高半级。他是没有办法处置周梦臣的。 周梦臣给李春芳述说了一番好意之后,说道:“这里就交给首辅了,我也累了。这就告辞了。” 李春芳只能目送周梦臣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一天的工作。 李春芳为了独揽大权。内阁所有事务都在自己手中,周梦臣晚上可以如同值班一样。看一晚上的书。李春芳就不行了,他就要处理朝廷所有事务,同样也要应对嘉靖的突然情况。 比如嘉靖召见六部尚书的时候,他也在一边作陪。 总之,李春芳忙得要死。 周梦臣沉得住气,什么也不管,回去之后一睡一整天。第二天晚上,值一夜班。与申时行几个人聊聊,知道内阁最近最急的几件事情是什么? 如果嘉靖半夜醒来,就在嘉靖面前说说话。 其他的事情都没有了。 一连数日,周梦臣虽然日夜颠倒,但是气色要好多了。虽然熬夜有些妨碍健康。但是周梦臣在下面的事情,也常常熬到深夜。还没有如此清闲过。 每天睡觉时间可以保证,甚至嘉靖身体渐渐好转。但是嘉靖内里太虚,需要好生静养。晚上睡觉之前,更要服用安神助眠的药。一般晚上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周梦臣甚至可以半夜偷偷打盹。他毕竟是大学士,是有特权的。没有人会说周梦臣什么的。 但是李春芳就不行了。 一连数日,嘉靖的病还没有好,李春芳就要病倒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七章 谁主谁副 第九十七章 谁主谁副 说实话,李春芳这个首辅有些不合格。但是李春芳毕竟是状元之才,或许作为首辅总览天下,是不大合适的。但是作为一名大学士,分管一部分事务是合格的。 这忽然增加的事务,他只能拼命加班来弥补。 只是并不是谁都有杨国忠那个本事,可以挂上几十个官职,还能将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其实李春芳也想过增补阁员。奈何,他也面对嘉靖同样的问题。那就是选谁入阁?或者说,他能压得下谁?高拱上一次没有入阁,这一次自然是虎视眈眈。张居正作为徐党中坚,按理说,李春芳这个时候,应该拉拢过来。作为自己的助手。 奈何,他与张居正之间,已经是貌合神离。再加上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拉张居正进来,到底是谁的帮手,还说不定的。 数日下来,李春芳忙得头昏脑胀。心中暗道:“这样不行。我也不能真一点事情不让周梦臣来办。但是该怎么压制周梦臣啊?” 李春芳想想了,决定将一件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交给周梦臣处理。 这一日交接的时候,李春芳将一桩案子的卷宗留了下来。 周梦臣打开一看,就知道李春芳的心思。暗道:“想拿这一件事情来难我吗?”不过,李春芳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的确是很棘手的。 这一件事情是这样的。 辽东某关的守将,派了几个夜不收在关外巡视。但是有四个夜不收失踪了。他断定了,就是某个部落办的。而这个部落这个时候,派了十几个上京朝贡。 这个守将,就将这十几个人给扣了下来。要让这个部落将四个夜不收放回来,他就放人。 但是这个部落坚称没有这一件事情。于是尽起兵马来攻关卡。然后双方打了一仗,这个部落攻不破关,各有损伤,守将报捷斩首一百余人。 同时这个部落从其他途径上京告状。说这个守将阻塞贡道,欺凌他们。请朝廷为他们做主。 这一件事情上上下下都有想法。兵部那边很简单,杨博支持守将,因为杨博刚刚从辽东回来,辽东很多人都是他的旧部。他岂能不支持。 而朝中很多大臣都持反对意见的。 朝贡贸易是朝廷用来羁绊关外部落的有力的办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守将不能阻碍别人来朝贡。这是有问题的。而且即便而今也没有证据,说失踪的四个夜不收,就是被这个部落的人掳掠去了,或者杀了。 说来说去,都是朝廷这边没有占理。 这一件事情就到了内阁了。 李春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如果支持军方,那么今后各地守军就会放肆欺凌关外各部,到时候辽东烽烟,恐怕永无宁日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而如果按照这个部落的说法来做。他要重重得罪军方,得罪兵部,这对没有什么根基的李春芳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和稀泥,更是双方都不满意。 周梦臣很快就有了决断。 首先,下令训斥守将。主要原因不是他扣押朝贡使团。而是他将事情开头,却没有自己擦好屁股。然后将这个守将降职调入京营听用。然后,派一员重将,率万余大军去这个部落,专门调查这四名夜不收的情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不见人,又不见尸。那就拖着吧,要看看,最后承受不住的人是谁。 训斥守将,降职调入京营,其实是平调。就好像京官与外官的区别一样,在外面的官员调入京师,宁肯降级。 而派人去调查四个夜不收的下落,肯定是查不出来什么的。那就钝刀子放血,万余大军驻扎这个部落,这个部落决计供养不起的。 要么他们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顶罪,要么就查出来到底是谁杀了大明的人。 周梦臣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的。 而今大明军中派系谁的势力最大?周梦臣。 所以周梦臣的倾向也很简单,他倾向于军方,他还与杨博是盟友。自然要为杨博说话了。而且即便刨除这些因素,周梦臣也觉得这个部落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不管这个守将做了什么。这个部落要求达不到满足,第一件事情是攻城。想要破关。仅仅这一点,周梦臣就要好好收拾一下。 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官。在很多时候都有一些太迂腐。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这里简单明快,立即有了决断。但李春芳却被难住了。就是因为李春芳考虑其他因素太多的。他首先要考虑不是国家利益,而是文官对武将压制。说实话,这个守将做的事情出格了。 这决计不能被鼓励的。 在李春芳的心中,大明内部的纲常,也就是文官对武将的管控,比区区一点蛮夷要重要得多。因为以大明这个体量,真能能影响大明存亡的,不是外部问题,而是内部问题。 这也是很多处理事情的优先级。周梦臣做出批示之后,根本没有等李春芳怎么样,而是直接将此事开始走流程,他顺便传了消息下去。 周梦臣在内阁这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但是并不代表周梦臣的势力就不存在了。 第二天。李春芳再打听这个案子,就已经发下去了。木已成舟了。 李春芳虽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 很快下面就按这个方案执行起来。 辽东参将杨照出关,巡视。 这一件事情很顺利的解决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杀害四名夜不收的凶手很快就找到了,顺便一个小部落在关外除名了。 只是周梦臣却从这一件事情看出了深深的隐患。 周梦臣心中暗道:“辽东的局面恐怕不如我想的那么好。” 在此之前,周梦臣觉得辽东既然已经进行了军制改革,以辽东额兵有十几万。虽然说辽东的边防线是有一点点长,但决计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就对比河朔省的。河朔省额兵也不过十几万,更是孤悬于外,东边是草原,西边也是草原,北边是瀚海,而过去瀚海就是漠北。 总体上三面临敌。如果不是黄河航道打通。有了一条与内地联系紧密的交通线。才算是稳定下来。更有双方紧密的商业往来,才算是让河朔省稳定下来。 即便如此,每年河朔省都有几百个斩首。这都是零零星星的边境纠纷。毕竟在地图上有一条边境线,但是实际上,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根本不存在这玩意。 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河朔省大战没有,数百人小冲突,简直是家常便饭。但是因为军事改革的原因,士气高昂,兵精粮足。所以很少吃亏,即便吃亏了,也会立即报复过去,然后将两战合并在一起,那就是稍有小挫,后又大胜,哎,也是胜仗。 辽东这边,要比河朔省好多了,最少大明经营这么多年了,有边墙,有城堡。有百姓支持。如果真按照军制改革了,十几万大军,没有缺额,不要说守住边疆,再来一次成化犁廷,都不是问题。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周梦臣再清楚不过了。下面人会骗上面。但是骗不过他的对手,区区一个小部落如何敢说攻城就攻城。这背后的信息,才让周梦臣警觉。 这一件事对周梦臣来说也有一些棘手。辽东是晋党的地盘,晋党是他的盟友,辽东的盖子下面是什么?要不要掀盖子? 这都是问题。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八章李春芳的崩溃 第九十八章 李春芳的崩溃 虽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但是嘉靖的病养了十几日,就过去最危险的时候了。毕竟嘉靖十几年锻炼不是白锻炼的。 只是老人就是这样,经历了一场大病。身体就虚弱了几分,而且这种虚弱是不可逆的。嘉靖也是如此,嘉靖年轻的时候拼命折腾自己的身体,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金丹春药之流,而今都找上来了。 即便他锻炼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仅仅是找补过来一些。并不能完全恢复过来。 甚至可以说,以这一场大病为标准,嘉靖算是走进了老年生活。 历史上的嘉靖,这个时候已经数次卧病了。 熬过这十几天。嘉靖的病虽然没有彻底好。但是最少行动自如了。也就不用如此如临大敌了。 李春芳与周梦臣也就回到内阁办公了。 只是很多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虽然首辅比起阁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权利,那就是分发奏疏的权利。他可以决定,一封奏疏让谁处理,不让谁处理,李春芳一封奏疏都不让周梦臣处理,就是基于这个权利的。 但是周梦臣开始向李春芳动手,就不仅仅在内阁内部动手。 首先,似乎全天下的官僚第一时间开始勤政起来,一个个都觉得内阁处理奏疏的速度太慢了。总之,李春芳面对的压力陡然大增。 而且他的处理方案,屡屡被下面人反驳。 好几次让下面人闹到嘉靖面前。 以至于嘉靖狠狠地训斥了李春芳。嘉靖从来不是给首辅擦屁股的。甚至事情恰好相反,历代首辅都是给嘉靖擦屁股的。嘉靖对于李春芳本来就不是太满意。 最少,李春芳从来不在嘉靖的首辅名单之中。 虽然而今局面嘉靖也很不满意,不知道当如何调整局面,让朝廷上下再次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甚至将这一股气对着李春芳发火了。 李春芳被嘉靖训斥了一番,浑浑噩噩地回到内阁之中。 他面色苍白,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见了人也不打招呼。 呆坐在自己的值房之中,他自然知道,他而今的局面,是周梦臣上下一并发力的结果,但是他愤怒已经愤怒过了,生气已经生气过了,反抗已经反抗过了,什么情绪似乎都没有考虑。 有的仅仅是深入骨髓的无力之感。 周梦臣看着李春芳走进自己的值房之中。 申时行也悄然来到周梦臣的身边,问道:“老师,你觉得首辅该做些什么?”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也看见了,德不配位的下场。你如果不想将来如他一般,就趁着这个时候,将内阁的存档,好好读读,这些东西,都是你将来读不了的东西。” 申时行在周梦臣的计划之中也发挥了一些作用。最少申时行将内阁之中很多中书舍人都拉拢到周梦臣这边了。无他,周梦臣的政策对中书舍人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在此之前,内阁的中书舍人其实没有什么地位。不过是一些打杂的。甚至有些人还不是进士。毕竟,按照规矩,内阁才是五品衙门。 内阁阁员要要借官于其他衙门。 而今任何一个内阁大学士都要挂上一个尚书衔。一般都是礼部尚书。他的官职与地位都是根据这个尚书衔给的。而不他们的大学士。 这其实很扭曲的。 每一个大学士的地位,都不来自于大学士的官职。而那么打杂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地位。 而周梦臣的改革之中大大提高了中书舍人的地位,如申时行,而今周梦臣就是将申时行当丞相之备来培养的。 如此地位的申时行自然对原来的中书舍人有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也自然拜服在申时行之下,申时行也就成为了内阁中书舍人的领头的。 很多小人物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梦臣遍历天下,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而李春芳就不一样了,在此之前的经历都太清流了一点,他完美没有察觉到,他的一些压力,是他眼前不起眼的中书舍人给的。 不知不觉之间,明明是李春芳先来到内阁之中。但是内阁却成为了周梦臣主场,这李春芳反而成为了外人。孤家寡人。 这其中就有申时行的功劳。 申时行点点头,但是他还是问道:“老师,如果你在李首辅这个位置上,面对这个局面,会怎么办?”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扩大内阁,对于一个比自己强的人很难,对付三个,或者四个比自己强的人就不太难了。” 他如果是李春芳,就将什么豺狼虎豹全部召入内阁之中,利于首辅的地位,掌控节奏,让下面的人互相制衡。保持自己的地位不坠。 其实可以照着嘉靖的模板来做。 正如徐阶所说一样的。李春芳心思还是太单纯了。 这个单纯,并不是说好还是不好。而是他根本每经历过太复杂的事情,处理事情简单直接。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说道:“不好了,首辅晕倒了。”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这个时候,却玩了一个花样。” 或许周梦臣心思太不单纯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李春芳借病脱离而今尴尬的局面。这一场戏到了而今的局面,李春芳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是退下来,也是要讲究脸面的。 说自己不能胜任而退下来。还不如生病了。 生病之后去养病,然后朝廷不可能留着内阁首辅等你养病回来。周梦臣自然替补。而且是养病,李春芳病好了,还能回到内阁之中。 想来李春芳不想一养病就养回老家去了。 只是周梦臣出来之后,就看见好些中书舍人抬着李春芳,向太医院去了。看李春芳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在中书舍人抬动之中,全身上下毫无反应。 看上去不是假的。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将人想得太差了。说起来。李春芳仅仅比嘉靖年轻几岁,而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说。 周梦臣的目的达到了。 周梦臣殷勤的将李春芳送到太医院,并叮嘱太医,道:“首辅大人是国家重臣,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首辅大人治好。”让人看去来,内阁之中同僚情深。 然后立即回到内阁说道:“内阁乃是国家重地,一刻不能耽搁,而今首辅大人病重,这里就由我来代替。所有奏疏全部交到我的值房之中。还有首辅出看来事情,我们内阁也不能不表态,经常跟着首辅那几个中书舍人。立即去太医院,照顾首辅大人。直到首辅大人康复为止。” 周梦臣三言两语之间,将内阁大权收拢在自己手中,顺便让李春芳仅有一些心腹,一并去太医院了。不过,这一件事情并不算完了。 毕竟内阁里面的事情,不仅仅是内阁的事情,也是朝廷的大事,嘉靖即便什么事情都不管,这一件事情也一定要过问的。周梦臣要先去嘉靖哪里说通了,嘉靖同意了,他的一切计划才能进行下去,内阁的大权才能真正地到了他的手中。 否则的话。周梦臣即便一时掌握了内阁大权。最后也留不到自己的手中。嘉靖是这一件事情最最关键的一环,也是周梦臣内心之中不大有底的一环。 所以,周梦臣稍稍安置了一下,就立即起身去了西苑。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十九章 内阁的问题 第九十九章 内阁的问题 周梦臣来到嘉靖这里的时候。嘉靖其实已经知道李春芳病倒这一件事情。 所以周梦臣奏报的时候,嘉靖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这在他预料之内,甚至嘉靖在训斥李春芳的时候,已经预感到这一件事情了。唯一不确定的事情,李春芳用什么手段,将自己从这个尴尬的局面之中解救出来。 看起来,装病这一件事情,做得还算是比较聪明。 嘉靖与往常不同。他这一次并没有在宜春宫之中接见周梦臣。而是坐在轮椅之中,让黄锦缓缓地推动,缓缓地在西苑的小径之中移动,湖光山色,一时具在。风从三海点过,带来一丝水汽,阳光媚眼如丝,颇有温柔。这天气极好。 似乎也吹淡了两人交谈的严肃成分。 嘉靖根本没有问李春芳的事情,也没有就内阁而今的变动做出任何评价。而是提起另外一个问题。说道:“徐阶为什么要致仕?” 周梦臣说道:“臣不知。” 嘉靖说道:“你姑且说之。” 周梦臣对徐阶致仕这一件事情,其实也大为佩服的。一方面佩服徐阶能说放手就放手。周梦臣都未必有这种魄力。另外一方面,就是徐阶的安排。谋国与谋身都做到了极点。 但是这些话却不大能与嘉靖说。 怎么数?说徐阶致仕最大的原因,他怕继续做下去,会重蹈之前的首辅覆辙,除非病死任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估计嘉靖此刻早就想明白了。想来想去,周梦臣想起,他第一次见嘉靖的感悟,面对这样嘉靖,说谎是很难的。最好是说实话。 周梦臣说道:“陛下,徐公大概是担心晚节不保吧。”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徐阶私心用事,毫无忠节之心。看看他的弟子,是什么货色,李春芳这种人,还要当朕的首辅,根本不够格。” 嘉靖虽然刻薄,但是不得不承认,嘉靖选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最少高拱,张居正等一批人,都是在嘉靖朝崭露头角的。而嘉靖朝的首辅,大部分都在水准之上。即便严嵩倒行逆施。但是严嵩并非没有手腕的。 只是周梦臣不能辩护。 倒不是周梦臣对徐阶维护至斯,实在是周梦臣此刻已经代入了首辅的角色,他并不是为徐阶辩护,而是为大明首辅辩护。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徐公为政这么多年,天下之间有目共睹。忽然致仕,是有一些不好。但要说他毫无忠诚之心,却是不对。只是人老偏爱子女而已。” 嘉靖说道:“对,所以,你就以徐家之富贵,换了朕的首辅之位,你确定你能保住徐家之富贵吗?” 周梦臣心中一凛,但对于徐阶与自己之间的交易被嘉靖知道。也是有准备的。 他说道:“陛下,此事不在于臣,而在于徐公。陛下知道,臣是没有选择的。如果陛下要追究徐公之罪,臣无话可说,甘当同罪。只是臣有一肺腑之言。还请陛下准许面呈。” 嘉靖说道:“说。” 周梦臣说道:“陛下,徐公有惊惧之心,也是很正常的。即便是臣也有惊惧之心。百官皆思慕弘治皇帝。不是没有原因的。” 嘉靖冷笑说道:“你是觉得朕得位不正,还是刻薄寡恩。” 周梦臣立即跪倒在嘉靖面前,说道:“陛下垂询,臣不敢不以直谏,臣以为不是陛下的问题,而是内阁的问题。” 嘉靖怒气微微缓解了一些。 其实嘉靖并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他之所以如此生气,并不是周梦臣做了什么。而是他对朝廷局面的失控。从徐阶接替严嵩,好几年了,嘉靖从让政局收拢到他想要的方向,结果最后一下,徐阶撂摊子了。他忽然一场大病。自然没有心力去思索这些事情。但是朝廷局面,不以嘉靖的心思为转移。 周梦臣干翻李春芳已经成为定局。 任何一个人独揽大权,对于嘉靖来说,都是不舒服的。包括了周梦臣。 但是他生气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这种无能为力更让嘉靖生气。生气自己的身体在关键时候支撑不住,也生气自己何等人物,居然陷入这种困境之中。 甚至嘉靖内心之中,有一种疯狂的想法。想要来一场大洗牌。 左顺门之变,嘉靖都挺过来了。而今这局面,大不了杀几个尚书,杀几个大学士。总是有办法的。 但是嘉靖也有一些犹豫。 并不是嘉靖良心发现,对于残害忠良,有是愧疚之心。而是担心,这样做的效果真得好吗? 至于嘉靖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刻薄寡恩?这他岂能不知道。但是他将所有大臣都当成了工具。有些工具用得时间长了。就好像一支笔,用得时间长了,多多少少有一点点感情。但是真要折断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丝丝的犹豫。 嘉靖自然没有为这些人思考过,甚至要榨干了每一个人的利用价值,才放过。至于之后,他们会遭遇什么。就不是嘉靖所在意的了。 而今周梦臣话音一转,说是内阁的问题。他虽然觉得周梦臣在拍他的马屁,但也愿意听听,说道:“内阁有什么问题?” 周梦臣说道:“内阁本来以备顾问,但是近几十年来,内阁权力日重,虽名首辅,但实乃相也。但是内阁权重,却只是区区五品。章程模糊之极,很多事情都以人而定。原本的内阁章程,就是成了一纸空文。没有章程,就代表内阁行事也没有规矩,可说什么都可以管,什么也不可以管。权力之大,能超过唐宋之相,权力之轻,也不过区区词臣而已。正因为如此,陛下不放心,内阁之中,也是勾心斗角,如徐公自然忧心忡忡。” “这就是名不副实之患。” 嘉靖听了,说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嘉靖听周梦臣将自己洗得白白嫩嫩的,自然十分高兴。而且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说有什么不对。 如此就看出来,拍马屁也是需要功力的。周梦臣这一记二十年功力的马屁,让嘉靖顿时高兴起来。 当然了,周梦臣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内阁权力可以很小,嘉靖当初拿捏首辅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轻轻松松的。但也可以极大,张居正就自称“非相也,实摄也。”就是说明张居正在万历初年的惊人权力。 当然了,内阁权力如此诡异。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随着皇权的伸缩。 内阁既要为皇帝分劳,同时也没有详细的权力规定。方便皇帝随时取回权力。本质上,就是皇权唯我独尊,不想与其他人分享权力的原因。 嘉靖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的时候,从来不觉得 内阁的制度有什么问题。而今精力不济,很多事情对嘉靖来说,都是负担。又埋怨臣子,不肯忠诚办事,去当江山社稷的祭品了。 周梦臣见状,就说道:“陛下既然以为臣说得有道理,臣请改易内阁章程,令上下得安,优劣得所。朝廷大事有所归处。” 嘉靖听了,沉默了片刻,说道:“太祖皇帝有训:敢言立相者死。周梦臣,你想死吗?” 周梦臣只觉得后背汗毛竖起,即便他知道嘉靖未必是真得要杀他,但是嘉靖的确有这个能力。嘉靖岂能不害怕。只是越是如此,周梦臣就要越镇定,说道:“陛下,而今大明真没有相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章 片纸如何约束人心? 第一百章 片纸如何约束人心? 一时间,嘉靖与周梦臣都沉默了。 嘉靖很明白,大明首辅其实就是大明的丞相。虽然与前朝之丞相在很多事情上有不同。权力逻辑上有参差。但本质上,就是丞相。 虽然没有人明说要立丞相。但实际上司礼监为内相,内阁为外相的局面已经形成了。 其实嘉靖如果放任太监,让他一直压制的司礼监发挥作用。用司礼监来对应内阁,嘉靖很多负担就可以减轻了。但是压制太监,是嘉靖从一上台就秉承的一项善政。而且嘉靖对太监干政的厌恶也是很大。据说这也是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宫中太监都不老实。一度让疑心病重的嘉靖,疑神疑鬼,担心这些太监与杨廷和有勾结。 终嘉靖一朝,并不是说太监没有参与政治。但都在附从地位。比如黄锦,他也算是太监之中最尊贵的了,而今在关于国家大事上,他也只能推车的份。 嘉靖沉默了好一阵子,不得不承认现实。内阁首辅就是大明的丞相。在正德之前,这个趋势还不明显。但是在嘉靖一朝,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嘉靖说道:“继续说。” 周梦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臣接下来说的话,句句肺腑,如果陛下觉得不对,也请听完再杀臣。” 嘉靖说道:“朕是暴虐之君?” 周梦臣说道:“陛下自然不是,那容臣放肆了。”周梦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在大脑之中过了一遍,虽然他知道这有很大地风险。但是他在内阁这一段时间,就知道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内阁之中。 如果将国家比做人的话,财政问题乃是消化道问题。军事问题乃是四肢问题。而内阁的问题就是脑神经的问题。是权力结构的问题。 如果大脑不理顺,其余病症即便有名医治好了,但也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复发的。 而且周梦臣的想法,不是他自己的想法。黄宗羲就说过:“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丞相始也。”也就是说,大明皇帝之中,也只有朱元璋可以做皇帝兼丞相,一个打两分工。后世之子孙谁也不行。既然不行,那么丞相的权力空间还在。权力厌恶真空,这个权力自然成为各部来回争夺的焦点。 大明党争之初,就是阁部之争。也就是内阁与六部之间的争斗。后来以内阁压倒性优势胜利。随即又演变成内阁权力之争。内廷与外廷之间的争斗,也就是太监与文官的争斗。 这一件事情不解决。周梦臣的改革很可能被之后无数次党争给硬生生冲断。 所以,周梦臣明知道这一件事情,触及到了皇权。也要冒死进言。 当然了,这也是周梦臣做了很多思考。如果嘉靖而今身体很好,周梦臣是断然不敢说的。人的思想会随着身体变化而变化。生病那种无力感,会让人有更多思考,就好像网络上的单身贵族。一旦生病,就想要找对象。病好了就忘记了这一回事了。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 周梦臣说道:“太祖之罢丞相,是因为太祖皇帝乃是开国之君,言出法随,口含天宪。而后之帝王,不可能超过太祖皇帝,而太祖皇帝可以罢丞相,但后世帝王之所以建内阁,用以补丞相之缺。就已经证明了丞相于大明不可或缺。” “不可或缺?”嘉靖说道:“再来一杨廷和吗?” 周梦臣说道:“陛下,而今内阁制度很多都是杨公之故,如果陛下能将内阁回到成化之时,臣自然心悦诚服。然时势不可逆,今非昔比,此一时彼一时也。” “陛下因杨公之策而用之,重内阁之权。也是形势使然不得不为之,而陛下之聪明天降,乃是太祖成祖以来第一人,仍然对朝廷局势感到棘手。正如陛下将不如太祖,陛下以为太子当何如陛下?陛下觉得难为之事,太子将何为之?为国家筹谋,当计之长远,今日内阁首辅,即昔日之相,昔日前朝还有群相制度,而今首辅驱使其他大学士犹如走狗。陛下以权谋御之,何如以法御之。” “此臣之肝肠肺腑之言。请陛下慎思之。” 嘉靖听了,脸色铁青。好就才从嘴里崩出一个字来,说道:“滚。” 周梦臣只能缓缓退了下去。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汗透重衣。 说来奇怪,此刻的周梦臣感到了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 是的。他该说的都说了。他很清楚如果内阁不理顺,从承接皇帝的秘书机构,完全转向到独立的衙门。周梦臣能做的事情反而很少。 只能被动地对下面的奏疏票拟。很难有什么独立的见解。甚至在周梦臣看来,内阁首辅之于大明。比起一省巡抚之于一省,权力缩水的太厉害了。 周梦臣固然知道,很多事情都要嘉靖来管理。但也不至于到底掣肘。如果周梦臣仅仅是想修修补补,如徐阶一样,倒也不需要更高的权限。 而周梦臣不是。 此刻,周梦臣该说的,能做得都已经做了。已经真正做到了尽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了。大不了,老子不伺候。回武昌老家。著书立传,将学说传于后世。 反正周梦臣也有几分把握,嘉靖是不会杀他的。除非嘉靖的了失心疯。要知道杨廷和虽然下场极惨,说到底还是正常死亡。 周梦臣不觉得自己能招嘉靖恨到了杨廷和的地步。 嘉靖呆坐在轮椅上好一阵子,问黄锦说道:“大伴,你觉得周梦臣是什么意思?” 黄锦被嘉靖不知道敲打了多少次,如何肯上当。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不懂国家大事。不敢胡乱言语。” 嘉靖冷笑说道:“周梦臣一番话,根本是骗傻子一般。今日朕让一步,明日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他说得好听,如果真按他的意思制定了章程,就哪能理顺上下了?” “片纸如何约束人心?无非是特别吃准了朕此刻离不开他,想要狮子大张嘴。从朕手中夺权,朕之前还以为他是忠臣,而今看来,与徐阶是一丘之貉。与杨廷和是一个路子。都是乱臣贼子。” 黄锦听到这里,说道:“皇爷,奴婢倒是觉得,周大人是这么多年,唯一敢说真话的大臣了。” 嘉靖脸色有些收不住,厉声斥责说道:“这是你能做的吗?” 黄锦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虽然训斥黄锦,但是这一句话,倒是听进去了。是的,嘉靖如此脾气,这么多年来,是很少有人在嘉靖面前说真话。周梦臣说的这些话,有什么私心,暂且不去提。但是有一点,却让嘉靖内心之中非常认同。 那就是,他尚且如此,他的那个傻太子,如何能与这些大臣们争权夺利?至于,孙子更不好说了。 虽然嘉靖很希望自己一代更比一代强,但是这一段时间,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天演论上。虽然还没有科学的结论,但是他有一种直觉,以大明皇帝继承方式,一代更比一代强,是不要想了。 长子一出生就确定了太子之位,根本没有什么忧患意思,好好的人都能给养废了。更不要说,太子就是这样了,太子的后代又能好到什么地方? 将来大明天下将走向何方? 这让嘉靖有深深的忧虑,这种忧虑在他这一次大病之后,如春草一般,丝丝缕缕地充满了他的心田。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有此太子 第一百零一章 有此太子 周梦臣种种说辞,在嘉靖面前,根本遮掩不住根本目的,那就是加强内阁权力。 大明体制上的根本矛盾是,极度中央集权的政权需要一个勤政如太祖皇帝的主人。而大明皇帝大部分时候都不能胜任的。权力真空被各方争夺。于是大明体制只能用最低的维护模式治理天下。什么大动作都做不了。 周梦臣的用意就是,将大明中央集权集中在内阁,而不是皇帝身上。皇帝以一种更加超然的态度参与朝政。真正的大权在内阁手中。 其实,嘉靖已经面对这个局面了。但是名义上的大权还在嘉靖这里。嘉靖这里有最高的权利,就是掀桌子的权利。其他权力都在内阁这里。 嘉靖也只能利用人事权,用权谋上的制衡,来得到控制内阁的目的。 但是嘉靖之后的皇帝就不一行了。 万历与内阁搞得一地鸡毛,最后两败俱伤。 天启是开门,放魏忠贤,用内朝压制外朝。 崇祯可以杀大臣如杀鸡。但是有什么用?他这样做,只能被破坏大明中枢的运行而已。 都达不到嘉靖对内阁的控制程度。 这虽然已经是现实,但是嘉靖却不愿意承认现实,毕竟很多东西潜规则,但如果潜规则变成了明规则,就代表一方的撤退。 而正如徐阶退下来,担心对方不停手。赶尽杀绝。嘉靖也是如此,他可以给内阁权力,但是确定内阁权力之后,他怎么肯定,这些文官们,不会乘胜追击。 毕竟他们可是希望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如果,不考虑太子太孙他们。嘉靖而今就将周梦臣处置了。 只是一想到这里,嘉靖就不由得犹豫起来。子孙皆不如自己。但是大臣那边?恐怕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们,或许比不上周梦臣。但是也不会差上太多。 毕竟双方的产生机制就不一样。 一个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不知忧,不知愁的金娃娃。而另外却是通过一层层考试冲上来的人杰,双方谁更大概率有手腕有能力。就不用说了。 其实也是嘉靖自视甚高。如果嘉靖没有皇帝的天然地位,他的能力真超得过他的臣子吗? 也是两说的事情。 当然嘉靖决计不会承认这一点,甚至不会想这一点的。 嘉靖说道:“大伴,传太子。” 太子很快就来了。嘉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太子就从东宫搬到了西苑,说要尽孝心。 当然了,天家自然不用太子一直在身边服侍,但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很快太子就来了。 嘉靖少有面带笑容对太子,说道:“坐吧。” 太子有几分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嘉靖说道:“太子啊。朕老了。这一场大病下来,身心俱疲,你也长大了。快三十了吧。朕这个年纪,已经御极十几年了。朕想传位于你,退位做太上皇。你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将太子震的外焦里嫩。 太子还没有傻到家,自然知道这一件事情,是不能接的。立即跪在地上,说道:“父皇,何必吓孩儿,朝廷离不开父皇,孩儿也离不开父皇。” 嘉靖微笑地说道:“起来,大伴把他扶起来。” 黄锦立即上前,将太子扶了起来。 嘉靖说道:“朕就是一时不退。但是将来总有不在的一日。今日朕就考考你。有朝一日, 北方鞑子入寇,你该怎么办?” 太子几乎没有思考,说道:“令周大人领兵抵御。” 嘉靖嘴角微微一动,强忍着说道:“现在有人告诉你,周梦臣居心莫测,他带走了京城中所有的军队。想效仿宋太祖陈桥兵变,连鞑子入寇都是假的。” 太子睁大了眼睛,说道:“这不可能吧?” 嘉靖说道:“不说可能不可能。你只说你该怎么办?” 太子对于这个题目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小心翼翼地说道:“问高师傅。” 对,太子看来,最好的办法是问高拱。 嘉靖说道:“而今又有人告诉你,之前的人是有意诬告,乃是鞑子的细作。你又该怎么办?” 太子见嘉靖没有发作,声音微微大了一些,说道:“儿臣以为高师傅乃是父皇指给我的老师,也是父皇留给我用的。我自然要问高师傅。” 嘉靖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摆摆手说道:“你走吧。” 太子就这样满头雾水而来,满头雾水而去。 “呵呵。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嘉靖说道:“这是我朱厚熜的儿子。” 嘉靖对这个答案是有预料的。只是他依然没有想到,太子对高拱的依赖如此之深,他内心之中甚至有一种杀了高拱的冲动。 毕竟太子将来做皇帝,如此信任一个大臣,可以预见太子当二三十年皇帝,高拱就能得宠二三十年,一个人把握权力这么长时间。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周梦臣的方案,仅仅是增加未来权臣地风险。好歹周梦臣既然提到了章程。就一定有限制的条文。而太子这里已经硬生生造出来一个未来的权臣。 只是,嘉靖知道杀了高拱也不可取。 毕竟太子这样子,是需要几个大臣辅佐。没有几个亲信,估计连皇帝都坐不稳。到时候没有了高拱,还有其他权臣。 这让嘉靖失望透顶,他一辈子杀伐果断,不弱于人。而今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简直是一个草包。嘉靖内心之中忽然想到:“莫不想报应?” 嘉靖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想到那一天晚上。几个宫女联合起来要杀死他的举动。 那是嘉靖一辈子的噩梦。年轻的时候恨极了,而今想起了心忽然软了不少。他不后悔杀那些宫女,但是有些后悔为了炼丹药,取女铅,也就是幼女的初潮,弄得很多女子生不如死。 嘉靖叹息一声,也不多去想了。 将思路拉到周梦臣的方案上,嘉靖心中暗道:“或许,真要退上一步。吾有大患,及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这一句,乃至于出于老子。 嘉靖内心深处依然是道教徒。 他其实也知道,周梦臣的想法也是有一些好处的。最大的好处是,皇帝不插手庶务,天下之间,有什么事情都是首辅的锅,天子就可以变成永远圣明。 毕竟,只要做事,就可能出问题。出问题就要担责任。不直接做事,通过其他方式间接控制朝局。天子反而有一个种更超然的地位。 但是权力这东西,是谁愿意主动放弃的。嘉靖也是如此。 他虽然承认周梦臣的方案有自己的道理。但是依然内心中充满了不舍。不住地盘算,看看有没有其余的代替方案。 但是天下之间哪里有万全之策啊? 嘉靖想了数日也想不出什么来。 终于他再次下令召见周梦臣。 周梦臣知道嘉靖再次召见他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对周梦臣也是煎熬非常。他为了自己的改革计划,筹备了不知道多少方案,修修改改,增增减减,而今也不能说是定稿。但是也算是有腹稿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东风,就是嘉靖的点头。 周梦臣的成败,就系于嘉靖的决断之上。周梦臣虽然觉得自己的方案是对嘉靖,乃是大明皇室最适合的方案。周梦臣的目标就是一步步将大明推向虚君实相,如果真能形成一套合适的体制的话,说不定大明朝能超过三百年的轮回,直接传承到现代去。 但是理智上最合适,并不代表情感上能够接受。 好在,嘉靖再次召见他。说明,他还有再次进言 的机会。 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公天下 第一百零二章 公天下 这一次,嘉靖接见周梦臣地方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紫禁城。而且是紫禁城的平台。 平台召对,是明朝皇帝召见大臣咨询政事的仪式。 是非常隆重的礼遇。 最有名的,自然是崇祯皇帝在平台召对袁崇焕,提出了所谓的五年平辽。 而嘉靖多少年没有回紫禁城。这一次,从西苑回宫,就已经惊动了很多人。更不要说以这样的礼节召见周梦臣。更是让很多人感到震撼。 嘉靖此刻并没有穿平日所穿的道袍,却是一身朱红团龙便服。周围侍立着很多大汉将军,威武庄严。只是如果按规矩,百官也在当在左右侍立。但是而今除却嘉靖之外,空无一人。 周梦臣行礼之后。嘉靖淡淡说道:“周卿,当日的话,你可以继续说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臣以为重塑内阁,以治天下。内阁必然权重。与权衡内阁,必以公天下之道。” 嘉靖说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周梦臣说道:“正是,陛下,大明二百年之天下。虽有动荡,无负于民。民心在斯。内阁权重,如谋于密室之中,天下莫知其阴。臣以为内阁之政,不在于任谁,而在于正大光明。令宵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也可令无私心之人,大胆作为。以此为据。臣以为内阁决策,当形成文件。每发一令,当在《官报》是昭示天下。每年内阁当发一份报告,令天下知道朝廷情况。内阁首辅权重,当限制年限。内阁首辅可任两任,每任五年。而内阁阁员如果不任首辅,可以三任,如果已经有两任阁员,只能任一任首辅。如此一来,权臣不可坐大。而内阁首辅上任之前,必须向陛下申明自己的政策。并在今后几年实行。如果内阁首辅没有大过错,或者虚言欺君之外。当尽可能不动。同时内阁首辅在提出自己的政策的时候,也当接受各方在报纸上的质询。在内阁内部之中,臣以为内阁当设多员,七员最高。首辅总览全局。而六位辅臣分管各部。各部以及相关衙门都隶属于内阁之下。” “令为了限制内阁大权,都察院与三法司当独立出来,不受内阁限制。直接向陛下负责。天下之政,皆出内阁。而天下司法皆出都察院。” “军队大权出于枢密院。又陛下亲掌之。” “如此,天下大政,征伐变法,陛下只需召见群臣与元老重臣议之。成则,付之内阁。内阁行事有都察院监督。双方不睦,则陛下处之。” “陛下只需听之公议。惠而不费,而天下之权归之。” 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归纳。其实秉承公天下的原则。其中很多政务流程的设计都有问题,看上去周梦臣仅仅是改动了内阁。将内阁内部一些章程,还有与内阁与六部之间的关系进行了重新定义。 毕竟而今内阁能够压制六部,但从来没有具体的章程确定。 但实际上,整个大明体系,都在推倒重来了。 大明朝廷其实也是有一些统计的,但实际上并不多。比如万历年间的《万历会计录》。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资料。但是这些资料虽然不能说束之高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嘉靖问道:“如此一来,朝廷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周梦臣说道:“陛下,而今大明朝廷之中,就有多少秘密可言吗?臣以为既然堵不住,不如放开。当然了,臣以为一些机密事务不当公布,即便公布的也不过是大节而已。” “臣以为当详细规定保密之事。当保密之事,有人外泄,以泄禁中语论之。其余能公开的,还不如朝廷自己公开。” 说实话,周梦臣对大明朝廷能不能保密,已经很绝望了。实在是太难了一点。很多事情,最多保密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定然传播得沸沸扬扬的。 而且添油加醋之后,有些事情,如果周梦臣不是当事人,估计也被误导了。 他想来想去,不如政务公开。反正也保密不了。 而且周梦臣也想以此将大明更加开明。 而今周梦臣的改革,仅仅从大小事务一断于皇帝,变成了,庶务在内阁,大政在皇帝。皇帝裁决大政,并安排内阁人选。而具体如何实施,就是内阁的权力范围之内。 内阁办不好。皇帝可以处罚。但是皇帝随便插手内阁事务,却是越界了。 皇帝之权,虽然有些缩小。但依然掌握着大明最高权力。毕竟周梦臣也要考虑嘉靖的接受程度,其实嘉靖后期殆政的时候,他所掌握的也就是这两点。朝廷大方向,与高级官员的人事权。 其余的事情,他其实并不是太管,即便是管,更多是监督。而不是插手。 周梦臣仅仅是将嘉靖这个做法制度化了而已。 嘉靖也听出来这一点。只是他依然心理不情愿。有些东西,给你的才是你的。即便烂在哪里,即便被其他人窃取,你也不能抢。 但是嘉靖也明白。有些事情,他不能把握住。但是他的傻儿子,乃至孙子却未必能把握住了。 比如,内阁的人事权。 这个权力,嘉靖而今都拿捏的有些艰难。嘉靖对徐阶这么多不满,更多是因为徐阶的举动打破了他对内阁人事权的掌控。 权力很简单。就是听谁的。 而今内阁的人员,并不是按照嘉靖的意思来的。嘉靖这才与周梦臣有这么多话说,如果嘉靖能完全拿捏住内阁的人事权,他何必与周梦臣在这里说这个啊? 嘉靖尚且如此,到了万历朝更是不堪,文官廷推居然成为了祖制。这话让嘉靖知道,嘉靖非掀起几个大案不可,而万历只能躲避深宫之中。 嘉靖冷笑说道:“公天下,说得好听,这是士大夫共天下吧。不知道周卿,至朕于何处?” 周梦臣说道:“陛下差矣。陛下之私,天下之公也。陛下即天下。天下即陛下。天下太平,国事日强,与陛下难道还有不好之处?公天下,乃是以天下人之心,为陛下所用,陛下舍虚名,而取实在。” “实在?”嘉靖说道:“政令不出京师的实在!”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与陛下说几句肺腑之言。陛下所忌惮着士大夫也。然士大夫何以能掌握大权?乃是以他们能假借圣命,影响地方。官场之上沆瀣一气,上下勾连。陛下形只影单,只能以权谋应之。处处被动。” “自古以来,臣权大盛,君权日微皆是如此。” 嘉靖眼睛微微一缩,说道:“朕欣赏卿,就是卿敢说实话。然当如何应对。” 周梦臣说道:“陛下觉得大明根基在何处?在士大夫?非也。历数江南世家,早则是三国相传,迟也是靖康南下。历经数朝,大明即便不在了,他们还在。” “军队,非也,蒙古铁器何其厉害。然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至于宗室,本朝宗室,陛下以为可为根本吗?” “天下之根本在小民。概因小民担心就是天下生乱。因为天下生乱。百姓受害最深,而列祖列宗之盛德,更是陛下最大的依仗。土木堡之变,京营为之一空。于少保守京师,赖何人?民壮也。一声号令,京师周围民壮愿意为朝廷效死者,数十万也。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兵临城下,出力最多,死伤最多的,何人也?民壮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正国事 第一百零三章 正国事 民壮是大明军事体系之中很不起眼的设计。根本不在兵部花名册上,乃是当地官府为了应对局势。或防范盗贼,或把守关卡的军队。不,几乎不能称之为军队。 但是随着明军卫所军的衰弱,民壮在军事上的分量也就越来越重要了。临时纠结的民兵武装,甚至军器都不大够,让他们直接面对敌人的精锐之师。自然是输多胜少。但是战斗之中,不仅仅需要精锐之师,也需要炮灰的。 甚至这些人连一个抚恤都没有,一卷草席就埋了。故乡的家人都未必知道。 周梦臣想起当年京师城下,那些单薄的民兵。他们虽然人数众多,战斗力薄弱,也没有什么功劳。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否定了他们的牺牲与勇气。 周梦臣说道:“陛下,以为他们为什么愿意赴死?为了朝廷补贴的几斗米吗?而是因为,陛下在这里,朝廷在这里,这就是列祖列宗之遗德。只是,臣冒死问一句,陛下以为列祖列宗的遗德,就是无穷无尽的吗?” “周梦臣,你该死。”嘉靖大怒说道。 “臣罪该万死。”周梦臣说道:“既然罪该万死,那就不惧一死了。陛下以为列祖列宗之遗德是什么?是土地,太祖在时,天下有三千亩以上的豪绅,都在太祖皇帝之案左。太祖虽然屡兴大案,不利于士大夫,而利于小民。正是因为太祖皇帝,当时大明天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田耕,如此一来,太祖皇帝即便是用重典,民亦不觉有他。而今天下是什么样子的?福者有连垄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富可敌国,贫者,流离失所,求死不能。” “陛下之遗德有几?” 嘉靖猛地起身,压低身躯,走到周梦臣面前,说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周梦臣说道:“于一个人来说,生死亦大矣,于一个国家来说,一个人的生死亦小矣。臣不惧死,唯惧一死令陛下得杀贤之恶名,却是臣的不是了。” 周梦臣此刻,这个时候也有一些话赶话了。 当然了,这也与周梦臣从骨子里对皇帝都没有多少敬畏,虽然说,几乎上距离皇帝越近的人,越对皇帝没有所谓的神圣性。但是大明士子,到底是在忠君爱国的思想之中成长起来,如果说,他们没有被熏陶,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周梦臣对皇帝所谓的敬畏,就在于嘉靖手中的权力。 但是而今的嘉靖手中的权力其实已经削弱了很多。这种削弱在于嘉靖的身体的。嘉靖或许自己没有感觉,但是嘉靖一场大病,对朝野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它在朝野上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靖老了。 但凡有眼光的大臣,都会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的后嘉靖时代,他们该如何自处。不要小看这一些小心思,如果仅仅是一个人有这样的小心思,嘉靖反手就镇压了。但是大多数人有这个小心思,嘉靖的权力自然就会被削弱了。 权力这东西很生气,众望所归,即便职位不高,也有超越职位的权力。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个人快完了。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真的完了。 而周梦臣也是今非昔比,嘉靖决计不可能如杀一个谏臣一般杀周梦臣。 别的不说,嘉靖难得不需要考虑江南塞北几十万大军。已经周梦臣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即便他真的要杀周梦臣。也必须将这些人给处置了,最后才能轮到周梦臣。 有了这个底气,又被嘉靖逼急了,这才说到这里了。 嘉靖冷静地说道:“朕不是嗜杀之君,只是你说是虚妄之言而已。宫廷之中,变起萧墙之内,所谓民心,所谓根基,所谓遗德何在?” 嘉靖不是在狡辩,而是他对政治的理解,与周梦臣完全不一样。 周梦臣对政治的理解,乃是政治书上得到。政治与经济紧密相连。而嘉靖对政治的理解,更偏向于权谋,阴谋。而不是周梦臣所思考的堂堂正正之道。 这也是各人的际遇不同,所决定的。 嘉靖很少直接面对百姓,他对大明社会的思考,不过是宫廷之内。而宫廷之内,更多是阴谋杀戮。没有更广阔的视角,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百姓的力量。更不在乎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所谓的爱民,其实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怎么能相信周梦臣的话。 周梦臣自然不可能给嘉靖上一课。如嘉靖这样的人,自己一套思维,早就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周梦臣说什么也没有用处。反而能遭到嘉靖的反感。 周梦臣只能顺着嘉靖的话说道:“陛下,不能借小民之力,乃是陛下只能通过士大夫沟通小民。经此一转,其中哪里有什么小民之言,都是士大夫之言。而今却不一样了。因为有了报纸。” “陛下只需关注报纸,开放报禁,自然有很多消息从报纸上披露出来。如果陛下再派出锦衣卫监控天下报社。自然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只要陛下愿意,就可以此责问首辅。” “天下有幸,乃有圣君,天下不幸,是为首辅。” 嘉靖听了,眉头一挑,心中忽然一动,说道:“好,好。周卿之才,胜过贾生。” 嘉靖说的贾生,就是指贾谊。 贾谊的才华,即便放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也是耀眼无比。他最大贡献,就是给汉王朝制定了一系列运作方法与原则。可以说,在贾谊之前,汉法不过是宽松了一些的秦法。在贾谊之后,汉朝的统治才组建显露出一些自己的特色。 而嘉靖觉得周梦臣今日之设计。大有贾谊之风范。 如果按周梦臣制定的规则,今后皇帝永远是圣君,用舆论与司法制衡内阁。内阁虽然得了更大的权利,却被吃得死死的。 今后不大可能影响皇权。而且对皇帝的要求也大大降低了。 做事是很难的。但是挑刺却是很容易的。 皇帝看似掌控大政,其实大政是皇帝与大臣元老一并商议的。所以即便大政出错,也不是皇帝的错,而皇帝还保持虽然可以插手朝政权力。任何时候只要愿意,就可以在舆论之中,寻找一两问题,放大为朝野焦点,然后以此来责问内阁。 至于责问到那一步,就要看皇帝要做到那一步了。 进退自如,又不要劳心劳力,只是在掌控军权上多下一些功夫就行了。 嘉靖自然转怒为喜。 只是周梦臣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很清楚一件事情。有一时之法,没有万世之法。而今周梦臣制定的法度,对皇帝权力限制不大。只是让皇帝从政策的执行阶段拔出来,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皇权。毕竟皇帝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加强到其他方面。 但这也是而今的现实。嘉靖手中的权力,容不得周梦臣放肆。周梦臣真想让嘉靖给虚君了,嘉靖真又有可能下定杀心。 不过,嘉靖是嘉靖。其他明代皇帝,是其他明代皇帝。并不是每一个明代皇帝都有嘉靖这等本事与手腕。 今日只要嘉靖通过了。他就扭转了一个倾向。那就是从唐宋乃至元明一直以来,在制度权力上越来越向皇权集中的趋势。 这就是一件好事。 嘉靖话题一转,提出了一个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的问题。嘉靖说道:“此事虽然有利于朝廷,但是朕也是吃亏了。周卿需要给朕补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政以贿成 第一百零四章 政以贿成 周梦臣一愣,心中转过了很多圈,还是想不明白,嘉靖所说的补充是从何说起。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说道:“之前江南是一年百万两金花银,宫中用度一直不足,需要那些奴婢们到处插手。而今朝廷财政缓解了。朕也将大权放给内阁了。从今天开始,每年金花银要千万。” 嘉靖算盘打得极好。 嘉靖很清楚,内阁权力扩张,还有太子那个样子。这些权力即便保全下来。也被那个败家玩意扔给高拱。还不如换一些实惠。 当然了,嘉靖对周梦臣的政策在原则上满意的。 第一内阁权重,也不会影响到皇权。最少在他看来,周梦臣制定法度之中首辅的权力,甚至还不如严嵩的权力。在整体加强内阁权力的同时,其实限制了首辅的权力。 如果大家合作自然是可以的。但是首辅有别的想法,其他大学士未必愿意。 毕竟,首辅造反,成了皇帝。这些大学士有什么好处?这皇帝还能给你不成,大学士已经是百官之首。 第二,嘉靖有掀桌子的权力。 嘉靖用后脚跟想,就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如此大规模的改革,一定会有人反对。 嘉靖而今的困局,其实就是内阁之中不知道如何制衡。而嘉靖而今又生病了,正要养病,不能太耗神。正好让周梦臣试试。如果成功,一切如周梦臣所愿。自然是好的。 如果不是,嘉靖也是可以利用朝廷之中的反对派,直接将周梦臣给掀翻了。 既然如此,嘉靖自然想要从周梦臣这里掏出更多的好处。 嘉靖虽然屡屡从户部搞钱。但是那都是额外的。并不是朝廷定额。朝廷定额也就是每年一百万金花银。还有太监从其他地方搞来的杂七杂八的钱。 其实嘉靖手中的钱并不少,别的不说,单单是大同罐头产业都能给嘉靖一年带来一两百万两的收入。 但是谁也不会嫌弃钱多。 更不说,嘉靖是狮子大张口,一口气就是年年千万。这可比治水所需要的修河款要多上太多了。周梦臣万万不能答应嘉靖。因为周梦臣一旦答应嘉靖,他这个首辅就不用当了。 因为朝廷已经破产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户部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你与徐阶什么交易。朕的要价难道要比徐阶低吗?这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有什么,就当是朕听了你一派胡言。” 周梦臣此刻真的有些无法忍受了。 他而今做得是,影响大明国运的大事,最后却又落到钱上,有一种让他说不来的荒谬感。 只是他却知道,这一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些钱实在是不可能的。陛下即便是让我滚回武昌老家。也是不行的。”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可以多少?” 周梦臣说道:“二百万两如何?” 嘉靖说道:“朕开一次口,就值一百万两?不许。” 周梦臣说道:“三百万两?” 嘉靖也不废话,说道:“四百万两。一年四百万两。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答应了。只是请给臣一些时间。明年年内敲定此事如何?” 嘉靖说道:“那好,你这个首辅就先暂代着吧,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一件事情,再转正不迟。” 周梦臣说道:“谢陛下体谅。”周梦臣对于正位首辅不正位,其实不怎么在意,只要让他有权力,是不是首辅都没有问题。只是周梦臣也知道,而今的财政状况。每年四百万两,几乎将盐税上的增幅搞完了。朝廷用度这么紧张。最后一点结余都没有了。 这可不是过日子的做法。 不过,缺钱对周梦臣来说未尝没有好处。 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在有了海关税与盐税之后,朝廷的财政危机大大缓解。如此情况之下,很多人特别是户部官员,又产生了惰性,觉得维持这个局面就很好了,根本不需要在大做改革了。 但是在周梦臣看来,户部改革根本没有到底,而且大明财政改革也没有到底。周梦臣想做的事情太多,需要的钱也多,毕竟不管是修河,还是打仗,还是修铁路,都是需要钱的,而且需要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很多很多。 比起这些钱来,嘉靖所谓的四百万两,根本不是一回事。 大不了给他贬值了。 毕竟,工业社会的货币贬值是常态。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先改革大明的货币体系。他之前已经做了很多,但是总体上零零碎碎,不成体系。而今却是做这一件事情的好时节。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按下不表,说道:“陛下,而今内阁缺人。实在运转不开了。” 嘉靖说道:“这样吧,先增加三名,高拱,张居正,杨博。两个出自翰林,一个不是。再加上李春芳五个人。等明年再增加二位。” “毕竟一次性增加这么多内阁阁员,估计他们也不能理顺。” 周梦臣说道:“陛下圣明。” 周梦臣暗道:“陛下还真是手段高明。” 嘉靖这个举动,几乎将朝野的实权派都安插进内阁之中,完成了两个整合。第一,就是内阁成为事实上最高权力中枢。第二,各派人士都进了内阁。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矛盾才是怪事。 其实嘉靖依然没有放弃内阁之中互相整合的想法。只是他不知道该安排谁了。既然不知道安排谁,那就是试错吧。看看着一场争斗之中。五个人谁会落马。 周梦臣,李春芳,高拱,张居正,杨博,五个人。而今李春芳高挂免战牌,低头向周梦臣认输,但是他却不会向这些新补充进来的阁员认输。 这个内阁如果能团结一致。自然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内阁。如果不能团结一致,那就有好戏看了。 但是嘉靖的手段还不仅仅是这里。 嘉靖说道:“朕老了,太子年纪也大了。早晚继承帝位,就趁着朕而今,好好锻炼一番吧,这样吧,就让太子去内阁学习一下。周卿,你觉得如何?” 周梦臣脑袋嗡嗡的。这哪里是让太子去学习。分明是让太子监国。 太子是偏向谁? 不用说,是高拱。 如果单单是高拱,周梦臣一点也不担心。但是高拱加上太子的组合,就足够让周梦臣揪心了。可见嘉靖从来没有放弃他老手段。即便周梦臣提出了新方法,嘉靖依然想试试老手段。 嘉靖是知道,单单一个首辅其实难以抵抗太子加高拱的压力的。而今周梦臣首辅权力加强了,可以称之为首相了。看样子是可以与太子与高拱制衡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几乎在怒吼:“还让不让人痛痛快快做事了。” 但是他知道,这是常态。也是考验。就看他能不能压制住高拱与太子。但是这一件事情,并不是没有隐患的。即便他而今压制住了太子,一旦太子登基,周梦臣的权位定然不在。 甚至还得罪了高拱,下场未必多好。 看看徐阶就知道。海瑞办徐阶,固然是徐家过分了,但还有高拱在朝廷之中推波助澜,算旧账的意思。而今徐阶退的早,反而让他承担了压制高拱的任务。 周梦臣心中暗道:“陛下,您对我的期望还够深啊。” 不过,周梦臣虽然觉得眼前困难重重。但并没有失去斗志。毕竟原则性的大问题过去了。内阁改革批准,其他的都是小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内阁第一事 第一百零五章 内阁第一事 文渊阁面临一场的扫除。 几个房间被收拾出来了。 其实,文渊阁作为藏书楼,可利用地办公区域并不多。而嘉靖一朝。内阁成员并不多。而这一次增加到了五个,原本的房间都不够用了。 而且增加的人员,并不仅仅是内阁成员。 周梦臣改革之中,原本没有定职的内阁阁员,有专门的分管,自然也要配有专门的属员。真要说起来,每一个内阁大学士,有几十个属员一点也不多。 毕竟朝廷这么多事情,单单是传送文书,就要站好几个。比如圣旨,一封圣旨,从拟定要发出。需要很多流程。皇帝的旨意,形成底稿,存档,用印。发出。 等等。 内阁一天不知道发多少封圣旨。还不同规格的圣旨,用不用的流程。 总之,单单圣旨这一项就需要专门有人来回跑腿。每天在文渊阁,西苑,这尚宝寺,等地方来回跑路。更不要说其他任务,分拣文件,查找资料,等等。 所以,内阁在周梦臣改制之后,别的有没有成,还看不出来,人一下子多了。 加上服侍的太监们。处理一些生活上琐事。整个内阁人员,一下子超过百人。甚至算上一些格外的,不在文渊阁办公的书手。这话人数还要翻翻。 这也是自然的,有时候一个机构有没有权力,看他的人手就能看出来。 好在文渊阁都是木制建筑。只需用木板在文渊阁之中重新隔出来几个房间,扩充一些建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周梦臣在与几个大学士一并说话的时候,周梦臣分外怀念后世的会议室。 几个人都在周梦臣的值房之中,本来不大的值房,让人有一种转身都难的感觉。 周梦臣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说道:“诸位,内阁百废待兴,有了诸位入阁,我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闲言少叙,这是我新内阁的章程,诸位可以先过目,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安置这个来安排工作了。” “这-----”高拱看了周梦臣递过来的章程,顿时站了起来。说道:“陛下居然答应了?” 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周梦臣的用意,奈何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般人,又怎么不懂,其中惊天动地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如果正能按周梦臣的办法做下去,大明历史就能从今天划分成两个阶段。 对于周梦臣的做法,不管是对高拱,还是张居正,都是非常有利的。毕竟,不管是高拱,还是张居正,内心之中都是有一篇大文章的。 即便杨博与他们思想有些出入。 因为比起少壮派,周梦臣,高拱,张居正,杨博年纪有些大了。对改革这一件事情,其实并没有不那么上心。但是处于文官的本能,他依然是想让文官的权利更大一些。 而周梦臣做的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整个处理政务的中枢,已经在内阁了。虽然最后还是要让嘉靖批准,甚至嘉靖用最后的否决权的。但这些就慢慢地变成了名义上的了。毕竟大明那一天都有很多的事情。如果嘉靖真愿意完全对接内阁所有事务,那就嘉靖除非与太祖皇帝一般,每天鸡鸣就起来了。深夜才入睡,依然有一些奏疏批阅不完。 否则内阁权力在政治上大大加强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自然是有条件的。不过,这之后再说,而今要做的时间,尽快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安置新规定,首辅总览全局,各大学士分掌各部,奏疏上来,先到内阁,令中书舍人分类。各部事务,各大学士拟票,在会试上通个气,然后转给司礼监,司礼监代陛下批红,然后转入尚宝寺用印,下发圣旨。而如果下面部务牵扯太多。则召开内阁会议,由我主持,联合所有的大学士沟通解决。” “今后,我们就按这个规矩来办。” 周梦臣说的好像,首辅的权利一下子变小了。似乎只有在各大学士发生冲突之后,才主持内阁会议的权力。但实际上,周梦臣有一个特殊的权力,那就是代表内阁,与嘉靖商议国策的权力。还有发起内阁会议的权力。 作为内阁首辅,自然也要插手各大学士下辖事务的权力。但不到关键时候,这权力不能用的。毕竟每一个大学士都不是寻常人物,随意插手别人的权力范围,那是在找事。 不管怎么说,周梦臣也没有改变内阁的权力结构。 也就是说,周梦臣仅仅比其他大学士高半阶,双方没有从属关系。更多是合作关系。嘉靖也不可能让这内阁之中。有一个真正的主官。本质上,而今周梦臣设计的内阁制度,根底上是群相制。 张居正自然没有反对周梦臣的意思。说道:“还请首辅示下。” 高拱没有说什么话。但是目光也看向了周梦臣。至于杨博与周梦臣毕竟是盟友。双方最近关系疏远了。但依旧没有闹崩。也反对周梦臣的意思。其实,周梦臣拿出来的内阁新章程。已经镇住他们了。这是他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历史上张居正为什么被那么多人反对,很多反对张居正的人,也都是忠正之臣。原因就在于张居正越权行事。张居正自己都说,他非相,乃摄。 张居正的权利远远超过了内阁首辅的正常权利,甚至比而今周梦臣增加之后内阁首辅的权利都大。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张居正的权利已经逾越了臣子本分。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张居正的原因。未必全部是反对新政。而是反对张居正权利过大,这种不稳定,不应该的权力结构。 但张居正却也是大明唯一相,整个大明所有首辅之中最好政绩最好的那一个。 这就是大明的根结,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问题。一旦大动干戈,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枢,这个强有力的中枢,可以是一个强大的皇帝。也可以是一个强势的内阁。 这一点,大多少聪明人都明白。 只是更明白这一件事情有多难。 周梦臣一出手,将这一件事情给做成了。即便是心高气傲的高拱也服气了。但是让高拱嘴上说出服气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杀了高拱也不可能。 周梦臣说道:“而今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分工。”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在空椅子上微微一顿,说道:“我暂代首辅,李首辅有病在身,很多事情都不要劳烦了。但是他既然是在内阁之中,也要安排一下的。这让吧。礼部最为清贵。就让李首辅负责礼部如何?” 此言一出,高拱立即说道:“不错,就这样定了。叔大,你有什么意见吗?” 周梦臣这一番话对李春芳不怀好心,恰好,高拱对李春芳同样看不惯,在他看来,走了一个徐婆婆,又来了一个李婆婆。自然要帮周梦臣说话。 礼部周梦臣已经让给郭朴。而郭朴是谁?是高拱的铁杆。也就是说,而今礼部是高拱的地盘。有周梦臣在上面挤,高拱在下面顶,李春芳的权利空间非常有限。 也就是直奔将他弄出内阁的目的去的。 而高拱问张居正也是因为,张居正与李春芳都是徐阶的学生,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天然的一党。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为李春芳说话才对。 但是徐阶一走,徐党分裂。 这种分裂不仅仅是分成为了李春芳与张居正两派。而是分崩离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内阁分工 第一百零六章 内阁分工 徐阶最核心的力量,也就是徐阶的弟子们,才分裂成两派,至于徐党的外围力量,都已经各自散去了。有的投奔了周梦臣有的投奔高拱。等等。 但是即便如此,徐阶的政治影响力也不弱。 而张居正更是与李春芳是主要的对手,谁能完整的整合徐阶这么多弟子,就代表自己的实力大增。双方正处于争遗产的阶段。 说不客气的。张居正恨不得李春芳真一病不起,立即回家滚蛋。如此一来徐阶弟子们,情愿与不情愿都要团结在张居正的身边了。 毕竟,上面没有人不好做官。 只是张居正做事还需要体面的。 自然不能直接说是, 而是微微低头说道:“张某,在内阁之中叨陪末座,如此大事,哪里有在下开口的余地,自然是诸位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这一件事情就定了。接下来就是三位的分工了。” 高拱说道:“我还是监管吏部吧,这一块我熟悉。” 周梦臣心中暗道:“好家伙,还真是当仁不让。”吏部权力太大了。高拱一开口,就切下最肥美的一块。 周梦臣说道:“这没有问题,不过吏部尚书陛下已经指定了一人。” 高拱说道:“谁?” 周梦臣说道:“高耀。” 高拱冷笑一声,说道:“又一严嵩。” 周梦臣也知道,高耀这个人的确不地道。太没有廉耻可言了。一句话,别人不敢给嘉靖做的事情,他敢,别人不愿意为嘉靖做的事情他做。他的道德底线,比起严嵩也高不到什么地方去。 而且这个人资历并不高,这才两三年,而今要拔到吏部尚书位置上了。可见嘉靖对他的看重。 嘉靖看着就是他的奴才相。 周梦臣说道;“圣命难为,要不。这个吏部交给别人。” 不知道这是高拱的脾气使然,还是高拱中了周梦臣激将法。高拱说道:“不必了。此事非我不可,别人压不住此等无耻之人。”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就高兄也顺便监管刑部吧。” 高拱看了一眼周梦臣,说道:“可以。” 高拱对刑部其实并不在乎,因为而今的刑部有些鸡肋。因为周梦臣对朝廷的改革,将都察院提高了,各种司法机构都挂在都察院下面了。但是刑部的案子,要大理寺复核。都察院监督。 顺便都察院也监督内阁。 如此一来刑部尚书并没有最终决断的权利。 刑部一大块权利都让出去了。高拱自然不在意。可以说,周梦臣这一折腾。刑部就是六部之中权利最小的部门了。 周梦臣对杨博说道:“军制改革事关重大。万万不可疏忽了。又与枢密院对接。诸事繁忙,杨兄就单单监管兵部吧。” 周梦臣对杨博是有些不满意的。 辽东的事情周梦臣就看得出来,杨博在兵制改革上做得很是敷衍。这让周梦臣心中很不舒服。而今婉转的点了出来。不过,周梦臣说得也不能算错。 兵部尚书与枢密院联合掌控兵权。权力的确是非常大的。 而且周梦臣所划分的各部,并不仅仅说,每一个的大学士负责各部部务。那与各部尚书有什么区别,其实,掌控各部,其实代表着掌控不同头方面的决策权。 而将各部尚书降低到了执行层面。 杨博的权力比之前兵部尚书的权力要大得多。但是即便如此杨博也有一丝丝不满。觉得周梦臣不照顾自己。不过,刚刚进内阁,有些事情,不好说开。 也就没有说什么。 周梦臣说道:“工部与户部就由叔大你负责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是首相,李春芳乃是礼相,高拱乃是负责人事权,杨博乃是兵相,张居正才是财相。 确定分工之后,周梦臣就让他们各自负责各自的事情去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也挤压了一些事情。 独独留下张叔大商量问题。 此刻周梦臣也并不在意表现出自己与张居正之间的亲密关系,一来,周梦臣与张居正多年的友谊是瞒不过人的。最少在座各位都知道。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管几人将来是盟友还是敌人,总是要了解别人了解得越多越好。 等其他人都走了,周梦臣让申时行守在外面,以防隔墙有耳。张居正才流漏出一丝丝有忧心,说道:“飞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通陛下的。但是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以防万一啊。” 周梦臣很明白张居正言外之意是什么。 夏言是怎么死的? 夏言在嘉靖面前上奏复套之事,嘉靖可是满口答应的。夏言也是有了嘉靖的承诺,才敢义无反顾的投入大量资源。以至于积重难返,不能回头的程度,这个时候嘉靖忽然变卦了。 才有夏言之死。 嘉靖的信用,也就那样。 只是有些话,在这里不好直说,也只能暗示。 周梦臣说道:“做大事,何惧风险。婆婆妈妈的,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而今我想陛下也不会轻易变卦的。毕竟这里面有四百万两。” 随即周梦臣将他答应嘉靖的事情给说了。 张居正顿时皱眉,说道:“你让我管户部,就是为了这个?我虽然没有去户部盘账。但是每年结余也不过几十万两,这还是好的。最少没有亏欠。去天上搞出这四百万两。朝廷是承担不起的。”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但是这一件事情也不得不做。你觉得内阁不改革,能承担得起,变法的重任?” 张居正一时间语塞。 周梦臣说道:“我只要能坐下两任,其他的就要看后面的人了。这四百万两,可以给,将来也可以砍掉。” 张居正听了周梦臣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经过徐阶这个老油条锤炼下来,周梦臣也变得不好正经起来。张居正还担心嘉靖变卦。却没有想到,周梦臣也没有想过多遵守承诺。 政治家的嘴从来不能信。他只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断。而不在乎这个决断背后背负着什么。 因为政治家身后背负的更多。正因为这些责任,有时间要舍弃一些东西,比如道德感与荣誉感。 周梦臣为什么强调做上两任。因为十年之间,很多事情都可以变成习以为常。周梦臣不高看嘉靖的实力,也不会低看士大夫的力量。 只有周梦臣将新内阁章程,维持一段时间,将来的文官,也不会白白放弃自己的权利。到时候能不能将这些制度维持下去,就不是周梦臣的事情了。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么大的缺口从什么地方来?” 周梦臣说道:“我之所以,让兼管户部与工部,一方面是治河黄河这一件事情,我还是希望你来做,你必须对户部的钱粮有一个数。其次,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钱。而今朝廷虽然富裕了一些,但是在我看来远远不够,这开源节流之道,就要在户部身上。所以掌管这方面的人,必须是一个与我同心的人。还请叔大助我一臂之力。”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与之前一样,你只要说服我。我自然竭力相助。这不是帮你,而是男子汉大丈夫,本应见善而行,见不善而止。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你要做到事情,是善与不善。” 这也张居正的心声。 虽然两个人关系依然很好,但毕竟不是当年武昌城中的关系了。有时候彼此都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金融整顿 第一百零七章 金融整顿 人都是会变的。 只是周梦臣的变化,更让张居正感到奇怪。他之前觉得周梦臣杂学不错,数学不错。才能也不错。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才知道哪里是不错,分明锥在囊中,其末必现。之前觉得不错,是周梦臣遇见的也就这些小事而已。而今才知道,周梦臣在这方面的学问,是如何之深。 而今张居正对周梦臣的一些思路,也难以理解。 虽然周梦臣与张居正都算是改革派的。但是张居正更多是在传统框架之内思考问题,在田亩,赋税,赋役。等土地上思考解决方案。对于周梦臣的天马行空,根本掌握不住了。 周梦臣没有想到张居正想了这么多。而像从前一样,说道:“其实我不知道户部是怎么想的。有一笔钱,就在哪里放着,居然不收。” 张居正说道:“你说的是?” 周梦臣说道:“我说的是银行。” 周梦臣其实不止一次,想推动大明制定关于银行的政策。但是奈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根本推不动啊。 整个收税模式并不复杂,但是户部很多漠北就好像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一般,就是不去做。周梦臣之前方案,都是空悬在这里。 周梦臣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毕竟不是户部尚书,多几句嘴,也就罢了。周梦臣也算是高级官员了,自然有发言的权力。但是一直指手画脚,就不对了。 方钝在的时候,还会在这方面下力气,毕竟是钱啊。但是在方钝下台之后,对于这新鲜玩意,很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就不管了。 毕竟做错了,是要承担责任的。做好了是别人的功劳。 如此一来。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谈起搞钱,周梦臣一开始就想到了这里。 一句话,就是制定银行法。要求各地银行出储备金。然后收银行票据的印花税。周梦臣很清楚,黄河银行,四海银行,江南银行等银行。所有银行资本已经有万亿两上下了。 当然了,说他们有这么多的资本,并不是有这么多的现金。之前银行变得戏法也说了,这里不多讲了。 但是不管银行怎么运作。只要让银行运作之中插一手,决计可以搞到数百万两之多。而且周梦臣也知道,其实还有很多商人,要搞银行。 毕竟,大明商人可不仅仅是晋商,与徽商。还有江南商人。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商人团体,其内部本身就有一定的融资渠道,但与银行是没有比的。 放宽银行准入制度,采取保证金制度等。 周梦臣甚至准备,让这些银行在京师设立总部,并在必要的时候组建银行团,做什么?自然是做政府的生意。现代国家发展,哪里有不举债的。 周梦臣好歹要将一个国债市场给搭建起来。 当然了。周梦臣也觉得太过简陋。有太多的漏洞了。但是无所谓。将来一代代运转下来,自然会完善的。同时,也算是给大明后世君王有更多的政策余地吧。 别的不说,再遇上没有钱打仗的时候,可以借钱。在这些银行没有破产之前,大明可以有更多钱用。最少不至于搞什么三饷了。 同时,周梦臣也准备下令搞一次,针对执法。针对的不是别的。就是高利贷。 毕竟,大明律严禁高利贷,利息最多能与本金相同。不能超过。但是律法不执行,就是一纸空文。而且执行了也无用。毕竟一阵风过去,该什么样子,还什么样子。 最多换了一个人放高利贷而已。 而今有了银行这个新渠道,但是垃圾不打扫,他们不会自己消亡的。银行这东西虽然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于市井小民来说,还是有一些陌生。 所以那些典当铺。金银铺还大量存在。当然了这也有银行门槛太高,数量太少的缘故。 周梦臣准备在全国范围之内,进行一次大扫除。将这些放高利贷店铺全部给办了。别的不说,单单这一场大案下来,周梦臣就能捞上一笔。 或许有人要问。这些店铺。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办的。都是地方有力人士开的。周梦臣这样来一大清扫。他不怕很多地方都打扫不到。 周梦臣自然不怕了。 第一。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次就办好的。周梦臣也没有这种幻想。第二,对于清扫这些人店铺需求,周梦臣其实并不大的。有人需求更大。谁? 晋商,徽商,江南商人,还有依附于嘉靖的皇商。这些人大多都参与了银行业。 在赚钱的同时,与这些金银铺,典当铺,成为了直接的竞争对手。 已经形成了。过江龙与地头蛇的对决。 这些银行资本千万,关系直接连到朝廷。自然是非常厉害的。但是金银铺与典当铺都是地方有力人家才能做的。而且几乎所有地方士绅都办这样的产业。 因为无本万利。他们在地方上有特权,不怕借钱的人不还钱。不还钱卖儿卖女,最后卖自己。 过江龙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这些地头蛇。 周梦臣如果出手的话,自然是给了这些过江龙很大的便利。是这些过江龙求着周梦臣。而不是相反。 除此之外,周梦臣还想在货币上下手脚,虽然说银币已经打造出来了。但是银两依旧在流通之中。而且铜钱的问题也不小。甚至可以说铜钱私铸的问题,比银两火耗的问题还要严重。 所以,周梦臣也想乘着这一次一并收拾一次。不需要除根。但也要将银币与官铸铜钱,形成市场主流。 如此一来还怕没有钱吗? 也就是说,周梦臣依然是拉一派打一派。至于在其中会得罪一些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周梦臣既然要主持变法大事,就从来没有想过当好好先生。 反正一个政治家成为了好好先生。就意味着这个人不行。 即便徐阶绵里藏针。但是让严党来说,徐阶是好好先生吗? 自然不是。 周梦臣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居正。 张居正听得很仔细。两人一连谈论好几个时辰,连晚饭都是在值房里面吃的。 一直忙到深夜,张居正与周梦臣才算是搞出来一个计划。张居正摸着额头,说道:“这一下子,你我在今后的民声,不会好听了。” 能办到起金银铺与典当铺,大多都是士大夫。 砸他们的锅,周梦臣与张居正的名声自然不会好。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士大夫之中,有些人也需要新陈代谢。” 在周梦臣看来,大明士大夫分为两类,愿意拥抱新的生产模式,新的生产关系的人。就是他的盟友,助手。变法这一件说白了,就是一个既得利益集团,代替另外一个既得利益集团的事情。 如果政策上十分好,但并没有培养出来,代表新利益的利益集团。那么变法很容易被反扑的。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就是让从科技发展。开通商贸,资本增殖等方面获得利益的士大夫,代替传统盘剥百姓,恨不得将百姓当成奴隶的士大夫。 其中免不了下一些狠手。 周梦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即便这些已经一只脚迈入资本家之中的士大夫,有一些人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他们毕竟代表着新的生产力发展发方向。周梦臣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给扶起来。 自然将来如果不老实,该打屁股还是要打屁股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一章 嘉靖四十二年 第一章 嘉靖四十二年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之间,周梦臣的头上忽然多了几缕白发。 周梦臣今岁才三十九岁,距离四十岁还有几个月的。就已经如此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周梦臣从下面摔打上来,自以为对大明朝廷而今的局面,有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但是在内阁之中,事情的焦点,已经不在于做事了。更多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或者说内阁首辅,已经不能将自己局限于做某一件事情上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不适应的。 好在周梦臣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方式了。 但是这几缕白发,就是适应这种变化留下来的痕迹。 不过,周梦臣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总算是将一件事情给办成了。那就是重新修订了《大明律-钱法》。 并且将这些钱法都落实下去了。 而今日,就连续数个月分动告一段落了。 张居正将一切整理好,将账册递给了周梦臣。 周梦臣细细看了。却见上面,总计保证金一共有一千万两。而银行的名目也变成了三十多家银行。几乎每一省都有一家银行,还有七八家有跨省能力的银行。他们的保证金在几十万两与百万两不等。总计是一千万两上下。 这一千万两,放在国库之中。虽然不能轻易动用,但是大明财政也算是有了压舱石了。周梦臣做其他事情上,也就可以放开了。 然后就是印花税。总计有六百多万两。 这个印花税应用最多的乃是,大额汇单,当然了,以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银票。 电视剧之中,那种一百两,五十两的银票。在大明是断然不允许的。而今大明所有银行所谓之银票。几乎都是存单,或者说是汇票。 每一张这样的票据,都要在衙门盖章才行。 否则出了事情,朝廷不会插手。因为无从分辨这些汇票的真假。 印花税也因为存取多少,而不同。千两以下的印花税,全部按千分之一来算。而到了百万两,也就是万分之一来算。其中就是阶梯的税率。 有这六百万两,就足够应对嘉靖的金花银了。 也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 至于其他零零碎碎赋税,周梦臣也就不怎么看了。他而今关注是大项,几万两,几千两的赋税,都被他划到其他之中了。 比如刚刚成了的云南钱监,专门派一名户部主事去云南做这一件事情。 中国缺铜,即便是后世也是一样的。在大明境内,也就云南有铜矿。而当周梦臣重新将铜钱纳入官铸造。打击私铸之后。大明铜钱就会出现短缺。 前文也说过,铜钱与银子之间的比值,并不是一个固定值。而是好像汇率一般。因为时代不同地域不同而变动。在明朝一两银子一般是小于一千文的。而到了清代,特别是清末。大量白银外流。以至于一千八九百文才能换一两银子。 为了调整铜钱与银元之间的比例,周梦臣希望能维持在千文上,成为一个固定值。这也方便朝廷与民间结算。如此一来,朝廷就需要向市场上投放大量的铜钱。 所以云南钱监一年下来利润大概也就几万十几万而已。但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周梦臣还准备在上海附近,修建一座南洋铜监,用南洋铜料铸造铜钱。 周梦臣依稀记得南洋有好几个大铜矿,只是他记不得具体位置了。但是大明从南洋进口铜料,也有很长的历史了。大明鼎鼎的宣德炉,就是证据。 宣德炉就是宣德皇帝得了一批南洋朝贡的好铜,才起意将这一批铜材铸造成为香炉的。 所以,周梦臣寄希望于海外来铜,铸造铜币,并不是异想天开。只是没有在南洋发现大铜矿之前,上海的钱监,只能多用日本银与日本铜打造钱币了。 再加上京师原本有的宝源局等。 这虽然很重要,投入不小。但是赚钱不多的事情也不在少数。算是整个钱法的配套工程。 毕竟周梦臣是大明首辅,而不是大明商号的掌柜。很多事情不能够仅仅看钱。 当然了还有一笔大钱。 整个对高利贷严打活动查获的钱财。 钱法的事情,主要是张居正负责。而这一件事情主要是由高拱负责。高拱在这一件事情做到了毫不留情。手段很严厉,将各地豪绅打击的哭爹喊娘的。 但总体上没有闹出多少事情。 一来,大明朝廷军力的恢复,对地方上的控制权大大增加。虽然说周梦臣觉得军制改革还有很多问题。但是各地方政府手中兵权实实在在增加了。而不是之前,比民壮还差劲的卫所军。 二来,这也是拉一派打一派。银行业后面的过江龙就不说了,。相当一部分士大夫并没有参与其中,比如一些清流,他们自然支持朝廷这种行动。 再有,就是很多感觉风声不对的人,在最后关头改弦易辙了。否则为什么大明银行数量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其中原因,也就不用多说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才罚金在八百万两上下,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当然了,这么高的罚金,也是高拱放弃了对这些士大夫进行处罚的结果。毕竟大明律之中,就有赎刑的规矩。所谓之赎刑,其实就是花钱免罪。 也就是缴纳罚款,免于其余处罚。 其实这规矩在中国律法之中一直都有。只是都有限制,而今金银铺放高利贷,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体上来说,并不算重罪,才能罚款了事。 不过,也就清朝有奇葩的议罪银。 “不错,如此一来,也能向陛下交差了。”周梦臣说道:“这都是叔大的功劳。” 张居正说道:“周兄过奖了,其实是淑山的功劳。我不过是督促一二,还有你摆平了杨博。否则这一件事情断难推行下去。”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杨博----”随即摇摇头。 周梦臣知道,在政坛之上,今日是敌人,明日是友人的事情,常常发生。很多盟友是一时的,但是真到了即将决裂的时候,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一些伤感。 不过,这一件事情也怪不得杨博。 晋商在周梦臣扶持之下,大力发展。晋商的实力本来是在北方,对长江以南的很多事情,插不上手。毕竟南方富庶,也有自己的商帮。正是在周梦臣的帮助之下。晋商插手南方,甚至在南洋之上,也都有晋商的身影。 只是如此一来,问题也就出现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他需要晋商为他服务。而并不是相反。但是对于晋商们来说,就不是那回事情了。为什么要为周梦臣的事情耽误赚钱。 在江南的时候,晋商一心要借周梦臣的力量,过江,在最富庶的南方插上一手。但是周梦臣最后选择了以江南商人为根基建立起江南银行。而江南银行更是直接成为了黄河银行的对手。 这让晋商很不满意。 但是周梦臣也不可能因为晋商的利益,得罪江南所有商人。自绝于江南士绅,那个时候该怎么办事啊? 杨博入内阁之中,晋商有了杨博这个靠山。自然更加不愿意为了周梦臣牺牲自己的利益,而周梦臣对银行征税。又是缴纳保证金。每一样都从银行里面抽血。 而晋商这里就非常非常不满意。 这种不满意,自然就形成了周梦臣与杨博之间,渐行渐远。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章 当年故人 第二章 当年故人 当然了,不仅仅是晋商对周梦臣不满意,周梦臣何曾对杨博满意了。 因为避嫌的原因,他将军事改革让杨博来做,在他看来,这一次军事改革乃是大明一切的基础。毕竟没有军事实力保驾护航。进行内部改革是非常危险的。 军事改革很重要。非常重要。 但是杨博是怎么做的?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将政策落实到底。 是的,西北将门,与云南沐家都是大难题,但是除却西北西南,其他地方军事改革,杨博做好了没有?没有,辽东的问题就是相当大的。 杨博也通过军事改革搞出来一些能打的军队,合格的将领。但问题是,周梦臣要的不是一些,而是全部。虽然除恶务尽,在政治上有些绝了。但是军队是要上战场的。 要求每一支军队都有相当的战力,在周梦臣看来是一件不能再基础的要求了。别的不说,在打仗的时候,周梦臣在京师看,这里列了好几个营,觉得优势在我。下令进攻。但是谁知道,这几个营之中,只有两三个营有战斗力。但实际上,我军人数比敌人还少。如此一来,这一场大败算谁的。 决策者不可能完全知道,同样一个营下面,到底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周梦臣希望看到所谓的军队,都有最基本的战斗力。还减轻决策者的难度,否则打仗之前,先要将大明所有军队进行一次摸底调查。然后详细分析。那些军队能打,那些军队不能打。等一切准备好了。战机早就过去了。 但是杨博这里也觉得有意见。 因为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过去的。一些杂兵少领饷银。杨博这一整顿,辽东军的实力增强了,最少鞑子不会轻易破关,辽东百姓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安枕了。 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但是对于周梦臣想要的结果,却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于是,双方利益纠葛之下。走到了他们之前没有想过的道路。周梦臣没有想到。他在内阁之中第一个敌人,不是别人是杨博。 这让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周梦臣而今在内阁首辅任上,还没有坐稳。地位不稳的情况下,周梦臣也用不了什么雷霆手段。而且他与杨博的情分还在。所以,与杨博来回商议了好长时间。 最后,以王国光担任鸿胪寺卿,张四维掌管新建立的户部银行司。成为管理银行的官员。让晋党两员大将的进步,换来杨继盛担任户部尚书。并主持推行了银行法。 周梦臣很清楚他与杨博之间的恩恩怨怨,现在还没有完,将来比如有下文。不过,这让周梦臣对于一件事情开始警惕,那就是资本的力量。 晋商集团似乎正在向一个资本集团演化。 而他们天然不在乎国家,不在乎朝廷,一切以赚钱为要。这种动力,固然可以让周梦臣省很多事情。但是将来未必不会与大明朝廷的利益起冲突。 然周梦臣思考一些问题。那就是让资本家代替士大夫,成为大明国家支柱,对大明朝廷真的好吗? 这个问题,之前周梦臣没有多想。 他本能的觉得,大明士大夫代表落后的农业生产模式。是一定要淘汰的。而先进的工商业资本力量,代表着未来的希望。周梦臣自然要大力扶持。 但是晋商这样的举动,让周梦臣不得不思考。这些资本家当政之后,会不会作价将大明朝廷给卖了。 只是,政策不能朝令夕改。周梦臣这么多年,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随意改动。同时,周梦臣也清楚,在进步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需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回避问题。 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有先后的。这个问题,要先放一放。而今他要做的还是,先让大明社会适应先进的生产方式,至于之后的问题,将来再说不迟。 这一件事情说完之后,周梦臣随即问起了黄河的事情。 张居正叹息一声,说道:“最后下面吵的厉害,很多人支持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河运两保之策。我压力也很大。” 周梦臣冷笑一声,说道:“说到底是还是善财难舍。” 周梦臣调查的清清楚楚。运河与黄河之间,很多问题是难以兼顾的。可以说两者一起进行,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难以解决。 以至于积重难返。 当时,而今的人不会在乎这个问题。他们在乎的是运河带来的财富。毕竟即便真的到积重难返的时候,也是几十年一百年后了。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黄河决口关他们什么事情。即便黄河真决口了,他们也有门路先走一步。或者在城中有自己的大院子,只要不是一下子将全城给淹了的大难,都影响不到他们。 之前也说过了。 江淮一带的城池本身就有防水功能,很少有洪水,能将整个城池给淹了,最多是漫进去一些水而已。对这些富贵人家来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就好像新-冠肺-炎对于大富豪们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一样。 但是动了运河,就动了他的钱袋子,他们如何肯啊? 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有用没有?都没有问题。只要他能维而今的黄河与运河局面就行了。 至于潘季驯,他到底是技术官僚,对自己的技术成果有些迷信。同时他也对周梦臣计划之中庞大的开支,感到心惊。周梦臣治河的开支,要数倍于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方案。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暂且不管他。现在朝廷的开支,你也是知道。而今给不了工部太多钱,大概一年也不过二百多万两的开支。治河之事,乃是百年大计,是着急不得的。” “慢慢来吧。” 张居正说道:“好,我就按这个意思去办。”他顿了顿,说道:“而今每年四百万两的金花银已经确定了,你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 周梦臣微微一顿,沉思片刻,说道:“这一件事情先缓一缓,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咱们陛下送钱。陛下已经等不及了。” 周梦臣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万寿宫。 这个万寿宫让周梦臣名声变坏了。 万寿宫工程,是徐阶扔给周梦臣的烂摊子。周梦臣毕竟不是徐阶,徐阶可以想办法拖着,周梦臣新上位,就没有办法拖着了。只能咬着牙拨款近百万,才算是将万寿宫修成了。 花了百万两的万寿宫,果然宏伟壮丽。远远的看过去,整个建筑风格,如故宫一样。但是除却支撑柱,与必要木料之外,大量使用了玻璃。 大块大块的玻璃。在阳光之下分外耀眼,里面还有一些彩色的玻璃。 总之,让周梦臣一瞬间有些恍惚。 恍惚看到了后世所谓的新中式建筑。而这些大量的彩色玻璃,让周梦臣想起了一些教堂的配色。总之,奇奇怪怪的。让周梦臣下意思觉得,这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建筑物。 但是一想到花了一百万两,周梦臣就心疼之极。 或许在什么时代,宏伟的建筑物都是大力出奇迹。 当然了,周梦臣并不知道,万寿宫在这个时代建筑史上,是古代建筑到现代建筑转型期典型建筑之一。成为国宝级别的存在。就不知道,会不会心疼花这个钱了。 对万寿宫满意的,不仅仅是后世的建筑家们,还有嘉靖本人。嘉靖本人在万寿宫建成之后,就立即搬过来。那时候万寿宫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工程,还没有完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章 万寿宫中 第三章 万寿宫中 周梦臣进入万寿宫之中,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地面之上,然后地面上地砖,做过镜面处理,将这阳光晕散开来。在配合大殿之中各处的玻璃。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设计万寿宫的正是周梦臣的弟子陆杲,陆杲更是按照时间不同,季节的不同,让阳光通过不同的通路射入大典,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而嘉靖的龙椅周围更是有一层光圈。在嘉靖这个方位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在下面向上看,就有一种刺眼的感觉。 这就是宣扬皇帝的神圣不可直视的特征。 周梦臣很惊讶于自己的弟子,能成为如此一个杰出的建筑设计师。仅仅一些新材料,还有一些光学知识,他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见每一个时代都有聪明人。只是他们的聪明才智该如何发挥出来。 好在嘉靖并没有在大殿接见周梦臣。 走过光怪陆离的大殿,来到了后殿之中。 比起大殿的圣神已经对光影的运用。后殿就简单多了。但却有很多特别舒服的设计。周梦臣从上面看道了一些苏样的影子。所谓明代家具,其实也是古代家具的一个高峰。 因为太多文人参与进去,很多设计上的优点,一直流传下来,。即便到了后世,也是收藏家的心头好。 但是明代家具真正形成是在万历年间。而陆杲凭借他自己天才的设计弥补了很多东西。才让嘉靖的后殿之中,看上简单,其实是简约,看是简约,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周梦臣将关于钱法的一切事务,都整理成为文,上奏给嘉靖。 嘉靖拿过来,看了几眼,就翻到了最后,说道:“周卿的意思,是朕的四百万两金花银,成了?” 周梦臣说道:“从明年开始,户部会从赋税之中,抽出五百万两,送入内库之中。从此就是惯例。” 嘉靖说道:“好。”随即有假惺惺的问道:“如此朝廷用度不会出问题吧?” 周梦臣说道:“请大人防线并不会。而今朝廷赋税分为几大块。第一就是田赋,二千三百万石粮食,这一部分大多是用来支付百官,与地方官员的俸禄,一部分军队的军粮。几乎不会有什么剩余的。每一颗粮食是用得死死的。” “第二,就是海关税。去年一年一千二百万两。” “第三,盐税,铁课,各地商税,加起来有一千万两。” “第三,印花税,银行各种赋税。在八百万两。” “没有太大波动的话,大明一年赋税在三千万两白银,二千三百石粮食上下。”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这么多?” 周梦臣立即听出来嘉靖的意思。嘉靖想多要。 周梦臣马上说道:“陛下,虽然钱多了,但是用钱的地方也多了。田赋几乎上一分也不剩余,甚至这几年,每年都从南洋采买数百万石粮食,才够朝廷使用。这就要一百多两。” “军制改革之后,朝廷军费大增,” “数百个营,再加上水师。军费在一千二百多万有余。除此之外,还有各地额外的修河款,看情况不同,每年数百万不等。至于朝廷各级俸禄,乃至于朝廷的赏赐。宫中的工程,还有陛下的钱。” “另外赈灾款,有些年分都有一两千万之多。朝廷根本入不敷出。” 周梦臣噼里啪啦一算,朝廷结余也不过一两百万两上下。 让嘉靖一时间没有脾气。 嘉靖说道:“为什么朕总觉得再多的钱都不够花啊?” 自然不够花,这不看这个帐是谁算的。 倒不是周梦臣给嘉靖报假账。而是周梦臣在很多地方偷换了概念,很多支出的上下幅度很大。里面有很多的节省空间。如果方钝还在的话,以他的铁手腕,能压下去数百万两,乃至更多的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不可能给嘉靖老实报账,毕竟嘉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大手大脚的人。即便在嘉靖一朝,最危机的时候,嘉靖也没有委屈了自己。各种建筑都没有停过。 而今知道有了钱,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过,周梦臣只能搪塞一时,不可能一直搪塞下去。因为周梦臣自己的规定,他每年都是出文件,将内阁一年之内做的事情要公布天下。其中财政数据,是很重要一部分。 不可能瞒得过嘉靖。 所以,突击花钱就是必要的了。 周梦臣心中如此想,但是口中却说道:“陛下,臣听过一个故事,说,蛇有多大,蛇洞就有多大。蛇洞永远要比蛇的身躯要大上一圈。” “朝廷也是如此,朝廷处处要用钱。不管再多的钱,也留不住的。” 嘉靖说道:“如此一来,还收那么多赋税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自然是有用的。其实之前朝廷维持九边,所费也在每年千万之数,但是朝廷账目上不显,是因为很多钱财都是直接从地方划拨的。以山西为例,山西赋税根本无法支持山西镇与大同镇,百姓们都喘不过气来,乃至于转运之苦,更是苦不堪言。” “而今一千二百万两,皆从朝廷出,黄河以北,百姓能暂时休息了。” “如此安民心,定社稷。最重要不过了。” 嘉靖听了。心中冷笑一声,他才不在乎长江的百姓可以休息,还是黄河的百姓可以休息。他只是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决计不会再加钱了。 嘉靖也就没有再问。 毕竟周梦臣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虽然而今嘉靖对于周梦臣权力大,有些忌惮。但是依然是忍受不了用周梦臣的冲动。原因很简单,周梦臣能搞钱。 他其实没有想到周梦臣真能做到,嘉靖每年进展这么多银子,使他前所未有的阔绰。 甚至比严嵩在的时候,还要阔绰。 严嵩也在为嘉靖捞钱。但是严嵩捞钱的重任是交给严世蕃的。但是严世蕃这个人。怎么可能将自己搞到的钱全部给嘉靖,中间自然是要截留的。不仅仅严世蕃要截留,严党的人也会动外脑筋的。 更不要说,这些邪门歪道搞来的钱,是有上限的。 不可能源源不断。 唯有发展生产力带来的财富,才会源源不断。 一时间嘉靖看周梦臣顺眼多,大抵是周梦臣而今戴了金色光环。金光灿烂,简直好像财神。对于周梦臣此来所求何事,嘉靖也是知道。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说道:“这些东西太子都知道吗?” 嘉靖一提起太子。周梦臣眉心微微一皱,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章 父子相背 第四章 父子相背 对于太子,周梦臣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太子与嘉靖简直是两个极端。 但是周梦臣不能说太子比不上嘉靖。 为什么? 嘉靖聪明,猜忌,多疑,独断。所谓之雄察之主。 太子不聪明,反应有些愚钝,很多事情,嘉靖能本能感受到其中的问题,但是太子却不能,甚至反复讲解,也未必能讲明白。但是太子有一个嘉靖永远比不上的优点。 愿意相信人。愿意放权。 这一点是嘉靖永远做不到的。 嘉靖登基之处,简直在万千敌人窥视之中。深深明白什么叫做孤家寡人。所以他谁也不肯信,谁也不能信,这种经验已经是深入骨髓之中了。 而太子在少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大明帝国的继承人。原因很简单。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忽然之间,这个位置就到了自己头上。与此同时,嘉靖以要求庄敬太子的要求,要求他。太子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他对嘉靖怕极了。也只有他的几个老师,能给他带来安慰与底气。 更重要的是,太子在嘉靖一次次打击之下,对自己资质鲁钝,深信不疑。 其实太子不过寻常人而已。人在不同的外界刺激之下,对自己的评价是不同的。一个寻常人如果从小到大一直考全年级第一,他很可能以为自己是天才。反而发挥出远超出自己水平的能力。而一个寻常人从小就被打击,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就是不行。 而太子就是后知。 太子这种自我认知。在决断国家大事上面,自然没有自信。不相信自己能做好。他下意识原因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心中能做到的人去做。 这种信任比汉光武帝推赤心入腹中的手段,自然是大大不如。但是却是出自本心。能到内阁之中的人。那一个不是老油条。如果太子是故作姿态,谁都看出来。 但是太子出自本心的信任。与依靠。比起在嘉靖下面做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人本能的让人感到亲近。 谁都愿意跟随这样的上司,即便这个上司没有什么本事。 当然了,时间长了,或许会被人轻视。但是有嘉靖做对比,连周梦臣都觉得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这怎么给嘉靖说啊? 周梦臣说道:“太子殿下在内阁,言语谨慎。轻易不发言,发则必中,沉稳老练,仁厚天成,实乃陛下之福,江山社稷后继有人。” 如果不知道内阁发生了什么事情,估计谁都以为太子在内阁一言九鼎。 但是周梦臣并没有说谎。 言语谨慎,等于几乎不说话。 发则必中,等大家谈论完,做出决断之后。太子再追认而已。几乎没有做出过改变内阁决断的事情。 仁厚天成,这一句话,倒是实话。 嘉靖对臣下苛刻,一些小事做不好,都会被嘉靖重重处罚。因为嘉靖觉得,在他眼前区区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就是不尊重他。在背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这已经不是这一件小事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而今太子就没有这种思路了。很多小事,他根本不在乎,谈笑之间就过去了。 嘉靖冷笑一声,内心之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有子如此,如之奈何? 嘉靖心中暗道:“按太子的这个样子,如此内阁大概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从去年到而今,嘉靖看似并没有插手朝廷事务,但实际上,他一边养病,一边窥视周梦臣新内阁的运作。内阁的一切都被嘉靖看在眼中。 太子在内阁之中是什么样子,嘉靖岂能不知道。 只是他就是想换太子,能换谁啊?景王? 不可能。景王在封地的所作所为,太让嘉靖失望了。景王在封地就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渔色。一心一意想生出儿子,已经到了慌不择食的地步。 甚至景王专门将一批年轻的寡妇纳入府中。就因为这些寡妇曾经生过孩子,是传说之中的好生养。 嘉靖不反对自己儿子好色。对于皇子来说,多喜欢一些女人,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但是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就有一些太过了。 更让嘉靖失望了。 景王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不要说生一个带把的,就是不带把的,也没有生出来。 膝下无子,单单这一条,就将景王从皇位争夺之中踢出来了。 嘉靖说道:“这一段时间,周卿也辛苦了。回去听旨意吧。”他微微一顿,说道:“你再不正位首辅,李春芳就着急了。想来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病该好了吧。” 是的。周梦臣不正位首辅,最担心的不是周梦臣。而是李春芳。 可以说,周梦臣而今是代首辅。最难受的就是他了。 虽然不知道李春芳,到底是不是借生病避周梦臣一头,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即便他当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养病这么长时间,也有了这个想法。 他很清楚,首辅是周梦臣必得之物。 他即便是病好了,一回去就是周梦臣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内阁之中,高拱。张居正,对他也是相当有意见的。也就杨博与他并没有多少矛盾。但是没有矛盾,并不代表要亲近啊。 周梦臣代首辅这一段时间之内,李春芳的病一直处于将好未好的地步。 似乎随时可以在养病与复出之间,自由跳转。 这似乎是担心生病生太长时间,嘉靖一句话,让李春芳因病致仕了。他是万万不想的。 周梦臣心中暗笑几分,说道:“臣谢过陛下。” 嘉靖说道:“对了。按你拟定的章程。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臣已经准备好了述职书。请陛下过目。” 随即周梦臣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奏疏,双手递给了黄锦。 黄锦拿了上来,转呈给嘉靖。 嘉靖打开细细看了。他有一些惊讶。 不是惊讶周梦臣的政策太激进了,而是惊讶于周梦臣的政策太过保守了。 周梦臣对于未来五年内阁的主要任务,总结起来就是三点。第一是致太平。 所谓之致太平,是用各种手段,让大明边境安定下来,消弭所有的军事行动。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并不代表周梦臣想与大明的邻国们,友好相处了。 让天下太平,有时候也可以用刀枪达成的。 从嘉靖二十几年开始,一直到而今,大明都没有安生过。不,应该说从大明开国到现在,真正太平的时间,也没有多长时间。从也不过宣德中到正统前这十几年。没有大战事而已。 土木堡之后,边疆烽火不熄。而到了嘉靖中期,南北烽烟交织,各地民乱不动。虽然因为周梦臣的存在。东征西讨,安北定南。让很多地方战火平息了。 但并不代表,大明境内就没有战火了。 贵州土司还没有平定,云南土司又搞出幺蛾子了。 这是西南方向的事情。 另外一个方向,那就是东北方向了。 土默特部覆灭之后,土蛮部就成为蒙古人的新领袖,土蛮部的领地,就在东北。其实在历史上,土默特部衰落之后,就是东北蒙古部落崛起的。 只是,土默特部提前覆灭,大量蒙古人都投奔土蛮了,让土蛮一部实力大增,于是,屡屡骚扰辽东。 再加上东北女真部落本来就不安分。两两结合。东北方向就成为了大明的边防重点。历史上戚继光在万历年间坐镇宣大,令蒙古各部不敢南下,也证明大明与蒙古的战场,从西北转向到了东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章 述职三事 第五章 述职三事 本来就有这个趋势,而今不过是提前了。 其实,周梦臣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内里就是一件事情,就是将军制改革推行到底,对外就是平定所有战事。 因为周梦臣已经明白,而今这个局面,想要推进军制改革,已经不是正常手段可以了,是要用非常手段才行。周梦臣想起来打击对手的方式,就是战争。 别的事情,周梦臣夹袋之中人手或许不够。但是说起打仗,周梦臣夹袋之中有的是人。 而且周梦臣不至于将他们卖给敌人。这样的事情周梦臣做不来。但是周梦臣用得是阳谋,不去管,账册上有多少,吹嘘自己有多少战斗力。反正打仗的事情,按照账册上的来,这个时候,他们就有两个选择了。承认自己的过错,争取宽大处理。第二,就是执行上级的任务,看看他们吹嘘的战斗力,能不能让对手相信。 当然了,他们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叛国。 如果周梦臣没有各地几十万精锐军队压阵,他行事也不会如此胆大。但是而今他夹袋里面的军队与将领,足够打掉这些阳奉阴违的地方势力。 想叛国,只能能打得过再说。 正如周梦臣一直以来的军改原则。能打仗的。都会给出路,给门路,甚至会提拔重要。不能打仗的,就是区别对待。毕竟在周梦臣看来。 军队不能打仗,就是原罪。 所以,周梦臣名义上说的是太平,其实说的是战事。 嘉靖四十二年,到嘉靖四十五年注定边境不会太平了。 第二,就是户部改制。 这一点,周梦臣早就想做了。 大明财政问题,不要太多,府县一级几乎没有财政权,看似有截留。但是这笔钱已经在户部帐上,方钝在大明财政最困难的时候,是怎么渡过的。就是死劲薅下面羊毛。 大明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中央财政。在用度上也很繁复的,比如维持九边。一年花了一千多万两。但大明京师每年的结余,才一两百万两。这还是年景比较好的时候。 年景不好的时候,根本是一个填不满窟窿。 那这一千多万两是怎么支出的,是地方政府按照定额支出的。一般来说,朝廷的财政,是地方到中枢,然后中枢拨给地方,而大明的财政,是地方留下来大头,小头送中枢,大头按照朝廷的规定,很可能是洪武年间的规定,拨给某地做某款项。比如拨给某个卫所做军粮,而且不是一处,对应有好些地方。 这种去中心化的财政体系,让周梦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周梦臣看来,大明之所以没有钱,不仅仅是赋税的原因,同样也是这种财政体系,有太多地方中枢是摸不清底细的。很多款项都是云里雾里的。 别的不说,单单说。徽州有一项最著名的案子。就是某年朝廷徽州府中一县某样东西歉收,不能供应朝廷,于是知府让临县承担了这一笔费用,一共有六千两。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 但是这六千两一直收了一两百年。也是一个较针的生员,他一查本地赋税,发现本县比其他县多承担六千两,但不知道这六千两从什么地方来的。查了好些旧档,才搞清楚这一件事情了。 查出来的是这些,那些查不出来的赋税款项,又有多少? 而财政是庶务之母。周梦臣想做什么都不能没有钱。 而且银行体系建立起来的。周梦臣更希望将大明财政与银行体系相结合,成为新式的财政体系,最少,让周梦臣对大明财政的掌控力更强。 所以,这一件事情,一定要做的。 而且这一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的。 大明这么多府县,要一一对账清查,重新厘定税额,地方财政收入,与中央财政收入。这是一件非常繁重且琐碎的工作。 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也正是因为这个工作的困难,周梦臣才让张居正监管户部。 就是用张居正的斑斑大才,为自己出力。 第三件事情,就是治水了。 虽然这一件事情,早已定下来了,但是一直都是纸面上的。不要以为这个动作缓慢了,其实不然,周梦臣制定的计划,要修三条主河道,以及辅助的河道,湖泊,配套的清淤工程,不知道多少。 整个工作量比南水北调也小不了多少。 唯一的问题是,都是由西向东,高低落差不用太在意。技术上难题不多,最大的难题,就是土方工程。 周梦臣决议让很多蒸汽机械加入这一次大工程之中。 如果能在修建河道的同时,能沿着河道修建一道平行的铁路就最好不过了。用来运输土方的同时,也为将来搭建铁路网做准备。 毕竟,大明对铁路的认知还没有上升到国家战略上。 不是不知道,铁路的好。而是铁路太费钱了。 也就周梦臣内心之中,有一个国家铁路网计划,大多数大臣,想得最多的,不过是修一条南北铁路,用来代替运河而已。 也就是两京铁路,从北-京到南京。 但是在修河上,很多人只是质疑周梦臣的方案,但并非放弃的意思。 毕竟铁路之利,或许不被所有人认可,但是黄河之害,却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做事是需要技巧的。周梦臣与这些人大战三百回合,敲定铁路发展计划。固然可行,但是其中有多少阻力。有多少问题。任何一次强制推行某一件事情,都是消耗周梦臣的政治威信。 所以,周梦臣采取这个方法。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铁路作为治河工程的一部分存在。 周梦臣相信,铁路修的越长,惠及的地方越多。见识过铁路好处的人越多。那么支持修铁路的人也就越多,总有一天到双方支持相反的地步。 那个时候,就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要等待时机。 这就是周梦臣决定未来五年要做的大事。 在嘉靖看来,却是太保守了。 嘉靖从头来知道,周梦臣是朝廷之中少壮派的一员。是改革派的。 甚至周梦臣一些改革思想,嘉靖也有所耳闻。但是今日看周梦臣几乎,根本没有一字涉及到朝廷根本,也没有提倡周梦臣气学。 在嘉靖看来,周梦臣的计划,还没有他之前的内阁计划更加激进。 这让嘉靖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就是一个实干家与理论家之间的差距。 实际上,嘉靖也不算是理论家,但是的确是从来是看着别人办事,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事情。根本不知道涉及天下的诸多大事,其中有多少问题要解决。 很多事情都是急不得的。 别的不说,户部的财政改革,难度就不下于张居正推广一条鞭法。即便张居正将一条鞭法落实的时候,也就万历六年前后了。这其中依然有很多都是听地方上上报的数目,其中也是相当有问题的。 这一次户部财政改革,更是动了地方官的钱袋子。其中各种纠结,甚至于官不聊生。 周梦臣只要一想到,依然觉得有些为难。他虽然相信张居正的实力吧,但对于张居正能不能在五年之内,将这一件是安安稳稳做下来并没有多少信心。 毕竟,这并不是内阁改革,内阁不过数百人的衙门,只需调整一下内部,重申一下内阁与各衙门的关系就行了。也不是钱法改革,只是设一个新衙门。与银行对接,找一些人来查银行的账目就行了。 这次改革是对应天南地北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财政是一个国家的血脉,军事是一个国家的骨骼。这两项没有搞好,周梦臣不敢对大明朝廷动大手术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章 国事大会 第六章 国事大会 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难度。 不过,嘉靖对这些没有说什么。他说道:“那就召开你所谓的国事大会。我与太子到时候会去的。只要百官不反对,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嘉靖是想看看,周梦臣设计的制度能不能行。 周梦臣谢过不提。 他立即开始筹备这一场大会。 这一次大会,周梦臣不仅仅邀请了在职的六部九卿所有衙门的主官,致仕的六部主官级别的官员都收到请帖。 徐阶自然少不了见了一封。 当然以徐阶的消息渠道,他所知道并不仅仅是这一封请帖。 徐阶将手中的书信全部交给了徐蟠,让徐蟠全部读一遍,徐蟠读完之后。最后才看见国事大会的请帖,立即说道;“父亲,我陪您上京。” 徐阶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上京做什么?” 离开了京师的蝇营狗苟,徐阶的脸色居然好了很多,似乎头上多了几根黑发。 徐蟠目光流转之间,就想到在海瑞手下遇见的种种为难。一股怒火都忍不住冒了出来。他说道:“自然给周梦臣一个好看。” 徐阶从一堆书信之中抽出一封书信,给徐蟠说道:“再读读。” 徐蟠看了一眼,这书信他刚刚读过了,是张居正写给徐阶的,介绍周梦臣的新内阁制度。他看完之后,抬头看自己父亲。两眼之中,充满了茫然。 徐阶心中暗暗摇头,他有些明白,嘉靖对太子的感觉。他这个儿子,比太子强不了多少。虽然称不上蠢材,但在政治上也缺乏敏感度。张居正言语之中,已经写的明明白白的。他还没有明白这个新内阁制度代表着什么。 徐阶只能开口讲解了,说道:“咱们这位陛下,是一个刻薄寡恩,猜忌无度雄主。对于权力是一丝一毫不肯让人。但是你看这个新内阁制度,其实就是重新立相,之前说内阁首辅是丞相,其实我最明白,那不是,所谓内阁首辅,只能不过是维持班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而今内阁首辅却是真丞相了。” “你知道代表什么?” 之前的内阁首辅承圣命办事。有圣旨权力滔天,没有圣旨,什么都没有。而今的内阁,有执掌,有属吏,与各部之间的领导关系也确定下来了。 自然与唐宋之政事堂相差不大。而首辅自然是首相了。 徐阶觉得自己已经在明示了。但是徐蟠依然茫然的挠挠头,说道:“这代表什么?” 徐阶说道:“你还怪我不让你出仕,以你之才,当一个知府都有些不足,你如果出仕,定然走不长。”随即叹息一声说道:“周梦臣做的事情,就是给陛下这条真龙脖子上面挂了一铃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此人物,注定要横绝一时的。其实我倒是不怕他,但是为了你们着想,我还是要避他一头的。海瑞是他的爱将,你惹怒了海瑞,我在一日,都没有问题。但是某日我不在了,真不知道你何以为继。” 徐蟠听了徐阶的话,袖子里握紧的拳头,却不敢让徐阶看到。 这是徐阶与徐蟠父子之间,永远过不去的坎。 在徐阶看来,徐蟠的能力太差了。他如果出仕的话,就会成为徐阶的弱点所在。徐蟠自己出事不要紧,还连累徐阶他在严嵩面前落于下风了。 而徐蟠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之所以这辈子不能建功立业,就是因为徐阶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在乎儿子的未来。 只是徐阶也是徐蟠一辈子不敢面对的人 。徐阶不在松江的时候,徐蟠敢胡作非为,但是徐阶一挥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敢做。 徐蟠不敢反驳徐阶,只能低沉的说道:“这就是你不去京师的原因?” 徐阶说道:“也不完全事,因为我知道这一次国事大会,注定乏善可陈。如果过了一两界之后,我倒是有想去看看。” 徐阶虽然退下来了,但是他对大明朝廷整体把握还是没错的。 嘉靖的统治之下,称不上万马齐喑。但也差不多。很多敢直谏的大臣,都死的死退得退,即便这几年,徐阶宽纵言官,一时间也没有恢复过来。 而国事大会第一次召开,很多人都弄不清楚,这是做什么的。自然不会乱发言。结果就是,整个大会都是在走流程而已。 这又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百官熟悉之后,知道这一次大会真的议定未来数年的大事。到时候就有的吵了。 如果徐阶到时候身体还健康,他倒是真想去看看热闹,看看周梦臣构建的政治新生态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上演全武行啊。 毕竟大明文官之间动武,也是有前科的。 徐阶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对国事大会的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 的确,一场大会整体上乏善可陈。整个流程,也就是百官入位,嘉靖到,行礼。周梦臣宣读自己的国事书。然后大臣开始质疑提问。 这个环节,也幸好周梦臣有准备。安排了几个人上前提问。周梦臣一一回到问题,最后才让气氛活跃一点。 百官对周梦臣所言的三件大事。致太平。户部改革。黄河大工。三件事情有所了解,整体上来说,这些提问都没有质询的意思,更多是有些地方不明白。 想让周梦臣解释的更清楚一点。 更像是走过场。 嘉靖对于这一场大会有些失望,他觉得这一场大会简直是多此一举。对于周梦臣之前说的,也有一些怀疑。 倒是,周梦臣将他的国事书颁布在报纸上之后,消息传播开来,流入天下贩夫走卒之耳,事情才有一些活跃。对于这种公开政令。天下士绅百姓,先是很不适应。随即爆发出来极大的热情。 只是对周梦臣三策。并没有提出太多质疑。倒是提出了大明天下很多问题,想要让朝廷解决。 不知道是不是周梦臣暗中插手了。总之这一次,报纸上倒是爆出一些案件。曝光了地方上一些问题。 嘉靖对此按照周梦臣之前说的,亲自做了批阅,并明发报纸上,狠狠训斥了高拱。 令高拱查办这些案件。 高拱是何等样人,自然是铁面无私,更雷霆手段。不出月余,查办了数个知府,十几个知县。让地方官员,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舆论力量。知道,还有这个途径上达天听。 一时间地方官员颤若惊蝉。一下子老实多了。 而嘉靖收获也是很大。报纸上一时间涌现了不知道多少颂圣之声,嘉靖第一次发现,似乎他这样被百姓爱戴与欢迎。同样他也发现报纸上有这么多会拍马屁的人。 果然很厉害。 一时间,皇帝是好的。百官是坏的。都是百官蒙蔽了圣上,才会发现种种事情的舆论尘埃嚣上。虽然不能将嘉靖完全洗白,但是嘉靖的形象一时间大好。 这让嘉靖很满意。 对于之前国事大会失望,也慢慢扭转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大事陡然上了报纸。让嘉靖顿时感到不舒服之极。 那就是杨博留在辽东的爱将,辽东参将杨照,在一次出塞行动之中,走漏了消息,被蒙古人埋伏在关外,等杨照过来,伏兵尽出,杨照临危不惧,且战且退,结果被蒙古神箭手射中,一命呜呼。 这一战,辽东军队损失不多,但是损失一员重将,整个辽东士气都很低落。而这样重将的损失,嘉靖也很多年没有遇见过了。 自然不舒服。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章 辽东事 第七章 辽东事 周梦臣还没有从国事大会的胜利中,回过神来,就遇见了这档子事情。 是的。在周梦臣看来国事大会是胜利。 这种胜利不在于,整个会议的议程顺利,也不在于没有人反对周梦臣。毕竟中国人都是比较含蓄的。真有问题,也都是事前沟通。很少拿到正式场合上。 当然了,周梦臣也清楚,有变法派,自然也有保守派。他的变法主张,并不是被每一个人所接受的。大体将来的国事大会,未必会那么风平浪静。 但是国事大会之后,政治决策的舆情,正式从士大夫之间书信来往的私相授受。变成了报纸上的大鸣大放。甚至在报纸上最受欢迎的就是政论文章。 在周梦臣看来,国事大会带来的风潮。思想解放的风潮,似乎比国事大会本身都重要。 研究明朝文化史,或许嘉靖四十二年是一个很重要的分界点。 只是还没有高兴一会儿,就因为杨照的事情,被嘉靖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当然未必没有嘉靖借题发挥的事情。嘉靖此刻也摸到了在周梦臣体系之中做皇帝的好处。 皇帝可以永远做好人。凡是有问题,都是内阁的问题。所谓明君奸臣是也。 只是周梦臣没有想到,嘉靖将这个方法,先发作到他身上,随即第二天的报纸就刊登了,皇帝如何关心辽东军情,抚恤杨将军,责令内阁如何如何? 让周梦臣有些没有脾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情总是要办的。 所以,周梦臣就抽一个时间约见了杨博。 周梦臣也没有废话,说道:“杨兄,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吧。” 杨博说道:“首辅,是我无能,辽东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周梦臣说道:“我无意干涉你的事情。只是这一件事情陛下已经过问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外面报纸说什么的都用。上上下下总要有一个交代。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杨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博虽然比周梦臣了解得多一点。但是整件事情之中很多问题,他也不是太清楚的。但是有一点他却知道的。杨照是他安排的人。杨照战死。杨博在辽东失去了有力地支撑。如果说之前辽东是杨博的势力范围,而今却不一定了。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因为周梦臣是外人。 杨博本想自己处理辽东事务,到时候,辽东依然是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告诉了周梦臣。岂不是说自己无能。周梦臣到时候要“帮”他怎么办? 周梦臣见杨博不回答,说道:“如果杨兄觉得不好说,那就等几日,召开内阁会议专门说这一件事情吧。” 杨博听了,心中叹息一声,就知道这一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过去了。杨博说道:“你不是外人,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我现在只能了解两点。第一,杨照的突袭计划,被人泄露出去了。也是杨照逞能。如果不是他非要断后,也不至于弄成今日的样子,而这个人我现在还没有查出来。只能说杨照为人耿直了一些,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 “第二,杨照虽然为参将,但干得是辽东总兵的活,而今一死,很多事情我都没有了抓手。现在还没有对策。请容一段时间。” 周梦臣说道:“此事容易。陛下哪里我可以搪塞一些,只能辽东的事情,主要是两方面。一方面就是内部的。到底是谁做的。这一点是要查清楚,这一件事情不急。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当务之急了。鞑子杀我大将,如果不报复过去。岂不让鞑子轻我。” “鞑子畏威而不怀德。今日让一分,将来就棘手一分。所以对鞑子的报复行动,必须立即展开。杨兄。这一件事情必须立即去办。兵部立即拟定计划,辽东军必须大举出塞,不求斩土蛮汗人头,最少让他们远离边墙三百里。” “王崇古是一个能打仗的。他而今是河南巡抚,我立即调他去辽东。也让杨兄方白一点。” “有问题吗?” 周梦臣说起来,看似处处为杨博关心。但其实是将杨博逼到了死角。 如果说,辽东军制改革很彻底。辽东镇有十几万大军,其中骑兵数万。全部按照操典训练。即便折了主将,而今也是能打仗的。土蛮部虽然这几年兴旺起来,到底没有土默特部家底厚实,土默特部面对大同十几万大军的事情,就是相当吃力。土蛮部也是一样的。 如果辽东军大举出塞。土蛮部最大的可能是退避三舍。 但是辽东军是什么样子? 周梦臣从各方面去了解。最后的结果,如果按照原本的九边来论。辽东镇而今越是九边雄镇,不看别的,单单看杨照之死,前后就知道。 首先杨照并不是死在关内。他是带队突袭蒙古人中了圈套,被蒙古人伏击了。但是在伏击的情况下,杨照亲自断后,被蒙古神箭手偷袭而死。大部分将士都平安的退回了关内。 如果杨照没有死。这一战并不是太严重的败仗。 可惜杨照死了。 周梦臣对杨照这位将军,还算满意,虽然他已经战死了。但是在战斗之中,能做到冲锋在前,断后在后的将军并不多。甚至从辽东反应来看,杨照一死,辽东军就被打断了脊梁骨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杨博宁愿杨照,损兵折将。也好过他战死,因为在杨博的军事理念之中,乃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也正因为杨照之死,杨博根本不看好辽东镇能单独发起一场对土蛮汗的惩戒战争。 只是这话,他又不能对周梦臣说。 因为辽东镇账目上的实力是足够的。这个账目上的兵力,还是杨博搞出来了。 而周梦臣也知道辽东镇的虚实,他却装作不知道。提出了一个辽东镇账目上能够做到的。但实际上做不到的要求。 说实话,周梦臣没有想让杨博打一场大败仗。而是要让杨博向他服软,让渡一些权力与利益。杨博如果真打了一场败仗,对周梦臣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乎是比谁胆大了。杨博真要是顺水推舟,以辽东镇发起一场战争,担心的反而是周梦臣了。不总就是杨博的责任更大。真要一场大败,足够杨博下台了。 杨博总就是比较保守的。 杨博说道:“飞熊,说实话吧,辽东这一战根本打不起来。能不能换一个方法处置土蛮?” 周梦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杨兄,你觉得该怎么办?我刚刚向天下人宣布,五年之内,平定境内境外一切战事,而今土蛮就蹬鼻子上脸了,打了我周某人的脸,你觉得我该怎么样?辽东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杨博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怨我,但是辽东与内地不一样,国初的时候,太祖原本准备在辽东设州县,但是最后没有做,就是因为辽东三面临敌,战事繁多。军政民政大权都在卫所军中,多年下来,积弊难返。卫所土地田产都在每卫所十几家手中。真要按你的方式改易军制,非要一场大叛乱不可。” “长痛不如短痛。”周梦臣说道:“而今他们做的事情,难道与叛乱有什么区别吗?” 政治家不需要证明,只从利益得失方面,就断定杨照出塞消息泄露,与辽东卫所之中家中脱不了干系。 这一点,杨博知道,周梦臣知道。只是杨博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八章 辽东之征 第八章 辽东之征 周梦臣见杨博犹豫,身体微微前倾,说道:“我之前说的不变,王崇古调任辽东巡抚,不过戚继光要为辽东总兵官。征讨土蛮一战,一切由戚继光负责,会从京营,浙军,河朔征调数万人马。海路供应粮草。这一战打下来。你我都好。” 杨博当然知道,这一战打下来。杨博也能解套。但是辽东这一块地盘,却未必是自己得了。 不过,这也正常。 大明王朝毕竟还没有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所谓那个地方是谁的地盘,只能在这省,谁的势力占上风,而不是说整个省全部是他的人。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最多不过是主动权而已。 杨博衡量得失,发现损失并不是太大。晋商在军事上从来不是太占优势的。只是他有一些不明白周梦臣的做法。在他看来,大明国力恢复,四方夷狄自然不敢侵犯。而如果贸然开启与土蛮部的战争,却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因为与蒙古人的战争,从来是容易开启,却不容易结束。 土默特部已经演示了定居的结局,土蛮部决计不会重蹈覆辙的。很可能见打不过,撤退到草原之上,那时候战事反反复复,让周梦臣立下的目标更加无法达成了。 杨博沉吟一会儿,问道:“飞熊啊。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辽东之役一开,恐怕覆水难收啊。” 周梦臣说道:“欲和必先战,能战方能和。只有一场大胜,才能打出几十年的太平。我意已决,杨兄你的意思是-----?” 周梦臣也明白这一战地风险。但是他设想了上中下三种情况。 最下,土蛮汗望风而逃。根本不与大明交兵。戚继光出塞大军,只能在草原上游荡一段时间回来,劳民伤财,战而无功。 面对这种情况,周梦臣所想的对策,就是册封长白山中的女真部落,将这些女真部落安置了蒙古人弃地上,用他们做缓冲。然后以大军之威,与蒙古人谈判。 想来虽然不能达成太好的结果,一份十年,或者十几年的和平条约,还是能够达成的。 只是要付出一些东西了。 其中,就是双方打了一仗,土蛮汗不敌逃遁。追之不及,如此就可以令土蛮汗称臣。封一藩王。以羊毛罐头贸易的故计慢慢将蒙古人纳入大明的经济体系之中。 最上,就是蒙古人大出兵,来一场大会战。将蒙古一扫而空,饮马北海。漠北臣服。 不过,这个可能性,周梦臣仅仅是想想而已。 只是不管周梦臣怎么估计,他也不觉得这一战能输。步卒火器配给率最少也有五成,又有成建制的数万骑兵。源源不断物资从海上运来,沿着辽河北上,缩短了很长的运输线。 甚至在东北平原上决战,陆路运输并不比从大同到青城远。 大明财政虽然不多,但几百万来的军费还是有的。 杨博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意思?遵命而已。” 周梦臣说道:“你我同心,土蛮有什么可惧之处?” 其实只要大明上层的政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蒙古人根本不算什么。 这边安置好了。刚刚送走了杨博。 张居正就过来了。 张居正也没有废话,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说道;“户部财政改革总要有一个大概章程吧。”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现在户部职能,大概掌管户口版图,田赋,赋役,支出官俸,宗禄。总督粮仓。管理库藏。但是管理上设十三司,分别对应十三省。这样做看似对应每一省方便多了。但是实际上,造成了各地赋税不一,情况不明。而且同样的赋税,在不同省份都不一样。今后,我准备将户部除却田赋之外的赋税。全部剥离出来,分设各司一一对应。并令各省在布政司下面增设衙门以对应。” “而各种杂税,盐税,铁课,商税,渔科等赋税都要统一整理,而今朝廷钱大抵是够用的。有些不便之处,就酌情增减。务必以便民为上。” “对了。这些杂税之中,从今日开始也要分地方税与中央税,尽量将那些上下幅度比较大,难以征收的赋税,作为地方赋税,而那些数量巨大,容易征收的赋税列入中央税。今后所有赋税最少七三分成,中央七。地方三。” “最重要的取消一切,地方之间的调度。建立起,省,府,县,三级财政体系。至于这三者之间如何分配。就看你的想法了。” “我准备在户部下面设国库司。今后,各衙门的银子与银行储备金都会存在国库司之中。各部用钱的时候,可以凭借单据。从国库司领取。” 周梦臣将自己的想法洋洋洒洒说了很多。 总体上,是规范所有赋税。最少让地方上征收的所有赋税,都在户部掌控之中。将大明的分散的,去中心的财政体系,重新成为以中枢为主导,层层分配的财政体系。 实行大中枢财政的计划。 特别是国库的建立。 在此之前,大明是没有国库的。各衙门都有自己单独的税收。即便而今也是一样的。周梦臣有意将所有的财政收入都挂到一个衙门下面。但是不现实。 国库的建立,就是取消各衙门的小金库。承认各衙门对自己收上来的赋税是支配权。但是作为内阁需要了解朝廷所有的现金流。在需要的时间调用。 张居正就周梦臣的思路,讨论了很久。 又在户部内部增加审计等部分。收支两条线等等,财政纪律。 张居正感叹道:“也幸好,这一科进士可以用。否则的话,一时间哪里找到得这么多人啊?” 嘉靖四十一年的科举,因为数学加入科举之中,所以考上来的人,不敢说对数学多精通。但决计不是一点不会的。而户部如此扩张。动作这么大,缺少太多的中底层官员。 有了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在。也算是能解了周梦臣燃眉之急。 周梦臣说道:“也算是我未雨绸缪了。” 周梦臣有一种预感。在大明历史上,嘉靖二十六年科举自然是一个科举大年,有张居正一人,就足以称道。但是嘉靖四十一年科举,也不能算小年。申时行,王锡爵两人先后担任过首辅。 要知道,并不是说是状元榜眼都有幸成为首辅的。 而周梦臣更有预感。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很有可能在仕途上有极大发展,甚至超过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 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出高官比例多,是因为有徐阶提携。而今日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是有周梦臣提携,更不要说,他们是新科举的第一批人。又遇见了周梦臣的变法,需要大量的数学人才。 毕竟周梦臣的变法计划之中,将会采用大量数学知识管理。今后,数学在治国之中的运用。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对于一批懂数学的官员来说,有极大地提升空间。 更不要说。历史上嘉靖四十一年本就不是太差。又在这个风口。可以预见的是,在周梦臣,张居正等一批人,退出历史问舞台的时候,嘉靖四十一年这一批进士,估计要大放异彩了。 至于会成什么样子,周梦臣而今也不能预测了。 张居正见周梦臣心情不错,心中犹豫再三,说道:“周兄,户部最根本的东西,你是不准备动了?” 周梦臣自然明白户部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 是田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九章 张居正的想法 第九章 张居正的想法 大明田赋,黄册,土地制度难道没有问题吗? 不,不仅仅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 毕竟,嘉靖登基之初,就是想动土地的。但是一系列事情下来,最后,嘉靖初年的改革,最后不了了之。强势如嘉靖在这上面,也不能做什么。 可见这里面的问题之大。 周梦臣更知道,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本质上就是对田赋的改革。 虽然有很多非议,但也知道。但张居正改革的成果,却是有目共睹的。 可见大明土地制度问题之大。 周梦臣知道,张居正虽然而今是他的得力臂膀。但是如张居正这样的人物,决计不可能仅仅是别人的助手,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张居正的思想或许比历史上有一些变化,但是他的着眼,也是在土地上。 毕竟,在中国,土地问题就是所有王朝的根本问题,土地问题解决得好,国祚就多一些,土地问题解决不好,国祚就短一些。青史昭然。 从某种程度来说。张居正所提出的才是大明最根本的问题,周梦臣一直以来都回避这个问题。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叔大,你我多年朋友,肝胆相照,我也不瞒你了。我不是不知道本朝根结在此处,而是正是因为本朝根结在此处,我越要放在后面来做。” “做事如用兵,要先易后难,先小敌后大敌,土地一事,不知道多少人身家性命所系,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引来极大的反扑。但是而今我先从外围下手,叔大你没有计算过,而今田赋已经不是朝廷收入大头了。如此一来,动土地即便有所动荡,朝廷实力越强,就越能镇压下去。如若反过来。恐怕事与愿违。” “叔大之心,我岂能不知道。只是要暂且忍耐。” 张居正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不过,周兄对最底层百姓还是不大了解。虽然,而今朝廷其他赋税收的不少,但是真未必见得,就胜过田赋。因为从土地收上来的,不仅仅有天赋,还有赋役。” 周梦臣心中一动,说道:“这倒是我想差了,只是越是如此,越不能轻举妄动。” 大明田赋两千三百多万石。折合银子不到一千万两,似乎仅仅是大明今日税入的四分之一。但是实际上,大明从来是田赋轻,而赋役重。 田赋征收不多。只要不搞出什么飞洒,将达官贵人的赋税落在普通百姓身上,等手段,一般人都交得起田赋,但是赋役太重了。 其实也不是赋役太重。 在太祖时期,最重均平。不管是田赋还是赋役都是平均到每一家每一户头上。十年才赋役一轮。一轮数月而已。但是这一切均平的根据就是黄册。 但是而今的黄册,早就是几百年前的废纸了。 一点用都没有。于是就有了赋役滥发,或者赋役不均等等事情。让人家破人亡。 赋役就是百姓自带干粮无偿的为官府劳作。从而衍生出种种费用。可以说,最基层的县衙,很多都是从赋役上捞油水,才能满足上上下下的胃口。 而赋役本身就是无形的劳作。其中上下其手,太容易不过了。让下面人多干几天活,百姓也只能从了。毕竟这些事情告状都没有什么证据。 如果赋役折算成为工钱。那么大明六千万人丁,已经黑户额外增加的赋役时间。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未必就比海关赋税要少了。 别的不说,五六十年代的农田水利建设,几乎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进行的。二三十年下来,真做到了将中华大地变了一个样,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有完善的水利工程。 如果这些工作量折算成钱,将是一个何等可怕的数字。 总体来说,赋税问题的难度,是小于赋役的问题。而赋役问题的难度又是小于土地问题的。毕竟已经侵占过的土地,让人再吐出来,简直比杀人还难。 张居正也算是安心了。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周梦臣说道:“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居正说道:“你可知一条鞭法?” 周梦臣心中一动,果然张居正如同历史上一样,看重了一条鞭法。毕竟一条鞭法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可以说在成化年间就已经有了雏形。这嘉靖初年也有人推行过,只是都是以省为单位。而且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周梦臣说道:“自然知道。不就是一切赋税折银,一体缴纳。公私两便。” 张居正说道:“正是。” 周梦臣说道:“这个我也想过,却有几个难题。第一,百姓手中哪里有钱。百姓从来是卖了粮食才有钱,而青黄不接的时候,与秋后粮食价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如果硬要用银子交税,恐怕这价格浮动会更厉害。恐怕仅仅是肥了粮商。” “第二,一切赋税折银。真的能保证,今后这些赋税不会重新加上去。如此重新增加这些赋税,就等于对百姓加税了。” “本来还有火耗问题。而今一切用银元,铜钱,算是解决了一个。” 张居正听了,说道:“飞熊已经,计将安出?” 周梦臣说道:“要解决第一个问题,却也不难。只需在全国建立一套官仓体系。叔大有心,这一次户部改革的时候,就可以先试行一二。第二个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可以说,今后定然会加上去的。所有有些赋税,并不是合并得越少,越好。或许保留几个重要的税目。或者仅仅是合并征收。而不核销税目?” 著名的黄宗羲定律,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意思每一次赋税改革,都会降低农民负担,但是很快就会反弹,农民负担会迅速超过改革之前的负担。 所谓“积累莫返之害”。 张居正一时间觉得头大。 建立一套遍布全国的粮仓体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思考合并赋税之后的问题,这的确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张居正看着周梦臣,心中悠悠一叹,暗道:“果然,宰相必出于州县,我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板凳。固然有今日的地位,但是在很多事情上,远远是比不过周梦臣的。甚至永远都比不过周梦臣了。” 张居正内心深处,对周梦臣其实并不是太服气。甘为周梦臣之下,是政治上的一种有利选择,而不是真心服气,愿意为周梦臣的副手。 毕竟,天下有能力的人,即便表面上似乎很谦逊,但是骨子里都是心高气傲的。张居正更是这样的。 而今日,张居正忽然觉得有些服气了。他服气的并不是周梦臣的学问,毕竟张居正是一个实干家,对于儒学各种学说,并不是太在意的,有些人评价张居正,说他骨子里是一个法家,就是因为这个。 他服气的是周梦臣处置政务的能力。 这是他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同样看到了一条鞭法,周梦臣的思考,就比他深入比他完善。张居正自然有几分灰心与服气了。 只是,张居正并不知道。周梦臣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正是因为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在明朝的历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对一条鞭法的分析,林林总总的,不知道有多少。 周梦臣当时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但也没有记下来多少。这几条还是根据印象,一点点的倒推出来的。只是后世诸葛亮的角度一看,自然让张居正佩服周梦臣的先见之明。甚至怀疑起自己。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章 戚继光到位 第十章 戚继光到位 周梦臣与杨博达成一致之后,在辽东这一件事情,内阁的态度立即边等强硬起来了。 而戚继光更是接到命令之后,从南京马不停蹄地来到京师。 来到京师之后,刚刚接风洗尘之后。就被周梦臣接到了内阁。 周梦臣并没有直接说事,而是说南京的事情。 戚继光先将南京京营,乃至东南兵马的现状说了详细地说了,最后总结到:“师傅请放心,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数省,共有大军二十余万,皆是百战精锐,更有水师十几万。说实话。弟子都觉得,这里的兵马有一些多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也在考虑。” 之前江南卫所太弱,其实也有江南承平太久有关系。而今倭寇被驱逐,海贸被打通,江南沿海一带,成为了大明最有经济活力的地区。 这一点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经济发展迅速,百姓的生活就有盼头。也就没有那么多社会不安定因素,即便有一些当地县令都能搞定。不得不承认, 经过倭寇洗礼之后,而今的江南是武风最盛的时候。毕竟,在倭寇闹得最凶的时候,可可是村村出丁,县县有民壮,虽然说很多没有与倭寇真打过,但是也有一些与倭寇交过手的人。 一般小蟊贼,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几十精锐大军,放在这里属实有些浪费。 周梦臣说道:“南洋怎么样?我看南洋巡抚谭纶说都很好,似乎连开三州,与西班牙人有一次交手。” 戚继光说道:“有这一件事情。谭纶想要全占吕宋岛,结果西班牙人从南岸登陆,在南州港双方发生了冲突。各有伤亡。不过,我民壮较多。西人虽然精锐的。但是人手太少了。最后不敌,西班牙人已经派了使臣,赔礼道歉。南洋巡抚衙门的意思,而今南洋旷野之地,比较多,不值当与西人交手。而且西人也是我朝货物的大买家。所以,这一件事情大家都不愿意声张,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周梦臣点点头,心中暗道;“原来如此,我倒是这一件事情,为什么有些语焉不详。” 或许在未来的历史上,这一场冲突,将会是未来东西方冲突一次预演,但是而今的确是乏善可陈。在戚继光描述之中,就是大明一个居民点,或许是未来的南州城,大抵在后世马拉尼附近。这一次是人多胜人少,倒不是南洋巡抚下面的军队,真比西班牙人的军队强多少。 乃至,军队的投发能力,也是一种重要的战斗力。 如果下定决心,征用船只。而今的大明能在南洋聚集十万军队,西方所谓之列强,那一个都做不到。 而且正如,戚继光所言。西班牙可是一个的主户,此刻的西班牙在地理大发现之中赚得盆满钵满。分外有钱,有大量的真金白银,购买力很强的。 不想因为海外一块土,与西班牙人起冲突的。大多是因为海贸发财的群体。 周梦臣也觉得,而今最重要的是大明内部的改革,而不是争夺海外殖民地。 这一件事情,在周梦臣这里也就过去了。 周梦臣这才将辽东的情况告诉戚继光,说道:“这一次,我想让你挂帅。出征,征讨土蛮部。你有什么想法?” 戚继光说道:“弟子想知道,老师要什么结果。” 周梦臣说道:“很简单,一战打出二十年和平。我不求你覆灭土蛮部,但是最少让土蛮部少一代人,蛮夷无信,只要让他们真正知道疼了,他们才会老实。而且不能仅仅将心思,放在土蛮部上,还有女真部,等其他部落,都要好好敲打一些,从朝廷之命,则为先锋,从土蛮部身上割下草场,分给他们。至于不从朝廷之命者。------” 周梦臣没有说,戚继光也知道该怎么办。 戚继光只是政治觉悟比较高,但决计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戚继光说道:“那以弟子之见,当三路并进。一路从辽东北击土蛮,一路出蓟州重返大宁故地。另外一路,不,或者说两路,一路从辽东直扑海西,另外一路征召朝-鲜兵,从海上直扑图门江口。” 周梦臣听了微微点头,但也有一丝犹疑,说道:“两路攻大宁,我倒是明白,从蓟州镇北上,从辽东镇向西北,这一个大圈子,辽河河套,已经蒙古各部的草场扫荡了大半。但是海西,值得如此用力吗?” 戚继光说道;“老师,蒙古固然是辽东大患,但是女真人也是。甚至女真人常出没于深山之中,各部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指挥。蒙古人一战,或许可定。但是女真就不一了。弟子也听过老师所言的五年令天下太平,弟子担心女真祸乱,让老师难堪,这才对海西下重手,海西一带,乃是建州故地。只要占据这里,派能臣驻守,女真各部,就如贵州土司一般,时间长了不知道,但是一二十年间是不会再乱了。” “当然,不瞒老师,其实对海西真正虎视眈眈的。不是弟子。而是胡宗宪。” 周梦臣一愣,说道:“胡宗宪?他不老老实实在日本待着,又想什么?” “老师,胡宗宪的心思,我能揣测一二。他是担心。”戚继光说道。 周梦臣说道:“担心什么?” 戚继光说道:“日本毕竟是万乘之国,不可轻辱。北洋巡抚衙门看似不错,但是远远没有南洋巡抚衙门的潜力大。这些一年,看南洋巡抚衙门一步一个脚印。胡宗宪担心他立不下功劳,只能在长崎混吃等死一辈子。这才想到在海西站一块地方。一来扩大北洋巡抚衙门的辖地。另外就是想以北洋巡抚衙门代替奴儿干都司。” 周梦臣听了,摸着胡须说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果然是有能力的人,在什么地方都能崭露头角。 胡宗宪的想法就很有意思。 东北的水系是相当发达的。而永乐年间,抚慰奴儿干都司,都是走水路的。只是黑龙江流域与辽河流域不通。必须在松花江流域建立船厂。总之很费事了。而为松花江之中的船只,只能在松花江之中航行。而整个外东北地区,河流的运输量并不多,船只多了,是浪费,多造的船,只能在船厂成为烂木头。船只少了,又 不能支撑军事行动。 正是因为这种成本,大明对奴儿干地区的统治,都是名义上的。 不过,如果从海上一点点向北方推进。在夏天的时候,外东北地区,还是有不少港口的。最少可以从黑龙江入海口逆流而上。有一个夏天的交通通畅,能做很多事情。而且这些船只,根本不用增加成本,北洋巡抚下辖的水师就足够做到。 从各方面加强对外东北的统治,分流北方人口。 对外殖民,一直是周梦臣的想法,甚至未来还是大明的国策。而东北,外东北地区,就是周梦臣圈定的目标之一。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不急,今年筹备,各部人马到位,估计真正开战要在明年了。让胡宗宪来京师一趟。这一件事事情,我要好好问问。” 戚继光说道:“弟子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杨照的死很蹊跷。”周梦臣说道:“或许这个时候杨博也在叮嘱王崇古。但是他们查他们的。你要查你的。用兵前后,东北各部一定要好好清理一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一章 现任黔国公沐朝弼 第十一章 现任黔国公沐朝弼 正如周梦臣所料。 杨博也在叮嘱王崇古,说道:“周梦臣的心思极狠,戚继光此去不仅仅是要打仗的。只是我们在辽东利益关联很多。周梦臣不在乎,我们不能不在乎。你此去一定要不枉不纵。关系到杨照之死的。自然不能留。这群混蛋,不杀几个人祭旗,真以为我杨博老了,提不动刀了。只是决计不能扩大。” 王崇古嘴里有几分苦涩。 他不能说杨博不对。但是他很明白他的处境很为难。 杨博之所以不想要让周梦臣大开杀戒,将辽东卫所军官集团,清理一空。一方面,固然是担心动-乱。虽然说而今辽东卫所军官,关宁军那种近乎割据的军事集团。但是辽东卫所军官抱团。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万历年间,万历皇帝都调不动辽东军了,只能让七八十岁的李成梁再度出山做总兵官。 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辽东军抱团,并不是从万历朝开始。而是很早就有了。辽东地区一直是这些人家的自留地,辽东军官,比其他地方卫所军官,享有更多的权利,军事权,与行政权。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是如此强大。 更重要的是,晋商与这些人有合作。 杨博作为晋商的代言人,他在辽东任职的一段时间,更是晋商大举进入东北的时间。与这些军官合作,垄断了东北人参,皮毛生意,晋商与这些地头蛇,有合作有竞争。 他们双方最大的矛盾,就是杨博的主持的军事改革了。 周梦臣对杨博在辽东的军事改革,很不满意,却不知道在杨博看来,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如果一切维持原状。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更不会让双方矛盾最后到了勾结蒙古人的地步。 就是杨博从这些人手中夺得了一些兵权。并建立以杨照部为主的,几支比较符合周梦臣要求的营兵。 或许,有人觉得辽东那些做不到这个地步,那就是看看李如松是怎么死的。浙军在朝-鲜是如何被自己人灭掉的。如是等等。 而今这个情况,杨博固然对辽东卫所家族动了心思,但是这些家族从开国就在辽东,一直到现在,而且在朝中,并不是没有靠山的。丰润伯曹家,是他们明面上的靠山。 初代丰润伯曹义,就是在辽东起家的。双方一直以来都是有联系的。甚至丰润伯家族一些旁支,还在辽东落地生根。 杨博一方面要照顾周梦臣的想法。另外一方面也不愿意得罪地头蛇,这也关乎着晋商的商业利益。 王崇古对杨博的想法,还是了解的。但是他做过周梦臣的下属,特别知道周梦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意志坚定,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他不觉得,周梦臣会放过辽东这帮人。 在他看来,周梦臣这个人心胸广大,不怎么计较私仇,也就是你得罪了他本人,只要有一个不错的态度,周梦臣也不会太计较的。然而,周梦臣不计私仇,却记公仇,如果抵抗周梦臣的某些政策,即便是兰芝当门,也是不得不除,更不要说这些辽东军,也谈不上什么兰芝不兰芝的。 他在里面调和矛盾,定然会里外不是人。 杨博到底年纪大了,对自己的定位有一些错位。 他对周梦臣的定位还在几年之前,还没有将周梦臣与徐阶,严嵩等人并列。 这种错觉对于那些年长的人对年少的人很容易出现,就好像是在父母看来,孩子一辈子都是孩子,哪怕七老八十的。同样的道理,杨博比周梦臣大好多,当年是小老弟,而今虽然上去了,内心深处还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小老弟。 只是这些话王崇古却不能对杨博说。 只能说道:“请杨公放心,我此去定然让辽东局面尽可能平静。” 王崇古说的是平静。至于怎么平静,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辽东风云将起。但是真正有大事,还在明年,也就是嘉靖四十三年的事情,一场大战筹备,进行,都是需要时间的。 周梦臣要在另外一个方面布局了。 军改的三大问题,辽东,西北将门,还有云南沐家。 既然周梦臣将辽东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那注意力自然要放在其余两端了。说实话,周梦臣处理事务的顺序,依然是先易后难,先处理辽东,是因为辽东相对容易处理,辽东军实力虽然不弱,甚至比西南沐家要强,但是京营,蓟州,宣大,河朔,这些强镇都在这里。 强弱对比是相对的。 明征土蛮,暗中解决辽东军内部的问题。打败仗,裁撤,打胜仗,高升别处。只要动起来,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而云南沐家就有一些问题了。 云南沐家在云南根深蒂固。真要是无故动之。真要动摇西南柱石了。不过很可惜,云南沐家的家主,并不是毫无问题。周梦臣详细调查之后,立即就发现了满手黑料。 现在黔国公乃是沐朝弼。 在周梦臣看来,首先是得位不正。 沐朝弼不是第一继承人。他哥哥死后,爵位在他的侄子头上。只是侄子才六岁,他代掌军权。然后六岁的侄子就死了。即便侄子死了,爵位按照大明朝的规矩,是他二侄子的。朝廷让他将小侄子与生母,送到南京,然后他这个小侄子又死了。 虽然说,在古代婴儿夭折率不低,但是周梦臣还是不能相信,这都巧合。 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此一来,沐朝弼兄长一脉死绝了。爵位才落在他的头上。 这一件事情,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很难调查了。朝廷当年正是鞑子兵临城下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甚至有些人故意捂盖子,一方面是沐朝弼做了不少工作。另外一方面,很有可能朝廷也不想有这么大丑闻,更不愿意黔国公一脉,就此绝嗣。 但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又怎么能安安分分的。 他当上黔国公不久,就借口土司叛乱,想朝廷求了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他在军事上有先斩后奏之权,他凭借这个权力,打了好几仗,统统报捷。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将他当成西南柱石的原因。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这其中很有可能有猫腻。但是并没有太过计较,一方面就是因为,沐家的权势。很多人不敢触霉头。另外一方面,就是云南到底距离朝廷太远了,在很多朝臣看来,他们根本不在乎,云南的消息真假如何。只要不闹出事情来,沐朝弼能稳定西南形势,他自己做一些小动作,就比必深究了。 毕竟用人要看大节,而不是小节。 但是周梦臣派人调查,何心隐亲自跑了一趟西南,得出结论就是,黔国公所有胜仗都不是假的,但是都蓄谋已久的。对于能打下的土司,敲诈拉索。让他们交钱贿赂。不成,就借口发兵,反正他有先斩后奏之权。打了土司军中上下发一笔横财。 如果仅仅是这样,周梦臣虽然觉得沐朝弼不是一个好人。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大明二百多年来,一直都在打击土司,云南土司那么多,最好能全部改土归流才好。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周梦臣断然不能忍受了。 对于那些实力强大,沐朝弼觉得打不过,或者打起来,损失太大的土司,他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二章 云南巡抚殷正茂 第十二章 云南巡抚殷正茂 他对这些土司,比如缅甸。与他们私自交通,彼此勾连最生意。将很多大明不许外流的军械,外流出去。还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提供遮掩,比如缅甸要吞并外云南某土司。这土司去京师告状的人,是过不来昆明这一关了。 当然了,做这些事情沐某人也是要收钱的。 如此一来,云南战略形势其实越来越危险的。 一方面,外围一些土司开始做大了。最典型的就是缅甸了。当然了,这也是云南军力不足以管理太远的地方。 另外一方面,内部土司离心离德。 沐朝弼做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得过人的。即便是能瞒得过京城,却难以瞒得过云南当地土司。而今很多土司已经都整军备战,担心沐朝弼找上他们。 所以,不管那一个方面的原因,沐朝弼必须拿下。 周梦臣下定决心,决心发起他上任以来第一场大案。就是一场沐府案。 只是这一场案子,让谁来办,周梦臣有些烦恼。 首先,必须是自己人。 杨博的所作所为,证明了官场上要做事情,还是要用自己人,盟友都不行,盟友是有自己的利益的。他们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利益,来成全你的利益。 其次,这个人一定是一个狠角色。 云南天高皇帝远,冲到沐家大本营,将沐家家主拿下来。这样的事情难度可想而知。 当然了,而今大明虽然国运有些衰落,还没有到四分五裂的地步。沐家也造反的可能很小,毕竟有沐朝弼这样的家主,沐家又怎么可能在云南得人心。 他即便是想造反,也未必有人支持啊。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减弱这一行的危险性。 最后,这个人一定要有一定的军事能力。因为拿下沐朝弼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之所以,要拿下沐朝弼,不是因为他多坏,也不是因为周梦臣与他有私仇,而是不这样做。军事改革都是一纸空文。所以拿下沐朝弼这个人,要留镇云南,将这一件事情给办了。同时,也要坐镇云南,震慑各土司,乃至于缅甸,不能让他们乱来。摸清虚实。最好能将矛盾化解在无形之中。 周梦臣本心不想打一场缅甸战争。 毕竟,一切军事行动都要为政治让步,而今大明最重要的是改革,而不是其他,首先完成军事上的改革,然后完成财政上的改革,这两端拿捏住了,才有下面的动作。 没有心思打仗。 更不要说缅甸是什么地方,热带雨林,轻易攻过去,伤亡很大的。 但是周梦臣也做好了,在云南打几场惩戒战争的可能。 如此一来,这个人选,就分外重要了。 周梦臣想了想去,圈定了殷正茂。 殷正茂绝对的自己人。周梦臣嫡系之中的嫡系,这就不用说了。 其次殷正茂的能力也是相当不错的,他接杨继盛,坐镇河朔期间,将很多事情都做得很好。而且镇压蒙古人一些暗流,更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 关键时候,能狠下心来,甚至在周梦臣看来,殷正茂甚至比他都心狠。在有些事情,根本不将下面人的人命当回事。这种残酷的特质,让周梦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太过残酷的不将人命当回事,实在是不符合周梦臣的价值观。但是他也知道,这些人,有更低道德底线的人,更容易成事。 周梦臣想了想去,就下定了决心。立即召见殷正茂。 殷正茂这个时候,也在京师。 他几任河朔巡抚下来,也该升一升了。 周梦臣见了殷正茂,也不废话,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了殷正茂说道:“委屈你了。但是我想来想去,这一件事情非你莫恕。” 殷正茂倒是没有多在乎。 虽然从河朔巡抚到云南巡抚,算是平调,最多在无关紧要的虚职上升一升,但是综合的来说,云南巡抚要比河朔巡抚权力要大。 因为明代的云南是大云南。 包括,后世的云南省,加上缅甸,泰国,一些地方。甚至一直到大海,都是算云南省管理之下,不过这些地方多是土司而已。当然了土司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有些土司是忠于朝廷的。有些土司已经自成一国,比如缅甸。缅甸也是大明的土司之一。 殷正茂不在乎一时之得失,他在乎的是周梦臣将这种攻坚克难的任务,交给他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在周梦臣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在领导内心之中有地位,还怕未来没有前途吗? 殷正茂说道;“首辅请放心,这一件事情就交给我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先说的前面,沐朝弼会是一个什么下场?这一点决定了我该怎么办。”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原则上,我不希望沐朝弼死。毕竟沐家一脉对朝廷有大功,大明总是要有黔国公的。只是我也知道下面办事的难度,如果有了什么问题,我许你便宜行事。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兜着。” 周梦臣这是在暗示,如果不行,带沐朝弼的人头也行。 这也是古代的规矩。黔国公这个级别的人,是很难直接杀了的。虽然免死金牌在很多事情,都是摆设。但是总体上还是有些用处的。 皇帝可以不在乎,但是周梦臣作为首辅,却不能不在乎。 不在乎就是藐视王权。 也就是说,沐朝弼犯下多大的事情,他的下场很可能都是圈禁至死,除非他当年杀了自己两个侄子的事情,能拿到铁证,才有可能明正典刑,去菜市口走一趟。 否则不管怎么拿下他,都杀不了他。 好在周梦臣也没有想过一定要他死。 而且即便沐朝弼死了。沐朝弼的儿子,依然是黔国公。毕竟,就算不说沐英的功劳,单单是沐家世代镇守云南,虽然不能说历代沐国公都是名家之才。但都没有放松过军事。 从这一点上来说,沐家的家风是所有勋贵都比不了的。 只是如此一来,拿下沐朝弼的人。受到的威胁就越大。 想想就知道,不管老子犯了什么错,儿子都是儿子。父仇不共戴天。而黔国公一脉今后都要将办这一件事情的人当成了仇寇。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希望活着,对样对殷正茂更好一些,但是他更知道,下面人做事的难度。这才给出了担保。 殷正茂说道:“我作为云南巡抚掌管云南兵权。黔国公的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大权。我能继承吗?” 周梦臣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可以保留,只是这几年,我不希望西南生乱。” 殷正茂满口答应,说道:“请首辅放心,我在西南一日,西南都不会出什么乱子。” 周梦臣听殷正茂这样说,内心之中却越发有些担心。他知道殷正茂是什么样的人。殷正茂从来不是老实人,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历史高拱派殷正茂平叛的时候,他能吞下一半的军费,然后用剩下的一半军费,将事情给摆平了。有人告诉高拱,高拱只能说,我知道他是个贪官。但是除却他,而今实在没有能够短时间平乱的人选。而战事每多一年,地方上消耗就太大了。想来想去,还是殷正茂最合适了。 这几乎是周梦臣面对的局面。 周梦臣想来想去,觉得殷正茂未必完全按自己的心思来办。甚至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但是奈何,周梦臣夹带里面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梦臣只能希望殷正茂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三章 先至昆明 第十三章 先至昆明 云南方面布置下去之后,周梦臣又思考了西北将门的问题。 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毕竟西北将门虽然很多问题,一来忠诚,二来能打。这样的军队可以说是国家柱石。与辽东将门相比,西北将门几乎为大明战斗到最后一刻了。 当李自成北伐的时候,榆林城已经成为一座孤城。但依然死守。 尤家满门殉国,比起两朝忠臣祖大寿。忠孝两全吴三桂。不可同日而语。 西北是比较贫瘠的。西北将门手头其实也不富裕,虽然也有剥削士卒的做法,但是总体上来说家风还算是朴素。这种情况下,手段还是要更灵活一点。既不让打击西北将门的积极性,也要让他们将那些臭毛病给改了。 周梦臣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将先放一放。等云南与辽东有了好消息再说。 殷正茂此人雷厉风行。既然接了差事,就没有要拖延的意思。他令人打他的仪仗,坐着官船缓缓南下,而他自己带着几个心腹,轻车简从。快马加鞭,一路向云南而去。 即便如此,在路上也走了一个多月。纵然殷正茂为人要强。此刻也觉得一条命已然去了七八分。这个时代长途跋涉之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很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人就不在了。 殷正茂在昆明一边修整,一边打探黔国公的风评。收集黔国公的黑料。 只是黔国公的黑料根本不用收集。只要带着耳朵在昆明大街上走一趟,就能听饱了。 这样的情况,殷正茂也很熟悉。在十几年前,各地藩王就是如此嚣张。经过了夏言一顿狠狠地收拾,才算是安分了许多,夏言虽然死了。但是嘉靖对藩王的压制,却是保留下来。 徐阶在这一件事情,也秉承着夏言的想法,对藩王压制很深,凡是敢胡作非为的一律搞定。而周梦臣自然不例外。故而现在的藩王倒不是说不作恶。而是很多动作变得隐秘起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黔国公不是藩王,所作所为与很多藩王没有什么两样了。大抵是权力相差不大吧,不,黔国公在云南的势力,要比很多藩王要强太多考虑了。 别的不说,只说一点。藩王可以有兵权吗? 自然不行的。 殷正茂对云南的文官体系倒是还放心。毕竟,读圣贤书的人,即便内心之中不践行圣贤之道。也都不是蠢货。毕竟而今,徐阶,周梦臣两任首辅,大明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大体上是恢复过来了。 谁敢 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造反的事情。 这是要牵连九族的。 而且黔国公望之不似人君。他们自然不会为这样的人卖命。 只是,云南卫所与各地土司就不一样了。 不客气地说,云南卫所军是沐家的私军,或许有一些过分,但这就是事实。从沐英以来,沐家在云南一百多年的威望,父子相承。在各地卫所与土司之中的影响力,无与伦比。 沐朝弼如果真横下心来,是有造反的可能。 什么,你说沐朝弼不想一想沐家的传承。一个能将自己哥哥上绝嗣的人,会在乎家族传承这东西吗?更大的可能是,我死后那管他的洪水滔天。 这个成果,却是殷正茂不能接受的。 殷正茂思忖很长一段时间,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沐朝弼的儿子。就是黔国公世子沐昌祚。这个世子好像比老子要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而已。 不过,想来沐昌祚更想继承国公吧。最少不能让黔国公爵位断送在他父亲手中。 殷正茂心中一定,暗道:“如果不从沐家内部找到突破口的话,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而在沐家内部,最有用的人,自然是沐昌祚。” 殷正茂说做就做。 很快,就用银子打通一条路,要见黔国公世子。 至于殷正茂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自然不是贪污而来的。他有一个富豪儿子殷宗伊。从来不断钱粮。 沐昌祚也很好奇,很多外来的商人到了云南,都会拜码头,找靠山,否则,他们的生意很难在云南境内做下去。这样的事情,沐昌祚并不奇怪。 他奇怪的是,殷正茂给的钱太多了。 历史上的殷正茂生活奢侈,在搞钱上,简直是穷凶极恶,堪称要钱不要命。但是而今的殷正茂,生活依旧奢侈,堪称大手大脚,但是对下面人砸钱到位。反正有他大金主儿子撑着,他的花的钱仅仅是小钱而已。 故而,他砸给沐昌祚的钱,让这位黔国公世子,都差异非凡。 这并不奇怪,这其实就如同资本主义新生的时候,从是工业,贸易的新贵族,在财富上胜过在土地上经营的旧贵族也是一样的。 黔国公世镇云南,如果说,黔国公府没有钱,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黔国公府来钱的路数多,花钱的路数也不少。再加上沐昌祚仅仅是世子,他手头的钱并不多。比起殷正茂。堪称穷酸。 这才被一下子砸倒了。 于是,在滇池旁一处临水的水榭之中。殷正茂做一声商人打扮。早早在这里等着了,见黔国公世子过来,立即迎了上来,将沐昌祚引了进来。双方坐定,寒暄了几句。 沐昌祚说道:“商先生,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 殷正茂化名为商,殷商。殷正茂说道:“我其实想与世子做一笔大买卖。” 沐昌祚捏着酒杯,微微转动,说道:“什么大买卖?” 殷正茂说道:“关乎黔国公府存续的大买卖。” 沐昌祚的脸色顿时有一丝丝变化。他说道:“商先生,你好好说话。你今日不解释清楚这一件事情,就不要囫囵的离开昆明府。” 殷正茂的话,就好像见了人直接说,你家要断子绝孙一般。简直是失礼到了极点。 也难怪沐昌祚生气。 殷正茂也没有废话,将几封奏疏的抄本,递给了沐昌祚。 沐昌祚拿来一看,顿时皱眉,后背冷哼都出来了。用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这,这是真的吗?” 这奏疏是什么? 是殷正茂查办黔国公府案的一些文书,当然了,殷正茂也做了一些手脚,周梦臣的意思是,如果可以尽可能不要伤到沐朝弼,否则政治上不好交代。 而在这些奏疏之中,中央的意思是,一定要沐朝弼死。只要这样朝廷的颜面才能保留,黔国公的爵位才能保存。 殷正茂说道:“这些东西,我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岂能是假的,世子派人打听就知道了,新任巡抚此刻还在路上,一个月之后,就能到昆明。这是做不得假的。这想以此与世子殿下结一个善缘。” 沐昌祚心神不宁,这个抄本,他信了八成。一方面,是文件的行文语气,还有一些暗记,都是符合他对朝廷奏疏的印象。另外一方面,就是有些事情他是知道,他的两个堂兄,或许,或许,真的是------。 他想到这里也就不能再想了。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父亲。 双方映照,出错的问题很小。 沐昌祚说道:“那你又为什么,将这些东西送到我手中啊?” “想以此与世子殿下结一个善缘。”殷正茂说道:“今后在云南做生意,还要请世子,不,请国公今后行个方便。” “你是什么人?”沐昌祚疑窦从生的问道。 他并不是傻子,这样的机密情报,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一定是朝中某些人物指示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四章 父子之间 第十四章 父子之间 殷正茂没有直接回答,说道:“世子,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沐昌祚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有官方势力,又是做生意的。这不是晋商是那家。 沐昌祚没有再问什么。失魂落魄地走了。 殷正茂的一个师爷悄然出现,说道:“老爷,你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万一黔国公世子对您不利。怎么办?” 殷正茂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他的原因。”殷正茂眼光一瞄,就看一艘小船从远处而来,很明显是接应他的人。 这师爷依然絮絮叨叨地说道:“老爷,这一件事情,我来就行了。” 殷正茂说道:“你不行,不见见沐昌祚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该如何随机应变。” 这师爷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老爷您,为什么将这些都告诉黔国公世子,看着世子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将自己父亲控制住的狠角色啊。” 这个师爷以为,殷正茂这样做,是为了让沐昌祚将沐朝弼控制起来。主动交给朝廷。如此一来,沐家受到的损失最小。 殷正茂轻轻一笑,说道:“谁说,我准备让这位世子去对付他爹?如此人伦惨叫,我怎么会去做的。看这个世子,身上虽然有一些坏毛病,不算是纯善,但也不是能背叛父亲的人。” “我估计,他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东西交给他父亲。” 师爷闻言大惊,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做的岂不白费了。” “怎么会白费?”殷正茂说道:“你觉得沐朝弼是什么样的人?” 师爷沉吟片刻,说道:“学生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殷正茂说道:“那你站在沐朝弼的位置上想想,忽然自己的儿子将这东西拿给自己,自己还怎么办?” 师爷说道:“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但是造反----?” “造反缺了一些胆气。”殷正茂说道:“他第一时间应该想的是,他的儿子,这位世子从哪里来的消息,这个世子想做什么?须知,这一件事情,得到最大的好处你不别人,就是他儿子。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世子吗?” 师爷一瞬间明白了殷正茂的思路,说道:“这是亲儿子啊?” 殷正茂的做法就是引爆沐家的内部矛盾。是的沐朝弼是家主。但是正如很多勋贵家族一般,家主并不能做所有的主,毕竟传承这么多年了,各种支脉,家臣等等。 除非是开创之主,谁能做到不受掣肘吗? 如果是,朝廷要拿下沐家家主,很多沐家的人很有可能会在沐朝弼身边,对抗到底。如果是,家主与世子起了冲突,而朝廷支持世子。这种抵抗的决心,就少了很多。 更不要说,沐朝弼这个家主的德行,在家中能够得民心,才是怪事。 殷正茂说道:“涉及到权力,就不是了。” 师爷内心之中暗暗腹诽,道:“你不支持儿子搞老子,说是人伦惨剧,现在支持老子搞儿子,这就不是人伦惨剧了吗?” 不过,这些话,师爷不敢说。也不敢问,如果沐朝弼一下将沐昌祚给杀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其实师爷并没有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殷正茂这样做,今后拿下沐朝弼之后,沐昌祚还有承他的情,殷正茂不惧沐朝弼。甚至也不惧沐昌祚,但是世袭罔顾的黔国公府,却是需要尊重一下的。 最后能化解掉这一段恩怨。 很快小船就到了,殷正茂带着几个人上船,很快就消失在滇池之中了。 就在殷正茂消失了很长一段话时间,才有数名骑兵,过来。查看空空荡荡的亭子,随即又回去复命了。 派人过来的人,正是沐昌祚。 他回去之后,反复思量这一件事情,别的事情没有想明白,但有一件事情想明白了,那就是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商先生一定有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他一时间想不到,但有问题决计是真的。 所以他立即派人去找。 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听了回报,沐昌祚说道:“知道了。” 寻而不遇,更加证明这位商先生有问题这一点。他思来想去,心中暗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耽搁,还是禀报父亲为好。” 随即沐昌祚就带着些东西,去见沐朝弼。 沐朝弼五十对岁,项相貌堂堂。看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如果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定然有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位真将军。 奈何这个将军在看着些文书的时候,眼睛之中流漏出一丝丝的阴狠的目光。 片刻之间,就流转过去了。 沐朝弼说道:“这一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沐昌祚说道:“只有儿子知道,事关重大,儿子不敢告诉别人。” 沐朝弼说道:“很好。这一件事情太过重要了,你要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出去半分。” 沐昌祚说道:“儿子知道。”沐朝弼说道:“对了,那个商先生找到了没有?” 沐昌祚说道:“儿臣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似乎这商先生是从石头,里面跳出来的一样,什么都没有找到。” 沐朝弼说道:“找不到就算了,是有人不想让我找到。” 沐昌祚说道:“父亲的意思,他在某个衙门之中?” 这不是沐朝弼随意猜想,是对沐家在昆明实力的自信。毕竟沐家经营西南多少年了,在这里的影响力也算是根深蒂固了。一般来是偶,沐府想找一个人,还从来没有说找不到的。 既然找不到,那定然是在不能找的地方。 什么地方?外面流官的房屋。 随便搜查,是会得罪很多人的。 只是,沐朝弼却算错了。殷正茂其实并没有在衙门之中,他虽然已经与衙门有了联系。但是,并没有搬到衙门去。之所以找不到,只能说钱能通神。 还有沐家大不如当初了。 身为沐家家主,沐朝弼做的事情,都是败坏沐家的声望。 不过此刻沐朝弼也没有想与儿子多说,挥挥手打发了儿子离开,等一个人的时候,他再也沉不住气了。“啪”的一声,将一个笔洗砸在地面上。 这还不够,伸手拔出长剑,在房间里面一顿乱砍,霹雳吧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会儿工夫,这里就一团稀烂了。 砍累了,砸累了,这才停了下来,咬着牙说道:“周梦臣,你这个佞臣,我沐家十几代忠良,你居然为了两个死人要杀我。你居然敢,你居然敢,你要杀我,我就要你死。”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漆黑不见底的恐惧。 他大侄子的死,的确不是他所为的,但是他小侄子的死,却是他动的手脚。其实如果他大侄子不夭折,他虽然不满,但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大侄子的死,提醒了他。之前他大哥死的时候,他就想争爵位,但最后只能代掌,而他大侄子死的时候,他再次站在爵位候选人之中,结果失之交臂。 如此一来,沐朝弼的内心决计不能接受这一件事情,失败一次也就罢了,还失败第二次,所以,他才下定了决心。 他虽然没有亲自下手,但毕竟是他指示的,这么多年来,这都是他恐慌与梦魇。此刻这一切都化为现实了。他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 他口中如此说,但是他内心深处更明白,沐家的实力根本不能与大明朝廷抗衡。此刻他自己又处于死地。该怎么办?他反复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五章 萧墙之内 第十五章 萧墙之内 还不等沐朝弼想出办法,很快一个消息传到了沐朝弼的耳朵之中。 那就是朝廷要办沐朝弼的消息,在沐府之中传播开来,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前后不过数日的光景。而且绘声绘色,简直与沐昌祚说的一样。 一瞬间,沐朝弼就锁定了是谁传播的。 “我早该想到。”沐朝弼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说道:“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声音一声比一声重。咬牙切齿之极。 这其实是殷正茂做的手脚,担心沐朝弼不去办自己儿子,给他提个醒。 果然,沐朝弼一下子就相信,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他儿子的手笔。 他儿子想继承爵位,想疯了。要卖了自己的儿子。 “不行。”沐朝弼心中暗道:“家里的全部的兵力在我手上,我还有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机会。而如果这儿子影响到一批人,我即便是想做些什么,都晚了。” 越是在重要时刻,人心一定要齐。 所以他容不得他这个儿子了。 沐朝弼这样的人,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儿子。沐昌祚虽然是世子,一年也见不了多少次,感情很淡薄,此刻威胁到他的权利,自然不会手软,立即对外吩咐说道:“去,请世子过来。” 不得不说,殷正茂看得准,这分明是按照殷正茂的剧本在演。殷正茂算是看透了沐朝弼的本性,历史上他因为奸污嫂子,侵占兄田,刺探朝廷情报等事情,被削爵,软禁在南京。 他请求回云南,朝廷不许。他以为他的儿子不想让他回去与他争权,于是就派人刺杀自己儿子。 与今日之事,相差不大。 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很多人即便换了平行时空,也不是恶贯满盈。 而这个时候,沐昌祚也得到这个消息,召集自己的老师说道:“我对天发誓,这一件事情,一定不是我泄露出去的。否则我不得好死。” “世子,我们都相信你。只是这一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一个老者问道。 沐昌祚说道:“可能是真的吧。” 一时间这些人顿时哗然。为首一老者说道:“世子,我倚老卖老,你叫我一声叔祖,今天我就不客气了,黔国公这个爵位,不是你们一房的,而是我们全族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这一点,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父亲做的那事情,如果在寻常百姓家。召集全族开祠堂处置了。今日朝廷知道了,要处置他。我也无话可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情,爵位不能丢,爵位不能丢。” “谁丢了爵位,就是我沐家的罪人,死后都不入祖坟的。” 沐昌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实话,对子骂父,其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是而今沐昌祚却说不出话来。毕竟这都是长辈,而他父亲做的事情,的确不地道。 远的是两位堂兄的死,近的就是他婶婶的事情,等等事情。沐昌祚并不是不知道。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是父亲。 在古代社会之中,当爹了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做儿子的是没有任何理由是指责 或者对付父亲的。就好像儒家圣人,尧舜禹中的舜,父亲多次想要杀了他,最后还是对父亲孝顺无比。 沐昌祚又能做些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道:“国公请世子过去了。” 立即有人说道:“世子,你不过去。而今府中局势对你不利。大家拿你当主心骨,你万万不可去啊?” 可以说这一则流言,在黔国公府传播的下场,就是世子这里迅速成为了反对黔国公的大本营,毕竟,世子这个名头很是很有用的。 未来的国公,很多人都想用这个名头来对付沐朝弼。 只是沐昌祚不是傻子。他想得很明白。 朝廷以孝治天下,以子叛父,决计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且他到底是父亲的儿子,即便父亲恼怒,也不至于死。这一场风波过去了,很大可能还是世子,何必做出太冒险的事情,而且他也想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父亲,不要搞出什么事端来,最好主动请罪,争取朝廷的宽大处理。 于是沐昌祚说道:“我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 只是沐昌祚还是小看他父亲狠毒,他本来想劝说父亲,结果一进门,还没有开口,就被两个彪形大汉,一把按在地面之上,一根绳索迅速从手臂下面绕过,片刻之间,就沐昌祚绑得严严实实的。 沐昌祚大声说道:“父亲,你这是何意?” “何意?”沐朝弼冷冷地说道:“我的好儿子。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但是而今你为早得到这把椅子,居然勾结朝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是我儿子吗?” 沐昌祚说道:“父亲,请听儿子一言,这消息不是我泄露的。” 沐朝弼说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不是你,还是谁?” “很可能是那个商先生。”沐昌祚说道:“他也知道,也很可能是别的派系派来的。既然商先生能得到情报,想来其他人也是能得到情报的。” “决计不是我。” “此心天日可鉴,我如有半句家伙,叫我不得好死。” 沐朝弼说道:“说这个也迟了。你来之前,在见谁?” 沐昌祚说不出话来,盖因这些人都是沐家内部比较方正的人。辈分比较高的人,这些人从来与他父亲不对付。而且父亲这样问题,证明他知道,沐昌祚在见什么人。分辨也无从说起。 沐朝弼说道:“这些老糊涂,我迟早一一弄死他们。而他们这么喜欢,我这个儿子,就送给他们了。” 沐朝弼眼睛一瞪,说道:“来人,拉出去,斩了。” 沐朝弼此言一出,身边的侍卫都愣住了,愣是一个都不敢动。开玩笑,这是沐朝弼的儿子,大明的黔国公世子。他们要是听令杀了,将来沐朝弼后悔了该怎么办? 他们岂不是成为了替罪羊了? 这事情万万不能做的。 沐朝弼见一个个都不动,大怒道:“你们都聋了吗?” 此言一出,这些侍卫一个个跪在地面上不敢起身,同时也不敢说话,更不敢拔刀去杀沐昌祚。 “好。好,好。”沐朝弼咬着牙说道。随即将墙上的长剑给摘了下来,伧啷一声,长剑出鞘。就要向沐昌祚身上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户大开,一个人背着外面的光亮缓缓地走了进来,更有两排士卒,从两侧绕了进去,一个个一身盔甲,长刀在手。甚至还有十几个火铳手。 将这里包围的密不透风。 背对着外面光线的人。让人看不清楚脸庞,却听这个人的声音缓缓传来:“世子,别来无恙。” 沐昌祚一听,这个声音,浑身一震,说道:“商先生?” “我不是商先生,”似乎是大家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渐渐看清了这个人是谁?不是殷正茂,又是何人?殷正茂继续说道:“鄙姓殷,殷正茂。” “巡抚大人。”沐昌祚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殷正茂居然自己泄自己的密。他揣测过所谓的商先生是什么人,觉得是晋商的人,但是在此之前,也想过其他派系的人,但是想来想去,从来没有想过是殷正茂。 毕竟他自己泄自己的密,岂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只是看到而今的局面。沐昌祚心中暗道;“或许我才是傻子。”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六章 西南安堵 第十六章 西南安堵 殷正茂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说道:“这也太容易了。” 说实话,殷正茂做了好几个计划。安排不少备用手段,结果都没有用。甚至当沐朝弼封堵不住谣言的时候,就是他威望崩溃的时候。 他的威望都是系于黔国公这三个字上面的。 而这三个字是系于朝廷威信上面的。 否则以他的种种恶行,整个云南又有多人臣服于他。即便是有一些利益相关的狐朋狗友,又怎么肯为了他对抗朝廷。 殷正茂说道:“世子,大义灭亲,我定然会禀报陛下,念历代黔国公功勋,令世子袭承爵位,至于黔国公你。就请回京一场吧。” 此刻的沐朝弼,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这是他黔国公府中,里里外外最少有千余护卫,再加上昆明城之中,几乎一半以上守军都是听沐朝弼招呼的。 殷正茂怎么毫无声息地走到了这里来。 这几乎是他无法理解的。 沐朝弼一想之前公文,他去京师,必死无疑。顿时大声呼喊道:“来人,来人。” 殷正茂冷冷地看着他。 不作声。 也没有其他人做声。只有沐朝弼一声声的高呼,也渐渐低了下来。 殷正茂冷笑一声,说道:“天下是朝廷的天下,黔国公以为云南是你的云南吗?拿下。” 立即有人将沐朝弼给拿下来了。 随即殷正茂召集昆明城中大小官员。 他潜伏而来,此刻他的仪仗还在贵阳。而且他更知道,他来云南最难办的事情,并不是拿下沐朝弼,恰恰想法。拿下沐朝弼才是开始。 对云南卫所军进行整顿,同时也要保证云南土司的稳定。 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毕竟沐朝弼本质上都是依附在朝廷这大树上的一根藤蔓,虽然这根藤蔓,粗壮了一些。而云南各地的土司,却不是。他们的权力来自自己的土地部众。 他们只是臣服于大明的强大。 大明内部发生混乱,他们很容易蠢蠢欲动。 这都是他要面对的困难。 不过,殷正茂并不在意。他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谁对殷正茂的影响最大?是周梦臣。 周梦臣或许自己没有觉得,其实他已经影响到了大明很多人想法,与人生选择,殷正茂也是一样,殷正茂当年一个旅店都住不起的穷举人,内心之中一团火,就是金钱之火,一心一意只想搞钱。结果,在周梦臣的指点之下,走向了另外一条财富之路。殷宗伊赚了的钱不知道有多少。蒸汽机市场之中,而今虽然出现几个后起之秀,但远远不能撼动殷家的位置,更不说,殷宗伊主持的江南造船厂,不仅仅有江南造船厂的股份,更能以这个龙头企业为核心,将殷家的生意发展到上下游,乃至于各行各业。最少殷家在海贸上也有很大的份额。毕竟他们能先得到船。 这就是优势。 而今说殷家的财产没有千万两,但是几百万两还是有的。 刚刚有钱的事情,殷正茂大手大脚花了一阵子,再加上买下一座山,沿着山势修建了一个园子。可以说富贵之极,花了几十万两。 结果,殷正茂花完之后,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对钱的心思没有了。但是功名之心就燃起了,特别他看见周梦臣安南定北,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之余,更是在朝廷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 他心中很是羡慕,也想建功立业,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青史之上留下一行字。 他来到云南之初,就是准备打一仗的。毕竟缅甸这些年说实话,很不老实。缅甸也进入了莽氏王朝事情,正是缅甸历史上很兴旺的一段时间。所以,他们屡屡有小动作。 只是朝廷内外交困。不想动武而已。 当然了殷正茂也知道,周梦臣不想现在对缅甸动武。但是殷正茂更知道,局势是不断的变化者。 发动一场战争,也不容易。 周梦臣在大同,准备了多少年,才有最后一击之力。而今他准效仿周梦臣在大同所作所为。首先改革军制,培养军官,清理积案。调查缅甸军情。 等将来在说。 等周梦臣将内部问题告一段落的时候,就是他动手的时候。 至于他能不能在云南久任,他是很有把握的。 他的把握有二。 第一,上行下效,内阁都有任期,不过两任,今后地方官员必然也有任期。应该与内阁靠拢。 第二,那就是高拱的想法。 高拱主政吏部的时候,就觉得地方官员转任太频,是一大弊端。开国之初,有一个官做一辈子的。但是而今一个县令能任上一年多,就算久的了。 甚至有极端的案例。县令仅仅在一地任职七个月,就转任的。 这能做什么事情? 不客气地说。路上赴任的时间。都比在任的时间长。还没有了解当地情况,就要走了。 除却刮地皮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高拱对此深恶痛绝。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专门的批示,但是在高拱的主持之下,地方官任期大大延长了。殷正茂想要在云南久任,连任数任,是比较容易操作的。 第三,也就是他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 而今,北方边患渐渐平息了。但是南方特别是西南方的问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是与北方边患完全不同的模式,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汉人与土司,流官与土司,等等矛盾。 周梦臣不想因为西南战事再起,影响他在朝中的变革,希望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镇守西南。 而殷正茂就是信任的人。 从这一点,殷正茂愿意在云南久任,周梦臣想来也不会反对的, 所以,从这一刻起,殷正茂就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开疆扩土,重建外云南,也就是缅甸一带的机会。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他在历史上的功名,未必比周梦臣差多少了。 周梦臣可不知道,殷正茂有这个心思。 在他接到殷正茂的奏疏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沐朝弼已经拿下来了。剩下的事情,就不足为虑了,殷正茂没有让他失望。 而沐朝弼此刻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准备将这一件事情加入内阁议题之中。他准备让沐昌祚回京。结束黔国公世镇云南的职能。让黔国公一脉去南京,掌控南京兵马大权。 周梦臣之所以这样考虑。也是为殷正茂着想,虽然沐朝弼已经倒台了,但是黔国公府还在,周梦臣可不认为,黔国公府除却沐朝弼之外,全部是干干净净,恭恭敬敬的。 黔国公府在云南,会妨碍殷正茂行事。 不如到南京去。 朝廷规矩,周梦臣也不能完全推翻,那就是勋贵掌兵权,即便是名义上的兵权。而南京勋贵是大明所有勋贵之中最差劲的。能不要说周梦臣亲手将魏国公府按到了泥里,岂能允许魏国公府再次崛起。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魏国公府底蕴还在,除非周梦臣一口气将魏国公府杀得干干净净的。否则凭借魏国公府,凭借中山王徐达的名声,魏国公府自然有崛起的那一日。 如此于公于私,周梦臣都觉得派一个能力更好的勋臣去南京更好一点。 而黔国公府的家风还是值得信任的。这不是黔国公府内部有多好,沐朝弼已经证明,豪门内部到底有多乱。而是说,沐家一直没有远离军事。这一点上,要比南京勋贵强多了。 更不要说,能压制国公的。只有国公。黔国公到了南京。又怎么甘心在魏国公府之下? 从此周梦臣也不用担心魏国公府的问题了。 一举两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七章 王崇古的抉择 第十七章 王崇古的抉择 周梦臣处理西南事务的时候,辽东战事的筹备,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 这一日辽阳城中。 戚继光与王崇古,胡宗宪三人相对而坐。 此刻的戚继光作为新一代勋贵的领军人物,又有首辅撑腰,更不要是新军制之中,对文武之间的身份做了平衡。当然了,再怎么平衡,也是看人下碟的。 寻常人根本撑不起文武平起平坐这四个字。但是戚继光不是一般人。 所以,周梦臣任命他为主将。他真能将这个架子给撑起来,位在两位文官之上。 戚继光说道:“南兵十个营,已经陆续从海路到达。河朔军骑兵共五个营,从河朔而来,京营十个营。而今也出了山海关。王巡抚,各地仓储如何?足够供应大军吗?” 王崇古说道:“请爵爷给下官一些时间。” 戚继光说道:“我给你一些时间,谁给我一些时间,而今已经开春,等冰雪融化之后,大军就要出关,满打满算不过一两个月,你现在连粮草都没有搞清楚。王大人,你是杨阁老的人。我其实不愿意为难你,但你也不要为难自己。触犯军法,即便是杨阁老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王崇古咬牙说道:“请爵爷,给我十日,十日之内,一切都料理清楚。” 戚继光说道:“麻贵。” 戚继光身后一员将领立即出来,正是麻贵。说道:“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看王巡抚的意思,是遇见难处了。你带本部人马,暂时归为王巡抚麾下,听他号令。” 麻贵立即说道:“是。” 戚继光转过头对王崇古说道:“还是那一句话,王兄,切勿自误。也不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王崇古长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内心之中叹息道:“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不能面对杨阁老了。”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中间派是里外不是人。 王崇古而今就是这样的。 杨博想要的是,双方都退让一步,和和美美不好吗?顺便要让辽东将门大出血。 只是奈何,辽东将军从来不觉得自己弱。觉得自己闹一闹,就能让朝廷收回成命。或者说,他们用尽一切力量反抗,毕竟,他们的一些都依附在辽东军权之上,如果让出去的话,他们的数代人的积累都荡然无存了。 甚至朝廷还没有是补偿。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周梦臣其实也想过给这些人一些补偿,但是稍稍计算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给出一个辽东将门满意的补偿,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今的辽东将门,几乎是辽东的土皇帝,甚至辽东的官府都是他们的。 给什么也不能弥补这样的损失。 既然怎么做都不满意,自然就不要他们满意了。 这也是周梦臣在这一件事情如此决绝的原因。说到底是一个成本问题。用一场大案将这些将门全部卷进去,将他们打落尘埃,是成本最低的做法。 至于这里面覆巢之下有什么误伤,却不是周梦臣所能想到的事情了。 这样的局面之下,戚继光秉承周梦臣的旨意,对辽东军很不客气。随着南兵进入辽东之后,戚继光就开始频繁的视察军队,因为缺额,贪污军饷,等原因,或罢免,或斩首十几员官员。 戚继光一副要将辽东将门给逼反的意图。 这其实也是戚继光自己的判断。 戚继光虽然政治上很敏锐,但是本质上是一个军人。所以他很多时候用军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他视察辽东军之中,立即发现,辽东军不是没有能打的军队,但是数量太少。也就杨博编练出来的数个营,还有辽东将门的家丁。 他通过一些手段,最后判断。辽东可战之军,在五万上下。在朝廷编制之中,却是有十几万的。更不要说,这些军队一半以上分散在各将门手中,作为他们的亲兵,每一支也不过几百人上下。很多配合战术都没有演练。也就是说,不要指望这数万大军,打出什么大开大合的战略战术配合。他们能主导一场数百一两千人的战场就不错,人数再多就存在无法配合的缺陷。 这也是蒙古人常规南下打草谷的配置。 戚继光摸清楚之后,将辽东军上下,视为土鸡瓦狗一般。 如果双方列战而战,戚继光觉得自己只需要对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就能击败对方,对了,辽东骑兵,特别是小队骑兵战斗力还不错,需要一个营的大同骑兵遮掩战场。 这还是聚集起来,更不要说,这些辽东军都分散在各地。 所以,戚继光更愿意让辽东将门掀起一场叛乱,然后反手平定。这事情不就了结了。 但是,辽东将军不是傻子。 见到南兵大致,火铳火炮,行军如林。甚至操练的时候,大雨忽至,军令不停,操练不止。一个个都震慑住了。 怎么可能会造反?怎么可能敢造反? 只是,让他们舍弃家业却也是不肯的。他们自然要文斗不要武斗,这个时候,压力就到了王崇古这边。 王崇古秉承杨博的想法,对辽东将军手段是软了一下。于是辽东将门就觉得王崇古不行,想办法逼迫王崇古去对付戚继光。 王崇古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辽东巡抚下面全部是卫所。也就说,王崇古的命令最后也是下到了辽东将门这里,文官并不是没有,但缺少县令,这一层基层官员。让王崇古的政令,浮于表面。 这是辽东将门让王崇古知道,辽东上下是离不开他们的。离开他们是万万不行的。 又给了晋商一脉很大的好处,让王崇古给他们说话,代替他们去面对戚继光。 说实话,王崇古是打过仗,杀过人的。 对于辽东将门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是杨博。只是这个局面之下,正如戚继光所言,他不能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上面的事情,很是繁琐,不知道有多少。一旦因为这上面的事情,让大军出塞这样的大事出了问题。朝廷的刀看看会先斩谁? 戚继光已经表明了,他会将这个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王崇古不想戴这个屎盆子。他还想进内阁的。毕竟而今内阁名额,是翰林与非翰林五五分。王崇古做得好了,未必不能如周梦臣一般高升入阁。 但是如果这一件事情做不好,他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 所以王崇古眼睛之中闪过一道寒光,他要大开杀戒了,至于杨博就等过了这一关,再给他解释了。 戚继光说道:“好。对了,请王巡抚转告辽东军上下,二月之后,请他们带各部人马来辽阳,我要校阅三军,不至者军法处置,有缺额者军法处置,操练不精者,军法处置。” 王崇古心中暗道:“这样分明是让辽东军上下去死。” 辽东各军,那一个没有缺额,那一个操练标准能比得上兵部颁布的标准。 似乎都是一个死字。 其实戚继光就是这样想的。 虽然他来辽东是有清理辽东军,与出塞两件事情,但是作为一个将军,他自然不肯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做。无他,一个将军在出征的事情,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盟友不靠谱,或者后方生乱。所以他觉得在出征之前,将这一件事情给解决了。 他并不是没有给这些人生路,他们的生路就是辞官。 卫所军官是世袭的,但是杨博经过一次改革之中,虽然骨子里什么也没有变,但是名义上的营兵军官不是世袭的。是可以辞官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八章 海西问题 第十八章 海西问题 只是他们未必愿意。 反正戚继光手中部队充足,出塞作战,又是兵在精,而不在多的事情。他宁可一下子将十几万辽东军全部给废了,乃至他推迟出塞时间。也不愿意后方有隐患。 王崇古更加深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他心中暗道:“还是我动手吧,这云中伯做这一件事情,手段太糙了。” 王崇古即便是想要动辽东将门,也不会用如此粗糙的办法。为了不闹出更大的乱子,王崇古觉得自己动手,甚至还能自我安慰一番:“我这也是为了大明天下啊。” 戚继光与王崇古说了辽东的事情,又转过头来对胡宗宪说道:“胡大人,覆灭女真,乃是北洋巡抚做主力,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调拨一些军队给你。” 胡宗宪说道:“不必。北洋各部足够。这一次出战。不仅仅是北洋军,还有朝-鲜军,与日本卫所各部。一共有五万之众,再多后勤上就支撑不住了。” 戚继光也知道,北洋巡抚衙门是直接在海上登陆海西地区。也就是图们江出海口附近。所有后勤都是从海上运来的。所以出战的人数受制于船只的运输能力。 能供应五万人渡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只是对一件事情,戚继光还是存疑的。他问道:“日本卫所也就罢了。朝-鲜军参与其中,这不大好吧?” 倒不是戚继光对日本有好感,对朝-鲜有提防。而是双方出兵的意义不同。 不管九州卫所,本质上还是日本大名。但他们名义上都是大明的卫所。大明的土司。让他们参与进入这样的征战之中,可以炫耀大明兵威,也让他们不敢造次。 有利于朝廷对九州的统治。 其次,还便宜。 对,日本军队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比起周梦臣制定明军军饷与抚恤来说,日本军队就便宜多了。 而朝-鲜却不一样。 朝-鲜虽然是大明的藩国。但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更不要说朝-鲜是有前科的。 在永乐宣德之间,朝-鲜就与女真争夺了西北六镇,也就是图们江南岸的土地。当时的女真各部算是大明的藩属,为此朝廷还与朝-鲜打过很多官司。 而今也是一样的。 戚继光很明白周梦臣的心思,那就是殖民扩边。 几乎所有军人都支持周梦臣这样的想法,一方面是他们都看到这个政策对军人的好处,其次,南海开拓给福建带来的生机,让戚继光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福建原本人稠地狭。百姓为了一亩地争斗不已。 而今开拓东海卫开始,福建陆陆续续流出数十万近百万的百姓。一部分,是老老实实出海当农民,种地的。这是占了大多数,另外一部分是出还经商的。还有相当一部分福建人出海做了海盗。这就有一点不好意思了。 源源不断的福建人外流,让福建凋零了吗? 没有。 甚至让福建更加兴旺。 一方面人口减少,很多过度竞争的事情减少了。甚至弃婴都少了很多。百姓反而有了生气。 另外一方面,那就是海外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入福建,反而让福建更加富裕。毕竟大部分中国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 如果在外面混得不如意也就罢了。如果兴旺发达了,那一定是要回家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海外开拓,带来了极大的市场需求。这种需求直接让福建出现了用工荒,从而带动了产业升级。 说实话,这时间的海贸规模其实并不大。即便西方人的到来,带来东西方贸易需求,但是仔细算算就知道,这年代西方各国跑远东的船只,最多是几十艘,上百艘的规模。 这个规模大吗? 并不是太大。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年代东洋贸易能与西洋贸易相提并论的原因。日本毕竟近。跑的人多。 而海外开拓,安置几十万人,建设数座城池,他们带来的需求,并不比东西方贸易要小。甚至更大。而且会越来越大。 正是这种无限扩张的市场,才让蒸汽机在经济上有了普及的必要。进入千万户工厂之中。 乃至让工业革-命姗姗而来。 戚继光或许没有能看得那么深。但是他看得出来,开拓政策。给军人带来功勋,给百姓带来实惠。所以,海西的地方自然是大明的。不是朝-鲜的。 在此之前,朝-鲜能开拓西北六镇,那是因为大明从来不将这些边边角角的土地放在心上。而今却不一样了。所以,对于朝-鲜参与进去的想法,戚继光内心之中非常抵制。 胡宗宪是什么样的人。他立即知道了戚继光的想法,说道:“爵爷多虑了。而今的朝-鲜不是当初的朝-鲜,而今朝-鲜腐朽之极,哪里能有力图谋海外。不过,首辅大人当年与朝-鲜敲定,在必要的时候,北洋巡抚衙门能调动朝-鲜人马,下官觉得,这样的权力,不用白不用,至于回报,就是另外的事情,而且这些朝-鲜军队,也不堪一用,我用朝-鲜人,不过是充当民夫而已。” 戚继光一听就明白了,或许别的军队,是决计不会缺少民夫的。毕竟大明别的不多,就是人多。但是,北洋巡抚衙门却不一样,北洋巡抚衙门而今下辖的人口,不过中原一大县而已。 甚至大多数驻军都是从他外面调来的。如果当地人征兵的话,根本支撑不起北洋军。 更多都是日本人朝-鲜人等人。 这样的情况下,大军出动,需要民夫,北洋巡抚衙门根本筹集不起来,即便能硬筹集起来,北洋巡抚衙门各地正常的生产生活都会出现问题。 而用朝-鲜人当民夫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说道:“那就好,万万不能让朝-鲜有非分之想。” 胡宗宪说道:“请爵爷放心。朝-鲜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定然让他老老实实的去掉。” “好。”戚继光说道:“那你有什么需要吗?不管是武器还是其他什么的。尽管提?” 胡宗宪说道:“多谢爵爷,我需要人?” “人?”戚继光语气之中有几分疑惑。 “对,人。”胡宗宪说道:“不是一般人,而是镇守海西之地的文官。海西之地,我已经派人探查过了。虽然雪封的时间长,但是土地肥沃,一年一季足以养人。女真各部分散各地,各自为主。大军一动,剿抚并用,拿下不成问题。但是海西想要长治久安,就需要得力人手镇守,不能是将领。只是北洋巡抚衙门下面,根本没有独当一面的文官。只能请朝廷派一位干吏了。” 戚继光说道:“王巡抚,你这里能派出人手吗?” 王崇古摇摇头,说道:“想要镇守海西,此人必须文武双全。而且海西之地,将来不是一知府,就是一巡抚,官职不能太低,这样的人辽东是没有的。” 至于晋党之中有没有,他没有说。 即便有又如何? 难不倒将人派到海西这个大明最东北的地方,简直不是升官,那是流放了。 戚继光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他也觉得难办。他虽然是武将,但是而今戚继光的地位,不能单纯以武将来论,他支持海西地区必须用文臣镇守。还要是流官。 这第一任海西知府,或者说巡抚。就非常重要了。 戚继光接触的文官不多,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心中暗道:“或许,他愿意去试试。”此人说起来也是他的故人,也是文武双全,功勋不少,奈何底子太薄,一直在知府任上蹉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十九章 捷报频频 第十九章 捷报频频 戚继光说道:“我这里有一个人选。”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成梁。 李成梁在青城之战中立下不下功勋。但是奈何他是秀才出身,就注定了他在官场之上走不远。他的知府,还是周梦臣提携的。在周梦臣离开西北之后。 李成梁转任多地。但是还是知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者说,李成梁这一辈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变化了。估计也就是在致仕的时候,能提高一级而已。 这对李成梁来说,是相当的憋屈的事情了。 他自信才能过能,不管再棘手的事情,在他手中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抚定一方。但是偏偏要看着别人一路升迁,他只能原地踏步。 这内中滋味能好受才怪。 李成梁自然四处走门路,想要高升。他算是周梦臣旧部,但是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无能为力。倒不是说周梦臣否认李成梁的能力。也不是不能将李成梁提拔上来。 而是一个代价的问题。 李成梁作为秀才出身能做到知府,已经是触及天花板了。即便周梦臣将他提拔一层,更上一个台阶,他不过困在另一层上面而已。 周梦臣总不能次次都特别简拔吧? 且不说这符合不符合,大明文官的规矩。单单说一点,周党是以周梦臣为主,但并不是周梦臣一个人的,他不能将有限的政治资源放在一个人身上,不说外面,就是周党内部,估计也是人心难服。 不过,李成梁有一个好儿子。不,这不如说,李成梁当初要的条件好。他儿子李如松拜在徐渭门下。虽然徐渭事情很忙,不能亲自教导,但是徐渭一直很关注自己这个弟子。 正是因为这个渠道。徐渭知道了李成梁的困境。也给李成梁想过办法。一两二往,这事情就传开了。甚至徐渭还给周党一些人打了招呼,如果发现有这样的位置,就推荐李成梁。 在戚继光看来,镇守海西这一件事情,李成梁最合适不过了。 一来,李成梁文武双全。能力没有说的。这种去危险地任职,再加上李成梁之前的功劳。足够让李成梁升官了。 胡宗宪对戚继光推荐的人选。还是很认可的。于是就上奏朝廷。让李成梁紧急赴任。不要错过几个月的征战。 对于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自然没有不准的。 于是在嘉靖四十三,整个夏天所有人目光都在辽东。 有看好的,因为这是本朝,不,近几十年最大的出塞举动。周梦臣攻青城的规模还没有这一次出击规模大。更不要说,或许一些百姓不知道,但是大部分官员都知道。 周梦臣当时玩了一手,先斩后奏。只是碍于 朝廷颜面,没有说出来而已。 与这一次,朝廷主动推动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梦臣这一方,自然紧张非常,这一战大胜,不,只要不是大败,稍稍有一些战果,对周党来说,都不是极大的利好。毕竟即便平手,也可以说成各自的胜利,唯有损兵折将的大败,是难以粉饰的。 而周梦臣明里暗里的敌人,此刻都冷眼旁观,期盼着周梦臣来上一场大败。这样的军事行动,自然要有人负责。周梦臣作为主要推动者。自然是免不了承担责任。 更不要说,在开战之前,王崇古发起一场大案,就是调查数年前之内辽东大饥的事情,当时辽东的粮仓有很多粮食失窃。甚至从江南运来的粮食,也有很多不明就里的损耗。 王崇古以此为线索,一路查了下去。几乎每一个卫所都有相当大一部分军官落网。如此一来,王崇古也得一个“雅号”,官屠。号称死在他手下的官员不计其数。 很多人觉得,大战之前,先搞出这一套,对军心不利。甚至以此求暂缓发兵,并惩治王崇古。 杨博对王崇古擅自做主,很是不舒服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王崇古都是自己人。有事情,关起门来,家法处置。但决计不能让别人如此欺负他。杨博自然强硬发声,为王崇古撑腰。 这才为王崇古赢得了一些时间。 拖到了大战开始。 大战一开始,就非常顺利。 首先是朵颜三卫归顺朝廷。 这让周梦臣又好气又好笑,在蒙古与大明之间,来回的倒。可以说明强势,就是朵颜三卫,蒙古强势,就是兀良哈部,总之毫无廉耻可言。 不过,说起来也对,对于蒙古人来说,在草原上恶劣生产情况来说,活着才是他们最希望解决的问题。什么仁义廉耻,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对于朵颜三卫的投诚。周梦臣根本没有相信过,因为他相信等明军一走,朵颜三卫依然会旧态复萌。不会一下子变成了大明的忠臣。 当然了,他依然没有对前线的战事做出任何决断,一切由戚继光决断。 他相信,他所能想到的。戚继光也能想到。 就看戚继光如果决断的了。 只是周梦臣,戚继光不可能不说。不管是双方的师徒关系,还是官场上的关系。戚继光并没有那么不懂事。戚继光的奏疏很快就来。 戚继光的意思,加大赏钱,让朵颜三卫作为向导,进攻土蛮部,但是在此之后,将朵颜三卫分开,一部安置在青海,一部安置在海西,一部安置在济州岛上。 总之,不能让朵颜三卫还留在东北。 周梦臣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 全看戚继光的安排了。 接下来的战事,就是与正主了。也就是土蛮所部。这一次除却土默特部之外的,蒙古五万户,全部出现了。虽然他们内部矛盾重重,但是唇亡齿寒。 一旦土蛮部大败,蒙古人将会永远的失去了漠北,这是很多蒙古部落所不能接受的。 只是蒙古人大举南下,并不代表这一场,就轰轰烈烈的打了起来。因为双方都在草原上来回游荡,躲避对付主力,与寻常对方主力。 躲避对方主力的一方,自然是蒙古人。 在出关之后,大明一支前锋与蒙古精锐碰了一下,带来一场斩首千余的大胜后,蒙古人都刻意回避与大明主力接触。草原广阔,虽然说十几万人的大军,留下的痕迹还是很多。但是双方主力想要接触,却不大容易。 明军不敢追的太紧,担心蒙古人来一个反扑。而且明军骑兵虽然调来不少,但对应蒙古全部是骑兵的情况,还是少。步卒与骑兵速度不一,在追击的时候很容易造成前后脱节,为敌人所乘。 而且还不能不追,如果不追的话,对方跑到漠北了。过几年再下来。难不成这样的攻伐,再来一次?那是不可能的花钱太多了。 所以,双方就这样遥遥相对。好像两人巨人在草原上跳舞。你进进,我退退,我进进,你退退。 双方都想构造一个利于自己的战场。没有这个之前,是不想决战的。 这对戚继光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他最担心是蒙古人撒丫子跑了,在戚继光看来,这是对蒙古人最好的办法。奈何一般来说,最好的办法,一般人都不会用的。 只要敌人还没有脱离战场。这事情就好办。而且戚继光更明白,战场上这样的对峙,是需要海量的钱粮支持。戚继光背后有周梦臣。 周梦臣而今还没有发国债的。 一旦动用这个手段,来个一两千万两都不是问题。戚继光根本不用考虑后勤问题。但是蒙古人能吃得消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章 饮马河大捷 第二十章 饮马河大捷 就在双方紧张的动态对峙的时候。海西那边先有捷报传来。 北洋巡抚衙门出发的事情,要比戚继光迟一点,原因很简单。他在化冰,等海上航道上的浮冰都化成水之后,北洋巡抚衙门从海路进军,自然不能注意海况。 不过,除却这之外,这一次进军,简直是一帆风顺。 明军从海上登陆,等全军上岸之后,女真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一些女真人来这里找生意。看看能不能卖一些汉人的东西。 这也是女真的现状,分崩离析,各自为战,所有女真人分散在一个个寨子里面。少则数千人,多则数万人。虽然海西一带各种人口,大概有几十万。但是根本捏合不在一起。 这个时候的女真人甚至不能说是奴隶社会。他对奴隶的方法,是同炕而睡。因为取暖问题。一条大炕睡好些人。不论男女,女主人与奴隶滚床单的也不在少数。 男主人与女奴隶之间,更是不要说了。 而女真人面对惨烈的天气,他们又不善于耕种,于是去南边抢能种地的人,是他们必须要做的。甚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更奇怪是辽东将门,也不觉得普通百姓被女真劫掠走了,有什么问题。该做生意同样做生意,该打仗还是打仗。 而且成化犁廷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很多人都记不得了。更不要说,明军是从海上来的。他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海西之战,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大阻力。仅仅是攻击几座城池的时候,遇见了一些问题。 不过,女真人修建的城池,都是木城,在大炮之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几乎一个月之间。抵定海西。 这其中李成梁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李成梁本来就是东北人,铁岭李家,也算是将门之一,与女真人是有交情的。整个征服女真的计划与步骤,都是李成梁制定的。 一句话可以概括,那就是打击大部落。拉拢小部落。 对于大明统治这里。对大部落不利,对小部落是有利的。 大部落垄断对大明的贸易,对内剥削这些小部落,对外劫掠大明。而这些小部落要么被这些大部落吞并,要么每况日下,不能抵抗东北的寒风。 最后不得不投靠大部落。 事实上,这些小部落本质上就是一个个小村落一般。 大明直接统治这里,也不会对这些小部落怎么样,很有可能纳入官府的管理之中,就好像大明内部的一些村落一般。 只是建立互信是很难的,李成梁不辞劳苦,带着两三个护卫,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劝说,让这些部落相信的大明朝廷,为了双方互信,李成梁收了不知道多少义子。 堪称义子满天下。以至于多年之后,这一带汉姓之中,以杨为最。 这当然是后话。 戚继光在草原上与鞑子对峙两个多月,果然鞑子先支撑不住了。准备撤退。 戚继光丢下辎重。仅仅带了数万骑兵,一路追了过去。一连三战,直接追到了克鲁伦河畔。斩首数万,降者十余万,土蛮汗仅以身免。 克鲁伦是清代的名字,这个条河的名字很多,不过而今称为饮马河,这一战就是饮马河大捷。 戚继光这一战更是震动天下。许为天下名将,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之前戚继光在草原上捕捉蒙古主力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诋毁戚继光,一战扫掉了所有恶名。 周梦臣接到这个消息,更是高兴几乎跳了起来。 周梦臣知道,蒙古请降的使臣一定快到了。今日达延汗一脉,几乎被打残了。蒙古在达延汗之后形成的蒙古六万户的权力结构,很有可能不负存在了。 如此一来,周梦臣承诺的事情,已经能做到了,最少北方边患,不再存在了。 这也是土木堡之后,大明对蒙古最有优势的时候。 二十年之内,蒙古人不要想恢复元气。 周梦臣就能专门对内改革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更是京师震动,无数百姓自发的放灯放鞭炮,一瞬间,京城好像重新过了一个年。 毕竟嘉靖二十九年,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当年看蒙古人在京师城外,烧杀的人很多还活着。 只是没有想到,短短十几年,就主客翻转,大明已经到打了草原上,说起来,这最后决战的饮马河与捕鱼儿海,都相距不远了。 让人不由想到了开国功勋之盛。 嘉靖自然大喜,各种赏赐不去提了。 这一场大捷,也让一个人不得不上门求见。 不是别人,而是丰国公李儒。 两个人而今都是身处嫌疑之地,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武勋之首,两个人关系再好,嘉靖是会睡不着的。当然了,双方自然都有监视牵制的人员,谁也不能擅自妄为。 所以,两个人这一次见面,就在内阁之中,不是内阁值房之内。而是文渊阁之中一张长桌之上,两次都是密密麻麻的架子,上面有浩如烟海的图书。 时不时有人在两人身边蹑手蹑脚的走过。 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谈事,自然是想要让有心人听到,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是大部分中书舍人是长了一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听两人谈话。 李儒说道:“小女还好吗?” 周梦臣说道:“他现在在台湾,陪犬子在东海伯门下读书。听下人说,小两口的感情很好。” 李儒说道:“好,就好。” 周梦臣与李儒又沉默了。 两人沉默不是没有什么话要说,事实是双方有无数话要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似乎也只能提提儿女的事情了。 李儒说道:“我这一次来,其实为了枢密院的事情。” 周梦臣听了,微微展眉,说道:“枢密院?” 李儒说道:“首辅,明知故问。枢密院本应掌控天下兵马大权。而今天下各军,到底是听兵部的多,还是听枢密院的多。或者说除却京营之外,有多少人马听枢密院的?” 李儒声音忽然压低说道:“我这一次,是陛下的意思。”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 果然这一场大捷,让嘉靖高兴之余,疑心病也犯了。 枢密院乃是五军都督府改制的,其实也仅仅是管京营。这不是制度的问题,而是现实的问题。 现实就是大明的军权,除却京营之外,都在文官手中。不,其实京营也有专门的总戎尚书来管理。只是勋贵的影响力更大一些而已。 所以在这里继承上,不管改出一个什么花样。 枢密院的权利也不会扩大太多。 毕竟权力这东西,都是争来的。很难谦让的。即便让,也未必能让的出去。 嘉靖自然知道,外面的军队听兵部的多一点,听枢密院的少一点。 在此之前,嘉靖虽然有一些担心,但是担心并不大。他只要掌握中枢,地方上就不可能反抗。所以嘉靖在乎的仅仅是京师的军队。 因为京师的军队能够影响到大明政局。 其他地方军队不会。 但是这一战打下来,戚继光的表现,让嘉靖肃然而惊,他担心各地的军队太强了。 这让嘉靖心中有了嘀咕,就有了李儒这一趟。他来这里本质上,就是要权的。而且是兵权。 不过,周梦臣也是会给的。 他不是软弱,而是他想达成一种平衡,不仅仅是让嘉靖消除疑心那么简单。在他看来,内阁应该掌控大明战略,而不是对具体军事行动有太多的染指。 权力是需要平衡的。 内阁的权力也是如此。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枢密院 第二十一章 枢密院 周梦臣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丰国公李儒说道:“这一件事情,不在于我怎么办?而在于你怎么办?”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戚继光封侯,在京师赐第。入枢密院任职。具体做什么事情,你来负责。” 戚继光今后的前程已经确定了,那就是在京师坐冷板凳,醇酒美人,好不快活。 但是戚继光比周梦臣还小,正是一个将领当打之年。这样来,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只是周梦臣也没有办法。戚继光风头太盛了,不得不避避风头。戚继光在枢密院任职,自然将自己的影响力也带到了枢密院之中。 周梦臣到底是距离底层士卒太远了,在军中是有声望,但是士卒更相信的人不是周梦臣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官,而是带来他们打胜仗的大将军。 丰国公李儒摇摇头,说道:“不够。” 周梦臣说道:“我会叮嘱杨博,从今天开始兵部配合枢密院工作,所有军情先到枢密院,枢密院看过之后,再转兵部,由兵部呈给内阁。当然了,枢密院使,有随时进内阁的权利。你看着样行不行?” 周梦臣如此做法,几乎将杨博给得罪死了。 周梦臣看来,自己是大局着想,想让文武之间形成新的平衡。但是兵部上下都不会愿意的。毕竟兵部通过多少代先辈的奋斗,才将军政大权从五军都督府之中拿了过来,让五军都督府成为一个闲职。 而今五军都督府摇身一边,成为了枢密院,就又横起来了。他们怎么肯。 单单杨博就不同意,因为这是在削他的权。对于所有政客,权力就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的血脉。是他们血管之中的奔腾。想要削他们的权,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办。 丰国公李儒说道:“我只能转呈陛下。” 周梦臣说道:“国公,你负责武学,你应该知道,这一战之中,前后有多少武学学子出人头。这都是可用之下,功勋之后,足够委以重任的。” 这一战之中,戚继光做的有些冒险。 他将大队人马丢在后面,从大军之中优中选优,选了数万人马,与鞑子决战。可以说除却最后一战,也就是饮马河大捷之外,在此之前的所有战事,都是以少打多。 而武学的学生,更高层面的能力倒不是说。但是最基本的弓马娴熟还是没有问题的。 戚继光并没有刻意去提拔。但是依然有不少武学的学子从这一场场血战之中脱颖而出。武学虽然没有限制对外招生,但是武学在京师,所以大部分学子都是北-京人。很多学子还与这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一来,这些底层军官乃是嘉靖与丰国公最信任的军官团体了。 当然了,还有很多学子死在血战之中。 只是,人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有价值。当人死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对于已经死了的人。是毫无价值的。虽然他们有葬礼,抚恤。但是政治上却不必讨论他们了。 丰国公说道:“周兄的意思是?” 周梦臣说道:“其实,军队是打出来的。京营不出去打上几仗。总是会被人看轻的,虽然这一次会从各部之中选很多堪战的士卒填补到京营之中。但是终究比不上亲身打上一仗。” “丰国公只要打一场大胜仗。很多事情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丰国公李儒自然知道周梦臣说的是什么意思。 嘉靖疑心病的根本,乃是京营太多,地方军队太强,本来应该强干弱枝,而今却反过来了。这才是嘉靖疑心病的根源所在。 要解决这个问题,削弱地方军,不管怎么办都是很不好办的,从地方上吸血,将精兵良将都调走。但是地方军还是有自己的军事任务,这样自毁长城。会有好结果吗? 自然不会。 想解决这个问题要从根本开始,什么是根本,恢复京营的战斗力。 周梦臣对京营的战斗力心里是有谱的,他知道,京营经过这么多年修整。战斗力其实不错的。而今京营的中低层军官,都是跟随李儒去过大同的。也算是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的。 训练起来有模有样的。 但是周梦臣发现京营最大的问题,不是京营的实力如何,而是京营上下都不觉得自己能打。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信心与士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但却非常有影响力。 一支不觉得自己战斗力如何强大的军队,那么这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一定不会强大的。 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什么?是打一仗,打一场胜仗。 丰国公李儒心中意动了,说道:“周兄的意思是,想让我出征。” 周梦臣说道:“正是。其实国公的对于行军打仗,是有一定见地,只需派上一二得力干将辅佐,足以独挡一面。而且有一个地方是应该收回来了。” 李儒的能力,周梦臣是比较了解的。 可以说,周梦臣并不是觉得李儒的能力有多强。而是李儒最大优点是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哪里不行。 这样人主持大军,最少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而周梦臣给丰国公李儒准备的战场,并不需要什么奇谋妙计。 李儒沉吟片刻,说道:“你说的是哈密卫?”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正是。” 李儒很容易猜到这一点,并不是他多厉害,而是大明丢掉的土地,除却安南,就是哈密卫。安南而今虽然有一些问题,但是俨然一大国,并不能轻易对付的。李儒很明白自己也对付不了了。 而哈密卫就不一样了。 哈密卫在大明,三得三失,可以说是反复争夺的地方。而在正德年间,哈密卫再次失去了,一直到了而今。 从军事上来说,哈密卫并不难打。只要后勤问题能够解决,其他的问题都不是什么事情。而今西北的后勤问题,也得到了极大的解决。 大明的军事投放能力也大大加强,打哈密卫难度更低。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二章西北问题 第二十二章 西北问题 周梦臣并不是战争狂人,任何事情都想要用战争来解决。 实在是周梦臣发现,内部问题外部解决,这一条成功路径,实在很香。 别人是攘外必先安内。周梦臣是安内必先征外。 区区一座哈密城其实并不在周梦臣眼中。 大明之所以放弃哈密,更重要的是西北环境恶化。当初出玉门关打西域的大路,已经大不如当初了。不要说玉门关了,就是而今的嘉峪关每天开城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城门外的黄沙打扫干净,否则大门都不好开。 至于沙尘暴袭来,黄沙将城池半埋的情况,也常常出现。 嘉峪关都是这样的情况,不要说从嘉峪关到哈密卫之间的道路了。几乎是要从沙漠之中穿行了。当年的湖泊湿地都已经不在,这样的情况下,道路通行能力可想而知。这样的路况,让大军通行都非常难了。 只要下定决心,大军推进过去。区区哈密城,又有什么难打的。 而且西北后勤状况有极大的改观,并不是周梦臣胡说的。这是因为黄河航道。用河道与铁路相结合的办法。建设成的黄河运输线,最远能够到达兰州。 从兰州往西到哈密,虽然也是非常困难的。但总好过,从关中起运到哈密。而且周梦臣也准备这一次行军,建设简易铁路。也就是兰州向西,沿着贺兰山北麓,一路向西北而去。 这当然有很多困难。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将铁路修到哈密。不为别的。从嘉峪关到哈密之间的沙漠,就是这个时代铁路修建者,不可逾越的天险。 当然了,这仅仅是目的之一。甚至最不起眼的目的。 最重要的问题是达成中枢的权力平衡。 虽然周梦臣作为内阁首辅,如果军政大权一把抓的话,自然是极好的。但一来,周梦臣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嘉靖是不可能容他的。其次。周梦臣也要为后世立规矩。 而今的大明制度其实是周梦臣重新翻新的,今后很多人都会照着周梦臣的成例来做的。但是,文官一家独大的大明,是周梦臣所想要的。 不是。 想要一个制度长期维持下去,任何一方失衡,都是不行的。 所以,武勋应该保存一定的实力才行。 其实,而今是周梦臣在位,才显得武勋在文官之下。将来周梦臣退下来了,周梦臣一手带出来的骄兵悍将,会听从那些文官的吗? 这是一件不好说的事情。 不过,那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周梦臣要加强勋贵的实力,就给他们最需要的战功。 哈密之战,是很容易打的。以李儒的能力,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才是。 而且,周梦臣也要用此解决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西北将门。 周梦臣不愿意给辽东将门一些让步,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西北将门。给辽东将门退让太多,在面对西北将门的时候,该怎么办? 而今西北将门已经是军制改革之中最后的难题了。 稍稍让步也未尝不可。 但是,他们想要有之前兵为将用的制度,是万万不能的。这一点完全没有退让的地方。 不过,在国内没有退让的地方不等于在西域没有退让的地步。 其实,周梦臣对西域并没有什么想法。 周梦臣也知道,西域是后世中国的一部分,但是在这个时代来衡量,从西北入西域,太过艰难了一点,最好的办法,还是之前所设想的。从漠北通过钦察道,直接进入天山北部地区。 这是一条路,是比较方便大队骑兵出行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真要攻打西域。那也是从漠北直插北疆,从北疆南下南疆。而不是通过哈密。 但是如果将西北将门之中能打的放在西域,却是可以的。 总体上来说,西域是比较乱的。也没有什么强大的统一的势力,也就是瓦刺余部。但是当年达延汗将他瓦刺打的一厥不振,而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元气。如果西北将门在西域开拓,一些特权是可以保留的。 这就是周梦臣安内必先征外的想法。没有额外的利益,周梦臣拿什么来安抚利益受损的势力。 至于西域各部,那就很抱歉了。 李儒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要禀报陛下。” 周梦臣一抬手,言语之意很明显了。说道:“请。”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嘉靖从来是他绕不过的人。自从周梦臣正式就任之后,嘉靖似乎真垂拱而治了, 但是周梦臣知道,嘉靖的试探无处不在。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了。 李儒在万寿宫中,亦步亦趋的跟在嘉靖身后,嘉靖说道:“周梦臣是这样说的。” 李儒说道:“臣不敢有一句虚言。” 嘉靖目光流转,对周梦臣心思已经判断的七七八八了。说道:“这一战,你出征,可有把握?” 虽然对外战场节节胜利了。嘉靖也变得好大喜功起来。不,应该说嘉靖本身就是好大喜功的人,只是之前的首辅,都不满足嘉靖这个想法而已。 而今嘉靖对周梦臣在军事上的才能却是很满意的。 哈密是正德年间丢失的。嘉靖继承皇位之后,在很多地方都要超过正德。务必向天下人证明。他嘉靖继承皇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如果可以收复哈密,他也是愿意的。 李儒说道:“陛下,此战胜负在开战之前,大明疆域万里,雄兵百万,而哈密一隅之地,兵不满数万,民不满十万,可虑者乃吐鲁番汗也。然吐鲁番汗老王死于嘉靖二十四年,而今新王当政,哈密乃王弟领地,臣以为双方必有间隙。不会第一时间支援。” “所以,这一战,只需持重向西北,步步为营,骑兵护卫粮道,以堂堂正正之师,泰山压顶之势,哈密必不能胜。只是之后如何与吐鲁番对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这也是李儒个人局限性。如果这一战让其他将领来打,就是另外的样子了。比如马芳,让马芳来,他定然领精骑数千,横绝大漠,突袭哈密。 戚继光也不会如此保守。 但是李儒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的自知之明。 他说出来的办法,或许消耗大了一些,但是是必胜之策,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以国力压人。即便如此,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李儒对自己的自信是,他在调度大军,步步为营,决计不会给哈密一方留任何破绽。不,即便是马芳也未必抵抗这样的钝刀子。 调度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嘉靖说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周梦臣已经安排好了。你尽管去吧。虽然军中有很多新晋将领,但是朕还是信任你这样的老人,但是你战功太少,还是难以服众的。这一次出去一趟也好。” 嘉靖语气微微一顿,说道:“枢密院不可一日无主。你走之后,觉得谁可以代理枢密院?” 李儒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嘉靖是不是怀疑嘉靖与他之间的关系,随即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按下去。 无他,如果不是,他这个想法就是大逆不道,他居然怀疑陛下。但是如果是?他能怎么办?李家的爵位世袭罔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儒都知道一点。那就是李家与国同休。他对嘉靖的忠诚,不能有一丝杂质。即便嘉靖赐下一杯毒酒,他也毫不犹豫的喝掉。 因为死他一个人,丰城侯一脉还会被善待的。如果他反抗,就是列祖列宗的不孝之子。将列祖列宗余荫败坏殆尽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三章 辽东事了 第二十三章 辽东事了 有一些人一生下来就要承担一些责任。一些东西,李儒年少的时候,还不明白。而今却明白了。 不管嘉靖是怎么想的。他只能不去想,不去揣测。秉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想法,逆来顺受即可。 李儒说道:“臣不知,此事应有陛下圣裁。” 嘉靖说道:“那就英国公吧。” 李儒内心之中忽然一动,似乎正应征了自己的想法。 英国公当初可不是改革派,可以说,反对老丰城侯府之中,就有英国公一分。与李儒之间,面和心不和。 陆炳死后,接管锦衣卫的人是成国公府旁支。而今接替李儒的乃是英国公府的。可见嘉靖对周梦臣并不是很信任。正在将京师的武装力量换成决计不能背叛皇家的人。 对于这一点,周梦臣其实有感觉的。 只是他即便有感觉也是一样。 周梦臣看过从西苑传来两指宽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准。” 周梦臣心中稍稍放心,内心之中却有一丝感慨。 自从周梦臣登上首辅之位后,与严嵩徐阶是完全不同的。在严嵩与徐阶的时候,首辅最大的权利,就是随时能够见皇帝的权利。因为当时的内阁的权利,都是皇权的延伸,可以说内阁就是皇权的影子。 而今周梦臣改革之后,内阁有了自己独立的权限。有了独立的行政权。刚刚开始的时候,嘉靖还没有感觉,但时间一长,就有一种架空的危机感。 他反而少见周梦臣。 组建了除却内阁之外。另外一个班子,锦衣卫,枢密院,太监们等等势力聚集在嘉靖身边。 似乎演变成了内外廷的体系。 周梦臣的内阁乃是外廷,看似大权在握,但是实际上,内廷有权力随时推翻外廷的决议。只是嘉靖并动手,他只是为了适应眼前的情况,而补充另外的体系而已。 也就是内阁权力大增之后,嘉靖自然做出调整。 嘉靖之所以不插手,并不是嘉靖不愿意插手,他要顾及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子一直在内阁听政,虽然说太子不过是一个摆设,而且似乎自愿成为一个摆设。根本没有发挥出自己的作用的。 但是对外,很多事情都是以太子的名义进行的。 嘉靖如果打击内阁的话,很容易误伤太子。而嘉靖对他这个傻儿子太了解不过了。这个儿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容易在内阁之中,跟随周梦臣混了一些功劳。他这个一棒子给打了,将来给怎么办? 嘉靖一想到这里,就忍了。 再英明神武的人,对自己的傻儿子都是没有办法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物降一物。 只是如此一来,周梦臣与嘉靖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也是正常的。 周梦臣对现状也是很明白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连任两任之后,嘉靖五十二年,就退下去,爱谁来谁来?内阁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这一点要向徐阶学习。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了。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放放。先出对辽东的处理意见。 辽东大捷之后,封赏之事,就不必细表,说通了嘉靖,其他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戚继光封侯,为云中侯。至于他下面的将领各有封赏。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辽东建省。 这一次胜利果实大多数都分为辽东省了。将整个东北平原都划入辽东省,虽然很多地方,都不是大明直接管辖的,都是一个个部落。但是在周梦臣大笔封赏之下,这些地方都变成了土司。直接隶属于辽东省管理。 如此一来,辽东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就是而今的辽东镇范围之内,重新确立府县。作为文官管理的地区,而新占领的东北平原地区,作为辽东总兵官管理的地区。当然了,也有文官辅佐。 其次就是北洋巡抚了。 而今海西地区设省了。不过,不是海西省,而是鲸海省,小兴安岭长白山一线东侧的土地都是属于这个省,说起来很大的。但其实不过一个海西府还有一点人。 不管怎么说,李成梁总就升官了。不过,海西府还受到北洋巡抚衙门双重管理。当然了,作为交换,北洋巡抚衙门每年要给鲸海省调拨十万两。 于是大明最穷的省出现了。之前贵州省,人家每年七万两的赋税,但是人家好歹是正数。而今鲸海省的财政,每年都是负数。 而且李成梁今后估计再也没有升迁的可能。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变故的话,要李成梁坐到老了。 毕竟,是一个文官估计都不想来这里。麾下正经的汉人都没有多少,几乎全部是女真人。与大明的陆路要翻山越岭,艰难的很,与大明海路,也要绕过朝-鲜,准备看都是天涯海角。 而大明朝廷对这里的心思很简单,只要能安抚这些女真人不南侵,这里让李成梁世代镇守都没有问题。 不过,周梦臣倒是不那么短视。 毕竟,黑龙江中下游地区土地肥沃,一年一熟,足够养民了。而且这里实力强大了,将来对日做战,就对了一个战略支撑点。不用事事依靠朝-鲜了。 毕竟朝-鲜人并不是那么可靠的。 即便不说这些战略要素,单单说移民宽乡就是极好的去处,与朝-鲜的界河,鸭绿江西岸,在几十年前,还是一片荒芜,但是就在这一段时间之内,被开拓出来,成为宽甸地区,这也是历史上李成梁的功绩之一。 其实历史上的李成梁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没有足够的关内移民,这里也不可能开拓出来。 而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 周梦臣的出现,让嘉靖的北虏南倭危害程度大大降低。朝廷的财政有力,在赈灾的时候,也舍得下本了。如此一来,人口增长自然要比历史同期要好多了。 那么人口自然外溢本来就很多。在加上周梦臣迁民政策之下,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故而,而今东北移民要比同期多了很多。 周梦臣甚至着手准备拟定移民政策。 这些事情说起来都很容易。但实际上,都是非常繁琐的。 不过,与此同时周梦臣也开始着手处理西北将门的问题。 首先,他要见西北将门之中的佼佼者。 一个是董一奎。另外一个是叫刘汉。 这两人就是周梦臣圈定的西北将门的代表,选他们两人。不是周梦臣乱选的。 董一奎而今是宁夏总兵官,董家在西北将门之中,也算是比较厉害的。能够代表一大批老派将门的意见。而董一奎本人打仗也是有板有眼的,马芳对与董一奎的拥兵。颇有微词,觉得谨慎太过,但也不得不承认,是一个厉害角色。 而刘汉而今乃榆林总兵,与马芳也有过几次合作。就比较符合马芳的胃口了。本质上刘汉与马芳是一类人,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特别勇猛,是哪种给我几百精骑,千军万马我都敢闯一闯的猛将。 历史上刘汉颇有功绩。只是而今河朔省一建立,榆林变成了二流军镇,甚至随时要撤销。刘汉一直郁郁,觉得没有立功的功劳。 这两个人代表了西北军中不同人。 确切的说,董一奎后面才是西北将门。而刘汉代表着也有世袭官职,但不过百户小旗之类的,自己一步步从下面爬上来的军官们。 因为西北苦寒。而且打仗不少。自然有一些勇士从最下面一步步爬上去。但是这样的人是少数的。西北各军之中大权都是将门手中。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四章 西北将门 第二十四章 西北将门 文渊阁分外忙碌。 周梦臣的内阁改革之后,文渊阁才是大明行政中心。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政务要在这里处理。 虽然增加了不少中书舍人,但是依然是非常忙碌。而且文渊阁的面积也不够用了。 以至于文渊阁外面的走廊之上,都有一排座位,乃是等候内阁接见的人休息的地方。 董一奎与刘汉两个人,正襟危坐,额头微微见汗。 说实话,两人都是打过仗,杀过人的将领,千军万马,也不曾让他们担心,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来过内阁。没有进过宫,今日,忽然听内阁首辅要见他们,他们自然内心之中战战兢兢。 一来是,内阁权重,而今的内阁首辅就是丞相。他们如何能不紧张。 二来这位内阁首辅不是一般内阁首辅,而是天下第一名将。 即便戚继光打下饮马河大捷,名震天下。但是依然没有人觉得戚继光用兵之能在周梦臣之上,虽然这是事实。周梦臣好多年,没有亲临一线作战了。即便是当年打仗的事情,周梦臣也不以临阵指挥为长。 但是天下舆情可不这样想。 一来,在民间文官的地位远远超过武将。特别是士大夫们,更愿意承认一名士大夫为天下战神,而不愿意为一个武夫加冕。 二来,也是周梦臣与戚继光的师徒关系。 一般人都认为,老师一定要比弟子厉害。而且戚继光也不会反驳这个观点。甚至戚继光的出色表现,被很多人推崇为名师出高徒。 如此一来,周梦臣天下第一名将的名头更加光彩熠熠了。 董一奎与刘汉在军中,不知道听了多少与周梦臣有关的传说。此刻岂能不紧张啊? 很快,一个中书舍人出来,将两人引入周梦臣的值房之中。 周梦臣让他们两个人坐下,随即一提茶壶,整整一上午,不住忙碌。茶水已经空了。一边的中枢舍人很有眼色,立即提着茶壶下去了。 周梦臣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你们知道我叫你们来做什么?” 董一奎与刘汉对视一眼,说道:“不知道。” 他们是真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能见到兵部尚书已经不错了。更不要说见首辅。 周梦臣说道:“我叫你们过来,是说征哈密的事情。这一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董一奎说道:“末将已经听说了。不知道朝廷要征调那些军队从征?” 一边的刘汉也不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梦臣。他对这一件事情是非常在意的。在大明对外战争每战必胜的情况下,连很多文官都打起了军功的主义,更不要说各级将领。不知道多少将领对戚继光的功绩,心中酸的很。很多人觉得,戚继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有一个好师傅,得到了主兵一方的机会而已。 而今哈密之征,早就有风声了。而西北甘肃军,宁夏军,西宁军,等各部一个个都摩拳擦掌,他们已经听说了,主力大部分都是京军。但是也要从西北抽调很多军队从征,不说别的。单单说适应气候这一点,西北各军都比京营好多了。 只是选谁不选谁? 这一点是,一直悬而不决。 让人心痒痒。 这个时候茶水来了。周梦臣抿了一口,不冷不热刚刚好。于是一饮半壶,这才觉得自己口中的火焰被浇下去不少。 周梦臣说道:“可以说今日就是说这件事情的。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自从数年前朝廷开始军制改革之后,各地敷衍了事,而今我一一整顿之下,全部归为正轨。辽东是什么样子,西南是什么样子,我想你们都已经听说了吧。” 周梦臣此言一出。董一奎额头见汗。 这是董一奎最担心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纵然相隔万里,很多事情董一奎也是知道。更不要说将门之中,还有不少联姻。 辽东将门的遭遇,对董一奎来说,简直是不忍直视的噩梦。 而今周梦臣提到这里。他更清楚西北将门对上面的军制改革制度,根本就是敷衍了事,甚至有些地方连敷衍了事都没有做。之前是什么样子,而今也是什么样子。 董一奎怎么能不担心啊? 周梦臣可是一个狠角色。 周梦臣见董一奎如此,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只要不是有意对抗朝廷,朝廷还是愿意给出路的。” 董一奎猛地起身,说道:“首辅大人,我等不敢欺瞒大人,只是家乡父老都是适应旧制,很多事情一时间想不开而已。而我这一次回去,就立即让他们改,立即让他们改。” 周梦臣说道:“好。不过要快一点,朝廷已经决定,令汪宗元为西北清军御史,去西北一趟。有些事情现在说还好,如果等查出来,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汪宗元自然是周梦臣的人,而今已经调入京师,为兵部侍郎了。而清军御史,在此之前,是清查军队数量,勾连逃兵的御史。 而今的清军御史自然不是做这个的。不过是借旧名而已。 董一奎说道:“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周梦臣见董一奎如此,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他在这里表态也没有什么用的。很多人习惯了之前的权力,不可能轻易放下的。周梦臣轻轻一顿,说道:“朝廷也知道,西北将门有功于朝廷。念在之前的功绩,我今日特别给你们一条路。这一次征哈密,不可再立哈密王,而是要重建哈密卫。是要派兵驻守的。甚至不仅仅是哈密卫,哈密以西大片疆土,都要有人驻守的人。如果有人愿意驻守西域,朝廷愿意放开限制,他们只要带领旧部迁徙过去,具体什么情况,朝廷不管,今后还会按照人数,补充军饷武器,不过,如果丢城失地,自然是军法处置。” “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这都不愿意的话。那就不要怪朝廷的雷霆手段了。” “大人。”刘汉立即说道:“末将愿意驻守哈密。请大人准许?” 周梦臣有些挠头,他本意是将刘汉这样比较清白与下层的军官收编在新军之中。这些军官大多都是可造之才。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刘汉一心一意想要驻守哈密。 其实之前哈密也是有过士卒戍守,但是最后放弃了。 因为士卒觉得偏远,想家并且逃亡严重。 最后撤回来了,交给了土司。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对戍守西域的军队如此宽厚的另外一个原因。 董一奎心中暗道:“不能让刘汉去。这是战功啊?天大地大战功最大。” 虽然说西北的军改并没有达成,但并不是说西北军队的战斗力就没有提升,恰恰相反,西北军队的战斗力提升非常大,原因也很简单,西北有钱有粮。 大明旧氏军队就是这样的。有钱就能打,没有钱就不能打。 有钱是老虎,没钱是老鼠。 而大明财政改善,对西北军队增加了不少饷银,虽然被军中贪污了不少,但是下层士卒还是落到了实惠,所以战斗力不错。周梦臣藐视哈密。 西北军队与哈密那边打过交代,在嘉靖初年,哈密王还带着举国之兵,两万骑进攻甘肃。但是不了了之。 所以在董一奎看来,这一次攻哈密,简直就是刷战功的。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用战功来换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利益,董一奎干不干? 自然是做了。 董一奎不求别的,只求这一战能有一个爵位,哪怕是伯爵,也不枉此生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五章 沙场征战苦 第二十五章 沙场征战苦 很多事情都是形势所致。 如果周梦臣想拿西北将门开刀,事情决然没有这么顺利。但是将事情颠倒之下,就截然不同了。 辽东将门与黔国公沐家的惨烈的下场,震慑了太多的人了。西北将门们摸着自己的脖子,不顾觉得自己的脖子太硬。周梦臣又给了出路。虽然这出路并不是多好的。 但是好歹也是一条出路。 甚至情况要好过周梦臣的预料。周梦臣说道:“既然尔等有为过报效之心,我又岂能不成全。不过这事情,去找汪侍郎即可。” 说实话,将汪宗元安插到兵部,成为实权侍郎。周梦臣与杨博之间矛盾更深了一些。 不过,有些事情周梦臣决然不肯让步的。 只是他而今到底是首辅了,对一件事情再怎么看重,也不可能亲自去办了。今日见了西北将门的代表,就已经算得上自降身份了。 董一奎与刘欢千恩万谢的走了。 果然这一件事情办的很顺利。 在嘉靖四十二年末。敲定了夺回哈密,封闭西疆之患。于是,令丰国公李儒挂帅。提督京营西北兵马共计数十万,逶迤西出。这一次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参与将领之中,并没有一个是周梦臣的旧部。 周梦臣唯一的旧部,就是兵部侍郎汪宗元,驻节兰州,总督甘肃,西宁,宁夏,陕西诸军,为大军之后,供应大军粮草。 其实,前文说过。 打哈密是不需要多少人的。 毕竟,哈密谈不上一座孤城,但是也相差不大。即便吐鲁番汗国想要支援,也未必来得及。 只是周梦臣打哈密,与隋炀帝打高句丽的动机差不多。都是想以军事行动来解决政治问题。故而,在周梦臣看来,这一战最关键的地方,不在哈密,而在兰州,就要看汪宗元做的怎么样了。 不过,有一点周梦臣是没有想到的。 一场战争,是发动者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但很难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周梦臣也是如此。 这一战从嘉靖四十三年夏开始,一连打了三年。一波三折,其中内情很是复杂。很多事情让周梦臣都预料不到的。到了嘉靖四十六年,抵定南疆这一战才算是结束了。 之所以打了这么长时间,不是因为哈密王特别强大。 而是大明这边有一项重大的情报疏漏。 这个就是,他们搞清楚,哈密王乃是吐鲁番汗之弟。想来强大的王弟,定然是这位大汗的对手,这几乎是大明所有精通权谋的人本能反应。而且很多情报也没有看出来双方关系好到什么地方。 但是这里漏了一个重要情报。 这个情报就是吐鲁番汗无子,也不是说一开始就没有儿子。他也生了好几个儿子,但是这个年代这儿童夭折率是非常高的。 不管他有过几个儿子,都没有站住脚。 也就是说,哈密王乃是吐鲁番汗的唯一继承人。 虽然吐鲁番汗不大喜欢这个弟弟,但是他也不能将孛儿只斤家的产业给外人。更不要说,还有其他汗国虎视眈眈。西域的几个汗国,都是元代的察哈尔汗国分裂出来的,也就是几个大汗都是孛儿只斤家族的人。 甚至还有姻亲关系,一旦吐鲁番汗国绝嗣,很有可能引来外人窥视。 仅仅是这一点,吐鲁番汗就不能放弃哈密王。 于是,从战事一开始,就出乎大明方面的预料。 他们以为面对的是哈密孤城,那知道面对的乃是吐鲁番汗国的倾国之兵。 当然了,吐鲁番汗国倾国之兵,也没有多少。不过精骑数万。毕竟一来,西域的人口密度在这里的。二来,吐鲁番汗国的统治范围,也不过是吐鲁番为中心的,南疆东部地区。 而在南疆西部还有一个叶尔羌汗国。统治新-疆一部分,中亚大部分地区。 只是出乎预料的敌人,让哈密之战,在嘉靖四十三年相当不顺。 当然了,这也有一点李儒的问题。李儒从根本上来说,仅仅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并不是多出色。面对敌人数量突然增加。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做法。但是李儒用了保守,最有把握的办法。那就是与哈密城外立寨,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 因为从哈密到 嘉峪关之间关西七卫,几乎都成为了沙漠。大明出兵数十万,只能翻越沙漠而来的也不过一两万而已。 当然了,在周梦臣看来,不仅仅是周梦臣看来。就是周梦臣与麾下众将商议的时候,大家一致觉得,即便面对数倍之地,万余精兵,步骑各半,也足以决战。 奈何,李儒对哈密对峙。 双方主力不战。更多的战事,就出现在粮道之中。吐鲁番精骑深入沙漠之中,截杀大明的粮道。只是大明出兵几十万,大部分兵力都在后勤线上。 怎么可能被吐鲁番突破。 一直熬到了次年夏天。李儒手中兵力增加到四万,而且李儒在哈密城下,也没有闲着,不仅仅打造了大量攻城器械,还开垦不少土地,减少后勤。 在李儒觉得敌我力量发生翻转之后,突然进攻,大破吐鲁番骑兵,然后直扑哈密城下,一日破城。 让李儒以少胜多是不可能的。但是优势在我的时候,李儒也是有雷霆手段的。一日破军,一日破城。两日之间,哈密易主。 按理说,这一战打到这里,已经完成事先计划了。 只是,大明不想打了。吐鲁番汗却想打了。 不,应该说是新吐鲁番汗。也就是原来的哈密王。 哈密一战,明军摧毁了吐鲁番汗的主力。哈密王的部下更是丧去不知道多少。老吐鲁番汗回到吐鲁番一点兵,又气又急,再加上有伤在身,没有几天就去了。 哈密王临危受命,但他面对的是一个烂摊子。 哈密一战,对大明来说,是边边角角的一战,但是对吐鲁番汗来说,就是决定命运的一战。大军丧失无数,不要说反扑哈密了,就是保全本国都有问题,他北方,西方都有其他汗国虎视眈眈的。内部又有各大部落也想看着败军之将该怎么办? 哈密王,也就是新吐鲁番汗在内忧外患之下,下定决心,向叶尔羌汗国借兵。只要叶尔羌汗国为他复仇,他愿意举国投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吐鲁番汗国本来就内忧外患,即便没有大明重返西域,过几年,也会被叶尔羌汗国给吞并了。甚至可以说吐鲁番汗对大明如此强硬的表现,其实也是一种胆怯。 他们担心如果明军轻易夺取了哈密,会给他四周邻居一个很不好的印象,那就是吐鲁番汗国,已经到了难以为继,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反而如果他们能打赢大明,然后借大胜余威,还能维系一段时间的。 当然了,这也与明朝在西域并没有什么兵威有关系。 总之,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新任吐鲁番汗,觉决定将国家卖一个好价钱,同时,一方面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出一口气。 才加上请叶尔羌汗国报仇的说法。 不管新吐鲁番汗是怎么想的,他这个作法,都让本以为西域战事已经结束的大明上下,不得不迎来新的战争。 在嘉靖四十三年四十四年,是与吐鲁番汗打的,而在嘉靖四十四年之后,到嘉靖四十六年这一段时间,都是与叶尔羌汗国打的,一直打到,刘汉长驱直入夺取喀什。将叶尔羌汗国的势力赶出南疆之后,双方才算是消停,才有议和的可能。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得胜还朝 第二十六章 得胜还朝 不过议和的事情,与丰国公李儒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要回京了,与他一起回京的还有京营各部。有五万之众。这些人在西域打了两三年,绝对算得上精锐人马了。 当他带着大队人马艰难的翻越沙漠,戈壁来到嘉峪关前,顿时觉得,似乎换了一个世界。 因为,他在这里看见一座火车站。 对,火车站。 其实整个西域之战,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打,而是保障大军的后勤。不客气的说,只要大明几十万大军,顺利的进入西域,只要领军将领不是太笨,就已经锁定胜局了。 李儒虽然算不上名将,但平心而论。李儒也算是中平之将。当大明在西域的军队超过了十万。李儒就不大可能打输。毕竟叶尔羌汗国能投放在战场上的兵力,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更不要说,明军各方面都比叶尔羌汗国的兵马精锐。唯一的缺点是战马。 但是西域有大量的战马。以至于大明步卒来到这里,就成为了骑兵步兵。 这一切都在于后勤。 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年的时间,居然将铁路修建到这里了。 其实,虽然说西域之战的规模超过了周梦臣的预计,但是周梦臣并不是那种死板的人。甚至借这着这个机会,完成自己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修建了兰州到嘉峪关之间的简易铁路。 从黄河运输线能够直接运输到兰州,然后从兰州直接运送到嘉峪关。然后嘉峪关西北到哈密之间,组织了大量的驼队,将货物一点点的运输到哈密。 这一段依然是瓶颈。 但是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足够支撑十万大军在西域作战了。 而这一条简易铁路为什么能这么快的修建出来,是因为这一条铁路大部分都与长城并行的,在长城以南修建的。动用了大量的士卒一起动手。 速度这才这么快。 与此同时,汪宗元的组织能力也是相当不错的。他在修建这数百里简易铁路的同时,也将西北多少卫所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而留守西域的十万大军,大多都是西北各卫精锐人马。大明在西域军事组织依然是卫所。 在哈密城下的时候,李儒就很重视屯耕。到了西域之后,发现西域的情况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虽然是汉唐故土,但是当地百姓即便是黑发黑眼,但也不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了。 所以战胜容易统治难。且不是往这里移民的难度,单单说,即便是移民过来之后,他也建议汉人移民当保持军事组织,也就是随时准备战斗。 想来想去,卫所还是最合适的办法。 西域一下,西北将门有了出路,最大的阻力迎刃而解,下面都是水磨功夫了。 只是李儒上了火车之后,才发现简易铁路,还是简易铁路。首先是单车道。在路上遇见迎头的火车,两个火车司机就会下来讲数,看看双方谁拉的人多,或者谁的任务根本重要,决定谁给谁不让路。 好在这年头的火车,速度很慢。几乎还没有马快。只是胜在日夜不停的奔驰而已。 如果这还是小问题。毕竟李儒的身份地位在这里放着,从来是别人给他让路,而不是他给别人让路。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就让李儒烦恼了。 那就是一些艰难的路段,简易的铁路早就承载不住,以至于要士卒下来推车,或者抬车,让火车司机进行简易的维修。先过去,然后报给上面,让人来修。 这就让人很不舒服了,有时候一修就要大半日。 纵然李儒是丰国公,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想起之前的千里跋涉之苦。而今的一点点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啊? 丰国公一路从这兰州顺流而下,到了偏关。然后从偏关到朔州,然后通过西山运河到了京师。这一条交通线已经打通了,也就是从偏关到朔州这一段路,要翻山越岭。否则就是一片坦途。 让人不得不惊叹。 在嘉靖初年,不,在嘉靖三十年之前。大明如果要对哈密动武,必须从京师发兵,先南下,然后到关中汇集辎重,然后千里转运到甘肃,然后纠结甘肃镇的兵马。 哈密不强,甚至吐鲁番汗国也不强。但是大明国力经过这么长交通线的消耗,已经是强弩之末,投放在哈密城下的兵马,不过数千上万而已,更多就没有了。 而之前卫所军还足以一战。人数纵然少一点,也不惧蒙古人。但是而今甘肃镇的战斗力与粮饷,一并衰落下来了。哈密这一件也就搁置下来了。 而今大明内部交通的改革,再加上军事改革,两者叠加,大明国力对西域的投放能力,增加了十倍不止,甚至比开国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松打下南疆。 当丰国公李儒回到京师的时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还没有进城,他就已经着人打听京师最新的情况。 他在西域打听的时候,而今最热闹的一件事情,就是内阁换届。这对大明来说还是一件新鲜事情。周梦臣上任首辅的时候,承诺三件事情。致太平,户部改制,治理黄河这三件事情,让很多人都有意见。 首先是致太平。 这五年之内,大明非但没有太平,反而处处征战。先打辽东,后打西域,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到底征战。 至于户部改制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做的很好。重建了一套大明的财政体系。虽然没有对田赋进行改革。但是仅仅是理顺财政,由中央进行预决算制度,大明调配的财力就大大增加了。 不管是打辽东,还是打西北,都是非常耗钱的,特别是西域征战。后勤最重,但是最后周梦臣轻轻松松的承接下来,甚至其中好包括嘉靖一些额外的需求,地方上的赈灾,修河等等,方方面面的事情。 但是户部改革之后,很多人都变成不舒服了。 因为户部改革之后,每一笔支出都是有人负责,有人监管。有人审查。可以说每一笔钱都要能查清楚,而各级衙门的灰色收入,要么洗白,列入朝廷正项之中。既然进入朝廷正项之中,那就按照上面所说的监管。还有一些被明令禁止了。如此一来,朝廷官员谋利空间,就大大减少了。 甚至有人喊出的官不聊生的口号。 当然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周梦臣户部改革。 还有高拱的作为。周梦臣根本管不了高拱,高拱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主的。高拱今日内阁之中,分管吏部与刑部,他自然对官员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特别是对刑部,在刑部之中清理旧案,可是将很多官员给拉下马了,对官员进行了很多新的规定,连张居正的考成法的创意,高拱也借鉴过去了。 总之,大明官员遇见这个眼睛之中不容沙子上司,自然是不好过的。 不过,也得力于此,正因为官员在高拱的鞭子下面,战战兢兢的工作。周梦臣很多改革才能很顺利的推行下去。在这上面周梦臣还要谢谢高拱的。 但是周梦臣做得事情越多,反对他们的声音也就越大。 而今这种反对周梦臣力量,在周梦臣到任之前,形成了强大的反对力量,正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丰国公李儒想这么快的回来,也是因为京师之中的风云变幻 。他并不是为了周梦臣,而是为了自己,毕竟他在西域的所有都是在周梦臣支持下才不能做到的。如果换了首辅,他即便有嘉靖的支持,他也担心有什么意外。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嘉靖的心病 第二十七章 嘉靖的心病 李儒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知道,而今京师最大的新闻,是景王死了。 李儒也大吃一惊,景王算起来才三十出头吧。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去了?不过,随即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景王的作风,天下人都知道了。 好色如命,旦旦而伐,死在女人身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不过单单是景王死了,还不至于让朝廷内外议论纷纷。能让朝廷内外议论纷纷的原因,那就是嘉靖病了。 历史上的嘉靖因为二龙不相见的原因,对自己的儿子很是淡漠。但是这个时代的嘉靖虽然对自己两个儿子,做不到很多百姓父母一般,但好歹是亲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又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更不要说,嘉靖这几年身体也开始慢慢不好了。嘉靖毕竟六十有一。在古代,这已经算是高寿了。甚至大明诸多皇帝之中,朝过嘉靖年纪的也没有几个。也就太祖成祖在他之上。 再加上嘉靖年轻的时候,是如何糟践自己身体的。而今想要补,也不是那么好补回来的,身体每况日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受到如此刺激。再度病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 只是,嘉靖这一次病倒,让很多人都意思到了一件事情,嘉靖的天年或许快到了。即便不是这几年,也不会超过十年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嘉靖五十年了。 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发生微妙的变化的。 即便是丰国公李儒对皇室绝对忠诚,这个时候,也想去烧烧太子的灶了。毕竟他忠于的是大明皇室,大明皇帝,而不是某一个皇帝。 好在嘉靖虽然病了,但还不至于不醒人世。 听到李儒从西域回来了。 嘉靖还是立即召见了李儒。 李儒见到嘉靖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之上,说道:“陛下,臣臣----”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嘉靖苦笑说道:“朕老了,吓到卿了。” 此刻的嘉靖所有头发都白了,连胡须都没有几根黑的了。斜躺在床上,就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李儒对此自然有几分伤怀,他与周梦臣都是在嘉靖初年出生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一出生大明的年号就是嘉靖,用了这么多年了,忽然发现或许要换年号了。 内心之中各种滋味是难以描述的。 李儒说道:“臣无能,西域战事连绵不绝,让陛下担忧了。” 嘉靖淡淡一笑说道:“我担心什么,周梦臣一点也不担心,我又担心什么。有时候我都佩服周梦臣这一手。” 那一手,自然是借打仗的时候,解决大明内部问题。 平日想要动大明内部问题的时候,会遇见很多阻力。但是一旦打仗,就能以战争的名义,临时进行一些改革,只是一临时,就改不回去了。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大局观的,如严嵩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政治目标,他不介意前线多吃几场大败,多死一些将士。 但是周梦臣手段也不软,遇见这样的人,站在大义之上,自然可以用雷霆手段。 这个办法,从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就在不自觉的用,后来,周梦臣是有意思这样办。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以嘉靖的老道,却是看的分明。 周梦臣几乎形成了路径依赖了。 只是招数不怕老,有用就行了。 嘉靖也没有详细给李儒解释的意思,他说道:“你说说西域的战事吧。” 李儒立即说道:“是。” 随即开始将西域的战事的点点滴滴都说了出来。 嘉靖刚刚开始听得还很感兴趣,但是时间长了,嘉靖眼睛微微一闭,依然在打瞌睡了。 岁月不饶人,嘉靖总就是老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最后一段时间了。这也是他越来越少干涉朝政的原因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的。 历史上嘉靖最后一段时间,就对朝政失去了控制了。他多次向徐阶表示要禅让。要退位。其中或许有权谋试探之心,但未必没有真心疲惫不堪之意。更不要说,嘉靖最后连一海瑞也不能杀了。 或有人说,这是嘉靖在乎身后之名,只是按嘉靖的所做所为。他是在乎身后之名的人吗?左顺门之后,嘉靖还有什么身后之名可言?须知笔是在士大夫手中的。 唯一的理由是不能。 嘉靖对朝廷的失控还体现在他的遗诏之上,徐阶为嘉靖拟的遗诏,最后引起了很大风波,就是徐阶将嘉靖的遗诏拟了罪己诏,以嘉靖的语气,对嘉靖所有的错误承认了。并表明了悔改之心。 嘉靖如果知道自己的遗诏是这样的,估计能气的从棺材之辈中爬出来,这也证明了一点,嘉靖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没有能力安排了。 当然了,这个时空的嘉靖到是好很多,他坚持十数年的锻炼,让他的身体比历史上好太多,历史上嘉靖四十五年嘉靖就已经死了。 而今已经是嘉靖四十六年了。嘉靖仅仅是生病而已,而且病也不是很重。 只是,此刻的嘉靖也面对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他实在是不能掌控权力了。 今日的表现,就是一个插曲。 嘉靖对景王之死,固然有伤心,但是父子之间到底感情这有些单薄。让嘉靖更担心,或者说是伤心的。景王一死,嘉靖成活下来的子女,只有一子一女了。 这一子就是太子。 而太子也仅仅有两个儿子。 而且太子才六岁。 另外一个更小。才三岁。 这年头幼儿的夭折了是很高的,这两个孩子一个也没有站住,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更让嘉靖忧心的是,太子痴肥,人笨也就罢了,身体也不好。 嘉靖偷偷问过很多太医,这些太医不敢明说,但是拐弯抹角的意思是,太子这身体如果不能善加保养的话,恐怕不能得天年之终。 大明皇室近支,就四个男丁,却是一屋子老弱病残。一个正当年太子,却又是这个样子。这岂能不让嘉靖忧心忡忡啊。 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的忠诚。 他一直担心,周梦臣会得寸进尺,到时候,真变成圣天子垂拱而治了,他有何颜面件列祖列宗。不,如果真成为圣天子垂拱而治。虽然有些窝囊,但还行。 如果内阁出一而不肖之徒,谋朝篡位。这可如何是好? 是的,大明之前的制度,有种种不好的地方,甚至让大明沦落如此,也有这些制度的原因。但是之前制度有一好处,那就是整个制度之内,不会出现有什么势力能够谋朝篡位。 但是而今内阁权力之大,已经有些超出这个限制。 不,准确的说,是周梦臣这个人超出了这个限制。 周梦臣其实也在规避这个风险,一旦军权能够真正被枢密院所掌控,文官对军权只能间接控制。这样一来,内阁总览全局,枢密院却是隶属于皇帝的。再加上其他限制。 皇帝还有一定的保障。 但周梦臣是一个特例。 是的,特例。嘉靖是不可能忘记周梦臣在军中的门生故吏。在大明军中第一势力,一直是周梦臣一派,即便是嘉靖将丰国公李儒硬生生从周梦臣一派中掰了出来,又经过西域之战,竖立了丰国公李儒的威信。但是,丰国公一脉,还是不能与周梦臣一脉相比。 这也是嘉靖心病所在。 只是他心中也很矛盾,一边担心周梦臣势力越来越大。另外一方面也沉迷于周梦臣给他带来的声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八章 旧勋贵恢复权力 第二十八章 旧勋贵恢复 说实话,嘉靖从来没有想到周梦臣能做到这个程度。虽然朝廷而今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通过几场大战,大明重新确立了奴儿干都司的管理权,变成了而今的奴儿干省。还有南疆也在大明的管理之下了。 再加上海外领地。 可以不客气的说,除却缅甸地区,安南地区并没有恢复到国初的影响力。大明版图已经到了极盛。 这是嘉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嘉靖扪心自问,他掌控朝政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而不管周梦臣多少功绩,都是挂在嘉靖名下的。可以说,单单凭借这些功绩。 今后嘉靖的谥号,弄一个世祖皇帝,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有时候仅仅在一线之隔。嘉靖不信任周梦臣心中的信念。 嘉靖对周梦臣矛盾心理,不仅仅有这一点。还有他内心之中的长生之念。 是的,年纪越大。嘉靖越知道,什么长生很有可能达不成。但是越是达不成,他越是想。越是想,心中就有越多的怨恨。是的,在周梦臣科学思想指导之下,大明的医术有了很大进展。 虽然说,这年头合格的外科医生,还是很稀缺的。但是这种稀缺是相对的。一般来说,大部分府城之中,都会有一两个能做开膛手术的医生。 输血,也成为很成为很比较成熟的手段。虽然说每年凝血症死亡的人,还有一定比例。非危急之症不能用。 而大部分绝症,都渐渐成为可以医治的。 只是,嘉靖所期盼的器官移植,依然是镜中花,水中月,做过不知道多少次动物实验,都没有活下来的。 而今以此期盼所谓的长生之道,更是没影的事情。 如果说嘉靖对周梦臣完全满意,那才是怪的。 甚至随着嘉靖感受到死亡越来越靠近自己,他对周梦臣内心之中的怨恨,就越来越重。 其实嘉靖内心深处,也知道,他这种想法未必有多少道理。只是,人到了临死之前,难免胡思乱想,特别是在生病的时候。而嘉靖又是那种极大以自我为中心,极度自私的人,有这种情绪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他内心深处,好歹有一点大明江山,有一点关注太子的念头,才将这心思按下去。不对周梦臣下手。 只是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在丰国公李儒面对打瞌睡的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嘉靖忽然回过神来,说道:“卿此行辛苦了。” 丰国公李儒立即说道:“为朝廷办事,何谈辛苦。” 嘉靖说道:“而今天下无事,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仗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担心江南偏远。朝廷鞭长莫及,卿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去南京如何?” 丰国公李儒听了,他还有什么反驳的可能吗? 嘉靖分明是已经决定了。 李儒内心之中有几分伤怀。说道:“臣遵命。” 他很清楚这一件事情,是嘉靖很早就已经决定的。在他想来,大概是对他的不信任,同时也对周梦臣的不信任。 唐时英老了。 南京兵部尚书要换人了。周梦臣为了内阁的权力,他要放弃一些兵权。最少南京的兵权再拿到他们这一派手中,有些不妥了。于是,周梦臣就以南京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交换了其他政治利益。 只是,仰仗周梦臣在军中的影响力。周梦臣这一派的南京兵部尚书是真有兵权。但是换一任南京兵部尚书就不一定了。南京兵权就需要新一轮博弈。 其实,南京兵权一直在文官,太监,勋贵数方博弈之中。只是在此之前,谁都知道南京兵部尚书是空架子。南京军队不行,也没有人多争。而今不一样了。而今南京麾下各省营兵都是精锐,特别是浙军。作为戚继光的根本部队,跟随戚继光在辽东之战中立下不少功劳。 如此一来,就有争夺的必要了。 只是丰国公李儒一到南京,这就没有什么好争的了。 毕竟丰国公李儒是大明包装出来的新晋名将。又是勋贵出身。自然能压制住其他人,掌控南京兵权。 不敢说完全掌控南京兵权,但最少可以将南方军队与周梦臣分割出来,这就是对周梦臣的不信任。 而对李儒的不信任在什么地方? 就是不让李儒掌控京营了。 是的,在京师的政争之中,真正能打破规则的,只有京营。不管李儒与周梦臣做出如何切割。在嘉靖这里他都不能完全信任李儒。 只是,嘉靖何曾感受过李儒的想法。 而今掌握锦衣卫的是成国公族人,掌握京营的是英国公。是的,李儒知道,他父亲的死,未必有英国公与成国公参与进去,但是他绝对相信,他们是知晓内情的。 英国公与成国公作为北-京勋贵的顶层。很多事情,他们不会直接插手。会脏了手。但是以他们的消息之灵通,特别是在勋贵之中消息之灵通。 如何能不知道? 而李儒这么多年一直在查。却没有头绪,其中是谁在作梗? 李儒都有怀疑。 李儒不是贪恋权位的人。将京营暂时给英国公掌管,李儒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勋贵之中,也就那几个人有资历掌控京营。 但是将父子两人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经营,完全交给英国公。他不甘心。 别的不说,只问一句,英国公他知道该怎么训练吗? 而且这个抉择,影响的不是李儒一个人。之前李儒在西域征战,京营之中的人都知道李儒会回来的。在很多事情上,不好对李儒旧部太过分。 但是李儒一去南京。 会是什么样子? 不用猜就知道。 这是李儒不愿意的,只是,面对嘉靖他有能说什么? 嘉靖说道:“好。按旧制,南京乃大明陪都,北-京有什么,南京就有什么。你去南京,就是南京枢密使,很多事情都要你去办。新兵制固然有很多好处。但是兵者凶器也。陛下掌控在朝廷手中。这一点万万不能错。” “先丰国公父子两代镇守南京,卿不要祖先祖专美于前。” 丰国公李贤,在永乐宣德年间,镇守南京数十年,有他在南京一日,北-京无忧。也算是一段佳话。嘉靖所指就是这个。 李儒说道:“臣定不负陛下之命,镇守南京,令朝廷无忧。” “朕这就放心了。”嘉靖说道。 嘉靖说到这里已经很累了。 李儒就识趣的告辞了。 李儒出来看着天空之中太阳,似乎是太阳光太过炽热,他反而觉得这阳光射在眼中有一些发黑。 此刻他不仅仅为自己感到不满,也对周梦臣的未来感到担心。 李儒之前虽然与周梦臣做出了分割。但是他知道,周梦臣还是信任他的。就好像,他也信任周梦臣一样。多少年的朋友,有一种不用说出来的默契。 在这一点上,嘉靖怀疑的是对的。如果嘉靖让李儒去对付周梦臣。李儒一定会谏言的。甚至会放水。 但如果周梦臣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李儒也一定会激烈反抗,甚至兵戎相见,生死相搏。 正因为如此,李儒掌握兵权,是一个让嘉靖放心,也让周梦臣放心的做法。是两人之间的一道防火墙。而今嘉靖要将这一道防火墙给拆掉。 李儒的政治嗅觉,让他看阳光都是黑色的。 未来到底向什么方向进行,嘉靖的心思到底会怎么样的变化?李儒不知道,谁又能说得准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二十九章 等良贱 第二十九章 等良贱 这个消息不用别人说,周梦臣都知道。 周梦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与申时行说话。他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过微微一愣。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叹息是为了什么。 反倒是申时行有些坐不住。 他说道:“老师,陛下这是何意?” 周梦臣说道:“此事你不用管,先说说你知道。你在内阁待了两任,再不下去,将来想要回来就难。” 申时行之所以在内阁待了六年,不是因为周梦臣偏爱,实在是因为没人。在此之前内阁的中书舍人,与而今的中书舍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此之前的中书舍人,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人而已。 而今的中书舍人,可以说是内阁成员之中,是大学士们的助手,分担的任务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直接参与到朝廷最高决策之中。能向内阁大学士提出建议的。 甚至能在一言之间,决定国策。 所以,中书舍人的管理与任用,就非常重要了。 正因为重要,不能随便放一个人来。而且之前的中书舍人之中也没有多少好苗子。所以就让申时行来担任了。主持内阁中书舍人的一些庶务,大抵是办公室主任,管理一些后勤。 但是同样是办公室主任,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当,在内阁管理庶务,与在下面管理庶务能一样吧。别的不说,内阁之中的中书舍人将来地位都非同凡响,他结下这一分人脉就相当了不得了。 甚至在外放的时候,也会直接放大县。让他有更好的起点。 申时行说道:“老师,我的事情不急,而今内外汹汹,很多人都想要在这一次换届之中发难,老师可曾准备好了?” 周梦臣淡淡一笑,说道:“不用你管。说说你自己吧。你现在想去什么地方,我还能给你开一下后门,如果你不选,你落到高大学士手中,可就由不得你了。” 周梦臣已经有足够的手段用来应对内外的攻势了。 别的不说,周梦臣的功绩是实打实的。 如果说徐阶掀翻了严嵩,徐阶的努力将大明国运从深渊之中一点点挽回过来。而周梦臣的努力,就是让大明国运走上的了上坡路。可以说周梦臣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周梦臣也承认,他有很多不足。 他在任五年之内,更多是下决心解决军事问题。 以至于更多心力在军事上,对民事上没有太多的改善,大明百姓仅仅是太平了一点,财政改革更多是基于中枢对大明财政的监管,虽然有一点点豁免苛捐杂税的意图。但并不明显。 再加上打仗,周梦臣也不可能大面积减负。 故而,百姓的生活仅仅是从嘉靖中期的水深火热之中喘口气而已。虽然渐渐变好,最少现在打仗都靠正规军,也在别人的地盘上。百姓不用遭受兵灾。 但仅仅是这样,百姓已经很满足了。 正因为如此,周梦臣虽然在外面有很多不好的名声,比如穷兵黩武,比如不尊圣学,等等。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满意周梦臣的。反对周梦臣的人,大多是利益受损的人。 不过,这还不能让周梦臣放心。 因为能让他下去的重要因素,不是民意。 是的,周梦臣上任之前,就开了报禁。而今大明报业繁华之极。很多关乎政论文章,周梦臣都要细细品鉴。毕竟,大明而今的情况与历史上有些不同。 周梦臣只能借鉴历史,不能完全照搬。尊重当代人的智慧,也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很多人觉得民意可以决定政治走向,就大错特错了。 嘉靖还是有一言以定的权力。 如果嘉靖不满他,周梦臣想要连任是不可能的。 但周梦臣刚刚听到的消息,让周梦臣五味杂陈。一来,周梦臣知道君臣之间的间隙又深了。另外一方面,就是他知道,嘉靖无意跟换首辅。 因为除却防他周梦臣,根本不用动枢密使。 也就说说,嘉靖未来依然属意他作首辅。 这个消息,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好歹让周梦臣松了一口气,不在担心这一件事情了。 申时行听周梦臣提起高拱,心中一动。高拱对谁都很严格。而且脾气暴躁,很多时候丝毫不给人面子。所有中书舍人都怕他。 甚至很多时候周梦臣也要给高拱几分面子。 周梦臣倒是不怕高拱,但是而今地位不一样,周梦臣作为首辅,要能安抚下面人。而且高拱背后是太子,周梦臣即便不看高拱的面子,也要看太子的面子。 很多时候,只能以柔克刚,让高拱有火发不出来。 只是下面的 人就没有办法了。 申时行立即赔笑说道:“老师,你能给我说说,未来五年要做什么?也好让我提前有一个准备。” 周梦臣说道:“也好,其实不给你说,过一段时间,我也要对外吹风了。其实,关键的就几条,等良贱,均赋役,建立商法。” 申时行也是常年跟在周梦臣身边的,对周梦臣思路还是有所把握的,听周梦臣如此一说,立即反应过来,说道:“老师真要赦免贱籍。废除奴籍?” 周梦臣说道:“然也,此事不除。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 周梦臣在任期间,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推行工业化,建立工厂。但是周梦臣在很多时候都大开方便之门,这股风气也就自发的形成了。 只是周梦臣发现,工业化最大的阻碍,居然是人身依附关系。 因为,很多工厂自发的将自己的工人,当成了自己的奴仆。 其实,在大明原本的历史之中,就有很多这样的手工作坊的主人,都是这样的,有奴婢数千。生产规模也很大。但是这种奴隶工厂,不可能发展出工业。 而且一些机械也不是奴隶能够操作的。 因为奴隶并没有责任心。 另外一点,就是工业发展需要大量自由人。而之前也说过,大明的地主通过土地对佃户有人身依附权。这些佃户即便是饿死了。也不可能自由择业。 而且这不仅仅影响工业发展,连对外移民也有阻碍。 大明南方人口过剩的问题,是很严重的。但是周梦臣却发现,这些年虽然南方的安定,出海移民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一方面固然是故土难离。家乡安定下来,很多人即便过得很苦,也不会下定决心远赴重洋。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因为传统生产关系恢复,很多人想走,是走不了的。不仅仅缺少出海的基本条件,比如船票。还有受到很多方面的阻碍了,地主,宗族,等等。 所以,这是非常需要解决的事情。 而且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是一个等级社会,周梦臣不可能一下子让人人平等。别的不说大明勋贵们,名义上不是贵族的士大夫们。他们愿意与泥腿子一样吗? 自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周梦臣所提倡的是等良贱,而不是等贵贱。 也就是废除奴籍。不许蓄奴。如果说,家里服侍的奴婢,也就是所谓家务奴婢,尚且可以网开一面。但是凡是生产领域的奴隶,都要一律废除。 不管是作坊之中的奴隶,还是土地上的卖身为奴的现象。统统不合法。 只是这一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是非常难的。很多政令并不是一纸空文下去,就能做好的。申时行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非常惊讶。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周梦臣说道:“你知道为相最重要的品质的是什么?”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章 阁老们的家事 第三十章 阁老们的家事 申时行正色说道:“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说道:“寻常官员可以捏轻怕重,因为他们逃避责任,这事情还是有人办的。但是内阁首辅乃是百官之首,作为首辅决计不能有丝毫逃避责任的想法,因为天下之重,就靠着首辅。所以,做一件事情,首先要看着一件事情对不对。其次要看着一件事情,能不能做成。对,而没有实现可能的事情。就要看为什么没有实现的可能,就先做能做的事情,将这事情留给下任。” “你觉得,废除贱籍奴籍有错吗?或许有人一时遭遇不幸,却有世世代代为奴。牵连子孙百代,这对吗?” 申时行说道:“自然不对。” 周梦臣说道:“前宋都能做到这一点。我朝就不能吗?” 申时行说道:“可是,老师这风险太大了。江南势家,莫不蓄奴,南方各地都有这样那样的奴婢,弟子担心,此事引起渲染大波,与老师不利。” 周梦臣淡淡的说道:“汝默,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申时行说道:“请老师指点。” 周梦臣说道:“为人外圆自然不错,却一定要内方。你内心之中或许有些坚持,但是却缺少勇气。” 申时行说道:“勇气?” 周梦臣说道:“对,天下舍我其谁,当仁不让的勇气。正因为这一件事情很难,故而也只有我来做,难道还能寄希望于别人不成?” “你如果没有找到这个勇气,最好不要当内阁首辅。” 申时行听了,立即行礼说道:“弟子受教。” 周梦臣大概没有想到,他觉得申时行太过谨小慎微,没有当丞相的担当。却没有想到,他的弟子之中,申时行却是连任三任首辅,成为仕途最亨达的一个人。 只是说周梦臣也走了眼。 申时行说道:“那均赋役,可是要推行一条鞭法吗?” 周梦臣说道:“正是。你张师叔,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这一件事情也要开始推行了。你作为县官,估计就以这一件事情为主了。” 申时行说道:“那建立商法。也就是推广松江经验,乃海巡抚要高升了。”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海瑞的资历太浅薄了,他现在就是南京户部尚书,而今仅仅能以南京户部侍郎掌管南京户部事,这一次建立商法,将在南边试行。” 说到这里,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该给你说的,我都给你说了。你赶紧说,你准备去什么地方吧。” 申时行陷入沉思之中。 申时行下去做县令,定然是要做出政绩来的。想要做出政绩,就要先知道,什么是能作为政绩的。 在申时行看来,政绩有两处,一处是去新占领的地方做官,只要能安抚当地,就是大功一件。其次就是顺应内阁的改革。 但是正如周梦臣所言,申时行内心之中,太过于圆滑了。 从某种程度上,在为人处世上,申时行与徐阶是比较像的。 他首先排除了江南。 因为他知道,江南将来是主战场。不管是废奴,还是商法,乃至于一条鞭法,都会对江南势家进行冲击,到时候决计不会这么平静。甚至心学一脉很有可能与江南世家联合起来。 或许,改革最后还是能够推行下去的。但是他申时行能不能在江南全身而退,就不知道了。 所以,主战场不去。 说实话,不去江南,真正要面对的就是一条鞭法了。 对一条鞭法申时行也研究过,一句话,一条鞭法就是从南方发展出来的。所以南方推广,并不会遇见什么难题,即便有些难题,也是很轻松就能解决的。 申时行说道:“弟子愿去河南。” 周梦臣说道:“河南?你确定?” 申时行说道:“确定。”河南是北方。而且是产粮大省,在河南做出一番功业来,容易被发现。而且河南不用承担别的方面的任务,比如陕西就要承担西北边防的任务,山西支援河朔,山东要支援辽东等等。 周梦臣淡淡说道:“好,那我就答应了。明年就让你去河南中牟上任。” 申时行几乎要吓得跳起来了,说道:“中牟?” 周梦臣说道:“正是中牟。” 至于中牟县令而今有没有空缺?周梦臣说有。自然是有的。 周梦臣让申时行为中牟县令,其实也是对申时行的考验。周梦臣就是觉得申时行太缺乏勇气了。才让他去中牟的。 中牟有什么东西,让申时行这么害怕? 高拱是中牟人。高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耕读传家,家有良田数百亩。申时行该怎么处理啊?就考验申时行的政治手腕了。 毕竟,周梦臣将申时行当成宰相苗子。如果申时行主动去浙江,或许,周梦臣不会如此了。申时行是南直隶苏州人,不能去南直隶,要回避的。 但是浙江也是主战场之一。 但是申时行回避了这边的事情,周梦臣也要给一个难题的。 宰相之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好好摔打一下,将来怎么能让他掌管内阁的。这也是不同位置就有不同的想法。申时行想得是,先保全自己,然后慢慢爬。毕竟,不管有再光明的未来,如果而今夭折了,就不是他的了。 但是周梦臣与高拱,甚至张居正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秉承宝剑锋从磨砺出,哪里有问题,就将这些中书舍人放到哪里。能爬出来,并建立功勋,自然要大加提拔,如果不能。 不能就不能了。 反正每三年都有一批人出来,而首辅是不需要换的那么勤。 而且周梦臣也觉得,这个难题并不是太难。 因为高拱脾气差,性格直,做事暴躁,但是高拱的操守还是不错的。高家或许有一些不孝子弟,但是大体上没有什么大奸大恶。比起徐家,比起张家。算是老实本分之极了。 对,这个张家,就是张居正的张家。 对于这一点,张居正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别人家乱来的是子孙,而张居正家里乱来的是老父亲。 张居正的父亲,是一个老秀才,一辈子没有考上举人,有了这个儿子,特别虚荣,而且很多人都奉承他,而且爱喝酒,一旦喝醉了,什么事情都敢答应下来。 不知道给张居正惹了多少麻烦。 以至于每一任荆州知府,张居正都要亲自接见,千叮嘱万嘱咐,他父亲搞出的事情,他一概不认,并且请他好好处理一下与他父亲相关的狐朋狗友。 但效果一点都不好。 原因很简单,疏不间亲。父子之间关系多密切啊。张居正即便说再多的话,一旦张居正父亲寻死觅活。让张居正对付荆州知府,看张居正能怎么办? 这种事情,他们怎么敢插手。 在张居正面前答应的信誓旦旦,但是一旦到任,就成为了张父的依仗,到处给张父平事,让很多消息都传不到张居正耳朵之中。 一开始张居正还以为他老父亲改邪归正。但是时间一长,他就知道了。 只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啊? 这毕竟是父亲。只能一边苦口婆心劝告,一边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给父亲擦屁股。 对此,周梦臣很是取笑张居正。因为周家最轻松了,数代单传,留在武昌都是疏支。他们不敢乱来,而周梦臣的老母亲,更是在京师奉养,家里子女虽然不是多好。但也比较安分,最大的周大同而今已经从军了。更不需要周梦臣担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一章 风云激荡 第三十一章 风云激荡 正如周梦臣所言,他并没有想要遮掩什么 他今日对申时行所说的,很快就通过正式与非正式的渠道,传了出来,自然引起了渲染大波。 因为周梦臣之前的改革,其实并没有伤害到太多阶层的利益。影响最大的军事改革,其实影响的也就是卫所军官的利益,而卫所军官的权力,不过是武力而已,在其他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影响力的。特别是在朝廷之上。 所以,周梦臣只要能在武力上压制住卫所军官将门们,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是周梦臣等良贱,一条鞭法,拟定商法,却是侵犯了太多人利益,不说别的,达官贵人们,谁家没有一些仆役。即便对于这些从事家务的奴婢,网开一面。他们也不会太领情的。 在他们看来,各种奴仆,都是他的财产,应当世世代代逢迎主家,这才是天之经,地之理也。与三纲五常一般,不可动摇。而今周梦臣轻飘飘一句话。 他们就要损失大量财产。谁肯?谁愿意? 而这一部分人更是整个大明的上层都这样想的,即便很多人没有经营性的奴婢。也就是说,对于他们家里的奴婢,只需换一个名字就行了。 比如,终身制契约工。 与之前仅仅是换了一个名字,最多保护一下奴婢一些基本的权力。比如人身权力。也基于是说,之前打杀奴婢,在法律之中要可以折罪的。但是而今不行了,杀奴婢着抵命。 但实际上,执行之中估计也很难执行到位的。 即便周梦臣如此让步了,很多人还是不满意。 自然不可能满意的。 平白无故损伤自己的权力,谁会满意。 周梦臣也是知道大明的保守力量是如此之大,故而并没有想要一步到位,也不可能一步到位,除非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 只是周梦臣知道是做不到。 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先在法律上拟定这样的原则,然后让各地分别推行。只要有这个苗头就行了。剩下在五年时间,徐徐用力。一点点的做就行了。 而一条鞭法更是阻力重重。 因为如果说等良贱的损失是隐形的。很多达官贵人还能通过各种手段来回避,官府的力量一时间是不可能伸到他们家中的。 而一条鞭法是不一样的。 因为周梦臣与张居正讨论好些年的一条鞭法改革,其实与历史上一条鞭法改革有很多区别。与其说是一条鞭法改革,不如说是对大明土地正常与田赋,一次空前大整顿。 首先,就是清丈土地。 在历史上清丈土地,乃是地方官自行执行的。很多地方执行的其实并不是很到位,正如周梦臣在很多事情也要妥协一样,张居正也是同样的。在清丈土地,张居正也没有就着不放。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嘉靖四十一年,嘉靖四十四年,大部分新科进士还加派了很多精通数学几何的学子,大多都是气学一脉的弟子。他们组成了几个清丈小组,从南北-京开始,分别推行。地方人手只能协助而已。还派军队随行,甚至清丈小组之中,就有很多军官,毕竟随着大炮数量居多,数学也成为武学的必修科目。 这一次清丈绝对是从海西到吕宋,从东海到南疆,不敢说完成准确,但绝对给出一个非常确定的数字。 如此一来,阻力就大多了。 大明有多少隐田?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是谁就知道这个数字是很多很多的。 周梦臣虽然没有准备士绅一起纳粮,但是如果清丈出来,甚至要超过纳税额的隐田。到时候,不用周梦臣说,朝野上就有这样的呼声了。 毕竟,虽然说大明有种种的既得利益的保守派。但是也是有奋不顾身,想要为民请命的人。 前文说过,变法是一股思潮。那就说明,这不是一个人。而今是嘉靖朝深刻的内外危机,激发一批士子。周梦臣不过是其中,代表而已。 所以,在清丈土地这一件事情,双方争执尤其激烈。 甚至胜过了周梦臣等良贱的政策。 至于制定商法。 这一件事情的重要性,让很多人忽略了。 不过,的确大明而今商业规则很混乱。商业纠纷被纳入民事纠纷之中,县令们对于很专业的商贸领域,也有一些无所是从。只是在他们看来仅仅是小节。 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提到这个地位,可不是仅仅为了一点商税,还是重新建立一套商业法则。不敢说完全避免权力侵入商业领域,制造事实的不公平,从阻断商业发展,或者说,阻碍科技进步。 但是最少让整个商业领域,有一个详细而公平的法则。如果真有人愿意反抗的话,朝廷是表示支持的。 从而扶植商业力量的崛起,尽可能拆散权力与资本之间的联系,不要搞成了官僚资本。 但这只是周梦臣的想法而已,至于将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却不是周梦臣所能预料的。 正是因为种种矛盾,嘉靖四十七年的国事大会,一开始,就陷入激烈的争论之中。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很多人觉得,五品以下的官员参与如此国家大事,并没有什么用处。于是,整个国事大会提高了标准,有五品官身,或者曾经有五品官身的致仕官员,才有资格参与大会。 而周梦臣最激烈的反对者,却是邹应龙。 邹应龙乃是徐阶的旧部,与林润一起,发动了对严嵩最后一击。颇有声望。历史上因为这一件事情,最后被贬了数年。但是这个时空,徐阶的实力要比历史上大多了。于是将他保了下来,并在都察院站稳脚跟了。 在周梦臣的改革之后,大明中枢其实分成内外廷。内廷就是嘉靖直接辖的各部门,锦衣卫东厂二十四监衙门。外廷就是内阁,枢密院,都察院三大机构。 邹应龙被嘉靖一步步提拔在左都御史上面。 不为别的,一来邹应龙年轻。二来邹应龙看对付周梦臣。 毕竟,很多人都看出来。即便周梦臣内阁改革之后,嘉靖的制衡思想依然无处不在,不过是从内阁之中平衡,变成了内阁,都察院,枢密院三个衙门之间的制衡。 邹应龙与李春芳之间关系不错,或者说,共同的敌人让他们关系不错。 邹应龙在对付周梦臣上面分外卖力,侍视为自己的权力的来源,职责所在。 邹应龙正色说道:“陛下,诸位,我不是非议周首辅,我也承认周首辅乃是天下能臣,治政数年,对开疆扩土,内调理政事,令国库丰盈。而今国库存银过千万。这是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大明中兴,全赖周首辅之令。奈何凡事过有不及。从嘉靖二十五年开始,先是北疆战事,后世倭乱,又有军事改革,然后有黄河大工,有开拓南洋,东征西讨。等等。二十年来,朝廷上下,未有休息也。” “臣是兰州人。臣也承认,因为周首辅之功,兰州日新月异。老臣回家一趟,都有些不认识了。只是百姓动辄服役千里,劳师动众,上下不安。” “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再做什么标新立异之事。而是与民休息。国用既足,又何必汲汲于区区田赋之间。还请周首辅,放天下百姓一条生路吧。” 邹应龙如此一说,立即有不少官员纷纷应和,说道:“首辅革新之意,我等都知道,但是凡是欲速则不达,不如等等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二章 第二届国事大会 第三十二章 第二届国事大会 周梦臣听了冷笑。 等?是决计不能等的。 一来周梦臣是不可能等的。他只有五年任期了。他不会坏了自己的规矩。五年之后,即便不致仕,也会让出首辅之位。当然了,他与张居正是有默契的。 他会将首辅之位让给张居正。好让改革大计,能够继续下去。 等周梦臣与张居正都致仕了,二十年时间,一代人的时间,很多东西都会被视为理所当然,改不回去了。而且张居正的能力,周梦臣也是知道。 周梦臣安排了张居正。 焉知张居正不会安排其他人吗? 但是周梦臣与张居正到底是两个人,两个很多思想是有差异的。张居正不会懂周梦臣对工业化现代化的渴望。而周梦臣也不会懂张居正设想的未来方向。 这样的大事,周梦臣又怎么能假手于人? 那怕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也不行。 其次,做事情从来是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 今日这一件事情过去,指望将来能够过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周梦臣万万不能妥协的。 而且周梦臣更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在此之前,周梦臣一直是做大蛋糕,用新的额外的利益,来置换各方既得利益集团的让步。 只是这一件事情,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一来,周梦臣再做大蛋糕,也不可能完全满足这些人的胃口。 二来。也是一个成本的问题。 这某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周梦臣越发觉得这样做不划算。 三来,实力对比的问题。 周梦臣之前的实力比起这些利益集团是差了一些,不,即便而今来论,即便周梦臣是首辅,周梦臣一个人的势力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些利益集团。 但是这些利益集团并不是有铁板一块。 周梦臣对付的并不是一个整体的既得利益集团,而是分为文官,勋贵,又分学派,乡党等等,虽然藕断丝连,但又泾渭分明的利益集团。他们如果真能联合起来,不要说周梦臣不是对手了,嘉靖何曾是对手? 奈何,他们能联系起来吗? 自然是不能的。 他们如果能联系起来,早就联系起来。要知道嘉靖当初对付他们,可比周梦臣过分多了。 而且周梦臣对这些人的想法,也了如指掌。 在他们看来,而今大明强盛,没有外患。日子一日好过一日,最好这样的日子,永远过下去,周梦臣所做所为简直是庸人自扰。 只是周梦臣很明白,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大明第一次经济危机,很有可能就要来了。 只是这些人根本不理解经济危机这个概念。 这几年来,大明蒸汽机的普及,各种商品的生产数量节节攀升。最典型就是布匹了,而今从松江到苏州吴淞江两岸,几乎全部是作坊。 无数布匹从这里生产出来,一部分到了海外,一大部分在国内销售。也是因为国内棉花不足,即便是江北开辟出来大片大片的棉田,依然不够。天竺的棉花源源不断的进入国内。 如此一来,周梦臣,不,或者大明很多人还没有感觉,天竺棉纺业已经在摧毁的七七八八了。 也是这年头海运是有瓶颈的,天竺才没有出大乱子。同样的原因,大明海外市场终究是有限的。所以承受商品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各种原因堆积之下,生产过剩的问题,很容易爆发出来了。 周梦臣的改革,一方面为大明工业化扫清楚障碍,同样也是减轻底层百姓的负担。为这些作坊提供新的市场。 这些话,周梦臣其实已经有几个大商贾,与周梦臣徒子徒孙们说过了。前文也说过,整个工业化过程之中,周梦臣并没有为自己多捞钱。周家的产业,主要是在北-京收房租。而周梦臣的弟子们,却在其中赚了不少,其中最多的就是殷家。 除却殷家之外,还有很多人。 甚至在大明商业圈里,也能称上一派了。或许比不上晋商,徽商这些老牌商帮,但却也有几分底气了。由他们出面,周梦臣也团结了相当一大批商业资本。 这也是周梦臣敢公然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只是,这些事情不能在这个场合说。 周梦臣说道:“邹大人此言差矣。要与民休息,首先要的是让百姓心安。有恒产则有恒心。而今天下是什么样子,邹大人是真不知道吗?” “黄册不堪为用,上面的数字,还是永乐朝的。朝廷却按照黄册征收赋税,每年都有数层赋税是收不上来的。嘉靖四十二年到而今五年之间。平均每年不得不豁免的赋税,已经有五六百万石之多。十年之间,到达千万石,不成问题,这还是在这个数字不大规模增长的情况下。” “田赋乃是国家之根基,百姓乃是国家之赤子。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百姓无力承担赋税,而且越来越大。是本朝的赋税多吗?” “太祖定额,大明赋税数百年来没有太大的变动,何故洪武永乐朝,百姓积极完粮,而今却屡征不出。乃至于自杀,逃亡者?” “这是国本,不得不重。”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目光锐利之极,似乎看透了很多人的人心。 邹应龙也有一些不自然。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读书人一旦中举,就以自己的免税额度,不再交税不说,还有无数百姓诡寄于名下。而大明田赋征收,并不是以人为单位的,而是里甲为单位。 说起来也很正常。 大明如果要以一个人为征收单位,基层就需要多出很多工作量,一般来说,征收赋税的时候,都是以各村子一并征税的。让里长,甲长,村长等将各村的收上来。 总额是不变的。如果有些人免税,就要有人增加赋税。 也就是大明朝廷没有增加赋税,但是有这么多人免税的,那么赋税就增加在那些不能免税的人头上。 这还没有富户用各种手段买通衙门,种种免税手段的。 如此一来,真正负担赋税的人来说,其实赋税一直在缓慢增长的,再加上很多苛捐杂税。百姓承受不起,也就很自然了。 而基层胥吏的手段,堪称如狼似虎。凡是交不上来赋税的人家,那都是真交不上来的,甚至有家破人亡的可能。 其实这种现象,很早就有发生了,在正统年间。就勾销过数千万粮税。甚至过一段时间,将这些拖欠朝廷粮税的数额都豁免了。 毕竟,朝廷真不能将人给逼死吧。 但是这就没有问题了? 自然有问题了。 朝廷豁免拖欠的赋税,很有可能让当地势力人家利用。没有免到应该免的人,反而将他们家的赋税给免了。就好像吃低保的人都是大有来头是一样的。 可以说,朝廷不对最基层进行一次整顿,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深入大明基层之中。任何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而大明最基础的东西,是什么? 是土地制度,是黄册。 只是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一些官员沉默片刻,就开始从各个方面来反驳周梦臣了。毕竟,大明官俸才多少了,大明朝廷官员的用度,一方面是朝廷上的灰色收入,另外一方面就是依仗功名在家中兼并的土地。 如果一切都抖开了。 他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在他们口中,周梦臣的政策是十恶不赦,是霍乱朝纲,更有人说周梦臣提出的等良贱,是混淆上下尊卑,未必了三纲五常,是不忠不孝之徒。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锤定音的嘉靖 第三十三章 一锤定音的嘉靖 周梦臣弟子与支持者,也纷纷迎战。 说:“未闻三纲五常,有主仆的。莫非某人自以为为君乎?” 三纲指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五常传说不一,通常指仁、义、礼、智、信。 能类比的主仆的,也是君臣了。但是谁敢说? 更有人高举夫子, 仁者爱人的主张。就连子贡见到在外做奴隶的国人,还要赎买回来。今人以百姓为奴仆,还洋洋自得,岂是儒者? 等等。 双方舌枪唇战,短兵相接。甚是精彩。看样子,也是因为嘉靖在场,没有轮椅子,否则全武行未必不能上演一番。 不过,大家都知道,没有什么用处。 毕竟在这里的人,都有自己坚定的立场与利益,单单凭借口舌之力,就能见事情摆平了。简直是不可能的。任何争论都只能争夺中间派,而双方如此激烈的冲突,更是给嘉靖看的。 邹应龙见时候差不多了,猛地出列行礼说道:“臣等愚昧,请陛下圣裁。” 邹应龙如此做,其余的官员纷纷也跪倒在地。求嘉靖圣裁。 嘉靖见状,嘴角微微勾出一丝微笑。 嘉靖最喜欢这种感觉,不管你在下面怎么努力,最后的决断权还是在嘉靖手中。 嘉靖此刻觉得周梦臣的新内阁章程很不错,工作量大减不说,真正的权柄还在自己的手中。就好像现在,周梦臣是不是下一任内阁首辅,还是他一言以决。 而且周梦臣通过了这些章程,今后也只能在这些章程内做事,如果超出了这些章程范围,都察院立即会上奏的。嘉靖也不用担心,内阁越权。 嘉靖看了看一边的太子,却见太子眼神迷离,似乎有些困了。 嘉靖对这一场大会上,百官的唇枪舌剑,非常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个场合是最能看出每一个人派系的。因为这一场会议太重要,决定今后五年的政策走向。谁也不可能隐瞒自己的政见。 所以,不管之前,这些人都是怎么伪装的。今日都要将自己的底-裤露出来,看看是什么成色。 但是对于太子来说,就有一点太烦了。 说得话,又长又臭,又听不懂,让太子有些思念昨日的小美人了。能没有睡着,已经是他所有的努力了。 嘉靖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或许对这个儿子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嘉靖说道:“今日诸卿辩论十分精彩,朕学到了很多。只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此乃圣人之古训。朕岂能不遵从之,今日朝廷内外有今日之盛,乃周卿之功。周先生,朕就再劳烦你几年了。” 周梦臣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已经判断,这一次这个位置还是他的。但是在今日之前,也仅仅是猜测而已,还有变数。 但是而今嘉靖说出这一句话来。就是钉下来了。 周梦臣其实要感谢反对他的人,其实周梦臣最担心的不是反对他的人太多了,而是担心支持他的人太多了。嘉靖是一个疑心病非常强的人。 如果支持周梦臣的人多了,嘉靖反而担心周梦臣的实力太大。但是而今看样子反对周梦臣的人还要在支持周梦臣之上。这样嘉靖就放心了。 因为如此一来,周梦臣就需要嘉靖对他的支持了。 有这么多反对者,即便周梦臣想要做一些什么。也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周梦臣立即出来谢恩,说道:“臣谢过陛下隆恩吧,臣必然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嘉靖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周梦臣说道:“卿有此话,朕就放心了。” 一场国事大会落下帷幕之后。 嘉靖随即又找周梦臣来商议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内阁人选。 虽然说,周梦臣在制定内阁章程的时候,强调内阁人员要出自皇帝之手。但是在执行之中,却不大可能。嘉靖这几年一直在病愈与养病之中轮回,即便有一段时间身体不错,但是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嘉靖对朝政的关注程度,自然要下降。 这还是嘉靖,他还能对内阁人员提出一些想法。无他,有能力进内阁的人,都不是近几年才进入官场的。而是老油条,嘉靖即便这几年不关注,曾经也关注过。 只是对于其他皇帝来说,估计内阁成员,今后都要内阁首辅提名了。 周梦臣对内阁成员第一个看法是李春芳。周梦臣说道:“李阁老这些年年纪大,很多事情都做不来了。每天都是第一个下班的,想来是身体吃不消了。臣以为李阁老还是回家养病吧。” 周梦臣是倒因为果。 周梦臣与高拱联手,将李春芳的权力篡夺完了,以至于李春芳只能在内阁喝茶。对,内阁上上下下,忙起来,一个通宵都是少的。有时候一连忙数个通宵,有时间仅仅在值房的小床,小小的打个盹而已。 唯独李春芳,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留在内阁做什么? 自然就早早下班了。 不然李春芳也不会联合邹应龙。在国事大会上发难,他虽然没有出头,但是他麾下弟子都出来了。周梦臣而今第一打掉的就是他。 嘉靖对李春芳也没有什么好敢,说道:“不错。其他人怎么说?” 周梦臣说道:“次辅高拱,再次张居正,然后杨博。才有四人,臣以为内阁最好当五七之数,而今内阁事务繁忙,臣以为当增添三个人。补充缺额。” 嘉靖说道:“这三个人,你怎么想?” 周梦臣说道:“翰林院应该补进来一个人。” 嘉靖说道:“翰林院,瞿景淳?” 翰林院是最轮资排序的地方,而今翰林院之中资格最老的人就是瞿景淳了,按例就是该他补充到内阁之中了。而且周梦臣与高拱争取来的内阁新规则之中,也是要给翰林院一些名额的。或许这仅仅过渡时期的情况,等申时行这些人成长起来,这个规则可以作废,但决计不是现在。 而且瞿景淳与周梦臣有旧交,周梦臣是轻轻松松为内阁之中添了一个自己人。 手腕老辣,如同寻常,好像理所应当。可见周梦臣经过几年历练,很多地方已经有了几分徐阶的影子。 周梦臣说道:“此事当陛下圣裁。”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那就他吧。”嘉靖如果跳过瞿景淳,选瞿景淳后面的人,反而显得嘉靖不公,不过,嘉靖很清楚。其实内阁之中也不是没有矛盾的,这矛盾就是周梦臣与高拱之间的。 他不介意让高拱更有危机感。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以为郭朴为礼部尚书,又曾经是太子的老师,为太子着想,也应该让郭朴进入内阁之中,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一时间想不明白,周梦臣的想法,不过郭朴乃是高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是太子的人,嘉靖不会反对的。他说道:“不错,郭朴资历够了。” 周梦臣说道:“瞿景淳,郭朴都是翰林院出身的。臣以为当增添一位非翰林院出身的。否则会给天下人一个错误信号。” 嘉靖饶有意思的说道:“非翰林院出身,还是要从六部之中递补?” 周梦臣说道:“陛下圣明。” 嘉靖说道:“那么说,就是杨继盛了?” 周梦臣没有直接推选人选,而给出选拔标准之后,就会发现仅仅有一个人符合。六部之中,也只有杨继盛这个户部尚书不是庶吉士翰林院出身。其余都是翰林院出身。 是谁,还用说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江南风云 第三十四章 江南风云 周梦臣的小算盘,嘉靖没有打算拆穿。反正嘉靖知道,而今周梦臣面对的局面,要比之前差很多。甚至可以说,周梦臣这一任首辅,注定波折不断。 周梦臣坐稳内阁之首,不过是一个开始。 如果说周梦臣上一任很多大战都在国外,是真正的战争。而今周梦臣面对的就是国内无形的战事。 而一切首先开始的就是江南。 准确的来说,是海瑞这里。 海瑞从上海知县,松江知府,江南巡抚。可以说有周梦臣的支持,在加上海瑞的政绩突出。一路升迁,并没有遇见什么问题。 当然了,海瑞不是没有遇见什么问题。只是一来海瑞能力很强大。很多事情让人挑不出错来。 再加上周梦臣的支持,让很多人对海瑞无可奈何。 当然了,这也是反对海瑞的很多人,都要给周梦臣面子,不想与周梦臣撕破脸。奈何而今的局面完全不一样了。是周梦臣主动与他们撕破脸了。 就不要怪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针对周梦臣了。 南京户部衙门门口。海瑞背着一个小包裹,手踩一双千层底,腋下还夹着一柄雨伞。仰头看向南京户部的招牌,昂首走了进去。 这个打扮,与当初刚刚做海宁知县的时候,差不多。 纵然他官职升了不少,但是依然不改当初的作风。唯一不一样的是,侍郎已经是大明高官了,虽然俸禄比起那些大商人,还是很少,但是足够养家糊口了。 特别是海瑞这样做风,花钱更少。 只是,海瑞一进衙门,就遇见了下马威。 整个衙门之中,除却一些胥吏之外,所有官员都回避了。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不能上班。 南京户部也算是南京比较有权力的部门的。可以说整个南直隶的钱粮都是由南京户部掌管的。与北-京户部不能相比,但算是两省布政使。 而且周梦臣在南京的势力,大多数都在兵部之中。户部之中没有多少。 面对这种局面,别人或许就服软了。 海瑞仅仅是嗯了一声,说道:“初来乍到,诸位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诸位,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套卷子,让所有吏员都在正院中,做一做。另外去通知一下,户部的诸位大人既然身体有恙,或者家中有事,总要走一流程。要么回衙门办事,要么让他写公文请假。” “也好让上上下下都过的去。” 海瑞一番吩咐,这些胥吏不敢怠慢,立即去办了。 于是,在衙门正堂之前的院子里,排着不知道多少桌子,一个个胥吏抓耳挠腮,看着手中的试卷。里面是海瑞在松江任上总结出来的胥吏的主要要求。 文字能力,毕竟胥吏也要上传下达,要读懂文书。还有计算能力,等各方面的能力。 在海瑞看来,如果能达六十分算是合格,如果能得一百分,说明这人已经将衙门内部的事情弄得滚瓜烂熟了。 而派去找户部官员的吏员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拿出来这位大人的请假文书。 海瑞毫不客气,一个个批准了。 只是等拿到这请假文书的人就会大吃一惊,海瑞给的假三月起步,最高的有一年的。是根据个人请假的理由的。自称自己病了,给假三月,好好修养。敷衍说自己父亲病了,为了孝道,海瑞给假一年。要成全此人孝道,这也是海瑞到底是户部的,不是吏部的,权力有限,真要给假数年这样的权限,可没有在海瑞手中。毕竟给假数年,就等于现在的官职给免,就要找人增补。 这关系到了吏部。 海瑞将这些请假文书全部给批了之后,又开始批阅这些吏员的卷子。 海瑞来到南京户部的第一天,就在批阅卷子之中度过了。 而接到海瑞给假条的官员私下的汇集在一起。 而魏国公也在这里。 魏国公而今是无论可退了。 南京谁家的隐田最多,自然是魏国公府。 在魏国公看来,周梦臣简直是赶尽杀绝,夺了南京兵权也就罢了,而今要夺自己家的家产,简直是岂有此理。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了。 而且魏国公也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因为原本从来不将魏国公看在眼里江南各家,也都派人过来。表示了对魏国公的支持。 如此一来,就以魏国公府为核心,成为了反对周梦臣新政的一个核心。 而他们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周梦臣在江南的爪牙海瑞。 却不知道,其实周梦臣与海瑞之间,意见分歧,也是越来越多的。 周梦臣很多时候着眼于发展,推动工业革-命。让大明向工业社会转型。而海瑞在第一线,他既看见了工业化的效率,也看见了工业化的残忍。 周梦臣仅仅是提出了等良贱,就是赋予每一个人最基本的人身权力。但是海瑞的意见,却是要掀起一场大案,对很多工厂主进行清查。 一定能查出很多问题。 在周梦臣心中,经济,工业,科技,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在海瑞这里,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周梦臣其实不是反对,海瑞在为工人争取权力,但是这不能妨碍到而今工业化的发展。不能一棒子将工业化的苗头给打下去。 也正是周梦臣反复说服。 海瑞才收敛的锋芒,在江南办过很多案子,总之没有变成了牵连众多的大案,仅仅是以事论事而已。 说海瑞是周梦臣的爪牙,海瑞自己都不愿意。 只是周梦臣一直在使用海瑞上比较克制,他们不知道,这柄倚天神剑,是何等厉害。这才如此之轻慢。 户部衙门一位官员对魏国公微微屈身,说道:“国公,海瑞今日,将我们的假都给批了,我看了,最少是三个月,而今朝廷刚刚下了政令。清丈田亩,商法,等事情都要做的。今后三个月会很忙的。海瑞敢这样做,必有依仗,国公觉得该如何应对。” 魏国公冷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海瑞有什么人手。即便是现在让吏部调人已经来不及了。他不过是赌你们不想丢了这个官而已。” 随即魏国公一拍手。 立即给每一个官员送上一个盘子,上面都是白银。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分外耀眼。 魏国公说道:“我家差人办事,自然会给补偿的。这仅仅是一点点心意,请你们放心。这仅仅是一点心意,后面还有。后面还有。” 户部的大小官员,只能收了银子,随即散去了。 两位官员落在最后,低声说道:“今日之事,如何是一个了局,魏国公背后有人。而海瑞的背后,又何尝没有人。我们不过是在南京养老。而今他们神仙打架,我等殃及池鱼?如之奈何啊?” 说起来,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坚定的占队的,毕竟对于很多官员来说,他们家里也有一些隐田,但是因为产业不多,虽然说交税有一些损失,但损失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决计没有为这一点点钱而葬送自己的仕途的意思。只有那些侵占隐田特别多的人,才担心之极。 比如魏国公。 南京附近有五十多个卫所,后来陆陆续续迁到了北-京。但是土地是迁不走的。最后这些土地都到了谁手中,魏国公府。 这还不算是魏国公府这么多年,兼并的其他土地。 可以说南京城,就是姓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处。这些东西没有人宣扬出来也就罢了,一旦大白于天下,即便嘉靖皇帝也要问一句,魏国公府拥有隐田所以百万计,是何居心?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风起兮 第三十五章 大风起兮 甚至魏国公府连投诚的资格都没有。 同样处境的人,还有江南很多世家,这些世家或许没有魏国公府这么夸张,但也是经不起调查的。在他们看来,也是周梦臣要逼死他们。 “慎言,这话能这个时候说的。”另外一个官员说道:“其实我真想请一个长假,快些回家。这一场风波,而今仅仅是开始,将来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还不如早早跳出来,回家教育子弟,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让子孙出仕不迟。”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思考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弃官回家。 朝廷总不能因为弃官回家而降罪吧。 风起于青萍之末,已经有聪明的人开始找出路了。 海瑞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情。 首先,先从吏员之中选拔出来,海瑞比较认可的吏员,暂代这些官员的差事,随即,海瑞又到了国子监一趟,提出了一个让国子监上下大吃一惊的事情。 海瑞要让国子监学子历事。 这是太祖年间的老制度,也就是让国子监的学子在各衙门实习。如果实习成绩好的话,可以推荐当官。不过,这个制度在永乐年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取而代之是科举制度。 不过,在海瑞这里全然不是问题,海瑞从来是太祖皇帝的忠实信徒,向来觉得太祖皇帝制定下来的制度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也是因为时代变迁的原因,太祖的本意是没有问题的,只需在这些制度上稍稍损益一下,就可以适应现代的局面。 海瑞也知道,而今的南京国子监是何等样子,只需国子监外面是什么地方就知道,是秦淮河。 大学外面是红灯区,可见南京国子监的学风是什么样子了。 很多学子仅仅要国子监的名头,毕竟国子监学子是能直接参加科举的。而不在国子监上课,也就报道一下,自己回家学习。 海瑞要的就是这些人。 海瑞请南京国子监祭酒,将这些学子召集在一起,海瑞将情况说了一遍,说道:“天下间二百年之积弊,皆在土地,尔等乃朝廷的未来,岂能坐视。” 顿时有很多学子都纷纷齐声高喊道:“愿从海大人。” 海瑞有如此威望,也是海瑞的声望所致。海瑞在江南坐镇已经有十年了,从知县到巡抚,一连多年都是治行第一,更不要说,海瑞铁面无私,清廉自守。海青天的名声早就哄传天下,在百姓学子之中声望很高。 其次,还有这些学子的原因。 几乎任何时候,年轻的学子都是改革派。如果说在很多既得利益者看来,周梦臣的改革是与他们宣战,那么,很多学子看来,却是解救天下之良策。 特别是在儒学之中虽然三纲五常,但从来没有让人当奴隶的说法。 周梦臣的作法,也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固然海瑞一时间从者如云。 用这两拨人支持,海瑞就撑起了南京户部衙门。 海瑞行政能力其实也很强大,虽然这些学子有相当一部分是生手,老出问题。但是在海瑞的指点,很快就进入正规之中。 这个时候弹劾海瑞的奏疏,如海水一般才涌入内阁之中。别人是架空长官,而海瑞是一个人架空了整个衙门的官吏。这很 不合规矩,已经不是打破官场潜规则了,而是将官场明规则都砸的稀烂。 自然有很多人看不过眼。 再加上本来有就很多在针对海瑞。 不过,海瑞的自辩疏,却是合情合理,特别是那些本人请假的文书,更是铁证如山。 于是,高拱对这一件的事情的意见,是增补户部官员,将原本的户部官员全部就地免职,回家休假去。只是从各地调过来的官员,也需要时间才能到南京。 也就是说,给了海瑞几个月的自由活动,不受掣肘的时间。 海瑞立即做起第一件事情,那就是清丈南京土地。 虽然北-京派来的清丈小组,还没有到。但是海瑞就组织起自己的清丈小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丈南京土地,不错,就是冲魏国公去的。 魏国公大惊,派了各种手段来阻挠。派人贿赂海瑞。 海瑞收下来之后,反手弹劾魏国公贿赂朝廷官员。 魏国公咬着牙派出一些地痞无赖,打行等人,去拦截海瑞。 结果海瑞当场拔刀,说道:“朝廷官员从来没有屈服于贼人。要海瑞死易,要海瑞低头难。”结果,海瑞长刀一挥,这些地痞无赖都跑没影了。 倒不是海瑞武功高强。 海瑞只能是说身体强壮。武艺这一点都没有学。 是因为海瑞的官身。开玩笑,大明朝还没有侍郎级别的官员当街被刺杀的。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嘉靖都要震动。因为杀官,不仅仅是杀官,而是挑战朝廷的权威。 这还得了。这些地痞无赖最明白这一点,他们敢做的仅仅吓唬一下而已,别的人或许就退缩了。但是海瑞直接拔刀。 这些人哪敢乱来,违背魏国公的意思,大不了跑路,去海外,或者其他地方躲上几年,魏国公又不能找他们的一辈子,但是如果杀官了。 第一个要杀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要杀人灭口。而且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锦衣卫东厂,乃至各方都要追拿他一辈子。甚至家里的也不能保全。 只是这事情还没有完。 海瑞直接找到了丰国公,因为丰国公掌控南京兵权。于是丰国公下令,南京城所有城门关闭。举城大索。 魏国公自然坐不住了,立即去找丰国公。 魏国公一见丰国公就说道:“都是自家亲戚,国公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都是自家亲戚说的不错。 勋贵之间内部联姻,魏国公与丰国公两脉七拐八绕,总是能攀上亲戚的。 丰国公李儒件魏国公如此,内心之中充满了鄙视。 一方面,是魏国公的善财难舍。丰国公李儒知道周梦臣的政策之后。就已经暗地变卖自己家的土地了。不能变卖的那就分家,分给各房,从丰国公一家的土地,变成丰国公家族一族的土地,再加上能洗白的土地,放在明面上。甚至他都叮嘱家里人,一旦清丈,主动交代。分毫不留。 之所以丰国公如此,一方面是他了解周梦臣。 周梦臣是一个不能糊弄的人。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李儒与周梦臣交好,也跟随周梦臣的步伐。赚了不少钱,具体就不说,最少整个河朔地区的水泥生意都是李家的。 从土地上赚不了多少钱,仅仅是丰国公家族的习惯而已,所以吐出来一些,分出去一些,也不打紧的。 当然了,这也是丰国公家族虽然而今是家族,但实际上根基上是一个侯爵家族,再加上北-京周围勋贵太多,哪里能与魏国公独占南京城相比。 丰国公家族在田产上的资产不算少,但也不少多,更有许多是朝廷记录在案的,朝廷赐田。是丰国公历代家主立下军功,朝廷赏赐的。即便清丈出来也无妨,是能上明面的。 甚至还免税。 所以丰国公鄙视魏国公,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一点大局观都没有。更鄙视魏国公的手段,你即便不愿意,不高兴,不舍得。但是也是有很多办法可以用的。 就好像丰国公家族一般,各种办法将土地放在其他人名下。让自己不显眼。 或许一般家族,担心这些土地放在别人名下。将来就不是自己的。 但是李儒担心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六章 海铁头 第三十六章 海铁头 只要丰国公的权势不减,谁敢这样做? 如果丰国公权势出了问题,这些土地就是细枝末节的问题了。 而魏国公的家产是多了一些,处理起来,与丰国公家族的家产不是一个数量级。但是这也不是他要硬碰的理由。 只是再看不上这位,还是要援手一二,说道:“徐叔叔,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出现此事,上上下下都要有一个交代。我已经下令了,这些人必须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国公一听,顿时急了。说道:“贤侄,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丰国公李儒内心之中无限吐槽,只能将茶碗砸在桌子上,强调道:“我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国公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有些不明白,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儒说道:“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国公总算想明白了,说道:“多谢贤侄,我这就去办,我这就去办,贤侄放心,定然办得妥妥当当的。” 等魏国公走了。 李儒冷笑一声,说道:“蠢货,如果我儿子是这么蠢,我将来亲手掐死他。” 最简单暗示都没有听懂。 李儒这样做,倒不是包庇魏国公,而是这一件事情闹大了,他不好收场。他虽然仅仅掌控南方兵权,但本质上是北-京派过来全权代表。 他无意反对周梦臣变法,也无意支持。本来就是中立的。但是如果双方的斗争升级,他很难置身事外。所以,他要将这一些事情给压一压热度。 所以,他早就等着魏国公。他让南京封城,但实际上并没有派人去全城大索,仅仅是南京知府已经上元江宁两个知县在找人,五城兵马司都没有动。 就是想让魏国公先找到人,杀人灭口。 将这一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只是,他错估了两件事情,第一是他错估了,魏国公府办事能力,第二是他错估了海瑞的头铁程度。 魏国公将这一伙人灭口。但是有一个人跑了出来,以至于魏国公府的人在南京大街,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场大街杀人。 以至于丰国公不得不为魏国公府擦屁股,说是魏国公府的人是在缉拿逃犯,只是做的有些过分而已。 但是这岂能让海瑞信服。 海瑞揪着不放,即便是丰国公亲自上门求情,想将这一件事情告一段落都不行。 于是,这案子就层层上报,一路到了北-京,各方面都知道了。 内阁之中。 周梦臣,张居正两人相对而坐,张居正说道:“我没有想到,海瑞有如此魄力。飞熊真是好眼光。” 张居正之所以赞叹海瑞,一方面是海瑞的确是有能力,有魄力,但是更多是因为海瑞的操守。海瑞在攻击别的人的时候,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拿着放大镜来观察海瑞了,海瑞做官以来的所有的履历,都是一一拿了出来。细细查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本来想找出海瑞的破绽,却一不小心成就了海瑞的不败金身。 海瑞真是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在道德上一丝丝瑕疵都没有。在官场之上,这不是凤毛麟角,而是绝无仅有。 周梦臣更是在报纸上宣传海瑞。 历史上海瑞真正一战成名,乃是死谏《治安疏》。这一次天下皆知。而今海瑞的官声还仅仅在江南流传,而经过周梦臣的宣传,一瞬间海瑞成为天下皆知的海青天。 而中国从来有一个观点,一个人在道德上完美无缺,那么这个人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 海瑞的金身一成,顺便让周梦臣诸多政策,让百姓更加认可。 说实话,百姓对具体政策是没有解读能力的。很多都是士大夫们所言。而且新法吗?总是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的。很多无知百姓在士绅的煽动之下,在明里暗里否定新政。 而海瑞一出,在这一场舆论战上,周梦臣一下子搬回一局。 周梦臣说道:“海瑞我也是很佩服的。我自问做不到海瑞这个程度。” 张居正有些担心的说道:“这一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怎么办?凉办。我相信海瑞是没有问题的。那么有问题的一定是魏国公,我不需要都察院偏向谁,只需保持公正即可。他们也不会这一点事情都做不到。” 张居正微微苦笑。 的确,在内阁体系之中,这些大案要转到都察院来办的。即便刑部有前期处理,但是判决的时候,还是要三法司。刑部仅仅是其一而已。 周梦臣想让都察院偏向海瑞自然是极难的,但是如果让都察院保持公正,却是很容易的。无他,如今舆论兴起,即便是治国大政都在报纸上宣布结果,都察院的办案也是要公布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当然了,这年头的舆论与后世的舆论不是一回事。 真要想压,还是能压下去的。 但是有周梦臣盯着的。 他们这样做,是当周梦臣是死人吗?甚至他们真这样做了,对周梦臣是极大的利好。他会先让海瑞入狱,然后为海瑞伸冤,将这些人全部打落尘埃。 对周梦臣非常有利。 只是张居正想起自己的事情,不由苦笑。 政治上的斗争,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张居正的父亲自然被拿出来说事。他们也知道,周梦臣是弹劾不下来的。因为周梦臣当初已经被四面八方扒过好几次底了。 总体上来说,周梦臣没有明显的污点。再加上当年这些事情,已经在嘉靖面前过了一遍了。再次提起,就是在否定嘉靖的权威。 除此之外,谁都看出来,周梦臣而今权势之盛,不是那么容易被打下来。 当年倒严的时候,也没有从严嵩开始弹劾的。 所以,他们就瞄准了周梦臣左右手,张居正。 张居正别的事情都好说,毕竟张居正走的是清贵路线,从庶吉士一路升上来的,不接触什么庶务,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为太子讲课,编书等事情。 能有什么黑料。 唯一的黑料就是张居正的父亲。这是实打实的。包揽诉讼,勾结地方官员,强买强卖。兼并土地,等等等。 每一项都是查实的。每一项张居正都难以辩解,一个搞不好,就是张居正在政坛上最大的危机了。 周梦臣说道:“其实,你的问题说好解决,也好解决。说不好解决,也不好解决。” 张居正说道:“还请周兄指点。” 周梦臣说道:“其实,到底是你父亲的事情,做儿子怎么能管得了父亲。而且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内阁之中团结一致,最多自罚一下,去几个加官,少一些俸禄。也就行了。” 张居正自然听出了周梦臣的言外之意,说道:“你的意思是高兄?” 总体上来说,周梦臣内阁之中,大多是都是做事的。但是高拱与周梦臣之间的隔阂却越来越深。无他,一山难容而虎,特别是高拱的臭脾气。 周梦臣也是有脾气的,之前忍着他哄着他。而今周梦臣再做五年,就准备退下去了,虽然才堪堪五十岁上下。但是周梦臣该做的都做,也不会坏了自己的规矩。 自然不想忍高拱了。 两人的关系就越发尴尬了。 倒是张居正与周梦臣的关系不用说,也在高拱手下办过事情。与高拱的关系也是不错的。算是双方之间弥合剂。 周梦臣说道:“正是。只要高拱没有什么意见,这一件事情硬撑过去就是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主与仆 第三十七章 主与仆 自从周梦臣敲定等良贱之事,很多事情都接踵而来。 特别是徽州,江南,浙江,福建,江西等地,一时间有大量的案件汹涌而来。让人应接不暇,有主告仆,有仆告主的,总之,简直好像是点燃了爆破筒。 甚至激烈程度,甚至比周梦臣想象的更加激烈。 这是因为这些矛盾本来就深植在地方。周梦臣如果不管,在几十年后,也会爆发出来,那就是北方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想相呼应的南方奴变。 虽然而今矛盾还没有发展到要爆发的程度。但并不是说这矛盾就不存在。 在周梦臣等良贱的政策之下,很多事情都激发起来。 周梦臣细细分析,总计上有几大类。 第一,就是主告仆。有奴仆知道朝廷政令,不愿意为主家束缚,要脱离主人,但是这些世家大族就不愿意了。就将这些人的吃穿用度算成欠账,甚至还有这些奴仆之前所欠的钱,一并算上,要求奴仆还钱。 这让周梦臣也有一些头疼。 这些世家大族的手段,就比魏国公强多了。 毕竟法不责众,周梦臣不可能将事情做的太绝。而这些欠账也是真的。地主对百姓的盘剥,周梦臣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而且让良民成为奴仆最简单的方法,让他们欠下高利贷,最后只能卖儿卖女,最后自己卖自己,成为别人家的奴仆。 处理这一件事情,就需要技巧了。 周梦臣首先,要各地方查,有没有超过太祖皇帝当今的法令,即利息不能超过本金。凡是超过本金的通通作废。如果利息不超过本金。则承认这欠款的合理性。 就由朝廷出面担保,从银行之中借钱还上,但是此人必须迁居海外,或者东北。 其实,周梦臣也知道,各地新开拓的地方,都是需要人的。不仅仅是朝廷需要,刚刚在各地扎根的各方势力都需要。因为,即便有一些当地土著参与劳动,也需要一些自己人来看管。 也就是说,新开发地区,与大明内陆劳动力,有则巨大的差价。 正是如此,周梦臣才不担心这一件事情赔本,让银行不肯承担。 具体到一个人二个人,或许这一件事情很容易出问题。毕竟,海上风波恶,移民是有一定的死亡几率的。某个人死了是很正常的。但是扩大样本,大部分都能赚的。 而且银行也是需要成本的。一定的坏账率也是很正常的。 更不要说,还能得到朝廷,最少是周梦臣内阁的关照。这买卖自然是可以做的。 第二,就是仆告主。 这里面的事情就多了,其中很多细节,周梦臣都不忍直视。虽然很多士大夫家族,都对外宣称自己诗书传家,善待下人。但是真的家教很好,对奴仆非常好的人家,自然是有的。 但决计不是全部。 大宅门里面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不知不觉就吞了人命的地方。 只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却不能做青天了。 一来这事情非常非常普遍。 毕竟家仇不可外扬,有些事情为了保密,杖毙几个下人的事情,也是有的。周梦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周梦臣知道,他的弟子家中,他的盟友家中,这样的事情,都是有的。比如殷家。 殷正茂是一个狠人啊。为了保证殷家在蒸汽机领域的优势,为了防止自己家的秘密泄露。殷正茂到底弄死多少人,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风声都传到他耳朵里面了。决计不是一个两个。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明代传统道德观念之中,也不觉得不对。 吃里扒外,出卖主家,自然要以正视听。 周梦臣能做的,也仅仅是去信让殷正茂注意影响。 于是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传到周梦臣耳朵之中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了吗?未必。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道德观念,周梦臣虽然有改风易俗之心,但也不能莽撞。所以,他只能就这一一系列案件。做出决断。 也嘉靖四十七年六月为准,在此之前,有主杀仆,一律按前律。也就是罚钱。如果性质恶劣。也会有其他惩罚,但不会有死刑。 在嘉靖四十七年六月之后,那就按新律为准。杀人者偿命。 这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 不过,周梦臣还是给了地方官的自主行动的权力。 一般地方官都是按这上面来,不过是补偿给受害者一些钱财而已。 但是海瑞却不一样。 一些常年在某家的家仆,岂能不知道某些人阴私之事。海瑞就从这一方面出发,将这些世家大族的黑料给翻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国公府。 海瑞气势汹汹非要将魏国公府给连根拔起不可。 当然了,海瑞之所以如此,也是敲山震虎,魏国公府在海瑞面前都不招架,其他人家自然不敢顽抗朝廷。如此一来,其他事情的推行,就容易多了。 当然了,明面上的针对没有了。并不代表暗里就没有小九九了。 这一场明争暗斗不会轻易结束的。 最后,就比较复杂了。 有主告仆的,也有仆告主的。 这些就没有那么多人命官司了,大多都是经济纠纷。 而经济纠纷也分外难断。 一句话,奴仆的家产到底是不是主家的家产? 就好像是红楼梦之中,管家赖大家私数十万。这数十万家产,都是从贾府之中搞出来的,按理说应该是贾家的。但是在江南更多的是,主家放出奴仆,虽然有奴仆的名义,但却有自己的独立家私,又因为这些年商业上的发展,一下子比原本的主家有钱了。 这类奴仆一方面,想要脱离主家。一番又垂涎主家的一些东西。比如名声,官场上的关系。 在大明有钱固然是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单单有钱,却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这方面主家与仆家就闹出很多矛盾。 有主家想要吞并仆家的财产的。因为他们觉得,人都是我家的,这些财产也是我家的。有仆家,想将自己洗白的。有一些仆家,想办法改为主家的姓,写进主家的族谱,摇身一变,就成为某位官宦世家的小少爷,有了这个身份,能与高门大户结亲,能参加科举考试,甚至能以主人家先人的名头,去外面招摇撞骗。 甚至更有甚者,遇见主人家子嗣单薄的话,未必没有想吃绝户之想。 本来,是各有各的矛盾。但是经过周梦臣一纸政令,让这些矛盾集中爆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求的。让各地地方官尤其难办,特别有些家族都是世仆,事情一纠缠,就跨越数代人,说当年某某主说过什么什么话,而这位某某的骨头都稀巴烂了。 怎么去查证?死无对证。 清官难断家务案,这事情更是家务案之中的家务案。而且这些奴仆的家产,到底是主家托付给他们经营的,是主家财产一部分。还是他们自己勤勤恳恳赚出来的家产?也搞不清楚。 各说各话。 至于那些“名为主仆,实同兄弟”的话,到底是客气话,还是真要将这奴仆列入族谱之中。另算一房,算是义子嗣子? 反正一团乱麻,地方官纷纷叫苦不迭。根本不知道,这些案子该怎么判? 周梦臣看见这些案子,也觉得头疼,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是危机,也未必不是机会。” 什么机会,修订商法的机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商法的推行 第三十八章 商法的推行 说实话。周梦臣作为首辅。这些案子对当事人或许很重要,这关乎家产的归属。关乎祖上清名。等等。但是对周梦臣来说,算不了什么。 一些家务事而已。 这些奴仆与主家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甚至有些家族在明初都聚族生活。比如,松江陆家。他们的家谱之中就记载着,先祖避元时乱,冒险渡江而南,一家被杀的差不多,幸有忠仆,将几个孩子送到了松江,才有后来的松江陆家。而忠仆这一脉,世世代代在陆家之中有重要位置。 只是忠仆第一代自然是忠仆,毫无疑问的。但数代之后,到底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陆揖的父亲堂堂翰林学士最后与家族决裂,自己迁到了上海。另开一脉,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外传,但很多事情都是有共性的。 对于站在首辅位置的周梦臣,他其实很希望这些大家族内部乱起来,毕竟一个大家族自己败一时也败不了的,非乱从内起,在自己家里狠狠杀上一番,才轮到外人来。 周梦臣并不希望江南这些宗族太过强盛。 这案子弄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也未必不行。反正这些家务事即便放在现在的法庭上,也未必能让双方都心服口服的。 只是周梦臣从更高角度来看,这些事情根结在于财政权的不明晰。 因为父母在不分家,所以很多人财产都是族产,他们仅仅是掌管而已。而家族产业,又细分为各房的产业等等。很多人的私人财产很少的,甚至于仅仅是自己的私房钱。 很多东西,看似你拥有的,但实际上却是族产,比如土地。一般来说,很多人的土地都不能卖给外人,必须卖给族内的人。这就是因为他的土地具有族产的属性。 这种集体所有,其实很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族长所有了。 周梦臣借此退出商法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明晰的私人的财产权。 虽然不能说是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而今所有财产今后要明晰所有人。要么是私人财产,如果是族产,则被视为宗族男丁都有一份股份公司。 总之,所有财产都能够具体在某个人名下。或者是官产。 而这财产既然在某个人名下,那么他们就有自主的处置权。 这是将人从宗族体系之中瓦解出来。 如此一解决了,这些主仆之间扯不清的财产关系。也减弱了宗族对人的控制。再有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去官府看着些产业登记在谁名下。 顺便,这种登记应该要交印花税的。也算是地方的又一财源。而且有这种详细的经济数据,在征收商税的时候,也有了依据。 当然了,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女人虽然有财产权,毕竟古代女子的嫁妆都是他们自己的。但是却没有独立的继承权。这也是民情所系。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 毕竟他看似权倾朝野,但实际上,做很多事情,最后不要与百姓的传统道德观念抵触。即便他确定了财产权,今后这些大部分财产还是在家族之中最老的男丁身上。 当然了,这仅仅是家族财产。自己如果脱离家族,自己赚的钱,却也是自己的。在此前儿子赚的钱,就是父亲的。 这就是孝道。 很多事情,只能进二退一。 除此之外,周梦臣还重新拟定了商法。关于赋税,工厂,各方的条款,大抵上就是海瑞在松江行事的总结,又是由海瑞第一个推行。以南京户部的名义,在江南四府推行。 这是将江南四府当成了大明的特区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也非常难的。 在周梦臣看来,甚至比打仗要难多了。 毕竟打仗的时候,泾渭分明。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一目了然,但是而今日,朝廷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 即便是很多看上去是自己人。但未必做自己人做的事情,设套,背刺,更是家产便饭。 从嘉靖四十七年来说,一直到嘉靖五十一年。周梦臣一直在与各方势力不断的博弈,争斗,妥协。运用了各种办法,将自己的政策推行下去。 说来可笑,最好推行的反而是一条鞭法。 因为一条鞭法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就在哪里。再加上大量合格的测绘员。即便出现误差,也是相当少的。地方想要隐秘都隐秘不了。 自然查出来大量的隐田。 不过,法不责众。周梦臣也不敢做犯众怒的事情,甚至专门交代人缘比较好的瞿景淳去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篡改黄册,将这些原来没有在黄册上的土地一一补上。这些大家族只要乖乖交税,周梦臣就当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些家族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是给他们颜面,也是给自己的颜面。 其实,这一点他们都愿意做。还是海瑞对魏国公穷追猛打的,最后让魏国公落得削爵,让嫡子继承魏国公爵位。这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 但是魏国公家中可是有免死金牌的。天下第一勋贵,中-山王徐达之后。 杀魏国公震慑天下。而且这几年,周梦臣不惜辣手,很多原本的豪门大户都被周梦臣弄进去,各方士大夫这才乖乖的交税,觉得自己交税是一种美德。当然了,该给免税额度,还是要给的。即便如此,周梦臣也觉得田赋的增长将是一个骇人的地步。 而今虽然全天下还没有清丈完,比如西北,西南,还有刚刚确定了辽东海西,还有海外土地,都还没有清丈完毕。 这个时候核计天下田赋,在两千万两以上。等各地都清丈完了,如果能压缩免税额度的话,田赋数量轻轻松松能到达三千万元之多。 也就是说,单单这一项,就足够维持大明朝廷运转了。 甚至让周梦臣担心一件事情。 那就是朝廷钱太多了怎么办? 如果古代人或许对朝廷府库充实,如文景之治,朝廷府库之中的钱,累累不可数的地步。但是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大明流通的白银数量是有限。 具体数量有多少,周梦臣搞不清楚,一方面这数字一直在变动之中,因为海贸的原因,一直有银子流入大明。其次,周梦臣手中的经济数据也不多。 不能测算大明货币总量。 但是周梦臣估计,铜钱加银元加黄金,能有四五亿两之多已经不错了。当然了,这是真金白银,至于通过银行票据债务扩大的数据,周梦臣就更不好统计了。 如果朝廷将钱都存在府库之中,大明经济是会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但是清丈田亩与一条鞭法的事情,做得如此成功。但是比较务虚的方面,也就等良贱,与商法改革,却一直步履维艰。 商法还好,在海瑞的努力之下,整个江南四府都做到了一点,周梦臣也将北方的河朔省纳入试点之中。再加上北-京与南京附近,渐渐的形成了工业区。 但是想要推广到全国,还是有很大的阻力,最大的阻力就是人才。 商法本质上,就是对工业化之后的生产关系的重新界定。从管理上,要求大明各衙门深入到生产环境进行精细化的管理,然后这样的人才,在大明太少了一点。即便周梦臣数年前就将数学纳入科举,这些年更是逐年增加数学的难度。 以至于有很多学子说:“八股易过,数学乃是鬼门关。”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三十九章 花钱的国策 第三十九章 花钱的国策 周梦城当政这些年,气学虽然实力大增,但是到底没有成为显学,但是数学却成为实实在在的显学,一方面是周梦臣的提倡。另外也是周梦臣在行政领域的改革。 而今下面人想办事情,奏疏上没有缜密的数学分析,想都不要想。 周梦臣直接打回。 以至于,嘉靖四十一年,嘉靖四十四年,嘉靖四十七年,嘉靖五十年这些几科出身的进士大多都进入中央各衙门,成为衙门之中的数学担当了。 而在民间数学更受到追捧。 以至于很多诗会开到一半,就会拿几道数学题来助兴。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并不在乎考什么,仅仅在乎考过之后,有什么待遇。 对于数学加入科举之中,之前还有反对之声。而今考中的越来越多,反而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了。似乎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即便如此,各地方的官员还是不够。差太多了。 至于在周梦臣看来,最重要的等良贱,释放劳动力。这一件事情,周梦臣也不知道做的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吧,等良贱的法令,大赦天下贱籍等法令都实行下去了,与一条鞭法想结合,让更多的农民从土地之中解脱出来,加入工业化,与对外移民之中。 而各地官府也在依照这些法令在办案。但是周梦臣通过何心隐了解到,很多南方的村落,根本是无动于衷。之前是什么样子,而今也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几千年不变的山河一般。 想要移风易俗,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只能时间能够改变这一切。 周梦臣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而且到了嘉靖五十年,周梦臣知道自己的在首辅位置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已经开始找备手了。 要让他离开首辅位置之后,变法不会停滞,更不会有人会反攻倒算。 周梦臣就更用心培养张居正了。 周梦臣说道:“而今户部充足,很多一直拖着没有办的大事,也应该办了,主要是三件事情,一件是给百官加薪,另外一件是修通两京铁路,再有就是修黄河了。” 在周梦臣看来,这三件事情各有不同。 给百官加薪,一来是为了官场风气。 说实话,高拱是一个能办事的。周梦臣与张居正在推动变法的时候,高拱做了一个十分好的辅助,在高拱的调教之下,大明官员的平均素质,要比严嵩,徐阶时代强多了。 只是,百官都有怨言了。 无他,在严嵩徐阶时代,朝廷上上下下,哪里有这么多事情。而今周梦臣手下,有做不完的事情,上面更有一个水火不侵的活阎王盯着。下面官员能高兴才怪。 周梦臣也是知道的。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大明官员是好狠狠收拾一下了。 毕竟,大明官场风气转坏,也就是嘉靖年间的事情,在正德之前,谁要是出去贪污了,将钱带回家,会被乡里鄙视,觉得这个人不是好人。而今,谁要是出去做官,没有搞到钱,乡里就认为这个人是没有本事的人。 这不仅仅是官场风气,连民间风气也一样,似乎刮起了一切向钱看的风气。 周梦臣也不知道,是带来的风气,还是大明原本就有这种风气。 但是,如此风气之下,即便是高拱铁腕治吏,还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爱财不爱命。 周梦臣觉得仅仅严刑峻法是不行的,也要试试高薪-养廉的路子。毕竟明代的官员收入是有一些低了,而且多少年都么没有涨过工资了。 大明物价都上涨了,也是该涨涨了,也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是海瑞。 当然了,周梦臣还藏着另外一个小心机。 那就施恩百官,如此一来朝廷上下都吃了好处,将来有人想推翻新法,百官上下也要摸着钱袋子想想。 至于铁路线就不用说了,那是基础建设,同时也拉动经济的手段。 虽然说大明经济从嘉靖三十多年之后,一年好过一年,但是周梦臣却担心,这股势头,估计也没有多少年了。而且已经形成了南强北弱的局面。 南方直接面对海外,加上海外开拓,有无数利润点,更不要说,北方本来就比不上南方。 而北方经济最活跃的地方就是河朔省,主要是因为,新丝绸之路。从河朔北上漠北,从漠北走钦察道直接到俄罗斯,这一条商路已经打通了。 只是路上的贸易量,如何能与海上比。更不要说这一条路,在高纬度区,一年冻上九个月,都是正常的。 所以,河朔省虽然在农耕与游牧的交界线,沟通牧区与农耕区,有很大的商机,但完全比不上南方。 周梦臣作为首辅,就必须考虑南北平衡,更不要说大明的京师就在北方。南北失衡太严重了。对朝廷不是一件好事,除却南北失衡,也要考虑东西失衡。 沿海几乎大一点的港口而今都放开了。沿海贸易已经代替运河,成为新的经济带。 而西北地区,即便有了黄河运输带,似乎也没有什么起色。 而河朔省与西北联系紧密。也能照顾一下西北的牧区。 而河朔省发展什么最好,自然是重工业,而修建铁路,就是周梦臣给河朔省的大单,当然了,河朔省是周梦臣起家之地,周梦臣作为首辅,稍稍照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种事情,官场上不视为徇私,而是周梦臣有人情味。 修黄河自然是不用说,是一个长期坚持的工程,每年都要投入不少,即便如此真要完成周梦臣的规划,非二三十年不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周梦臣对张居正如此叮嘱,张居正自然心领神会,说道:“周兄的厚爱,我心领了。只是太子的意思从来是高拱。而高拱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已经以下任首辅自居了。而且陛下这两年,几乎不怎么问朝政了。太子也监国数次了。想来-----”张居正微微一顿,但也知道有些话上不能说道。但是他相信周梦臣理解他的言下之意。继续说道:“如此一来,高拱是下任首辅,几乎没有什么变数了。” 周梦臣自然知道张居正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嘉靖的天命快要到了。 想到这里,周梦臣也有一些唏嘘。 历史上嘉靖活了多少年,周梦臣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四十多年,但是具体四十几年,他就记不住了。但是而今明显是嘉靖五十年了。 嘉靖之所以多活了好几年,想来是因为他当年的谏言。 从这一点上,周梦臣自问不欠嘉靖。 只是他也赞同张居正的判断,嘉靖而今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前段时间,嘉靖赐孙真人金银道观,让他回崂山了。 从此不再习练全真教的养生之术。 其中意味深长的很。是什么事情让嘉靖打发了陪伴他几十年的全真孙真人? 周梦臣不愿意多想。不过,他却没有被张居正的诉苦吓到。毕竟历史上,没有他周梦臣,张居正照样将高拱给踹回家了。而今周梦臣在首辅上经营十年,各方面表示张居正继任。虽然说,周梦臣的人望,权力,影响未必能让张居正全部继承。但是而今张居正的实力,要比历史上强大太多了。 这个时候,张居正能斗不过高拱。 周梦臣只觉得不可能了。于是他轻轻一笑说道:“叔大,我是最知道你的。这区区小事,岂能难得倒你,要做首辅,也是要有所当担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章 太子的寡人之疾 第四十章 太子的寡人之疾 张居正内心之中苦涩无比。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时势不同了。 在历史上,张居正是能将高拱赶下台。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周梦臣改革了内阁制度。将内阁的游戏规则大为不同了,从本质上,是改变了内阁争斗的方式。在此之前,除却严嵩等少数人,担任内阁首辅的时间都不少太长的。也就是嘉靖后期殆政,才有了严嵩的崛起,能秉政数十年。看徐阶仅仅独挡朝政三四年,其实比起之前的首辅,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也是徐阶愿意放手的原因。 但是周梦臣改变内阁斗争规则之后,一般情况,内阁首辅是不会换人的。即便仅仅一任五年,其实也相当不错了。 如此一来,加大了国事大会斗争激烈程度,同时,也减轻为内阁席位争斗的次数。 而今,谁都看出来嘉靖的时光已经不多了。将来一定是太子的天下。 很有可能,周梦臣卸任之后,替补上来的是高拱。 而高拱一任十年的话,留给张居正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必须在周梦臣卸任之后,他想办法战胜高拱,夺得内阁首辅大权。 只是,有太子在,高拱就有不败金身。甚至在历史上,张居正拿下高拱,也是在太子死后。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最少,张居正而今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掀翻高拱。难不成他给周梦臣当十年副手之后,还要给高拱当十年副手? 这个结果是张居正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是该怎么办啊? 张居正面对高拱加太子这个组合,根本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不过,机会很快就来。 一连十几日,太子都没有出现在内阁。 这本身不算什么。 太子即便来内阁,也不过是参加内阁会议。坐在内阁的主位上。然后听周梦臣召开会议。 文渊阁本来是皇家图书馆。同样只有皇家才是文渊阁的主人。故而内阁之中虽然有主位,但一般情况下,都是有一层黄布给蒙起来。然后内阁成为坐在两侧开会。 也唯有太子来的时候,才让太子就坐。 太子在会议上从来不说话,不,太子每次在会议上假装精神抖擞,却难免昏昏欲睡。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很多决策,有太子与没有太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太子一连十几天缺席内阁会议。周梦臣并没有意思到什么问题。 忽然有一天。高拱也缺席内阁会议。周梦臣立即觉得不对劲,太子不了,并不影响内阁运作。但是高拱不同,高拱是名义上的次辅,掌管天下官员的升迁,刷新吏治都是高拱的事情,一旦下面的大员出缺了。周梦臣一般都会问高拱要人。 朝廷运作是万万不能少了高拱的。 高拱也是从来没有缺席过内阁会议的。退一万步说,高拱真有事情,也会提前说的。不可能临时放内阁这么多人鸽子。 周梦臣立即派人打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高拱进宫了,但是被一个小太监叫走了,去了东宫。 周梦臣心中还在琢磨,东宫出现了什么事情。一个消息已经传来了,太子病重。在东宫昏倒了。 周梦臣心中顿时一惊。 太子在政治上很安分,在私下里,小蜜蜂的传言,早已哄传天下了。该知道都知道了。周梦臣甚至知道太子玩得很花,据说元朝的十六天魔舞,被太子复原了,在房间里面开无遮大会。周梦臣虽然不知道这大会上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引人遐想. 太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样透支,生病是很正常的。 只是这一次弄到昏倒的地步,就有一点点让人忧心了。 周梦臣带着内阁立即去东宫探望。 周梦臣到了的时候,高拱早就在外面等候了。 周梦臣立即低声问道:“高兄,太子情况如何?” 一瞬间,高拱脸上露出一个什么难看的表情,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个表情,惭愧,尴尬。无奈,忧心,等无数表情汇合在一起。 高拱强压着内心中无数情绪,低声说道:“无碍。无碍。” 周梦臣见高拱言语之中,有太多的勉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太子或许很的危险了。毕竟越是太子性命悬危的时候。高拱越是要坚强。 一方面他担心影响太子的声望,另外一方面,高拱也知道,一旦太子有事,他在内阁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能拖过一时是一时,说不定太子吉人自有天象。 周梦臣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高拱的表情,但是后来,周梦臣知道了。太子是马上风。一下子昏倒了。更有传言,即便太子死了,那话依旧是肿胀难消,不知道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死了之后都没有软。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尴尬了。 高拱作为太子的老师。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 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却见黄锦来了。 周梦臣顿时这局面不妙啊。 一般来说,长辈是不能去给晚辈探病的。这会折了晚辈的福气。皇家也是如此,皇帝去探病之后,大臣就只能死路一条。父子之间虽然不至于此。但是嘉靖依然是先派身边最看重的太监过来先看看。 结果黄锦一进去,就没有出来。立即有一个小太监,飞一般的向西苑而去。 周梦臣内心之中,也都安定了许多。 他知道太子估计凶多吉少了。 很快一群太医从宫殿之中撤出来了,周梦臣一眼就看见了李时珍。 李时珍也看见了周梦臣,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匆匆擦肩而过,不过,仅仅是眼神交流。对周梦臣来说已经足够了。 周梦臣很清楚李时珍表达的意思。 太子凶多吉少,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周梦臣心头一紧。看着忧心忡忡的高拱,他内心之中也有几分忧虑。 比起嘉靖,太子实在是一个好老板。信任下属,有人情味。不乱搞事。对于周梦臣来说,太子要比嘉靖好太多了。而且周梦臣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太子的死,会打破势力平衡。 嘉靖这么多年不乱伸手,本质上是在为太子铺路,虽然说太子看似甩手掌柜。但是太子毕竟年长。是一个成年人了。百官不敢轻视。 而今太孙不过十岁。 嘉靖已经是风烛残年了。什么时候去都很正常。天下之大,由一个孩子撑着。周梦臣自己都不放心,更不要说嘉靖了。一时间,周梦臣揣测不出嘉靖这个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毕竟人越老,脾气就越乖张。更不要说嘉靖这个本来脾气就不是多好的人。面对如此局面。嘉靖的心思,很难揣测。 但是周梦臣有一种本能的感受到威胁。 因为周梦臣在说服嘉靖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为太子所用上面。而今太子不在,周梦臣的一整套内阁体制,还能让嘉靖满意吗? 周梦臣不知道。 周梦臣唯一可以宽慰自己的是,他的第二任任期也到了尾声。或许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故而周梦臣忧心忡忡的站在东宫外面,计算着因为太子薨逝,还带来的变数。这变数还相当不少的。唯有张居正内心之中有一阵窃喜。 太子加高拱的组合,天下无敌。张居正是没有办法的。但是高拱自己。在张居正看来,有无数办法将高拱搞定。 所以,今日之事对绝大多人是坏消息,对张居正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他一直担心的,过不去的坎,居然自己溶解消散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一章 人之将死 第四十一章 人之将死 “陛下驾到。”忽然一声公鸭嗓子传来。 所有人都纷纷行礼。 却见嘉靖坐着步撵之上,被四个小太监抬着走了过来。在东宫门前落下,嘉靖猛地起身走了几步,忽然一顿,黄锦立即上前搀扶了一把,才让嘉靖没有因为走的太急而摔倒。 嘉靖真的老了。 周梦臣远远的看见,嘉靖身形消瘦,头发胡子全部白的,白的好像雪一般。走路也远远不如当初有力了。整个人似乎真到了不被人搀扶,就无法走路的地步了。 也是黄锦搀扶着,才算是走进了东宫之中。 周梦臣内心之忽然有了无限感慨。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嘉靖的天威之下,简直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而今却发现,嘉靖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老头而已。 外强中干。 想想这么多年,有提拔,有对抗,各种勾心斗角,忽然心头一松,却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释然了。 嘉靖并不知道周梦臣再看他,或许也无暇知道了。 他此刻一心只想看见太子。 当他看见太子的时候,却见太子脸色发青,黑眼圈浓郁的好像抹了墨一般。浑身赤裸的躺在被子里,被子下面某处,微微隆起。 不知道是太子比较胖,显得某个东西不显眼。还是别的原因。仅仅是微微隆起而已。 嘉靖也闻道一种特别的味道,是男人女人与汗液以及其他身体分泌物的味道,太子一昏倒就来抢救了。也来不及给太子清理身体,或者说这个时候,也不敢让太子轻易见水。 嘉靖还能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加上之前太医的诊断,嘉靖已经知道了。 于是白发苍苍的嘉靖,顺手举起了拐杖,,恨不得一下子将这个儿子给打死,终究是没有落在太子身上,只有长叹一声,说道:“黄天厚土,朕怎么有这个一个儿子。而且------” 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景王死了。绝嗣。 而今嘉靖只有眼前这个儿子。如果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伦惨剧。那么嘉靖将自己的女儿儿子几乎全部送走了,那更是惨剧之中的惨剧。 纵然嘉靖心智坚强,此刻也有一些崩不住了。 他毕竟是一个快奔七十的老人了。 薛九是唯一留下的太医,薛九说道:“陛下,可否用针?” 嘉靖自然知道,用针是什么意思。而今太子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如果不用针,或许能撑上几日,然后无声无息的走了。或许连死起,都不会睁眼了。 如果说用针的话,会强行激发太子的元气。但是太子本来就是身体亏空太厉害,才有今日之局面。所以即便用老山参补充元气,估计太子也挨不过一个时辰了。 嘉靖心思坚定之极,既然已经接受了太子已经不成了这个局面。他非常冷酷的说道:“用针吧。” 他总要让自己儿子留下几句话来。 薛九答应一声,随即开始用针,将太子身上的被子掀开,某个活,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看上去分外显眼。甚至让薛九行针都有一点麻烦。仅仅是小麻烦而已。 很快在薛九的行针之下,太子呻吟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想要动一下身子,却依然动不了了。太子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太子似乎要说一点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嘶哑虚弱之极,似乎不是自己的嗓音一般。 太子看过周围的人,父皇在这里,太子妃在这里,连几个儿子也在这里。再加上自己身体的异样,心中忽然有一种明了。 或许自己不行了。 嘉靖将拐杖重重的敲击地面,说道:“逆子,事到如今,你有话就快说吧。有什么交代的都交代吧。不然没有时间了。”一生没有对自己儿子说过软话的嘉靖,语气之中忽然有一丝丝温柔。 似乎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太子思路忽然清晰了许多。太子嘶哑的声音说道:“孩儿有今日,乃咎由自取。与人无咎,孩儿死后,请父皇宽宥那些女子。” 嘉靖鼻子都快冒烟,强忍着怒气说道:“好。” 太子继续说道:“我儿聪慧,今后就请父皇多多照顾了。朝廷的事情,高拱可托大事。请父皇任高拱为下任首辅,有高拱在,孩儿死了也就放心了。”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高拱,你就这么放心高拱吗?” 太子说道:“父皇,高师傅决计不会做出对不起孩儿的事情的。” “好。我记住了。”嘉靖说道。 太子说道:“还请父皇让孩儿与太子妃说几句话。” 嘉靖也不多说,在黄锦的搀扶之下,去了外面。 太子握住太子妃的手,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对不住你。” 太子妃说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太子虽然这样的那样的毛病,本质上是仁厚的性子。说他是一个好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好色了一点而已。他与太子妃结婚这么多年,互相扶持走下来,说没有感情自然不可能了。 而且古代对于男人很是宽容,并不觉得太子找了这么多女人,有什么不对,太子仅仅是玩玩而已,又没有给他们什么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啊。 太子说道:“父皇老了。今后的事情大概要你撑住了。” 太子妃说道:“我怎么撑得住啊?” 太子说道:“不用做别的。就按现在的走就行了,维护住而今的内阁制度。我其实也知道,内阁这一套,是百官架空我家的手段的。但是,我百事不会,连做官家也不会。既然不会,就让会的人做就行了。我虽然什么也不懂,但是也清楚,父皇当家的那些年,重用严嵩,将天下搞乱了。而今周梦臣这些年才让天下恢复了元气。今日来之不易。故而,如何父皇能撑到孩子长大,你一心一意听父皇的,父皇他老人家自有安排。如果父皇的身子骨不行了。就一心听内阁的。不管内阁之中的人是谁,不要动,不要插手。” 太子妃说道:“难道你就不担心有朝中有白脸曹操之辈?” 太子说道:“高师傅给我讲过,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而今天下也算是治世。我家天下二百年,纵然有愧于天下,但祖宗之余荫,不是一时能够消磨殆尽的。” “你只要一心支持首辅,为孩子找一个好老师,让他好好学习,不要像他爹我一样,不学无术,将来能撑起大明天下。你就是我家的功臣。至于其他的,我愚钝之姿,就不要去想了。” 太子撑着一口元气,说了这么多话。一口气上好不来,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太子妃立即大喊太医。顿时几十个太医冲了进来。 但是哪里还有救。薛九神针从来不是说的。能催发太子元气。而这口气过去之后,本来是神仙难救的病症,更成为了死结。已经不没有任何办法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 东宫之中传出了呜呜的哭声,正式宣布,嘉靖五十一年,太子薨于东宫。 嘉靖听着周围的哭声,只是机械登上了步撵,被人抬着晃晃悠悠的回西苑了。 太子的丧事,自然有礼部来办。不用嘉靖操心。嘉靖自始至终并没有落泪。 是他不伤心吗? 自然不是。嘉靖虽然感情淡薄,但是这毕竟是他最后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极其惨痛了。更何况今日,他将自己所有儿子都送走了。那种感觉。岂是言语能够表达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嘉靖无泪 第四十二章 嘉靖无泪 此刻嘉靖深刻的理解了吕后的心理。 当年汉惠帝死了,吕后却泣不下,就是因为担心朝廷的局势。果然吕后的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的。后来吕家果然被族诛了。 而今嘉靖也是如此。 嘉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而今走路都已经步履维艰了。之前当做摆设的手杖,已经成为他出行可或缺的工具。 他的身体能撑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而今他的不过是苟延残喘,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已经到了今天脱下的鞋, 不知道明天还用不用穿的地步。 他是撑不到自己孙儿长大的。 大明皇权的传承出了问题,他一想到他死后,孙儿面对的局面,外有强臣,内有母后。幼帝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这是比他当年登基的时候,难上十倍的。 嘉靖如何有心思为自己儿子伤心? 嘉靖心中暗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孙儿顺顺利利的登基。”嘉靖忽然想到了太祖皇帝交给建文帝的荆棘,已经上面一根根长刺,联系到朝野上下,一个个人名。 忽然心中一股杀意涌了上来。 他要为自己孙儿拔掉所有的荆棘。 只是该怎么做啊? 嘉靖一下子振奋起来。似乎他的身体回到了几十年前,一时间无数计划涌上心头。 嘉靖的眼泪似乎都流到了心中,成为一个个毒计。 东宫这里,诸位大学士也都没有走。 太子的后事,有很多需要当场决断的事情。好一阵子才算处理完。 周梦臣说道:“瞿兄,你分管礼部,这是你分内之事,今日就且在大内值班的,这几日,我们轮流来。如何?” 瞿景淳说道:“可以。那么诸位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高拱的声音低沉的说道:“我留下来,不用管我。” 周梦臣也知道,高拱与太子的感情。叹息一声,说道:“节哀顺变。”也没有再劝。 一行人都离开了。 周梦臣回到家中。梳洗之后,也就睡了。 太子的丧事,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够结束的。甚至可能是最近朝廷上最大的事情,毕竟大明是天家的,而天家的婚丧嫁娶,都是尤为重要的事情,甚至比一些朝廷大事都有优先级。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是。 周梦臣作为首辅,虽然丧事有专人负责,今后也是要好好操心的。 只是周梦臣刚刚睡下去不久。 就被人叫醒了,叫醒他的是何心隐。何心隐说道:“大人,宫里传来消息,西苑召见高拱。” 周梦臣有些迷迷糊糊的,一边洗脸一边说道:“或许是问太子的后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何心隐说道:“不,如果问太子后事,当问瞿景淳。他才是正办。其次,这一次是秘密召见,如果不是一个小太监发现高拱不在东宫了,这一件事我估计都不会知道。” 周梦臣一愣,忽然清醒过来了。 正如何心隐所言,这不对。 如果高拱大鸣大放的去了西苑,周梦臣根本不会太在意,偏偏高拱行踪如此诡异。这不是高拱的风格。高拱这个人有种种毛病,但是行事风格,说刚正这两个字一点也不错。 即便是要对付谁,也是光明正大的。没有多是鬼蜮伎俩。 而谁最喜欢这种密码行事,暗夜里的密谋。 周梦臣心中暗道:“陛下,是你吗?” 对,这个人就是嘉靖。 是的,自从周梦臣当上首辅,嘉靖老了,已经很少出手了。更多是调整一下人员。已经很少针对某人出手,但是周梦臣清晰的记得夏言之死的前前后后。 是的,即便到了今天,周梦臣对夏言之死一些细节还是摸不清楚。甚至可能永远搞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周梦臣很确定。 那就是这一件事情中,嘉靖并不单纯。 说实话,周梦臣明年就要退下来了。对朝廷很多事情都有些疏于防范了。毕竟他都要退下去,再眷恋朝廷上的权力又有什么用? 但是他忽然想起了徐阶。 在别的方面,周梦臣并没有是多看得上徐阶的。但是在谋身之道上,徐阶在关键时候,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抽身而去。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漂亮了。 保全了自己,保全了自己的大多少弟子,还为自己将来卖了护身符。 这几年徐家已经迁徙到了台湾,成为台湾第一大家。家产更是百万之众。但是这钱大多是干净的。 徐阶悠然林下,教书育人,好不痛快。 周梦臣回想徐阶当年行动,忽然觉得,或许他将退未退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周梦臣双手撑着铜盆,水珠从脸上落入盆中,将自己的倒影打碎。说道:“何兄,从今天开始,查东厂,查锦衣卫,查枢密院,查京营。我要这北-京城中一切动静都掌握在我手中。” 何心隐大吃一惊,他感受到了嘉靖深夜召见高拱这一件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并没有过多分析。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梦臣会下如此命令。 何心隐说道:“大人,这是不是有些-----”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希望是虚惊一场。但是咱们这位陛下,是有前科的。” 何心隐依旧有些不明白,说道:“在大人想来,陛下为什么会这么样?大人明明明年就退下去了。” 周梦臣说道:“是啊,我明年就要退下去了。你相信,陛下却未必相信。” 嘉靖的疑心病太重了,他看人从来看坏的人面,从不看好的一面。当初嘉靖对朝廷控制重大挫折,就是徐阶的急流勇退。估计嘉靖而今也想不出徐阶为什么会急流勇退。 而今也一样,周梦臣说自己连任两届就退下去了。 嘉靖不相信。 或者说,嘉靖有选择的相信。 如果太子在,国有长君。太子在嘉靖看来,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好歹是成年人。百官不敢轻,只要太子坚持,周梦臣是不可能恋栈不去的。 但是太子没有了。而今是幼君。十岁孩子有什么主见。太子妃妇道人家有什么主见? 周梦臣十年首辅,颇有政绩,又是学问大家,弟子旧部遍布天下。已经是朝野第一势力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最好的事情,不就是周梦臣还在位置上。 这么大的势力,想要搞出一些非周梦臣出山不能解决的事情,实在是太简单的。 嘉靖从来不相信,每一个人的承诺,空口白牙,想要信口雌黄太简单了,他相信的是权力的制衡。太子在,能将周梦臣压在乡野,让他老老实实的当一个乡野散人。 太子不在了,这种制衡被打破了。 嘉靖不相信周梦臣会老老实实回乡,毕竟周梦臣而今还不到五十岁,还是政治家的黄金年龄。 却不知道知道周梦臣决计不会带头破坏自己的制度的。如果他破坏了自己的制度,那么他变法的成果很可能被后来人破坏的荡然无存,对周梦臣来说,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说实话,此刻的周梦臣比谁都想安安分分的退下去。什么幺蛾子也不要有。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还不大确定。但是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怕什么就来什么。 只是周梦臣虽然对嘉靖很忠诚,对大明王朝也是很忠诚的。但是周梦臣作为一个现代的忠诚,决计不是继之以忠,效之以死。 做不到如于谦,夏言一般,不做反抗的等死。 而是要让嘉靖知道:“霍光之事,臣亦能为之。”大家欢欢喜喜的合作不好吗?否认非要弄刀枪,就看看谁的手腕更高吧。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三章 高拱之心 第四十三章 高拱之心 嘉靖的宫殿很是恢弘,甚至有一些宫殿的规格,在三大殿之上。只是嘉靖的卧室,却很小。一半的空间放了一张步摇床,另外一半空间,放了几把椅子茶几,与一些装饰的画作花瓶。 之所以如此,是继承之前的建筑格局。在没有暖气之前。如果卧室房间的卧室大了,是非常不容易保暖的。更不要说,京师在北方,冬天是非常冷的。 虽然而今,已经有了锅炉,已经有暖气。但是嘉靖还是这样做。 毕竟已经成为习惯了。 这也算是嘉靖整个人的缩影。嘉靖不介意用一些新手段,新东西。但是他整个人就好像这陈旧的布局一般,早早的传承下来,不会改变。 也不愿意改变了。 嘉靖去了一趟东宫,依然身心俱疲。不知道他在这里接见高拱,是想营造一种,推心置腹的感觉,还是他自己真的无力在其他房间之中正襟危坐见高拱了。 高拱跪在床前。沉默的好像雕像,灯光恍惚,将高拱的影子打在地面上,不住的颤动,好像从地下爬上来的魑魅魍魉。 “太子走了。”嘉靖说话了,声音虚弱而低沉。“你是太子最信任的人,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了,我这身子骨,早已不堪了,年少荒唐,内里早已夸了,虽然上了年纪,也知道补救,奈何亡羊补牢,已然晚了,这也是孙真人不吝啬为我调教了这些年身子。才能撑到而今,否则,早就去见列祖列宗了。” “今日我走路都不方便了。老天什么时候要我走了,我就走了。” 高拱听嘉靖说到这里,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说道:“陛下,何出此言,只需善保龙体,上天岂能不庇佑陛下。” 嘉靖说道:“事已如此,一些虚言能抵什么用处?而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孙了。皇儿不在了,偌大的江山,要一个孩子还背,又怎么能行吗?” “你是太子最信任的人,朕也有意将这一件事情托付给你。” 高拱说道:“臣受命于陛下,殿下,敢不以死报之,请陛下放心,我高拱在一日,定然维护太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嘉靖悠悠的说道:“我放心,但不放心别人。” 高拱心中咯噔一声。 他最不想遇见的局面,终于来了。 正如周梦臣一听高拱私下见嘉靖,就担心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事一样。而高拱的政治嗅觉也是相当可以的。他被秘密带过来见嘉靖的时候,高拱就意思到有问题。 说实话,高拱也是很伤心彷徨的。伤心之处,自然是太子之死。 太子与高拱之间的师徒感情,犹如父子之情。太子一辈子最大的优点,是敢信人,肯信人。而太子做得最好的就是,他真正的相信高拱。 如果太子有一些虚情假意,高拱岂能看不出来。而真因为太子是真心实意的付出,真心实意的相信高拱,视之为师,望之如父。高拱对太子,是真心实意,效之以忠,继之以死。 太子之死,高拱头发都白了好多了。 只是高拱不是无知妇人。无知妇人在这样的关头,想到是情绪的发泄。而高拱这样的人,即便再伤心,也要考虑眼前的局面。太子不在了。高拱效忠于太孙。自然要为太孙考虑。 这也是嘉靖秘密召见,高拱不得不来的原因,毕竟嘉靖一日没有死。大明很多权力都在嘉靖手中。 即便为太孙,为自己,也万万不能恶了嘉靖。 只是嘉靖话还没有说完,高拱已经猜到了嘉靖说的是谁了。 自然是周梦臣。 只是高拱比嘉靖更了解周梦臣。不,或者说,并不是高拱比嘉靖更了解周梦臣。而是高拱更愿意相信周梦臣。 因为高拱更能理解周梦臣心中的大志向,如果这个天下,以自己心中所想为蓝本去描绘,他也不在乎谁当皇帝。高拱对周梦臣一直是不服气的。 但服气周梦臣的两方面。 第一,是气魄。 除却周梦臣之外,大多少文臣虽然也想改变这个天下,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是如此做,几乎是推倒重来了。这种胆气与魄力,天下无双。 高拱有时候都怀疑,周梦臣就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吗?他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仅仅是周梦臣个人的家族的悲剧,更是整个大明的悲剧。 如此重大的决定,他怎么敢下,他怎么敢做? 他自然不明白,因为周梦臣坚定的觉得他的路线是最好的。是最对的。甚至即便走这个路线会遇见很多问题。甚至与付出极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第二,就是学问。 周梦臣很多改革都是他自己提出的。不是一条鞭法一样,是很多人都实验过了。一代代总结出来,最后由张居正汇众在一起的。 而周梦臣很多政策,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试之于天下,虽然有一些小毛病,但是大多适用。这是高拱叹服的另外一点。 那就周梦臣这种才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所以在高拱看来,周梦臣只要到了时间,一定会退下来的。到时候,他顺位继承就行了。然后他当上十年首辅,那时候太孙也长大了。 等他退下的时候,就可以让太孙指定下一任首辅。就如同而今的嘉靖一般。 没错,高拱也没有想过废掉周梦臣内阁制度。 毕竟作为文官士大夫,大清楚一点了,纵然周梦臣很多改革,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但是新内阁制度,从皇帝手中夺下来的权力。任何一个士大夫都没有想还回去。 此刻嘉靖在与高拱商议对付周梦臣。 高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能给嘉靖的只有沉默。 什么也不说,似乎也是一种表态。 嘉靖等了一会儿,高拱什么也不说。此刻房间之中只有灯影在跳跃。弄得高拱身下的影子,前仰后扑,就好像要挣脱出来一般。 嘉靖对这个情况,是有预料的。 高拱性情从来是刚直无比。这些私下的鬼蜮伎俩,并不被高拱看在眼中。 不过,嘉靖需要高拱。 因为,杀人是最简单的事情,最难的事情,不是杀人。而是收场。 不说嘉靖的想法,仅仅是嘉靖的身体,就让他无法主持大明政务。 如此一来,嘉靖在除掉周梦臣之后,一定要找一个代替周梦臣的人来主持大局。高拱是嘉靖的选择,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嘉靖算盘很精明,周梦臣死后,高拱接替首辅之位,又不对周梦臣的余党进行清算。在朝廷之上,很容易就形成了高拱与周梦臣余党之间的牵制。 只是将这种平衡维持数年,太孙也就是十五六岁了。 在古代也算是成年人了。到时候也该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这算盘打的很好,但是嘉靖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一死,本来团结在一次的改革派,就会分崩离析了。 是的。周梦臣与高拱有矛盾,与杨博的盟友关系也走到了尽头。但是周梦臣的声望在这里放着,只要周梦臣活一日。内阁内部的矛盾都在局限于斗而不破的局面。 但是周梦臣一下不在了。 如果还是不光彩的手段被杀了。内阁之中非炸锅不可。更不要说,周梦臣变法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几乎是周梦臣做得越多,得罪人就越多。 反对变法势力就越发壮大。 周梦臣之死,很有可能,就是保守派大反攻的开始。到时候,大明朝政只会更乱。毕竟之前,之前的政争,还是个人权势 的争斗,而今夹杂到政治理念的争斗,会更加残酷。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天下大丧 第四十四章 天下大丧 说来可笑。低俗的东西,反而可以互相妥协,一旦上升到了理想之类的,反而不能妥协。 王安石是坏人吗?司马光是坏人吗? 从个人道德水准上来看,都不是。但是新旧两党倾轧的力度,让一些贪污的小人叹为观止。 如果大家都为了搞钱,只要能搞到钱,未必不能和解。但是政治理念这东西,从来是非此及彼的。双方是万万不能妥协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一定想让张居正接他的位置。只要维持压倒性的优势一段时间,将保守派的人熬死。毕竟,嘉靖四十一年之后的进士,他们的考题都与之前的人不一样。先天是周梦臣这边的。毕竟,他们也要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对手反扑了。他们的科举成绩还会认吗? 所以,等联系数任首辅都是一样的政见,熬过三十年上下。或许这一场变法,才真正算是安稳了。 毕竟,对于有一些人是很难用思想去改造的。最妥帖的办法,是熬死他们。 只是,其中一旦出现反对变法的人上台,立即就有可能变成宋代新旧党争的局面出现。到那时候,不管而今大明局势多好,估计也会毁于一旦。 要知道,宋代旧党上台之前,新党做得不能说多好。但也不是多差。但是接下来旧党宁可将新占的土地让给西夏,也要否定新党。 简直是毫无底线可言。 而明人就比宋人有底线吗? 不见的。 这一切,说嘉靖没有洞见,就太小看嘉靖了。嘉靖可不是寻常皇帝,权谋之术可是点满的。宋代新旧党争的范本在哪里放着。嘉靖岂能没有看过。 但是,嘉靖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嘉靖内心之中,从来是将维系自己的地位,而今是维系孙儿的地位作为最第一要务。变法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来说,有极大的分量,甚至周梦臣不惜赴死。但是在嘉靖哪里不过是维系统治的一种手段而已。 如果有需要,他不惜废掉他。 嘉靖见高拱沉默,说道:“高卿,你觉得朕不放心谁?” 高拱说道;“臣不知道。不过在臣看来,内阁诸臣都是兢兢业业奉公报国,朝廷肱骨之臣。可以令陛下放心。” “是吗?”嘉靖说道。 高拱咬着牙说道:“是。” 嘉靖说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高拱这才缓缓起身,退了下去。高拱退到门后,灯光将高拱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之上,一瞬间好像一个巨人一般。 嘉靖忽然叫住了高拱,说道:“高卿。你今日就当没有来过吧。” 高拱说道:“陛下,臣明白。” “还有。”嘉靖说道:“你是皇儿最相信的人,有时候,还需要你支撑局面。你不要辜负皇儿的信任。” 高拱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很明白嘉靖的暗示,首先,这一件事情你既然不愿意参与进去。那么就请你保密。另外,在周梦臣死后,内阁需要你来支撑局面收拾烂摊子。 只是这两个条件,高拱无法拒绝。 以这个时候君臣之间的关系,皇帝要让臣下保密一件事情,简直天经地义的。高拱无法拒绝。而在周梦臣死后,收拾局面。高拱也无法拒绝。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好处。高拱定然不会的。但是太子刚刚亡故,太孙不过十岁。高拱这个时候怎么愿意放弃权柄。他放弃了,太子的孤儿寡母的谁来照顾? 高拱一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 但是坐视周梦臣被陛下除去。对于高拱也是极大的负担。 无罪而诛,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对的。 可是他将这些事情告诉周梦臣,就意味着背叛陛下,背叛太子。他与周梦臣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虽然他也知道周梦臣如果无罪被杀。会有非常恶劣的影响的。 但是他也觉得自己即便是去告诉周梦臣又怎么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高拱并不觉得周梦臣有什么办法能够逃避? 高拱本想劝劝嘉靖,却见嘉靖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挥手。一个小太监已经等着送客了。 高拱,只能乖乖的退了出去。 高拱出来之后,抬头一看,漫天星辰不见,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只是在晚上,很多人都是后知后觉的。 这一件事情,就好像一个小插曲一般。 接下来最大的事情,就是太子的丧事。 嘉靖对太子的丧事十分看重。下令以帝陵的规格修建太子寝陵。不过。好在,大明皇帝之中有几个陵墓很小的。比如仁宗皇帝。太子毕竟是太子,他即便是以帝陵的规格修建陵墓,也不可能越过仁宗皇帝去。再加上这些年施工能力加强了,大量运用了新材料。 估计三个月之内,将让太子陵墓完工。 再次之前,先修养太子的享殿。也是太子停灵的地方。太子先在东宫停灵,百官祭拜之后。选黄辰吉日,出-殡。文武官员送太子灵柩到昌平去。 停到陵墓前的享殿之中。等陵墓建好之后,然后在葬入陵墓之中。 这些流程说起来容易。 但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特别是周梦臣作为百官之首,这些时候是不能偷懒的。原因很简单。太子丧礼是国家大典,几乎文武百官都要参与的。当然了不同官员有不同的级别,高官还能进东宫哭,小官们,只能按衙门不同,成批次在东宫外面广场上哭哭就行了。 但是周梦臣却作为文官之首,很多场合都要到,寻常小官,如果不出现。人太多,或许没有人察觉。但是周梦臣如果不到的话,那成什么样子? 周梦臣一边参与丧礼。一边抽时间批阅奏疏。因为太子灵柩前,一直要大臣专人值守,内阁之中的人都到不齐,所以内阁会议也一直没有召开。 一连忙活了一个多月。太子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终于送到了昌平。 这一次送增葬,周梦臣与高拱过来了。张居正在内阁留守。当然了,还有其他大臣,比如英国公,成国公,已经京城之中其他勋贵。 也包括了戚继光。 戚继光在辽东之战后,就已经在北-京枢密院挂一个闲职。 好在戚继光是一个能坐得下,熬得住的人。虽然几年没有事情做,但是已经锻炼身体,有时间就去武学之中教授学子。有时间,也根据周梦臣的意思,写写战记。 周梦臣要戚继光写的,可不是那种军中泛泛而谈。而是哪种非常详细的作战记录。从什么地方出发,行军的时候是什么行军序列,遇见了什么事情。战斗如何展开,军队阵型是什么,我方与敌方之间距离,什么时间接战,什么时候取得决定战果。 就是那种,一看书,就能完全将战役复盘的战记。 戚继光倒是能安安分分的做这一件事情,时间长了身上的书卷气多了不少。不知道,还以为戚继光是读书人出身。 周梦臣不希望坐轿,高拱也不喜欢。两个人在路上不知不觉之间,并缰而行。 周梦臣说道:“高兄,我知道太子大行,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辈掌握天下枢机。一言一行关乎天下局面 。你也要打起精神,不能如此颓废。” 高拱心理藏的事情。难免要表现出来。 其实以高拱的城府,他什么时候心中没有藏了事情。不管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情绪外露。但是这一件事情在他心中太纠结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善自思量 第四十五章 善自思量 高拱被周梦臣看出一丝端倪。其实周梦臣也知道,高拱的心事未必是太子之死。 倒不是周梦臣有多神,而是周梦臣的情报。那一天,嘉靖觉得无比保密的事情,周梦臣已经知道了。 有了这个关键情报,周梦臣才能推倒出来一些东西。 周梦臣这一次问,其实就是试探。他想试探一下,高拱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日到底说了什么? 毕竟,周梦臣仅仅知道,嘉靖忽然召见高拱,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就不是周梦臣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高拱说道:“多谢首辅提点。我知道。” 周梦臣说道:“其实,我一直想与你谈谈。明年我就要下了。我自己拟定的规矩,我自己要遵守,再者掌握天下十年,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已经够了。只是我而今是首辅,也要为朝廷站好最后一班岗。” “高兄,你觉得我不在内阁了,继任的人会是谁?” “或者说,谁更合适?” 周梦臣目光炯炯的看着高拱。 这话是试探。 周梦臣早就选定了张居正。 毕竟即便不谈双方的交情,也不谈张居正历史上的成就,单单说张居正的身份地位,就足够了。 为什么? 因为周梦臣的势力分为几个圈子。一个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张居正是。周梦臣不在朝廷了,这个位置,张居正是嫩个接管的。第二乃是楚派,也就是湖广出身的官员。 周梦臣虽然不想拉帮结派,但是奈何这早已成为现实了。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就好像当初方钝与周梦臣没有其他关系,仅仅是同乡,就在很多事情上给了周梦臣极大的帮助。 周梦臣代替方钝成为湖广官员之首后,周家就成为北-京湖广会馆了。但凡湖广有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来求救,周梦臣还不能不管,湖广官员更是将周梦臣视为天然领袖。 甚至清丈田亩。湖广也是完成的又快又好。 固然是湖广整体上来谁,土地矛盾并不是太大,一方面是湖广的开发是比较晚的,另外一方面,就是湖广百姓溢出方向,是向西的。 贵州,湘西等地方,都是欠开发地区。 再加上,湖广大多少官员希望能在前程上有所进益,也就愿意给面子。 如此一来,不管周梦臣想不想,湖广在他麾下都是重要一派,抬手不打笑脸人。更不说政治很多时候,将自己的朋友做的多多,将敌人减少。这样天然的盟友与下属。周梦臣不能往外面推吧。 而张居正是湖广人。这一派他也可以接受。 至于,周梦臣另外的势力,也就是周梦臣的弟子们。张居正与周梦臣这么多年通家之好,很多周梦臣的弟子,也都是见过张师叔的。或许不能如之前为周梦臣效力的时候那么卖力。但也是可以统合的。 而且周梦臣派系之中,也没有那么泾渭分明。很多人都是各个因素都有的。 如此一来,张居正能接管周梦臣绝大多数势力。至于一些不相干的势力。就要看张居正自己的能力了。 而高拱他是嘉靖二十年进士,是河南人。虽然也算是王廷相门下的。但是双方关系并不亲密。纵然周梦臣想将自己的势力交给高拱,高拱也接不住啊。 更不要说,高拱那臭脾气,周梦臣这边很多人都讨厌高拱。 所以,高拱一开始就不在周梦臣的选项之中。毕竟政治家很多时候都不是一个人。代表着身后很多人。周梦臣也是自己的。 高拱对这一点也很明白。 如果平日他或许不在乎这一点。因为,高拱非常有自信。他自信下任首辅是他的囊中之物,张居正是比不过他的。即便是而今太子不在了。他也有当仁不让的自信。 根本不需要,周梦臣的倾向。 只是此刻高拱内心之中忽然一动,暗道:“陛下,不就是信不过周梦臣。如果周梦臣愿意此刻就开始退下去,或许陛下就能网开一面了。” 高拱说道:“周兄,下任首辅我自然是当仁不让。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该提醒你一下。徐阶老儿,我是看不上的。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得不佩服。当初觉得他胆小如鼠,见风而遁,而今到了我们这个位置,我才知道,徐阶上能保国,下面保身。不愧青词写的好。周兄,你而今不效仿一二?” 周梦臣说道:“我效仿?” 高拱说道:“不错。你也要好好想想。这位置不是坐的越久越好的。” 随即高拱似乎觉得失言了,最后说道:“善自思量。”随即一挥鞭,先行一步去了。 周梦臣依旧慢悠悠的骑着马在路上,缓缓前行。 “大人,怎么样?”徐渭骑着马跟过来。 周梦臣说道:“高拱话中有话。我要我学徐阶。看来,陛下当夜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何心隐从另外一侧而来,说道:“可是,这一段时间,我费劲心思,也没有打听出什么东西来。会不会我们误会了。” 周梦臣沉吟了好一阵子。 此刻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是很矛盾的。 让他俯首系颈,让嘉靖来杀,是万万不可能的。周梦臣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没有那种奴才气,自始至终,他都将嘉靖当成了大明皇家集团的董事长。他作为一个小职员,最后当上CEO。是有感激之情的。也就是古人所言的知遇之恩。但是决计没有为了报恩不要自己的性命的做法。 但是,他很清楚,大明毕竟不是企业。他要考虑的更多。 首先,有一点周梦臣很清楚。那就是这个时候造反篡位之类的事情,是没有前途的。毕竟大明二百年天下,即便没有深入寻常百姓之心,但也深入了士大夫之心。 周梦臣做这样的事情,即便一时间能得胜。但是时间一长,特别是他死之后,就是怠祸子孙了。 他忽然理解于谦了。 在于谦的位置上,造反不行,不过霍乱天下而已,他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才将天下安抚下来。怎么肯自己再搅乱?依附景泰?然后景泰无子,又不肯按宗法来。这天下最终还是要到正统一系,他也没有办法。 索性有事情自己抗了。也算是保全家族了。 而周梦臣比于谦更难堪的,周梦臣连一个次要选项都没有。他即便学霍光,也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废谁,立谁? 所以,周梦臣只能更慎重。 他首先要确定自己不是反应过度了。是不是嘉靖没有这个想法,而他胡乱猜测的。这一点尤为重要。虽然周梦臣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是他依然要证据。 这个证据不是用来说服任何人的。而是让周梦臣下定决心的。 毕竟政治上的事情,从来是先下手为强。周梦臣在宫中,嘉靖想要先下手杀了周梦臣,很容易。同样的周梦臣家就在皇城根。说句不客气的。选三五百精锐甲士,从周梦臣家中一口气杀到嘉靖寝宫,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皇宫数万守军,一天三班,看似威严。但是在周梦臣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任何时候破坏很容易,但是收场却是很难的。 对嘉靖来说,是这样的。对周梦臣来说也是这样的。甚至,周梦臣这里想要收场,比嘉靖那边更是难上加难。 而考验一个政治家的,从来不是做出多大的局面,而是将多大的局面控制住,收拾得了。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要从长计议,后发制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六章 客星大亮 第四十六章 客星大亮 嘉靖五十一年。朝廷内外很平静。 平静的有些不寻常。 内阁似乎再也没有出什么轰动的诏令,之前的很多事情,也不过是因循而已。似乎周梦臣一上来的大刀阔斧,到了而今就画上了句号。 而到十月,忽悠一客星出于东北,先如弹丸。光芒不大,然后连续十几日,光芒越来越大。以至于白日可以目见。如此天象,还是几十年来少用之。 一共有十几日,即便是白天也能看见。随后光芒稍稍暗淡。但是在夜里,依旧是光辉四射,能与月亮争辉。 一时间,成为了朝野上下最大议题了。 虽然说周梦臣做出了很多辟谣,但依然是人心惶惶。说这个天象代表什么都有。更多是将这种天象归结于上天示警,也就是说周梦臣变法之道,有太多不合天意之处。 周梦臣恼怒之极。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上面的事情,已经无须周梦臣出手了。只需放钦天监就行了。 如果说朝廷之中,那一个衙门周梦臣的影响力最深,甚至将来即便周梦臣死了,这种影响力也不会消散,非钦天监不可。比起其他衙门,钦天监比较封闭。更是吃天文这一口饭的,自然是知道周梦臣在天文之道上,是何等的开天辟地。周梦臣当政几年之中,对钦天监也是有照顾的。 各种仪器的更新,乃至最新型的天文望远镜,从来没有少过。 而这一次,更是清楚的观察到了一颗超新星爆炸的全过程。验证了周梦臣很多理论。他们自然愿意为周梦臣说话。正名。 周梦臣根本不用费口舌,对这些人解释什么。 不过,有一个人周梦臣还是要去解释的。 不是别人正是嘉靖。 嘉靖很早就下令,要周梦臣去陪他观星。 周梦臣就知道今日必有事故。但是却不能不去。 君与臣之间的地位差距。让周梦臣有很大的包裹,即便真知道嘉靖有别的心思,周梦臣也不好先动手。因为他一但动手,胜负不说,这局面无法收拾。 而今大明的盛况。就付之东流了。 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周梦臣也无法推测。但是有一点,却是大概率事件,大明二百年天下,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很有可能,输的是周梦臣自己。 人心从来是难测的。 是不可能提前检验,纵然很多人在他面前,慷慨陈词,效忠首辅。但是真有那么一日,周梦臣并不知道他们真会做些什么。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只能后发制人的原因,只能让嘉靖先下手,让周党的人知道嘉靖要来一场大清洗,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拼死反抗。 夏言之事,殷鉴不远。夏言一派都是一个什么下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弃市的弃市,自杀的自杀,甚至追过于子孙。更有人断子绝孙。 这些事情,大多数人都看着的。 周梦臣自己不肯因为忠君而死。而周党上下就肯了? 不客气的说,嘉靖一朝,是大明君臣关系最差的时候。太子尚且有一个愿意拼死效力的高拱。但是嘉靖有谁? 真不好说。 临行之前,周梦臣将徐渭与何心隐叫到一起,说道:“咱们这位陛下,极其好面子,即便是要杀我。也不会搞到血溅宫廷的。一定会明正典刑。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不了莫须有罢了。但是咱们陛下也是极其小心的。一定会清扫兵部与军中旧部。以防出意外。而且陛下也有一种什么习惯,就是在拿下某人之前,一定要好好看。似乎是一个猎人再看猎物最后之挣扎。” “陛下拿下夏公,严嵩都有这样的举动。” “而今我十年首辅,权倾天下,自问不在夏公,严嵩之下。陛下岂能不知道?他贸然动手,怕我逃出京师。定然先控制我,再做别的。” “是不是今夜,我其实也不确定的。不过,有备无患。”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如果锦衣卫,东厂,京营发动的话,你就代我主持大局。我能不能从宫中出来,就要看你们两位了。” 徐渭直觉得压力很大。 徐渭是周梦臣见过最出色的幕僚之一。但是幕僚就是幕僚。 有时候,主官未必要比幕僚聪明。但一定要更有担当。一言决生死,决的可能是别的人生死,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生死。这种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徐渭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是母亲已经去了。也承蒙大人看得起,有家有业,有妻有子。此生已许大人,大人败,我不过是从死而已。” 周梦臣看向何心隐,说道;“一切都好,什么就不用说了。如果事有不成,请带我的妻儿去台湾,投奔犬子。然他立即出海,从此不要回大明了。海外亦有天下。” 何心隐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定然会做到的。带公子与两位小姐出海,只是夫人,恐怕不会走的。” 周梦臣微微一愣。 而有二子二女。长子而今已经南洋从军,乃是南洋巡抚衙门下的一员。掌控的水师并不多。但是南洋与大明的情形很是不同,甚至可以说,周大同麾下的船队,虽然挂着大明旗帜,但本质上是周家的私军。 如果这一支私军在大明境内,是犯忌讳的。 但是在南洋却不一样了。南洋各府县新建,官府的力量很薄弱的,为了迅速纳入管辖之中,必然依靠大族。周梦臣手中的资源,只要稍稍一露。就足够给周大同很多东西了。 周梦臣毕竟要退下来了。倒不至于想给自己捞多少钱。钱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个数字。毕竟,周家家财近十万两,这不是周梦臣有做了什么。而是北-京外城的繁华,让这些店铺全部增殖了。而且毕竟是周家的铺子。别的不说,京师的地痞流氓,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周家的产业闹事。 京师有名的是神仙多,周家的铺子也算是一个保障。于是周家铺子即便价格高一点,也有无数人愿意租。有时候,周梦臣也搞不清楚,他这是不是再借租房子收拾贿赂了。 毕竟,这些商户借周梦臣一点虎威,就足够他们在京师安稳的做生意了。 但是周梦臣对而今的情况很满意,但是却不能不为周家后代着想。 因为周梦臣与丰国公的问题,周大同的婚礼是很低调的。低调的几乎没有人知道,根本没有在京师办,是在台湾举行的。俞大猷主持的。 对此李云珍觉得很遗憾。 虽然而今周梦臣还没有孙子,但是想来很快就有了。 他看得很明白,未来几十年的财富都在海上,徐家都下场谋一杯羹,周梦臣不为自己子孙谋划一二。出于这个想法,周梦臣这才做了一点手脚,让周大同以南洋巡抚千户的名义,掌控一支船队与数千士卒。未来还想有一块驻地,未来虽然不能说是海外诸侯,但也是海外的地头蛇。朝廷经营南洋,就不得不借重之。 只是风云变幻之下,却成为了周家最有可能的生路。 而周梦臣也更知道,他与李云珍多少年夫妻感情,如果他死在京师,李云珍是决计不会走的。 毕竟周大同也长大了,这二十岁的人了,跟随俞大猷也征战过几次了,自己也主持过几次剿匪。周梦臣也都看过记录,不说多好,也算合格。 周家的未来就要看周大同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不要管夫人了。” 同生共死,也是一种浪漫。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七章 谁主生死 第四十七章 谁主生死 周梦臣走西苑之中,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物,正是他主持修建的应天阁。多少年过去了。岁月也给这栋建筑物,增添了一些痕迹,让他有了几分沧桑感,似乎比之前的更美了。 有一种古拙之美。 整个建筑就好像一个的古董一般。 周梦臣目光扫过周围的侍卫,看似一样的大汉将军,在黑夜之中好像是雕塑一般,周梦臣却品味出不一样的感觉了。 很简单,上过战场与没有杀过战场的差距。 前文说过,皇宫的安保是皇帝的亲兵卫所管理的。这也是天下间,最不可能改动的卫所了。这些卫所当年是都是成祖皇帝的亲自率领的主力。在战场上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但是岁月冲刷之下,已经沦落为样子兵,安保人员了。 不过,嘉靖对别的方面或许抠门,但是对宫廷侍卫的待遇还不错,再加上这些士卒,父子相承。往上数几代,说不定就是某一位在某场大战之中,非常出彩的将领。战斗力不能保证,但是忠心却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这些人决计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没有杀过人的。 对于有些人来说,上没有上过战场,是感觉不出来的。但是周梦臣好歹是在硝烟之中走过好几遭的。不敢说真是天下第一名将。但是杀没有杀过战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些决计不是寻常大汉将军。 周梦臣来之前,还不确定嘉靖是不是准备这一次摊牌。但是周梦臣此刻已经确定了八分。他心中暗道:“这里面的确是龙潭虎穴。” 周梦臣进入应天阁之中。当年的静室已经做了改装。原本在中间的八卦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拆掉了。让空间宽广许多。 嘉靖坐镇轮椅上,黄锦在后面推着。周梦臣进来行礼, 嘉靖一摆手,说道:“无须多礼,多年老臣了,还需要与朕客气。” 周梦臣依旧毕恭毕敬的说道:“谢陛下。” 嘉靖说道:“这天球之上,却没有留这个客星的位置,周卿,你是大行家,给朕调一下。”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也老了。少年的事情也都记不起来了。这应天阁很多东西,我也不熟悉了,钦天监已经改过很多次了。不是臣不愿意,而是,臣一时半会儿,臣实在是弄不好了。不如还是让钦天监来弄吧,臣弟子杨无量乃是钦天监监正。定然能弄好。” 周梦臣并不是真弄不好。 废话,应天阁的结构原理就是一个大钟表,又是周梦臣自己做出来了。纵然过了这么多年了,周梦臣只要瞄上两眼,就知道该怎么办。而且他记得,他在应天阁之中也留了很多活动的余地。 周梦臣真要动手,很快就做好了。 就好像多年之后,你可能忘记了高考的问题怎么解,但是小学的知识点是不会忘记的。 周梦臣这样说话,其实是话中有话。他向嘉靖示弱。本质上,他不想与嘉靖发生冲突。嘉靖让他安安分分的退休不好吗?他去做他的退休小老头,朝廷的事情交给张居正。 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但是周梦臣却很难过了嘉靖这一关,无他,看看历史有多少人君王在临终的时候,放过了某个人。将来霍乱天下。 周梦臣退下去,可以复起,唯有人死不可复生。 而且周梦臣自己是真的想退休。他固然不甘心如此放弃权力,但是为了他的变法事业,是可以牺牲的。但是在嘉靖看来,才区区五十岁上下,就说告老,所谋者大。 嘉靖自然能听出周梦臣言外之意,但是不足以让嘉靖放过他,放虎归山,数世之祸。 嘉靖说道:“算了,既然这么麻烦,咱们去外面看看吧。” 黄锦立即说道:“是。” 打开应天阁外面的小门。黄锦推着嘉靖,一步步走在应天阁顶部。 说起来也不算顶部,背后有半圆型的天球。只有两侧有平地。 而在平地尽头,有一台天文望远镜。 整个天下对玻璃加工最精细的就是冯保所管的作坊了。周梦臣眼睛瞄了一下望远镜,固然看见:“内造”两个字。 嘉靖在周梦臣的指点之下,用天文望远镜看想客星。似乎因为客星太亮的缘故,似乎也不出什么东西。与寻常星辰没有什么区别。 嘉靖说道:“朕记得,你给朕说过这种客星?” 周梦臣说道:“是。天空之中有星辰忽然亮起。一般要区别这星辰,是太阳系内的,还是太阳系外的,如果是太阳系内的,很有可能是彗星,或者大一点的小行星。而太阳系外的,那就是一颗恒星最后的光辉。” 周梦臣几十年前的努力,而今已经有了成效了。大多少人不需要周梦臣去解释星系,恒星,行星,小行星,这样的知识点了。毕竟周梦臣与周梦臣的徒子徒孙,不知道解释过多少次了。 特别钦天监在周梦臣的指导之下,对天文的研究不断的加深。如果说当年周梦臣刚刚来的时候,反对天人感应,还会遇见阻力的话,但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很多天文学知识,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常识了。 只是,天人感应,或者是星占等迷信因素,依旧不能彻底的铲除。就好像是新世界了,还有很多人相信风水之说。 甚至基于周梦臣这些崭新的天文学知识,又发展出了新的星占模式。让周梦臣叹为观止。 嘉靖说道:“朕老了,记不清楚了。你能给朕讲讲吗?” 周梦臣自然不会拒绝,这些东西,对于周梦臣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的东西。于是,周梦臣将恒星不同时期,与恒星坍塌,超新星的诞生,给嘉靖科普了一遍。 当然了,很多东西都是没有证实的。所以周梦臣只能以假说而论之。 倒是让嘉靖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几处比较明显的星云,解释为超新星爆炸剩余物质云云。 嘉靖说道:“你说这个忽然大放光芒的恒星,有太阳大吗?”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臣而今手中的数据太少,只能泛泛而谈。不过,应该比太阳还要大。” 嘉靖说道:“那太阳有多少年的寿命?”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也不知道,不过臣以为,太阳的寿命当以亿年计算。所以无须不管太阳何事爆炸,都与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关系了。” 嘉靖叹息一声:“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 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周梦臣从这一段庄子之中,听出浓浓的伤怀之感。这是嘉靖的真情实感,面对动辄亿万年作为单位。不要说彭祖八百岁了,即便是八千岁,也不过是弹指间的回去。 而嘉靖追求了半辈子的长生了,居然连八十岁都未必能活到。 他如果有把握活到八十岁,就能等到太孙长大了。很多事情,就不用做了,不用担心了。 可惜,上天不给嘉靖这个选择。 从权衡利弊来说,嘉靖其实也知道,杀了周梦臣,自己的名声算是毁尽了,还给天下留下一个大难题。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如此。 但数月相催,阎罗促命。 在嘉靖看来他没有的选。 嘉靖说道:“周卿,朕老了。苟延残喘,不过半年而已。你知道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八章 君要臣死 第四十八章 君要臣死 周梦臣听了。立即跪下去,说道:“陛下,臣万万不敢窥视圣体,陛下的病,臣真不知道。不过在臣看来,陛下龙体康健。这定然是庸医误诊。” 周梦臣说的话是真的。但是他对嘉靖的病情,也是了解的。 周梦臣真都没有他窥视嘉靖的身体状况。因为他知道这一件事情太敏感了。特别是他作为首辅,身处嫌疑之地,就更敏感了。 而且周梦臣也不用去窥探,因为在医疗这一块,周梦臣的人脉太多了,资源太多了。 是的,嘉靖用是太医。奈何而今周梦臣创造的外科医生体系,已经不能说是外科医生体系了,而是新中医体系。 周梦臣将解剖,实证,已经很多外科技术与思想被李时珍与很多中医大家融入到了原本的中医之中。形成了一个新的中医派系。周梦臣对这一块不大懂,但是最少这些思想不仅仅反应在开刀上,还在各种用药上。 总之,这是医学最前沿的地方。几乎所有的成名郎中都主动或者被动接受过这些新学派的洗礼。 周梦臣的思想作为他们学派主要思想。甚至很多郎中对周梦臣行弟子礼。 其实,中医一直以为都是援引古代哲学的。中医的阴阳寒热温病等理论,其实都是中国古代哲学理论。引申到中医理论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另外一个原因。 固然是医生的待遇要比寻常百姓好,毕竟凭借手艺吃饭的。只要医术高超,即便是达官显贵也不敢得罪,毕竟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求到门前的一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中医的理论与读书人所读的书,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一个人读书读的好,转过学医,是比较容易掌握其中精髓的。 所以,周梦臣的气学现在有成为显学的样子,周梦臣提出的种种理论,自然被当世医家所重视,成为他们分析病症的路径之一。 周梦臣既然有这么宽阔的人脉,很多事情就无需刻意打探,只需汇集一些零散的消息,他就能推断出嘉靖的病情,并且八九不离十。 毕竟,一些秘密,在某些圈子就是公开的。而嘉靖的病如此之重要,一个治不好是要人命,太医在治病的时候,即便再保密,也忍不住与当代最顶尖的神医交流一下,求知点。 这种指点很私密的。寻常人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周梦臣却很容易拿到。嘉靖不知道周梦臣到底知道不知道,不过这也不要紧了。他微微一叹,说道:“我记得,周卿当年说为朕求长生之道。而今何如?” 周梦臣一听心中微微一凛,知道嘉靖转入正题了。他语气也有一丝丝坚毅,说道:“陛下,人有三种死亡,第一种是肉体的死亡,第二种乃是世界上所有人你挂念,或者挂念你的人死亡。是另外一种死亡。第三种,就是世界上所有知道您的人都不在,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臣不昧,愿意播陛下圣明于天下。令千万年之后,百姓依然怀念陛下。” 嘉靖忽然一笑,说道:“周卿不愧为读书人。这也算是三不朽另外的说法吧。只是朕要的从来不是这种长生。笔你们读书人手中,朕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今生今世都没有想过有什么好名声,更不在乎什么身后名。” “周卿,其实朕不是刻薄的君主。当年你说殉死。朕也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只是太子不在了。你觉得比周亚夫如何?” 周梦臣知道自然周亚夫。周亚夫之死,是西汉非常有名的冤案。三百木甲造反于地下,更是荒诞无比。最重要的其实一句话:“此怏怏非少主臣。” 这也是而今嘉靖对周梦臣的判断。 周梦臣能文能武,文是天下大宗师。科举内容都要周梦臣来改,武更是天下第一名将,南征北战,没有一场败仗。这是一个十岁孩子能够掌控的大臣吗? 自然不能。 这就是嘉靖按捺不住的杀机。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明年到任。自然会退居二线,如果陛下不愿意的话,臣而今就愿意退位让贤。臣可以对陛下发誓,回到武昌之后,十年之内,不出武昌城一步。” 这也是周梦臣的真心话。 周梦臣不愿意将局面闹出这个地步。如果嘉靖答应的话。周梦臣决计愿意信守诺言。 嘉靖摇摇头,说道:“还是周卿,你让我知道,这漫天神明都是虚妄。那你发誓又有什么用处?朕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发誓的时候,信誓旦旦,之后,却浑然不在意的人太多了。” “周卿,你这是拿朕当傻子,或者是想糊弄死人?” “学司马懿啊?” 司马懿指河为誓。然后随即将这誓言给吞了,就好像吃一个黄豆一般轻松。让天下人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嘉靖这样的老阴谋家,自然不相信,什么狗屁誓言。有什么用? 嘉靖在。他不用任何誓言。他自信能压住周梦臣。 他不在了。他才十岁的孙子,不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眼前这位老臣。 誓言又有什么用? 周梦臣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嘉靖一挥手,让人取来一个铜瓶。说道:“这是下面新送上来的毒药,吃了之后,数日之后,就病重不起。一般不会有什么破绽。” “你我君臣这么多年。我也不忍心如此。但这是朕所能想到保全爱卿的办法了。卿死于任上,朕定然办好你的后事,因为军功封武国公,令长子嗣位,世袭罔顾,与国同休。另外,太孙很喜欢你女儿。朕破例让他入宫为嫔。有大明一日,就有周家的富贵。” 周梦臣脸上毫无表情,看着嘉靖。眸子冷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嘉靖说道:“周卿,朕读史书,很多时候就在感慨,有些人当死不死。如果他那时候死了,就是忠臣良将,光耀千古。但是当时一苟延残喘。就留骂名于百世。其中权衡,千古之命,你可要好好想想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也想过,如唐玄宗,如果早死十余年,史书上又该如何落笔?想来功绩不下于唐太宗,唐高宗,不过谥号是宣宗,还是昭宗,总不可能是玄宗吧。” 周梦臣话音之中那种浓浓的嘲讽意味,再明白不过了。 黄锦顿时跳起来,说道:“你大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已经为你考虑了。你虽死,朝廷会厚待你的家属,以一人之命,换家族百代荣华富贵。你要想清楚啊。” 黄锦虽然与周梦臣关系不错,但是在关键时刻,他还是站在嘉靖这边。他不是非要周梦臣死,而是担心,周梦臣会闹事。 谁都知道,周梦臣不是一般人。 在朝野之中,在军中,在民间有广泛的号召力。甚至有一些地方都拿周梦臣当圣人。 正因为有这样的影响力,才是嘉靖不得不让周梦臣死,不得不要周梦臣的命。只是同样的事情,周梦臣如果不肯死,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周梦臣的反抗,不会是寻常的手段。 周梦臣说道:“陛下,您信不过臣,臣又怎么能信的过你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周某人还有一些余荫。我儿但凡有些出息,想来都会想报仇的。即便,他不想报仇,那陛下就相信他不想报仇?” 嘉靖一时间语塞了。嘉靖怎么可能相信?定然会斩草除根。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四十九章 恕不从命 第四十九章 恕不从命 “况且,”周梦臣抬起头来直视嘉靖,说道:“陛下说的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的。我周某人出将入相,为大明立下这么多功劳,在致仕的时候,封一个国公,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却要我用一条命去还,天下间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吗?” 周梦臣内心之中隐隐有些快意。 是的,周梦臣被嘉靖摆拨了好几次。如果说周梦臣内心之中,一点怨言都没有,那是假的。只是碍于嘉靖的身份地位而已。周梦臣为了大局着想。也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天下大局。 而今,忍无可忍很久无须再忍了。 嘉靖有几分恼羞成怒了。 周梦臣揭穿了他的老底。以嘉靖这样多疑的人,又岂能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重要性的。是的,他给周梦臣的殊荣。是给死人的,不是给活人的。 黄锦都不敢接话了。 因为这么多年,这是第一个对嘉靖如此态度的人。 嘉靖脸色阴沉,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你想到了,不应该这个时候说出来。你不说,有些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你开了一口,朕如果不做的话,岂不显得朕小气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似乎嘉靖此刻的说的不是周家满门。淡然说道:“陛下英明。臣自诩也是一个聪明人。陛下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臣这个聪明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吗?” 嘉靖猛地一惊,皱起了眉头。随即说道:“不管你有什么布置,杀了你。什么布置都没有用的。” 周梦臣说道:“是的。我在宫中,命如草芥,陛下想拿走就拿走。不过,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我一人之生死,令治乱轮转,不知道是泰山还是鸿毛。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收拾这个局面。” 嘉靖听了,心头一紧。 这话如果是别人所说,嘉靖是决然不信的。因为他不详细他有这个能力。但是周梦臣说出来,让他不得不三思,再三思。 因为周梦臣似乎真有这个能力。 不过,嘉靖越是担心,就越是表现出轻蔑,说道:“周梦臣,你休要胡言乱语。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以不信。臣头颅在此。陛下可以随时来取。” 随即周梦臣不跪了,而是盘旋坐在地面之上。 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黄锦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午夜的风声,还有漫天的星光,才让知道,这里的气氛并没有凝固。 周梦臣看似有恃无恐。 但是内心之中,还是忐忑之极。 他说的容易,但是他的确没有什么能颠覆天下的准备。 而今的大明天下,有太多周梦臣的心血与梦想,如果真有一天,让他在保全大明变法成果,与自己的性命,以及自己一家的性命。 周梦臣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有些东西总是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但是会不会比一家人的性命都重要。却不知道。 只是周梦臣知道,嘉靖这个超级疑心的人面前。不需要真要做什么。只需让他相信就可以了。 嘉靖也在反复思量。 嘉靖对于拿下周梦臣有充足的信心,但是而今,也有一些担心。 如果嘉靖不是寿命到头。他不担心周梦臣这个威胁。因为嘉靖有信心,不管周梦臣搞出什么样的乱子。嘉靖都可以将局面安定下来。 但是嘉靖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拿下周梦臣。不就是为太孙扫清障碍与威胁。如果因为今日之事,反而埋下了祸根。岂不是本末倒置。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说这些,朕就不会杀你了。从你刚刚说的话。今日你就不得善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心中微微叹息一口气,说道:“陛下,外面有一些人应该动起来了。不如老臣在这里陪陛下说说话,看着外面有什么结果。” 嘉靖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好,朕好久没有与周卿谈了。” 嘉靖给了黄锦一个眼神,黄锦立即会意,退后几步了。立即去布置了。 且不说,黄锦这里的手段。 在宫外,徐渭一直在等消息。前半夜似乎什么消息都没有。 “徐兄,锦衣卫动了。”何心隐忽然跑出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徐渭说道:“锦衣卫那边有安排。就看大人的安排了。咱们陛下还是太小气了。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区区锦衣卫算什么,重要的是京营。京营有消息吗?” 这就是双方准备的不同。 周梦臣这边的准备,不是别的。就是政-变。而嘉靖那边以为是拿下夏言,拿下严嵩的翻版。重要的是锦衣卫。这也是周梦臣与之前所有的首辅不一样。 周梦臣是从下面一步步的走上来的,周党之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文臣武将,乃至于鸡鸣狗盗。周梦臣为了避免嘉靖的注意,一直在注意压制自己。 而今,既然不用压制了。自然全面爆发出来。 周梦臣敢进宫,也是将各种情况都安排好后。所以各方面都有预案。 何心隐说道:“暂时没有消息。” 徐渭说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还有宫中太子妃哪里情况如何?” 何心隐说道:“夫人过去了。” 徐渭一愣,说道:“这件事情怎么能让夫人去?” 何心隐说道:“我反复盘算过了,只有夫人才最合适。而且夫人也知道了。” 徐渭咬着牙说道:“你从来无法无天,不按大人的意思来办。” 何心隐说道:“大人将这里交给我们,就是希望我们能办好,而不是让我们按着大人的意思来办砸。大人都安排了好了,要我们做什么?” 徐渭说道:“大人要我们就是掌控局面,遇见预料之外的局面去补救,而不是让你标新立异,胡乱插手。” 何心隐冷笑一声,说道:“这件事情,你去做便是了。我就不在这里了。”随即何心隐起身就准备走。 徐渭说道:“你要去哪里?” 何心隐说道:“你不用管了。我不是对大人的计划有什么看法,都是正奇相合。正的事情,就是你来做,奇的事情,就让我来吧。” 随即何心隐就离开了。 徐渭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个江南大侠。” 徐渭看着各方面汇众过来的情报,暗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整个北-京城之中,此刻有四个战场,第一个战场,就是周梦臣与嘉靖所在西苑,周梦臣也埋了伏笔,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到。第二个战场,是最重要的战场,那就是京营。不客气的说,谁控制住了京营。就是谁赢。第三个战场,就是厂卫。厂卫虽然不重要,但也是控制皇城周围的武装力量。第四个战场就是东宫了。 东宫这个战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因为,这是关系到如何收场。 这也是周梦臣最揪心的地方,他不可能重立一个皇帝。也不可能自立为帝。最好的办法还是太孙掌控继位。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太孙站在周梦臣这边。 如果不是的话,周梦臣就不知道如何收场的事情。 只是第四个战场的重要性,是在前三个战场全部搞定之后,才体现出来的。如果其他战场都一败凃地,第四个战场都无所谓了。 只是各方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外面,天低星阔,星光如炬,满目如雪。无数人踩着雪色的星光,快步挺进。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章 锦衣卫陆家 第五十章 锦衣卫陆家 此刻锦衣卫已经到底了消息。 锦衣卫北镇抚司。 锦衣卫各千户都在正厅落座,而在外面,锦衣卫大队小队,都肃穆而立。不敢交头接耳。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有大任务,但是不知道什么任务。 成国公朱希忠此刻也在锦衣卫坐镇,他满脸肃穆,说道:“奉陛下密旨,首辅周梦臣图谋不轨,令锦衣卫抓拿周梦臣,并一众党徒。” 成国公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国公,那可是周首辅啊?”一个千户问道:“请问有驾帖吗?” 周梦臣的影响力可见一斑,即便锦衣卫的人都不敢乱动。而驾帖是锦衣卫捉拿官员所需的文书,一般是要让户部批的。但是谁都知道,这种任务,是不可能有驾帖的。是皇帝密旨。 他这样问,不过是下意思想要拖延而已。 “大胆。”成国公大喝一声,说道:“此人勾结乱党,立即拿下。” “是,”立即有两三个小校出列,要将这个千户拿下。 “谁敢-----”一声暴喝,一个人走了过来。 成国公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陆焕。 而今的陆焕已经在锦衣卫之中推到二线,回到南镇抚司挂了一个闲职。锦衣卫的任务即便上不见他了。对。陆焕而今也领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俸禄,但是仅仅是挂名而已。 成国公皱眉,说道:“陆焕,你是什么意思?” 陆焕冷笑一声,说道;“什么意思。没有是什么意思。只是我陆家的人,不能让你随意作践。” 成国公此刻也明白了,说道:“陆焕我记得你与周梦臣有交情,但是此刻不要自误。” 陆焕说道:“我与周梦臣的交情。早就恩断义绝。今日仅仅是秉承一片公心。诸位听我的,在这里坐着,喝茶到天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我们都不好交代。” 成国公说道:“陆焕就看清楚,这有圣旨。” 陆焕好像没有听见成国公说些什么。而是说道:“左顺门的时候,是我大兄第一次冲出去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大兄在十几年后才得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朝野内外遇见多少白眼。这还是有陛下护住的。而今陛下快七十了。你们也要为自己想想,今日下手容易,明日想活就不容易了。” 这些锦衣卫中层将领,一个个不敢多说话。有几个更是将目光从陆焕与成国公之间来回挪移。 其实,他们对陆焕的话,很明白。 一来,陆炳秉承锦衣卫几十年,他的旧部不是那么容易去掉,而且陆炳年轻的时候,为了嘉靖很是敢打敢冲,左顺门第一个冲出来杖责大臣。但是到了年纪大了,更明白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之后,就变得多栽花,少种刺。对文官士大夫,很多事情都网开一面。 他们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他们也都知道。 锦衣卫这差事是一时的,性命是自己的。这是陛下春秋鼎盛的时候,更不要说而今嘉靖性命不久了,锦衣卫也是有小道消息的。 一旦他们而今将周梦臣这般重臣拿下了,未来新帝登基,要收买人心,将他们这一帮人送出午门斩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二来,也是陆炳的下场,让锦衣卫上下心寒。 陆炳是为嘉靖而死的。但是嘉靖伤心归伤心,虽然给了死后哀荣的,但是陆家在锦衣卫的权柄却不在了。陆炳在的时候,锦衣卫上下都是陆家家奴一般,但是而今陆炳的几个儿子都不在锦衣卫了,而陆焕这陆家在锦衣卫之中唯一的代表,也被边缘化了。 在陆炳在的时候,陆家是大明顶级世家之一。但是而今,什么破落户都能在陆家门前撒野了。 很多锦衣卫的老人,也暗暗为陆家不平。 陆炳就这样了,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小喽啰了。即便再拼命又怎么样?别是有命赚钱,没有命花钱。 甚至陆焕之所以被周梦臣说动。来趟这一趟浑水。 并不是因为两人的交情,正如陆焕所言,他们两人的交情。在陆炳死的时候,就一笔勾销了。但是陆焕不能不为陆家着想,不为陆炳的几个儿子着想而。 或许在嘉靖看来,这是正常的。 这职位又不是一个人的。陆炳既然不在了。陆家就不能在锦衣卫的位置上了。毕竟锦衣卫这样的要职,不能父子亲戚相承。 这一点陆焕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陆焕觉得,以陆炳一生功绩,数次救驾。也应该有所封赏。最少让陆家子孙有安身立命的办法,而不是现在这样了。陆家的门槛一落三千丈。 当年,他从不拿正眼看的人,成为了陆家高不可攀的人。 这也是嘉靖刻薄的本性。 嘉靖用某个人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各种殊荣。但是不用这个人的时候,嘉靖根本不会为他着想。他们是什么下场,嘉靖从来不挂在心上。 嘉靖这种本性,是挂在骨子里的。皇帝吗,唯我独尊,又怎么会知道为别人着想。 在他看来。陆炳陪葬寝陵,已经是给陆炳的殊荣了。却不知道陆家该怎么办。陆炳刚刚死的时候,嘉靖还有一点照顾,陆焕专门负责海外情报。但是奈何,海外情报在大明本来就是一个冷门的事情,嘉靖刚刚开始还留意陆家。但是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很多事情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成国公府掌控了锦衣卫,自然要清理旧人。陆家的处境就更加不堪了。 这种情况下,陆焕被周梦臣言语所动。做出一搏。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陆焕对陆炳之死,一直有一股恨意。 是的,因为陆炳之死,陆焕甚至与周梦臣绝交了,但是陆炳之死,周梦臣的责任真的很大吗?其实不然,只是有一个真正的凶手,陆焕一埋在内心之中,不敢宣之于口而已。 正是嘉靖。 不是嘉靖,陆炳何以用死谏。 此只是陆焕知道,这股恨意或许一辈子不得宣泄,而今面前是他唯一的机会。 成国公见陆焕无视他,大恨,说道:“拿下他。” 陆焕冷笑一声,忽然拔剑。几步之间,一闪而过,丝毫不留手,长剑刺穿了成国公的喉头,鲜血喷射而出。成国公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双眼之中充满了疑惑。 不明白时局忽然变成了这样。 这也是嘉靖之流不明白的事情。 他们并不喜欢的,觉得约束了自己的规矩,其实在保护他们。他们一次次各种规矩,视为无物。觉得可以用这些法律,规矩来对付别人。甚至越过这些东西。来随意出手的时候,这些规矩的神圣性都荡然无存了。 不能保护其他人的规矩,终究也不能保护自己。 就在他们在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时候,难道还要别人守规矩? 周梦臣一开始就将这一场行动定义为一场政-变。既然是政-变,难道还怕杀人。不管是国公也好,大学士也好,乃至周梦臣这个首辅也好。卷入这场政-变之中,能不能保全身家,都不好说了。 毕竟,周梦臣很多形式风格有很浓郁的战场风格。在战场上想获得胜利,首先不能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所谓慈不掌兵。 其次,不要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毕竟要让手下人视死如归。最好的办法是自己以身作则,也视死如归。 这些道理,成国公估计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他仅仅觉得这是一场秘密抓捕。却不知道,这是他性命的终结。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一章 辕门之争 第五十一章 辕门之争 京营的反应是比较慢的。 因为嘉靖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当锦衣卫失控的时候,他才意思到,所以才令英国公京营出营,控制京城秩序。 只是英国公匆匆忙忙整军,正要出营的时候。却见营门之处,有三五十骑已经控制了辕门。 英国公上前一看,双方的火把打得通明,他自然认出来了,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戚继光。 英国公立即上前,说道:“云中侯,你这是何意?” 戚继光手一翻,高举一封圣旨,说道;“奉圣喻,英国公图谋不轨,深夜领兵出营,谋大逆。令云中侯捉拿。” 英国公一听,顿时大怒,说道:“我知道,你是周逆的弟子,而今生死攸关,你可不要自误。” 戚继光冷笑一声,说道;“自误的是你。英国公世代忠良,可不要因为今日坏了祖宗之名。”随即戚继光驱马上前,说道;“诸位,京营什么时候要深夜出营的,而且目标是皇宫附近,尔等都是国家忠臣良将,而今更是要明辨善恶,否则一失足是千古恨,会牵连家族子孙的。” 此言一出,很多将领都窃窃私语。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也是英国公掌军的弊端了。英国公岁地位很高,但是在军中毫无威望的。但是戚继光是谁?破青城,平倭寇,更是饮马河大捷,从无名之辈成为大明侯爵。是将士们的偶像。更不要说军中章程,十之七八都是戚继光手中编纂出来的。 这种无形的声望,更是让戚继光的话有人相信。 如果是丰国公李儒在这里,定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无他,丰国公虽然战功不如戚继光,但是毕竟身份尊贵,有真正打过仗,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人。在军中有自己的死忠。 就是那种一声令下,连皇帝都敢杀的死忠。每一个将领都有一些的。或曰家丁,或云死士,毕竟在战场之上,没有这些人,将领很少能活下来的。 更是有自己的旧部。 在这种嫌疑之地,英国公能指挥动的人。 但是英国公多少年没有打仗了,英国公府的家将,也都变成看家护院的人手,他在军中的管理都是靠着皇权的背书。而今他这样的举动,再加上戚继光手中有圣旨。自然让很多人犹豫。 英国公知道这局面不能这样下去,他即便知道戚继光手中的圣旨是假的,那又如何?能让全军上下清楚?不能的。 毕竟大部分将士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圣旨。拿一块黄布一卷,他们都分辨不出来。而且戚继光的圣旨,未必是假的。以周梦臣的人脉,仿造圣旨弄个真的,盖上一个萝卜玉玺。不要说这些士卒认不出来,就是专门管圣旨的,也要分辨一阵子。或者通过查存档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 要知道,徐渭在古玩上也是很有造诣的。 一般来说,在古玩上有造诣的人,在作假上也很有造诣。 即便能分辨出来,等分辨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英国公心中暗道:“此刻。也唯有下手了。”英国公一挥手,他身边百余骑立即准备出动了。 只是他快,戚继光更快。 因为戚继光拿假圣旨,不过是为了瓦解军心。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在军中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刀枪说话。 戚继光根本没有等身边的护卫,而是纵马长驱。在无数火把照耀之下,戚继光带着一阵风冲过,惹得无数火把上下翻涌,灯光更是飘忽不定。 英国公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戚继光已经冲到他身前了,长臂一伸,将英国公整个人倒扣在自己马上。 英国公整个人都蒙的。下意思想要反抗。却被戚继光单手抓住腰带,好像一个小孩子一般,高举过头顶。大声喊道:“逆贼已经被拿下了。尔等还等什么,还不拨乱反正。” “是。”忽然有一些动手了,将忠于英国公的人马围在中间了。 一时间,军中大乱,最倒霉的是那些什么也不知道将领,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营中乱成一团。 戚继光这才带着英国公回到辕门之下,将英国公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立即有亲兵将英国公身上的武器,甲胄全部扒了下来,五花大绑绑在一起。 英国公目光狠狠的看向戚继光,说道:“我本以为周公,不是那种谋逆之辈。没有想道,你潜伏京营之中,秘密接纳将领,真的图谋不轨。” 戚继光轻轻一笑,说道:“我师傅说过一句话。别人以某些事情为借口向你发难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英国公一愣,目眦欲裂,咬着牙说道:“乱臣贼子,老天是不会放过你的。” 戚继光说道:“说实话,今日这个局面,都是因为你。” 英国公冷笑说道:“因为我?事已如此,何必污蔑我。” 戚继光说道:“不不不,怎么算是污蔑我,京营情况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凡是老师旧部,不许调入京营之中。京营之中,虽然有一些老师的旧部,但是少之又少,最多的应该是丰国公的旧部。” 英国公说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丰国公参与了此事?” 戚继光说道:“没有。丰国公远在南京,自然不会参与。但是老师说起一件旧事,就让很多老丰国公的旧部答应帮我们做事了。” 英国公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有几分不可思议。 戚继光说道:“对,老丰国公之死,这一件事情,英国公难道贵人多忘事。” “这事不是我做的。”英国公厉声说道:“我何须做这等事情。” “对。”戚继光说道:“我老师也揣测是丰润伯曹家,或者是东宁侯焦家。只是如果没有英国公插手,丰国公府会这么多年,查不出来吗?” 英国公微微一愣,语气之中有几分心虚,说道:“我只是不想我们班勋贵之间,再闹得生分了。” 戚继光说道:“理解。这样的话,你可以去给丰国公说。” 戚继光随即对左右说道:“堵住嘴。看管好,他还是有大用的。而今是不能死的。” 是的。京师政-变最担心的是外地的反对,但是军事上,因为嘉靖对周梦臣的排斥,周梦臣的旧部都没有在京师,自然分布在天南地北,所以周梦臣在京师做的事情,不用担心这些人的反对。 当然了,周梦臣也很清楚,他麾下的将士大多也是忠于大明的。故而周梦臣政-变或许可以的。但是如果真要自己称帝,周党都要分裂。 而在外地对周梦臣唯一造成威胁的人,就是丰国公李儒。 丰国公坐镇南京,南京乃是大明陪都,有名分。而今军改之后,南京也是重镇,有数万雄兵,然后江南更是有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江南反对新法的人太多了。 如果丰国公有意的话,能在南京另立政权。 这并不是周梦臣所愿意看见的。所以英国公就是周梦臣送给丰国公的礼物。不指望丰国公因为这一件事情就答应什么。最少有的谈。 戚继光眺望皇宫方向。只看见内城的城墙。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其他方向怎么样了。”他没有时间担心,因为拿下英国公开始,稳定京营才是他的目的。 只是京营这么大的动静,在内城城墙之上,远远都能看见。要比锦衣卫的动静大太多了,此刻已经有人将他消息禀报给嘉靖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二章 宫中火起 第五十二章 宫中火起 “你告诉我的长生之道,到底是真的,还是骗朕的。”嘉靖问道。 此刻应天阁上,周梦臣与嘉靖都在等消息。嘉靖才问出这个内心之中深处盘旋以久的问题。 想来此刻周梦臣没有必要骗自己了。 周梦臣一愣,他没有想到嘉靖会问这个。他淡淡一笑,说道;“陛下,我在这上面是一点没有骗陛下。很多时候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人身上的秘密,不知道有多少,我们而今了解是很浅薄的。现在我们仅仅知道,人体是有细胞组成的,而细胞内部的结构是怎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功能?臣也曾经想过制造一个与人体一般无二的机械,但是其中难题之多,陛下也是知道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是而今可以比拟的。纵然从今天开始,不间断研究,估计是三百年之内,不要想什么长生之事。” “能得天年而终,已经不错了,陛下,臣也是凡夫俗子,如果真有办法长生不死,臣又岂能不想啊?非不愿也,实不能也。臣早年的确长生之念,但是几次下来。臣知道已经没有希望在臣有生之怀念的完成这一切,这才汲汲于功名。求个三不朽而已。” 事已如此,周梦臣也没有全部说实话的意思。毕竟,有些话说出来,非但不能增加可信度,反而引得更多怀疑。 嘉靖依然不信。周梦臣只能说道:“陛下,可知天地之初,一些生物本来就没有寿元这个概念的,他们可以永远生存下去,但是再强大的生命,也会遇见很多问题。因为数量稀少,那就是会绝种。于是后来的生物有了繁衍这个概念,但此刻又出现一个问题。繁衍出来的物种太多,会挤占资源。 就好像而今的中原,明显是地少人多,每一个人都挣扎求活,才有这么多不忍言之事。后来,也是因为繁衍数量太多,甚至摧毁了原本的生态关系,从来倒是整个生物的灭绝。于是生物就进化出淘汰机制,有了寿元这个概念,当生物完成繁衍任务之后,在一定年份就会死。” “如此一来,让种群代代相传,以至无穷。纵然有天大的灾难,只有一些生物活下来,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再次繁华起来。” “生老病死,这对一个人来说,是逃不过的轮回,但是对一个种群来说,却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案。充分验证了陛下之前证明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嘉靖愣愣出声,似乎也注意到自己身边,还有人。他喃喃地说道:“复返先天,复返先天,原来道书之中,并没有骗我。说,这复返先天,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朕绕你不死。” 嘉靖的脑袋非同一般。 周梦臣仅仅是将微生物的一些演化规律告诉了嘉靖而已。但是在嘉靖这里,却成为了另外一个情形。 所谓先天没有寿元概念的,应该就是天人,或者神兽。想要长生不死,就必须能复返先天。当然了,先天在道家也是很复杂的词汇,既指天地未开之前,也知道人在未出生之前的状态。 总之,周梦臣的话,给了嘉靖很多的遐想。 似乎是殊途同归。不管是道家修炼法决,还是周梦臣所提倡的道路,最后都指向了这里。 如此一来,长生之道或许是真的可以。 嘉靖虽然知道,即便是真有可能性,而今他也用不少了。只是他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岂能不想知道答案。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今这个生死关头了,嘉靖还有心情关注长生?说道:“陛下,臣不知道。” 嘉靖鼻音猛地重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如果知道。早就告诉你了,何必等到今日。”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焉知,尔等不想要一个老不死的皇帝。” 嘉靖此言一出,周梦臣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嘉靖是有名的不好伺候。如果有可能,很多文官未必不想换一个皇帝。 正当,周梦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 忽然有一个小太监跑了上来,在黄锦身边耳语几句,随即黄锦立即告诉了嘉靖。嘉靖听了大惊失色。说道:“什么?这是真的吗?” 黄锦指着一个方向来说:“陛下,那个方面的光芒不大对劲。” 嘉靖抬头一看,却见正是京营大营方向。而今整个京营大营都灯火通明。反应在夜空之上,将星空一熏染出一的片红色。 夜深人静,远远听到了京营大营发生了变化。但这变化仅仅在营地之中,似乎没有丝毫出兵的样子。 正印证了嘉靖刚刚得到了消息。 嘉靖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周梦臣,你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周梦臣这个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自然不想,我如果想造反,就不会来这里了。我来这里就是将性命交给陛下,就是想让陛下以天下为重,这一场闹剧,到此为止吧。”嘉靖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有几分癫狂,说道:“我这一辈子被人威胁过,我今日就杀了你,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随即嘉靖从身边逃出一柄火铳来,立装填子弹。点燃了火绳,嘉靖颤颤巍巍的手,对准了周梦臣。 似乎只要一下,就有弹丸喷射而出,将周梦臣给生生打死。 周梦臣虽然之前有过很多次预判,但是这次一条失算了。 是的,嘉靖从来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但嘉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理智的人,可以说没有谁能一直保持理智,特别是现在的嘉靖。 嘉靖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对于一个如此热爱生命,或者说贪生怕死的人。他内心之中岂能没有一点点感触。内心之中,岂能没有一点点焦虑。 自然是有的。 很多时候,嘉靖是能够控制这股焦虑的。但是而今却不行了。 嘉靖一辈子没有大臣身上吃过多少亏,吃亏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杨廷和手中。但是杨廷和与他儿子,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而今他临老,反而让周梦臣给蹬了。 嘉靖如何甘心? 更让嘉靖不甘心的,是他根本没有办法翻盘了。 有赌不为输,是因为即便此刻输了,接下来还有赢的机会。但是嘉靖而今是等不到下次了。如何不让嘉靖恼怒。此刻嘉靖心中暗道:“我死后,管他什么样子的。我信了,周梦臣真能调动军队入宫不成?且先杀了周梦臣,再做计较。” 周梦臣额头上冷汗露出来了。 嘉靖判断地对,周梦臣对京营的控制,只是能让京营留在原地不能动,而不能驱使这些军队去打皇城,估计当场都哗变了。毕竟这些士卒即便再蠢,也知道,皇宫代表着什么。 人心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大明天下还没有到人心丧尽的地步。 不过,这并不代表周梦臣在宫中没有安排人手。周梦臣没有一定拿下嘉靖的意思,不过是要给嘉靖一点点威胁。好让嘉靖认识到周梦臣的重要性,不让嘉靖轻易对周梦臣动手。 只是不知道是信号的问题,还是其他的原因,宫中西苑黑乎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一束火光从黑暗之中喷涌而来,片刻之间,点燃一大片房子。西苑一时间乱套了,就火的救火,提水的提水。 谁都看得出来,这火不正常。不是人为的才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宫变 第五十三章 宫变 这火距离应天阁很近,不过两三里远,就在西苑之内。 嘉靖愣了一会儿,说道:“是冯保对吗?” 周梦臣说道:“圣明不过陛下。” 嘉靖说道:“冯保他如何敢?他如何敢?朕是如此信重他。” 周梦臣说道:“陛下,您为冯保着想过吗?” 嘉靖一愣,说道:“朕要为这个奴婢着想?” 周梦臣说道:“陛下将冯保派到臣门下的时候,他就与臣有所牵连了。陛下,要除掉我,想来我这些弟子是一个都逃不过的,纵然陛下信任冯保,宫中其他大裆头,能容得下冯保吗?” 嘉靖说道:“是了,朕念他的才华,本想放他一马。没有想却被他反咬一口了。” 嘉靖对周梦臣感情复杂,他对周梦臣存了,杀其人用其事的想法。 这才是他留下冯保的原因。 毕竟综合性科研人才,能够主持一个实验室的人才,在整个大明都是缺少的。而冯保是其中一个。正因为如此,嘉靖才没有动冯保。 随即,嘉靖一愣,说道;“不对啊。朕了解冯保。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不会如此轻易将自己陷入如此处境。你到底给了他什么?” 周梦臣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就在这个时候,数百人忽然跑到应天阁下面,黑压压的跪倒在下面,说道:“陛下,宫中起火,奴婢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嘉靖冷笑说道:“还真是死罪。周卿,你是何时在这里埋下这些人手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这些人手可不是安排的。他们就是玻璃作坊的工人,乃至于大内印书坊的工人。不过是摆个样子而已,不会真动手的。就如陛下的大汗将军一般,毕竟这座应天阁是木头造,一个不小心。” 周梦臣指着南边已经燃烧着的院子,大概就是玻璃作坊,实验室,印书坊都建筑全部点燃了。 周梦臣真正要收买的是冯保,不要小看冯保的能力,这些冯保下面管的各衙门,几乎都在冯保的控制之下。而真正能让冯保听话的,不是周梦臣的利益相关。 而是一封书信。 不是别人的书信,而是太子妃的书信。 有了太子妃的书信,这一次宫变就是太子妃与太孙代替陛下的权力斗争。虽然其中还有其他东西,比如臣权对君权的再次侵蛀,但都能遮掩在这个大标题下面。 而今见了冯保过来。周梦臣相信,一切都尘埃落定。 周梦臣说道:“陛下,而今我们君臣可以谈谈吧。” 嘉靖忽然打响了手中的火铳。 周梦臣只觉得头上有凄厉的风声飞过,片刻之间,浑身就冒了一身冷汗。 嘉靖忽然脸色灰白,说道:“谈?谈什么?” 周梦臣说道:“这场闹剧,改收场了。” 嘉靖说道:“你必须要先告诉我,宫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锦衣卫与京营的失控,嘉靖还有借口,毕竟他本来没有将这一件事情想得那么重要,一句话轻敌了。谁知道周梦臣不按套路出牌。 居然真敢政-变,敢造反? 但是宫中的事情,嘉靖必须搞清楚,否则他将来死得不明不白都有可能。 周梦臣说道:“臣在此之前,派贱内去拜访太子妃。” 嘉靖与周梦臣之间的谈话,又进入下一阶段了。而真正决定他们两人谈话进度的,却是一个时辰之前,李云珍与太子妃的谈话。 一个时辰之前,太子妃与李云珍相对而坐。 太子妃震惊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手帕交上来就来这一件事情。 历史上太子妃陈氏,在嘉靖三十七年就病死了,因为是嘉靖三十二年成婚之后,连续生了一男一女,全部夭折了。身体上的痛楚,与心理的打击之下,最后撒手人寰。 而李云珍改变了太子妃的命运,从一开始,李云珍就是太子妃的主治大夫。从嘉靖三十二年,一直调理到嘉靖四十年,最后才终于怀孕,一举得男。 甚至这个男孩让景王彻底出局。 太子妃对李云珍的感觉就不用说了。 但是感激归感激,但是有些话,却也是不该说的。 李云珍也没有什么技巧,学着何心隐交给他的话语,说道:“陛下年纪大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太子必然会登基的。但是太子登基之后,朝野上下的事情,不就是你来掌总。你心中必须有一个章程啊。” 陈氏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章程。不过按太子的意思来办,凡是都让内阁拿主意,倚重高先生就行了。”他微微有一些疑惑,说道:“你怎么说这个?” 李云珍说道:“其实我也该说这个。今日我是来向你求情,与告别的。从今之后,我们姐妹恐怕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陈氏大惊,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李云珍将一切全部说了出来。说道:“今夜,陛下就要捉拿我周府全部,已经与我家相公走得近的官员,朝野上下,大概有去个七七八八了。” 陈氏说道:“老爷子是要做什么?” 李云珍说道:“老爷子这是为太孙着想啊。觉得我家老周,功高震主。” 陈氏说道:“这,这,这-----,老爷子也真是的。” 每一个人都有远近亲疏。虽然太子亲近高拱,但是陈氏更亲近周梦臣。别误会,这种亲近并不是男女之情,就是因为陈氏与李云珍之间的交情在。他更将周梦臣当成自己人。而不是高拱。 并不是说,他不相信高拱。只是更相信周梦臣而已。 而今嘉靖要杀了周府全家。陈氏于心不忍,但是他又能怎么做。嘉靖几十年积威,可不是说的,她一个儿媳,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李云珍说道:“其实,我家老周不在了,我也就一个死。只希望我死之后,娘娘能庇护我家两个女儿,他们也算是与太子一起长大的。而今也只有娘娘能庇护他们。” 李云珍说周梦臣的女儿与太子一起长大的。说起来也不算错。 李云珍常常出入宫廷之中。周素问与太子同年生。李云珍与陈氏闲聊的时候,谈起这个孩子。陈氏就让李云珍抱来看看,许是母亲是蒙古人的缘故,小素问身体强壮,而且不认生。与太孙见过几面。毫不留情的件揍了太孙一次。吓得李云珍连连谢罪。却不想太孙哭过了,反而更向与素问玩。素问越不理他,他越往身前凑。甚至素问不来宫中,太孙就要闹腾。 如此一来,李云珍不得不天天来宫中,带着素问过来,太子也见过素问,还问过,素问要不要当太孙的小媳妇。素问说不要,因为太孙打不过他。 当然了,在七岁之后,素问就再也没有来过宫中。 因为年纪大了,有避嫌了。 陈氏说道:“你说这话,我能做到一定会做到的,素问虽然不是我女儿,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岂能不管。只是我能做得也只有这些了。” 李云珍感觉气氛差不多了,这才进入正题,说道:“我临行之际,有一些肺腑之言,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氏说道;“都这关头了,你有话就说。还说什么当讲不当讲。” 李云珍说道:“你要早做准备。” 陈氏说道:“什么准备?” 李云珍说道:“临朝称制,或者垂帘听政。” 陈氏听了这话,顿时一惊,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那样做?”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怕事的太子妃 第五十四章 怕事的太子妃 陈氏是武官家的女儿,但也是从小读书的。自然知道,临朝称制,是吕后,武则天那样的毒妇会做的事情。而她怎么会这样做。 她内心深处有一丝丝的兴奋,掌控天下大权。不管男女都会觉得很兴奋的。 只是她更多的是担忧。 她担忧他自己正能承担这么大的重任吗?他想想太子一遇见棘手的公务,都丢给大臣们,美其名曰能者多劳,王者,只需知人善任就行了。 但她其实知道,这是以为你太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承担起来。 李云珍说道:“为女则弱,为母则刚,你为了太孙,也要撑起来。毕竟我家老周一死,今后大明局面就不一样了。” 太子妃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云珍将之前大明治理体系,与周梦臣的新内阁制度做了一些对比,说道:“陛下一去,主少国疑,孤儿寡母。再加上新内阁乃是老周一手所创,他人都不在了,他推行的事情,还会有谁在用。” “到时候,你不得不如太祖一般,为太孙处理政务。” 太子妃说道:“那我找几个信任的大臣,不就行了。” 李云珍说道:“你信任那个大臣?高拱,张居正?而且即便你信任他们,他们能信任你吗?” 太子妃有些迷糊。说道:“此话怎讲?” 李云珍说道:“夏言无罪而死,天下士子为之发指。而今我家老周,亦无罪而诛。今后大臣,谁想步夏言,与我家老周之后尘。今后,恐怕没有人愿意为朝廷舍生忘死了。” 太子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想救周家,我也想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微言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李云珍说道:“姐姐,太妄自菲薄了。你是太子妃,未来皇帝的圣母,未来的太后。皇帝年幼的时候,天下大事都应该由你说了算的。而且皇家,也只有太孙兄弟,这根独苗,都是你生的。” “你对天家是有大功劳的。”“而今陛下病重,正应该你出力的时候。只要你写下几封书信,周家就能转危为安。并且,我代我家老周答应你,我周家上下,唯太子妃马首是瞻。老周明年退下来之后。剩下人脉什么的。全部交给你。回到武昌,不得娘娘手谕,不会出武昌城半步。” 太子妃说道:“真需要我几封书信,这一场乱世就能平息了。” 李云珍说道:“正是。” 太子妃沉吟片刻,说道:“请周相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行。” 李云珍说道:“姐姐请讲。” 太子妃说道:“内阁的事情我不管,明年周相执意要去,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太孙却少一老师。我想请周相专司太傅,教导太孙,如果周相能够答应。不要说,几封书信,就是十几封,几十封都没有问题。” 太子妃本质上是一个家庭妇女。 她对一些事情,从来是想不明白的。也不要指望,太子妃能做出什么符合政治的决断。但是作为一家之主母,太子妃还是很到位。 嘉靖看未来,看到的是权臣当道。皇权被压制没有动弹空间。这是嘉靖绝对不允许的。 但太子妃作为一个女人,她想的事情很简单,将孩子培养成人。要为他找最好的老师。有谁比周梦臣适合啊? 这周梦臣能文能武,关键是会教学生,因材施教,他门下学生在各方面都有杰出的才成就,更不要说在格物学里面,周门几乎就等于整个格物学。 而且太子妃最看重的,是周梦臣的学问很实际。 周梦臣的弟子中,只要学习好一点,决计都能安身立命,如果学习特别好的,甚至不能说安身立命,而是立成富豪。 太子妃固然觉得太孙需要道德文章,但不能全部都学道德文章。太子尚在的时候,太子妃也与太子聊过。太子对当今陛下的分析,可没有一点点道德文章的意思。 而且即便是道德文章,据说周先生也不错。号称气学泰斗。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的影响力。对政治的熟悉程度。 是的,内阁让给别人了。周梦臣无关一身轻,正可以教授太子。有周梦臣这样的元老重臣坐镇宫中,想来外面的臣子,也不顾敢轻视太孙。 而且太子妃同样没有意识到他的几封书信意味着什么 。 面对如此好事。 李云珍就有一句话,说道:“好。” 于是,本来还在犹豫的冯保,接到了太子妃的书信了。立即做出了决断。 而宫中很多人见到了太子妃的书信,虽然没有立即倒向太子妃,但很多行动都迟缓了。 原因很简单。 嘉靖老了。 宁欺白首富,莫欺少年穷。 运来天地同借力,时去英雄不自由。 宫中是最势利眼的地方,而今嘉靖没有几个月的消息,已经暗暗流传了。谁都知道,太孙是皇宫的新主人,而太子妃是太孙的亲生母亲。 她就代表着太孙。 今日为了陛下得罪了他们,陛下尚在还好,一旦陛下去了,那该怎么办? 这些太监们日日接触到皇帝,对皇帝并没有寻常百姓的崇拜感,剥掉层层的滤镜,他们知道,嘉靖不过是一个垂死的老头而已。 当然了,他们也知道这个垂死的老头也是很厉害。 所以,很多人都是两不得罪。 再加上黄锦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黄锦与陆炳是一对搭档。黄锦一是在嘉靖身边伺候。陆炳也在嘉靖身边, 但是常年不见人那种。因为他要处理各方事务,是那种嘉靖一叫就到,不叫就在身边的情况。 黄锦一直跟随陆炳,很多事情都是交给自己的徒子徒孙去做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黄锦其实很多时候并不能实时掌控第一线的情况。 一般情况下,也就罢了。 这种情况下,就出事了。 内阁首辅周梦臣加,未来的太后,足够掀起一场极大的波澜了。 甚至周梦臣都没有想过事情会顺利到如此地步。 嘉靖猛地咳嗽两下,脸色苍白。 他看着周围的人。眼中的杀意也就慢慢消散了。 事到如今,嘉靖也没有与人拼命地想法。他问道;“周卿,你想怎么收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五章 收场 第五十五章 收场 嘉靖的语气之中,略带讥笑之意。 怎么收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梦臣难道还想收场?嘉靖对太子妃这无知蠢妇,居然做出如此决断。与他死去了儿子,简直是天生一对,蠢的惊人。 说实话,嘉靖对于完全失控的局面,连最坏的打算就已经有了。比如,周梦臣为今日之曹操。他也是理解。只是,周梦臣还想收场? 周梦臣不知道什么叫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难道不知道,一不做,二不休。 周梦臣今日的作为,已经大大的冒犯了皇权。是的,太子妃是蠢货。毕竟大明选皇后从来是从小门小户选的。这就让皇后的政治觉悟不高。 这是大明皇后太后的通病。 如同弘治皇后,她如果政治觉悟高,也在选嗣位皇帝的时候,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最后晚景凄凉之极。而历史上万历的生母李皇后,也不会听风就是雨,让高拱回家。虽然张居正变法很成功。但是张居正当时的权力,的确是超出了首辅权限了,威胁到了君权。 太子妃也是如此。 太子妃从来没有在一个皇帝角度看事情。她仅仅想将一切维持原状。等孩子长大就是了。 至于什么制衡,是前朝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多想。 但是嘉靖却相信,每一个成年皇帝,都不会忍受当这样一个皇帝的。 周梦臣做下此等事情,还想收场,只要他朱家还是皇帝,这一年事情就收不了场。 而且周梦臣说收场这一件事情。反而正说明了周梦臣之前说的,他没有别的心思,即便有别的心思,也仅仅限于当一个全权臣,而没有别的心思。 所以,嘉靖这才答应下来。 周梦臣说道:“英国公与成国公作乱。当罢其爵位,下诏狱论处,当召回丰国公为枢密院使统领京营。京营有此乱,当宣边军忠良之军补充京营。京营则分出一部分军队,出外戍边。” “江南新法履行不利,当派重臣除外督查之,臣以为高拱合适。”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说道:“明年,臣也会致仕还乡。请陛下放心,臣对大明忠诚之心,天日可鉴。” 周梦臣这一句话,却是实话。 有人说,只要我掌控发钞权,就不在乎谁有政权。周梦臣是,只要整个天下在我的规划之中,就不在乎谁做皇帝。 可以说未来十年之内,皇帝对内阁干涉权力是最低的。而张居正也不是白给的。可以说张居正卸任之后,留给下一任的是一个权力极大的内阁。 而权力这东西没有人嫌多。 下任不管是那一任首辅,都会下意思把持这样的权力。 这与皇帝英明与否无关。 如果皇帝强势,如嘉靖一般,顶多是压制住内阁,也未必能撼动内阁根本。就好像嘉靖一朝,嘉靖强势不强势?但是内阁权重,大部分都是杨廷和定下来的。 嘉靖也只能干涉内阁人选上下大功夫,在内阁内部形成制衡,但是他没有能力将杨廷和的制度全部废除,将嘉靖朝的内阁,变成成化弘治年间的内阁。 同样的问题,周梦臣当初的选择,就注定了。他只能做改良,不可能将大明给推翻了。所以他想要的就是文官地理想状态,那就是圣天子垂拱而治。 嘉靖的思路是旧的,在他的思维之中,权臣除非篡位,否则都会被清算的。霍光的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周梦臣的思路是新的,在他看来,晚明时期,就是臣权越来越重,君权越来越轻。如果万历也不会躲起来这么多年。只是没有新的思想领导这样行为,最后形成了朝局的瘫痪。 周梦臣退下来之后,并不是不做事了。他可以用更多的精力与心力投入到其他地方,比如新政治思想的建设。 到时候,融合文官士大夫愿望:“圣天子垂拱而治”的君主立宪制,就跃然而出了。 同样一件事情,思路不同,看法就不同。 嘉靖一口答应下来了。 不过,再怎么答应。今日所谓的收场,不过是君臣冲突一个暂时的休场而已。 今日的历史遗留问题,有太多太多了。 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将来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周梦臣与嘉靖了。 对于很多人一夜很长,对于很多人一夜很短。 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京营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什么事情,却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京师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周梦臣出宫的时候,陆焕与冯保就在外面等着。 周梦臣大步在前。陆焕冯保在周梦臣身后一个身位。周梦臣说道:“陆家在海外的领地,你派人去看没有?” 陆焕说道:“不需要看,我信得过你。你既然说了海外分封,那一定能成。” 周梦臣不得已才寄出这样的筹码。 因为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他麾下的人心不齐。即便周梦臣用嘉靖的大清洗来威胁他们,愿意跟随周梦臣也不会太多的。 人心这东西,委实难以琢磨。 周梦臣只能给别人更大的好处,才能让别人跟谁。 周梦臣给陆焕的好处,就是追封陆炳为荆国公,世袭罔顾,并在海外留出一些地方。让陆家占有,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但其实近乎古代世家大族对当地的掌控。 周梦臣对这种情况发现是有些后知后觉得,等他发现,徐家对台湾,唐家对吕州的控制权,远远超过了国内世家大族对当地的控制。 原因很简单。 在海外,朝廷即便是设立了官府,影响力也是有限的。很多事情都要当地头面人物将百姓组织起来。比如开垦土地,比如疏浚河道,等大大小小的事情,朝廷官员很难管到。 而且事无二主。一件事情有好几个人说了算,定然是做不成的。而谁带领大家做了这些事情,影响力自然要在一般人以上。 在这种经营海外,驱逐,吸纳土著,将海外的土地变成了大明的土地过程之中,自然会形成一个或者两个豪强世家。似乎依旧消失在中国历史之中,五家七姓一般的世家,又冒了出来。 周梦臣发现这种现象,是不可逆的。 就是应该朝廷的力量不足,朝廷做事的成本是很高的。在海外这些地方,如果都让朝廷来做的话,南洋巡抚衙门的经费,要再翻几翻不止。而用民间力量,就好多了。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随着大明的海外扩张,这样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在海外搞出一支私军的原因。 纵然周梦臣不在乎钱,但是这种时代红利。估计也就在未来一二百年才会有的。错过了。子孙后代与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起点了。 而今他也将这个作为筹码。来吸引助力。 陆焕才愿意出头,因为他知道,锦衣卫作为皇帝最贴身的护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周梦臣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陆家如果不早做准备,定然必死无疑。 在海外立足,对于别的家族来说,定然觉得形同流放。但是对陆家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毕竟陆炳当初为嘉靖做事太卖力了,虽然说,陆炳后来醒悟了,才多栽花,少种刺,但是太迟了。 陆炳当初做的事情,很多人是不会忘记的。 陆焕必须为陆家找出路,否则,嘉靖一断气,陆家的下场就堪忧了。 历史上,嘉靖一死,嘉靖一朝很多谏官的案子,立即翻案了。同时进行的是将陆炳的身后名打入深渊。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六章 洗牌 第五十六章 洗牌 陆焕如此冒险,也有几分被逼的。 “好。”周梦臣说道:“陛下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经过这一事,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在此之前,你守好宫中,不要出事。东厂由冯保执掌,你们两个通力合作。” 陆焕与冯保齐声说道:“是。” 周梦臣说道:“等事情了了,陆焕你就带着陆家去海外,二三十年之内,好好经营。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看天意了。” 陆焕说道:“下官明白。” 周梦臣对冯保说道:“等事情了结,锦衣卫指挥使是德平伯的,即便不是德平伯,也是德平伯世子的。但是宫中的事情,东宫却是没有多少人的。即便有一些内臣,一时间也历练不出来的。该怎么做,你是宫中老人,不需要我提醒。太子妃是一个心善的,你好生待之。” 德平伯,乃是太子妃父亲的爵位。 太子妃是比太子还好糊弄的存在。但是周梦臣不准备欺负老实人。毕竟,权力这东西失衡太快的话。容易引起周梦臣不想看到的局面。 毕竟周梦臣是真决心要退的。周梦臣相信张居正的能力,但是权力这东西,最容易侵蛀人了。周梦臣也不知道,张居正如果掌控了远朝历史上的权力,真会老老实实吗? 人心不值当试探。故而周梦臣要给太子妃一些权力。 当然了,周梦臣选德平伯父子,也是知道,德平伯父子值得太子妃信任。其实也抓不住锦衣卫的权力。 笑话,真当一切权力机构只要当上主官,就能控制一切,就没有宰相出于郡县的说法了。 至于冯保,让冯保回到他历史上的定位。冯保必然全力保护新帝。毕竟,这是他权力的源泉。如此一来,就形成内阁权大,却不足以威胁皇宫的安全。 周梦臣希望这样的关系,今后能够稳定下来,政归内阁,祭由宫中。 冯保说道:“多谢师傅。师恩如海,今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周梦臣听了,只想冷笑。 如果真的师恩如海,当初为什么还犹豫那么久,非要等到太子妃的书信,才肯下场。 不过,无所谓了。周梦臣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根本不在乎冯保的心思。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来做。” 冯保与陆炳立即说道:“大人(老师)请吩咐。” 周梦臣说道:“查抄成国公府与英国公府。” 这一晚,就有两国公府付出代价了。其实,周梦臣在决定军制改革的时候,就与大明所有的国公作对了,毕竟,勋贵的一切影响力都在卫所制度之上。周梦臣将这一切都颠覆了。 他们岂能高兴? 而且大明五大国公,魏国公,黔国公,都被收拾了。定国公府早已权力不大了。毕竟定国公府出于中山一脉,而中山王一脉的影响力在魏国公府手中。本来在军中就势弱。反而不敢多管闲事,而今却是幸存下来了。 将旧勋贵清算,让新勋贵上台,也算是军制改革最后一环。今后大明顶端的勋贵,大多都是新勋贵,他们自然会维持而今的军制。 周梦臣不知道新军制能维持多少年,但是想来,一百多年之内,大明定然武运昌隆,至于之后,就不是他能想到了。 且不提这倒霉的两国公。 洗牌的地方,不仅仅这些地方,内阁之中也是很重要的。 此刻张居正代表周梦臣去见高拱。 周梦臣还是要给高拱留一些余地的。 到是不是,周梦臣心善,而是形势所需。 正如周梦臣之前所想,他最担心的不在京城之内,而在京城之外。今日的事情,虽然被遮掩了。但是这是瞒不过有心人的。即便周梦臣已经封锁了所有报纸不让见报,但是消息是瞒不过去的。 周梦臣如果大举杀戮,反而能让丧失人心。毕竟,在内阁之中,谁背后没有一股势力,高拱也是。高拱掌控大明人事安排,有十几年,这么长时间之内,高拱没有什么门生旧部,那才是有问题的。 杀高拱容易,但杀了高拱。高拱的旧部就会安分吗? 所以,周梦臣让张居正来说服高拱,让高拱老老实实按他的安排来做,去南京退休。 高拱的脾气又硬又倔,寻常人是做不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张居正能做这一件事情,不仅仅是张居正有能力,同时张居正与高拱的交情不浅。 于是,高拱与张居正在内阁值房之中,相对而坐。 张居正也没有说什么,仅仅将一纸任命放在高拱面前。上面写的就是高拱南京兵部尚书任命,同时高拱的大学士衔不去。不过,这个大学士仅仅是一个加衔了。 高拱说道:“姜维胆大如斗,我真想将周梦臣的肚子剥开,看看他的胆有多大。” 以高拱的智慧,不用知道详细细节,只需看这文书,就知道周梦臣做了什么。 高拱实在是无法想象的。 高拱不是无能,也不是胆小。而是他生长的环境,他受到了教育限制了他。在他们心中皇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周梦臣心中可不是这样的。 高拱自问,面对同样的局面。高拱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 张居正说道:“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只是希望高兄,愿赌服输。接了这任命。” 高拱冷笑一声,说道:“凭什么?” 张居正说道:“不管,怎么说,而今尘埃落定,高兄不为大局着想吗?” 高拱冷笑说道:“此事,恐怕是叔大你最高兴吧。只是叔大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周梦臣做下如此事情,将来难道不怕清算吗?” 如果没有这一件事情,下一任首辅定然是高拱的。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出了这一件事情,张居正自然成为最合适的人选了。 张居正说道:“高兄想过大明国祚几何?” 高拱一愣,说道:“太祖成祖开创之功,列代先皇延保之德,必然千年万年。” 张居正说道:“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周兄的判断是,二百五十年以上,不足三百年,即便超过三百年,也不会超过太多。” 高拱冷笑说道:“周梦臣以为此事可以用星象占卜出来吗?一派胡言。” 张居正说道:“这不是胡说的。而是周兄研究很多历史,得出的推论。在周之后,王朝不过超过三百年的。” 高拱说道:“前宋可是有四百年。” 张居正说道:“高兄,何必说这样的话,前宋可是两宋啊。” 高拱细细想想,虽然觉得是无稽之谈,一时间找不出反例。 张居正说道:“我大明如果不变法,百年都没有。你我之玄孙辈,估计就要经历国破家亡之变。” 高拱听到这里,只是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屑回答,还是觉得胡言乱语。 张居正继续说道:“即便你我竭力变法,出一二昏君,我辈无数心血都会付之东流,就好像今上。不,今上,还算不得昏君。只是算不得仁君。如此一来,今上对士林摧残之重。你我都知道的。如果有一二远不如今上之昏君。大明天下当何去何从?” 高拱说道:“诋毁陛下,这不是人臣所为。” 张居正说道:“但是要问大明国祚几何?不仅仅论当今陛下,也要论一论未来的国君,难道你期望,我大明今后历代国君都是英明神武之极吗?” “这未必太奢侈了。” 一时间,值房之中沉默了起来。 高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内阁总-理制 第五十七章 内阁总-理制 高拱很清楚,何须几个昏君。看隋炀帝就知道,一个昏君,就足以亡国。 他敢保证未来的大明连一位昏君都没有吗? 嘉靖还不算昏君的,但是对大明体制破坏有多大,高拱可是非常明白的。只是有些话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高拱说道:“周梦臣想做什么。” 张居正说道:“周兄的想法很简单,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今后内阁总-理天下。” 高拱有些失神,说道:“周梦臣真敢想啊?” 张居正说道:“周兄不仅仅敢想,而且也敢做。你以为周兄今日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不,他为了内阁制度。如果仅仅为了周兄自己,周兄有很多办法。” 如果周梦臣在这里,一定会说,不,我没有。 毕竟,周梦臣固然看重变法的成果,但是周梦臣同样看重自己的性命与自己家人的性命。为了理想,周梦臣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但未必愿意豁出自己妻儿子女的性命。 不过,高拱却相信了。 因为高拱内心之中,也是理想主义者。 甚至可以说,变法者大多都是理想主义者。 高拱甚至比张居正更加理想主义者。 这或许也是高拱败给张居正的原因所在。 高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件事情很难的。” 张居正说道:“却是让大明脱离治乱循环可能之一,今后内阁首辅必然是群臣认为最合适的人选。而任期限制,也让内阁首辅不能为乱。只要保证所有内阁首辅都是贤臣。朝廷的局面,就不会太坏。众正盈朝,大明必然能够千秋万世,以至万年。” “而今即便这样不成。总比现在要好,大明是经不起另外一个今上了。” 高拱说道:“既然如此,我告老便是了。何必要去南京。” 张居正说道:“周兄请高兄去南京,并不是看不起高兄,而是最看重高兄,以东南半壁托之。而今丰国公坐镇南京,一旦有变,恐怕将掀起一场大乱。到时候局面就不可收拾了。故而周兄,想请高兄去坐镇南京,弥除此乱。” 高拱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怕,我去了南京之后,与丰国公一起起兵,清君侧。” 张居正说道:“不怕。你问丰国公,有信心与周兄对阵?而且兵戈一起,百姓被难,也不是高兄想看到的。” 高拱深吸一口气,将任命书拿到手中,说道:“此事我接了。不过。你转告周梦臣。如果我会在南京看着,如果明年他不退下来,老夫即便是一夫之力,也要起兵讨贼。” 张居正说道:“此事我自然会告诉周兄,不过,还请高兄承认内阁权威,今后内阁如果按照章程行事,还请高兄维护一二。” 高拱说道:“叔大,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认你这个内阁首辅。” 张居正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拱快马加鞭,来到南京。 直奔南京总兵衙门而去。 高拱也不废话,将京师的局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丰国公,也将周梦臣的一封书信递给了丰国公。 丰国公打开书信,读过之后。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周梦臣,将我拿捏的死死的。” 周梦臣在书信之中说了这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当夜拿下英国公有丰国公府旧部参与,这一件事情丰国公即便是远在南京,也洗不干净。 第二件事情,查抄英国公府,查到了老丰国公府一案的若干线索,他来京之后,这一件事情能让他亲自督办。 第三件事情,明年他回致仕。到时候如果他不来京营坐镇,那只能由戚继光,马芳,等几个人之中选一个坐镇了。 丰国公见这三件事情,丰国公自然坐不住了。 第一件事情,丰国公府的势力既然已经参与进去了。他即便是起兵了,将来也讨不了好,更不要说,丰国公李儒太清楚自己的军事能力了。 如果说,戚继光的威名。有十成十,那么丰国公李儒的威名,有七成都是掺水的。其中一部分是祖上威名所致。毕竟明代很多时候还是觉得祖上厉害,子孙一定厉害,丰城侯李彬,李贤,都是名将名臣,自然觉得丰国公也是,另外一部分就是政治制衡的需要。 真到了战场之上,这些虚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而且大明军事部署,一直是北重南轻,京城周围很容易搞出几十万大军。而且大明的兵源地,也多在北方。丰国公在南京,固然能调集十几万大军,但这十几万大军,打完都没有了。 而且军备上也有不足。 南京并不是不能打造火铳火炮,恰恰相反,为了发展水师,南京打造舰炮的能力相当不错的。但是这个不错,要看与谁比。 与朔州完全不能比的。 朔州工业区,是大明最大的重工业区。南京打造火炮的铁都是从大同来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但是而今的情况就是这样,得大同工业区的,兵甲决计不会不足的。更不要说,军中影响力。 周梦臣的旧部遍布天下,周梦臣知道,这些将领未必都会跟着周梦臣。周梦臣很清楚,忠诚这东西是加限制。而别人不知道。最少丰国公知道,即便他麾下的十几万大军,其中不知道多少是周梦臣旧部。 他真要起兵的话,说不定,第一个要对他动手的,就是南京营兵。 更不要说,丰国公内心之中一直耿耿于怀的父仇了。 同时,周梦臣也给了承诺,他在明年退下来。也就是说,他仅仅是制止了老糊涂的陛下一次乱行,并没有借此寻求权力的想法。 对此,丰国公内心之中也有埋怨,他暗道;“陛下啊陛下,您这是想做什么啊?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临老了还想再来一次左顺门吗?” 丰国公的想法并不出格,如果嘉靖真杀了周梦臣,以周梦臣的地位与影响力,来一次左顺门并非不可能的。 不过,丰国公李儒毕竟是大明勋贵世家出身,他与大明皇室牵连太深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为大明皇室着想,他不回京的话,京营到了周梦臣手中。或许周梦臣没有这样想法,但是如果周梦臣手下一直掌控京师大权,时间长了可就未必了。 一句话,宋太祖未尝不想当忠臣。 所以,他要立即去京师接管京营,他也知道,京营估计不会全部还给他,但是有他在,最少京师不全部在周梦臣手中。 丰国公想到这些,也没有想说。直接将大印兵符等东西,交给了高拱。随即立即北上。 不过,对于高拱来说。掌控兵权,并不是太容易,还需要一些时间。也仅仅需要一些时间而已,毕竟高拱的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 丰国公来到京师之后,见了周梦臣之后,就立即去京营,发现京营虽然被调整了不少,戚继光,马芳等大将也调入京师不少。但是京营主体部分没有大变。丰国公的旧部大部分还在。 整个京营他还是主将,当然了,有周梦臣旧部在,他不能完全做主,同样地,周梦臣的人也不可能越过他做任何事情, 如此一来,丰国公算是放心了。 只是还不等丰国公调查英国公府的案子,就有一个消息传来。嘉靖病重了。 对于这一点,丰国公并不意外,毕竟嘉靖年纪大了,最近几年也缠绵病榻,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嘉靖毕竟御极五十一年,在大明诸帝第一,是一个时代的标准。如何不让人伤怀。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临终丧乱 第五十八章 临终丧乱 丰国公见到嘉靖的时候,嘉靖已经卧病不起。 见了丰国公过来,神情特别亢奋,抓住丰国公的手说道:“卿,终于来了。有贼子作乱,全赖卿才能力挽狂澜,朕终于等到卿了,大明江山就托付给卿了。” 丰国公一阵错愕。 他不是认为嘉靖说错了。 周梦臣所作所为,称之为乱臣贼子,也不为过。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在他心中嘉靖从来是英明神武的。决计不会做出如此不合时宜的决断,一句话。现在丰国公真听了嘉靖的话,到底谁生谁死,还不知道的。 只是嘉靖如此说,身为臣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迅速调整思绪,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而今英国公----” 丰国公李儒正要说英国公案,以及与自己父亲的冤屈。这一件事情既然被翻出来,他就一定要将这里面的内情重见天日,自然也要让嘉靖知道,让嘉靖考虑一下,他的杀父之仇。 只是,丰国公万万没有想到,他听到这样一句话。 嘉靖说道:“对,还英国公,成国公,与你都是世代忠良,你们三人联手,定然驱除乱臣贼子,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丰国公一下子愣住了,内心之中也有一些冷。 他愣住的原因,英国公与成国公案,是而今最大的案子。为那一夜的事情付出了代价。同时付出代价的人还有以英国公与成国公府为首的京师勋贵。 可以说,这一次大洗牌,乃是土木堡以来,对京师勋贵最大一次洗牌。 嘉靖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让他心寒的是,他父亲的死,嘉靖也是知道。之前一直没有支持李儒 查下去也就罢了。而今还称他们三家都是世代忠良,如果三家都是世代忠良,那么他父亲的死是什么? 一个笑话吗? 让丰国公如何能够接受。 不过,最让丰国公感到不对劲的是嘉靖的状态,太不像嘉靖了。 丰国公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乱臣贼子是谁?” 嘉靖微微一愣,松开了丰国公的手,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头顶布帘,好久说道:“是杨廷和,是杨慎,不,不,是徐阶,是徐阶。对,是徐阶。徐阶是乱臣贼子。” 丰国公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周梦臣吗?” “对。”嘉靖忽然说道:“周梦臣也是,周梦臣也是。他们都是乱臣贼子。” 越说越是精神亢奋。甚至要从床上挣扎起来一般。黄锦见状,立即上前,说道:“皇爷,改吃要药了。” 嘉靖不断挣扎,打了黄锦好几个耳光。但是嘉靖到底是病人,力气不大。黄锦还是给嘉靖喂了药,嘉靖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丰国公见状,问道:“黄公公。” 黄锦脸色有几分凄凉,说道:“肝主情志,陛下早年吃了金贡之物,而今肝损伤最重,而今上了年纪,也是肝最先承受不住,太医们会诊。除非而今给陛下换一个肝,否则,陛下的症状,也不过是数日子而已。” “陛下之前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而今的嘉靖已经病入膏肓。 很多人对重病没有一个理解。其实很多时候,当人病重到一定时候,连清醒的思绪也不会给你的。很多病症在最后关头,一定会让人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 很难说他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 甚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在生理层面还是活着,但是从心理层面,却是未必的。 丰国公看着昏睡过去的嘉靖,一时间无数滋味涌上心头。就好像心头的一片乌云,小草上面的一块巨石。忽然不见了,一时间,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但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啊。五十一年的皇帝,放在而今。没有康熙,乾隆两位的时候,或许仅仅比汉武帝刘彻稍差。至于西夏的国君。偏安小国,不足列入正统之列。 嘉靖对当世任何人影响都是巨大的。 丰国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黄锦说道:“丰国公,你与周梦臣是儿女亲家,老奴求你一件事情。” 丰国公说道:“黄公公请讲。” 黄锦说道:“之前的事情,是陛下临终丧乱,不足为信,为小人所利用。还请丰国公劝告首辅大人。保全陛下的身后名。这对陛下也好,对首辅也好。” 嘉靖当天做的事情,决计不是临终神志不清。 只是,如果将这一件事情托到神志不清,却是对谁都好的。 嘉靖的身后名可以保全。而嘉靖也不愿意将这一件事情弄得太过了。 丰国公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可以去说。但是首辅那边是什么意思,却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黄锦说道:“只要丰国公肯转告,老奴就感激不尽了。” 丰国公见黄锦,一副求人的样子,一时间无限感慨。 黄锦对嘉靖的忠心从来没有的说,但并不是说黄锦就是一个好人。很多人想求黄锦办事,黄锦从来是趾高气扬的。而今黄锦白发苍苍的,赔低做小。 与之前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何不让丰国公感慨。 而今丰国公也知道为什么,周梦臣如此轻易让丰国公去见嘉靖了。 因为嘉靖而今虽然活着与死没有什么区别。 嘉靖都这样了,丰国公最后一丝丝翻盘的想法,也被自己掐灭了。 丰国公离开西苑,去了内阁。 却见内阁很是忙碌。 丰国公问了一边的宋应昌才知道。原来周梦臣决定,在皇宫前面的长安街给打通,长安街对面,修建新的内阁所在。如果按现在的地图,那就是天安-门广场的一部分。只是具体覆盖到什么地方,因为古今不大一样,就不要说了。大抵人民英雄纪念碑左右吧。 这也一直是周梦臣所想的。 那就是内阁要脱离皇权,成为一个独立的机构。 在文渊阁一日,不提办公区域狭小。单单是文渊阁代表的意义,都让周梦臣无法认同。文渊阁是皇家图书馆。此地的主人是皇帝。 这也是为什么,文渊阁的主位,一直空着。因为那是皇帝的位置。 也暗示了所有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他们是皇帝秘书。与皇帝是从属关系。 而搬出文渊阁,皇宫外面单独建立衙门。那个时候,就说明新的内阁衙门的主官乃是内阁首辅,到时候内阁能够增添更多的人。 一个衙门强势不强势,权力大不大,从某种程度上,可从这个衙门之中有多少人看出来。 可以想象,内阁在外单独建衙。内阁人数会有一个大扩充。真正承担起了,大明的行政中枢的责任。 而今周梦臣做什么也没有人敢反对了。 周梦臣自然要趁着这个时间空当,做出既定事实。 丰国公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他心中空荡荡的。 这是利益的根本不同。 周梦臣而今是代表文官士大夫的。诚然,文官士大夫之中,有很多迂腐无能之辈,甚至很多人在周梦臣看来,不杀不足以平心头之恨的。 但是士大夫阶级秉政,总比天子加太监的组合要好多了。 而丰国公根底是勋贵,是与皇帝绑在一起的。即便丰国公对嘉靖优吉欧一定的怨言。但是皇室却没有怨言的。所以他处于维护皇权的角度,自然是看不得这些事情。 只是看不得有如何。 丰国公仅仅只能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其他的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少年的朋友,终于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地步。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五十九章 山陵崩 第五十九章 山陵崩 不管丰国公而今有多少不满。他都要忍住了。 他想见周梦臣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周梦臣来说,而今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明年退下来,距离他退下来,只有几个月了。而嘉靖的情况不乐观。一旦嘉靖驾崩。国丧三个月。再加上新帝登基,这前前后后的事情。 等周梦臣忙完这么多事情,就应该与张居正做交接了。 而这种没有任何人掣肘的日子,少之又少。 几乎没有多少天。 周梦臣迫切需要做出一些安排。将内阁从文渊阁搬到宫外面,建立独立的衙门,就是其中之一。 丰国公见了周梦臣。两个相对无言。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说,当初嘉靖有意给双方造成的裂痕,是假的,而今两人之间深深的沟壑,却是真的。李儒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他的地位是大明皇室给的。没有了大明皇室,以他的能力,做一总兵官都未必够。更不要说,压住这么多名家,成为大明武臣之首。 有些属性,从出生就烙印在血脉之中,无从改变。 就好像周梦臣从一开始,就不能真正臣服于大明朝廷一般。他与别人或许同路一段时间,但是总就有分道扬镖的时候。唯一让周梦臣感到欣慰的事,他早早退了出来。剩下的事情,或许是张居正与李儒之间了。 丰国公语气平静的转述了黄锦的话。随即说道:“话已经带到了。想怎么做就是周兄的事情了。” 周梦臣说道:“其实,陛下的后世已经准备起来了。瞿景淳在明年会退下来,主修陛下实录。这些事情我会告诉他的。情况如何,就看瞿景淳的意思了。” 丰国公说道:“那陛下的谥号?” 周梦臣说道:“世祖成皇帝。” 比起历史上的世宗肃皇帝。周梦臣给抬高了很多,毕竟高度评价嘉靖,就是评价自己。而今周梦臣也不觉得过誉,因为在周梦臣看来,不管嘉靖前四十年做了什么。而今最后十年,让大明政治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就足以如此评价了。 可以说,后世研究历史的人,必然以嘉靖朝为大明一个分界点,只是不知道这个分界点,是中期到后期,还是前期到中期,那就要看这里历史中,大明王朝到底有多长的寿命了。 丰国公听了,口中喃喃几句,反复沉吟。世祖乃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创者,王朝之中承上启下的皇帝,比如元世祖忽必烈。成,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终曰成;制义克服曰成;礼乐明具曰成-------。 周梦臣看重的,就是安民立政,不就是指他的变法吗? 自然是美谥。 丰国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事实证明,这一件事情并没有白费。 不过数日,嘉靖驾崩了。 只是嘉靖驾崩,却是无声无息地。嘉靖最后几日,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到了最后几天,仅仅醒来一次,也仅仅是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世界。 甚至太医们都不能确定,嘉靖还有意识没有了。 当然了,如果强行唤醒,或许能留下一言片语,但是周梦臣没有让。 嘉靖的病,周梦臣没有做一点手脚,是他自己病成这个样子了。当然了,如果真要说,嘉靖之病在肝,未必没有周梦臣给气的。 但并没有直接插手。 这个情况,周梦臣也不愿意让嘉靖留下什么话,岂不是徒让人尴尬。 于是,某一天,嘉靖在昏迷之中头一歪,失去了生命体征。 山陵崩。 内阁早已准备好了,全国举丧,国葬百日。 随着消息传出,很多地方的百姓,痛哭失声。甚至有哭得昏厥的。 其中,河朔省,大同,江南,等周梦臣老根据地最多。 这是一件令周梦臣觉得很尴尬的事情。 对皇帝的迷信,从来是距离皇帝越远的地方,就越虔诚。距离皇帝越近的地方,就越不在意,因为在皇帝身边的人都知道,皇帝也不过一寻常人而已。 周梦臣任职的地方,虽然在嘉靖年前都遭到各种乱事,但是在周梦臣在当地任职之后,情况就有好转。甚至立竿见影。 比如大同。 在此之前,乃是谁也不肯去的穷地方,但是而今,已经是北方仅次于北-京大城市了。连天津因为港口迅速发展,也比不过的大同。 因为大同是新丝绸之路起点。 还有大同本身的工业体系。让大同变得独一无二。 而这些地方的百姓,固然感激周梦臣,是周梦臣最忠实的支持者,几乎上上下下,都不容说周梦臣半点不是,否则当街被人群殴。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人对嘉靖皇帝不爱戴崇敬。 是的。周梦臣与嘉靖皇帝之间的微妙关系,也知道上层官员知道。下面的百姓哪里知道,在他们来,正是嘉靖皇帝英明神武,才将天下无双的周大人派来他们这里。 周梦臣做得好,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嘉靖皇帝的功劳。 所以,这些百姓享受了十几年的清福,对嘉靖自然抱有感激之情。所以,嘉靖山陵崩,是这些地方的百姓最为伤痛。 这也证明周梦臣之前观察,什么是正统,什么民心归明。什么叫作根深蒂固不可动摇,这就是。 周梦臣真要造反的话,恐怕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要走这样的道路的原因。 当然嘉靖驾崩虽然事关重大,更重大的乃是太孙登基。 周梦臣或许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也没有乱来,直接从礼部送上来的年号之中,圈定了万历。新登基的皇帝,与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决计不是一个人。生母都不是一个人。 甚至周梦臣也没有关注历史上因为生了儿子成为皇太后的李氏。毕竟历史是具有偶然性的。历史稍稍变动,就没有李氏什么事情了。 而等嘉靖驾崩,万历皇帝登基,以明年为万历元年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 周梦臣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在内阁的时间,可以按天数了。 虽然,他退下来之后,按太子妃,不,而今皇太后想法,不会立即回乡,而是作为元老重臣,太傅,在宫中教导陛下数年,然后才会告老的。 但是在政治上,周梦臣退居二线,却也是必然的。 所以,周梦臣将其他的时间,都花在与张居正交接之上。 一方面将各种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张居正知道。 虽然张居正在内阁之中已经好多年了,但是他仅仅是分管一部分,很多东西只有内阁首辅才知道的东西,张居正是不清楚的。 等让张居正上位之后,给他一点时间,张居正自然是能搞清楚的。 只是时间上,就长了一些。 有了周梦臣的帮助,张居正自然也要快速进入角色。 当一切交代的差不多了。 周梦臣说道:“等过几日,就是国事大会,这一次的国事大会,我就不去了。你代我去吧。只是你国事大纲准备好了没有。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张居正说道:“正要请周兄品鉴,也给我指点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张居正为了他这一分国事的大纲,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但是而今的内阁首辅权柄太重了。即便如张居正一时间,也紧张之极,觉得拿不准。有周梦臣愿意看,他自然是非常愿意的。 于是,周梦臣轻轻一笑,随即打开一看,第一页就愣住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章 将变法进行到底 第六十章 将变法进行到底 周梦臣给张居正留下的国库是非常充盈的,存银大概有五千万两上下。 但是周梦臣给张居正留下了两样大工,一样是黄河的大工,每年花钱如流水。一样就是铁路工程,也花钱不少。 而张居正一开始就对这两项完全继承。甚至更加激进的推广铁路。 如果说周梦臣仅仅提出一个两京铁路计划。已经因为用兵所需的。兰州嘉峪关铁路,还有治河的配套设施,徐州入海铁路。这几条铁路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了。 而张居正一开始,就是对驿站的改革。并重新规划驿路,将驿路改为铁路。要知道大明驿路数万里,可以说后世很大一部分公路都是根据古代的道路修建的。 这是一相当密集的铁路网计划。如果真修城了。大明的铁路总里程数,一下子超过民国时代。毕竟民国时代根本没有多少铁路可言。 周梦臣说道:“这花钱也太厉害了吧。” 张居正满脸坚定地说道:“朝廷做事,本来就该问,这是不是有利于天下,既然是,就努力去做,就好像周兄敲定黄河的大工一般,而今十几年了,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修好,花钱也有近两千万两了。但是能放弃吗?不能。为了河南,山东,两淮的百姓,砸锅卖铁也要修下去。而且我也发现了,铁路运行好了,也是可以赚钱的。为何不加大脚步?而且朝廷占据主线,士绅可以修支线,也是我的一个筹码。” 周梦臣一听筹码,立即觉得张居正下面做的事情,有些难了。他立即翻开下面了。张居正以新帝的名义调整天下官员的俸禄,有些要翻上三番。 但是调整俸禄的同时,从新规定了各级官员不纳粮的土地。并要求当地官员清查。凡是超过的,从现在开始一律缴纳赋税。 并张居正对县级衙门也下了手段。 废除胥吏世袭。虽然还是官吏分流。吏员没有功名,只能一直做吏员,想要做官,必须有功名,最少是一个秀才。毕竟大明还有一个秀才出身的巡抚的。也就是李成梁。 但是吏员是可与考功名的。上官不得阻拦。 如此一来,相当一大批底层和的读书人就被吸纳进了衙门之中。也提高了地方衙门工作能力。 甚至将来会有一些进士在中进士之前,已经在地方上工作了好多年了。熟悉下面的情况,一上来就能委以重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对周梦臣影响太大。 那就是,张居正要废书院,废程朱理学,以时学为宗。 而大明而今的时学显学是什么?是周梦臣的气学。 张居正或许考虑,一下子将气学变成官学有些难,稍稍退让了一些。但是这影响也是巨大的。 张居正废除书院,本质上是废除私学,而且朝廷有钱,加强了各县府州的官学。张居正想将变法的意识形态,灌注到每一个学子身上。 这才能让这一次变法,不出现反复。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从这一点上来看,张居正走得比周梦臣还深。 周梦臣沉吟片刻,将铁路网计划放在一边。固然比起后面前面花钱的项目根本不重要。 周梦臣指着限制免税土地的字样,说道:“你是再挖他们的根啊?”在周梦臣看来,张居正虽然有所退让与妥协,比如承认一部分免税土地。但是本质上就是士绅一体纳量的大明版。 清廷的根基是八旗。所以能对士绅一点也不留情。而大明的根基是士绅,所以在手段上稍稍软弱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大明版士绅一体纳量,再加上废私学,兴官学,推广气学。这是要将江南很多家族给逼疯啊。 张居正说道:“不怕他们疯,就怕他们不疯。江南世家有几营?” 周梦臣顿时觉得自己将张居正给教坏了。 其实周梦臣在大明众多改革之中,最重要的是军制改革,重新理清的军队,让中枢掌握了一百多万精锐之士。正因为军队的重要,军中这种只认强者的风气,周梦臣才不惜用一些不大好看的手段来办事。 周梦臣秉政这么多年,辽东案,黔国公案,魏国公案,等等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案件,所带来的政治清洗,将卫所军官们给打残了,才有新军制的顺利推行。 显然张居正也想效仿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这样不好吧。” 张居正说道:“周兄有所不知,朝廷上下,有多少反对变法的人,可以说我们手段弱一些,他们也不会感激我们,只会觉得我们软弱无能。而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变法进行到底。” 周梦臣说道:“变法进行到底?什么才算到底?” 张居正说道:“就是从上到下,新制度。废除胥吏,以及一切编外的杂役白役,废除徭役。朝廷要人办事,要给工钱。朝廷上下所有账目都用银元来结算,而不会有什么木头多少根,金银多少斤,香料多少等等账目。” “户部可以查看到每一个县的具体开销。” “朝廷再也不允许有糊涂账了。” 周梦臣心中觉得,张居正是被户部折磨狠了,这才一定要将这推倒重建。但是张居正想要,其实也是王安石想要的。大明百姓最重的不是田赋,而是徭役。 正因为如此,张居正才咬着牙也要将徭役给废除了,一旦没有徭役。对百姓来说简直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减负。而同样,徭役是无偿占有百姓的劳动,而雇佣就是有偿的。从无偿到有偿之极,是巨额开销。 而且不是一地的,而是整个天下的。 所以张居正非要为各地府县找一个新收入不可。对于一些富裕的地方,如江南一代,暴涨的工商税,其实已经能做到了,但是对于其他地方,也只要从士绅所有的土地下手,才能成功。 张居正估算,如果他真正做到这一点,田赋上最少有五百万的增量。 当然了,张居正不需要这增量。他需要的是给最基层留出更多的财政。好让他们做到废除徭役这一件事情。 周梦臣也感受到了自己与张居正的不同。 张居正的内心依旧是传统的文人,他们的思路一直在土地上。也不能说他们不对,毕竟在中国这块大地上,只能能解决土地问题,那么就胜利一大半,否则即便解决了其他所有问题,没有解决土地问题,也注定是一个短命王朝。 张居正的变法进行到底,这大概就是底了。 朝廷赋税充足,百姓负担减轻。 但是对于周梦臣来说,却是不够的。这也是他与张居正的分歧所在。不过,他没有多说。毕竟他很清楚,每一个政治家都不希望其他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周梦臣是这样,张居正也是这样。 张居正愿意解决土地问题,周梦臣也乐见其成,仅仅是提醒了一些移民,奴仆等问题。虽然周梦臣之前已经颁布了很多法令,但是法令想要深入民心,却也是需要时间的。 说完这一切之后,张居正话音一转说道:“比起我来,我觉得周兄你的任务更重要。” “我?”周梦臣说道:“我有什么?” 张居正说道:“如果周兄能培养出一个倾向于变法的皇帝,就能奠定我辈数十年之事业,岂不是比我更重要吗?” 周梦臣听了张居正的话,眉头微微一挑,心中一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一章 帝王师 第六十一章 帝王师 在周梦臣看来,让皇帝乖乖地当一个吉祥物,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奈何人心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其实而今真正的大权在内阁,皇帝看似拥有无限的权力的。但是他的无限权力,都要通过内阁来实现。更不要说现在的皇帝,还是一个孩子,撑不起皇帝的权力。 但即便事实如此,张居正内心之中,依然有一位皇帝存在。 就好像有些人剪掉了鞭子,但是心中还有一根鞭子。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此看来,我真要在北-京多待一些日子了。”本来以周梦臣的想法,根本没有想在北-京多待,他是当官首辅的,他知道有一个比自己更权威的人在身边。 是一个什么滋味。 退休的上司最好如前任,像死了一样。 所以,周梦臣原本没有想过在北-京多待几日。只是而今,周梦臣发现,或许他要教授自己一辈子之中最重要的弟子。因为人不可能超过时代。 不管周梦臣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全天下都在期待一个明君。周梦臣也不能逆势而为。 周梦臣也下定了决心。 该交代给张居正的。周梦臣也都交代了。国事大会也没有去。 国事大会听说很激烈。不过,张居正不是吃白饭的,压制了所有的争议。拿下了首辅之位。 不过,周梦臣也知道。这种首辅一代一传一代的做法一定会被打破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新内阁之中,张居正是首辅,郭朴次辅。杨博没有留任,取而代之的是张四维。杨继盛也留任了。瞿景淳也去任了,回到翰林院主编《世祖实录》。 郭朴是代表高拱一系的力量,虽然高拱不在京师,但是这一股力量还在。张四维代表晋商,杨继盛代表着周梦臣麾下一些不愿意投奔张居正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陈以勤,等几个原太子讲官。 一方面,张居正也当过太子地讲官,对这些人很熟悉,可以引为己用。另外一方面,张居正也要取信于宫中。 表现自己的忠诚,毕竟这些潜邸旧臣。都是忠于太子的。 自然也会忠于太孙。 这都是张居正的意思,毕竟一个首辅有一个首辅的风格。张居正对外激进,对宫中却有几分谄媚了。不过周梦臣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他当初对嘉靖帝,也不是予取予求? 一样的。 而周梦臣去掉了实权的官职,但是加封了国公。召国公。 周梦臣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一个极大的美称。当年成王继位,周公与召公分陕而治,最后还政成王,这里里外外的暗示不要太明显了。 周梦臣也明白,太子妃急速的成长起来了。不知道宫中那些老人当了太子妃的幕僚。想如当日那么忽悠太子妃不大好办了。 不,而今不是太子妃了,而是皇太后。 在张居正在内阁召开会议的时候,周梦臣去了官府一身白衣,跟着两三个侍卫,优哉游哉的出了周府,没有去皇城正门,而是整个人绕了一圈,从西门进入,游览整个西苑。 西苑的景色极美。 即便他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是的,西苑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嘉靖。 在嘉靖之前,西苑不能说没有建筑物。只是说比较少。最多正德皇帝的豹房而已。而在嘉靖之后,西苑几乎被嘉靖填满。而这个建筑格局一直维持到了清代。 而今也是一样。 嘉靖不喜欢紫禁城。所以常年不去。也只有几次例外而已。 这还算好的。历史上嘉靖,只要在他弥留之际,被硬生生抬到了乾清宫之中,然后才咽气的。 清醒状态之下,嘉靖从来没有到过紫禁城中。 而今嘉靖一去,西苑明显的冷清起来,连维护的宫人也都变得懒洋洋的了。 周梦臣轻轻一叹。不知道再伤感什么。 而今的局面周梦臣其实也不是太适应。权力就好像是毒药一般,即便周梦臣以极其理智的心态,选择了而今的道路,这是一条看上去不痛快,但是对各方面都最好的道路。 但是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偶尔晚上梦见,当初的金戈铁马,阴谋诡计。久久无法才再次入睡,直到天亮。 周梦臣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估计在身后名,他与嘉靖是分不开的。 想起嘉靖临终前做的事情。周梦臣忽然觉得好笑。 周梦臣出声道:“都是愚人啊。” 此刻紫禁城也到了。周梦臣不能进后宫之中。而是到了文渊阁。 内阁从文渊阁搬走了。而前面的武英殿,文华殿等政治气息又太浓重了一点。 于是将小皇帝受教育的地方,放在这里。 周梦臣其实没有见过几次万历小皇帝。毕竟在嘉靖朝很长一段时间,太孙都是没有存在感的。周梦臣更多心思放在政治上。甚至可以说,李云珍都比周梦臣见太孙的次数多。 在医学上,太子妃,而今的皇太后只信任李云珍。 周梦臣早到一会儿。皇帝也就到了。 十岁的孩子,长大很可爱的。打扮的规规矩矩的。也没有穿龙袍,还是一身常装,看上去素净得很,但是在不注意的小角落点缀着几处团龙,云朵,飞龙等图案。 一点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不注意甚至看到。只能说是低调的奢华。 周梦臣说道:“我来之前,已经给皇太后说过,如果让我教授陛下,就不以君臣之礼,而才从师徒之俗。此戒尺,乃是皇太后亲赐。可以责打陛下。陛下可曾知道?” 十岁的孩子似乎有一些倔强,眼光之中,还有一丝丝的恨意。说道:“朕知道。” 或许万历想要隐瞒住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他毕竟太小了,心中的心思,周梦臣一眼就能洞穿。想来是因为嘉靖的事情,而恨他。 毕竟,是皇帝。有些事情能瞒得过外人。怎么也不可能瞒得过皇帝。甚至皇太后不想让小皇帝知道。但小皇帝就不知道了吗? 宫中有太多的耳朵与眼睛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看来,我要哄哄这孩子了。” 被皇帝嫉恨,可不是一件好事,好在是小孩子。周梦臣如果不能将这个小孩子都整治不明白。周梦臣一不用作别的了。毕竟蛊惑人心,也是政治家的必修课。 周梦臣挥挥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了。 周梦臣与万历相隔丈余,每人都有自己的椅子,椅子前面有一张长几,以供书写。 周梦臣走到了万历长几前面,说道:“陛下,似乎恨我。” 万历见周梦臣如此轻视他,大声说道:“不错,乱臣贼子。” 周梦臣说道:“我给陛下讲一个故事,东汉的时候有一个小皇帝,被权臣拥立,这个权臣非常坏。小皇帝忍不住了,说道:‘此乃跋扈将军。’被这个权臣知道了。就派人毒死了小皇帝。” 万历大吃一惊,毕竟是小孩子,眼睛之中充满了惊恐。脱口而出;“你要毒死我吗?” 周梦臣哈哈一笑,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只是教陛下一个道理,也是最浅显的道理,身为大丈夫,必须心有城府,腹有良谋。心有城府,是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腹有良谋,那是有办法将自己想办的事情办成,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即便必须以为臣是乱臣贼子。也要放在心中,不要乱说,不要让别人看出来,好好地想,如何才除掉臣这个乱臣贼子,才是当做的事情。”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二章 青梅竹马 第六十二章 青梅竹马 万历一时间有些迷糊。 他好像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些人所言的乱臣贼子。 周梦臣说道;“我再给陛下讲一个故事。前宋有一个皇帝叫做光宗,他病了,病得很严重。是疯症,神志不清,以至于权力为皇后所有。皇后强悍,群臣担心宗庙为之不保。你觉得这样的皇帝,适合当皇帝吗?” 万历摇摇头说道;“不适合。” 周梦臣说道:“于是,群臣瞒着他,让他内禅了,让他儿子当了皇帝。陛下,这些大臣们不忠于光宗。但是历代不视为奸臣。陛下以为是为什么?” 万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父皇在的时候说过,大臣有很多人。其中有一种是社稷臣,如于少保,以国家社稷为重。高先生就是。” 他心中暗道:“难道我错怪了他。”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故事讲到这里。开始正式开课。不过我不教授四书五经,这些自然有其他人教授,我只教授麾下一门课。那就是帝王术。” 万历顿时来了精神。被这个名字给震慑住了,说道:“真的。” “真的。”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这一门课,除却我之外,天下人没有人能教陛下了。” 周梦臣要交给万历,放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帝王术。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一些社会学知识。还有周梦臣这么多年来,对大明社会现在的总结与分析。 可以说,如果万历真的学会这些,今后想做一个好皇帝是很容易的。同时,他真正学会这些之后,在将来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法派。 万历立即说道:“那些现在开始吧。” 周梦臣想太监上来,挂上一张地图,说道:“第一课,就是讲万国全图。” 万国全图就是世界地图。 只是这个世界地图有相当大地方是空白的。只是以而今的情报绘制成的。 周梦臣给万历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将世界这一扇大门狠狠地推进了万历的脑中。虽然讲的是地理,但是历史与地理是分不看的。再讲历史的同时,周梦臣也顺便讲了一下西方人的海外扩张史。 让万历觉得有些眼红。 随即讲完之后。周梦臣又为万历列出十几本书的名字。这些都乃是列朝列代的航海书籍,比如东西洋记等等。就到了下课时间。 万历的功课很紧的,周梦臣的讲课时间,也就一天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周梦臣威望,否则只会更短。 似乎一节课下来,周梦臣的学识折服了万历。比起那些之乎者也,万历更想上周梦臣的课。 在周梦臣准备离开的时候,万历忽然说道:“周大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将这个礼物送给素问妹妹。”随即万历小皇帝从一边拿出来一个匣子。 周梦臣浑浑噩噩接过匣子。直到走出了皇宫才明白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 或许在言情小说剧情之中,大臣之女与皇帝相恋,自然是缠缠绵绵,和和美美的。但是大明朝,剧情决计不是这样的。周梦臣决计不会让自己女儿入宫的。 因为周家的女儿一入宫,就断送了整个家族的仕途。一旦嫁给皇帝,母族会获得一个爵位,但是想走科举成为大官,就不可能,最多在锦衣卫圈子混。 而区区一个伯爵,对周家算得了什么? 是的。周梦臣对于自己子孙从政与否,是不强求的。但是周梦臣不能因为一个女儿的婚嫁,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同样是家中儿女,为什么要别人为你的爱情牺牲? 这事情,周梦臣做不来。 而且周梦臣即便同意,也不大可能。 皇帝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祖制这个东西,是很顽固的。大明皇后都要取小家女,不与大家族联姻。这是朱元璋定下来的。 万历皇帝想要撼动,并不是那么容易。 而如果不做皇后,去做妃子。 听起来是不错。但是还是妾。中国古代看上去多妻制,但是实际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周梦臣的女儿是去做妾的吗?周梦臣自己都丢不起这个人。 周梦臣回到家之中,二话不说,将李云珍叫过来,询问这一件事情。 李云珍一愣,说道:“我倒是带着素问去东宫,当时太子太子妃都很喜欢素问。我与太子妃说话的时候,常常让素问与太孙去一遍玩,但是那个时候,他们才五六岁啊?” “七岁之后,我就没有带素问去宫中了。” “这不大可能吧?而且素问还打过陛下的。” 周梦臣脑壳嗡嗡的。说道:“谁知道啊?或许皇帝们都爱这个调。” 李云珍说道:“要不,给素问定亲,张家有一个孩子不错,要不,我二哥家的孩子也不错,” 张家,就是张居正家。二哥家,就是李时珍家。 周梦臣的女儿岂能愁嫁,只要放出风声,马芳,俞大猷,历史上留名的人物都会来为女儿求取。之所以没有戚继光,是戚继光是周梦臣的弟子,周素问是他小师妹,他总不能让小师妹嫁给自己儿子吧。 岂不乱套?当然,这还是他有儿子才行。 可怜的云中侯,将来云国公。他即便爵位再高,也压不住王夫人。现在依旧子嗣艰难。好在,似乎是为了世袭罔顾的爵位,王夫人妥协了,让戚继光纳妾了。 但是等戚继光生出儿子,也来不及了。 让素问早些定下来,绝了皇帝这分心。 周梦臣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了,一方面,他觉得,是不是他们想多了,万历才十岁,虚岁十一。素问比他还小一点。这么小的年纪,大抵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事,或许想得是小孩子过家家。 另外一方面。 虽然周大同的婚姻没有变成怨侣。但是周梦臣对草草定下来婚事,还是觉得对不起子女。所以他对儿女的婚事还是毕竟放得开的。他不想让素问与万历成一对,第一不想让素问这孩子下半辈子过得不幸福,其次才是家里其他孩子的前程。 但是他如果早早给素问定下来了。素问将来过得同样不幸福怎么办? 而且他觉得,万历是过不了太后那一关的。 即便万历能过得了太后那一关,他周梦臣也不是吃素的。皇帝想娶谁就娶谁啊?他周某人不答应,皇帝也不能乱来的。 周梦臣思来想去,说道:“这事情先问问素问吧?” 于是将素问叫过来,十岁的小姑娘可爱之极,一身干练的劲装,额头上还汗津津的。周梦臣问道:“你这是去做什么?” 素问说道:“我去骑马了。二娘从云中给我带来一匹小马,可好玩了。” 小姑娘眼睛之中扑闪着星星,有极其错落有致,好像唱歌一般的语调,说了他今天怎么骑马,小马怎么听话,她又是怎么骑马回家的。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在大街上骑马?” 小姑娘这才发现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立即补救说道:“我骑得很慢。” 周梦臣立即对外面说:“来人,将护送姑娘的侍卫,一个人抽十鞭子。”外面立即有人答应一声。 不是周梦臣心狠。而是北-京大街繁华之极,在大街上骑马,就好像在闹市飙车一样,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不论出不出事。 小姑娘说道:“爹,不要-----” 周梦臣说道:“还没有收拾你。” 一时间,问她与万历之间什么关系的想法就淡了。周梦臣觉得,问多了还能有逆反情绪,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他养儿子能狠下心来,女儿却养野了。太后是决计看不重的。 无论素问与万历之间。有什么。都是一场空。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临行遗策 第六十三章 临行遗策 小孩子长大的很快,短短数年过去。 这几年以来,周梦臣无数次想要回武昌。但是都被皇太后挽留了。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他已经被皇太后作为一个政治筹码再用。用他来制衡张居正。周梦臣在京师一日,就是告诉张居正,随时有替代他的人。 不过,这一次周梦臣一定要走的。 一方面,他将能教给万历的东西,都教给了万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徒徒让张居正不舒服而已,虽然周梦臣觉得他与张居正一辈子交情。不至于因为这一件事情生分了。 但是再好的友情也是要维护的。 另外一方面,周母前几个月病重。 周梦臣五十多岁了,周母也七十多年了。 虽然北-京的医疗不之前好太多了。但是人的寿命到了,也是无奈之极。李时珍已经下过医嘱。老太太而今,吃好喝好,有什么想办的事情,都去办了吧。 言下之意,是再明显不过了。 而周母的想法,自然是落叶归根,回家与周父合葬。 周梦臣也准备放弃了北-京的家业,回武昌了。 而今天是周梦臣给万历上的最后一课。 万历将之前的作业交上了上来。 周梦臣一一翻看。 《大明人口未来发展趋势》《北-京阶级调查》《万历以来金融现状》《大明财政发展趋势万历以来》等等十几分。 周梦臣细细看过,看过之后,说道:“陛下,而今臣的帝王术,已经全部教给你了。明日老臣就要离京了。” 周梦臣并没有对这些作业内容进行评审,他知道,这些内容不是万历做的,而是万历通过东厂锦衣卫得到数据,最后他自己整理出来的。 误差有多大。周梦臣并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只是希望万历能够掌握这种看事情的角度。 而且这些内容,基本上符合周梦臣的预期的。 从嘉靖四十年来,大明人口进入快速增长阶段。特别是红薯与玉米等高产作物出现。而从嘉靖四十年到而今万历六年,一共十七年,将近一代人。 虽然说重新制定的黄册,并不能有多准。毕竟后世人口调查,还有很多的误差,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但是即便上已经确定,再加四十五年前后,大明人口在两亿到三亿之间。 而现在大明人口在三亿以上。 以上多少,仅仅是估算。 如果以数学公式计算下去,万历二三十年的时候,就会出现事情。因为百姓活不下去了。 到时候人口能到四亿。是万历完全无法相信的数字。 除此之外,其他方面也有这样那样的危机。 北-京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在嘉靖朝,家产上百万的家族,并不是太多的。但是而今家族资产在千万以上的,整个大明出现了不少。更是出现了不少赤贫的工人阶级。 而北-京虽然比不上大同,但也是北方重要的工业中心。聚集了数以十万计的赤贫工人,待遇非常不好。 也是周梦臣当初保证所有人身权力的法令,让一些权贵不敢放肆。才好一点。 这让万历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一个火药桶上。 除此之外,还有大明财政与大明金融趋势。 财政趋势是,财政结余越来越少。 毕竟张居正好轰轰烈烈的修铁路。修黄河,提高官员俸禄,那一样不要钱? 张居正上位之后,大明财政结余一直千万两与八百万两之极徘徊。 周梦臣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钱太多在朝廷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却知道注意了,前文说过,大明金银铜币加起来,也不过是数亿两白银而已。 即便这十几年,海外贸易发展迅速。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银流入,铸造成货币。 但是民间的富豪一个个千万身家。如果将大明排名前百的富豪家产加在一起,决计是一个远远超过大明流通货币总量,也就是七八亿万两的数字。很可能在二三十亿万两。 这才是前百富豪,下面还有更多人。那么货币总量到底是多少?真不好统计。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这些富豪吹牛了。 而是货币乘法。 但是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个局面能不能绷得住。而万历更是对这些无中生有的钱,感到由衷的恐惧,他可是被周梦臣普及过什么是经济危机的。 总之,一句话概括现在大明的情况。 最好能一直繁荣下去。但是前路上有一个大坑,已经若隐若现了。 万历说道:“老师一定要走,弟子也不敢挽留,只是还请老师留下对策。也让朕安心。”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很多问题都必须自己解决,不能靠别人。而且我的主意,或许并不是在误导陛下,但是有些事情老臣能做到,陛下做不到,而有些事情陛下做不到,而老臣能够做到。” “陛下也长大了。这就是老臣留给陛下最后一道题吧。” 此刻的万历早就忘记了嘉靖那一件事情的心结。万历的老师们,可以说是大明最好的老师天团了。但是在万历看来,他其他老师加到一起,都不配给周梦臣提鞋。如果万历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也就罢了。 但是万历本身比较聪明。又受到最好的教育。他只要想知道,没有弄不明白的。再接触自己其他老师,还有张居正之后,他确定,在治国之道上,周梦臣比其他高明太多了。 即便号称能臣的张居正,也远远不如周梦臣。 他一直想让周梦臣留下来辅佐他。但是周梦臣决计不肯坏了自己的规矩,对朝政不发一言,更不可能破掉自己的规矩。 这让万历佩服之余,又心中烦恼之极。 这报告是万历组织人搞出来的,他岂能看不懂,正因为看懂之后,才觉得世界上只有周梦臣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万历说道:“老师,即便老师不为了朕,为了天下百姓,也请谏言一二。”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陛下,想要解决这一件事情有很多办法,最下策,朝廷已经在做了。” 万历一愣,说道:“已经在做了?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缅甸?” 万历立即反应过了。在万历三年,殷正茂已经忍耐不住了,将缅甸种种悖逆之举上报朝廷。朝廷派人申斥,而缅甸王不以为意。 于是,朝廷下令征讨缅甸。 殷正茂已经带西南几十万大军,打了两年多了。殷正茂想要长治久安,才打得这么慢,因为殷正茂花了很长时间修路,想要修出一条,从云南直到大金沙江的官道。 在热带雨林之中修路是多困难的事情,好在而今有很 多钢筋水泥材料。只是进度慢了一些。 总体上来说,进展还算是顺利。 万历也是很聪明的。立即说道:“老师的意思是,开疆扩土,移民实边?” 这是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的办法。周梦臣之前给他讲过。 周梦臣说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仅仅是转移矛盾,而并没有解决矛盾。如果陛下有一天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了,就用这个办法吧。不过。要注意节奏,须知国虽大,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万历立即说道:“弟子明白。请老师放心。”他当今下定决心,要给殷正茂加派人手,并派出更多的百姓去云南屯耕。但是怎么做,一时间还没有想过。 不过,周梦臣这一言奠定了万历一朝的主旋律,也就是战争。 人都是有惰性的,当一个办法好用的事情,就会一直用。万历也不奇怪。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四章 新的开始 第六十四章 新的开始 自从当年跟随黄锦立即武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而今看起来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即便是周梦臣轻车简从,不允许任何地方官接送。但是当他到了武昌城码头上的时候。整个武昌城人山人海,武昌士绅,不,不仅仅是武昌士绅,是整个湖广的士绅,乃至于楚王一系的所有郡王都涌上了码头,一时间人山人海。人潮汹涌之极。 周梦臣见状,也有些无奈。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情面是抹不开的。 周梦臣的晚年定然是在武昌渡过的,与武昌府的头面人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将事情弄得太尴尬了。只能赴在黄鹤楼上的接风宴。 黄鹤楼的位置还没有变,但是现在的黄鹤楼已经不是当初的黄鹤楼了。是重新翻修过的。用了大量的钢筋水泥,故而黄鹤楼更加雄伟了。 周梦臣在酒席之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含蓄了几句。当然了没有人敢勉强周梦臣。 湖广巡抚,武昌知府,江夏知县,乃至于各级衙门的属官,周梦臣一个也不认识。他舅舅已经不在了。舅舅的几个儿子,已经被周梦臣安排在军中。 此刻大多都是水师之中。 同时还有周家的远支族人,周大同麾下那一支私军,就充斥 着这样的人手。毕竟这年头宗族意识还很重的。 所以,武昌虽然是故地。却没有什么故人了。 连楚王都换了一个了。 周梦臣安顿下来之后,闭门谢客,非常的低调。时间长了。周梦臣回到武昌的波澜就渐渐平息下来了。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陪着周母,看了看钟鼓楼,看了看当年的十里长街。看了看故宅。也看了蛇山上面,周家的祖坟。 周家虽然是武昌土著。但是周家祖坟的规格是很小的。但是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多次立功,封妻荫子不知道多少次。而今,周家祖上从周颠之下,全部追封了官职。 既然有了官职,自然要有相应的待遇。 于是,官府早就准备修周梦臣祖坟了。 本来,这一件事情,应该是周梦臣过来主持的。但是,周梦臣忙碌无比,也只能让刚刚成年的周图南。来了一趟,回去之后,倒是给周梦臣呈上一幅图。 但是周梦臣当初仅仅是瞄了一眼。 而今看来,却是大为惊叹。 整个周家祖坟占据了半个山头,数十个陵墓以昭穆排列。蔚为壮观。最近的一座大坟,就是周父的坟墓。 陵墓以墓碑为中心,两面展开。有各种石碑石雕。甚至山脚下,有专门守墓的房子,有整整一排。 这还是周梦臣专门叮嘱过的。如果真按照周梦臣的国公规格来修建,这一个山头都打不住。 周梦臣心中的惊讶不用多说了。而周母看到这些,更是泪流满面。 周母在周梦臣与李云珍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跪在周父的坟前。说道:“夫君,你从来说儿子是一个有出息的。但是你就是去得太早了。没有想到一点清福。你走的时候,我狠下心来,草草给你办理了后世,就是为了给儿子留下二百两银子。而今朝廷给你修坟了,我的心才算放下来了。才觉得没有对不住你。” 周梦臣这才知道,原来当年二百两银子,至少其中一部分是从父亲丧礼坟墓上省下来的。 一时间,周梦臣的眼睛红了。 说实话,周梦臣对周父周母的感情,是有一些别扭的。 毕竟他的意识是一个成年人的意识。对周父周母不可能真正如一个孩子一般。但是周父周母却给了他最纯粹的爱,而今的周梦臣已经到了总结一生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俯仰一生,从不觉得愧对谁。 即便是嘉靖,周梦臣也敢说自己不愧于他。 但是对周父周母,周梦城内心之中,却有无限的惭愧。 周母哭过了周父,亲自看看留给自己墓穴。与周父的棺材只有一墙之隔。对这里的一切,周每都是很满意的。似乎这一次上坟了结了心结。 周母回去之后,就病了。 缠绵病榻三个月,周梦臣与李云珍衣不解带的照顾。但是还是在万历六年的冬天去了。 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三十多年前,周父的丧事,也就十里长街上的街坊邻居,以及父母族人参加。而三十多年后,周母的丧事惊动了天下。 有皇太后,皇帝的赐挽联。自内阁首辅张居正之下,几乎各地官员都送来了挽联。这也是因为周梦臣严厉拒绝任何财物,但是挽联这仅仅是一个礼仪。而且科举出身的人,一个个文笔极好。几乎一挥而就。 所以,送挽联的最多。 而周母出-殡那一日,更是十里长街处处挂皤,无数纸钱飞舞,似乎武昌城中下了一场雪。灵柩所过之处,家家户户都出门路祭。 周梦臣带着两个儿子,几乎是一步一磕头。走完了十里长街。 其实,很多人建议周梦臣无须如此。毕竟而今周梦臣的身份是国公,怎么能给那些泥腿子下跪。但是周梦臣根本不在乎,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周家在长街上生活了十几代,今后很有可能也要生活十几代。都是老街坊了。当年周父葬礼上,周梦臣都是这样的。 总不能而今,周母葬礼就区别对待吧。 不过,丧礼最折磨人了。 尤其周家人丁不兴旺。只有三个男丁。很多事情都要安排。最重要的是,不能假手于人的。一场葬礼之后,周梦臣病倒了。 一连养了两三个月才算大好。 等病好之后。 周梦臣再次来到周家祖坟的时候,已经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周梦臣提了一壶酒了,来到父母合葬坟前。先祭拜过后。背靠着墓碑缓缓地坐下来,说道:“爹,娘。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很有可能,你们的儿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不在了,而我不过是从后世而来孤魂野鬼而已。窃取了你们儿子的身体,也窃取你们对儿子的爱。这一件事情,是我永远的亏欠,我对不起你们。放心吧,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我一定会让周家发扬光大。” “武昌周氏,从我之后,一定是天下有数的门第。你们放心吧。” 只是这些话,如何能抵消周梦臣内心之中的亏欠。于是周梦臣就搬到了守坟人的房间去住,决定在这里守孝三年。 不过,周梦臣也不会像这个时代人那么自苦,虽然不近女色。但是其他都没有多在乎。而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做学问。对。做学问。 多年以来,周梦臣已经认识到一些问题。 他当初为了将科学技术融入儒学语境之中,很多地方都是过于牵强的。甚至周梦臣看来,而今所谓的气学,在很多地位,未必有理学自恰。 而今他静下心来,从另外一个角度再出发。不去想中西方哲学的分歧,而是想中西方哲学的形同的地方。 周梦臣思忖好久好久。最后,以仁者爱人融合孟子民本思想,重新推演出人对国家义务。国家赋予人的权力。以此为根本,重新塑造儒学。 这对周梦臣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方向,因为这一次周梦臣并没有用太多超过这个时代的东西,纯粹是从儒学本身的哲学出发的。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周梦臣,已经真正成为儒学大宗师了。不下于王阳明。 因为王阳明确定人心,更重要的是思想解放。而周梦臣这番就是确立为了儒学对未来国家管理的指导作用。其地位近乎汉儒们 建立的国家体系一般。 是一个新的开始。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五年 万历三十二年 第六十五章 万历三十二年 自从万历十一年,张居正退下来之后,首辅之位出乎意料地让申时行夺得了。本来有资历夺得首辅的郭朴,却无奈出外,任了西域总督。 这一件事情,让天下人很意外,却马上不意外的事情。 当时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是后来都知道,那是因为万历皇帝插手了。 这让朝野上下一下子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哦,皇帝亲政了。 而殷正茂以覆灭缅甸之功,入京成为内阁大学士之一,分管兵部。很快就成为了战争大臣。 万历十二年,日本战起。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还不等南下夺回九州。朝廷就准备先发制人。丰国公李儒再次挂帅,总领数十万大军,打了数年。才终于覆灭日本,而李儒在此战之后,正式退出政坛。 而这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开始。 万历十六年,发动西域之战,那是因为北-京经大同,经朔方,经宁夏,到兰州,一直到嘉峪关前的铁路修好了。甚至在沙漠之中,也修建了简易铁路。大大方便了运输,于是,西域之战打响。 如果说日本之战,是先发制人的。那么西域之战,就效仿了唐朝,征召了很多长征健儿,在西域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府县。 西域成为移民的目的地之一。 不过,真正大战还是在万历二十年。为马六甲国王复国,正式插手南洋。费了十年征战,南洋已经分了好几个总督府了。 有在九龙江总督府,所谓九龙江就是湄公河。只是湄公河出海的时候,分出数条河,号称九龙才有这个名字。而且九龙江更符合汉人的称谓。 这也是万历皇帝下得命令。 凡是新得之地,都要取汉名。 在马六甲的凌牙门总督府。凌牙门就是新加坡一代的古称。 总之,大明对南洋的控制进入一个新的高度,即便上将西洋人赶出了南洋。甚至大明西洋省,也就是缅甸省,还出兵天竺,占据了不少的地盘。 与此同时的是,对外大移民。 从万历十年到万历三十年,二十年间,外出移民数量在两千万上下。这还是官方有统计数据的。但是很多数据官府是没有能力统计出来的。 这才是大明在南洋占住脚跟的原因所在。 但是虽然从万历皇帝真正接管权力以来,几乎无年不战。但是大明百姓总体上,却没有什么感觉。 之所以如此,一是这些战事规模都不大。是的,虽然每一个战略方向,都动用了二三十万大军。但是对而今大明来说,负担其实并不是太重的。 经过周梦臣张居正两代改革,再加上蒸汽机的普及,而今大明的国力,已经处于封建社会的顶级。就好像初唐的时候,打过不少大仗,但也没有感到什么。 以而今大明的国力,每年大仗的军费,即便能用正常军费覆盖之,不需要额外加税。而战争带来更多的机会。特别是日本之战,不仅仅给大明带来极多的金银,可以说日本金银的涌入,给大明财政打入一强心针。金银本币的增多,直接反应在金融上。大明国家与民间变得越来越有钱。 这倒不是完全是错觉。毕竟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进步。让社会财富一直膨胀增长。甚至一度金银币的有限,成为限制生产力发展的问题。 更不要说。大明对外征战,建设海外领地。更是带来很多的需求,更让大明各行各业都繁华无比。 甚至有人都称赞,而今的万历盛世,不下文景,贞观。而更让感到与嘉靖年间不一样的是,是文武地位,还有士林中人对战争的看法。 之前周梦臣一直想要维护文武之间的平衡。 但是而今,不用朝廷做什么,武将的地位自然就起来了。 武将的责任就是打胜仗,打胜仗多了。谁敢轻视? 而且对外扩张,对朝廷来说,不一定多赚。毕竟朝廷打下来的土地,大多都需要建设。但问题对大明权力人士,却是大大有赚的。徐家,唐家,周家,陆家,等先行者,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自然想要效仿之。 这反而成为大明对外发动战争的原动力。 虽然说大明繁华是建立在一次次对外战争胜利之上的,但此刻谁也不会想太多,享受着大明来之不易的盛事。 不过,在万历三十二年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万历皇帝南巡。 当今陛下南巡已经不如之前皇帝那么大动干戈了。因为有铁路存在,来去很是便利。只需在铁路上挂一辆御车就行了。当然了,皇帝待遇还是不一样的。 一旦遇见皇帝南巡,整个铁路线就要停下来,沿途所有军队,都要护卫铁路,几乎一步一岗,等皇帝的火车过去之后,才算结束。 但是即便如此,也比之前皇帝出巡。劳师动众的好太多了。 据说,这一次皇帝南巡,本来是要来武昌见召国公的。为召国公庆祝八十大寿。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不去了。御驾停在南京。准备等一段时间再北上。 这个时候,召国公八十大寿,也在准备。 虽然说,召国公不想大办,觉得没有什么好办的。乃是武昌地方官府,是无论如何都要办一办的。 周梦臣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只是听之任之,不过,周梦臣也说了,他们愿意怎么办,是他们的事情。他仅仅愿意出席一下寿宴,其余的一概不管。 说是如此。 很多老朋友来了。 周梦臣也不能不见了。 首先来的是张居正。 周梦臣的身体好,但是张居正的身体就不好了。当年万历给张居正一个突然袭击,打乱张居正的部署,当即将张居正气得半死,也幸好是半死。 李时珍妙手回春,将张居正救回来了。 张居正回到荆州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在黄鹤楼书院之中挂了一个职务。时常来往与荆州与武昌之间。 至于黄鹤楼书院,是周梦臣创建的。 周梦臣守孝期间。有学子来请教学问。周梦臣自然不会不指点的。但是消息传出去之后,居然日日有学子排队来请教。 一方面是周梦臣的学问的确精深,即便是儒学,经过多少年磨砺下来,当今之世,能超过他的没有几个,毕竟王畿等人全部作古了。 自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另外一方面 自然是因为周梦臣的身份地位,能得周梦臣的青眼,自然是一条终南捷径。 时间长了,周梦臣决定在蛇山上建立一家书院。 这个书院的选择,其实也就是后世黄鹤楼的位置,后世修武汉长江大桥的时候,占用原来黄鹤楼的地方,后世的黄鹤楼就被挪到了蛇山之上。 而今这个位置先被周梦臣占住了。 周梦臣办了书院,自然有不少弟子来投。不出数年,黄鹤楼书院就大有后来居上,胜过大同书院,壶口书院,六艺书院,等书院成为天下第一的感觉。 几乎将整个蛇山都占据了。张居正也在黄鹤楼书院挂名。 这一次,即便是被儿孙们推着轮椅,也要过来一趟。 周梦臣又怎么不见这为老兄弟。 一番寒暄自然不用多说。 张居正话音一转,说道:“今日我见了你,就准备走了。” 周梦臣说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不说你的身体。单单说你我这把年纪了,见一面就少一面,不多留留。” 张居正说道:“我不想见某人。听说,他已经偷偷地来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孽缘 第六十六章孽缘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是谁? 是万历皇帝。 周梦臣不想办一场寿,还让皇帝过来,实在是太高调了。不符合周梦臣的心思。但是万历皇帝还是要来,于是将仪仗留在南京,他微服而来。 当然了,皇帝吗。他即便是微服,保护他的人也不下数千人。根本不可能完全保密的。周梦臣与张居正,即便退下来了。在官场上难道还没有一些亲朋故旧吗? 自然知道这些消息。 周梦臣对万历皇帝能过来,口中虽然不悦,但是内心之中,也有几分承情,说道:“你还生当年的气,当年我规定的首辅只能连任两届,如果前面已经当任内阁大臣,最多只能有一届。你不是也改了。我都没有说什么。你被陛下摆了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张居正听了,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振振有词。说道:“那是你定的有缺陷。” “好好。你有说得对。”周梦臣也没有争辩的意思。 但其实在周梦臣看来,张居正搞的才有缺陷的。周梦臣规定了。在内阁之中,不管是首辅还是大学士的总时间,十五年。但是经过张居正这一改,却变成了二十年,内阁大学士可以先当两任内阁大学士,然后再当首辅。如果有手段的话,就能秉政二十年。这就容易出事。 不过,周梦臣而今并不在乎这一点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关心朝政了,而他教授的弟子太好了。也就是万历皇帝,万历皇帝各种手段重新掌握了皇权。完全压服了内阁。 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申时行。 周梦臣当时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有一些弱。但是他在万历年前更弱。几乎被万历折腾的身体柔软之极。虽然万历皇帝并没有改变内阁制度。但是大权却在皇帝,不在内阁之中。 甚至万历皇帝很适应新内阁制度,将心力放在决策之上。内阁方面只能执行的权力。而军权更是通过枢密院掌控在手中。 所以而今内阁制度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反噬皇权。搞不成什么大乱子。 至于,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周梦臣很清楚,皇帝制度其实并不能说不好,如果当皇帝的是一个如明太祖一样的人。反而效率很高。但问题是,皇帝制度很难保证皇帝的质量。 如果明朝代代明君反而好了,也不用搞什么新内阁制度了。但事实上,除却清代自己吹嘘自己代代圣君,成功地让自己亡国之外。那一个王朝都不可能每一代皇帝水平都很高的。 所以,周梦臣一点也不担心内阁制度的未来。 张居正见周梦臣如此,说道:“对,他是你女婿,你的弟子,你自然替他说话了。” 周梦臣顿时满脸通红,脸色难看之极。老伙计骂人揭短,戳到周梦臣的痛处了。 没错,万历与周素问还是走到一起了。 甚至还没有名分地走到一起了。 这给周家上上下下带来多大负面-评价。 周梦臣给每一个孩子自由发展的可能。而周素问一直跟在李云珍身边,决定学医。很小年纪医术就相当不错了。李云珍让拜入李时珍门下。 毕竟自己家的孩子,学艺的时候有些下不去手。 于是周素问就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之后,万历皇帝就找上周素问了。 万历皇帝为了娶周素问,在京师闹出很大风波。周梦臣知道之后,立即将周素问从北-京叫回来了。当时李云珍要让周素问出嫁。 但问题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万历皇帝风流韵事,早已传遍天下了。没有谁喊惹了皇帝。 而且说实话,周梦臣也不愿意逼女儿出嫁。于是,周梦臣让周素问去投奔大哥周大同,在海外行医。如果可以在海外寻自己喜欢的人就嫁了吧。 但问题是,有时间经历了太过惊艳的人。就难以对其他人动心了。 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基因自然是很好,万历的相貌不差。又是周梦臣的弟子,得了真传,在各方面能力不差。再加上皇室出身,年少时候又称得上青梅竹马。 周素问又如何能看得上别人。 等万历十八年,周素问已经二十多岁了。依旧孤身一人,倒是在南洋闯下一个神医的名声。因为南洋出现一种新的传染病,传入了大明。作为南洋一代对付这种传染病最有经验的神医。周素问回京,参加大医精诚组织的会议。???..coM 而与万历一见,干柴烈火。 只是周素问决计不可肯进宫。于是在惠民医院坐诊了。 时间一长,还生了一个女儿。 刚刚开始的时候,周梦臣还不知道,但是弄到这个地步,周梦臣岂能不知道。 让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与万历皇帝来说,不过是风流韵事。传播后世不过些许谈资而已,但是对周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甚至周梦臣的子孙辈几乎在官场上不可能出头了。因为被划入外戚之列。甚至周大同在南洋战场上几次胜战,好容易赚了一个伯爵。但也被很多人指为幸进。 似乎周家上下都靠着一个女人一般。 但是周梦臣对自己女儿也恨不起来。 毕竟,这是大明不是后世。 在大明二十多岁不结婚,即便是只能给人当填房了。可以说,周素问已经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幸福,来保全家族利益。 只是万历皇帝毕竟是皇帝,在很多事情上,是不容人拒绝的。 不过面对这样的局面。周梦臣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表现出一丝丝支持与同情。这就是对周家其他人的不公平。所以,凡是提起这一件事情,他必须生气,以此证明,周家出了一个逆女。与周家其他人没有关系。 于是,周梦臣厉声呵斥道:“想走就走。别说这些没用的。” 张居正咳嗽两声,似乎也有一些软了,说道;“好好,我走,我走便是了。” 似乎正应了张居正的话。张居正没有走两日,外面就来很多锦衣卫,将黄鹤楼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自然是那位到了。 万历皇帝与周素问站在黄鹤楼书院之前。 周素问满脸忐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神之中充满了忐忑,看向万历皇帝,万历皇帝顿时有些心虚,说道:“放心一切有我。” 万历皇帝之所以心虚。因为他对周素问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也有利用周素问的意图。 因为,万历皇帝用突然袭击的手段,拿下了张居正。但是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周梦臣的旧部。周梦臣虽然不在朝廷了,但是朝廷之中,依然有周梦臣的传说。 而万历皇帝在朝廷之中一个人都没有,只能拉拢少数人。日子很难过。他心中想一个办法,将自己与周家联系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了。 其实联姻的想法从开始就有,万历皇帝想让周素问当皇后,从来不是单纯的爱情。 皇帝这种东西,哪里有单纯的爱情。当然了,这与他喜欢周素问并不矛盾。 于是他想办法让周素问调回京师,一场风花雪月之后,成功拿下周素问。 只是他很清楚,周素问这个小姑娘,即便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对这一些或许不明白。但是周梦臣是何许人也。他岂能不知道吗? 万历一举将周梦臣子孙继承周梦臣势力的可能打消,顺便让自己有继承周梦臣势力的可能。 周梦臣如果看不明白。他就不配当万历的老师了。 所以万历此刻也心情忐忑,紧张之极。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七章 翁婿 第六十七章翁婿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 万历也难免有这么一遭。 周梦臣见了万历,问道:“陛下今日是以什么身份而来,若是九五之尊而来,老臣必然安排香案,大鸣大放。” 万历立即说道:“小婿自然是以女婿的身份而来的。” “爹。”周素问小声说道:“都是女儿不好。” 周梦臣深深看了一眼万历,正如万历所想,周梦臣对万历的心思,是非常明白的。为什么让万历得逞了。一来是他对北-京方面鞭长莫及。其次,却是周梦臣也不愿意他的子孙介入朝政太深。 或许是周梦臣聪明太甚,子孙不能说是没有才能。但是却没有宰辅之才。正如徐阶对儿子的严苛要求一样。徐阶的儿子不是没有才能。但是决计没有继承徐阶政治势力的能力。 周梦臣的儿子也是。 周梦臣有二子二女,周大同已经决定从武了,而今在南洋镇守。因战功而封爵。说起来不错。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周大同的能力。比戚继光的弟弟,戚继美都差了不少。戚继美一辈子奋战下来,才堪堪有一个伯爵。而周大同能年纪轻轻封爵,自然是很多人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抬了一手。 但是真要说起来,周大同能在数次大战之中,不掉链子,算是一个合格的高级将领。难道不算人才了吗? 即便放在后世,能统合管理数万人进行一项工程,也算高级人才之列。 但是想要掌控天下,不要说掌控天下,就是进枢密院,也差了不少。 李儒虽然拥兵之能平平,真要说起来,周大同还真未必能比得上。倒有一项,周大同却是超出常人,那就是击技,周大同的剑术,弓马,长兵,勇猛绝伦。 一度游历天下,隐藏身份,一柄长剑挑战各地高手。据说还特别去了一趟少林寺。然后感叹道:“俞师,不是传尔等真传,几十年来,却不过尔尔。” 甚至在北-京校阅全军的时候,更是长枪之下,从无敌手。 军中颇有名声。 奈何一人之力,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斗将而已。而周大同似乎将精力都放在方寸之间,生死之地。领兵打仗的时候,毫无灵气可言。 却也是没有奈何的。 至于周图南,却是一个老实孩子。 一个老实孩子,说明了一切问题。 可以这样说,但凡每一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在本领域之中都是不老实的。因为单单凭借老实,遵从老师之说,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做到这一点。 而周图南却是这样的人。 他拼命学周梦臣的所有学问,十分好学,十分努力。但仅仅能将周梦臣的学问一一明了,从这上面推陈出新,却是不能了。 周图南而今也是举人。考进士对他来说并不太困难。但是应付朝廷争端却是不行的。周梦臣干脆让周图南管理黄鹤楼书院。 老老实实做学问,将来桃李满天下,也算是一种成就了。 而周大同与周图南的儿子,已经有七八个了。但是周梦臣也一一看过,没有太过出众的人物。这也是正常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让他们远离政治,在其他领域之中做出自己的贡献,才是最好的安排。 但是周梦臣面对徐阶一样的问题,他两个儿子还好,周梦臣管教的时间长一点,还能体谅老父亲的用心,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但是他的孙子们却没有这份心了。 总觉得自己非常之人,必建非常之功。 可惜大多数人这种感觉,都是错觉。 周梦臣直接将他们按下去,反而不利于家族和谐。万历做到这种地步了,周梦臣也正好顺水推舟了。 周梦臣说道:“罢罢罢,孩子带来了吗?” 周素问立即说道:“孩子留在南京。” 周梦臣说道:“陛下,既然你以翁婿而论,那就让孩子姓周吧。” 万历说道:“老师,何出此言?” 周梦臣说道:“你能在孩子带回宫中?” 万历正要说自然能。但是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虽然说,气学已经成为儒学的主流,但是气学毕竟是儒学,而儒学就是道德之学。即便是气学这不可能放弃这些。所以皇帝最好能成为道德楷模,如此才更有声望。 万历自己私下做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真将这个儿子放在台面之上。那士林真要闹翻了。M..coM 即便是万历也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不能说万历压不下去。但是不划算。 周梦臣看出万历的心思,继续说道:“即便是你能将孩子带回宫中,我也不能让孩子当一藩王。如同一头猪。” 万历子嗣还不少。早已有了三个儿子,虽然没有立太子。但是太子决计是轮不到这个孩子的。再者,朝野上下,也不会让来历不明白的孩子登上皇位的。 不能当皇帝,就只能当藩王了。 那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夏言给藩王狠狠一击,藩王都老师了。之后的各种改革,对藩王更是有很大的打击。无他,藩王其实也是大明占地大之一。 奈何没有权力的藩王,在面对周梦臣,张居正的时候也都是束手无策的。 在强烈镇压之后,而今各地藩王除却嫡系子女之外,其他子女都要自谋生路。还要受到种种的限制。周梦臣怎么愿意让孩子去当一个藩王。未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型了。除了荣华富贵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周家虽然不是豪富。但是周梦臣的影响力在,周家的子孙所享受的待遇,未必比藩王差了。 而且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在乎也不是这种低级的欲望,而是实现自己人生理想的高级欲望。 从这个角度来看,孩子在周家,要比孩子在帝王家要好的多. 最少不会带来那么多麻烦。 万历心中思忖片刻,说道:“那就听岳父的。”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素问,你回去之后,抱着孩子来见。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周素问在外面的时候,风风火火,她似乎有母亲三娘之风,骑射都不错,颇有英气。甚至万历之所以喜欢周素问,就是因为周素问这种作风。但是在周梦臣面前,周素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周梦臣从小到大,都还宠爱他,也没有打过孩子。却不知道周素问为什么不怕李云珍与三娘,偏偏怕他。 听了周梦臣的话,周素问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周梦臣说道:“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远道而来,见我这里没有几日活头的老家伙,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之前是家事,而今算是国事了。 万历说道:“老师,而今局面实在是难解,弟子愚昧,特地向老师请教。” 周梦臣说道:“请教什么?” 万历看着周梦臣,不知道是周梦臣做糊涂,还是真糊涂。但只能说道:“自从万历十年以来,朝廷开支收入节节攀升,于万历二十年,进入一亿万元。甚至今天财政收入,大概有一亿三千万元,皇室收入也有六千万元之多。但是奈何各种开支,源源不断。如果朕估计没有错误的话,在三五年之内,大明财政就要有赤字了。” “我有意削减开支。但是根本消减不下来。大明人口滋生,百业之繁华都系于海外开拓,而海外开拓,维持南洋各地存在,每年就有支出数千万元之多。等海外回报根本来不及。但是一旦停下来的话。朝廷内外都要出乱子的。”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八章 君臣 第六十八章君臣 “学生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来请教老师。”万历说道。 周梦臣说道:“你不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了吗?不然张四维是怎么死的?” 张四维案,乃是万历十几年的事情了。 也是万历登基之后的立威之战。 其本质上是在晋商有了更多的钱之后,其他向其他领域渗透。张四维不仅仅想要抢夺申时行的首辅之位,还想将周梦臣与张居正两代的改革扭曲一些。 虽然说周梦臣的很多改革为发展工业打掉了障碍。但是不管是周梦臣,还是张居正的改造之中,都有相当一部分限制资本的因素。 比如周梦臣对最底层的保护。 这固然限制了一些封建地主对底层百姓的剥削,但也限制了一些新兴的工厂主对底层百姓的剥削。资本的扩张虽然是残酷的。但是在大明的思想氛围之内,却不能将工人当成工厂运行的消耗品。 如是等等。 特别是对金融方面的控制,与大量征税。 让很多商人都不舒服。 而晋商是站好队,迅速发展起来,成为第一商帮。甚至朝廷上一直有代言人。先是杨博,后世张四维。产业遍布天下,北至莫斯科,南至印-度,似乎东半球都有晋商的生意。甚至在海面之上,还有自己的力量。 万历与张四维之间的斗争,不仅仅是君臣之间的争斗,也是现有秩序面对资本家的挑战。 好在大明整体上都是偏保守的。周梦臣的变革已经很激进了。而今大明而今威震四方,大部分百姓都觉得,不需要继续变法了。 张四维才算是失败了。 以至于蒲州系被分割。而今晋商已经之前的晋商已经不一样了,之前的经晋商的核心是蒲州系,而今的晋商核心是大同系。 万历皇帝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能做到的事情,而今却未必能做到了,朝廷每年能够动用的钱财,一两千万两。但是大明境内有这个实力的商帮,不少于十个。而因为海外开拓,不知道多少人发财了。但是朝廷却有了巨大的财政黑洞。甚至已经有几个人试探铸币权了。” “这个局面,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万历感觉苦恼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滔滔大势。 民间越来越有钱,朝廷越来越没有钱。而且新兴的资产阶级与原来的士绅有很多地方都有重合的地方。而大明开始南征北战,无往不利。但是都是要烧钱的。 万历感到痛苦的问题是,如果不对外开拓。人口滋生,特别是在医学发展极快的情况下,之前每家孩子都有好几个夭折。但是而今却少了许多。 人口潮出乎意料的来了。 万历不对外扩张,不移民。很可能就要将钱花在赈灾与平叛之上。但是如果对外移民。不加以掌控的话,大明对南洋的管理就会失控。 而今南洋已经形成了很多豪强势力,但是不管怎么说,南洋还是有朝廷的。 如果完全不管,海外领地很有可能变成独立王国。 但是这一切都做了,都是需要钱的。 万历也承认,海外扩张给朝廷带来了收益,否则大明财政不会有近两亿两之多。然而,面对庞大的开支,这两亿两也不够用。 维持这种投入,就必须从其他方面搞钱。 就如周梦臣当初那样搞国债。 但是情况不一样了。 当年周梦臣搞国债,周梦臣随时有赖账的实力。但是而今万历就不一样了,经过周梦臣的折腾之后,皇帝的权力是在缩小的。而与此同时,各方面对内阁渗透是加大的。 万历一不小心就能搞成债台高筑了。 而且以大明朝廷的财政结余,是完全还不起钱的。因为花钱只会越来越过瘾,根本留不下来钱。 这就代表着万历手中权力的丧失。 金钱的使用,也是一种权力。 嘉靖在的时候,嘉靖是可以翻脸抄家,来赖账。而万历而今看似强势的。但是万历是合理利用了周梦臣留下来的制度。超越制度的力量,万历皇帝手中也没有多少。 面对这种国弱而民强趋势,万历有一种无力之感。 万历作为皇权的代表,面对资产阶级的崛起,这种无力之感,是历史的必然。这也是万历还是比较有能力的,事先洞见了这种趋势。 周梦臣说道:“陛下以为天下乃一人之天下,还是天下人之天下?” 万历一时间摸不准周梦臣想说什么?他沉吟片刻说道:“自然是天下人之天下?” 周梦臣说道:“古人云,以一人治天下,非以天下奉一人。陛下以为对,还是错?” 万历说道:“应该是对的。” 这一句话,出于《大宝箴》也算是明代皇帝教材之一。 周梦臣说道:“陛下,而今身居九重,觉得以一人之力治得了天下吗?” 万历皇帝思忖好一长一段时间,说道:“治不了。” 周梦臣说道:“这也是微臣变法的初衷。微臣变法,以公天下为第一。陛下似乎没有察觉,如果陛下以天下为己物,那面对如此局面,你只觉得处处不舒服,甚至失去了对朝廷的控制。而陛下以天下乃是天下人之人,官家不过为天下人守此物,则不会有今日之想法。而且,国债是内阁的。与陛下何干?”新笔趣阁 “陛下只需以天下人之心为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则天下人莫与之争。” 万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师,还是想让我垂拱而治天下。” 万历很明白周梦臣这些话的意思,不就是让权吗? 这并不是万历想要的答案。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以这样想,但也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想,比如,无为而无不为。” 无为,是指万历在朝廷上渐渐淡出,无不为,则是在其他方面大举进入,从更多的方面来保持皇室的影响力。 万历很是失望。 万历作为皇帝,虽然没有嘉靖多疑,但是万历皇帝本身也是一个权力控,怎么可能将自己好容易夺回来的大权,再让回去。 万历这些年用的首辅,如申时行,王锡爵。都是十分听话的首辅。这也是强势君主下面丞相的必然,一般来说,君主强势了,下面的丞相都是三旨相公。 而今让万历放权,万历怎么肯? 于是,话到这里,并不投机。 万历就匆匆而去了。 周梦臣送走了万历,想了想招来自己三个弟子。 这三个弟子也算是周梦臣的关门弟子了。一个是叫官应震。是湖广本地人。为人很好学,但是周梦臣却知道,他的好学大多是伪装的。他的心思在朝廷之上。 周梦臣自然是没有政治洁癖的。并没有因为官应震心思不纯,而不教授他。 另外一个人就是徐光启。 是上海人,远赴武昌来求学的。在科学方面特别有天赋,周梦臣开来,不愧为历史上留名的人物。周梦臣觉得,虽然这些年来,周梦臣的弟子们与再传弟子们,有很多学术成果。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很少有开创性的。唯有徐光启这里,看到了希望了。 在科学方面,徐光启算是他的衣钵弟子了。 徐光启也准备今后,不再考科举,最多进入科学院,一生专心放在科学上。 科学院,就是万历建立的一个顾问机构。刚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在皇城之中一个院子,而今慢慢扩大,甚至有与翰林院并列的苗头,被人称为天下两院。 天下间各方面的专家,都在这里有挂名。 也包括周梦臣。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关门弟子们 第六十九章关门弟子们 科学院的存在,就是在万历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以专业角度给出建议与意见。 刚刚开始的事情,科学院更多做一些统计调查的事情,这也是万历常用的辅助决策的办法。 不过,周梦臣很清楚,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人这一辈子都避不开的。 所以,他也想让徐光启多感受一下政治的氛围。 而剩下的弟子汪可受。却只能说是周梦臣的徒孙。因为李贽。 李贽比周梦臣小几岁。 他的思想之激进,让很多人看不管。如果没有周梦臣庇护,李贽的下场定然不好。而李贽因为周梦臣的庇护在黄鹤楼书院当讲师。 周梦臣与李贽数次进行辩驳。 李贽也信服周梦臣。 毕竟李贽反对程朱理学,周梦臣也反对,提倡婚姻自由。尊重妇女之类,周梦臣也都支持。 而李贽仅仅是提出一些童心学等理论,但是周梦臣有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李贽虽然对周梦臣想法并不是完全赞同的。但是大体上还是认可的。 很多时候,以门下弟子自居。 但是李贽骨子里是非常激进的。李贽在全面接受周梦臣思想同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前些年与何心隐一起做了一出江南劳工调查。 揭露了大量工厂不人道的行为,震惊天下。以至于成为万历二十年的钦案。 在这一件事情,李贽就沉默不言,与何心隐先后去世了。 去世之前,周梦臣与李贽与何心隐都谈论过。 果然两个人最极端的思想界,在临终的时候都自发地形成了非君的思想。一方面,否定皇帝存在。另外一方面,也对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劳工,秉以深切同情。 而汪可受作为李贽的弟子,也就转投了周梦臣门下。 对于两位的去世,周梦臣也很可惜。 但是人年纪大了,也都是这样的。故旧一个个都不在了,徐渭老早就走了。而徐渭的弟子,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倒是与历史上不同,而今官职西域总督。也算是文官之中少有的知兵大臣。 算是得了徐渭的真传了。 汪可受在周梦臣门下,几乎是一个隐形人。但是周梦臣却知道,他这个弟子的思想一点也不隐形,也是周梦臣让他不要乱说。 否则周梦臣也很难保住他。 而这个时候,周梦臣也想让汪可受感受一些大明的现状。 于是,周梦臣将万历的问题说给三个弟子。分别让三个弟子作答。 官应震说道:“老师,您常说,天下大势,滔滔不绝,顺之者昌,逆之则亡。而今天下真是如此,之前的天下,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今则不然,商业兴起,工厂遍地,工商之利,百倍于农,士大夫不变则必然被时代所抛弃。而陛下必须考虑,如何与掌控工商业的士大夫共天下。” “农业是最稳定不过,只要不遇见天灾。每年有多少产出,都是可以预计的。而今工商业却不一样了。产品,原材料,市场,政策,等等。都会影响到最后的收益。特别是朝廷决策,一上一下,就是一存一亡。故而这些人一定要在朝廷上找自己的代言人。他们干预朝政欲望,与之前的士大夫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士大夫们来说,帝力于我何加焉的时代过去了。在朝廷之上没有地位,很可能自己家的生意就要挤兑破产。” “朝廷事务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更加难办。这也是老师为什么提出新内阁的原因。因为这样的冲突程度,已经不是皇帝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故而,臣以为老师的建议很好,只是可惜陛下不悟。” 官应震说得有道理,而今的大明一只脚迈入了工业国。朝廷的事务陡然大增。已经不是原来农业国的中枢可以处置的。皇帝要处理的事情倍增。即便是太祖再生,恐怕也不可能处理完了。 所以,皇帝远离朝政,让各衙门按章程决策。让皇帝从一个直接处理事务的决策者,变成了一个大明管理系统维护者的角色,这才对最符合现实的。 但是周梦臣也很清楚,官应震的私心。 一方面官应震在拍周梦臣的马屁。 另外一方面官应震在觊觎首辅宝座。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今岁你已经高中状元,今后就不要来黄鹤楼书院了。” 官应震说道:“老师,您不要弟子了。” 周梦臣说道:“人各有志,我教育弟子,从来是因材施教。你心在朝野之上,而今已经蹉跎数年了。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官应震大喜,他对周梦臣这一句话期盼了很久很久了。 因为他想要周梦臣的人脉。 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在周梦臣身边拍马屁。别的不说,作为周梦臣的弟子,直接与很多大员扯上关系了,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青云梯。 周梦臣又问徐光启。 徐光启说道:“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觉得之所以有这样的困境,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我相信科技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你倒是像你的大师兄。他晚年一心想建造一套计算的机械。但是仅仅搞出一个框架。就去了。这样吧,这些东西我就传给你了。你好好珍惜,不要让你大师兄失望。” 说起程大位,周梦臣一阵伤感。 周梦臣早年的弟子们,与周梦臣年纪相反,没有几个活下来了,其中程大位的去世,在周梦臣看来尤为可惜。程大位在宫中当了几十年的总计。经受了大量的数据计算。并制定了一套会计流程,而今依然被宫中,户部,天下大商户所沿用。 但是周梦臣知道,这不是程大位想要的。 程大位退下来之后,才对周梦臣说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一个计算机。一个可以简化计算,输入计算数字,就能得到答案的机器。在程大位的支持之下,程大位用蒸汽为动力,倒是搞出一个四不像。而且故障率老高了。 程大位就在一次维修故障的时候,不幸去世了。 周梦臣很是伤怀,就将这些东西封存下来了。此刻他想将这些东西交给徐光启。 虽然,他对蒸汽机推动的计算机,到底能不能成,有没有用,自己也不清楚。他印象之中,似乎有这样一个玩意。又似乎没有。 不过,他却知道电脑到底有多大用处。 他而今不过是种下一颗种子而已。 至于能不能成功,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他毕竟八十岁了,有些事情都要安排了。如果他走得早没有交代的话,说不定这些东西,就变成一堆废铁了。 不过,从思路上程大位与徐光启是不一样的,程大位是一个数学家,机械结构是他的助手帮忙搞定的。他仅仅负责数学方面的问题。而徐光启本身涉猎很广,精力充沛。或许能从不同的角度带来不同的解决方案。 或许能带来惊喜。 徐光启自然答应下来了。 周梦臣问汪可受,汪可受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老师,弟子没有任何想法。还请老师责罚。” 周梦臣一看汪可受,就知道,汪可受不仅仅有想法,还很大的想法。只是不想在这个场合说而已。周梦臣用脚趾头想,就是相当离经叛道的。 周梦臣也没有直接问,而是将官应震与徐光启打发走之后,才问汪可受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汪可受说道:“回老师,天下最无用之物莫过帝王,帝王感到自己的无用,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章 盛世危言 第七十章盛世危言 汪可受说道:“老师,天下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您不知道吗?移民之策,在老师那时候,或许是善政。但是而今移民是什么?” “与其说是移民,不如说是流放。” “海外新开辟的领地,更是各种情况频出,有些地方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数百姓被朝廷强制赶出大明。然后在海外作牛作马,为人奴婢。老师在国内做的一切,全部废除了。” “甚至很多海外庄园,根本就是魏晋之坞堡。” “而今商贾大兴,礼乐崩坏,动则言钱。特别是在地方之上,有银百万,号称县主,有银千万,号称府主,有银亿万。号称国主。” “盖因,有银百万,可以左右一县之政,有银千万可以左右一府之政,有银亿万,则天下之政就可以动摇一下,市井小民活动了人身权力,但是却不足活下去。” “特别是棉业大兴以来,山东本来是粮食大省,而今一省之地,鲜少有粮食。” “从粮食流向来看,自从万历元年开始,南洋粮食输入已经翻了几倍。原本湖广是粮食重要产地,而今湖广产粮已经少了很多很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大明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相当惊人的地步。是的,这些件年大明富豪一个多了一个,殷家正式成为大明首富。年产亿万。但是苏州的百姓作坊,一个个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留下的不过,江南织造厂,陆家织造厂,王家织造厂,等不到十家了。这样的情况,在各国产业都有出现。大明所有财富都聚集在一千个家族手中。甚至可以说,更少。苏州百姓识字率已经有下降趋势。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随着科举难度,很多人都放弃了科举。另外一方面,自从万历年间到而今的高速发展。尚能维持,但是留给底层百姓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没有。而自从嘉靖末年开始到而今识字率增长,正是因为经济发展,科学发展而带来的。只是,而今百姓即便读书识字,也很难找一样需要读书识字的工作了。”新笔趣阁 “大明而今一步步走向崩溃,如果不解决的,能有三十年就不错了。谁也不知道,这个趋势还能走到远,是等一场大天灾,还是等海外一场败仗。到时候,很多问题都会一起爆发。” “刚刚那位不过是感受到最浅薄的一方面。不过,他能认识到这一点。也的确是您的学生。” 经济危机,似乎在资本主义出现之前就出现,而资本主义出现之后,似乎更严重了。 而整体来论大明社会经济发展的话,从正德年间,大明经济就下行的。嘉靖初年做出一些改革,挽救了一些局面。但是从嘉靖二十年前后,这局面又维持不住了。 而到了嘉靖三十年四十年之间。 大明已经到了困顿之极的局面。也就是所谓的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是也。 周梦臣努力的挽回,其实并没有改变整个经济趋势。只是让经济不跌落谷底而已。 从嘉靖三十五年开始。周梦臣改革在江南推行,大明整体经济才算是有所起色。 周梦臣的改革,给大明经济,增加了三个因素,第一,工业革-命。生产力的大发展。第二,就是开海,海外扩张给大明的经济带来新的要素,再然后就是周梦臣与张居正的改革。他们的改革。一方面给农民减轻了负担。另外一方面,整顿大明财政。也清除了大明经济发展的一些障碍。 这才有了从嘉靖四十年开始,到而今万历三十二年的增长。而且前期,是改革的推动。而万历年间,更多是海外扩张。 但是而今这几项,都到了瓶颈。 甚至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为负面因素了。 周梦臣的改革有太多的妥协了。对于周梦臣来说,在当时是无可奈何。毕竟周梦臣在大明体系之中。周梦臣也只能在大明体系之中做出改革。一些根植于体制内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改变的。 所以,有很多封建残余。 比如周梦臣最重要的改革,废除贱籍,给底层百姓给最基本的人身权力。但是实际上这个法令,当时就打折扣实行。特别周梦臣与张居正退下来之后,更是别忽略掉。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封建残余。 这些周梦臣都知道。但是周梦臣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对万历说的话,根本就是废话。根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但是周梦臣毕竟老了。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朝廷上的争斗。 是的。周梦臣的地位是崇高,影响力是巨大的。门生旧部遍布天下。但是这是虚的。真正的实权,已经不在周梦臣手中了。 如何才能长命百岁?要诀之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周梦臣也是如此,而今的局面非要动大手术不可,而大手术自然会触动到各方面的利益,自然有更大的反噬。周梦臣会遇见很大的麻烦,牵连政治旋涡之中,有而今的安稳也不可得了。 不过,周梦臣也不是因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大局的。如果他真有办法,也不会说。 只是周梦臣对而今的局面有思路,却知道谁也做不到。 即便周梦臣自己。 每一个政治家,都不是一个人,他代表一方力量。 周梦臣代表的是什么?第一军方,第二学术上的新势力,第三,从嘉靖中期开始涌现的改革派。第四,就是因为工业革-命而得到利益的新型工商力量。这三者合一,再加上周梦臣在朝廷上所有的力量。 而越往后,第四,也就是新型的工商力量,越是周梦臣的班底。 而今的天下第一富商殷家,就是周梦臣的班底,如果有需要,周梦臣用殷家的钱,并不必用自己家的钱难,甚至还更容易。 而今天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是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大明社会本质上是保守的社会,也正是因为嘉靖朝的内忧外患,才激起改革派的兴起。而今,大明内外一副盛世局面。改革已经不是当今的思潮了。 而反作用力最大的,并不是别人,就是跟谁周梦臣的这些富商,工厂主们。他们用新兴的生产力,打败了原来落后的士绅力量。也有一些士绅转向之后,加入这股力量之中。 等工业革-命覆盖了整个大明,蒸汽机普遍运用之后。这些人并没有如果周梦臣一般去研究科技,而是与之前的士绅们一样,搞起了垄断经营。 每一个行业有七八家经营,甚至更少。原本打破层层封建壁垒,重新被新的行业壁垒所取代。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竞争减少,想要赚更多的钱该怎么办? 向下压榨。 周梦臣与张居正时期,做工人是一很好的出路。甚至有很多工人,登上了技术岗位,不敢说地位多高。但总是比寻常平头百姓好一些。而到了而今,几乎一切上升渠道都堵塞了。 总之一句话,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虽然推动了大明国力的发展。但并没有彻底改变大明的现状。 虽然说,现在的大明,有很浅薄的工业体系,但依旧是一个封建国家。 而周梦臣的拥护者,大多数都是赞同这种情况的。这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样的情况下,周梦臣又能怎么样啊? 时来天地同借力,势去英雄不自由。周梦臣无法整合这些政治资源的话,他就是一个八十岁的小老头而已。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一章 革-命火种 第七十一章革-命火种 周梦臣又能做什么啊?他虽然知道,他的追随者已经全部变质了,大家都想过他们的好日子。没有人愿意跟随周梦臣折腾。 这也是周梦臣当初做事犯下的错误。 周梦臣当初变革的时候,尽可能减缓矛盾,尽可能用新兴生产力填补旧势力出让的利益缺口,好让他的新政,能够推广下去。 很多人支持周梦臣,压根不在乎周梦臣说的什么,他们在乎的是他们能从周梦臣的举动之中获得利益。以利而合,必将以利而散。 周梦臣已经无能为力。 周梦臣问道:“看出问题是一种本领,但是更重要的本领却是怎么解决问题。你觉得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汪可受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老师,您真要我说吗?” 周梦臣说道:“自然,”他微微一顿,说道:“还是你有什么话,是不愿意跟我说?”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汪可受的思想非常激进。毕竟是李贽的学生,如果思想不激进才算是奇怪。而汪可受在周梦臣门下,是学了很多东西,也问了很多问题。 周梦臣虽然没有问汪可受在研究什么。但是周梦臣通过汪可受问的问题,也揣测出几分来。 之前不问。是周梦臣觉得还能为汪可受提供庇护。但是今后就不一样了。周梦臣虽然身体一直很好,但是周梦臣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八十岁是一道门槛。周梦臣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 人到了这个年纪,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也不敢有太多的奢侈了。有些事情也该了结了。 他想要看看,汪可受这一段时间有多少进展。 汪可受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师当初提出天下为公,以公天下,不以私天下。诚千古不变之理,然而今之天下,真的是公天下吗?百姓沦落于生死之间,而权贵之流,却高楼歌舞。这就是老师所言之公天下吗?” “你以为之公天下是什么样的?”周梦臣问道。 汪可受面露疑难之色,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弟子,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也不是一撮权贵之天下。既然是天下人之天下,当以天下人之利害为利害。” 周梦臣听了,微微有一些失望。 汪可受继承了李贽与何心隐的思想,将公天下推广到更大的领域中。只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该怎么实践。而今他所想的也仅仅是一些政治性原则,并没有与经济结合在一起。 汪可受说道:“最少每一个人都应该保证自己最低的权力,每一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力。” 周梦臣微微一叹,说道:“跟我来吧。” 汪可受连忙上前搀扶住周梦臣,周梦臣在汪可受搀扶之下,拄着拐杖,缓缓地踱步。走在蛇山的小径上。周围的学生见到了周梦臣,纷纷行礼避让。 好一阵子,汪可受才搀扶着周梦臣来到了周梦臣的住处。李云珍见了,也迎了出来,两人搀扶着周梦臣坐下。 李云珍比周梦臣小一两岁,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一点点的年龄差距,一点也不明显。不过,似乎是李云珍是女人,女人的平均寿命要比男人高,或者是因为李云珍是医生。对养生更有心得。 反正李云珍对周梦臣身体好多了。最少而今健步如飞,不用人搀扶。 而今李云珍也在黄鹤楼书院任教,教授妇科。也让黄鹤楼书院医科之中,妇科成为了王牌院系。 李云珍说道:“夫君,你而今少走路,多休息。” 周梦臣坐下之后,长出一口气,说道:“好知道了,你帮我找一找,找一叠手稿。因为在红色的木匣子里面,对上面有五颗星的,对,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图案。” 李云珍说道:“你放东西,从来是乱来。很不容易找的。” 于是,李云珍絮絮叨叨,一边絮叨,一边寻找这个匣子。 周梦臣一边看着李云珍的背影。 而今的李云珍身形早已走样,远远地看去,再也看不出当年窈窕的身影,但是几十年朝夕相伴,却是周梦臣最习惯的人了。 有李云珍的唠叨,仿佛才是世界上的幸福所在。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半点区别。 好一阵子,李云珍说道:“看看,是这个吗?” 李云珍将一个匣子递过来,说道:“是这个吗?” 周梦臣拿过来一看,的确有五星图案。如果说李云珍是周梦臣尘世之中的幸福。那么这个匣子之中,就是周梦臣被时光洗涤之后,留下后世唯一的信念了。 是的。周梦臣退下来没有多长时间,就预感到这个局面。 正如他几十年秉政经历,反观后世历史,他才忽然感觉,近代史的种种苦难,或许并不是没好处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物极必反,掀起了一场在世界范围之内,最彻底的革-命。 是的。历史带给国家的,不仅仅是底蕴,不仅仅是传承,甚至不仅仅是好处,还有坏处。那就是历史包袱。 周梦臣秉政之中最讨厌的就是大明本身带来的历史包裹。 周梦臣从来不觉得,工业革-命发生在中国,就不会迅速传播到全世界了。最少周梦臣知道,在万历征日之战后,清点战利品时候,就发现了日本已经有一座相当规模的军工厂,就有大量蒸汽机。 而今很多蒸汽机都在西方落地生根了。 如果大明就此故步自封的话,只能如大航海的事情的西班牙葡萄牙一般,虽然有先发优势,最后泯然众人矣。今后很有可能是一个老大国家。虽然体量很大的,但是因为种种内部原因,在世界强国第一梯队之中,却未必能登顶。 大明内部问题必须处理。 不。是中国的内部问题必须处理。 政治家的思路有时候很冷酷。 周梦臣的亲朋好友,乃至于子孙也是这些被革-命的一员。但是周梦臣却没有怎么考虑过。他唯一可惜的是,他要亲手为自己的功业埋下第一胚土, 周梦臣也有为自己的考虑的想法。 人到了这个年纪,如周梦臣这样的人,什么都有了。更多是挂念自己的身后名。 时代的浪潮就是这样的。在几十年前最激进的人,在几十年后,就可能是时代潮流的障碍。最典型的是康有为。 社会矛盾就在这里,纵然周梦臣不插手,估计也有一场风暴。只是这风暴的方向却是未定的。周梦臣只是想让为这一场风暴奠定方向。 而他手中匣子里面的东西,就是周梦臣这些年努力之一。是用马克思思想与方法-论,来分析大明近几十年的经济数据。可以说是中国版的《资本论》。 与真正的《资本论》相差多少。周梦臣就不知道了。 毕竟,周梦臣也没有读过。 只是周梦臣根据一下理论反推出来的东西。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周梦臣这么多年对大明社会的观察与洞见,乃至于如何组织新的政党,甚至于如何革-命。革-命之后的种种措施等等。 这是周梦臣后半生的心血精华所在。 虽然汪可受而今还没有达到周梦臣的要求,但是周梦臣的身体,让他担心,这些手稿传不出去了。 周梦臣轻轻抚摸这个匣子,递给了汪可受,说道:“这东西,你回去之后好好读读,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八十大寿过后,你就离开武昌吧。” 汪可受大吃一惊,说道:“老师,弟子有什么做错了吗?”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二章 正与反 第七十二章正与反 周梦臣说道:“痴儿,你看了之后,就会知道了,其实拿了这个东西,你就该走了。只是我还念着八十大寿,希望你也留下来。”.c0m “我前半生功业已经了结,身后功业就在你身上了。” 汪可受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郑重将匣子接走了。 当天夜里,汪可受挑灯夜读,眼睛之中有一丝火焰在跳跃,不知道是倒映着灯烛光芒,还是他内心之中的火焰。再或者他看见了光明。 于是一夜无眠。 同样也有人熬了半夜。 只是他们倒不是故意熬的。 而是人年纪大了,很容易睡不着觉。 李云珍给周梦臣洗了脚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李云珍说道:“你这么看重,汪可受吗?” 周梦臣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看重汪可受?” 李云珍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了,你的手稿都是我整理的。很多写的乱七八糟的,还是我重新抄写一遍,然后存档。唯独那个红匣子里面的东西,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如果不重要,你也不会有心瞒着我。这里面的东西,就给了汪可受?难道不是看重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我一生,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记名弟子,及门弟子,再传弟子,数百上千,我都记不得了。而我一生收的弟子,大概有一百多人,或许分为三批,第一批,第一波就是我发迹之前,大位他们。” 说到这里,周梦臣心中微微一叹。 李云珍说道:“人都走了多少年了。也都算是善终。过些年我们也会去看他们了。” 周梦臣最开始一波弟子,显著的特征就是与周梦臣的年纪相差不大。所以,周梦臣活了八十岁,但是他的弟子们,却很少活到八十岁的,大多都不在了。 也只有冯保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冯保下面没有了。反而活得更长。 其余的都不在了。 甚至周梦臣说一百多个亲传弟子,而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几十个人了。 岁月是如此之无情。 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就不说他们了。第二批就是我当政这一段时间,收的弟子,大多是出于政治目的。最出众的大概是申时行与王锡爵了。但是这些人各有传承,从这里来看,非我弟子。” “第三批,就是我退下来这二十多年来,收的弟子,说实话,这二十多年,我用心著书,对弟子教授,并没有多用心。这些弟子们年纪尚轻,年纪还都小。将来有什么成就,不好说。但是这些人最出色的是官应震,徐光启,汪可受。” “徐光启当接我衣钵。官应震志在官场。今后说不得,能登上首辅之任。” “而汪可受一生功业,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能成,则万事皆休。如果能成,汪可受当在官应震的反面。” 周梦臣心中微微一顿,心中暗道:“说不定,他们师兄弟两个人,将来也要操戈相争。” 李云珍却不知道,周梦臣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心中暗暗咀嚼着周梦臣的想法。揣摩着周梦臣的用意。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大明召国公,太傅,会密谋一场掀翻大明的革-命。 要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家也算是皇亲国戚。 周梦臣估计不错。 徐光启接了周梦臣衣钵,成为伟大的发明家,周梦臣很多理论,都是徐光启落地,而徐光启最有名的发明。就是内燃机。只是因为大明缺少石油。内燃机的使用停滞了很长时间,几十年后,才因为南洋石油的发现,开始了大规模使用。 而官应震也没有辜负周梦臣期望,官应震在万历晚年,进入内阁。在万历死后,代表内阁接管了内外大权。万历强势一辈子,从二十多岁之后,就掌握了朝政大权。但是面对嘉靖一样的命运,他的继承人是很稀松平常的。 这好像是一个诅咒。 强势君主的继承人,都不会很强势的。甚至很软弱。 大抵是如果两个强势的父子,估计就是会汉武帝与太子的悲剧翻版。 官应震把持朝政二十年,当然内阁首辅十年。并将万历盛世延续了十年。更是竭尽全力打赢了天竺之战,为大明国势续命一波。 官应震,扶三帝,内定国势,外夺天竺。 甚至有人将,周梦臣,张居正,官应震,三人并列为湖广三相。功业相继。而官应震也成为了大明最后的光辉。 但是汪可受与他的官师兄,倒是没有兵戈相见。 汪可受在周梦臣八十寿后,远走江南。蛰伏数十年做学问,真正将周梦臣留给他的东西融会贯通。 当小冰河期到来。 大明的财政赤字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于是乎,在国事大会上,达成了加税协议。 弄得民怨沸腾,西北百姓揭竿而起。 汪可受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远万里来到了西北,并在义军之中寻找支持者,但是这一场起义,很快被强势的才朝廷扑灭了。 而汪可受更是被捉拿入京。 汪可受作为周梦臣的弟子,更是天下名士之一。他参与起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在加上,周梦臣很多弟子都纷纷营救。 汪可受在狱中讲道,并将他修订过的资本论。传播出去。最后汪可受还是被处于极刑。 但是汪可受之死,并没有阻挡汹涌的革-命浪潮,反而无数人将汪可受奉为先驱。经过数十年大战,革-命军攻入北-京。建立一个新中国。 而周梦臣更是被列为新中国的思想来源。 周梦臣在大明的时候,张居正将气学推上官学地位。从此周梦臣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了。而经过一场大革-命之后,更上确定了周梦臣思想惊人的预见性。 更成就了周梦臣圣人之名。 周梦臣祖坟成为了周林。 不过,这是后话了。周梦臣早就看不见了。而今周梦臣首先要面对的是他的八十大寿。 这不,周梦臣八十大寿的正日子到了。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八十大寿 第七十三章八十大寿 黄鹤楼书院的建筑规模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蛇山。 已经是整个南方规模最大的书院。也是周梦臣心中大学的样子。分为不同院系坐落在整个蛇山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也有园林相隔。 所以黄鹤楼书院虽然在整个武昌城的中央,但看上去很是清幽。但是距离武昌城中的闹事,也没有多远。也算是闹中取静。 黄鹤楼书院能在短短二十多年之间,发展成这个样子,得益于两处,第一处,就是周梦臣了。周梦臣在这里,周梦臣的弟子们向黄鹤楼书院捐赠了不知道多少款项。 有了足够的钱,在周梦臣的指点之下,自然有足够的发展。 第二处,就是朝廷的支持了。 大明朝廷,皇室,湖广省,武昌府,乃至于江夏县,都有给这里拨款。 还这样那样的扶持。别的不说,整个蛇山,本来就武昌府中楚王一脉所有,但是朝廷大笔一挥,就变成了书院的了。上面的建筑,一部分都是楚王一脉的别院,另外一部分是朝廷拨款修建的。 真正是书院自己修建的,其实并不多。 而此刻整个黄鹤楼书院,却热闹非常。 上上下下张灯结彩。 万历皇帝到过这里,这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可以说,今日几乎是整个大明上层名士的舞台。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到了。 楚王,已经楚王一系的郡王等等。 湖广巡抚,已经湖广当地来的高官。 已经江南各家的名士。等等。 简直高朋满座,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朝廷上响当当的人物。 张居正是没有来,但是申时行,王锡爵却是到了。 虽然而今他们都不是首辅了,但前首辅的身份,已经足够高贵了。 一时间热闹非凡自然不用多说了。 不过,周梦臣在这里已经仅仅是应酬了一下而已。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份尊贵。可以不陪全场。 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官府支出的。 周梦臣更多时间是在后院之中。 所谓的后院,其实就是周梦臣住的院落。 说起来不大,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整个院落也是三四重。来到这里祝寿的都是周梦臣最亲近的人。比如儿女,比如弟子们。wap..com 周梦臣而今数个孙子,十几个重孙。 大大小小的满地乱窜的小孩子,让周梦臣都认不得了。只是满脸微笑的发糖而已。而这些小孩子们,也不知道今日八十大寿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好吃好喝而已。 周梦臣与自己的弟子们坐在一起,倒是放松了许多,坐在自己的轮椅上。让周大同的儿子,也是周梦臣长孙,周长海推着。 弟子们一一送上贺礼。 周梦臣早已有言在先,不要金银珠宝等俗物。要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东西。 刚刚开始的时候,是申时行,王锡爵这样的弟子,一一个送上各种诗文做礼物。在他的称颂之中,两千年前有孔子,两千年后有周子。 周梦臣听得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就是从事科学的弟子们上呈寿礼了。 首先来的是殷宗伊。 殷宗伊而今也奔七十的人,白发苍苍的。将家中的事情都交给儿孙了。一切都放下来,他反而有更多的精力放在科研上面。 他颤颤巍巍给周梦臣磕头拜寿之后,让几个人抬上来一个两面桌子长的东西,上面覆盖着一层红布。 殷宗伊掀开,说道:“老师请看,这就是我送给老师的贺礼。” 周梦臣眼睛微微一眯,说道:“这是铁甲船?” 殷正茂说道:“正是,有三台蒸汽机推动,前后七门主炮,三十多门副炮。足够匹敌当今天下所有的战舰。” 周梦臣在长孙的搀扶之下,走到这个模型前面,看着上面三个大烟囱,已经中轴线排列的几门大炮,还有二层甲板上一排排的副炮。 以及上面对日月碧海旗。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他有生之年,真正地看到了这个东西。 铁甲船,就是这个时代的高精尖项目,关系到最顶尖的蒸汽机,最好的装甲,还有传动系统,火炮系统,等等。 周梦臣在位的时候,就一直督促这个项目。 但是等他下来都没有完成。 至于周梦臣一下来,张居正对这个项目很不感冒。 张居正虽然是周梦臣的盟友,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周梦臣对于这种项目的看法,就是由大项目带动其他各方面科学技术的发展。毕竟这种由大项目带动整体科技的发展,在后世已经是有很多成例。 最有名的也就是曼哈顿计划。 而且周梦臣始终觉得大明政府对科学技术发展应该提供动力。 但是在张居正看来,大明的木船就足够包打天下了,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船是朝廷船只的对手。西方的夹板船虽然不错,但是与大明的造船技术并没有代差。 在大明获得一些样品之后,就立即能全国换装夹板船。 这样情况下,费劲心力去搞什么科举发展,是有问题吧。 甚至朝廷对科学技术发展干涉,还是万历掌握大权之后,这组建了科学院。但是科学院最多地是收集最新的科技,供万历咨询。各个方面对新技术并没有多少渴望。 在周梦臣当政时期,那个时候造铁甲船,的确是时机不成熟,单单是蒸汽机上船,就有无数问题要解决。毕竟,这蒸汽机船是要在海上的。海上的海况,根本不是桑干河小河沟能比的。 但是,在万历当政之后,其实大明已经有其中技术已经够了。 已经有蒸汽机船开始跑海运了。 但是铁甲船依旧难产。 周梦臣以为自己一辈子估计都看不见这东西了。却没有想到,在八十大寿上再次看见了。 周梦臣细细问过,特别是对火炮。 大明科技方面唯一一直进步的,就是火炮。 火炮的威力早已确定了。从周梦臣开始,火炮就已经是大明军队作战的核心。所以军中希望有射程更远,可以爆炸,更轻便的火炮。 这种需要的渴望,简直是无休无止的。 而且周梦臣这些年,化学已经单独出来成为一个学科了。 火炮早已从前镗炮,变成了后膛炮,火药也从黑-火药,向化学火药过度。 这些周梦臣都是知道。他偶尔也得几把新式火器,但是军中火炮。却是多少年没有见过来。毕竟湖广驻军很少,不过一个营,还是二线的装备,根本就是治安军。 根本没有最新式的火炮。 殷宗伊见周梦臣看得高兴,说道:“老师,这一艘船已经造得七七八八了。今年下半年,就能停到武昌码头。” 周梦臣说道:“淘气,我要这东西做什么。这个模型留在这里就行了。” 殷宗伊之后。更有其他弟子送上其他礼物。 一时间,周梦臣眼前的并不是别的。而是这几十年的科技展。 不过,周梦臣也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大明的士大夫都更讲究实用性。周梦臣看到的都如殷宗伊一般,都是已经发明的实物为主。并没有什么理论文章。 周梦臣却没有想过。 理论方面的事情,周梦臣已经搞定了。 他退休之后,将什么电磁理论,乃至于原子理论,元素周期表假说等等,都全部发表出来的。甚至周梦臣最近一本书,还列举了他对科学的一些猜想与假说。 不用想。这些猜想与假说,就是后世已经证明的东西。 这也算是周梦臣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财富。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四章 寿礼 第七十四章寿礼 周梦臣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这才将自己还能记下来的一些科学理论,以假说的形式发表出来。 周梦臣如此行为,自然大大提升了科技研发的速度。 毕竟很多时候,指明方向,将这个方向给落实要难太多了。后者更多是下苦功夫,但是前者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只是如此一来,也有副作用。 那就是大明科学界都在周梦臣留下的天书之中打转。周梦臣在很长一段时间,真被当成了圣人。周梦臣一系,也成为最大的学阀。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 而今最大的问题是,理论问题都被周梦臣解决了一大半。周梦臣的弟子们,不想从事理论研究,因为科举发明更能带来财富。 也就造成眼前的局面。 周梦臣的弟子们,更多是用新发明出来的东西,作为寿礼。 有最新的布匹。 这种布匹,是引进了西方的细羊毛再加上大同的纺织工艺织出来的。看上去一点也不输于丝绸,而且保暖性能非常好。 有最新的灯。 不是油灯,而是电石灯,非常之亮。比而今的所有油灯蜡烛都要亮。 等等。 周梦臣看过绝大数人都送过礼物了。说道:“光启,你来将你的家底亮一亮,让你的师兄们都看看。” 这也是周梦臣的目的之一。 今日将徐光启给推出去。就算不能确定徐光启衣钵弟子的地位,也让诸位弟子知道徐光启这个人。 这对徐光启来说,也是极大的人脉。 另外,就是推广最新科学技术。 徐光启立即出去,不过片刻外面就传出了嗡嗡的声音。大家还在暗暗想徐光启搞出什么玩意的时候,忽然人们眼前光芒一闪。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亮了。亮了。” 周梦臣寿宴是在房间之中,虽然四周都有玻璃窗户,但是房间里面的能见度还是要比外面少的。 来之前,也有人看见,房间上面挂着一一个奇怪的玻璃器,一个圆滚滚带尖的玻璃器,挂在房间各处,上面还挂着线。 只是没有人多问而已。 此刻一个个玻璃器都亮了。 这自然不是别的。而是电灯。 这也是周梦臣对徐光启最厚爱的原因,他已经搞出直流电。同时在周梦臣的指点之下,徐光启搞出一系列使用电的规则。 而电灯也是周梦臣给徐光启的指点。 今日,周梦臣甘心给徐光启搭台子。 看一个个电灯亮了,虽然是在白日,这光芒并不大。甚至有些不显眼的。但是一个个都惊奇非常。???..coM 后世一些人根本不能想象,晚上没有电是什么样子的。而大明数千年都是漆黑的夜。这也是周梦臣最讨厌的地方,当初周梦臣当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每天都顶着昏暗的灯光办公。 让周梦臣的眼睛越来越不舒服,戴着眼镜也越来越厚,也幸好,有冯保在。冯保在玻璃器皿上的造诣,已经相当不错了自然能给周梦臣随时换眼镜。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唯一让周梦臣感到可惜的是,这东西来得太晚了,他这一生就要走到了尽头了。 见这电灯,无数人都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周梦臣咳嗽两声,对徐光启说道:“你给你师兄们说说吧。” “是。”徐光启说道。 徐光启上前来,开始一场讲解一系列发电机械。 而原理就不用讲了。周梦臣早已讲过。 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并没有实用化。 徐光启就好像藏在剑鞘之中的宝剑,此刻忽然出鞘,剑光四射。今日之后,定然会名传天下。 周梦臣看重的三个关门弟子,其他两位的高光时刻,在几年甚至数十年之后。但是属于徐光启的高光时刻,已经到来了。 周梦臣给徐光启铺了这么好的路,从今日之后,徐光启就不是无名之辈,他在周梦臣死后,接管黄鹤楼书院。成为黄鹤楼书院第二代院长。 只是他当然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万历征召为科学院院长。 而周图南接任了黄鹤楼书院的院长。 从此之后,黄鹤楼书院院长一直在周家内部传承。不管外面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影响黄鹤楼书院内部情况。这也是周梦臣对周家子孙最大的遗产吧。 而此刻周梦臣并不知道这些。 周梦臣看着徐光启,一时间心思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似乎想起了当年黄鹤楼上,周梦臣第一次发表自己关于日心论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也如徐光启一般,意气风发。而此刻,他已经老了。 他最好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每一个老人最羡慕年轻人的,就是生命对于他的厚爱。 徐光启刚刚讲完,很多人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忽然有一个人说话了,说道:“诸位,诸位,等一会再问吧,否则最好的时辰就过去了。” 所有人定睛一看。 不是别人,正是冯保。 比起历史上的冯保,这个时代的冯保,最高光的时候,也没有历史上的冯保厉害,,历史上的冯保作为内廷大裆头,是张居正的合作伙伴。 但是这个时代冯保。虽然很厉害。但也仅仅成为司礼监。总管宫内。 他在万历还没有成年之前。总-理司礼监,东厂,锦衣卫。成为皇太后最信任的宦官。而冯保在维护皇权上也是不遗余力。 万历亲政前后,冯保可以说是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申时行成为首辅,这一件事情,冯保是直接执行者。 但是不管怎么说,比不上历史上的冯保。 但是他的下场要比历史上的冯保好太多太多了。 历史上的冯保,在万历掌权之后,一脚踹到南京种菜了。至于什么下场,就不必细表了。 而这个时代的冯保。在万历掌权之后,很识趣的将宫内大权让给万历。 万历自然也会给这个老臣面子,于是命冯保组建科学院。只是冯保是宦官,如果让冯保当任科学院掌院,那么今后科学院之中,不可能有非太监的加入。 于是,刚刚筹集的科学院,冯保没有科学院掌院之名,却有科学院掌院之实。甚至科学院的所有章程,都是冯保确定下来的。 后来冯保更退一步,仅仅在科学院之中研究而已。 而万历更是让冯保收嗣子,给了很多赏赐。在所有退出权力场的宦官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下场。 甚至冯保的榜样,更是给很多宦官打了抵。一些宦官在自己权力不保的时候,都选择走冯保这一条路。也造成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大明科学家之中,有好几位有名的宦官科学家。 冯保虽然退下来的。他的资历在所有周梦臣弟子之中是最深的,更要在权力场中厮杀的经历,更是被人看重。 他发话了所有人都要给面子了。 周梦臣说道:“冯保,你想做什么。还看时辰。” 冯保立即上前,说道:“回老师的话,我这里有一个新鲜玩意,就是我今日的贺礼。不过在室内是不能用的,还请老师,移步户外。” 周梦臣看着冯保,当年与冯保各种恩怨,这一把年纪,也都不在乎了。倒是对冯保说的东西,周梦臣有一些好奇。 什么东西,要看时辰,又不能在室内使用? 周梦臣说道:“那好,就去外面看看吧。” 周梦臣答应下来了,自然有无数人簇拥着周梦臣来到外面。院子里天光正好。看上去风和日丽的。而冯保却叫这里几个人,正在摆弄几个大箱子。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奋斗在大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合影 第七十五章合影 冯保在一个小太监搀扶起来,说道:“王安。王安。” 一个小太监连忙跑过来,来到冯保面前。 冯保说道:“还不给你太师傅行礼。”、 王安非常激灵,立即跪下来给周梦臣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说道:“给太师傅请安。” 周梦臣坐在轮椅上,说道:“这孩子,何必客气。冯保,你搞什么鬼。” 冯保说道:“老师,你不是想过弄出一个代替画师的机器?” 周梦臣一愣,说道:“照相机?” 冯保说道:“正是。” 冯保立即让几个大箱子,摆好,是一个非常大的机器。不过,周梦臣还是看得出来,是很老式那种照相机。 周梦臣看着这照相机,一时间感慨万千。 对于研究历史的人来说,历史分为有音像资料的历史,与没有音像资料的历史。前者与后者哪怕相差一年,但是比起前者,后者就好像很遥远很遥远的。 周梦臣年纪大了。他其实也想留一下东西与后世。 他有幸在这个世界走过。更想留下一些痕迹。 而照相就是很好的手段。只是他没有想到冯保真将这东西做成了。 周梦臣说道:“那好,我就要看你的手艺了。” 冯保立即让人般来长凳。以周梦臣为中心,安排所有人坐下来。四五十号人挤得满满的。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人将李云珍叫过来。 让李云珍坐在自己身侧。 周梦臣紧紧抓住了李云珍的手,两个年纪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岁的老人。两只干瘦的手,就此握在一起。 只是坐了好一会儿。 冯保都着急了,说道:“王安,你好了没有?” 王安整个身子藏庞大的照相机后面,说道:“快好了。快好了。不要动,都不要动。是会出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好了,好了。给孩子一点时间,大家一起来,茄子。” 身边的弟子们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周梦臣说了,也只能一个个说了一声“茄子。” 王安终于折腾完,只听“砰”的一声。一道光芒响起。 将这一切都定格进了历史。 周梦臣当时照了很多照片。但是经历过战火。在四百年之后,却只有这一张照片留了下来,乃是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不仅仅这是全世界最早的照片,也是因为照片上的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有光学先驱的冯保,有大明四任首辅,有第二次工业革-命发起人徐光启。妇科开创者李云珍,有革-命之父汪可受,等等。 哪怕这张招牌上最角落上的一个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即便是照这个照片小太监王安,也是当过司礼监太监,更是改进了数代照相机,在光学仪器上绕不开的人物。 正因为这张照片的贵重。早就不公开展出了。而今国家博物馆之中展出的不过是,复制品。 正因为复制品。所以一些限制就少了。 比如,不让人用手触碰。 这一张照片就是国家博物馆最外厅一侧。 这一日,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捂着自己的头,他不过是去看哈雷彗星,回来遇见车祸了。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世界都变了。 对,世界都变了。 从明代之后的历史,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这也就罢了。 他的父母没有变。对他的生活没有影响。他刚刚开始还想告诉别人自己的遭遇。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这会被别人当成神经病。 但是有一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他的学历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因为好像科技一下子挺进了两三百年。他当年被导师训斥过不知道多少次才获得的知识,一下子变成了老古董了。如此一来,他而今的工作他已经不能胜任了。 他只能选择辞职。 好在,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些不大需要科技含量的工作。 只是工资就很感人了。 甚至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却也不能接受。 终于他做了不少功课。发现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周梦臣这个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他又查到,关于周梦臣的一切,国家博物馆陈列的文物最多。 这不,他一眼就看出来面前扩大了好几倍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之中的周梦臣,觉得有些眼熟。 照片里的周梦臣很老了。而他还很年轻,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只是伸出指点点着周梦臣,心中暗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啊?” 忽然一根指头从另一侧点照片上的李云珍上。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指头碰到了一起。 这一瞬间,好像触电一般。 几十年的岁月从彼此的脑中闪过。 他看着这个女子。就好像多年之前,武昌城中那一次见面。 “我----”“你-----”两人都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女子说道:“你现在好吗?” “我不好。”男子摇摇头说道:“这个世界变得我不认识了。我算不算自己坑自己。” 时间没有变。但是其他一切都变了,他好像是从另外的平行时空跳过来的。 “没事的。”女子说道:“我现在是首都医学院外科主任。是非常厉害的,上一辈子你养我,这一辈子我养你。” “这不大好吧------”男子说道。 “没事的。”女子说道:“能再见到你,怎么样都行的。” “好吧。”男子说道:“今生,就劳驾夫人照顾了。” “所以,相公你要乖一点啊。”两个人说着说着越靠越近,这彼此依偎在一起,就好像巨幅招牌之中两个老人。此刻整个照片上的人眼睛之中,似乎都有目光流动。似乎一个个都在注视着他们一样。 似乎是跨越时光祝福。 两个人就这样在人流涌动的国家博物馆大厅之中,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就好像这个时代其他情侣一样。丝毫不显得突兀与不一样。似乎原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员。 只是有些秘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不可能说给别人听了。 全书完。 .c0m 《奋斗在大明》正文 新书预告 class="p1"> class="p1"> class="kong"> class="p2"> class="kong"> class="p1"> class="p3"> class="kong"> class="p1"> class="kong"> class="p1"> class="p2"> class="kong"> class="p1"> class="p3"> class="kong"> class="p1"> class="p3"> class="kong"> class="p1"> class="kong"> class="p2"> class="kong"> class="p1"> class="p3"> rRdtxYtSM6kBkCAUyvHgm4Kh/HB0dbeXaJfmmSRKyKDJNJ9x2rFQtC62gm0R1sVPyRjV3Ex0eD1o 2moiQgtt6YfsCTCJnos82RG9PI/vvh2+zwvKT//JQj/jnqytluBy+DiABon6LciCY0E4Q1dapPqY???..coM nP3Q4uc/gCg54zOc+vT2WlG7GM3lss+lr8xegQWg8ZnxZZp8r2tFcmaAsbV3fpzFm3yy0KrazqoK XiKZr0l31A6q3Nwg0WyTeFmPQsI2amAt8+CdRrchYIiVBlk3oS7dZKWBNtMhcNKLZohCdqn7UDYg Zgj8OojUXVDsXHaYGluadL27ikOfQxABODF43IHjTl9I/t4em2DoISaxiXgDeGteBDl+rIoVA64Y beRKjOmZlrno25d9fQ4YwJEG/7b7cSEF+uPJoTIgO0FjM9lgiAdOKhMe3Trtj7nOYiRlq/5/1ZCG N5DGcb15h+GxzT1fh4RQH9KUEcTasThxRki0JjHqGs/4QGelfJEo/BW5M8UcVAa1VXdTgh+wDCGh iCbfw5JUW1jaE1xsUvEjQXbjTwLn8sf1ljt1C0WKfGzepQ94LsAENJ2Z7WjEt1qknx/D5WlsbEru XZOZcvk8N+vesSNk5LOPQaofiMuDIPb1zW9McCMJtL3DjYCfldqswVor4Lq6jERSRBmOedxVA4Kz ivUpXfnVrVziWj/wGzo0Ha5dPFAi/Ki6fxvCVJtgPafmEGKPF8pTO9EVkr5lpvqqeHw5Q/o6+knc HOCDtiqpaxNpgDT57isDJCWAHp5WEV40tetnOHr7PdT+NxPC4MkJz55n6TgldqlGSdhjiEiS3vA8 pE5HLyq5j4HhLNSiuePvd414lBhPlmH2rs4mh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