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
《大明小学生》正文 序
大明嘉靖九年三月,圣谕,升秦福为御马监太监、乾清宫管事,赐飞鱼服。
乾清宫乃是天子寝宫,所以乾清宫管事太监虽不及司礼监太监尊荣,但贵为天子近侍太监,在宫中也是极有地位,更别说秦福才三十岁出头!
一般情况下,乾清宫管事太监将来升为司礼监太监,甚至当上司礼监掌印也不在话下,那就是足以抗衡内阁和首辅的大人物了!
太监在宫中居住之处名曰直房,新上任的乾清宫管事秦福直房位于养心殿门内,与司礼监诸秉笔太监并列。
此时秦福身着御赐大红飞鱼服,端坐于直房内,两旁长随敛手侍立,而房中川流不息,恭喜道贺之人络绎不绝。
小内宦一波又一波的来给秦太监磕头,其他有头有面的大太监也来了很多,就连司礼监掌印太监和提督东厂太监这两大巨头也差人送了贺礼。
在这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前途无量的秦太监却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飘渺,不知在怀念着什么。
十年前他抛妻弃子、斩断尘根,成为一个身体残缺的男人,这才入宫换来眼前这一切,可是到底值得吗?
皇宫内外消息隔绝,不知道那远在南京的妻儿,如今又过得怎么样?
曾经的妻子只怕早就改嫁他人了吧,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姓不姓秦?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章 我要读书(上)
大明实行南北两京制度,在北方京师两千里外的江南,还有一个京城,那就是留都南京,古称金陵。
此地有诗云: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三月阳春,寒气消退,南京城里渐渐暖和起来。正所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文人仕女游春交往的季节。
当然,这些风花雪月与十二岁的秦德威关系不大,他站在大功坊社学门前,流下了梦想破灭的眼泪。
社学先生站在门里,叹了口气,对秦德威挥了挥手说:“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来了。没有天赋不必强求,你还是想法子找一份好营生,安生过日子去吧。”
所谓社学,就是官办的启蒙小学堂。当年太祖朱元璋下诏,要求全国各州县每五十户建立一处社学,聘请资深读书人为师。
然后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里,选取聪明的人入学识字读书。不过也并不是免费的,一样要交学费,但比私塾便宜。
每处社学一般也就只有一名先生,教不了太多人,所以又有了筛选机制。蒙童们到了十二岁,如果不能背下四书全文,就要从社学离开。
秦德威就是一个这样被淘汰掉的少年,他没那么聪明,但他却又是一个有远大梦想的人。
他不想自己成年以后,还要饿着肚子交粮交税,更不想成年以后被当成壮丁,随时可能被官府征发服役做苦工。
所以秦德威梦想着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梦想着可以考秀才、中举人、登皇榜,从此平步青云,摆脱挣扎在底层的艰苦生活。
但是这个梦想,今天彻底破灭了。离开学费便宜的官办社学,他根本不可能再有钱去其他私塾学习。
就算在社学读书的学费,也已经让母亲和叔叔竭尽全力了,想要再读个几年,估计也难以为继。
秦德威万分沮丧,感到整个世界都灰暗无比,他心有不甘的站在社学门外,久久不愿离去。
这时候,门口闪出一位同龄少年,用浓浓的嘲讽口气说:“这不是秦公子吗?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秦德威抬眼看去,原来是同在社学读书的杨博,跟自己积怨很深,还打过架。因为当初杨博嫉妒自己相貌英俊,辱骂自己是没爹的野种,秦德威就忍不住动手了。
但秦德威此时心情低落,不想理这个仇家,转身就要走。
可是杨博哪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追在秦德威后面笑嘻嘻的说:“平时看你也挺勤奋的,怎么连考核也没通过?那你是有多么蠢笨啊?
就这还想着什么读书科举,我看真真是不自量力,癞蛤蟆却想吃天鹅肉,笑杀我也!”
秦德威忍无可忍,突然想到什么,反唇相讥说:“那杨公子你又为什么出来了?好像你也没有通过考核,一样要离开社学,哪来的天大脸皮对我学狗吠?”
杨博完全没有,反而洋洋得意:“这破烂社学,我还不稀罕呢!我跟你可不一样,我马上就能另请名师了!”
秦德威完全不相信,这杨博平日里就喜好夸夸其谈、胡吹大气,他的话一般当耳旁风就好。
杨博也知道秦德威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为了炫耀显摆,所以必须要说明白。
“我们杨氏宗族有个叔叔去世,留下了好大一份家产,但他没有儿子。族中老人商定,把我过继到那房去,继承这个叔叔的家业。所以说,我很快就要发财了,只要有钱,还怕读不起书?”
秦德威差点被气得想呕血,这天道何其不公!为何杨博这样的惫懒顽劣人物也能凭空得一笔浮财,然后继续读书!
人比人气死人,看到死对头气恼的样子,杨博感到心满意足,扬长而去。两人住的不远,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的是机会继续炫耀显摆。
此时天色忽然变了,南京城上空开始下起了春雨,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对于农田来说,这当然是好事,但对于城里行人来说,就是麻烦了。
秦德威已经万念俱空,浑然不觉外物,也没去避雨,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在雨水里麻木的朝着叔叔家走去。
叔叔家也是他家,他父亲已经失踪十年,母亲早年间就卖身在徐指挥家当奶妈,现在当个管事娘子。
所以秦德威从小是在叔叔秦祥家里寄养长大的,正好秦祥也没有儿子,一直把这侄子当儿子看待了。
到了家里,秦德威浑身已经湿透了,只觉得头晕目眩、鼻塞不通,只怕是闹了病。到晚上,秦德威又开始发起烧来,昏迷不醒。
谁也不知道,此时少年人正在沉浸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头痛的似乎要炸裂,说是昏迷却还有意识。用大明医学科技名词来解释,称为鬼上身。
别人更不知道,一只也叫秦德威的灵魂从五百年后穿越过来了,并附身在同名少年人身上。
一直熬到天亮后,两世灵魂融合在一起,秦德威彻底醒了。他晃了晃还有点晕的脑袋,从木床上爬起来,惊悚的环顾四周。
“我靠!只是想写个明代论文,怎么就真穿越到明代了?”
他本是个二零二一年的资深做题家,无父无母一孤儿,平生只会把题做。做题做到了博士,专攻明清司法制度史,冷门里的冷门。
结果在图书馆查资料时,被高处掉下来的硬皮书砸到了头。昏过去又再醒来,竟然就已经梦回大明朝,巧合的是,名字也叫秦德威。
嘉靖九年?这个上辈子只在文献资料和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年号,忽然就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一连串记忆不断的在秦德威脑海中闪现。
什么?再过一百多年我大明就要亡了?所有男人都要剃成那个又丑又傻的金钱鼠尾辫?
就算不想那么远,大概二十来年后,在自己有生之年里,还能看到也不知到底是哪国人的倭寇来骚扰东南?
与此同时,草原上也有新的雄主崛起,打着黄金家族旗号频频叩关,北方边患再次加重。
为了二十多年后不被倭寇骚扰,一百多年后子孙不被剃头,作为世上唯一通晓未来的人,秦德威感觉自己应该为国为民做点什么,阻止历史大悲剧的发生。
不然自己的内心良知就过不去。于是秦德威就更头疼了,因为有良心的人注定比没心没肺的人活得累。
圣人三清佛祖在上,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五百年历史的厚重。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啊!
以目前“父亲失踪母为奴仆”的卑微身份,又够干什么的?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章 我要读书(下)
这个秦家并不属于良家,因为家主秦祥是一个衙役。在大明朝,衙役名声很差,政治地位更低,和娼优一样属于贱籍。
而平常所说的良家,户籍怎么也是士、农、工、商、军、匠、灶七大类里的,衙役和奴仆都不在其列。
昨夜秦德威高烧昏迷,秦祥这个当叔父的十分焦急,今天就告了假,没有去衙门当值。然后又让妻子蒋氏去了徐指挥家,向大嫂周娘子也就是秦德威的母亲报信。
等到周娘子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时,秦德威已经醒了,秦祥和周娘子都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但好歹人没个三长两短。
重获“新生”的秦德威躺在床上,木然的望着屋内两人。一个生他的母亲,一个是养他的叔父,这两人算是目前最至亲的人了。
此时两位至亲正在热火朝天的吵架,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关于秦德威的未来人生道路如何安排。
穷人孩子早当家,秦德威已经十二岁,社学也读不下去了,也该考虑如何养活自己,然后就是攒钱娶老婆生娃,普通人一辈子就是这样。
“我亲生的儿子,必须听我安排!”周娘子斩钉截铁的说:“如今魏国公家里正要招纳奴仆,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我托我家主母去通通门路,十有八九是能送进去的!”
魏国公家就是鼎鼎大名的南京徐家,开国功臣徐达后人,号称大明第一异姓勋贵世家,世袭罔替永镇南京。
而周娘子所在的徐指挥家与国公徐家乃是同族近亲,所以她才说可以通门路,把儿子送进国公府当个家奴。
秦祥对嫂子的安排十分不满,“威哥儿虽然是你亲生的,但这些年是在我家养大的,而且又是姓秦,理当听我们秦家安排。
我没有儿子,威哥儿一直是被我当儿子看待的,所以应该跟着我去县衙里做公差,将来接替我的位置。”
秦祥也认为自己有决定权,反正他也没儿子,侄子将来可以接班当衙役,顺便给自己养老送终。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再完美不过了。
周娘子对秦祥的主意嗤之以鼻:“一个朝不保夕,动辄被上官降罪打杀的狗腿子差役有什么好?那也是和青楼一样的贱籍出身,哪有在国公府当家奴安稳?
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国公家做个家奴,只要侍奉好主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又不用辛辛苦苦服役纳税,到了外面也没别人敢欺负,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岂不安逸?”
听到嫂子把衙役和青楼相提并论,秦祥十分恼火,反驳说:“去了国公府当家奴,那到底是姓徐还是姓秦?
衙役虽然是辛勤苦劳的贱籍,但好歹也是自由身,街面上邻里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比为人奴仆强?”
见两位长辈吵得越来越激烈,当事人秦德威左看看,右看看,轻轻的叹了口气。一个想送他当豪门奴仆,一个想让他做公门差役,都算找了铁饭碗,果然是亲人啊。
以他所熟悉网文套路来说,一个应该是极品家丁路线,一个似乎是极品衙役李佑路线......但在他内心里,其实都不想选。
周娘子和秦差役吵了个口干舌燥,依旧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两人又直接对秦德威问道:“威哥儿你自己说吧,这两种出路,你想要哪个?”
秦德威很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用心里话回答如实说:“两种我都不要,我想读书,将来去考科举。”
周娘子和秦差役面面相觑,这孩子遭受了如此巨大打击,竟然还有读书梦?可是都生在鸡窝里了,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别说秦德威看起来没什么天份,就是稍微天分的那些人,又有多少皓首穷经,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
别说考秀才举人,就是科举最最初级的县试,南京这种地方动辄数千人参加,最终能过关的也仅仅数十人而已。
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连过三关然后才仅仅考上秀才,但这又距离举人和进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威哥儿莫不是还在烧着,神志不清醒?”秦祥秦差役疑惑的说。
周娘子是个行动派,果断移步过来,摸了摸秦德威的额头,同样疑惑的说:“没烧了,按理说应当清醒了才是。”
秦德威无语,这两位至亲都当他说胡话呢?但他还想读书,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现在也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上辈子好歹是文史类专业,虽然是很冷门的司法制度史方向,而在这辈子,最起码有识字写字的底子。
而且穿越过来后,灵魂似乎得到强化,记忆力比原来强了许多,这都是极好的读书天赋。
况且作为穿越者,他对科举中的种种关窍十分明白,可以随机应变巧加利用。只要能读书,上升机率比其他人大很多。
周祥叹息着,很无奈的对大嫂说:“威哥儿被社学刷了出来,看来还是很不甘心。但读书这种事,咱这衙役粗人实在无能为力,家里也拿不出钱供他读书了。”
周娘子突然高高举起巴掌,对准了亲儿子,毫不犹豫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拍。“啪啪啪”得震响,房梁都震落了几粒尘土。
暴风骤雨来得如此之快,秦德威一脸懵逼的挨了七八下,晕头转向眼冒金花,下意识抱头滚到墙角,这才躲开了亲妈铁掌。
“你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小年轻!”秦德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真是亲妈脸,说翻就翻了!
武德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周娘子没管儿子的胡言乱语,只见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严厉的开口教训起儿子。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读书没读成,人却读傻了?咱家是个什么情况,你叔父家又是个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么?
你这样胡闹任性,拖累的是家里所有人!你也半大不小了,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
周德威苦着脸,他想解释什么,但母亲绝对不会听,总不能说自己灵魂强化神功大成了吧?
少年人用着最后的倔强说:“我自己赚钱供自己读书,绝对不会拖累家里,这总可以的吧?”
周娘子还想动手,秦祥心疼侄儿,连忙拦住了大嫂劝道:“算了算了,威哥儿还小呢,再给他一些时间缓一缓,别又打病了。”
又转头对秦德威说:“社学不用去了,明天就跟我上衙门里散散心,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章 这可有点意思
秦祥是个口碑不错的“好”衙役,不鱼肉百姓,不搞黑钱,所以他就很穷。又是个清水差事,类似于后世的大门保安,更是穷上加穷了。
秦差役每个月工资只有官府规定的一石米,叫做工食银,偶尔能有点奖金。同时要养老婆、女儿和侄子,日子就过的很拮据。
次日,秦祥带着秦德威去衙门散心,在路上就问:“这段时间,你打算干点什么?或者想学点什么本事?你也不小了,该考虑生计问题了。”
秦德威瞬间就明白了叔父的心思,还是想着让自己跟他干衙役,从公家多刨一份收入。
经过深思熟虑,秦德威用高情商的话婉拒叔父:“我觉得,还是知县那个位置更适合我。”
秦差役脸皮抽了抽,忽然觉得昨天大嫂打得轻了,这大侄子的胡言乱语越发严重了。这官老爷跟他们底层小人物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秦德威暗暗叹口气,大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他堂堂一个学明清司法制度史专业的博士,在县衙里面,当然去做审案拍板的知县最合适啊!
无论如何,反正衙役真不能当,朝廷有规定,衙役及后代不许参加科举。
两人此时走在三山街,路过一处精致石雕门坊时,正好有六七人大声吵吵闹闹,引起了秦德威的注意。
在这六七人中,有个极其出色的年轻女子,二十来岁模样,生得真是人面桃花艳光四射,可偏生她穿着一身白色孝服。
想象一下,就连穿着最朴素的孝服时,相貌还能让人觉得太艳丽,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吸引眼球。秦德威心理年龄也是二十好几了,忍不住也连连注目,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质很像上辈子某些聚光灯下的女明星,素颜孝服都能有这种效果,在大明朝估计算祸水级别了。
秦差役注意到大侄子的异样,他正有心说点闲话开导开导“心情低落”的秦德威,就故意发问:“你看这小娘子,美丽不美丽?”
秦德威很自然的就接上了话:“真是美丽,至少八分起步,是我喜欢的类型。”
秦差役就随口调侃道:“你这小屁孩也知道看女人了?还敢说喜欢,回头就告诉你母亲,说你喜欢上一个比你大十岁的寡妇!”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秦德威很熟练的否认三连。
秦差役莫名其妙的,这是什么怪话?
秦德威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自己也是不留神,竟然把上辈子的说话习惯带出来了。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此处有何事,他们吵闹什么?”
“就是争家产。”秦差役先是言简意赅总结了一下,然后才细说:“这小娘子姓顾,丈夫病了好几年,前阵子没了。但留下的家产很富裕,共计有四家大盐店,每年销盐十几万斤,利润少说一两千银子。”
哦嚯!这绝对不算少了,如今大明都市工薪阶层年收入差不多就是十几两左右,每年一两千收入就是普通打工人的一百倍。
小富婆啊这真是,秦德威奇道:“丈夫没了,家产自然就是她的,那又有何争议?”
“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秦差役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继续说:“关键是她丈夫杨员外生前没有子女,如今顾娘子是独身一人。
于是杨家宗族那边就生怕顾娘子会改嫁他人,带着家产便宜了别家,或者担心她带了家产回娘家。所以杨家就想让顾娘子把家产交出来,顾娘子又不肯,这不就闹起来了。”
秦德威同情的望了几眼小寡妇,放在五百年后,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纠纷,小夫妻的财产有别人什么事儿?
但现如今还是大明朝,社会环境和观念还都没那么进步。女性缺乏独立权,杨家宗族的要求在很多人眼里,只怕也是合理的。这可真有的闹!
本来看了几眼热闹后,秦德威已经打算移步走人了,但脑子灵光突现,又想起了什么。杨博,杨家?
在社学公然恶意嘲讽自己的那个杨博说过,他有个没儿子的叔叔去世,宗族里打算让他过继,然后就能得到大笔家产。
莫非杨博所说的,和眼前所见的闹剧是同一回事?应该就是了,都是姓杨,又距离自己住处不远,应该不会再有别家了。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啊,秦德威不免又盯着小寡妇看了几眼。那杨博为了财产,居然肯给只大十岁的少妇当过继儿子,当真是贪婪无耻!
秦差役催促着侄子说:“走了走了,你不会真看上那个顾娘子了吧?”
“叔叔不是县衙差役吗?不去帮帮顾娘子?你看看,那几个杨家人都冲进她家里去了,这和闯入民宅行凶有什么区别。”秦德威说。
“你莫不是被你母亲打傻了?”没想到秦差役直接质疑起大侄子的智商:“别人的家务事,咱怎么管?他们又不给我一分银子!就是告到衙门,也是县尊大老爷去管,咱一个小小壮班衙役又算个屁!”
秦德威撇撇嘴,一个赚钱机会就在眼前,叔叔居然毫无察觉,真是个穷命啊。
南京城被划分成了两个县,大体上北边是上元县,南边秦淮河那里是江宁县,秦差役就在江宁县县衙当差。
虽然江宁县衙在留都南京城里地位卑微,上面还有一整套朝廷班子和留守大臣、镇守太监,但那也是能让平民百姓仰望跪拜的官府。
有权力存在的地方,就会有周边生意。
包揽词讼、帮人打官司的状师,大都聚集在县衙大门八字墙对面的遮阳棚下,等候着业务上门。
这群人很醒目,皆是大袖长衫的文人打扮,与别的买卖人尽不相同。秦德威跟着叔父来到县衙,首先就注意上了这伙人。
“这可有点意思!”秦德威指着状师们说。
秦差役忍住拍大侄子几巴掌的冲动,“你说句我能听懂的话。”
作为一个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秦德威很跃跃欲试的说:“先前叔父不是问我生计的事情么?我觉得我可以当个状师赚钱。”
秦差役翻了翻白眼,他发现,这大侄子从高烧昏迷中醒过来后,脑回路清奇的让人时时看不明白,是不是被大嫂打出毛病了?
“你小小年纪,人情世故都还没熟透,就想去当个讼棍?”秦差役质疑说。
秦德威其实很想说,讼棍总比当衙役强,但高情商提醒他,不要在亲爱的叔父面前这样讲话。
所以就换了一种说法:“当状师可以练习写文章。”
“屁!你当叔父我什么也不懂呢?”秦差役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大侄子的说法:“写状子和写圣人文章完全两码事!”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章 一进江宁县
作为一个明清司法制度史专业人士,秦德威当然知道,县衙就是这时代最基层的司法单位。出于专业素养,他对于实地参观县衙还是很感兴趣的。
还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规定,天下所有县衙都是按照同一种格局建造的,形式相当统一。
比如最外就是大门,大门两边是斜斜的八字墙,用来张贴布告和谕令。而大门在白天则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并不设门禁。
叔叔秦祥就是大门这儿的壮班差役之一,主要工作仅仅是维持秩序而已,而不是阻止别人进出,所以油水近乎于无。
二门或者叫仪门之内,才是县衙重地,设有门禁,不能随意出入了。不过有秦祥带领着,守门差役当然不会拦着秦德威。
才过仪门,突然就有五六个汉子,以一名方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为首,又绑着个人,呼呼喝喝的迎面走了过来。
秦祥秦差役十分机灵,立刻就闪在一旁,让开了通道,并微微躬身,显示出良好的基本训练。
而秦德威没有反应过来,再说他现代人的灵魂印记里,也没有这种避道行礼的习惯。
对面顿时就有两人冲上前来,狠狠的将秦德威推到在地上,对着秦德威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瞎眼小子在此挡道,没看到大爷们走路吗!”
秦祥也是后悔,自己刚才只顾得自己避开,忘了拉开还在懵懂的侄子。
他连忙走上前,对着方脸络腮胡汉子陪着笑脸说:“董大爷勿恼!实在是我这侄儿第一次来县衙,尚不懂事,董大爷不要与小儿辈计较!”
那被唤作董大爷的人斜着眼,瞥了瞥秦祥,轻慢的说:“原来是老秦你的人,多教教他规矩,再有下次,我就替你教训了!”
“是,是!”秦祥点头答应,目送这伙人离去。回头再看侄子,除了身上蹭几片土之外,并没有大碍,便松了口气。
“平白”被推倒的秦德威从地上爬起来,现代人哪受过这种人身羞辱,气得脸皮发抖。
他忍不住对叔叔问道:“这人是谁?看着也不像官身,竟然如此霸道!”
秦祥就指点说:“那是本县快班的董捕头,万万不能招惹的人物!”
看了看左右无人,秦祥又对侄子叮嘱:“本县县衙有四霸天,董捕头就是其一,以后再慢慢与你详说。反正你若来县衙,切记不可得罪这四人。”
秦德威心里转换了一下概念,这衙役分类是三班,其中快班类似警察角色,捕头就类似局长之类了,至少也是大队长。
“果然是横行霸道!”秦德威恨恨得说。仅仅因为没及时让开路,就被推倒在地,还弄得灰头土脸,实在是不爽。
秦祥教训说:“你不服气也没用,不服气也得在心里头憋住了!在县衙这种地方,不许有年轻气盛,除非你坐在堂上当老爷!”
他说着说着,还指了指眼前的江宁县县衙大堂。
从仪门有一条笔直的甬道,可以直达大堂,这里就是知县公开坐堂审案之处,古装影视剧里最经常出现的场所之一。
望着象征县衙权力核心的大堂,秦德威不由得叹口气。
他切身体会到,眼前身处的时代可是真真实实的封建旧社会,一个来不及给“大人物”避道就被收拾的时代。
以小见大,金手指都有了,还不想办法努力向上爬,等着被压迫被剥削被割韭菜吗?
在甬道的正中央,还有个小亭子,里面有小石碑,就是大名鼎鼎的戒石了。
上面朝南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朝北刻着非常著名的十六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些刻字在本时代衙门里的普及程度,和后世的“为人民服务”差不多,据说坐在大堂里,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十六个字。
县衙的外面前半部分格局,大体就这样的。至于里面后半部分以及内衙,那可就深幽隐秘了,绝非外人能够随意窥测的,秦祥秦差役也不能带着侄子去。
暂且按下遭遇的不爽,秦德威调整了心态,很专业的询问道:“怎么今天没有见大堂开门?不是放告日和审案日么?”
按照制度,并不是每天都会升堂审案,所以才有了放告日和审案日的制度,具体频率看知县老爷们的勤快程度。
秦祥摇了摇头解释说:“本县县尊大老爷志行高洁,不耐俗务,理刑之事都分给了县丞二老爷处置,所以审案一般是在东跨院的县丞厅那边。”
秦德威撇了撇嘴,什么志行高洁,什么不耐俗务,都是为尊者讳吧?估计就是一个字,懒!
看看刚才那个董捕头的跋扈做派,如果不是上头的不作为,区区一个捕头何至于此!
秦祥秦差役能看得出,大侄子对刑名之事似乎很有兴趣,这是一个好现象。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只要大侄子对县衙事务有兴趣,还怕以后不来接自己的班吗?
当即就领着秦德威,穿过月门,朝着东跨院那边去了。只见得东跨院正中有间略小堂屋,那就是县丞厅。
今天恰好是个放告日,县丞二老爷坐在厅中,三三两两的人群站在厅外,等候着结果。
秦德威隔着院子望了望,发现这县丞非常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以这岁数,能当上七品京县县丞(南京也算是京城),必定是进士出身。
想到这里,秦德威不禁羡慕起来,甚至还有点嫉妒。
在大明朝二十多岁能中进士,跟二十一世纪二十多岁创业成功财富自由应该是差不多的感觉。
他娘的,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这种人!
所谓放告日,就是对告状进行初步审查,判一个准还是不准。被准了的状子,就收在县衙,等审案日正式审理;不准的状子,就直接驳回不予审理。
此时有个差役忽然过来喊秦祥:“王兵书找你呢!快些去见他!”
王兵书意思就是王姓的兵房书吏,兵房是县衙三班六房之一,一般管着壮班衙役。
听起来是有公事,秦祥不方便带上秦德威去后衙兵房,就嘱咐侄子说:“我去去就来,你自行在周围走动,不要惹事和乱闯。”
秦德威答应下来,就站在东跨院看年轻县丞审查状子。看了一会儿,就感到没什么意思了。
因为审查状书不同于正式审案,更像是一种文书工作。对外人而言,埋头签公文能有什么可看性?
正考虑换个地方参观时,突然有一道眼熟的窈窕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虽然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但那一身白孝服还是点明了她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那个小寡妇顾娘子?秦德威对此猜测有八九分把握,毕竟不多久前才见过,脑子里还存着点儿印象的。
她这是来告状了吗?不只是秦德威,还有其他有心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有钱的小寡妇。
当即就有个衙役飞步走出县衙大门,来到附近董捕头私设的班房,向董捕头禀报说:“刚才出现了个有趣人物!说不定能榨出些油水!”
董捕头闻言狞笑几声:“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财主,敢进这衙门来?”
周围几个狗腿子一起奉承起哄:“必定是知道咱们董爷缺钱,所以送银子来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章 谁更值得相信?
天色将近正午,顾琼枝神情沮丧,从县衙里面走了出来。外面街道很热闹,但这些热闹却与她无关。
她的丈夫杨员外已经去世了几个月,但留下了不少家产,然后这些家产就被夫家人所觊觎。
那些人三天两头的跑到家里来闹,抢夺家里的贵重东西,还逼着自己交出产业,搅得自己不得安生。
被逼无奈之下,顾琼枝不惜抛头露面,进这县衙告状,结果状子居然被驳回了。状子上的批词说,此事交由坊中长者以及杨氏宗族老人处置。
这简直就是笑话,觊觎她家产的就是那些杨家人,还要将此事交给杨家人处置,能有什么好下场?至于所谓的坊中长者,他们本身就是外人,能拗得过杨家?
想到这里,告状失败的顾琼枝咬了咬牙,如果官府不管,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就任由她被夫家人欺负和夺产吗?
不行,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惜一切代价!
这时候,小寡妇抬眼看到对面遮阳棚下的一群状师,仿佛又发现了新希望,莫非自己也应该找个状师,帮忙自己去上告?
他们总比自己这不懂门道的人更熟悉衙门情况吧?拥有丈夫遗产的小寡妇不差钱,别说请一个,就是请一群也请得起。
有路过行人指着顾琼枝议论:“这是与夫家争夺家产的那个美貌寡妇顾娘子?”
同行之人点头说:“不错,正是此人。”
遮阳棚里众状师听到“争夺家产”四个字,顿时就像是恶狼看到了肥肉,眼冒精光的盯着顾娘子。
既然有争夺家产的纠纷,又出现在县衙,那必定是要打官司了,他们这些状师岂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更何况能与美貌小寡妇亲近亲近,也是不错的,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人财两得。人活着总要有幻想,万一能实现了呢?
她来了,她过来了!众状师顿时激动起来,这必定是一桩好生意,只是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穿越少年秦德威在顾娘子后面跟随着,从县衙里县丞厅那里一直走到了外面街上。
他也不想当个猥琐的尾行者,但他现在缺钱,非常缺钱,任何一点赚钱的可能都要试试看。看到这小寡妇又朝着状师群那边走,他心里就有数了。
就在顾琼枝正要与其他状师搭话时,秦德威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了小寡妇与其他状师中间。
“这位夫人,需要写状文打官司吗?”秦德威竭力做出专业模样,双手笼在袖中,彬彬有礼的询问。
只是他十二岁的年纪,又是一身粗布窄袖短衣,做这个姿态有点不伦不类。所幸穿越者气质还是有点特别,而且相貌比较英俊,可以略略弥补服化道方面的不足。
众状师眼瞅着大肥肉就要掉到嘴里,关键时刻却有人突然现身截胡,顿时就有点暴躁了。再一看,居然还是个小少年来捣乱,于是就按捺不住了,纷纷破口大骂。
“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样子,还想吃打官司这碗饭?”
“真真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滚回家找你娘再吃几年奶去!”
秦德威不为所动,只是一群过场NPC的无能狂怒而已,那些真有本事混得好的读书人,谁会来站街当讼棍啊?所以他充耳不闻,只是淡定的看着小寡妇。
顾琼枝愣了愣,看看面前小少年,又扭头看看众状师,这是什么情况?
秦德威见对方没有反应,又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很明确的说:“听说夫人有打官司意图,在下愿意效力。状子不准不要文书钱,官司不赢不要代办钱。”
此时有位三十多岁的状师排众而出,指着秦德威,对顾琼枝说:“这位小娘子,你略微想想,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儿,你觉得可以相信吗?”
然后又指着众状师说:“写状书打官司并不是儿戏,不但要熟知律法,更要通晓人情世故,还要明白衙门关节。
我们这些人,最短的也在这里做了六年状师,而这黄口小儿今天才是第一次出现!小娘子你再比较比较,谁更值得相信?”
这么分析下来,是个人也不会觉得秦德威值得信任了,打官司当然要找更可靠的状师,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能干什么?
顾琼枝想明白后,就移动脚步,打算绕开拦路的小少年。
但秦德威仿佛完全没有自觉,很诧异的反问了一句:“夫人你是不是犯糊涂了?难道不是在下更值得相信吗?难道这几个状师,还能比在下更靠得住?”
众状师连连冷笑,这少年简直就是个无赖,还敢在这儿不自量力的胡搅蛮缠?论起嘴皮子,他们这些做状师的,难道还会怕了不成?
顾琼枝只感到小少年的话莫名其妙,她甚至还产生了些许恼怒。竟然敢说自己犯糊涂?想到这里,顾琼枝狠狠瞪了小少年一眼,真真是讨打!
“呵呵呵呵。”秦德威很魔性的笑了几声,听在大家耳朵里很不舒服,彷佛是被当成傻子笑话了。
“夫人别忘了自家身份,您可是一位年轻寡妇,而这几位状师都正当盛年。瓜田李下啊,瓜田李下啊。”秦德威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心”的提醒着小寡妇。
什么?顾琼枝愣了愣,虽然如今比较闹心,但又不是真傻,瞬间就被点明白了。自己是一个新丧寡妇,而这些状师都是都是青壮男人!
如果要委托他们代理写状书和打官司,势必要密切接触和来往,在这种不避嫌疑的情况下,弄不好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不,一定会有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现在夫家那边死死盯着自己,没事也要挑出事,看到自己与其他男子过从甚密,必定会借此毁了自己清白名声!
秦德威得意洋洋的站在小寡妇面前,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现在夫人你明白了没有?谁更值得你相信?”
顾琼枝重新打量了一遍小少年,本来年纪是对方最大的劣势,但现在反而有可能成为优势了。
和这样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少年互相往来,出现流言蜚语的概率就很低了。至少与青壮年男子相比,没有那么招人嫌疑。
众状师也明白了,顿时齐齐目瞪口呆,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最少也是在这里混了六年的,今天可算开眼了,踏马的还能这样抢生意?
这黄口小儿都挑明了要害处,他们要是再强行揽生意,那岂不就相当于公然表示,真有非分之想?
原来这小少年从一开始,真的他们几个老牌状师当傻子调戏呢!众状师想到此处,很有默契的齐齐撸起袖子,围住了秦德威,显然不怀好意。
“你们要做什么?”秦德威有点慌,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
“生意可以不做,但须得给你个教训!”为首的状师恶狠狠的说,“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你想在这里讨饭吃,先得学会敬重前辈,真当我等不会用拳脚吗!”
秦德威二话不说,扭头朝向县衙大门,扯着嗓子叫:“叔父救我!”反正身份是个小少年,大呼小叫并不丢人。
“你叔父是谁?”有人问。
秦德威迅速回答:“就是常在县衙大门当值的秦差役!”
靠!众状师悻悻的收回了拳头,在县衙大门外讨生活,总要给守门差役一点面子。虽然此子及其可恶,但也不好动手殴打了。
只是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懂得尊重前辈。
顾琼枝看完全过程,叹口气对小少年问道:“你刚才说,不成就不要钱?”
秦德威竖起一根手指头:“现在价格变了,定金一两银子,先交钱再提供服务。”
刚才给了机会不珍惜,现在可是独家垄断的卖方市场了,不趁机坐地起价更待何时?秦德威美滋滋的想。
顾琼枝突然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难道要价太高了?秦德威跳着脚喊道:“五钱!定金五钱就可以!”
顾琼枝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秦德威快步赶上来,一边追着一边说:“二钱,二钱银子总可以的吧?”
顾琼枝停住脚步,隔着面巾嫣然一笑:“小哥儿你没做过生意吧?新上街讨生活的?”
资深做题家、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秦德威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顾小娘子避而不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你先写状子,能在县衙过了,然后再说打官司的定金。不然一切免谈,大不了这官司不打了。”
“这...也行吧。”人穷志短,着急赚钱的别无选择,实在无法拒绝甲方爸爸的要求。反正状书一般也没几个字,不费多少功夫。
只是这个小寡妇看似柔弱,然而并不好摆弄啊,秦德威暗暗感慨。
其实多想想也就能理解了,若真是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如何敢与夫家闹到对薄公堂的地步?在封建社会旧时代,进衙门打官司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更别说女性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章 告状也是门学问
在县衙里面,秦祥秦差役办完事,心里惦记着秦德威,匆匆就往外面走。
一路走着找着,一直走到了衙前街上,也没看到大侄子身影。然后再向附近熟人打听,却得知,有个相貌英俊的小少年和顾娘子拉拉扯扯,一起走了。
秦差役登时就愣住了,这才多久功夫,自家这大侄子怎么就与顾小寡妇勾搭上了?莫非他真被那位小寡妇迷住了?
那可不行!自家大侄子可是清清白白好男孩,怎么能和大十岁的寡妇在一起呢?再有钱也不行!
那熟人又道:“我依稀隐约的听到,顾小娘子对小少年说,外面人多眼杂不方便,要去她家里呢!”
什么?两人还怕人多眼杂?还要去更私密的家里?秦差役下意识的大喝一声:“不可以!”
他捶胸顿足,简直痛彻心扉。苍天啊大地啊,他秦祥没有看住秦家唯一独苗,真是愧对兄长,愧对列祖列宗,百年之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先人!
那熟人撇撇嘴,暗暗腹诽几句。也就你秦大脑袋才把自家侄儿当个宝,那小寡妇天姿国色,又是个有钱的女人,什么样的雄壮男人勾搭不上?还能真看上你那侄儿?
暂时把叔父忘掉的秦德威既然包揽了顾小娘子的官司业务,当然要先找个地方聊聊,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而且天色已经到中午了,能顺便解决下午饭更好,反正顾小娘子有钱。
但顾琼枝邀请说:“外面不是说话地方,小哥儿可来我家中,细细商谈官司之事。”
秦德威对于这个称呼不是很能适应,略微不满的回复说:“在下姓秦名德威,夫人道一声小先生就好。”
“是,秦小哥儿。”小寡妇这么一句回答,也不知是答应改口还是没答应。
秦德威顿时又感觉不好了,这小娘子可能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来的时候,顾琼枝雇了轿夫,连带着婢女就在街口那里等待。于是小寡妇就上了轿子,秦德威只能跟在后面步行了。
来到三山街那处宅院,顾小娘子先进了内院,另又让婢女领着秦德威在堂上坐定喝茶。
秦德威没闲着,仔细打量着这间待客厅堂。果然发现,这里陈设很简单疏漏,甚至还缺斤少两,很不符合顾娘子有钱人身份。
比如摆在主座两旁的梅瓶,看花色应该是有一对,但现在却缺少了左边那只。再细看桌椅漆面,有不少刮擦痕迹,还有些微微裂纹。
不多久,顾娘子重新出来,与秦德威同坐在明堂上说话,主动询问道:“关于妾身这官司,不知秦小哥儿有何指教?”
秦德威做出胸有成竹样子,“你这家产问题,不见得一定要打官司,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有点疑惑想问问夫人。
例如你先声称为夫君守寡不就行了么?只要你还为夫君守寡,那家产就依然姓杨,实际上还是在你手里。拖得一天是一天,你再暗中慢慢转移家产就是,同族之人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顾小娘子轻哼一声:“妾身才不想守寡呢,也绝对不会做出守寡声称给别人看,谁爱守着谁守去。”
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秦德威惊到了。现在从一而终的贞洁观念是官方推崇的主流价值,就算内心不想守寡,就算实际上改嫁他人,也不能如此轻易直白的否定守寡。
说到这里,秦德威又想起了那个社学同窗杨博,又问道:“还有种办法,就是从夫家过继一个儿子。”
顾琼枝依旧一口否定了这个思路:“那绝不可能,我要为自己活着,用不着弄一个自欺欺人的假儿子!”
秦德威顿时就来了兴趣,这似乎是个封建秩序压迫下的、自发觉醒的资产阶级女性啊?而且似乎已经摆脱了三纲五常的精神束缚,具备了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意识?
上辈子他看到的资料中说,明代中后期江南民间风气渐渐开放、思想活跃。果然是如此,这小寡妇如此特立独行,时人居然只是议论几句。
秦德威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等同于解放这位已经觉醒的资产阶级妇女,让她不要被封建社会秩序所摧残。
毕竟面对强大的封建势力,都还很弱小的无产阶级要和资产阶级要联合作战,才能获取胜利果实。
具体地说,就是资产阶级出钱,无产阶级出力......
但是顾琼枝对秦德威的表现很不满意,开口质疑说:“小哥儿你就只有这些陈腔滥调吗?妾身请你来,并不是来听这些的。”
秦德威很淡定的回答说:“稍安勿躁!我如果不先弄明白你的心思,又怎么有的放矢、对症下药?现在你把原先的状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顾琼枝就将旧状书掏了出来,并递给秦德威,就是被县衙驳回的那一份,上面还有判词。
状书按照规定格式,不允许写太长,短的只有几十个字。
秦德威扫了几眼,就看完了。随口点评道:“这是谁写的状书,简直就是浪费笔墨纸张啊,居然去告族人争产?”
“这是妾身自行书写的,哪里不对了?”顾娘子非常不服气,“不就是要打家产官司吗?不这样告,还能怎么告?”
秦德威用怜悯的眼神扫视过来,让要强的小寡妇有点恼火。这眼神让她想起刚才在衙门口那里,秦德威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其他状师的,像是看傻子一样。
如果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当场解雇这个状师!请状师是来帮忙打官司的,而不是被秀智商优越来的!
她实在搞不懂,这么一个穷逼破落的小少年,哪来的那么大优越感!好像是庙里神明,看着凡间烟火一样!
所幸秦德威没有挑战甲方爸爸的耐心,及时给出了解释:“听说过一句话吗?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这种家产纠纷,是那些官老爷们最烦的案子了,除非其中能有特殊利益和好处。
这样的案子,实在是容易吃力不讨好,最后两面不是人,还容易坏了官声口碑,又是何苦来哉?
而且这种案子就算判了,原告被告不服气的也比比皆是,很容易产生继续上告的后果,对官老爷们而言都是平添麻烦。别忘了,南京城里就有刑部和都察院,上告实在太简单了,连出城都不用!
所以官府稳妥的处理办法就是矛盾下移,将这种案子交给乡、里、坊、厢和宗族,自行去调解纠纷,无论结果如何,与官府无碍。
所以你现在懂了吧?为什么县衙会将你的状子驳回来?告状也是一门学问,里面的道道多了!”
秦德威侃侃而谈,让小寡妇哑口无言,果然是术业有专攻么?愣了半天后,小寡妇不耻下问的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告状?”
秦德威环视四周:“你那些族人,没少跑来闹事吧?甚至还在这厅堂里大闹过?”
顾琼枝点点头,苦笑着说:“确有此事,夫家那些族人浑然不讲道理,只顾得恃强逞凶,屡屡上门欺凌妾身。”
秦德威拍了拍桌子,“那不就得了?你应该告他们入室抢劫,打砸门户,别去告争夺家产!”
这次不用等雇主询问了,秦德威主动解说:“人命、强盗、歼霪乃是本朝刑律三大重罪,你拿这些罪名告上去,县衙不可能不理,不然等于知县公然渎职。
只要官府立了你的案子,那自然就能引出他们抢夺家产的恶行,你打官司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顾琼枝疑惑的说:“这样的重罪很难告成吧?”
秦德威毫不在意:“就算告不成也没事啊,他们上门闹事是事实,只是春秋笔法往严重里说,并不算你诬告。
而且你的目的不是保住家产吗,重罪告不成就搞不成,但却能牵扯他们的精力,把战火烧到他们身上,让他们顾此失彼。”
说着说着,秦状师灵感迸发,摩挲着下巴再次看向小寡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按照规矩,状书写的越凶险越好,罪名越狠毒越好,唯有如此,才能让官府不敢轻忽。
方才强盗罪名已经有了,不妨再加点更严重得罪名?比如歼霪未遂?反正情况到底如何,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就指控那些人意图污辱強爆你!不死也的扒他们一层皮!”
小寡妇满脸通红,感觉十分怪异。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少年,在这跟自己一本正经的讨论歼霪啊強爆啊什么的,他就不感到羞耻吗?他真的不是故意调戏自己?
“算了算了,不要这样。”顾琼枝实在扛不住了,连连否定了这个提议,她可没那个脸皮。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小寡妇,明明很严肃的律法专业讨论,她脸红个什么?
不过既然雇主不同意自己的意见,那就没办法了,如果不能尽善尽美,总是有点遗憾。
秦德威总觉得意犹未尽,状子的力度还是不够,他又环视四周,看到旁边婢女后,再一次来了灵感:“要不然,再加一条殴伤家人?”
顾琼枝顺着秦德威的视线,看向小婢女,耳中听到秦德威继续说:“你把她打一顿,弄点鼻青脸肿的外伤,全都栽到上门闹事的人身上,你看如何?”
小婢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恨不能抄起旁边梅瓶,狠狠砸到这小少年的脑袋上!
顾娘子哭笑不得,这请来的小状师简直太走火入魔了吧!
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是专业的,也不知道区区十二岁年纪,为何懂得如此之多。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
“状告为抄家灭寡事:夫死半年,骸骨未冷,横遭强梁!
叔公杨奇,首倡奸谋,同族蜂起为强盗,虎噬狼吞。强闯妇人内宅,打砸故夫灵位,夺物占产,罄卷家财,胜如血洗。
极冤极苦,走投无路,泣血上告!”
秦德威提起笔写状书,一气呵成,吹干墨迹,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里又不禁唏嘘感慨,明清司法制度史这种专业,本来真是屠龙之术,不想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这时代的状书风格,其实有点像后世的“震惊体”,在一定格式范围里,怎么耸人听闻怎么写,不然怎么能引起“读者”的关注?
状书中间正文不得超过两行,每行不得超过三十字,这个格式据说是王阳明规定的。
没错,就是那个在后世几乎活成了神话的王阳明,但他老人家在去年就去世了。
如果秦德威早穿越一年,说不定还能跟这位神话人物讨论下什么叫主观唯心主义。
说起来,近些年去世的人文名家有点多,除了王神话之外,复古派文坛大佬李梦阳上上个月挂掉的,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前几年挂掉的...
只有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还在以六十岁高龄坚挺着,一直坚挺到了九十岁。
同在江南,时间还多着,秦德威应该有机会能认识文征明,如果苏州人文征明肯承认南京也算是江南城市的话。
对了,还有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超级大才子杨慎,本来注定成为当代文坛领军人物。可惜前几年已经被发配云南,享受永不赦免的超高端政治待遇,一辈子诗与远方了。
虽然杨大才子的寿命也还能坚挺三十来年,但秦德威这辈子只怕是见不到了,除非也被发配几千里去云南。
而历史上的下一个公认文坛领袖、金平莓疑似作者王世贞小朋友此时还在穿开裆裤呢。
所以胸怀锦绣之秦德威,虽然尚未借鉴后世诗词成名,但已经提前有点无敌寂寞的感觉了。
忆古思今,秦德威负手遥望西南方向,悠然叹道:“杨慎不出,天下英雄谁敌手?”
顾琼枝看着突然陷入梦游状态的小状师,忍不住蹙起眉头,到底还行不行了?
她借着身高优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醒醒啊!你怎么大白天站着也能发梦?”
放飞的畅想被甲方爸爸强行按下暂停键,秦德威不得不回归努力恰饭的现实生活,将状纸递给了顾琼枝。“你来看看,然后署名画押。”
小寡妇看了几遍,也只能是大写的服气。相比之下,自己先前自己写的状书简直平淡乏味,业余和专业差距太明显了。
“真不用加上歼霪、強爆、污辱等字词?也不加一条殴伤家人?”秦德威意犹未尽的再次问道。
没有枕头和拳头的文字,就像是炒菜不加盐啊。
“真不必了!”小寡妇害怕秦德威走火入魔,赶紧在署名上画了押:“这样就很好!”
按照官府规定,代写状书的人也要署名,秦德威就有点犯了难。
他内心自我认知是个读书人,很想署名为学生秦德威。但很可惜,他不可以。
状子是写给县尊看的,只有县学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才有资格自称为学生,这是上下尊卑的规矩。
大明嘉靖九年的秦德威又算哪颗葱,敢自称学生?遇上讲究规矩的官员,一顿惩戒板子是少不了的。
罢罢罢!梦想称霸全国文坛的秦德威不甘心的叹口气,提笔写上署名——小学生秦德威。
叫小学生就相当于叫小秀才,就像小关张绝对不是关张,小诸葛也绝对不是诸葛亮,区分还是很明显的,应该不会被看作是谮越冒充。
十二岁,小学生,没毛病!
县衙每逢二、八放告,每逢三、九审案,在下一个八日之前,只要把状子投进县衙就行了,暂时没有其它事情。
“审案之前,我只需再来一次,说说代理你上公堂的事情。”秦德威一本正经的叮嘱说:“期间你要谨守门户,少惹是非,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安生在家里,等着我啊。”
“妾身晓得。”顾琼枝点点头,下意识地回应说。
不对!有古怪!小状师这些话虽然都没错,但似乎很别扭!
顾琼枝忽然反应过来了,小状师的口气竟然很像是要出门的夫君叮嘱妻子?所以这又是故意调戏自己?!
秦德威一边说着,一边频频抬头望天——此时春日当空,挂在南天的中央。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都已经是大中午了,还不管顿饭吗?不是他馋嘴,但这有钱人家的午饭,总比穷叔父家的午饭好吧?
他还有用,不能翻脸,不能翻脸,被调戏的小寡妇一边默念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处境。又问道:“那如果有人再来家里闹事,又当如何?”
秦德威不耐烦的回答说:“我住处很近,你派个人过来告知我,我帮你解决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频频望天,这太阳似乎稍微往西边偏移了一点,真是饿死个人了。
小寡妇对秦德威的这个回答很是怀疑,如果几个汉子闯家里闹事,一个十二岁小少年又能顶什么事?打得过对方吗?
“我带着衙役叔父一起来!”秦德威没好气的回答。困和饿的时候,情绪最容易暴躁,秦德威现在就有点这样趋势了。
他又看了看天,再不管饭,太阳就歪到西头去了!
顾琼枝终于没有问题了,喊了婢女到跟前,似乎准备交待午饭的事情,隐隐约约能听到“巷口饭铺”、“二钱银子的席面”等言语。
秦德威默默把二钱银子换算成了二百块钱,很可以了!足够丰盛!感受到了甲方爸爸浓浓的诚意!
就在此时,大门外忽然响起了动静,有人拍着大门喊叫着什么:“威哥儿在里面吗?色是刮骨钢刀,你还小呢,要把持住啊!”
秦德威听出来了,这是叔父的声音。估计是叔父在县衙看不见自己,就打听着找到这里来了。
“这又是谁在外头胡言乱语?”小寡妇快气炸了。秦德威尴尬的一言不发,快步走过去开了大门。
大门外秦差役猛然见到大侄子,又迅速的打量了下,见秦德威衣服还算严紧整齐,便松了口气。
“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赶紧跟我走了。”秦差役拉着秦德威走人。
秦德威无语,叔父这一搅和,那二钱银子的席面就没了!在平均月薪一两多点银子的时代,二钱银子席面可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
走在街上,饥肠辘辘的秦德威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叔父来的忒不巧,坏我好事。”
秦差役有点迷,坏你好事?你在小寡妇家里能有什么好事?你和小寡妇能有什么好事?
等等,好事?秦差役痛心疾首的数落道:“你还是个孩子,身子都没长成,怎能满脑子都想女人!我秦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对得起列代祖宗吗!”
可能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对青春期少年的教育方式不能太过于粗暴,秦差役强迫自己缓了缓口气。
又对大侄子说:“你不是一直向往文人士子生活吗?今天下午就有个文坛盛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秦德威很诧异的问:“不是我看不起叔父,您一个壮班衙役...和那什么文坛盛会能沾边?还带我去看?你又不是李佑。”
“还能骗你不成?去了就知道了!李佑又是哪个?”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章 乌衣巷口
又听叔父简单说了几句,秦德威才搞明白大体状况。
魏国公徐家在城东黄金地段有一块园子,叫做东园。然后这块园子被上代老魏国公的幼子、本代魏国公的叔叔徐天赐占住了,人称东园公子。
最近徐天赐徐公子把东园重修并扩建,今天就在东园举办雅集,广邀宾客名流共襄盛举,估计南京文坛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
秦差役就是奉了县衙指派,去那边值班。秦德威心情顿时有点小兴奋,油然向往之。
对文人而言,这种场合就代表着名和利,谁不想参加?身为穿越者必备福利,他可是有一肚子后世诗词可供借鉴使用呢!
不敢强求一鸣惊人,只要能弄出首稍微出色的诗词在文坛挂个号,认识一两个圈内人,也算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
但最大的门槛可能就是进不去现场,只要叔叔能把他带进去,那代表就有机会捞点好处!
只是兴奋劲一过,饥饿感重新出现,秦德威有气无力的快走不动了,毕竟精神不能取代物质。
秦差役有点着急,他得赶紧过去值班,没有时间带秦德威去吃饭了。
秦德威突然发现前方有个熟肉铺,明晃晃的摆着盐水鸭,他指着说:“要不买一只这个,熟食可以拿着边走边吃,耽误不了叔父时间!”
“半只!”周差役言简意赅的回应说。
随后他咬牙切齿的,从胸口最深处掏出二十文钱,然后一脸心痛的换回半只盐水鸭。
这让秦德威越发明确的认识到,自己这位叔父混的真是不好。
二十文钱可以类比为二零二零年的二十块钱,如果叔父这衙役油水丰足,何至于心疼二十块钱?
由此秦德威进一步推断,穿越后住在叔父家要过苦日子了,确实需要想办法赚钱改善生活和读书。
啃了几口鸭肉,喝了几口冷水,秦德威感觉惬意了许多。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缓冲,他已经慢慢融入了眼前这个世道,此刻开始有闲心左顾右盼的看起街景来。
第一个感觉就是矮,见习惯了后世高楼大厦,再看眼前街道两旁,真觉得房屋建筑都很低矮。
第二个感觉就是窄,与动辄几车道的公路比起来,眼下的大部分街道显然都不算宽。
不过此时的南京城也算是天下前二的大都会,又是走在最繁华的三山街上,各种路边店铺倒是非常之多。
用古话说,这叫人烟稠密、市肆繁华。“古色古香”的店招琳琅满目,别有一番古典时代大都市的风味。
从三山街向东南走,一直来到了内秦淮河的武定桥,这里算是个交通枢纽。
秦德威在武定桥上驻足片刻,向东眺望,有很多人跟他一样,也是伸着脖子向东看。因为从武定桥向东的秦淮河两岸,就是名扬天下的两片区域。
北岸是赫赫有名的夫子庙和江南贡院,周边乃是衣冠士人云集之地。
而南岸就是更赫赫有名的...秦淮旧院,歌女名姬聚集的灯红酒绿之地,后世的秦淮八艳什么的都是在这片混的。
南直隶的读书人们,少不得要来这一块混圈子和打卡的...至于是混北岸还是混南岸,呵呵呵呵,很重要吗。
秦差役带着大侄子过了武定桥,来到内秦淮河南岸,然后就折向东走。
刚才介绍过,武定桥之东的秦淮南岸那都是歌姬们的地盘,统称为行院人家。
所以秦德威吓了一跳,但却又有一点点的期待,试探着问:“叔父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身上的钱足够进院子吗,听说里面都是销金窟啊...你要是钱不够,咱们再想想办法...”
秦差役发现,今天很有打大侄子的冲动,而且这冲动已经产生好几次了。原来大侄子也没这么可气,怎么发了一次高烧,就变了许多?
“你小小年纪,瞎想个什么!”秦差役克制住暴念。
秦德威跟着叔父,只是沿着河边走,并没有深入那些层层密密的神秘院落,也没有登上河边停靠的挂着琉璃红灯的楼船画舫。
然后转入同样赫赫有名的乌衣巷,一直走到了乌衣巷的最东头巷口,秦差役就停住了脚步,对大侄子说:“好了,地方到了。”
虽然身处大名鼎鼎的乌衣巷,但秦德威可顾不上吊古,说好的文坛盛会呢?他急忙问道:“怎的不继续走了?”
秦差役解释说:“过了巷口就是东园,我被指派在巷口这里值班,不用继续过去了。”
我靠!秦德威大吃一惊:“就这?”
秦差役莫名其妙的反问:“那你还想怎样啊?”
秦德威有点急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亏他刚才一路上还幻想自己在雅集上大杀四方、名利双收呢!“不是,你这...不能去里面值班吗?”
秦差役翻了翻白眼:“人家堂堂的魏国公家贵公子,手下家奴军丁无数,咱这个小衙役根本不配过去站班!我就站在巷口这里,代表县衙意思意思而已。”
“那叔父你刚才说,带我来见识见识文坛盛会!”秦德威吐血控诉道,这冤情就差娴熟的写个状书了。
秦差役点了点头,指着巷口说:“没错,就是带你来见识见识的。那些与会人物想进园子,都会从这里路过的。
所以你跟我站在这里,可以见识见识他们的风采,我还可以帮你认认名人,或许还能看到来捧场的美人,这些难道不是见识吗?
你看!刚才进去的那是顾璘顾老先生,南京城文坛盟主,也是最大社团青溪社的总瓢把子!
他身边的少年人应该就是王逢元,是顾老先生的子侄辈,据说要当下一代盟主
咦,这个新到的大官我不认识,估计是最近新来南京的吧...”
秦德威不想说话,欲哭无泪。叔父说的见识见识,和他想象的见识见识,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他想象中的见识见识,最起码也该混进园子里,感受到现场气氛!而叔父所说的见识见识,却只是远远站在路边,看着别人进去,那有什么意思!
他想当的是走红地毯的明星,不想当台下的粉丝!
望着不远处的东园大门,秦德威心似冰雪。那边距离这里不过三五十步,却宛如远在天涯。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还是不飞百姓家!
不甘心,来都来了,一定要想个办法!秦德威咬咬牙,绝对不能轻易认命,不然永无出头之日。
他又看了眼秦差役,叹口气。而且这位叔父大人的思想需要改造啊,不然总是鸡同鸭讲,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很麻烦。
比如今天,叔父觉得能远远围观大人物们走红地毯就挺好,而他则认为应该去尽力想办法走红地毯。
秦差役看着大侄子,也叹口气。这大侄子有点浮躁不踏实,总是好高骛远,思想需要改造啊。
正当秦德威思量定计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秦公子吗?”
不用抬头就知道,能这么说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阴阳社学同窗杨博!
杨博戏谑的看着秦德威,继续说:“你在这里作甚?跟着叔父学习如果做公差么?你好生学着,我可要进去了!”
秦德威看着杨博,目露凶光。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章 命运和气运
“你怎么能进去?”面对老阴阳同学的羞辱,秦德威这次没有对骂回去,反而沉住气问了一句。
杨博彷佛就等着秦德威问这句话,一个存心来炫耀的人,如果不给他显摆的机会,那是多么难受。
“我有一个族兄乃是县学生员,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张请帖,所以能带着我进去!”杨博得意洋洋的说。
秦德威这才注意到,杨博后面还有一个人,三十多岁年纪,大袖襕衫的书生打扮,想必这就是那位杨家族兄了。
死对头有个秀才族兄带着入场,虽然在南京城秀才不值钱,穷酸秀才比比皆是,但也好歹是文化圈里人了。
而自己却只有个衙役叔叔,只能和自己一起蹲在巷口“长见识”,命运真是情何以堪!
再见社学同窗,杨博真的是优越感十足,嘲讽说“当初在社学的时候,你有先生偏袒,那又怎样?出了社学,你就是一文不值!
我有叔叔遗留的万贯家产等着去继承,我有族兄带着我结交同道前辈,而你又有什么?刚出社学,你我的命运就已经不同了!
我的命就是比你好,你气不气?外面世道与社学里可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以后你我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今天就是一个分水岭!
将来我最差也是个衣冠之流,而你却只不过是贩夫狗腿之辈,你我终将变得犹如云泥之别!
今天我还愿意跟你说几句话,你应该荣幸,等到以后,只怕我根本不屑理睬你!这就是你和我的命运!”
秦德威脸色阴沉,反击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逼,而且是特别低水平的逼!”
“哈哈哈哈!”杨博大笑“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一定很憋屈,所以我仍然很开心。”
秦德威冷眼看着杨博,很诡异的问了一句“你说了半天命运,但你听说过气运这个东西吗?”
杨博愣了愣,没想到秦德威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气运又怎么了?就算要说气运,也明显是他比秦德威更有气运啊!秦德威还想谈论气运,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气运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可以被夺取的”秦德威的口气好像是在讲鬼故事,幽幽的说“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可能就是今天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啊。”
“切,你以为虚张声势的吓唬几句,我就会害怕了?”杨博才不信这个邪。
秦德威阖目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仿佛闪烁着悲伤的泪花“我曾经想做一个好人,可是你却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
下一刹那,秦德威突然一个箭步向前冲,眨眼间就移到了杨博身边,然后狠狠一拳头挥了过去。
杨博完全没有防备,于是就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下意识的揪住秦德威开始反击。
没几个瞬间,两个少年人就在地上滚作一团厮打。
秦祥秦差役作为一个守大门的衙役,见惯了打架,对于如何处置当街斗殴这种问题,可谓是经验丰富。
都不用脑子想,秦差役习惯性的从腰间抽出衙门配发的铁尺,几步冲上前去,挥舞着铁尺劈头盖脸的,如同暴风骤雨对着斗殴双方砸下去。
不过在一片混乱中,铁尺全都落到了杨博身上,秦德威完全没挨到,秦差役不愧是公门老手,专业技术确实出色。
裁判吹黑哨还能怎么办?所以打着打着,杨博就打不过了,只能抱着头龟缩防守。
这会儿秦差役才对着双方,特别是对着秦德威大喝道“给我住手!”秦德威难得乖巧听话一次,迅速闪到了一边。
于是秦差役按住杨博,掏出牛皮绳,很娴熟的将杨博双手捆住,然后又系在了旁边树上。这不算非法拘禁,秦祥是公门差役,受命在这儿值班,有临时执法权。
忙完了后,秦差役对大侄子抱怨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无缘无故的惹是生非,我看你怎么善后!”
他刚才都是下意识动作,帮亲不帮理,先帮着大侄子把对头收拾了。可是完全不明白大侄子到底图个啥,就是为了打人出气吗?
对方那边可是有个秀才呢,虽然南京城权贵多如狗,秀才委实没啥大势力,但读书人谁知道后面有多少圈圈绕绕。
站在不远处的杨家秀才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走到这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秦德威却抢先开口,指着被牛皮绳绑住的杨博说“此时东园名流云集、群贤毕至,这杨博却公然在东园外巷口当街斗殴,简直有辱斯文,该如何处置?”
杨家秀才眨了眨眼,被秦德威噎住了。
这不是你先动手的吗?即便退一万步说,有个衙役帮你颠倒黑白,但打架不可能是一个人单独打,那也是你们两个一起打的架,怎么你还如此理直气壮?
秦差役挠了挠头,给了执法意见“没有多余人手,只能先绑在这里,等结束了后,再拉回县衙再处置吧。”
杨博听得气炸了,这秦德威不要脸,拖着自己一起下水!竟然用出同归于尽的下三滥招数!
最后姓秦的屁损失也没有,但自己损失的可是一次进东园参与盛会的机会!再说拉回县衙,还能有自己的好?
“兄长救我!”杨博扯着嗓子叫了几声。
杨家秀才拉下脸,他好歹也是个秀才身份,哪能像阿猫阿狗一样被衙役随便捏搓?对着秦差役说“尔等也不能欺人太甚,真当我杨家怕了不成?”
秦德威没理杨博,对杨家秀才说“杨相公!你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要耽误你进园子!若是闹得动静大了,惊动了园子里面贵人,你面上也不好看!”
这话倒是说到杨家秀才心坎里去了,不免稍稍犹豫了一下。
可是族弟是他带出来的,他但着责任,又不能不管,绑在这里然后被抓回县衙算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杨家秀才内心暗暗埋怨了几句,这个族弟真是不省心,好端端的路不走,非要跑过来显摆。
跟这些黑心衙役扯皮有什么好扯的?就算最后能扯赢了,花个半天或者一两日时间压服了对方,那也把最重要的事情耽误了。
今天这场东园雅集可是近期文化圈难得盛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嘿嘿嘿嘿。”秦德威莫名笑了几声,“我倒是有个主意,包你两全!你不是得到了请帖吗?你不是可以带着杨博进去吗?”
杨家秀才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秦德威搓着手,很期待的说“如果你能带我进园子,我就让叔父放了杨博回家,你就不用再担心他有三长两短了”
我靠!杨家秀才震惊了,还能这样算计?
我靠!秦差役也震惊了,敢情大侄子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我靠!绑在树上的杨博也震惊了,这踏马的算什么?你和狗衙役合伙把我打了一顿,反而还要我赔出入园名额?
此刻杨博突然想起了秦德威刚才那句话气运是会被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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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章 我是书童?
乌衣巷口,有点冷场,集体沉默,没人说话。
秦德威觉得气氛略微别扭,决定再活跃一下,同时解释自己的好心,对着杨家秀才继续说
“杨博在东园外面当街斗殴事实俱在,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真要惩处,也是有理可据的,全看我叔父肯不肯放一马了。
如果杨相公既不想耽误进园子参与盛会,又想让杨博脱困,唯一的办法也就是我所说的,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差役神色复杂,他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教导大侄子衙门手段,可大侄子怎么就无师自通了呢?突然变得如此老练,那还要他这个叔父干什么?
他受到的冲击也真不小,实在忍不住疑问“你不是声称想做读书人吗?怎么还能这样干事?”
读书人就不能这样干事了?秦德威不好回答,只能嘟哝了几句“大人虎变、君子豹变”,还有“圣人诛少正卯”之类让秦差役听不懂的话。
杨家秀才简直腻味透了,老子在这正进退两难,你们踏马的演什么叔侄情深呢。
他实在不想继续闹心了,捏着鼻子说“罢了罢了!秦小哥儿你跟我去就是,到了门口就说是我的书童!烦请秦差役解开我这族弟,让他自行回家!”
秦德威对自己的卑微人设不满意“你就不能说是你的朋友?当你书童算是怎么回事?”
杨家秀才没好气的说“在下地位不够,没有资格随便带朋友进去!就是杨博,也得说是书童才行!去不去随你!”
没有人询问杨博的意见,他呆呆地想,难道气运就这样被夺走了?
不可能!今天只是一次意外,就算进了园子,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一鸣惊人?
再说他还有叔叔的大笔遗产要继承呢!什么夺走气运,都是无稽之谈!
杨家秀才和秦德威一前一后,朝着东园大门走过去。杨秀才还在气头上,边走边说
“我只管把你带进去,等到了里面就彼此无干!你到时自行观光即可,你我之间就当不认识,也不要对人说是我带你进去的!”
这姓秦的小子如果还想继续蹭他的交际圈,没门!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进去了又能怎样?沐猴而冠,附庸风雅徒惹笑柄而已!
“是,是,杨相公说的是。”秦德威不停应声道。在进入东园之前的这几十步路,秦德威极其温良极其谦恭。
在入口也很顺利,杨家秀才拿着请帖,自然是没问题。秦德威作为“书童”,侍候着主人家一起进去也是应有之义,很多人都这样。
进了园子,立刻分道扬镳。秦德威走了几段路,抬眼扫视了一下,登时就感到扑面而来的波澜壮阔!
用波澜壮阔来形容园林,似乎很不妥当,但在此时此地,秦德威实在想不到别的词了。
宽阔的水面,高大的假山,茂盛的林木,还有山脚下高敞的轩堂,整个园林气势极其壮丽,跟一般精巧风格的江南园林很是不同。
而且秦德威推测,这东园必定占地极广。因为刚才他还在巷口站街时,看到很多人源源不断的进去,但此时他已经身在其中了,却没觉得园中人流密集,所以肯定面积很大。
不愧是国公世家公子的大手笔,不愧是传说中的南京城第一园!秦德威也只能如此感慨。这东园应该就是后世的白鹭洲公园了,能流传几百年还有痕迹,确实出众。
至于到处管弦笙歌,无数流水般的宴席,穿梭往来的歌女舞姬,更不消说了,都是大规模雅集的必备元素。
另外还布置了不少笔墨桌案,偶有所得便可写下,交到主堂那边,自有人负责抄写张贴,以及给堂上大人物传阅点评。
粗布短衣的少年秦德威徜徉于其间,并不显得突兀,因为还有不少类似于他这样年纪的书童小厮,为着各自主人服务,只是像他这样气质出众的不多见。
然后秦德威就悲催的发现,如果依照正常情况,他根本无法融入这个雅集,周围的一切大部分与他没有关系。
因为他现在的形象就是一个“小厮”,又不认识任何人,无论哪个圈子都凑不进去啊。无论是文人还是名流扎堆交际,都不会容忍一个陌生“小厮”凑进来拉低档次。
流水宴席的确布置了很多,但下人们是不能上桌的,他这种“小厮”如果上了桌会非常扎眼,还会被赶下去。所以能看不能吃,想大饱口福都不行。
而且就算是有很多美女如同穿花蝴蝶般为雅集助兴,但谁也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毛都没张齐的小少年感兴趣吧!
所以秦德威不禁有点蛋疼和后悔,是不是应该找个小一点的场合出道?还有就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死皮赖脸跟着杨家秀才了。
难道只能写首诗词交上去,然后等待评比结果,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前方水边有块大石头,俊逸的少年坐在上面,百无聊赖的望着浩渺水面,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哲学。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位小兄弟请了!”忽然有人主动搭话。
秦德威抬眼看了看,是个十岁的美人,华衣丽服,高鬓入云,珠翠环绕,宛如画中神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真奇怪,世界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己和这个美人素不相识,自己形象又是个一文不值的“小厮”,她凭什么主动找自己说话?
“奴家王怜卿。”这美人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很是礼貌的模样。
对这个名字,秦德威无动于衷。他一个既穷苦又纯良的少男,哪里会知道王怜卿是秦淮行院连续三年名花榜上人物。虽然不能位列顶级四大名姬,但在业内也算知名了。
所以秦德威只是很客套的答复“在下秦德威,不知这位姐姐有何见教?”
王美人于是表明自己的来意“奴家自诩有慧眼识人之明,见小哥儿神俊不凡,由此推论,你家主人也绝非凡俗!于是奴家斗胆生了结识之心,烦请小哥儿引我前去拜见你家主人。”
她的算盘打得其实不错,有其仆必有其主,随从小厮若是光彩照人,那主人又能差到哪去?
再配合话术和表演,传出去就是一段美人慧眼识人、看仆识主的业界佳话——很多名人轶事都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这是双赢啊,那位主人应该不会拒绝吧。就算判断失误了,主人并不怎么样,那说几句话就告退,也没什么损失。
再说这个雅集是有进入门槛的,参加者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作为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关键时期的交际花,就该积极主动,广结人脉。
秦德威一时无语。原来这大姐姐还以为自己是别人的书童小厮,所以想去结识所谓的主人?
桥段安排的不错,就是这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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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一章 新来的大鱼
“在下没有主人。”秦德威很诚实回答“在下是一个人在这里。”
王怜卿重新打量了一遍秦德威的穿着和岁数,确认无误后,发出疑问“恕奴家无礼,那你这般模样,又是怎么一个人进来的?”
她怀疑小少年故意说谎推脱,不肯配合自己。就他这模样,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进来的啊,必定是跟随着主人家一起。
今天什么日子,为何说真话总是没人信?秦德威很无奈。
“人多必定杂乱,我找机会混进来的,根本没有要侍奉的主人家,所以要让姐姐失望了!”
王美人虽然不是最顶流的秦淮旧院四大名姬,但也是能列进名花榜的人物,平时不乏追捧,岂能没点心气?
秦德威的话听在她耳朵里,纯粹就是敷衍。
而且关键是,谎话编得也太不用心了,完全缺乏对智商的尊重,王美人就想跟这小少年较个真。
“那奴家可就好奇了,你这样一个半大小儿,混进来图的是什么?在这雅集上,你又能干什么啊?”王怜卿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
胸怀锦绣的秦德威非常自信的说“听闻本次雅集,东园公子欲重赏佳作,在下特来试试,万一有所收获岂不美哉?”
王怜卿掩口“扑哧”的笑了几声,调戏说“抱歉,奴家自小注重礼节,一般不会取笑别人,除非忍不住。”
爱信不信,被嘲笑的秦德威冷冷说了句“夏虫不可以语冰”。然后甩了脸子转过身去,打算离开,不想搭理这个王美人了。
美色对于十二岁少年人而言,就跟那些流水宴席上得美食一样,只能看不能吃,有什么意思?
王怜卿突然抢前一步,完全不避嫌疑拉住了秦德威的手,娇滴滴的说
“小哥儿别生气了,都是奴家嘴笨不会说话。左右你也是一个人无聊,奴家陪陪你好不好?”
这是啥情况???秦德威满脸都是大写的问号,难道她偏偏喜欢高冷正太这一款的?
哎呀,就是这个手感真是又温润又滑嫩握着挺舒服的要不然多握一小会儿?
小少年还在懵逼中,王美人软言软语的询问说“咱们去找个席面坐下吃酒好不好?”
秦德威立刻就精神了,说到吃喝他可就不困了啊!
不知为什么,穿越后秦德威看到贫穷的家境,总是有一种营养不足的焦虑。
更何况现在正是身体发育最关键时期,半大小子饭量吃穷老子,每天都感觉吃不饱。
除了赚钱读书,对吃的渴望就是他目前最大的需求了。
王怜卿不禁心下窃喜,这小少年的后面肯定有条大鱼,费劲手段可算是钓住了。
道理也很简单,地位越高的人,对于交际越是谨慎,越是贵人,越是不会随便和各色人等结交!
这个小少年的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现,充分说明他背后的主人必定尊贵,不屑于搭理主动贴上来的人!
衣饰华丽的大美人牵着粗旧布衣的小少年,从水边走向最近的一处席面,所经过之处,几乎人人侧目,这个组合实在太让人诧异了。
被注视的秦德威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周边那些人都当成npc了,演着泰然自若的模样,总不能狗肉上不了席面吧。
王怜卿偷眼瞧了瞧小少年,暗自点头,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不是大贵人的身边随从,哪能历炼出这种无视闲杂人等的气度?
恰好有个空桌案,等两人坐定,秦德威仿佛几天没吃饭了,当先拿起羊肉就吃。
王美人殷勤的给秦德威倒了杯热茶水,然后支着下巴,笑嘻嘻看着秦德威吃吃喝喝。
忽然她冷不丁的就试探了下“你家大人是不是正在主堂上快活,顾不上管你了吧?”
秦德威愣了愣,但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吃。这看在王美人眼里,无异于默认了,不禁心花怒放。
东园的主堂就设在假山脚下,主堂里面才是本次雅集最核心的大佬圈子。
其它地方或许可以随便乱窜,但不够分量的人,连去主堂里面拜见大佬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留在里面小坐了。
据王美人消息,主堂里面的大佬主要是三位。第一个当然是此地的主人家,东园公子徐天赐,上一代老国公的幼子,世袭锦衣卫指挥(只是挂名的勋位)。
第二位就是顾璘顾老爷,是南京本地人,曾经担任过正二品高官,如今是退休在家状态。他是当今南京文坛公认的盟主,青溪诗社的发起人。
但坐在主堂正中间的可不是上面两位,而是第三位大佬,新上任的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王廷相王老大人。
大明南京城守备体制很特殊,与所有地方都不同,南京兵部尚书加参赞机务就是文官中地位最高的那个。
代表文官的南京兵部尚书与南京守备大臣(武官勋贵)、南京守备太监组成了最高决策三人组。
所以说现在坐在主堂正中间的王廷相老大人,就是整个南京城文官里政治地位最高、实权最大的那个。
就是王廷相老大人刚来南京城上任没几天,大家对他还都不熟
王美人继续欣赏着秦德威吃吃喝喝,心里不停的盘算着什么。
主堂上那几位大佬里面,这个叫秦德威的小少年应该不是徐公子和顾老先生的随从。
这两位大佬都是南京本地老人了,而且经常参加宴请和集会。他们的随从不会连个相熟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以至于一个人坐在水边发呆。
那么真相就呼之欲出了,这个小少年必定是王廷相王尚书的人!
王尚书新来没几天,所以这个小少年肯定也是跟着新到南京的,难怪在雅集上没有熟悉认识的人!
王怜卿聪明的堪破真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表情管理就快压不住了!
她原本猜想着小少年身后可能有贵人,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之贵!
毕竟那可是南京城文官第一人,最顶级的权贵!只要能拉上关系,必定声望暴涨,再好好运营下,挤进四大顶流名姬之列,也不是奢望!
比这更大的鱼也只有魏国公本人了。至于同样地位的守备太监,对于美人来说,太监能算是大鱼吗?
秦德威隐隐猜测出,王美人可能误会了什么,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到哪去了。难不成看出自己胸怀锦绣,提前投资?
但是现在只有王美人才能带着他上席面大吃大喝,在吃饱喝足之前,就先让她误会着吧
区区一点误会,又不是自己要骗财骗色,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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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二章 贵圈水真浑
吃干抹净之后,秦德威进入了贤者时间。
不对,是吃饱喝足之后,秦德威开始考虑更高层次的问题。比如,怎么把身边这个王美人赶走?
女人实在是太烦了,缠着他不停问东问西,可秦德威并不想谈论自己的。
而且她还时不时的帮自己擦擦嘴,或者摸摸自己的手,表现得如此亲近,如此不避嫌疑,可大家有这么熟吗?那么多人在边上看着呢!
再说今天还有重要任务,想抄诗词发布成名,总得先弄明白主人有什么喜好,具体怎么走程序吧?
关键是也不知道这王美人到底脑补出了什么,秦德威和她在一起时,总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压力。
两人各怀鬼胎,不,各有心思时,突然又另有一道香气靠近了。秦德威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高挑秀丽的绿衣女子站在了旁边。
其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殊色,眉如黛,眼如波,一柄象牙小折扇在手里晃来晃去,不知不觉便能让人心笙摇动。
绿衣女子没把小少年放在眼里,对着王怜卿先开了口“王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王怜卿也答话说“啊哟,冯姐姐又怎么会想到了我?”
虽然听到二人以姐妹相称,但秦德威却感受到了浓浓的塑料味道。
绿衣女子瞥了一眼小少年“啧啧,王妹妹你品味真是越来越一言难尽了。如此盛会,你就选了这么个野小子作陪?”
她们这样的交际花,如果不是主人家指定和老熟人约定,在雅集宴游上选人作陪也是有讲究的。
选好了相当于搭顺风车涨名气,选砸了就自毁身价,所以每次选陌生人都相当于下赌注。
王怜卿主动找上秦德威,赌得就是秦德威背后还有大人物
秦德威还不太明白这些内情,只是猛然听到这绿衣女子刻意贬低自己,心里忍不住就卧槽了一声。
你们塑料姐妹撕逼,关我屁事?他不禁怒道“你又是哪来的野女人?”
绿衣女子却没理睬秦德威,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对王怜卿说
“我得到邀请,去主堂那边陪顾老先生。本想也带你一起上去,没想到你却如此自甘堕落,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王美人冷冷的答复说“不劳姐姐费心。”
绿衣女子扭身就走了,边走边对身边婢女说“一会儿你留在外面打听打听,王怜卿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秦德威愤怒的对王美人问“此人到底是谁?”
王怜卿叹了口气“这是跟我同门学艺的师姐,名唤冯双双,现在是我们行院人家的四大名姬之一,就是人们常说的秦淮四美。”
原来是四大顶流女艺人之一啊,难怪如此目中无人,秦德威又好奇的问道“你长相也不比她差,又是师出同门,想必歌舞词曲技艺也差不多,怎么四美之中没有你?”
想到往事,王美人不禁郁郁寡欢起来“前年文征明从吴门来金陵游览,是冯师姐全程陪同,故而一战成名,跻身四美之列。”
文征明可是声名赫赫的江南四大才子里唯一活着的,是弘治、正德两朝文化大爆发的最后余晖,能陪文征明那当然就是业界地位的象征。
“所以她今日才能登堂入室,而奴家却只能在这里当然能得见小哥儿也是荣幸之极,也是奴家的大造化哩!”
说着说着,王美人就有点自怨自艾,幸亏最后高情商的转折了一下,不然秦德威也要拂袖而去了。
终究少年气盛,他还是忍不住暗暗讽了一句“你们师出同门,然而却是她去陪同文征明,说明你还是技不如人啊。”
王美人咬着银牙说“当初本来是要奴家去的,但是却被人下了药,连续病了数日!”
要是这样,秦德威只能聊表同情了,并感慨一句“贵圈水真浑”!
只是这王美人把遇到自己,视为堪比遇到文征明的大造化,这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见王怜卿深情款款的注目着小少年,白生生的嫩手又摸了过来,声调带着几分哀求说“小哥儿,姐姐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翻身了,只能靠你了。”
秦德威心里又是一句卧槽,他今天只是计划自己凯瑞,可没从想过要带飞别人啊。
可是实在架不住女法刺的贴脸施法,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想让我怎么办?”
王美人大喜特喜,可算是等到这一句了,连忙就请求说“只要你跟你家大人说几句话就行啦。”
秦德威只想捂脸,他家大人还在外面巷口站班呢,王美人你确定想去和穷苦中年衙役厮混?
不是他看不起叔父,这王美人的野望绝对是叔父大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其实在这样的大规模雅集上,美人同样也是令人瞩目的稀缺资源,更别说还是一个与小书童厮混的美人了。
杨家秀才正和几个好友谈天说地,但可惜都是男的,未免稍稍有些乏味。
不经意间,杨家秀才突然瞥见,自己带进来的那个卑微小厮,此时竟然正与大美人贴身坐在席间,就差耳鬓厮磨了
他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真真是活见鬼,可这踏马的又是什么鬼?
“那不是王怜卿王美人吗?上过秦淮名花榜的。”有同伴指指点点说。
“奇哉怪也,她怎么和一个小厮混在一起?”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想。
杨秀才只觉得荒谬绝伦,自己堂堂一个秀才相公,只能在这边和三五知己口干舌燥,而那个卑鄙小厮却能跟名花榜大美人软玉温香?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作为带人进园的他,有责任去纠正这个差错!于是杨秀才对着好友们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然后就朝着秦德威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作甚?谁让你上了席面的?”杨秀才口气厌恶的对秦德威问,可是眉眼去不停的朝着王美人方向瞅。
秦德威也是无语。刚才入园的时候,杨家秀才说过,彼此就当互相不认识,现在他却又出尔反尔的跑过来,脸呢?
现在这个身份也真是憋屈啊,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一个又一个的跑过来踩自己,真当他不会发威吗!
而王美人本来正打算向小目标发动收割施法,突然就被打断了,不满的抬头看了看不速之客,这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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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三章 笑话
杨秀才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亲密语气?按理说,他和这个小厮应该是仇家才是啊。
秦德威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他也没想着靠谎言骗财骗色,被亮明底细也没什么损失。
自己这里真的没有这个女人所想象的那些东西,她早点明白就可以早点离开,而自己也该去做正经事了。
今天自己的主要任务,可是诗词出道啊。
杨秀才虽然觉得很古怪,但先不管秦德威了,他对着王美人拱了拱手“这位姐儿请了,不知你身旁这个小厮是如何骗人的,但听在下一句劝,不要上了小人的当。”
秦德威登时就急了,这杨秀才怎么就说不到点上?赶紧点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啊,在那边兜圈子干什么?
所以秦德威立刻插话说“你认识我吗?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这是很明显的诱导了。
“啊?”杨秀才突然就卡住了。
刚才在外面时,他只知道这小少年是族弟杨博的社学同窗,根本懒得也是不屑问名字。现在说起来,还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秦德威简直想骂街,这姓杨的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或者说根本就没记住?
王美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好歹也是个美女,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不就为了争风互相诋毁么?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说的话又能有几分信?
杨秀才也有点急中生智“你敢装着不认识在下,但你敢不认识园外巷口那里的秦差役吗?你敢不认识你叔父吗?”
这年头很看重礼法,没人敢说不认识养育自己的长辈。秦德威很绝望的点了点头“对!那就是我叔父!”
这姓杨的真是黔驴技穷了,光说叔父有什么用!刚才他也主动交待了叔父的事情,有效果吗?
见秦德威完全不否认,杨秀才冷笑几声,露底细了吧?他就不信,这样上了名花榜的女人,会乐意和你这种小人物在一起。
“你滚!”王美人冷冷地说。
杨秀才愕然,自己明明揭发了骗局,怎么还被呵斥?
“我是说你滚!听不懂吗?”王美人又呵斥了一句。
连续被骂了两次,杨秀才脸皮实在挂不住,用力一挥大袖子走人了。“不知好歹!”
秦德威欲哭无泪,连带他进园子的杨秀才都无法证明他的身份,那还有谁能拯救他?
王美人不知为何,脸色变得有点阴沉,她指着杨家秀才的背影,淡淡的说“其实他认识你吧?”
对,没错!秦德威稍微远离了一点王美人。
“从他知道你叔父的事情看,他是认识你的。”王美人彷佛自言自语说“既然认识你,又敢过来拿话贬你,说明你身份并不高,没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
没错!思维缜密,逻辑完美,推理正确!秦德威在心里给王美人点了个赞,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美人其实挺聪明的,刚才怎么就犯了傻?
正当秦德威庆祝自己终于解脱时,却发现王美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双目茫然失神,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光彩。
这是类似于信仰崩溃之后的情况?秦德威有点心疼,但他也没有办法,假的就假的,总不能故意欺瞒吧。
“非常抱歉,在下并不是你心目中的那种人。”秦德威突然感觉有点莫名内疚,真奇怪,按道理他也没做错什么。
王怜卿在婢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似乎打算离开。
忽然她直直的望着前方,因为她看到了师姐冯双双的婢女,正在与刚才那位杨秀才说着什么。
然后那边的几个人一起看向自己,然后一起爆发出了哄笑声,这一定是得知了真相后,在放肆的嘲笑吧?
呵,师姐居然还派了婢女来打探情况,真不愧是师姐。现在可好,只怕师姐也知道自己现眼了吧?
是啊,一个名花榜上美人,却找了个小厮作伴,可真是丢了一个天大的脸。本以为抓住了天大的机缘,谁知道变成了天大的笑话,以后哪还有脸面见师姐?
王怜卿站着发了会儿呆,突然又坐下了,依然是在秦德威的身边。
怎么又回来了?秦德威愕然,低声劝道“姐姐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传开后,会惹来更多耻笑。”
“呸!”王美人狠狠的说“我王怜卿岂是朝三暮四的人?选了谁就是谁,难道还能扔下你自己走了?
纵然自己眼瞎也怪不得别人,所以今天就陪到底了!看别人看上几眼笑话,又死不了人!”
这份职业道德和坚韧品性让秦德威只能叹服“不得不说,你现在让我高看了一眼!”
王怜卿刚才没有喝酒,因为秦德威不想喝。现在她却主动拿起酒壶,连续灌了自己好几杯酒。
一霎时脸色酡红,想起今天的耻辱遭遇,悲从中来,大滴大滴的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在桌案上摔成了几瓣。
秦德威很纳闷,丢一次人有这么伤心的吗?
王美人喃喃说“你不懂,二十岁不成行首,便终生无望,奴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今晚想赌一场,结果也输光了。”
天下承平日久,哪行哪也内卷都挺严重啊,秦德威忍不住暗暗感慨。下意识吐槽说“原来都是一个两个极品出名,现在成了四美,以后是不是又得扩成秦淮八艳才能容下?”
不知道那点说到了伤心处,王美人又低声掩面抽泣起来。
秦德威皱眉思索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你也别哭了!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不就是名和利吗,我给你就是。”
王怜卿斜了小少年一眼“奴家已经够嘴硬了,没想到你比奴家还能嘴硬。”
“别人都认为你今晚选错了人,我让你没有选错不就行了。”秦德威又自信地说
“听说徐公子重赏求诗词,是要刻成碑文树在园中作纪念的,所以奖励十分丰厚。你我合力把它拿下,不就名利双收了。”
王美人忽然破涕为笑“抱歉,奴家真的从不取笑别人,除非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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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四章 含着泪也要陪完
这次被笑,让秦德威很不爽,冷着脸说“这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你也是只敬衣冠不敬人?归根结底,还是看不起在下这个落魄样子?”
胸怀锦绣之人,难得发好心带飞,居然还不领情?
王怜卿不知为何竟然吓了一跳,先前她只是觉得这小哥儿相貌不凡,现在却感受到了一丝骄傲气息。
作为交际花人物,王美人阅人并不少,像这种骄傲气息,只在自恃才华的人身上见到过。
难道此人还是个宝藏?
王美人的应变还是很快的,立刻就答话说“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小哥儿你想到哪里去了?
奴家并不是笑话小哥儿你自不量力,只是生怕小哥儿你想得太简单。现在新人要出头,可不像几十年前那么容易了,世道已经变了!”
秦德威真是感到奇了,你一个生活在嘉靖九年的秦淮姑娘,告诉我这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穿越者说“时代变了”?
王美人见秦德威可能真不太明白行业情况,就继续解释说“几十年前,有点好诗词出来,自然就众口传扬,有才之人纵然身为布衣走卒,亦可文坛留名。
现在则不同了,新人出头一般就三种路子。第一,若能飞黄腾达、身居高位,诗文自然有人追捧。
第二,有同道知名老前辈大力提携,尽力帮忙鼓吹,文坛出名易如反掌。
第三,近年来文人结社抱团风气大起,你若能加入诗社,有大批同道互相抬举吹捧,自然也有机会扬名。
奴家近几年,参与的雅集宴游不止几多,对文人之事略有耳闻,也没有见过一个新人纯靠自己才华出头。
你写的好,没人给你抬轿子,又有何用?故而奴家说,小哥儿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秦德威又一次感慨,都是因为天下承平日久,读书人也要内卷啊
其实嘉靖朝时还算好,到了几十年后的万历朝,那内卷竞争才叫一个惨烈,文人为了出名,奇葩怪诞炒作简直层出不穷。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们普通寻常人的情况,但世间还有非常之人,你之前没见过而已!”
秦德威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了喧嚣声音,两人一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来到了笔墨桌案那里,显然是打算提笔赋诗了。
已经有不少人簇拥过去一起围观,王美人那个师姐,也就是冯双双正站在年轻书生旁边,帮着磨墨。
“看,那才是新人成名应该的样子。”王怜卿指着说“此乃王逢元王公子,他的父亲是名士王韦,与顾老先生同列金陵三俊,都是南京城老辈文坛领袖。
不过王韦早死,王公子便被顾老先生视为衣钵子弟,要准备力捧的。我敢断定,今天雅集魁元十有就是王公子。”
秦德威有点“担忧”的说“我在想,我要是挡了他的道,以后会不会被针对啊。”
王美人无语,你这脑袋到底想的什么?你挡王逢元的道?你拿什么去挡?主堂里一共三个核心大佬,王逢元的师长顾老先生就是其一!
“我以为,小哥儿应该会想,大丈夫当如是也,或者是取而代之。”王美人还是很会说话的,如何与人对答那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哈哈,他不配!”秦德威很狂的说。
历史长河中,这王逢元压根就是个无名之辈,最多在地方志之类里面出现几次,也配让自己“当如是”和“取而代”?
王美人又卡词了,实在接不上话了。跟这小哥儿说话对答实在费劲,太考验业务素质了。
说真的,她见过那么多人,感觉今天这个小哥儿是心里最没逼数的。
秦德威感觉自己的骚人之心已经压不住了,嗖得站了起来,对王怜卿说“走!”
王美人愣了愣“干什么?”
秦德威指着不远处的笔墨桌案,豪情万丈的说“功名宁向直中取!名和利都在那里,我们将它拿回来!”
王美人很是惊异了一下,你这小哥儿竟然真要去写诗?确定不是去献丑?
秦德威豪迈的走了两步,才发现王怜卿还在坐着,便责问道“你为何不动?”
“哼,要去你自己去,奴家才不想过去。”王姐姐很小女人鼓着嘴巴说。
秦德威真是钢铁直男恼火,老子这是要带飞你,你还在这闹什么情绪?
忍不住就带了几分训斥口气说“你刚才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要陪到底吗?这就反悔了?”
王美人顿时被气得要呕血,难道这小哥儿一点都没有体谅到她的心情吗?
自己堂堂一个名花榜美人,今天已经出了个大丑,成了别人眼里的大笑话!
躲在这边还能图个清静,装着看不见别人就算了,还能勉强熬着。
可是文墨桌案那里正是热闹,那么多人都聚在那里!自己过去,岂不是直接又回到公众视野,平白被聚焦议论嘲笑吗!
更别说自己师姐还在那边,如果自己出现在师姐面前,真是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哎,这些花场姐儿的话果然不能信啊。秦德威摇摇头道“若只是说的好听,那就请随意吧,在下也真用不着你陪着了。”
王怜卿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咬碎银牙的吐了两个字“我去!”
秦德威和王怜卿一起走到笔墨桌案那边时,肯定不会像王逢元王公子那样那样瞩目,但还是有些知道情况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而且这些指指点点大都是对着王怜卿去的,焦点全在王美人身上,而秦德威就是个小透明,没什么人在意。
最多就是有些人好奇,这个混进来蹭吃蹭喝的小少年到底施展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把王美人给蒙住了。
冯双双并没有落井下石,那太没品味了,不符合她的档次。她只是含笑看着蠢师妹,就这也王怜卿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但内心仍在默默的说不能哭,这本来就是一个动辄尊严被践踏的职业,无论多么凄惨,也要笑着应对。
找了张没人用得桌案,秦德威站在侧旁,指了指正中间,对王美人说“你应该学过写字吧,听着我说,你来持笔写。”
王美人想打人,自己现在已经够醒目了,还要自己站在桌案上写东西?放眼看看,每张桌案都是才子们在奋笔疾书,哪有一个女子?
“快点快点,你怎么就不肯好好听话?”秦德威皱着眉头催促说“要是不愿意听话,就赶紧走吧,我也不拦着你。”
王怜卿终于又一次忍不住泪目,自己选的人,含泪也要陪完。
不过王美人心里也发了狠,等今晚结束后,一定要想办法打听到此人底细。然后雇几个打手去教训教训这厮,至少打断一条腿。
真当她们名花榜上美人都是良善吗?不让此人吃点教训,不杀鸡骇猴给别人看,以后还怎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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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五章 你拿不了第一
被强迫站在桌案前方,王怜卿提起笔来,仿佛又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扫射。
她逼着自己陷入了一种自我保护状态,仿佛摒绝了一切外面杂音,所能感触到的世界只剩下她和秦德威,以及这张桌案。
正在这时,又从主堂方向传来了喧哗声。
有人高声道“徐公子的奖赏公布了!是元大家赵孟頫的《江山秋色图》!真乃大手笔也!”
顿时欢声雷动,看来这个奖品很诱人,读书人没有不喜欢的。
秦德威正要口吐芬芳诗句,但听到这个奖品后,顿时就卡壳了,脸皮抽动了几下。这主人家就不能用真金白银来当奖励吗?
他今天混进来,很大程度上是奔着大奖来的,琢磨用奖金来暂时解决自己的经济危机。
但是这奖品是一副画的话,对他有什么用?能吃吗?能穿吗?能买肉吗?能交学费吗?
别说这幅画价值贵重,但问题是,就算拿到了奖品,也不能马上卖了换钱啊。
真要这么干了,一来显得好像是打徐公子的脸;二来显得太贪财和俗不可耐,毁人设,只要还想混读书人圈子,就不能这么干事。
对现如今的秦德威来说,什么也没有真金白银实惠。
王怜卿提笔站了一会儿,却不见秦德威发话,但她仍然心如古井无波,反正事已至此,左右也就是打断某小厮一条腿的问题了。
那边冯双双冯美人磨墨,王逢元王公子写完了自己的诗稿,就交给了收稿人。
自有人负责誊抄一份,张贴于会场,然后将底稿传至主堂内,让大佬们品鉴评定。
本来王逢元是跟着老师顾璘,坐在主堂内席位上的,但现在自己交了诗稿参与评选,为避免嫌疑,他也就不回主堂去了。
而冯双双今天也是主陪顾璘老先生的,刚才她自告奋勇,陪着王逢元出来写诗稿,是为了在公开场合刷一波存在感,制造所谓的“佳话”。
如今完成了刷脸任务,冯美人本该回主堂去,继续陪着顾璘老先生。不过她临走前朝着师妹看了看后,却被惊讶了一下。
怎么王怜卿提着笔站在书案前?难不成还想着写首诗交稿?
像她们这些上等交际花,从小肯定是学过识字写字,不然怎么和读书人往来?但也就仅限于识字和能背几首诗词而已。
至于作诗制词,那还是算了吧,除非天赋异禀,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学这个,歌舞曲艺才是更重要的。
冯双双非常确定,王怜卿肯定不会写诗,那她提着笔干什么?想到这里,冯美人就移步过去,王逢元王公子也很好奇,就跟着过来了。
王怜卿对师姐的气息十分敏感,冯双双朝这边靠近,她瞬间就有感应。
于是王美人忍不住把牙口咬得咯吱咯吱响,提着笔在这傻站,果然又把师姐招惹来了。
看来一条腿不够,得加量。
冯双双娉娉袅袅得走过来,貌似心疼得招呼说“王妹妹,你提着笔在这里做样子,又是给谁看呢?不怕别人笑话你装腔作势吗?
你可别自暴自弃了,别人都看着你呢,赶紧下来吧,让姐姐我哄哄你。”
王怜卿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应,但秦德威转头看了看冯双双,却开口道“刚才你帮王公子研墨的时候,旁边也有人如此呱噪吗?王公子写诗稿的时候,旁边也有人如此叫嚷吗?”
冯双双哪里会把一个小厮放在眼里,不屑的说“与你无关。”
秦德威冷笑几声,高声道“别人推敲构思,你却在旁边大惊小怪大呼小叫,这也是你对待创作的态度?
胆敢如此放肆无状,说明你根本不懂创作,也根本不尊重创作!还敢学人研墨,我看真是假模假样的附庸风雅!”
冯双双张了张口,发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还击。某种意义上对方也是在理,但却只抓住了一点就穷追猛打上纲上线,实在令她猝不及防。
顿时冯美人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就呵斥“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秦德威不屑一顾的说“听说你还是秦淮四美之一,就这?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讲不了理就泼妇骂街,简直与粗野村妇没有两样。”
扑哧!王美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哥儿嘴皮子如此厉害,得理不饶人的一气呵成,简直把师姐溃不成军。
冯双双后悔死了,自己吃饱撑着过来要看热闹!她对着旁边王逢元发出了求救的眼神,赶紧来拉一把!
王逢元皱了皱眉头,他本不想搭理这种落魄底层小厮,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自己口水,但现在也只好帮着冯双双说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冯姐儿偶有过错,你也不该如此强行攀诬!我看是蓄意生事,小人作祟之举!”
秦德威完全不给这位准名士公子一点面子“你也说她有过错?但是她道歉了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公子甘愿与这样的女人同行,看来也不过如此,勿复多言!在下与你这样的人没什么话可说!”
秦德威斥骂冯双双,别人也许是乐得看热闹,一个爱出风头的女人被骂也就骂了,不少人还暗暗喜闻乐见。
但是秦德威怼了王公子,可就有“正义人士”看不惯了,站出来指责说“小子怼王公子何其无礼!”
秦德威毫不客气地反击说“这里是写诗稿比试的地方,不是来叙礼的地方!不是我看不起人,王公子连第一都拿不了,还想让在下执礼甚恭?”
顿时旁边看热闹的人就,他居然说王公子肯定拿不了第一?这是说胡话吗?
谁不知道王公子是南京文坛盟主顾璘的高徒、金陵三俊之一王韦的儿子?
就算没有内幕,王逢元也有极大概率凭借实力拿到第一,谁也不敢说王逢元必定拿不到第一。
“我”王逢元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人人都在说他内定了第一,事实上也差不多,但他能公开说一句“我肯定拿第一”吗?
如果在人人猜测内定的情况下,先是公开说一句,最后又真拿了第一,那岂不就等于坐实了靠门路和关系吗?
秦德威咄咄逼人的反问道“怎么,王公子没有信心争第一?”
“是不是第一,也不是在下决定的。”王公子只能这样回应,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王美人吃惊的看着秦德威,这样一个穿着粗糙、和小厮书童没两样的小少年,居然不知不觉间,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准名士王公子。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主导的,说话三转两转之间,怎么就这样了呢?
秦德威“哈哈”一笑,锋芒毕露,火力全开“你不敢说,但我却敢说,你王公子拿不了第一,因为我拿要第一!”
人人震惊,你又是哪颗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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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六章 靠作品说话
此时天色已暗,但徐家人早有准备,点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火炬明烛。满园光影交错,仿佛进入了另一种氛围,暗示着更加欢愉和暧昧的时刻到了。
还是冯双双控场经验丰富,连忙接过了话,帮着王逢元还击说“你不过一无名小辈,欲借王公子扬名而已,这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然她又迅速对王逢元说“玉器不与瓦罐碰,公子切勿与小人纠缠不休,平白失了身份。”
王逢元本来就懒得搭理小人物,闻言借坡下驴,甩了甩袖子走人,去了会场另一边。
冯美人也赶紧走人,重新回到主堂去,她心里还在发虚,不敢留在这里了。
目送师姐和王公子来了又去,王怜卿刚才是提笔傻站着,现在却是站傻了。
秦德威喷师姐,她可以偷笑,但秦德威再怼王公子,她可就不敢笑了。这小哥儿真是疯了,难怪刚才发傻说“挡了王逢元的道怎么办”?
这哪里是挡道啊,简直就是绿林好汉劫道!
“我刚才念的诗句,你写完没有啊?”秦德威上辈子小镇做题家出身,最烦的就是拿了资源还要装逼的明日之星,比如王公子这样的。
他回过头来,看到呆头鹅一样的王怜卿,又催促说“别在这发癔症,如果写完就赶紧就交上去。”
王美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拿着诗稿交了上去,又默默的回到秦德威身边,一言不发。
秦德威左顾右盼,皱着眉头的说“这里人多,吵闹得头疼,还是回刚才那里等候吧。”
随即两人又回到了刚才的席位上,从喧闹的诗稿会场,重新隐入了婆娑的树影里,暂时躲开了大众视线。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王怜卿绝望的质问。
秦德威叹口气“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刻意针对王公子?其实只是一个巧合。”
“什么意思?”王美人没有明白。
“说实话,我压根儿没在意王公子,我是靠作品说话的人。但他非要自己跑过来,我能怎么办?当然是一脚踢开。”
王美人只觉得秦德威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你一个破落小厮,竟敢如此张狂。关键是还拉着自己一起上了贼船,最后要是倒了霉,自己也跑不掉,
本来今天丢人现眼成了笑话,她都认了,等过了今天又是一条好女!但现在被秦德威这样搅弄,影响肯定不止今晚了,弄不好三五个月内都是笑柄人物。
先前此人还自信满满的要带飞,结果却是一个真大坑!
此时王美人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这是一个上天派下来惩罚她的小魔头。一定是因为前几天烧香不诚心,所以神佛们要惩戒她。
看来两条腿也不够了,还得再加一只手才能泄愤。
王逢元王公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圈子,就像是如鱼得水,进入了一个舒适区。
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还是喜欢这里。至少不会有刚才那个小厮一样,尖酸刻薄可恶至极的人物。
好友们也纷纷开口劝慰王公子“王兄弟勿恼!这等人到处都有,无非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理他就输了!”
“王兄弟乃诚实君子,不用与无知小儿辈做口舌之争。那些些须鬼蜮伎俩,哪能上得了台面?”
王逢元对大家拱了拱手,阐明心志“多学诸位老兄劝慰,在下省得!方才在下亦有所悟,吾辈文人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作品说话,使用小手段绝非正道!”
他说这些话其实是为了挽回形象,毕竟他刚才表现的进退失据,想当不理想。
朋友们也很捧场的喝彩“王兄弟所言有理,士人立身之本,还是手中之笔,所读之书!”
也有人提前吹捧说“我看过王兄弟的诗稿,真是精妙无比,我料今日必定是王兄弟夺魁!”
其乐融融时,突然主堂方向有人高声喝道“今日评定揭晓!”这消息像波浪一样,一波又有一波的扩散到园中每一个角落。
头名诗词已经被张贴出来,距离主堂近的人,自觉还有几分希望的人,率先簇拥着来到张贴诗文的影壁那里。
王逢元和他的好朋友们也奋力挤了过去,抬头张望,直见上面诗稿全文如下
“嘉靖九年春,余见东园之盛,思汉唐之音,又闻有明公来镇南京,再追先人之余烈,有感而制曰
金陵此日称京洛,首数东园势参错。
江水建瓴西绕园,淮流如带东萦郭。
天中双阙双芙蓉,地上五楼五鳷鹊。
东园公子乃何人?旧祖开国新卫霍。
——小学生戏作,王怜卿代书。”
王公子当场就懵住了,两眼发直,愣愣的不知所措,这首诗从哪冒出来的?彷佛有一个魔性的声音在脑海中来回荡漾——你今晚拿不了第一!
刚才自己为挽回颜面,鼓吹说文人用作品说话,可是自己的作品呢?
不过其他人看完这第一名的诗稿,全都惊讶不已。
大家都有鉴赏能力,这首诗词的确是好诗,水平不到的也不可能公然点为头名。但最大的问题,或者说最大的疑惑是,为什么头名会是它?
好诗好词肯定不只一首,比如王逢元的作品肯定也不差,但为什么头名是这首,而不是王公子的?王公子的老师还在主堂里面坐着呢!
所以这里面一定存在着密码,能解开这道密码,才算是掌握了做题的真正精髓!
一时间所有人在欣赏之余,都在冥思苦想,这诗稿里到底有什么神乎其神的奥妙?竟然能直接碾压了王公子?
另外,这“小学生戏作,王怜卿代书”的落款,很是别致啊作者连个名字都不屑于留下吗?
秦德威捅了捅王美人,“那边公布结果了,不去看看吗?”
“不去看了,此时夜色已晚,奴家要告辞了。”王美人毫无感情的说。
还看什么看,丢人丢的还不够吗?早点回去,让护卫去联系下棍徒打手才是正经事。
她的心已经死了,再厉害的乐师,也弹不出她的悲伤,殇情,葬爱,残魂,泪已经流干,今晚的月亮格外冷
突然有徐家的仆人在主会场那边高喊“王怜卿在哪里?老爷们请你上堂!”
“啊?”王美人听到主人家呼喊自己,还邀请自己进主堂,登时就懵住了。惊喜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有点儿不敢相信。
肯定是邀请啊,没听到那仆人说的是“请”吗!
今天这个雅集,主堂那边才是真正的核心主会场,无论士人还是交际花,能登堂入室才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我”王美人感觉枯竭的双眼又可以生产泪水了。
秦德威推了她一下“这不是让你得偿所愿么,赶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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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七章 阅读理解
王怜卿从婆娑树影里的席位窜了出来,穿过人群,走向主堂。此时别人再看到王美人,就完全没有看笑话的意思了。
就凭刚才诗稿落款里那个“王怜卿代书”,她今晚就不可能是笑话了,至于和一个破落小厮在一起鬼混的事情,那叫艺术个性。
目送王美人登堂入室,聚集在诗稿那里的人群又纷纷议论起来,探讨这首诗到底为什么能雀屏中选、独占鳌头。
王逢元王公子也没有走,站在人群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又看了一遍。他比谁都想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有人议论道“天中双阙双芙蓉,地上五楼五鳷鹊。应该是这一句景色写得很好,很有精神!”
王逢元的朋友不服气,反驳道“王吉山的大作我也看了,同样景色,不比这个差!”吉山是王逢元的号,王吉山就是朋友对王逢元的称呼。
但此时王逢元只想大骂一句猪队友,这是唯恐大家不想起他吗?能不能别提到他了?
输得已经够没面子了,还要被拎出来鞭尸是几个意思?
又有人发议论道“旧祖开国新卫霍,莫非玄机出在这一句?明着吹捧徐家,将徐家先祖比喻成卫青霍去病。
这也算是别出心裁得新吹捧法式了,至少在下以前没见过,主人家必定喜欢了。”
王逢元另一个朋友更不服,带着几许义愤说“王吉山大作我也看过,同样吹捧了徐家,只是没有这一句推陈出新而已!
诚然要给主人家捧场,这是行规。但是诗词要看整体,总不能因为王吉山大作里吹捧之句写得不如这首好,就将这首定为第一?
若是如此,堂上诸公大错特错,拿当逢迎拍马当艺术标准,我替王吉山鸣冤不服!”
王逢元恨不能把朋友们的嘴堵上,踏马的这时候能不能不要再提我了?
还一口一个大作,这是恶心谁呢?还敢代替我指责堂上大佬们,这真的是队友吗?
心累,这届朋友真不行,得考虑换一波人。
“哈哈哈哈!”忽然有人大笑了几声,“尔等只在字里行间寻章摘句,岂不闻功夫在诗外乎?
依我看来,此诗作者水平如何倒在其次,但其人洞察力才是机敏无双!其中关窍,吾已了然!”
这个论调与众不同,登时就吸引了不少人旁听
却见这个二十余岁得士子做了个罗圈揖,自我介绍道“在下何良俊,松江府生员。初至南京,人生地不熟”
立刻有既懂事又性急的老司机叫道“在下带路!明日在秦淮河画舫作东道,请何兄弟畅饮!”
何良俊表示了下谢意,然后才继续解说“你们只看正文,但却没注意最关键一句在于序言么?
思汉唐之音,又闻有明公来镇南京,这一句才是要害!这句是写给谁看的?是新来的王兵部浚川公!”
这里所说的王兵部浚川公,就是前文提到过的新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王廷相,号浚川,所以称为浚川公,坐在主堂上首座的那位。
被点拨了这么一下,众人顿时若有所悟,频频点头,是了是了,应该没错。
王廷相可不仅仅是个高官,而且还是弘治、正德年间赫赫有名的复古派七才子之一,与文坛领袖李梦阳等人并列。
而复古派的文学口号就是“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七才子之首李梦阳提出来的。
了解这个背景后,再看序言那一句“思汉唐之音,又闻有明公来镇南京”,众人就顿悟了。
这意思明摆着就是以此诗向王尚书致敬么?
“而且这句还有第二层意思!”何良俊见众人消化了自己的观点后,又一次阐发新论“不知诸位可曾知道,上上个月,李空同公去世之事?”
李梦阳号空同,所以空同公指的就是七才子之首李梦阳。
“所以思汉唐之音,或许也可以解释为追思李空同公。”何良俊说“毕竟李空同公最著名的口号就是,文必秦汉和诗必盛唐。”
于是众人又顿悟了,复古派七才子之间可是至交知己,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尤其李梦阳还是领袖人物。
所以在李梦阳刚去世两个月的时候,写上这么一句“思汉唐之音”,能不让王廷相有所感慨触动?
王廷相王尚书是主堂里最大的那个大佬,能让他触动一下,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大半了!
很多人不禁捶胸顿足,他们怎么就没有这个洞察力?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此时已经没有别人议论了,何良俊俨然成了全场的中心,只有他还在大发议论“你们后悔也没用!
就算你们写出序言那两句,但同时也要有笔力写出搭配出色的诗体,如此才能前后呼应!
既然前面写了思汉唐之音,后面的诗就必须写出汉唐气韵!
尤其第一句的金陵此日称京洛,开篇汉唐气息扑面而来,堪称完美承接序言。而最后一句里的开国新卫霍,堪为画龙点睛之语!”
有人不耻下问“这最后一句看似平平无奇,无非是拍马逢迎,也能什么奥妙吗?”
何良俊立刻解读说“将徐公子祖上比喻成汉代卫青霍去病,这个很新奇,但很容易变成强行尬吹,这就落了下乘。
而这首全诗充斥汉唐之风,嵌进卫霍就很合适,可谓是吹捧也吹出了新高度、新境界!
而且还有更绝妙之处,我们在这里雅集,写诗词少不了要赞美主人家吧?但这首却另辟蹊径,直接赞美主人家的开基立业的祖宗。
你说如果二选一的话,放着赞美祖宗的好诗词不要,反而选择那些赞美自己的,传了出去,这孝道还要不要了?”
众人哄然大笑“妙,妙论!”
这阅读理解做完,众人都收获了求知的快感。
何良俊又回头看了眼张贴的诗稿,喟然长叹道“此人才力超群,心思深邃,洞察世事,绝非常人也!他不为头名,谁还配头名?
就算吾辈知道了他今晚的作诗思路,又能怎样?我们能作出如此精密合理、如此具备设计感的诗词吗?
说句我的真正感触,我们是掏空心思搞创作,而他可能只是无聊之余的炫技而已!没见此人连个名字都懒得署上吗!”
读书人哪有几个能轻易服气别人的,众人纷纷回应道“也许只是妙手偶得而已,何兄弟言太过了!”
秦德威偷偷的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何良俊目瞪口呆,此人不去后世当中学语文老师或者语文教学参考书编辑就太可惜了。
有些地方,他这个作者本尊也不知道还能如此解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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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八章 公卿司马何须问
建在假山下的主堂虽然宽阔高敞,可是里面人数并不多,最最正中位置上,已经五十六岁的王廷相手持诗稿,反复观摩,心情有点复杂。
左次席的南京本地文坛盟主、前二品高官顾璘老先生面无表情,看不出其他异色。但是在这个庆祝新园重修完毕的场合,不笑就已经说明不愉快了。
右次席的主人家,东园公子徐天赐连连苦笑,本来气氛是很好的,但那诗稿传进来后就变尴尬了。
王廷相是文学复古派七才子之一,是全国主流文学声音代表,而顾璘是南京本地文坛盟主,而南京本土文学风气叫六朝派。
复古汉唐和金粉六朝,一听名字就很不对付啊!用后世的话来形容,一个是宏大叙事星辰大海,一个是精致的小资文青
“思汉唐之音,又闻有明公来镇南京”这话,在外面普通吃瓜群众看来,也许只是为了打动王廷相,但是他们不懂政治。
当着本土六朝派盟主的面,给复古派大佬写了这么一句,甚至还直接点名,如果复古派大佬不接,传了出去会怎样?
岂不就是代表朝廷的复古派大佬向本土六朝派盟主低头?这还对得住复古七才子名声吗,对得住刚刚去世的李梦阳吗?
更别说王尚书还是初来乍到的新官上任,第一次在南京文坛亮相
所以刚才王廷相王尚书就是这样被逼着上阵了,力挺这首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汉唐之音”。
而顾老先生也有自己的文学尊严,必须力挺自家人王逢元。
最后让主人家徐天赐二选一,东园公子看过两首诗,一首里面有吹捧祖宗的句子,另一首王逢元大作里面只有赞美自己的句子。
他还能怎么办,虽然他情感上是偏向于本地人王逢元,也喜欢自己被赞美,但是大义上只能选祖宗。
“东桥公!对不住了,都是在下的不是。”徐天赐抬起酒杯,对着顾璘连连表示歉意,作为主人家,他必须要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
刚才明明是王廷相先挑的头,却要自己这个主人家出面打圆场,苦。
顾璘号东桥,时人都喜欢用号来称呼别人,名和字在交际场合已经很少用了。
老先生对徐天赐回应道“不妨,吉山技不如人,也怪不得其它。反正他还年轻,来日方长。”
王廷相依旧拿着诗稿,若无其事的对二人说“我看作诗之人心术阴诡,竟敢挑弄吾辈心境。此风断然不可长,等见了他,必定要敲打警戒一番!”
顾璘也跟着骂道“此人必定是功利之人,所图幸进邀名而已!”
他也已经打定主意,等会儿此人进来后,一定要狠狠教训此人。在南京地盘上混,竟然不卖他这六朝派盟主的面子,不打不行。
徐公子撇撇嘴没说话,某些文人就是口不对心,你王尚书真要如此憎恶此人,那又何必拿着诗稿不放手?
这么说话,估计也是给本地盟主顾老先生台阶下,缓和一下关系,谁让顾老先生的高徒王逢元被否掉了呢。
说起来徐公子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刁钻人,才能写出这玩意来的?
一句“汉唐之音”逼着王廷相出马,又一句“新卫霍”逼着自己也不得不站队。说穿了,这踏马的就是道德绑架!
正当三大佬尬聊时,王美人婷婷袅袅的走进来了,给三大佬行礼道了个万福。
同时她还与早在堂中的师姐冯双双进行了一秒钟的眼神交锋。
“哼,我不也进来了吗?今晚诗魁可是我的人,诗稿上传扬的名字是我王怜卿!”
“你别得意太早,呵呵,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王廷相直接问话“你就是代书人王怜卿?此诗乃何人所作?没和你一起来?”
王美人很乖巧的答道“此乃秦德威口述,他让奴身提笔代写。”
她回答的也很有技巧,只说秦德威口述,没说一定是秦德威所作,留了点余地。毕竟实在是匪夷所思,她也不是很能确定秦德威到底是不是真作者。
秦德威又是哪个?三大佬对这个名字都很茫然。
王廷相想看到的是诗人,而不是美色,又挥了挥手吩咐道“你再去把他带进来!”
王怜卿低头应了一声,正要再出去时,陪坐在席间的冯双双突然开口了。
“几位老爷们,奴家突然有个新想法作诗魁彩头,奖品只有那幅名画是不是太枯燥单调了啊?”
徐天赐和冯双双最熟惯,笑骂道“你这浪姐儿,竟敢说本公子拿出的奖品单调枯燥,可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冯双双故作羞涩的回答说“奴家想着,奴家也能当奖品的,可以陪诗魁十日,并分文不取!这也是给徐老爷开园增光添彩,壮大东园名声。”
徐六公子向来豪放不羁,最喜欢这种调调,“哈哈”一笑,“秦淮四美这分量,也不知他能否承受得住!准了准了,账都算是本公子的!”
冯双双得意洋洋的撇了王怜卿一眼,就算让你捡到一个诗魁又怎样?你辛辛苦苦一场忙,最后都是给我做嫁衣!
王怜卿只想把胸中怒火都喷出去,烧死这个贱人!但在三大佬面前,她完全不敢失态,只能先出去找人。
当即有守门的仆役将消息传到了外面,又引起了外面读书人尤其是年轻士子的轰动,羡慕嫉妒恨无以复加。
很多人虽然看到过王怜卿和小少年在一起,但是没把诗魁往小少年身上想,这种诗词也不像是小屁孩能写的。此时只能说一声,到底是哪个这么好命!
王怜卿快步回到原先席位,但却发现席位已经空了,那个可恶可恨的小少年消失了。不知为何有点慌,王美人又东张西望,仍然没有看到小少年的人影。
王美人心里忍不住大骂道,这人是大傻子吗!最荣耀的时候马上要到了,却玩什么失踪!
这时候她又注意到,桌子上留了张纸笺,上面题了首道别小诗。终于可以确定,那个小少年真的走了。
“他怎么能走呢?”王怜卿喃喃自语,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无情渣男!
难道她只是个工具人?难道她只是个用来吸引流量的道具?难道她就不配获得联系方式?
带着几许茫然和自我怀疑,王美人又转回了大堂。
三大佬都很诧异,怎么又是你自己一个人来了?那个胆敢玩弄大佬心境、欠教训的杀千刀诗人呢?不敢上堂立正挨打吗?
王怜卿恭恭敬敬的将秦德威留下的纸笺递给了大佬们,解释说“他已经走了。”
徐公子更诧异了“为何走了?连奖品都不要了?”
“哟,莫非王妹妹你舍不得把人拿出来?藏着掖着可太小气了。”冯双双很适时的插了一句话。
王怜卿微微阖目又迅速睁开,秦小哥儿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王美人酝酿出生平最甜美的笑容,柔声道“他听说奖品增加了冯姐姐后,就吓得落荒而逃,连名画都不要了,说什么不如去下地狱。看他这嫌弃意思,也不知把冯姐姐当什么了。”
冯双双刹那间脸色煞白,真真假假不重要,但这个说法要是风行起来
一个在大规模雅集上夺魁的诗人,因为嫌弃冯美人,竟然连赵孟頫名画都不要了
“噗!”徐公子捂着嘴强忍笑意,女人撕逼是在太可怕了!
刚才冯双双强行出面抢夺诗魁,压得王怜卿抬不起头,转眼间就被随意编排,几乎无法还嘴这比斗诗可精彩多了。
冯双双鼓起了眼睛死死瞪着王怜卿,王怜卿微微扬起了尖尖下巴,像匕首一样对着冯双双。
不过王廷相和顾璘两位老先生根本没在意交际花之间的撕逼,一起看留下的纸笺,只见上面写道
“大梦金陵几度春,青溪桃叶渡江人。公卿司马何须问,凤凰台上悟兰因。”
两人交流了下心得,“这四句究竟是何意?”“看不懂。”
很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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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十九章 人外有人
秦德威从东园中出来,借着月色,看见还在乌衣巷口兢兢业业站班的叔父。
已经吃饱喝足的大侄子心疼了叔父几秒钟,他也想过从园中带点吃食出来,但是没有容器,同时也实在拉不下那个脸。
秦德威走到叔父面前说“里面快结束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秦差役就问了句“威哥儿你在里面过得如何?”
秦德威如实回答“我写了首诗,拿了第一,然后就出来了。”
“又在这胡说八道!”秦差役完全不相信“听说第一名有重奖,那东西呢?”
对此秦德威也很无奈啊“奖品就一个画儿,饥不能果腹,冷不能御寒,还不能拿了就卖,除了招人眼红有何用处?所以我就没要!”
你吹,你接着吹,你怎么不上天?秦差役拆穿说“若是头名诗魁,应当在里面享受荣光,怎么一个人悄悄跑了出来?”
秦德威自然也有一番解释“我才十二岁,根本不用太着急。而且小小年纪没多少自保能力,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未见得是好事。
再说这叫运营策略,先保持一定神秘感,慢慢凝聚声望,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你说得忒逼真,连我都快相信了。”秦差役又想起下午在乌衣巷口发生的事情“另外,你怎能那样对待杨博?”
“那有什么办法?想获得资源,要么上面有人给,要么从同类人手里抢。”
秦差役十分忧伤的叹了口气,这大侄子自从退学之后,发了场高烧,突然就心性大变。
他可以毫不脸红的说着各种浮夸大话,可以熟练使用着心机手段。
“你就不能本本分分做人,然后跟着叔父我安安稳稳当差么?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有点害怕。”秦差役苦口婆心的说。
秦德威对此回应说“人总是要变的,不变就永远没机会,难不成就甘心于贩夫走卒之中么?”
这个时候,一辈子安稳底层的秦祥终于弄明白大侄子的心境了,原来大侄子的那个士人之梦还是没有放下啊。
秦差役突然埋怨自己“是叔父我没本事,撑不起你飞得更高,让你不得不学坏啊。”
秦德威也是有良心的人,哪能真不知好歹,连忙宽慰说“不,叔父待我已经极好,我已经别无所求。”
他这穿越者带这么大的金手指,如果不去努力读书上进混圈,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再说未来几十年嘉靖、万历时期,算是文官政治最好的时代了,文官集团的势力也达到了顶峰。
也是党争进一步激烈乃至于异化的时代,只要能进圈,会喷人,那就肯定在庙堂立有一席之地。
说到喷人,经过后世乌烟瘴气的网络吵架训练,再加上这辈子再学学儒学经典当素材,谁能是他的敌手?指不定喷着喷着,就成了某党领袖了。
如今秦德威刚从东园夺魁出来,正是自信心巅峰的时候,哪能听得了叔父的劝。
叔侄两人回到家里,秦差役推开自家院门,正要迈动步子进去,却又像是被一堵墙拦住了,直接卡在了院门里面。
秦德威站在叔父后面,透过缝隙向前看去,发现有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横眉怒目的叉着腰,宛如女金刚般,威风凛凛的堵在院门里面。
秦家院子很小很小,这女金刚站在院门里面,仿佛就能把整个院子填满。也难怪秦差役像是画面定格一样,被卡在了门框里进退两难。
女金刚气势汹汹的发问“你一天不见人,到哪里去了?”
秦差役解释了一句“这不是带着侄子上衙门去散散心,又领着他去了去东园开开眼。”
原来这女金刚就是婶娘蒋氏,又问道“有钱拿回来么?”
秦差役如实回答“没有。”
女金刚立刻就指责说“没钱回来作甚?自家的事从不见你如此上心,让你去帮女儿找个媒婆说亲,你想了没有?整日里没个正事,就知道操别人闲心!”
秦差役就不满了“怎能这样说话?自家侄儿怎么就是别人了?”
听到这话,蒋氏突然就发了火,“我这样说话怎么了?白养了你这侄儿十年还不够么?白吃白住还对不住你那好妹妹么?
就连去社学读书识字,也让你这好侄儿去了!你这老糊涂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分清楚里外!”
秦德威有点不乐意听了,什么叫白养啊?什么叫白吃白住啊?那什么秦淮四美,那什么王公子,被他喷完后都没敢这样说话的。
他对蒋氏说“当初我母亲迫于生计,卖身给贵人家里作奴仆,但把卖身钱给了舅舅的,如何能说我是白吃白住?”
“算了算了,别说了别说了。”周差役脸色大变如临大敌,这大侄子真的飘了,竟然敢和蒋氏吵嘴。
他赶紧拦着秦德威,“都是自家人,少说几句。”
“哟哟哟,这回子醒过来,居然还学会牙尖嘴利劲儿了。”蒋氏被秦德威抢白后,仿佛燃起了熊熊斗志,战斗力指数肉眼可见的成倍暴涨!
只听她立刻还击道“你倒是想的真仔细,但你也别忘了,常言道,生恩不如养恩!你母亲贴补的那些钱,就算抵消了养你十年的花费好了!那么这养育之恩,又该怎么算!”
周差役脸色再变,反过身来又拦着自家婆娘“你也少说几句!都是自家人,自有亲情在此,不需要算计那么多!”
蒋氏连连冷笑“是谁先算计的?是你这好侄子要仔细算账的,你看看你看看,他都要开始计算他母亲贴补的账目了!如果算出的花费没有那么多,是不是还要倒找给他!”
秦德威极力反驳“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你这简直强词夺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委实不可理喻!”
蒋氏的话宛如连珠炮般射向秦德威“你什么你!你也不想想,我们家养谁不是养,为何偏生就养了你?
这里面恩情,你根本就不在意,只会记得你母亲贴补那点儿钱财!
小小年纪才十二岁,毛都没长齐,心思就这样重了,竟然知道跟亲戚算计钱财得失,如果再长大些,那还了得?”
秦德威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不停的气血翻涌。
“好侄儿,听叔父一句劝,可不要再说了!”周差役真的大惊失色了,连忙上前拉住秦德威,强行拖着他就往屋里走。
好好苟活着不好吗,还敢去招惹河东狮,人飘也不能这么飘。
惨败的秦德威靠在叔父那并不雄壮的肩膀上,潸然泪下。
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竟然连个家庭主妇都没喷过,还谈什么帮人打官司,还谈什么参与庙堂党争。
罢了!罢了!
秦差役怕大侄儿想不开,连忙安慰道“你婶娘那边蒋家大哥去世了,留下了个侄儿,你婶娘想让她那娘侄儿跟我做公差。
但我一直想着把这差事留在咱们秦家,所以你婶娘最近有火气,你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叔父,我求你了,你就把这差事让给那蒋家大兄弟吧!”秦德威苦苦恳求。
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东西招惹强敌,绝非智者所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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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章 恶人还须恶人磨
秦家很小,正房分里外两间,外面一大间是客厅餐厅兼秦差役夫妻卧室,里面小间是秦家女儿卧室。
然后院子东边一个小厢房给了秦德威住,另外挨着厢房搭了个棚子作为火房。
秦德威混了几日,没什么事情发生。这日懒得跟叔父出门,正在家里躺着思考人生时,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呼叫自己。
开了院门,发现是小寡妇家的婢女,她是过来请秦德威的。
“明日就是放告日了,怎的也不见小哥儿登门商议官司之事?我家娘子请你过去。”
秦德威暗想,这不就等着你们主动请吗?他又看了看天色“知道了,现在我家中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再等一会儿我必定到。”
然后秦德威回了屋继续躺着,一直等天色近了正午,才慢悠悠的起身,来到三山街顾娘子宅院。这个时间上门,总能蹭一顿饭了吧?
“抱歉抱歉!是在下来的迟了,只怕要耽误夫人用餐了!”秦德威很有诚意的对顾琼枝连连拱手。
“用餐”两个字发音的很重,就差直接划重点了。
顾娘子拿手背捂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才道“秦小哥儿不必介意,奴家一日两餐都早。午餐已经用完了,并没耽误。”
“我”秦德威嘴角抽动几下,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先说说案子!状子投进县衙了吗?把号牌给我。”
把状子投进县衙,会被编号,然后领到一个号码,称之为号牌,所以有时候投状子也叫挂号。
到了明天这种放告日,县衙会按照号码,一个一个叫人上堂。当然放告日不判案,只是简单询问情况,做出初步处置,或者叫预审。
被准的状子在另外审案日正式公开审理,不准的状子就直接驳回,就像顾娘子上次那样。
婢女拿了纸糊的号牌过来,递给秦德威。秦德威收起后,就大包大揽的说“行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夫人你就在家敬候佳音!”
按照官府规定,女子打官司除了个别特殊情况,可以不必亲自到堂,由亲属或者状师代理皆可,所以秦德威会如此大包大揽。
“妾身想着,与秦小哥儿一同前去上堂。”顾琼枝提出了要求说。
秦德威皱起眉头,“莫非你信不过我?”
“妾身绝无此意思!”顾娘子连忙解释“妾身只是想多学一些东西,看看究竟是如何打官司的。”
秦德威盯着小寡妇看了几眼,叹口气道“姑且信你。在这世道,你一个女子好学之心如此强烈,也不知是福是祸。
既然你想去,那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得提前知道些门道,不然上了堂反而拖累我。”
“烦请秦小哥儿多多教导。”小寡妇不耻下问。
秦德威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件案子如何判,只在于审案老爷们一念之间,所以打官司过程,其实就等于是说服审案老爷们的过程。
但你可知道,在没有收取贿赂的前提下,老爷们判案的准则是什么?”
顾琼枝想了想,试着回答说“公正?”
秦德威立刻否定“错!真正的准则是情理!或者说是四个字,合情合理!”
小寡妇真这就真听不懂了,流露出求知的眼神。
秦德威解释说“所谓合理,就是有律例可循,而合情,就是看人下菜!有的时候,甚至为了合情,反而不用合理了。
举个极端例子,如果富人和穷人争夺财物,那些自诩正直的老爷们往往会把东西判给穷人,这就是合情。因为穷人看起来更值得同情,更需要财物。”
顾琼枝若有所思,然后又听秦德威指点说“所以到了公堂上,你不要摆出锱铢必较、刚强不屈的样子,就像对我这样!”
“我对你哪样了?”小寡妇差点想打人,难道不是她一直在被故意占口头便宜调戏吗?
她瞪着秦德威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指着小寡妇的脸,摇头叹气说“你看你现在这表情,到了公堂上,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可不行!”
小寡妇咬牙切齿的问“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秦德威就提议说“你得蓬头垢面一点,然后拿个手帕,在公堂上只管默默的擦眼泪。如果别人问你话,就先哽咽抽泣几下,然后结结巴巴的回答。
只有这样,才能赚到审案老爷们的同情分!大部分场面话还是我来代替你说,你只管配合好就是!”
小寡妇愣了愣,不过似乎也有道理?
秦德威有点担心的说“但你这个人长相太艳了,我担心你到时扮不出可怜样子,要不现在练习练习?”
“不用了!妾身找点蒜泥,抹在手帕上,包管掉眼泪!”顾娘子有点脸红,连忙拒绝了练习。
秦德威摇摇头“掉眼泪只是其中一项,但还有姿态也很重要!含泪凝噎楚楚可怜的姿态,你确定没问题?要不要现在就练练,我来纠正你。”
小寡妇看着秦德威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小哥儿每一句话都在调戏她,但她又没有证据。
正当这时,大门外忽然有人高声说话“娘亲在家里吗,我请安来了!”
娘娘亲?秦德威疑惑的看向小寡妇“难道你瞒着我还有儿子?”
为什么你每句话都很不对劲?为什么有儿子还需要瞒着你?不对,根本就没儿子!顾琼枝脸色极其难看
“这是夫家族人打算强行塞过来,给我和亡夫当继子的那个人!此人经常跑过来,恬不知耻的乱喊一通!”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听声音耳熟,原来就是杨博!
他有点厌烦的说“我们正事还没讲完,就跑过来捣乱,真不想听他在外面呱噪吵闹,不如去”
小寡妇终于发了脾气“小哥儿请自重!妾身并不是轻浮之辈,可任由你随意调戏!”
为了避嫌,两人一直在最前面明堂上说话,距离大门很近,所以大门外动静都能听到。
如果不想听大门外的吵闹,那就得去小寡妇家后面内宅了可一可再不可三,这调戏还有完没完?
秦德威愕然,你发什么神经?外面是杨博在闹腾,你对我发脾气干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进内宅?”顾娘子冷着脸说。
秦德威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往大门外面走“你内心戏真多!我的意思是,不如我去把他打发走!”
等等,顾娘子又想反问三连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是此地主人吗?
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跟在秦德威后面。
内心戏多又怎么了?身为有钱寡妇,难道不该时时刻刻打起警惕心吗?
不过此时小寡妇又想起了一句老话恶人还须恶人磨,没准儿秦德威就擅长打发杨博这种无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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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一章 得加钱
腹中饥饿,还没有蹭到午饭、又被怀疑开车的秦德威现在很暴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边,用力掀开大门,果然就看到那个杨博站在外面。
而杨博正扯着嗓子,隔着院墙喊娘亲,冷不丁就看到大门忽然打开了,心头突然就是一喜。
莫非自己精诚所至、水滴石穿,每天坚持过来请安,终于获得了小婶娘的认可?不对,现在不是婶娘,是亲娘了!
家财没有万贯也有千贯的娘亲,那可真是太亲了。
“无耻之尤!”秦德威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杨博大声呵斥。
正要陷入认母美梦的杨博看清来人,顿时大吃一惊“你怎的在这里?”
前几天,秦德威对他说过的“夺取气运”这句话,仿佛有一种魔力,在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今天再见到秦德威,这句话又从脑海中弹出来了,难道秦德威想把他的金钱气运也要夺走?
不!杨博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秦德威喝道“我只不过骂你是个没爹的野种,你却竟然想当我爹?究竟谁更加无耻?”
这次轮到秦德威发懵了,什么叫想当你爹?这话信息量有点大,需要仔细捋一捋。
又缓了一缓,秦德威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杨博竟敢质疑自己身为状师的职业道德?
于是秦状师做出了最强力的反击“当爹总比你想当儿子好!”
杨博惊叫“你果然有这个心思!”
顾娘子站在门里,听外面越吵越不像话,伦理梗没完没了,简直气也打不出一处。
姓秦的说是出来打发人,就是这么打发的?
忍无可忍,顾娘子也亮了相,并呵斥道“滚!”
秦德威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顾娘子是对着杨博说的,这才放下了心。
但被呵斥的杨博却不为此恼怒,仍然对着顾娘子行个礼“娘亲不要气坏了身体,我午后还有事情,问过安就先走了。”
秦德威只觉得辣眼睛,一个十二三岁少年对着二十来岁的大姐姐叫妈,简直不堪入目啊。
只听杨博继续对顾娘子说“不过此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娘亲万万不可信任他!”
顾娘子板着脸问“别乱喊!你此言当真?”
杨博敢用自己灵魂来担保“千真万确,我亲自深受其害,娘亲不可不防!”
“那就真真太好了。”顾琼枝说“另外再说一次,不许乱喊我娘亲,我没答应!”
杨博愣住了,怎么就太好了?说秦德威阴险狡诈卑鄙无耻,难不成还是好话?
“娘亲!你怎能如此糊涂?”杨博苦口婆心的劝道。
顾娘子懒得再说什么。不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怎么打得赢官司?对状师而言,这难道不是美德?
秦德威在旁边幽幽叹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杨家选了你杨博来过继了,因为你足够蠢啊。”
杨博非常讨厌被秦德威鄙视的感觉“呸!你这话道理上就不成立,选人都是选聪明俊秀的,哪有故意选蠢人的?”
切,秦德威不屑的想道,还想跟我讲道理?不知道我在网上练过十几年么?我吵不过婶娘蒋氏,难道还喷不过你?
“因为你够蠢,所以先让你继承财产后,你那些同族亲戚就可以从你手里骗取侵吞!换个聪明人来,反倒难办了!”
这话实在太恶毒了,甚至还很诛心,不但侮辱了人格,还侮辱了智商,攻击性很大。
杨博不禁呆住了,难道同族长辈让自己出面当这个过继孝子,真的存了从自己手里抢钱的心思?真的是因为自己足够蠢?
一旦杂念多起来,就没心思问安和吵架了,迷茫的离开了顾娘子宅院门口。
秦德威略略找回了一些被婶娘蒋氏打掉的自信,又摇了摇头“此人当真是个令人厌恶的货色,既无知又蠢。”
顾娘子无语,这杨博毕竟也才十二岁,跟你秦德威比起来,同龄人谁不是既无知又蠢?
想到自己的处境,顾琼枝又烦恼的叹口气“不只是这杨博烦人,此外还有好几个厚颜跑过来求亲的,三天两头的上门骚扰,简直烦不胜烦!”
秦德威连连感慨,寡妇门前是非多,有钱寡妇门前是非更多。金钱的魔力就是这么大,足以扭曲很多人的人性。
“要不要我帮你解决掉他们?”秦德威先指了指杨博背影,然后做了个手刀下劈的动作,阴森森的说
“连带那几个求亲的人,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让你永远不再会被他们烦恼!”
顾娘子顿时感到毛骨悚然,难道秦状师除了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还有狠毒凶残的一面?就为这还要弄出人命?
她很克制的,小心翼翼的质疑“这不太好吧”
秦德威奇怪的看了眼小寡妇“为什么不好?你不想解决麻烦吗?”
顾娘子还是很克制的继续质疑“也不是不好,我的意思是怕你做不好这种事”
秦德威极度不满的说“你这是怀疑我的专业技术?”
顾娘子很抗拒的说“不是妾身不相信你,只是一下子好几个人,很难完全不留线索,万一牵连到你我”
什么线索?什么牵连?怎么听不明白?秦德威也懒得多想了,直接说“反正这事得加钱,一两银子,我帮你解决了!”
小寡妇花容失色“才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几条人命,这价格不是她没有人性,客观说这价格真有点离谱啊。
才?竟然还觉得收费低?秦德威也大吃一惊,难懂自己低估了顾客消费水平和自己的专业价值?
忙前忙后帮着打官司,才收费二两啊,顺带解决点小麻烦,收费一两已经很贵了吧?
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长衫汉子又来叫门“东家!不好了,店里掌柜的被抓走了,说是店里贩私盐!”
什么?顾娘子暂时抛开秦德威,急忙让婢女把外面来人放进来,进一步询问情况。
前文提到过,顾娘子掌管四家大盐店,与夫家宗族主要争夺的家产就是这个。而现在叫门的人是四分店之一聚宝门分店的账房先生林水清。
刚才店里突然来了几个衙役,以涉嫌贩私盐的名义强行封店,还把掌柜带走了,林账房就慌忙来报信。
秦德威在旁边趁机推销业务“本人精通律法与衙门关节,可以帮着顾问咨询,有必要时,可以代理与官府沟通,不过这事还是得加钱。”
麻烦一个接一个出现,旧的还没去,新的又来了,小寡妇头大如斗心乱如麻,发泄般的对秦德威呵斥了一声“别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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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还得加钱
被喷了一句,秦德威反而不说话了,站到一旁安静如鸡,这是身为状师的职业素养。
客户可以闹情绪,但状师不能生气。或者说,如果不是出现能让客户情绪失控的事情,状师还怎么赚钱?
当客户到了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想起状师来的。
听着林账房三言两语,顾娘子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原来县衙里有人抓到个从江面往南京城里贩私盐的人,然后此人指认聚宝门分店参与了私盐分销,随后就是封店和掌柜被抓走。
秦德威咳嗽了几声,顾娘子没理他,只是又惊又怒的对林账房说“尔等不会真背着我,干下了贩卖私盐的勾当?”
林账房连天的叫屈,赌咒发誓说“若有贩卖私盐之事,叫我们全家不得好死,天打五雷劈!”
顾娘子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祸从天降“那这又是怎么了?那私盐贩子无缘无故的陷害我们作甚?”
随即又猜测道“莫非是夫家那边人使坏?他们又是从哪里联络到的私盐贩子?”
秦德威又剧烈咳嗽了几声,甲方爸爸终于注意到了卑微的乙方小状师。“小哥儿你有话就直说。”
“这件事其实已经很明白了。”秦德威开口就不同凡响。
顾娘子一脸狐疑“你对盐业的事情只怕不懂吧?只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我或许没有你懂盐业,但是我比你懂衙门!”秦德威说“这次手法,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些黑心衙役,盯上某个良善人家后,会找些盗贼罪犯,直接指认这些良善人家为同伙,或者是销赃之人。
然后这些黑心衙役就会以此为由头,来折腾良善人家,不死也得脱层皮啊。想想这个套路,与你们遭遇的事情是不是很像?”
顾娘子和林账房所有所悟,果然是很相似的套路,本质上都是勾结和指使罪犯,故意攀诬栽赃别人。
“不是衙门胥吏之流,谁能指使得动罪犯?”秦德威对小寡妇叹道“所以幕后主事者很明显了,就是县衙里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盯上你,我猜是夫人你前段时间抛头露面,去了县衙里告状,让有心人注意到了,那些人觉得你身上油水丰厚,值得一试!”
“这些混账东西!”顾娘子很生气,去告个状也能引来这些闹心事情,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林账房还算冷静,又赶紧问道“那依这位小兄弟之见,接下来又会如何?”
秦德威摇摇头“这个就不好猜了,开局套路可能都差不多,但后续变化手段太多了。
可能是故意在牢里折磨掌柜,放出消息,逼你们直接拿钱换人,这反而是最简单的。
也可能会把掌柜的投入审理程序,然后从官府领了传唤牌票,吓唬敲诈你们其他人。
也可能是故意拖延时间,让你们店铺无法开门,趁机强取你们店铺的股份总而言之,取决于对方有多大的胃口。”
随口一罗列,就有很多手段,让顾娘子脸色越发的难看。想起刚才秦小状师说过的话,又问道“那小哥儿你可有法子解决?”
秦德威深沉的看了一眼小寡妇“得加钱。”
顾娘子伸出五根细细白白的手指头“五两!”
如果说与夫家家产只是民事官司的话,这个被诬告贩卖私盐可就是刑事官司了,尤其是县衙里还有人使坏的前提下,加钱也可以理解。
秦德威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意思不明。“解决这个官司容易,我拿五两足够了。但是解决幕后之人难啊,还得加钱。”
“还得加多少?”顾娘子问道,这会儿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秦德威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五十两,或许一百两,或许二百两。”
顾娘子惊呼出声“你居然要这么多?聚宝门分店一年利润也就三四百!”
秦德威翻了翻白眼“不是我要这么多,是看那幕后之人要多少!这个钱是给那位幕后之人,等于是花钱买平安!”
顾娘子纵然气愤,也莫可奈何,那可是衙门里的贱人,真想除恶务尽,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只怕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秦德威虽然还有正义感,但也没法做更多了。他现在这个身份,哪有资格和黑恶势力作斗争?能想办法解救出好人,让世间少一桩冤案就不错了。
他脑子里大体已经有了方案“总而言之,先把两件官司解决了,反正明天是放告日,我要去趟衙门。”
两个官司,一个二两一个五两,合计七两收入,美滋滋。
“你不是还少算了一两?”小寡妇质疑秦德威的数学能力。
秦德威又算了下,两个官司,二加五等于七,并没错。
“你说过的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呢?”小寡妇感觉快崩溃了,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多到别人都记不清了!
哎呀,竟然把那个一两外快忘了!小状师拍了拍脑袋“这个事简单,今天明天他们再来向你求亲,你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找杨博!然后我告诉你怎么说话”
顾娘子感觉实在跟不上思路了“为什么让他们去找杨博?”
“因为你们女人家的三从四德里,夫死从子啊。”秦德威高深莫测的说。
见小寡妇精神恍惚,有点承受不住的样子,秦德威又好心安慰说“夫人暂且安心,明日放告,后日审案,只要再熬两天,让你大部分烦恼都烟消云散。”
顾琼枝了无生趣的说“你说的能是真的么?”
秦德威信心十足“当然是真的,收你八两银子,必定让你物有所值!”
这小少年仿佛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之光了,顾琼枝感觉自己需要一个依靠,突然伸手抱住了小少年,可惜因为身高原因,双臂只能拢住小少年的脑袋
所幸这时候林账房已经走了,堂中除了小寡妇的贴身亲信婢女,并没有其他人。
虽然被突然抱住了脑袋,虽然呼吸不太顺畅了,但敬业的小状师还在冷静的思考案件
“对了,你与夫家争家产,底线到底是多少?说实话,你这个状况,将家产全部留在手里是不太可能的,肯定要让一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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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你不懂真相
回到家里,等晚间秦差役从衙门回来,秦德威将顾娘子遭遇说了说,委托叔父在衙门里打听打听情况,到底是谁在弄事。
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请叔父做个中人说和说和,花钱把这人摆平了。
秦差役皱了皱眉头说“你管别人家闲事做甚?用你的话说,就是看脸?”
秦德威答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再说看到别人遭遇灾祸,能帮一把也是行善积德。”
随后秦德威又问道“那个县丞究竟是何等样人?”
要知道,大明朝并非法治社会,判案的主观性很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官员的个人意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想打官司,就得把审案官员琢磨明白了,这才能对症下药。
“前月才到任的,姓冯名恩。”秦差役摇了摇头“我看着不太行,应该是没有经历过地方,不太懂衙门里的事情。”
秦德威愣了愣,冯恩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肯定听过或者看到过这个名字。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秦德威突然想起来了,冯恩不就是“四铁御史”的名字吗?
在上辈子历史时空中,此人后来当了南京都察院御史,尽职尽责上了本奏疏,差点被嘉靖皇帝直接弄死。
朝审时,此人公然大骂主审的当红权奸。时人称赞,冯恩口、膝、胆、骨都是铁做的,故而外号“四铁御史”,天下知名。
这位四铁猛男的最后结局是发配边荒六年,归来终成上海首富
上面这句不是战神归来网文,而是史实,一点都不夸张,四铁御史老家就是后世的上海。
县衙里这个叫冯恩的县丞应该就是他吧?秦德威想道。
同名同姓,又在嘉靖初期出现在南京城做官,应该就是同一人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当上御史。
秦德威不由得啧啧称奇,没想到在县衙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名历史奇人,而且还被叔父评价为不太行
不过想想也正常,大明的南京城政治地位相当于首都,南京城里大部分官员是被视为朝廷京官而不是地方官,七品以上非进士出身不可,出现历史名人不奇怪。
带着些许好奇心,秦德威沉沉睡去。次日他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饭也没吃就去了县衙。
一来给叔父家省点钱,二来在县衙办完事后,肯定要去小寡妇家说明情况。可以顺带蹭饭,要留着点肚子多吃点有钱人家的饭。
今天只是放告日,并不判案,最多只能算是预审,公布下状子审查结果而已,但对于状师仍然很重要。
这是他们观察风向的一个窗口,甚至还有可能找到机会与负责案件的官吏提前接触。
或许是江宁县这种京县事务繁忙,接待任务繁重,正堂知县便将刑名之事分给了县丞负责,当然最后用印还是要用正堂大印。
秦德威站在在县丞厅庭院里,还有不少人一样和他站着。大家等待叫号无聊,不免就扎堆闲聊起来。
“前些日子徐锦衣公子主办的东园雅集,出了一个好大的热闹!”有人八卦起来,这也算是个小热门话题。
秦德威竖起了耳朵听,这场盛会最大的热闹不就是自己制造的吗,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别人议论。
多听听人民群众的心声,总是不会错的。
“我也听说了,有个神秘人物夺下诗魁,然后秦淮四美之一冯双双仰慕才华自荐枕席,结果翻了船,大丢脸面!”
秦德威大吃一惊,神秘人物夺下诗魁就是区区在下啦可是冯双双自荐枕席是什么鬼?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又有人接上话说“对的对的,我也听说了,那诗魁根本看不上冯双双,羞辱一番扬长而去,连大奖都扔下不要了。
而那冯双双遭此奇耻大辱,现在闭门不见客,听说终日以泪洗面,十分凄凉!”
当事人秦德威再次愕然,那晚最后他只是留了一首自述小诗,趁着别人找过来之前,赶紧潇洒的飘然离去,哪有工夫还去羞辱冯双双?
他亲身经历的东园雅集,和人民群众八卦热论的,怎么完全不象是一个版本?
“这个诗魁或许有些许才华,但做人当真不地道,怎可如此不怜香惜玉!美人想跟他睡觉,又能有什么错呢,至于去欺负侮辱吗!”
另一个议论者的小情绪有点愤怒,不知从何而来。
秦德威偷偷瞪了此人一眼,胆敢骂自己做人不地道!
他忍不住开口为自己代言“那诗魁必是才华横溢、雅量高致的人!怎会欺负侮辱女子?肯定是你们这些愚夫以讹传讹,谬论纷飞!”
又有个人不屑的插嘴“你这小儿是哪家的,一看就是不懂内幕真相的。”
然后他又横扫一片说“你们也都是只知道了一点皮毛,然后胡乱猜测而已!”
秦德威大怒,竟然说他这个当事人不懂真相?到底干没干,难道不是他这个当事人最懂?
其他人一起起哄道“你若真知道内幕,倒是说来听听,不然饶不了你!”
秦德威也冷冷的看着,要是此人胆敢捏造谣言,马上就喊叔父过来,让他知道封建铁拳的厉害!
只听那人接着说“诗魁是另一个美人王怜卿的入幕之宾,王怜卿与冯双双极度不对付,所以你们懂了吧?”
哦哦哦!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竟然如此!了解到热门八卦的最新内幕后,纷纷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秦德威风中凌乱,也许人家说的对,他这个当事人真的不懂真相?
问题肯定出在王怜卿身上,不知道自己甩下王美人走人后,她又做了些什么工作。
原以为在他离去后,就该结束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波峦叠嶂、余音袅袅。
更没想到看起来傻呆呆的王美人,居然也是个狠角色
那晚只想着,既然相见有缘,带飞一夜也算仁至义尽,但以后这工具人就没用了。
大家都是成熟的人,天明之后都有各自的生活,所以也没留个联系方式,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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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杠精本杠
差不多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秦德威才听到叫自己的号。他赶紧走上县丞厅门口的月台,然后无可奈何的跪了下去。
实在没法子,只能入乡随俗,平民百姓见官哪能不拜?这也是秦德威念念不忘读书的原因,有了功名在身,至少能少磕几个头。
他偷偷瞄了几眼前方台基上的公座,这个后世知名的四铁御史,居然有点娃娃脸。
如果是娃娃脸的话,年纪可能就不好猜测了,看着像二十几,其实也许三十了呢。
小冯县丞拿着状纸,看了看署名里的“小学生”三个字,又看了看跪在月台上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
突然神目如电,大声喝道“先有孀妇泣血上告,又有你这么一个小儿代为上堂,莫非是故示柔弱,诓取同情,以便曲意枉法?”
秦德威直翻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代理案件,凭借的是专业素质,而不是其它因素!
只能回话说“二老爷明鉴,其实小的是一个状师蒙受苦主信用,特意代为奔走。”
因为在县衙排名第二,所以被敬称为二老爷的冯县丞冷笑不已
“听闻健讼之人惯会生事,奇门花样百出不穷!就凭你一黄口小儿,也能做得状师?
本官生平最恨哄弄,看背后定有隐情!到底是哪个让你打前台的,到底意欲何为?可如实招来!”
秦德威无语,难怪叔父说这个县丞做事不太行。
咱这是上公堂做案子,你只看案情不就行了吗,总是扯着案子之外的事儿作甚?
一副生怕别人骗了你的模样,这是受迫害妄想吧?
秦德威又偷偷看了看两侧,值堂书吏都在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帮着不专业县丞清理案情的意思。
没办法,只能自己为自己辩解了。
“二老爷在上,小的真是此案代理状师,并非冒充生事,状书也是在下亲笔所写,此外并没有他人干系了!”
冯县丞狐疑的看了看小少年,对左右皂隶吩咐道“拿纸笔给他!”
又对秦德威道“你将状书原样写来,若有不对,定然重责!”
这个对秦德威而言毫无压力,再写一遍能有什么事?
他趴在石板地面上,笔走龙蛇,没几下子又重新写了一份,然后呈给县丞大人。这下总没问题了。
冯县丞低头比照了下,然后又道“看来状书确试是你亲笔所写但焉知不是别人指使口述,只是由你代写?”
秦德威差点一口积年老血喷出三尺,这冯县丞是杠精本杠吧!
这个抬杠式质疑,和上辈子时空那个“证明你妈是你妈”的段子有何区别?
可是受职业限制,他又不能和堂上老爷顶嘴抬杠,县官不如现管,普通没身份的小状师哪能和主审官对着干?
要不然,早就举例甘罗十二拜相啊,骆宾王七岁写鹅鹅鹅啊,王勃十四岁写滕王阁啊,张居正十二岁参加乡试啊——哦,这个事还要过七年才发生,等等神童事迹怼上去了。
所以卑微的小状师只能躺平“斗胆恳求二老爷划下道来,小的如何才能证明自己就是状师?”
冯县丞走位飘忽,忽然又回了正题,不接秦德威的探招“不与汝辈浪费工夫!还是来说说此案,本官尚有印象(主要是对苦主印象深刻)。
上次这顾姓孀妇已经来告过,本官念及宗族和睦,驳了回去,请族中及邻里调解。为何本次又来上告?
而且还变本加厉,罪名更重,定然是尔等状徒讼棍之流,为了些许好处费,背后教唆生事!”
您后最后一句说的都对,但咱就是不改
其实秦德威一直也想搞清楚,冯县丞上次驳回状子是为什么?既然这位主审官居然主动提起,那秦德威当然要趁机问问。
低情商说法“你上次怎么瞎几把判的?”
高情商说法“二老爷明鉴,上次苦主告状被驳回,小的百思不得其解。想必二老爷定有深意,只是小的学识浅薄,愚昧不明。
今日上堂,斗胆请二老爷发下慈悲,不吝传道解惑之心,好叫小的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冯县丞咳嗽了一声,朗声道“小子听好了,叫你知道本官导人向善之心意!正所谓,亲族诉讼宜缓而不宜急,宜宽而不宜猛。
亲族诉讼一旦对簿公堂,便失却回旋余地,毁伤亲族情分不可修复。
何况亲族诉讼多是一时气头,故而为官者可以有意拖延缓决,人为制造一个释放怒气的过程。
或家族内部自行调节,或当事人自行气消,以达为官者息讼之意。”
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秦德威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司法思想似乎挺耳熟,下意识又问道“这原文是哪一本书里写的?”
冯县丞下意识的随口答道“公案辑要,第三卷第一篇,嘉靖五年版的。”
雨一直下,气氛有点尴尬。
县丞和小状师大眼对小眼,突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如吟诗。
秦德威若无其事,缓缓开口道“听闻二老爷德政之音,在下感动莫名,不由偶得一首小诗,就此献上!”
冯县丞愣了愣,就你还能写诗?而且还是顶着尴尬气氛,即兴而作?
不是说他想听别人歌功颂德,就是很纯粹的想看看,这个十二岁少年到底能写出什么东西。
秦德威急急忙忙吟道“使君冯南江,出宰帝王州。乡老话甘棠,一官江水头。”
这诗没别的,就是尬吹!不得不用尬吹来以毒攻毒,缓解尴尬气氛。
南江,是冯县丞的号;甘棠,一个典故,比喻地方官之贤德爱民也。
秦德威发誓,他看过的所有网文中,吟诗场面都没有自己这次亲身经历尴尬。
冯县丞很意外,这个少年居然真的即兴吟出一首体裁合格的诗!
信口点评道“你这首诗听起来是离任送别之意,你现在拿出来给本官,是何用心?”
秦德威感觉体内的洪荒之力快压不住了。真踏马的杠精!难怪几年后嘉靖皇帝一度想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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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公审之前
冯县丞拿起状子,沉吟不语。
秦德威趁热打铁说“二老爷之本意诚然良善,譬如亲戚互相斗殴等事项,可以拖延缓冲,给亲戚消气和睦留有余地。
但涉及到财产纠纷,这并不是意气之争,不存在消了气就能解决的可能,反而更要速战速决。”
县丞抬头看了眼秦德威“你在教我做事?”
秦德威闭口不言,杠精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冯县丞叹口气,不知为何,又想与秦德威聊聊天。
在县衙里,他与胥吏身份见识差异太大,聊不起来。与正堂知县或者其他同僚,更不好聊,没有谁能跟工作同事随便交心吧?
至于师爷之类的,还没来得及请。他这个县丞任命很突然,完全没心理准备,就从南京行人司过来上任了。
“听说亲民之官,至高境界就是政简刑清。所以纵然做不到无讼,也理当尽力息诉。”
理想与现实的差别,让没什么治理经验的菜鸡地方官冯县丞有点迷惑。
秦德威答话说“上古大同之世,无大奸大恶之人,圣人治世,调解即可,所以无讼。
而今人心不古,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前贤又云,世移而事异,亲民官不妨以诉讼为教化手段正所谓法治社会”
“你又在教我做事?”冯县丞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又蹦出一句。
秦德威再次闭口不言,天都聊死了,不然只能吟诗了。
“这状子准了!”冯县丞终于做出判定。
又吩咐值堂书办“开了牌票,命人前去传唤被告杨奇,原告左右邻里,以及杨博等人证,后日到堂候审!”
今天并不审案,审案日得另外择日。
提笔签押时,冯县丞目光又扫过状书上的“小学生秦德威”这个署名,忍不住问道“小学生究竟是何意?”
终于等到有人问内涵了!秦德威早有准备,振振有词的解释说
“小者,物之微也!又见周礼中,以小为附属佐贰。我有心向学,立志愿为县学预备,故而自称小学生!”
县学生员就是秀才,立志要当秀才预备队,那就是小学生!
“我看你也算聪明,但小小年纪多去用心读书,少做讼棍!”冯县丞很欣慰的勉励说。
到此秦德威完成任务,向冯县丞告辞了并退出县丞厅。
来到县衙大门,正好遇见叔父秦祥,秦德威便问道“叔父可打听出来什么没有?”
来之前他曾拜托过叔父,打听下聚宝门分店掌柜被抓的内幕。
秦差役答道“抓了那掌柜的人,乃是张、何二位捕快。”然后又警告说“此二人乃是在董捕头手下听使唤的,你不要去招惹董捕头!”
这意思不言而喻,指使抓人封店的主谋,肯定就是董捕头了。
“叔父放心,我怎敢去招惹他!”秦德威说“我只是想知道,这董捕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能不能从中说和,花钱把人买出来。”
在衙门做差的人,经常遇到帮人说情的事情,秦差役也不以为奇。“这得去问问董捕头本人。”
县衙里面公房,大都是官员和小吏使用,不会留给衙役这种贱人多少地方。
所以很多有实力的衙役,都在县衙外头自设班房,有时候办事就在私人班房里办。正所谓私设公堂,就是这么回事。
董捕头的班房就在县衙东边巷子里,秦差役就带着秦德威过去找了。秦差役虽然混的不怎么样,去帮人说情的牌面还是有的。
江宁县虽然使用差役经常多达几百到上千,但绝大部分都是临时工,俗称帮役或者白役。
而“有编制”衙役,也就是吏部规定的固定员额也就六十个,秦差役就是其中之一。
班房里热闹非凡,董捕头正和三个手下打马吊牌,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粉头陪着坐在旁边,磕着瓜子儿看戏。
董捕头一边扔牌,一边对秦差役说“老秦你先别来问我,我也不知道下面会怎么办?咱们这些公差办事的门道,你还不明白么?或者你再晚几天来。”
秦差役就继续说“董大爷!就怕过几天晚了!所以你就发个准话,该花多少钱,你也提个数。”
董捕头不耐烦的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张多大的嘴,你也知道咱们公差都是狐假虎威的人,只能借着衙门的势来做事。
现在那个私盐贩子已经挂了号,后日就要上堂审问,你们要保的那个什么丁掌柜算作同案证供,也要上堂。
咱也不知道老爷们会怎么判案,得等老爷们判完了后,咱们才好有商有量。”
秦差役又道“我这侄子,做了那个盐店东家的状师,后日上了堂,少不得要帮着雇主开解罪名,先向董大爷透个底。”
董捕头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各为其主而已,咱不怪你!”
秦差役交涉无果,只能带着秦德威离开。
没过多久,忽然又有人来到班房,对董捕头说“董大爷!那个丁掌柜服气了,愿意跟我们合伙了!”
然后此人又禀报说“那赃物也放到店里去了。”
董捕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丁掌柜也只是条小鱼而已,再通过丁掌柜攀扯出那个小寡妇,才是条大鱼。
先由私盐贩子攀诬丁掌柜,再对丁掌柜威逼利诱,让丁掌柜以内部人士身份,咬出顾小寡妇,然后指出店里“赃物”藏在哪里,逻辑链完整,计划完美!
有了所谓的证人证物,就能哄着啥都不懂的官老爷发下牌票。拿到牌票的衙役就有足够合法借口,去尽情的调查小寡妇了。
至于能调查到哪一步,抓不抓人,现在都是未知数。所以他董大爷刚才说的没毛病,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办呢。
秦差役带着秦德威距离班房远了点,才警告秦德威说“这董捕头绝非良善,只怕还要对盐店下狠手。”
秦德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告辞叔父,来到顾娘子宅院,与甲方爸爸说明最新情况。
“我今日去县衙看了,这县丞应该是个正派人,但他宗亲思想很严重,只怕会偏向于杨家那边。”秦德威很担忧地说。
小寡妇已经把秦状师当成了主心骨“那可如何是好?”
秦德威提议道“依我之见,财富太多了就是灾祸,再加上世人皆重视夫家宗族,你这样弱女子很难守得住。
上公堂后,如果事不可为,就让与杨家一半,你以为如何?”
顾娘子沉默了片刻,幽幽的叹口气“既然你说让,那就让吧。”
秦德威安慰说“相信我,这样做不会错的,正所谓破财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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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配为人子!
审案之日到来,秦德威在县衙门口与顾娘子会合,然后一起来到县丞厅庭院等待。
秦德威问道“这两日,那些求亲的人骚扰过你吗?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顾娘子点点头说“来了三个,都按着你吩咐,让他们去找杨博了。”
作为被告的杨家叔公杨奇等人,以及旁证杨博,经过提前传唤今天也都来了,同样在等待。
两边早已在方方面面撕破了脸。杨奇看到顾娘子,那叫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杨博看到秦德威,那叫夺母之恨,不是仇人相见也差不多了。
审案进程终究是比较慢,一直天色近午,才传他们上堂。
此时小冯县丞已经有点疲惫了,刚才他花了半时辰时间,判决了一只鸡蛋的归属。东家说干活的母鸡是他的,西家说下蛋地点在他家心累。
但冯县丞仍强打着精神挺在公案上,在百姓面前,官员体面不可失,官员威严不可少。
他大喝道“杨奇可在?顾氏将你告到本官这里,准你上诉!”
杨家叔公杨奇回话说“当初唯恐顾氏将财物搬回娘家,或者改嫁他人带走,故而有族人上门抢夺之举!
今有二老爷秉公明断,小的甘愿认错认罚,将所有财物奉还!”
秦德威瞥了眼这杨奇,这也是个不简单角色,此时居然知道以退为进。
这种主动认错认罚的姿态摆出来,冯县丞这种审案官往往就“不为己甚”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难道还真能按照入室抢劫来判?
算了,反正重点也不在于这里,继续咬着没有多大意义,最核心问题还是那四家盐店归属。
果然杨奇又主动反告道“可我杨氏产业店铺仍在妇人之手,至今不肯归还,随时有可能流失在外!我族人无计可施,唯请二老爷明镜公断!”
冯县丞不满的喝道“这种事情,还用闹到公堂上来?千古以来自有成法,可于同族中择人,另立为继子!财产香火,一并承袭!”
杨奇连忙又回复说“我族中早有公议,选了杨博过继孝子,怎奈妇人不肯接受!”
冯县丞又转向秦状师“尔等还有何话可说?”刷得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秦德威身上了。
顾娘子虽然按照吩咐,一直在假装低头抹眼泪做姿态,但此时也全身发紧,这可能是今天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次回话。
大孝子杨博偷偷的抬起头,得意洋洋的瞅着秦德威。官老爷都要这么判了,看你秦德威还能如何!
顾娘子就是他的娘亲,谁也夺不走!继子继承财产,也是天经地义!
秦德威暗叹一声,正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他这个状师的对手并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强大的传统习惯。
还好这是人治的封建社会,主审官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案情走向,只要能说服坐在上面的那个男人就行。
秦德威缓缓提起手,指着杨博,嗤笑一声“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子?”
杨博愤怒的抬起头,私底下里骂也就罢了,到了公堂上还敢骂我?等继承了财产,定要花钱找几个打行棍徒,好生教训教训这姓秦的!
公正严明的冯县丞拍下惊堂木,对秦德威呵斥道“状师注意言辞,公堂之上不许撒野!再有犯戒,赶出衙门!”
“二老爷有所不知,近日有县民匡正信、叶高杰、尹谷等人,前往顾氏住所,堵门求亲。”秦德威转向县丞,回话道。
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这跟继子问题有什么关系?
秦德威趁着冯县丞失去耐心之前,继续说“三从四德,夫死从子。顾氏念及于此,便让这三人去找杨博,毕竟杨家那边已经指定杨博过继。”
冯县丞点点头,这么做也是很合理的,很伦理很纲常,看来顾氏不是顽劣无礼之辈。
“听说那三人后来都去找了杨博”秦德威渐渐步入正题,开始说到大孝子杨博身上。
杨博也没觉得什么问题,当初听说是顾氏让那三人来找他的,他觉得这是顾氏承认自己当儿子的好兆头,当然要热情接待了。
就像家里来了客人,女眷不方便出面接待,当然要由男性负责招待了。
而且那三人对他也是极好,还送礼送钱,说话又好听,何乐而不为?
秦德威突然高声道“小的请二老爷在上明鉴!那三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娶走顾氏!
而杨博以顾氏儿子自居,却为了母亲再嫁之事广收钱财,宛如奇货可居!”
今日明明是个大晴天,公堂上却像是打了一道巨雷。
秦德威再次指向杨博,面目狞狰的怒吼“此举简直丧尽天良!这就是以子卖母,悖逆人伦!岂可言乎!”
冯县丞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下意识拿起惊堂木,想拍下去判一个“咆哮公堂”,但还是没有出口。
以子卖母,悖逆人伦要不要这么狠?
一直在演楚楚可怜姿势的顾娘子震惊得猛然抬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还能这样解读?
难怪秦德威前两天吩咐,让自己把几个求亲者打发给杨博,并暗示他们去讨好杨博,并给杨博一些好处。
那几个求亲者八成是觉得,小寡妇担心继子会阻碍再嫁,所以才会让他们先去讨好杨博。以杨博贪财的性子,能不收礼收钱?
秦德威长叹一声,手势换了个方向,又指向小寡妇“可怜顾氏正考虑为亡夫守节,却不想继子还没到门,就如同禽兽,逼母再嫁,叫人情何以堪!”
嗯,罪名不但有卖母,还多了一道阻挠寡妇守节。
小寡妇忍不住偷偷瞪了小状师一眼,谁想守节了?她一个二十正青春的年轻娘子,才不想守节呢!
秦德威瞪了回去。不,你想守,我说你想守节,你就是想守节!
还有,谁让你抬头的?赶紧继续低头抹眼泪!演技差哭不出声是能力问题,只会瞪眼睛就是态度问题!
瞪完甲方姐姐,秦德威手势再次转了回去,穷凶极恶的指着杨博大喝道“你自己说,你还配为人子吗!”
“我,我,我”杨博已经傻了,结结巴巴的话都不会说了。
也不只杨博,堂上杨氏族人全都傻了,这个小状师,年纪不大,可凶残的超乎想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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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话讲完
“我话讲完!谁”秦德威整了整衣领,恭恭敬敬的说“请二老爷判示!”
冯县丞提着笔,直觉手里重如千斤!以子卖母,悖逆人伦真要坐实论罪,杀头都可以。
“呜呜呜”杨博被吓得伏地不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秦德威再次恭恭敬敬的对冯县丞道“二老爷,他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总是感觉你想教我做事?冯县丞心里直嘀咕,但也突然松了口气。
大喝道“念及杨博年幼无知,姑且饶过,着亲生父母领回家去,仔细教训!”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提醒说“出现过错就该有人承担责任,否则何以正人心?那三个求亲者都是成年人,教唆幼子犯逆,应该论罪。”
你又来?冯县丞咬牙对值堂书办吩咐道“发牌票,拿人!重责十棍,罚役一月!”
顾娘子心情稍稍宽松了点,至少今天把那几个麻烦精都解决了,加的一两银子没白花。
此时公堂内有点冷场,似乎每个人都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最终还是杨家叔公杨奇打破了沉寂,“我杨家可另推一人过继门户,比如与杨博年龄近似兄弟数人,皆可列选!”
扑哧!秦德威笑了出来,“你杨家还有脸再说?”
“为何不可?那杨博不肖,并不代表杨家所有人都不肖。”杨奇反驳说。
秦德威嘲弄说“我看是你们所有杨家人集体不肖。”
杨奇不与秦德威斗嘴,对冯县丞告状“这秦德威胡搅蛮缠,肆意辱人!请二老爷处分!”
秦德威辩解说“小的正要与杨家讲道理。”
冯县丞抬了抬手,请继续你的表演,你要能说服杨家,就算你们和解,也省得本官判案了。
秦德威就开始发言“我看那些从年轻开始守节的节妇,大体是二种状况居多。一种是抚育亲生幼子成人,并守节而终;二种是虽然无后,独自寡居守节。
但甚少听说带着过继儿子守节的,更不要说,二十岁孀妇带着十几岁过继儿子守节的!”
说到这个,顾氏心情雀跃,没错,她根本不想守节!秦德威暗暗瞪了她一眼,不,你想!
杨奇不耐烦的说“你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明,顾氏不愿意守节?”
“在下深思其中道理,大致原因也有几个。一来继子终究不是己出,又有原生父母,实在人心难测。
一旦有事,夫家那边必定向着同姓继子,孀妇便难求公道,往往被逼改嫁离开是非之地,同时也是放弃家产。
二来若年轻寡妇与继子岁数相去不远,朝夕相处,难免瓜田李下。纵然有心守节,奈何众口铄金,难以持久。”
杨奇讥讽说“就这?然后呢?”
秦德威却不再搭理杨奇了,转而对冯县丞高声说“结合以上道理,所以杨家总想推出十余岁的继子,不过是为了抢夺家产,同时逼顾氏改嫁!
若顾氏有矢志守节之心,岂不毁于杨家贪财之意?杨家其心可诛,这岂是导人向善之道?
再说杨家之不肖,从杨博身上可见一斑,顾氏心中焉能没有疑虑惊惧否?
我话讲完,二老爷在上明察!”
同时秦德威又偷偷瞪了甲方姐姐一眼,你倒是配合着哽咽几声啊!
杨奇迅速喊冤“二老爷,我杨家绝对没有这样想!”
“难道你杨家为表清白,不要家产了?”秦德威幽幽的问。
杨奇顿时卡壳了,就像是嘴巴被猛然堵住,清白和家产比起来还是家产更香。
看着堂下丑态,冯县丞一边感慨人心不古,才区区几家盐店就争成这样,一边提着笔造了难,只觉手里重如千斤。
按这个道理,要是再判个继子给顾氏,岂不就故意成了妨碍顾氏守节?虽然这寡妇还没表态说要守节,但也没说不守啊?
看向频频低头抹泪的可怜寡妇,冯县丞也觉得于心不忍。但事情总得办了,必须给双方一个说法。
现在需要他这个审案官发话了,该怎么写判词?在线等,挺急的。
菜鸡新人地方官冯县丞下意识看向秦德威,如果能有小神童教做事,也挺好的
秦德威面无表情的两眼望天,宛如神神叨叨的巫祝,口中念念有词
“钱财乃万恶之源,产权不清乃肇事之本,唯有正本清源方能消弭祸端。
家产一分为二。一半赠与族产,以报血亲之义,计有聚宝门、凤凰台两店;一半留与遗孀,以全夫妻之情,计有三山街、贡院街两店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还等什么,抄作业吧,冯县丞刷刷刷的写好了判词“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江宁县理刑县丞冯。”
然后将判词递给了值堂书办,拿去盖印公示。并抄写两份,原告被告各发一份。
当然双方都要给衙门和经手书吏交钱,原告交得更多些,有进公账的有进私人腰包的。封建衙门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机构,要是没钱打什么官司?
最终诉讼结果尘埃落定,让出去两家店,秦德威作为状师也无奈。他也想全部保住,可这时代它就不是法治社会啊!
一点不让的话,只怕根本不可能结案,哪个审案官也不可能这样判。夫权族权,不跟你律,能保住一半也算对得起二两状师费了。
在公元一五三零年的当下,即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联合起来,也不得不对封建秩序做出妥协。
杨家叔公杨奇嘟嘟哝哝的往外走,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顾娘子也停止了低头抹泪,这半天眼睛都抹疼了,准备起身拉着秦德威走人。
冯县丞活动手腕,等着下一波案子上堂。
眼看要曲终人散,一直低调没存在感的值堂书办突然发话“慢着!”
随即值堂书办又对冯县丞禀报说“下面还有一桩重案,可能涉及顾氏,二老爷可以一并审理了。”
又犹豫了一下说“杨家人也请暂留。”
冯县丞对底下胥吏们的道道不是很清楚,虽然不明就里,但有案子挂号那就要审理,职责所在。
顾琼枝大略隐隐猜到什么,但还是不明所以。杨奇最是迷惑不解,还有什么案子?
只有秦德威最警醒,那话儿果然来了!前天董捕头亲口说过,聚宝门分店丁掌柜被抓这件事,肯定要先上公堂走一遍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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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八章 智商问题
只见两个青衣捕快提着一个人犯,进了县丞厅。
秦德威都不认识,但顾琼枝却识得,那人犯就是前两天被抓走的聚宝门分店丁掌柜,并低声告诉了秦德威。
冯县丞盯着两个捕快,厌恶的说“你二人来作甚?”此二人平日做差事应付敷衍,让冯县丞很不喜欢。
那两个捕快回话道“小人们恰好顺路,就将人犯带过来了。”
其实这不合规矩,不该这两个捕快押着人过来,但他们知道今天注定会有肥美差事,就抢着过来了。
而且这两人乃是县衙四霸天之一董捕头手下的哼哈二将,分别姓张与何,别人看在董捕头的面子上,也敢怒不敢言。
冯县丞简单看了看案卷,知道底下这个丁掌柜是被私盐贩子指控了,便大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青天老爷在上,小人是冤枉的!”果不其然,丁掌柜开始鸣冤叫屈,这都在大家预料之中。
顾娘子对秦德威低声道“我好歹也是他东家,看在我面子上,烦请你帮帮他。”
秦德威回答说“我先尽力把你摘出来,然后再看看。”
冯县丞就问“你有何冤屈?尽可道来,如有不实,加倍治罪!”
随即就听到这丁掌柜说“小的其实对贩卖私盐之事一无所知,小的向来都是按照东家指使办事!”
顾琼枝呆了呆,这话不对劲
丁掌柜继续说“如果店中出现犯法之事,那都是东家所主使,小的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哪里又知道是什么私盐!”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顾琼枝身上。
而顾琼枝登时就呆住了,感觉丁掌柜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秦德威无奈的摇摇头,这真是个意外。做案子就是这样,随时随刻都可能出现变化。
没想到丁掌柜居然反水,直接指认了顾娘子,那么原先的策略估计没用了,要想新的法子。
张、何两个捕快暗暗狞笑几声,仿佛看到了大肥差正在飞过来。
审案判案那是官老爷们的神圣权力,公差们一般才不关心判决结果,谁输谁赢有什么关系?
公差们只在意办案过程中,自己有多大行动权。
只要拿到合法调查权,可以无上限也可以无下限,被调查对象还不是任由自己捏搓?
冯县丞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又对丁掌柜问道“口说无凭,你可有实证?”
丁掌柜想起别人教过的话,连忙说“聚宝门盐店后房,进屋第三行左数第四排青砖下面有东西,取来一看便知!”
两捕快满怀期待的看着冯县丞,案情都捏造到这个份上了,总得派公差去盐店实地调查吧?还不赶紧把牌票发下来!
其实现在所谓证据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最关键是用这个由头,哄着傻子官老爷发下牌票,持有盖印牌票的衙役才具备调查权。
两捕快越想越美,视线在顾琼枝身上来回扫视。还有这小寡妇,是不是也该交给他们调查了?
真是个迷人的小寡妇,说不定可以趁机得手玩一玩,就是不知道董大爷会不会来抢头汤。
冯县丞毕竟不是一个糊涂官,又对顾娘子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顾琼枝一时心乱,除了喊冤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辩解,正支支吾吾时,转头却看到秦德威狠狠瞪着自己。
忽得福至心灵,小寡妇立刻低头抹眼泪,还超水平发挥抽泣了几声。
这样就对了,秦德威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与冯县丞说“小的也是此事状师,还是由小的代为回话。”
“你说!”冯县丞也觉得肯定有问题,必定是有人欺负可怜的小寡妇。
秦德威斜着眼看着杨家叔公杨奇,轻飘飘的说“该审问的是聚宝门分店东家,与顾娘子有何干系?”
包括正在看热闹的杨奇在内,所有人都迷糊了那么一瞬间,这句话什么意思?聚宝门分店的东家不就是顾娘子吗?
然后才有聪明人突然反应了过来,就在一刻钟前,顾娘子和杨家打官司时,聚宝门分店似乎已经被判给了杨家
只有两捕快和丁掌柜不明所以,上个案子时他们还不在。两捕快不停的与值堂皂役眼神交流,这啥情况?
冯县丞懵逼了好一会儿,自己那判词就是照着秦德威念叨写的!
当时看着完全没毛病,原告被告双方皆无意见,所以原样采用了。谁也没想到,聚宝门分店归属问题,还埋着这样一个坑!
杨奇脸色都变了,急忙对冯县丞说“聚宝门分店先前的问题,要去找先前的东家,与现在何干!”
道理是这个道理,冯县丞立刻醒悟过来,拍案喝道“你不要侥幸推脱干系!”
秦德威叹口气,如果丁掌柜不反水,他就能直接把顾娘子和出事的聚宝门分店切割了。
没想到丁掌柜反水了,指定了顾娘子这个人,出事的就是顾娘子本人而不是店铺,切割不切割没多大意义了。
他又对冯县丞说“小的想跟您讨论一个关系到智商的逻辑问题。”
然后他指着低头抽泣的小寡妇,沉声道“二老爷想想看,顾娘子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谓是朝不保夕,终日以泪洗面啊!
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家产将来会归谁,各家店铺也许会留在自己手里,也许第二天就会被人抢走!”
在场每人都有个发自灵魂的疑问,这又怎么了?和案子有何关系?
秦德威愤怒的说“二老爷再想想,顾娘子自己都不知道这聚宝门盐店将来是属于谁的,她还敢在店里公然卖私盐?
她还敢将把柄留在店里?还敢等着盐店换主后,自己卖私盐线索被新东家发现?”
冯县丞立刻若有所悟,没错,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的犯罪事实故意留给别人。
秦德威越发的愤怒了,“所以小的才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应该审理的案子,这就是一个智商问题!”
“混账!”冯县丞突然被带动得大怒,拍着公案也不知道骂谁。
见坐堂二老爷突然发了威,堂上堂下面面相觑。
秦德威暗暗得意,他已经深深领悟到了状师的精髓。
人治社会就这样,甭管什么有罪推定啊,什么无罪推定啊,什么程序正义啊,只要能挑起主审官的情绪,那就案子就成功了。
古装剧里那些探案判案情节,也只能是影视剧而已,穿越者真要学着影视剧混衙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毫无存在感的值堂书办从桌案上抬起头,忧虑的看了几眼秦德威。
少年,你这是在玩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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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十九章 战神归来
冯县丞的眼睛好像是在喷火,似乎要择人而噬。
把这个案子投到自己这里,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蠢不可及,智商低好被糊弄?
这下就连秦德威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了,县丞二老爷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大爆发前的火山,仿佛有毁灭一切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秦德威诧异莫名,谁把县丞惹着了?
冯县丞的视线从张捕快、何捕快、丁掌柜身上一一扫过,突然重重的拍下惊堂木。
然后厉声喝道“姓丁的刁民!是谁教你如此说话,诓骗本官?”
丁掌柜哆嗦了一下,这个问话和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啊?他求救般的看向两位捕快,但这二人也无法当场给新剧本。
冯县丞此时似乎暴躁非常,立刻下令道“不肯说?上夹棍!”
值堂皂役一声呼喝,拿出刑具,熟练的套在丁掌柜小腿上。
丁掌柜一声惨叫,几欲昏死,连忙叫道“招了招了!都是张何二位捕快,教小的如此说话,小的无奈而已,并非有意诓骗老爷!”
冯县丞神目如电,射向两个捕快,斥骂道“你们两个奸人胆敢如此!”
张何二捕快面面相觑,这形势发展太出乎意料了,两人都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思来想去,只能习惯性的跪下磕头,并习惯性的抵赖说“二老爷明察,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必定是姓丁的刁民故意诬陷!”
无论如何,先赖过这一关再说,只要没有直接证据,就抵赖到底。
冯县丞仿佛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自顾自的继续破口大骂道“尔等身为县衙公差,吃着县仓官米,不思报效官府,反而构陷良民,诓骗上官,罪该万死!”
秦德威在旁边目瞪口呆,卧了个槽啊,这是什么情况?咱两世为人,从没见过如此正义感爆炸的官员啊。
这时候秦德威才隐约记起,这个冯县丞可是历史上那位四铁御史。
他接触了这两次,只觉得这县丞是个做官技术生涩的菜鸟,就把四铁御史这茬典故给忘了
只见菜鸟县丞似乎越说越愤怒,抓起一把签子狠狠摔下,喝令道“左右给我打!”
但这个命令让左右值堂皂役十分为难,迟疑着不敢上。
跪着的二位是同为衙役的捕快,还是四霸天之一董大爷的手下,这新来的小县丞不知轻重,胡乱发令,这怎么执行?
“为何不上?”冯县丞怒问。
有个老成皂役上前,劝解道“二老爷先消消气”
不等皂役把话说完,冯县丞突然做出惊人之举,直接从公座台基上跳了下来,然后劈手从皂役手里夺过水火棍。
公堂中众人连秦德威在内,一起看呆了,这是要干什么?
冯县丞咬牙切齿的说“既然你们这些贱役互相庇护,不舍得动手,那本官亲自来打!”
随即一棍子打向还在跪着的张捕快,老成皂役惊呼一声“老爷不可!”
持棍打人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这县丞下手也没个轻重,然后很业余的用包了铁皮的一头直接抡向了张捕快的后脑
而张捕快还在跪着,想不到二老爷居然真打,没有来得及躲闪,当场就昏迷了过去。
秦德威这才发现,冯县丞身材高大强壮,原先一直坐着所以看不出来。
只见得冯县丞犹自不解恨,又狠狠的在已经昏迷张捕快身上抡了七八棍子,才暂且收棍停手,然后又看向了何捕快。
殷鉴不远,这何捕快被迫机灵,跳起来就要跑。
怎奈县丞厅并不算大,此时来来去去得已经站得满满当当,何捕快速度起不来,反而被县丞从身后直接一招力劈华山,当头打倒。
何捕快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任由二老爷打了十几棍子,嘴里不停喊着“老爷饶命”,然后装作昏迷。
收了棍法的冯县丞一身官袍,拄着水火棍威风凛凛,高大雄壮宛如战神下凡,恰好站在秦德威身旁不远处。
他单手扶正了头上乌纱帽,同时对着秦德威说“尽除本官胸中之块垒矣。”
放眼堂中,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人倾诉心声,似乎也只能找小状师了,别的那些愚夫愚妇还是算了吧。
秦德威剧烈懵逼中,三观尽碎。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幻觉?一个七品文官,身穿官袍头顶乌纱,在公堂上乱棍挥舞大杀四方
不愧是历史上为国镇守边荒六年,归来终成上海首富的战神
“恭喜二老爷念头通达。”秦德威下意识的回话。
“念头通达?这四字妙极,回头自书一幅挂在墙上!”战神县丞又咬着牙恨恨的说
“小状师你刚才说得对,这不是一个案子,这是一个智商问题。
这些贱役妄图从本官手里制造冤案,这就是侮辱本官人格!手法还如此拙劣糊弄,又简直是侮辱本官智商!”
秦德威哭了,自己提出“智商”之说,只是为了表达对案子的不屑一顾,同时刺激一下县丞的情绪,算是一种变相的激将计。
潜台词就是说这么弱智的把戏你不会看不穿吧?没想到竟然勾起了战神县丞的天雷地火,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毫无存在感的值堂书办摇了摇头,他最清楚,冯县丞新来不久,又不是正堂知县,本衙门胥吏对他多有敷衍塞责。
同时这也是奸猾胥吏的一种惯用手段,以此观察新来官员的品性,消磨新来官员的锐气,最终达到和光同尘的目的。
而冯县丞本身又是个想证明自己的年轻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就积压了很多不满。
一个有强烈正义感的年轻亲民官,心里本来就积压着不小的火气,亲眼目睹到令人愤慨的负能量案件,又被某人撩拨出智商被侮辱的怒火
所以就像是一个火药桶,被小状师点燃了,然后“砰”得一声爆炸了。
就是这个爆炸的方式,实在让人预想不到,闻所未闻。
秦德威忍不住又问道“二老爷你不怕被弹劾有失官体?这南京城里,也有好多个御史老爷呢。”
战神县丞摇摇头“若真被朝廷处治罢免,这官不做也罢,回家种田而已。”
秦德威不知为何,又脑补出一个标题我靠种田当首富
他其实一直很纳闷,这样刚猛的人在历史上是怎么混成上海首富的?
冯县丞想起什么,指着躺在地上不知是真昏假昏的二人喝道“将此残民之贼扒了衣服,扔出衙门去!革除差事,永不再用!”
受到震慑得皂役不敢不从,不管以后怎样,眼下先照着做。水火棍还在二老爷手里,谁知道下一个被乱棍打残的是不是自己?
秦德威突然脸色大变,拉着顾娘子就往外走。越走越急,一直到了县衙大门,望见正在值班的秦差役。
“叔父救我!”秦德威哭丧着脸喊道。
秦差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呵呵的问“咋啦?官司打输了?我早跟你说,安心跟我做公差就好,学人家当状师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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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章 羊入虎口(上)
秦德威这时候可没工夫和叔父说笑,连忙三言两语把方才县丞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
秦差役脸皮抖了抖“果然是个祸事。”
顾琼枝不是很清楚内幕,只是纠结这秦小哥儿为什么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从县丞厅一直拉着自己跑到了大门这里。
虽然他年纪小,所以拉着手不招人注意。到底应不应该甩开?可是如果甩开了,会不会又让秦小哥儿不开心?
听到“祸事”两字,她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祸事?”
秦差役和秦德威叔侄两个一起叹口气,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打赢了顾娘子被陷害卖私盐的官司也不很要紧。
回头再让顾娘子出点钱,秦差役帮着与董捕头说和说和就行了,正所谓花钱买平安。毕竟董捕头一年要害那么多人,也没指望个个都一定成功。
再说打官司之前,秦差役是向董捕头透过气的,董捕头本人也没说不让,江湖礼节都尽到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战神县丞如此刚猛,当堂把两个捕快打成半残,还要发狠革除差事赶出衙门。
张、何两个捕快可是董捕头手下哼哈二将,不成想就这样折掉了!
这下祸事就来了,董捕头肯定会迁怒到秦德威,或者说他也只能迁怒秦德威!
因为董捕快身份本质上也只是个贱役,没有资格公开报复官老爷冯县丞。他如果想找回县衙四霸天的面子,就只能从秦德威这里找回来!
对此秦德威欲哭无泪,什么战神县丞,简直就是一只黑到发亮的黑天鹅。
自己的事业开门大吉,眼看要步入黄金上升期,就这样硬生生被打断了。
秦差役略加思忖,当机立断“你赶快走,我送你到你母亲那里去,你先在那边躲一阵子。”
秦德威母亲周氏在徐指挥家里做奴仆,而这个徐指挥家是国公徐家一个远亲小分支,隶属留守右卫,负责西边城门的把总指挥。
如果能躲进徐指挥家,董捕头只不过一个贱役捕头,绝对不敢生事。
再说徐指挥府邸在北边上元县,不在江宁县范围内,董捕头势力也够不着。
秦德威转头对顾琼枝说“你最好也躲躲。”
顾琼枝点头道“我有个长辈姑母,在城西莫愁湖那边出家,我去她那里住着就好。”
秦德威毫不犹豫的说“好,你我暂作离别,等风波过去再见!快走吧,事不宜迟。”
顾琼枝却站着没动,秦德威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
“你还拉着我的手呢。”小寡妇感到很困扰的说。
秦德威不动声色的松了手,又对着顾琼枝拱了拱手告别,跟着叔父一起立刻往北而去。
“秦家小哥儿!”顾娘子忍不住在背后叫了声。
秦差役诧异的回头看了看,提醒大侄子说“她在喊你,好像还有话想对你说。”
秦德威头也不回,脚步匆匆,目光坚定,一往无前。非常时期,怎可有儿女情长之态?
顾琼枝望着小少年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状师报酬一共八两银子,还没有给他呢。
整个南京城并不是规规整整的方形,大体上可分为三个部分。
东部一片就是建国初期留下的老皇城,而其余地方则分成了两个县,南边是江宁县,北边就是上元县。
留守右卫徐指挥府邸在上元县三元巷,到了门前,秦差役叫门,并对门子说明来意。
不多时,就见到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从旁门里匆匆出来,生得白白净净,穿着发饰都整整齐齐,正是秦德威得亲妈周氏。
她面上还带着惊喜神色“你们怎的突然来了?”
因为她这个儿子秦德威,内心一直很抵触母亲的仆役身份,从不愿意往这边来,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找过来了。
秦差役就对大嫂说起了当前状况,秦德威在旁边看着。自穿越以来,只在刚醒时与母亲匆匆见过一面,现在还是陌生的很。
周氏听完就忍不住抱怨说“我早说过,衙门里太凶险,你们不肯听。”
秦差役也很无奈,“只要小心行事,断然没有什么问题,谁能想到那县丞发了疯,完全不合规矩。”
周氏没再说什么,这事儿也许是因祸得福。若非如此,儿子怎么肯离开叔父家投奔自己?
依依不舍的把大侄子扔给了周氏,秦差役又匆匆回去了,后面他还要想法子平息事情,早点把大侄子接回来。
看着儿子,周氏想了想说“府里不能随便留外人,特别还是男人,我先带你去见见主母。”
周氏是徐指挥家三公子小时候的奶妈,现在是内宅管事娘子,还是有点地位。
她领着儿子进了府,然后从东夹道一直走到东北角的小庭院,十二岁少年又不是成年男性,顾忌相对小些。
此时在小庭院里摆着些花圃,当中有个约莫四五十的妇人,正坐在藤椅上消闲,旁边又有两个婢女侍候着。
那妇人正无聊,看到周氏又看到秦德威,开口笑道“周大娘从哪找来的俊俏小哥儿?”
周氏陪着笑说“老主母说笑了,这是我在外面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领来让老主母看看。”
徐夫人大笑道“让我看他作甚,我又没女儿!”
随即又正色道“你的心思我也清楚,但咱们这样中等人家,委实用不了多少下人,实在无法增添人口了。”
秦德威在这个场合毫无发言权,听到这里忍不住心里卧槽了一声。他想起来了,亲妈一直有送自己当大户家奴的想法!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投奔亲妈是不是羊入虎口?会不会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我怎会让老主母为难,今日并不是这个事情。我这儿子最近在外头闯了祸,所以想投奔我来躲几天,望老主母暂且收留。”
徐夫人不以为意的说“我记得外头东跨院那里,杂物屋里有张旧床,先去那里睡着。”
“多谢老主母恩典。”周氏拉着秦德威一起谢道。
徐夫人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告辞了出来,周氏又领着秦德威往外面走。外东跨院挨着着大门里面,但并不与内宅相通,收留秦德威倒也合适。
秦德威边走边说“母亲!我并不想做这个家奴仆役,你不要替我寻思了!”
周氏完全听不进去“说什么傻话!在大户人家里当奴才只是听着不好听,论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
如果这里没机会,我再委托老主母问问别家,他们徐家是出了国公的大家族,除了嫡系还有好多恩荫世官呢!”
秦德威很无语,不会真是羊入虎口了吧?他心里很害怕,万一哪天一睁眼,就已经被亲妈卖掉了,那哭都没地方哭。
赶紧用最坚定的口气说“我绝对不会去做家奴,甚至还想让母亲赎身出来!将来如果我要考科举,母亲这身份也不行,趁早想法子脱奴籍为好!”
周氏很生气,一记亲妈铁掌带着风声拍了过去。
这次秦德威移形换位,轻巧的闪开了。
掌法落空的周氏怅然若失,儿子终究还是长大了,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趁着儿子还不大懂事时,就寻摸个好主人家,把他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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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一章 羊入虎口(下)
外东跨院位于徐指挥家宅院最东南,这个偏僻角落里胡乱盖了几间屋子,一半给下人们住,一半用来搁置杂物。
周氏领着秦德威进了朝北的一间屋,只见里面灰尘密布,乱七八糟的摆着很多物品。临着窗户底下,扔了张废弃的木塌。
秦德威看得直皱眉头,但又想起自己的逃难身份,没得选。
也不知道叔父回去后,怎么处理事情,那董捕头会如何反应。
周氏只帮着儿子把木塌擦干净,然后拍拍手说“从今起,你就暂且在这里住着,等我去找床被子来。”
秦德威视线扫过其余地方,依旧灰尘密布,太脏乱了,看着难以忍受,不由得向亲妈发出了求助的眼神。
周氏敦敦教诲说“那些你自己慢慢打扫,就当是练习!以后找了主人家,少不得要手脚勤快,常做这种洒扫之事,从现在开始练练也不错!”
秦德威低头看了看尚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无言以对,只能感慨一声真亲妈!
不是亲妈,谁能帮你想的这么细?
周氏要操持家务事,不可能一直陪着儿子,转身就要回内宅去,秦德威先将母亲送到跨院门口。
忽见从府第大门外面进来两人,乃是一男一女,岁数都不大。
男的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没自己英俊,箭袖长衣,上好绸缎制成,明显是府中公子。
女的约莫大上两岁,拎着个布包,姿容秀丽,跟随在男子身后半步,应该是婢女。
“三哥儿!”周氏对着小公子打了个招呼。
那小公子过来对周氏行了个礼道“大娘怎得在这里?”
一听这互相称呼,秦德威就明白,此人肯定就是那便宜奶兄弟,徐指挥家的三公子徐世安。当初母亲进徐府当奶妈,就是给他当的。
说起奶兄弟这个词,秦德威不禁思维飘散。
稍微了解历史的都知道,在嘉靖朝最有名的一对奶兄弟,就是锦衣卫大都督陆柄和名字不能说的皇帝了。
看看别人家的奶兄弟,再看看自己的奶兄弟,人和人真不能比,秦德威感慨一声。
奶兄弟两人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关系还生疏的很,又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所以也没多少话可说。
最终三公子徐世安对秦德威稍微表达了下友善,然后告辞回了内宅去。秀丽婢女拎着包亦步亦趋,只是深深看了秦德威几眼。
秦德威不以为意,就他这长相,吸引别人看几眼太正常了。
周氏解释了一句“三哥儿每日里要去族学上课,柳月姑娘是一直跟着他的。”
秦德威心里嘀咕了道,不是说大户人家为了保证公子哥身体健康,都不允许漂亮婢女贴身伺候少年公子吗?
再说居然上学用婢女陪伴而不是书童,不愧是武家人,不拘礼法。
晚上秦德威吃完母亲送来的饭菜后,躺着失眠了,他在思考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想改造一个人,要先从思想开始,应该如何扭转母亲的想法和观念?
不然母上大人总是惦记着卖自己,就像悬在自己头上的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忽然有人敲了敲窗户,然后就听到个软糯的声音“秦家小哥儿在吗?”
秦德威愣了愣,这大晚上的,是谁来找自己?还是个女的?
他从木塌上翻起身,打开了屋门,借着月光就看到外面站着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到过的,徐家三公子身边那位秀丽婢女,似乎叫柳月的。
美貌丫鬟单独夜访,这个剧情很熟!秦德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期待着些什么。
只见这婢女进屋后道了个万福,说明来意“奴家柳月,奉了三爷的命令,来给小哥儿送些点心。”
好了,不用期待什么了,原来只是奶兄弟聊表心意送东西,秦德威点点头说“多谢三爷!”
秦德威伸出手,正要接过来时,突然柳月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手中食盒直接掉在地上。
然后又见这小婢女迅速把胸襟扯开,露出一点点白色,然后又用手紧紧捂住,衣衫凌乱、神态惊恐的看着秦德威。
秦德威还在伸着手,目瞪口呆你也上过水木大学美术学院?
前面提到过,东跨院里有一半房屋还住着其它下人,听到尖叫声,登时就有两人出来看情况。
柳月退到屋门口,对着秦德威吼道“你不要过来!”
那两人看到这一幕,登时就怒了,大喝一声“哪来的无礼小子,胆敢侮辱柳月姑娘!”
秦德威收回了手,继续目瞪口呆这又什么情况?
柳月凄惶中又带着几许善良,对着那两人劝道“哥哥们千万不要动手,他是周大娘的儿子,别为奴家伤了和气。”
秦德威倒吸一口冷气,还在目瞪口呆好纯的绿茶!
听到是周大娘的儿子,那两人也就不便动手了,其中一人转身就往后宅去报信。
没多久,周氏先跑了过来,目光在秦德威与柳月之间来回扫了几遍,脸色阴晴不定。
柳月好似怕周氏生气,仿佛是劝说道“都是奴家的错,周大娘不要责怪小哥儿,免得母子生怨。”
秦德威瞅着母亲,很无辜的摊了摊手。
涉及到自己儿子,周氏也无法处理,为避嫌连问都不敢问,只能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徐夫人在两个婢女陪同下,走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一个晚上也不得安宁!”徐夫人皱着眉头问。
柳月姑娘噗通跪倒,伏在徐夫人身前,捏着哭腔道“是奴婢不好,惊动了老主母!
秦家小哥儿只是一时糊涂,也怪奴婢不懂事,不该明喊了出来,不然何至于惊动老主母!”
徐夫人咂咂嘴,这些小人们真是不教人省心!
柳月是丈夫跟班长随的女儿,秦德威是自己心腹管事周大娘的儿子,也不知闹个什么!
“看你的好儿子!”徐夫人忍不住对周氏抱怨道。
柳月又向前膝行一步,苦苦哀求道“都是自家人,恳请老主母不要责罚秦家小哥儿,免得失了和睦,奴婢本意也并非一定要如此。”
周氏见秦德威到现在还是一言不发,任由那小贱婢作妖作怪,心想这儿子是不是傻的?
实在忍不住,就对着秦德威喝道“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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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二章 此子恐怖如斯!
其实秦德威并不是发呆,他只是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个叫柳月的婢女到底是什么动机?或者是谁指使她来闹这么一出的?
听到母亲喝问自己,秦德威暂时放下疑问,挠挠头,神色茫然“刚才我正要歇下,然后这个姐姐就敲窗户,要我开门。”
柳月适时插嘴补充了一句“三爷让奴婢去送东西的,呜呜呜。”
秦德威没管她,继续说“然后她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儿。”
柳月又插嘴“奴家怕他新来不习惯,多说了几句安慰话,呜呜呜。”
“这个姐姐说什么胸中有沟壑,问我想不想看。还说什么芳草萋萋啊幽谷溪流啊,又问我要不要探一探”
秦德威语气很淡定,用的是最一本正经的态度,就好像说着今天外面菜价几文钱一样的寻常话。
所以东跨院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众人被秦德威这“童言无忌”雷得里焦外嫩。
这些词句本来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甚至还是诗词里常用的,怎么在秦德威这个语境下,如此猥琐?
别人都尴尬死了,单纯质朴的少年秦德威仍然跟没事人一样,反正他现在的人设是不懂这些话。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正准备再哭一场的柳月姑娘也愣住了,感觉有点不对劲。
随便是谁,遇到这种状况,难道不该是急于否认吗?这姓秦得小子怎么还顺着编上了?
“这话到底是什么,我真听不懂的只是学着说了一遍。”秦德威很傻很天真的说。
学着?周氏突然有所感悟,立刻又指着柳月说“老主母天大的恩典,让你伴随三哥儿去族学读书,你就跟着学了这种词句?”
柳月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否认“天大冤枉,奴家没有!”
秦德威对柳月弯腰作揖。道歉说“实在对不住了,在下不该说出来的,刚才一直也不想说。但是母亲有问,不得不答了。”
但众人依旧恍然大悟,看秦家小哥儿毛都没长齐的样子,又是底层出身,哪能编出这种文人荤话,肯定是现学现卖的。
那他又是从哪学的?他刚才只接触过柳月吧?
至于柳月,她天天陪着三爷去族学读书,肯定有机会学这些文人荤话。再说少女比少年发育更早,成熟的也更早,懂得荤话也很正常!
那么柳月跑到秦德威房间里说这些荤话,不叫勾引还是什么?
所以刚才的真相可以脑补完毕了,八成是柳月跑过去勾引秦家小哥儿,等秦小哥儿把持不住后,又故意喊叫引来众人。
柳月万万没想到,转眼之间形势变成了这样,姓秦的一个堂堂男儿,演戏演得比自己还狠!
三言两语说来说去,自己反倒成了一个讲荤话勾引男人的浪荡货色!
又被一干人等用暧昧的目光扫视,简直羞愤交加,假哭变成了真哭,趴在地上嚎啕起来。
这时候,三公子徐世安也跑了过来,刚才柳月久久不归,他就找过来看看情况。
徐夫人轰散了所有热闹的闲人,只将秦德威母子,以及徐世安、柳月等人带到前堂。
“说!怎么回事!”徐夫人质问柳月。
柳月跪在地上,哭着叫道“老主母明察,奴婢是冤枉的!”
秦德威上前一步,很害羞的说“老夫人在上,其实我也对这位姐姐多有唐突老夫人不要太过于怪罪她。”
情势不知不觉反了过来,刚才柳月为秦德威“求情”,现在换成秦德威为柳月“求情”。
对于细节,心累的徐夫人已经不想问了,也不在意了,无非都是底层互害。但基本可以判断,柳月大概是主动的一方。
她现在只关心动机,再次喝问道“没用的话不用讲了,你就如实招来,为什么要胡闹?”
跪在地上的柳月已经崩溃了,伏地哭诉道“奴婢还想与三爷一起去上族学!”
秦德威莫名其妙,你柳月还想陪着三公子去上族学,跟我秦德威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又听到柳月说“奴婢听说,周大娘已经暗中使力,甚至还对主母吹风,要拿她儿子换掉奴婢!”
原来根子出在这!秦德威极其无语,看向自己的好亲妈,不吹不黑,您老人家可真是个深沉人物。
你儿子这一身本事,还没去衙斗、朝斗、宫斗试试水,先被您老人家卷进了低水平宅斗!
徐夫人对柳月斥道“空穴来风,没影儿的事情,你瞎想什么!我知道你喜欢读书,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周氏迅速帮腔说“又不是不让你伺候三爷了,以后不用出门,专心留在家里照顾三爷起居,这样也不行么!”
秦德威发现了新状况,有点意思,看来这个柳月本身似乎也是想读书的人,并不是为了能多点伺候三公子的机会。
徐夫人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柳月是家生家养的,比秦德威这个外人还是更亲近些。但秦德威又是心腹周大娘的儿子,也不好直接驳了周大娘的面子。
于是她对徐世安问道“我儿你自己说,你想要谁陪你读书?”
听到这句问话,柳月登时也不哭了,满怀期待的望着小三爷。
想想就知道,只要是个真正男人,当然是愿意找个漂亮可爱的婢女做陪伴了。所以徐夫人这句话,明摆着就是送分题!
秦德威也能看出徐夫人的心思,但并不以为意。无所谓,爱谁谁,本来他也没兴趣当别人的陪读。
上辈子看红楼们时,被贾宝玉和陪读秦钟的事儿恶心的不轻,主要是秦钟也姓秦,所以对当陪读有心理阴影。
徐世安先是看了看秦德威,又去看了看柳月,最后目光又回到秦德威身上,口中对徐夫人答道“儿子想了想,还是请秦家兄弟陪读为佳。”
卧了个槽!秦德威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奶兄弟。
放着美丽的小姐姐不选,你心理有毛病吧?你也是十二岁,青春期到了,也应该开窍了啊!
比秦德威更震惊的是柳月,她万万没想到,在三爷眼里,她的魅力居然还不如一个小男人!
又一次输给了秦德威!在比拼女性特长的场景里,今晚竟然连续两次输给了这个男人!
此子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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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不正经的先生
秦德威今天过得有点累,白天折腾,晚上也折腾。再回到榻上,倒头就睡着了,完全不认床。
次日早晨,还没等睡够睁眼,周氏就闯了进来,强行把秦德威拍醒并拉起来。
睡眼朦胧中,秦德威手里多了一个布包,就是昨天看到柳月拎着的那个布包。
“别发懒了,今天陪着三哥儿读书去!”周氏兴冲冲的说“帮着拿好东西!”
秦德威不满的嘟哝说“我又不是徐家下人,给他拎包作甚?”
“徐家让你白吃白住着,你出点力气怎么了?这难道不是礼数?”周氏驳得秦德威哑口无言,他只能把布包接过来拿着。
至少也不算是坏事吧,秦德威自我安慰,能蹭蹭徐家族学也不错,自己本来不就是想要读书的吗。
不花钱,白跟着上课,挺好!
拎着包站在大门里,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便宜奶兄弟从二门后面晃晃悠悠得出来。
两人彼此问候一声,一起出了大门。
走在路上,秦德威忍不住就问“你为何不让柳月姑娘继续陪读?”
徐世安很实在的回答“就算是山珍海味,从早到晚的让你吃,你腻不腻?”
秦德威无语,但这确实是大户公子哥的正常心态,美丽婢女也只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腻了就先放下。
又跟着走了一段,秦德威感觉不对劲“族学有这么远?我听说也不在这个方向。”
徐世安回答说“我们先去鸽子桥吃碗馄饨!那边有家特别鲜美,去晚了就卖没了!”
秦德威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去了,反正他没钱,不怕。
直到这时候,秦德威才记起来,自己似乎还有八两银子的账没收
等吃完馄饨又赶到族学,早晨都快变成上午了。
此时族学先生还未开讲,就坐在学堂门口看书,手边还放着戒尺,显然是准备堵住迟到的学生。
秦德威有点惴惴不安,听说有些公子少爷在学堂里犯了错,都是陪读的代替挨打。这徐世安指定自己陪读,不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两人走到学堂门口,这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族学先生抬起头,一边拿起戒尺,一边正要说什么。
徐世安却抢先开口道“禀报曾先生,今日我换了陪读!”随即又指着秦德威说“此乃我家周大娘的儿子!”
曾先生听到徐世安的介绍,看了几眼秦德威,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戒尺。
徐世安抓着还在熟悉陌生环境的秦德威,穿过曾先生这道关卡,快速闪进学堂,
路过曾先生身边时,秦德威不经意瞥见曾先生手里那书的封面,上面赫然四个大字书名——武经总要。
秦德威心神好一阵恍惚,这是一家正经族学吗?教书先生居然在看军事著作,别是武学学堂吧?
忍不住又问徐世安“你们徐家族学到底学什么?”
徐世安对这个问题很诧异,还是回答说“学堂还能学什么?无非四书五经那些。”
秦德威指了指门口说“那曾先生为何看武经?”
徐世安笑道“那只是曾先生的个人喜好,他还经常去隔壁那条街的京卫武学切磋呢!”
秦德威对这种行为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说这个教书先生太不正经了。
正说着话,门口方向突然传来惨叫,秦德威转头看去,原来后面还有迟到的,正被曾先生按着暴打。
“为什么刚才不打我们?”秦德威有一个发自内心的疑惑,已经产生了半天了。
徐世安脸上露出极其暧昧的神色,只“嘿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秦德威不满地说“你再卖关子,我就去直接问曾先生了。”
徐世安连忙凑过头来,神秘兮兮的低声道“曾先生喜欢周大娘,已经好几年了。”
你连这种男女之事都知道?秦德威斜了便宜奶兄弟一眼,看来你也不是没开窍的傻小子啊,昨天真是担心了半天。
等等,说的是周大娘?秦德威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周大娘不就是自己的亲妈吗!
秦德威猛然惊悚,看向还在门口打人的曾先生,果然不是个正经教书先生!
“他怎么认识的?”秦德威很艰难的问出这个问题。
徐世安感觉秦德威的反应很有趣,继续知无不言“前几年我岁数还小时,都是周大娘带着我来族学上课,所以和曾先生就认识熟悉了,只是周大娘看不上他。”
秦德威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紧接着又问“这曾先生又是个什么情况?”
徐世安一边欣赏秦德威扭曲的表情,一边乐呵呵的回答“曾先生不是咱们本地人,是从扬州那边过来的一个穷苦秀才。
也没有别的生计,在我们这族学当个教书先生,混几口饭吃。听说有族里长辈很欣赏他,所以位置倒也稳当。”
虽然秦德威很渴望得到功名,秀才是他梦寐以求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自称小学生。
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南京这样的“京城”,一个无钱无势的普通秀才真的算不了什么。
世官多如狗,乌纱满街走,冠带遍地有这话用来形容南京城一点都不过分。
就像徐夫人昨天所说的,徐指挥家这样的管差卫指挥,也才敢说自己是个中等人家。
想起自己亲妈的性格,又看看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穷秀才,确实有可能是看不上眼
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看着奶兄弟那捉狭的笑容,秦德威又深深的感到,自己可能被利用了。“你让我来当陪读,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能帮你少点皮肉之苦?”
徐世安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你说天天闷在学堂有什么意思,不迟到旷学还有什么乐趣。今早测试了一次,果然曾先生对你另眼相待,那以后”
秦德威突然想到,或许也可以利用曾先生帮自己一个忙?
他昨晚就想到了一个法子,应该展现出“天才”之处,然后让母亲知道。
这样母亲就会正视自己的读书上进问题,而不是满脑门的如何卖儿子心思。
但这法子需要有合适的人打配合,曾先生应该就是一个不错的工具人,他肯定不会拒绝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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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四章 阶层差异
南京徐家自开国功臣徐达始,到本代国公已历经七代,也算枝繁叶茂,家族人口众多。不但有嫡系国公,还恩荫了很多指挥、千户、百户等世官。
徐家族学主要赞助人就是本代魏国公徐鹏举,只要是徐家世官直系子弟皆可入学。
族学里学堂主要有两间,一间是十岁以下启蒙的,另一间就是秦德威今天进来的这间,以十岁以上的为主,开始学四书。
岁数再大些的,那就该去隔壁街道京卫武学进修了,肄业后才有继承家业资格,这是朝廷规定。
至于那些没有勋官继承权的,比如老三徐世安这样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有的人尚能维持体面,有的人就一代不如一代,沦为平民。
所以说,就算是贵为天下第一异姓勋贵,魏国公也有很多穷亲戚。
秦德威第一次来这里,不免就问来问去,有时问族学情况,有时问曾先生个人状况。
在这世道,奶兄弟也是一种先天特殊亲密关系,徐世安在秦德威面前没什么架子,基本上有问必答。
其他也有人好奇,徐世安身边美貌婢女为何换成了英俊小哥儿?跑过来打探闲聊的不少。
秦德威正与徐世安说着话,瞥见外面又出现了两人,而且又是一男一女组合。看面相,男的十二三岁模样,女的大约十四五岁,身量都很高。
秦德威其实在同龄人里也不算矮了,总体来说中等偏上,但竟然比这进来的少男还要低半头,更不要说与他旁边那位发育接近成熟的少女相比了。
而且这位身材尤其很成熟秦德威看得有点挪不开眼,只见前面圆滚滚后面圆鼓鼓,恨不得从衣服里弹出来,整个人端的是又高又翘。
又有一条窄窄红丝带束在腰间,勾勒出前后两道完美线条。
秦德威冷静的做出判断,看来这成熟少女家境也很贫困,袄裙都已经很窄小了却没有新的换,于是就穿出这种效果。
这两人对曾先生行礼打问候,然后走了进来。
秦德威立刻很不满的对徐世安问道“为何他们也没有被责打?难带曾先生还是个花心的?”
徐世安冒着酸气,很大声的回答说“切!谁让人家是优等生,只要他迟到了,那一定就是昨晚看书太晚,住处距离又远的原因。”
资深做题家秦博士立场很坚定的鄙视三爷,你学渣没人权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还有脸去讨厌好学生,心里没点数?
但凡在正经一点的、还求上进的学校,这种阶层差异天公地道!
成熟少女只是不屑的扫了徐世安一眼,但那优等生少年却走过来,很认真的说
“此地乃国公资助学堂,既然你们早到,理当安心静气温习功课,方不负国公厚望,何故闲谈喧闹,毫无读书体面?”
看学渣被优等生说教,上辈子一世好学生的秦德威心头直乐,笑嘻嘻的连连点头,对着徐世安挤眉弄眼。
随后那少年却又对秦德威正色道“看你该是陪读之人,应当尽心规劝,辅导课业,最差也该帮忙铺纸研墨,为何只顾玩耍说笑?谄而媚上岂是陪读本分?”
秦德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而另一位奶兄弟的笑容却突然开始变态,发出低沉的“嘿嘿嘿”声音。
等优等生少年说教完毕并离开,徐世安得意的指了指布包“没听人家怎么教训你的?干活吧!”
秦德威很忧伤,梦醒了。好学生身份都是上辈子的记忆了,今生今世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个陪读而已。
看了看那优等生少年身上,是跟自己差不多料子的粗布衣服,又看了看奶兄弟身上,是上好的缎子。
这也是明显的阶层差异啊,秦德威阴险的说“平白被说教一通,你不气吗?你不去报复吗?你不做点儿符合你身份的事情?”
徐世安翻了翻白眼,万分无奈的说“人家辈分高,是叔叔辈的!咱还能怎么办?再说是北边来的客人,哪有主人打客人的道理。”
秦德威连忙就问“这到底什么情况?看他穿着也不像是世家子弟,为何能进族学读书?”
“你想问那个女子就直说。”徐世安冷不丁的就跑题了。
秦德威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眼睛忍不住又瞥了过去,此时那成熟少女背对着自己,正微微弯腰帮优等生少年研墨,后面圆形弧线更丰盈了让秦德威好一阵眼花。
他就纳闷了,那位优等生少年面对这样的魔鬼,还能静得下心读书?这得是多么大的定力,不是大贤就是大奸!
对了,这魔鬼长的什么样子来着?一直没顾得上仔细看脸模模糊糊印象里应该不差?
徐世安拍了拍秦德威肩膀,又强行将秦德威脑袋扳了回来,警告说“看看就好,不要去招惹她,你招惹不起!”
“你想多了,咱也不是那样的人!”秦德威更坚决的否认,“不过你连情况都不说,让我糊里糊涂的,怎么就招惹不起了?”
徐世安看着走上讲台的曾先生,悠悠的说“昨日有《梁惠王上》的记诵课业,我没有背下来你能若帮我过关,我就告诉你。”
秦德威无语,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阶层差异。
当初他的前身为什么会被赶出官办社学?因为年满十二,又不能背诵四书全文。
官办社学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教育资源极其有限,只有最有天赋的一小小小撮人才能继续进读。
前身只是中上之资,天赋未能达到顶端而已,就被迫退学。他虽然背诵不了四书全文,但其实也能背个大部分了。
而这位奶兄弟徐世安,连《孟子》开篇的《梁惠王上》都背不下来,还能堂而皇之地在族学混着。
这不是阶级差异又是什么
“行!我尽力帮你!”秦德威只能答应,当人伴读,替人消灾。
就是隐隐有点头疼,这奶兄弟看来是个大学渣,以后还指不定有多少破事需要自己来“消灾”。
徐世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婢女换成了大兄弟,如果不能用,图什么?
主要是昨晚秦德威的机智表现深深地打动了他,这一定是个完美的狗头军师,不,那叫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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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惹不起惹不起
由于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徐世安决定拿出一点诚意,先货后款。
趁着曾先生还没检查到自己,徐世安对秦德威介绍说“那两人乃是一对亲姐弟”
“哦哦”秦德威瞬间秒懂,恍然大悟。
徐世安诧异得看了眼秦德威——我就只说了一句话,你哦哦个什么鬼?
秦德威当然有所感悟了,难怪优等生少年面对魔鬼诱惑,能够做到毫不动心,原来并非大贤也非大奸,就是个正常人而已。
不过,这当亲姐姐的人,怎么像个陪读侍女似的,让他误会了半天?
“姐姐叫徐妙璇,弟弟叫徐妙璟,都是京师那边的族人。”徐世安继续说。
徐家是著名的一门两公爵,天下独一无二。太祖皇帝封了魏国公,至今常驻南京,算是本家;太宗皇帝时封了另一支为定国公,定居于北边京师。
两支分别开枝散叶,各有世系。徐世安的意思就是说,这姐弟二人就是京师定国公那边的徐家亲戚。
“这姐弟的父亲原本是侍卫亲军的世官指挥,而且并非带俸寄禄,也是实职管差的那种。”
听到这里,秦德威下意识又去看了眼那姐弟俩,真不像高级世官子弟啊。
果然徐世安的介绍又有下文“但是在六年前,他们父亲被罢官抄家,然后忧愤而死。
从此家道一下子就败了,然后姐弟两人在京师不好容身,就南下来投奔这边同族。”
秦德威忍不住问道“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好在京师容身,以至于跑到南京来?再说京师还有定国公徐家,不能照拂同族么?”
徐世安表示,这事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反正家里面是不让议论的。
“哦哦”秦德威立刻又秒懂,作恍然大悟状。
徐世安疑惑,你又懂?你真懂?连我都不懂,你怎么就懂了?
秦德威当然懂了!六年前是嘉靖三年,还能有什么事这么敏感?稍微熟悉历史的就知道,那不就是左顺门事件吗!
简单说,嘉靖初年最大的政治问题就是大礼议,暂时不需要理解大礼议的含义,只需要知道大礼议造成了君臣关系的严重撕裂和对立!
而左顺门事件就是大礼议的最,二百多大臣堵着左顺门哭谏。
最终惹得嘉靖皇帝大动肝火,打了一百八十多人廷杖,还降职发配了一批。公认的当世第一才子杨慎就是因为带头哭门,被永久发配云南。
网文里被抄烂的“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句话,就是杨大才子那时候说的。
秦德威穿越晚了,赶不上趟,已经抄不了这句话了。
想到这里,秦德威忍不住又去看那对姐弟,他们的父亲可真是个猛将兄,肯定是在左顺门事件里不知干了什么,被天子含怒罢官。
你一个武官世家,又不是文官读书人,也不知瞎掺乎什么。
而左顺门事件在天子心目里,大约也是和谐词一样的存在,难怪这姐弟两人在京师不好容身。
或许是秦德威频频朝着姐弟两人张望,终于引起了感应,成熟少女徐妙璇也回头与秦德威对视了一眼。
但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羞涩,只有冷漠和不屑。
对此秦德威很不服气,就问便宜奶兄弟“那你说我招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不也是平民百姓身份吗!就因为他们辈分比你高?”
“那位徐妙璇可是个狠角色!”徐世安回答说“她发过誓,谁能帮弟弟徐妙璟恢复家业,就给谁当牛做马!除此之外,宁可一辈子不嫁人!”
秦德威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个资深扶弟魔!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招惹不起,不管别人服不服,秦德威绝对服气了。
世家大族,果然内幕重重八卦众多!
这时候,曾先生突然又站在前面讲话了“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也深以为,读书也不能只读死书。
如今正是三月阳春,按着你们金陵人游河习俗,都要去上船游秦淮河。前日又听闻东园重修完毕,主人家徐锦衣半月后打算以画舫游秦淮,然后水路入东园揽胜。”
有人问道“敢问先生,这与我等何干?”
有一说一,东园主人、世袭锦衣卫指挥徐天赐是真正的豪富大公子,南京徐家仅次于国公的出众人物,和学堂里这些十二三岁苦逼少年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曾先生微微一笑“听说到场都是金陵俊秀人物,我向徐锦衣求了两个名额给本学堂,算是照顾族人。”
学堂里登时议论纷纷,如果只有一个名额,那希望真不大,按照课业成绩多半是优等生徐妙璟的。
但如果有两个名额,那机会就来了,论起课业,大家谁也不比谁更渣!
只有两个人无动于衷,一个就是优等生徐妙璟本人,另一个就是秦德威。
成熟少女徐妙璇看弟弟不以为意,知道弟弟还不懂其中门道,连忙低声道“机会难得,你必须去!”
徐妙璟诧异道“只不过是游玩而已,谁去不一样吗?”
徐妙璇说“不,对他们这些废物而言,只是游玩,但你不一样!你是立志于功名进取的人,跟他们这些混吃等死的不一样!
东园主人交游广阔,与南京文人士大夫们交情很多,若能结识徐天赐,并打入本地士林,对你非常有用!
将来若想在功名之路上有所成就,这都有可能是你的助力,至少在秀才、举人两关上,你都不会离开南京!”
徐妙璟很苦恼的说“我也不擅长吟诗作词,在那样的场合都是厉害人物,我根本无法出彩。”
徐妙璇叹口气,为了弟弟真是操碎了心,“还有我呢,到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徐世安也在对秦德威问“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如果我能去了,自然也能带着你开开眼,最近城里都在谈论那园子!”
秦德威百无聊赖的回应说“里头也就那样吧。”
前几天刚开园时就去过了,确实是不错的园子,但也没兴趣又去观光啊。
徐世安很向往的说“东园这位叔爷,办事都是大手笔,必定还有不少行院美人名姬到场!”
秦德威百无聊赖的回应说“美人也就那样吧。”
想想上次那个什么名花榜美人,除了手摸起来又软又滑,人真是傻傻呆呆的。
徐世安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都见识过似的!”
秦德威点点头“确实见识过。”
徐世安愕然,拱拱手道“论起吹牛,是在下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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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与你何干?
曾先生挨个检查课业,而且速度很快,因为大部分人都背不了几句世官子弟,都琢磨着继承家业,哪有爱读书想科举的?
偶尔有能背几段的,就勉励几句,不强求背全了。连几段都背不下来的,就只能戒尺侍候了
所以没多久就快到徐世安这里了,但徐世安并不慌张,正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考验的是宰相的能力。
他已经将大政托付给新伴读了,说定了蒙混过关,就是蒙混过关。
轮到优等生徐妙璟的时候,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很流利的一口气就背完了。
全学堂就这么一个有点读书种子模样的人,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曾先生当然必须大加夸奖
“甚好!看来你最近还是很用功,其实我本意是这五日内能背完就可以了。”
徐妙璟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夸奖。
但姐姐徐妙璇开口帮着说“为了背诵课业,我这小弟不知有多辛苦,昨晚他发下誓愿,不背完不睡觉,一直熬到了四更天。”
满堂哗然,大家都是学渣,怎么只有你这么秀?
曾先生也不禁动容,击节赞叹道“读书就该以勤奋为先!如此刻苦,必成大器!”
徐妙璇仿佛陷入了狂热的自我感动,也顺着曾先生的话说“老师教诲的对!我弟弟最近听到一首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他对此深有感触,也学着写了一首”
秦德威慢慢张开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同时还连带着发出深沉而悠长的声音,传到了学堂每一个角落。
确实太困了,早晨还没睡够就被亲妈强行叫了起来,现在又到了一个重新犯困的节点上。
顿时学堂里众人下意识都将视线挪了过来,哪位壮士如此胆大,竟然在课堂上发出这种直击灵魂的响声?
这里面还包括了曾先生的严厉目光,不停的在秦德威以及旁边徐世安的身上来回扫视。
他非常有理由怀疑,这是不法分子刻意在课堂上捣乱。
被波及的徐世安一脸懵,让你秦德威想法子帮着蒙混过关,你就是如此对待别人信任的?
秦德威施施然朝着曾先生,躬身道“抱歉,昨晚我家三公子太勤奋了,一直读书到五更天。我这个伴读只好陪着一起,所以实在太困了。”
徐世安继续一脸懵逼,你说的人是我?
学堂里众人齐齐无语,刚才徐妙璇吹水说徐妙璟读书到四更天,你就来个五更天,要不要这么刻意?
曾先生苦笑几声,周姐姐怎么会有这样没谱的儿子?是不是从小缺少父爱的原因?这可怎么管教?
当即就有人大笑道“这真真是最好笑的话了,就老三那德行,还能读书五更天?笑得我牙都要掉了!”
秦德威很淡定的回答说“这有什么不能信的?连我这个小小伴读跟着一起耗到五更,都把《梁惠王》背了下来!”
随后秦德威张口就来,同样背诵了一遍。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在学渣遍地的徐家族学里,就显得凤毛麟角了
众人大惊,这个新人有东西!
曾先生也十分诧异,习惯性的勉励说“读书勤奋固然为佳,但也当养好身体,不可竭泽而渔,太过辛苦”
“读书怎么能叫辛苦?”秦德威睁大了眼睛,反驳说“我家三公子说过,读书应该是快乐的,愉悦的,越读越有精神的,读着书时,连呼吸之气都是香甜的,哪能叫苦呢?”
曾先生不以为忤,哈哈大笑一声道“也是妙论!”
徐世安仍在一脸懵逼,这话是我说的吗?
众人心里一起大骂,徐老三要是能说出这种话,他们就敢把手里的书吃下去!
秦德威没管别人怎么想“所以刚才有人提起了三更灯火五更鸡那首诗,我家三公子就很不喜欢这首!”
有人提起?已经被曾先生和学堂众人暂时遗忘的徐妙璇死死盯着秦德威,什么叫有人提起?连名字都不配有吗?
“这首诗把读书写的太苦了,完全没有乐趣,也缺乏向上的豪情大义!所以我家三公子也为读书写了一首诗”
众人心里一起大骂,要是徐老三能写出像样的诗来,他们就敢把面前这张桌子吃下去!
徐世安懵逼到底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了什么?
秦德威铿锵有力的朗声诵道“斗大黄金印,天高白玉堂!不因书万卷,哪得事君王!”
徐妙璇看了看自己帮弟弟写的诗,默默的撕掉了。
“好极!”曾先生不假思索的下意识叫好。
想想就理解了,一个喜欢看兵书的人,那内心深处肯定有建功立业大志向,当然更欣赏这样充满功名进取含义的诗词。
正所谓诗言志,周姐姐这个儿子,了不得!才十二岁就有如此功力,真乃天赋异禀!
看来把曾先生震住了,秦德威沾沾自喜。
十二岁小少年的天赋展示到此为止,等一会儿散了堂,再去找曾先生私底下聊聊,表明渴望读书的心愿。
然后请曾先生出面,向母亲说明自己多么天赋出众,劝母亲支持自己读书,计划完美!
曾先生回了讲台上,开始授课。
秦德威坐下,对徐世安说“幸不辱命,你看先生这就放过你了。”
徐世安心情有点复杂。所谓月明星稀,如果月亮太明亮,很多星星就看不见了,所以曾先生当然就遗忘了他
“你只顾自己装逼,却不曾管我!”徐世安很不平衡的说,装逼这个词还是跟秦德威学来的。
“三公子何出此言?怎可凭空污人清白?”秦德威诧异的反问“我每一段话都带上了你,说你读书到五更天,说你以读书为乐,还说你写了诗,我已经尽力帮你了。”
你还不如不说呢!徐世安想哭,“别人又不信!”
秦德威摊摊手,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说“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也管不了别人。”
散堂的时候,秦德威站起来,想要赶紧去找曾先生沟通,但是却有人拦在了面前。两大团在眼前晃晃悠悠的,秦德威不用抬头看脸就知道是谁。
“你为什么要刻意针对我们姐弟?”徐妙璇很气愤的问道。
秦德威很茫然,很迷惑,针对你们?有这事?说句不客气的话,在这个学堂里,根本没人有资格值得他刻意针对!
徐妙璇列举事实说“我们背功课,你也背功课,我们说读书辛苦你偏说读书快乐,我们写诗,你也写诗。还说不是刻意针对?”
秦德威恍然,很礼貌的答复说“那并不是刻意针对你们,我甚至都没在意前面发言的人是谁。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毁灭你,与你何干?”
徐妙璇愕然,只觉得自己尊严被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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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七章 该死的爱情
眼看曾先生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学堂门口,秦德威对徐世安说“请三公子稍等,我先去去就来,然后一起打道回府。”
徐世安此时已经陷入了深刻的人生迷思,只随口应了一声。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像是一个凑巧解开了恶魔封印的无知少年,或者是不经意将异次元邪能召唤到现世的菜鸡法师。
秦德威匆匆忙忙向前追,一边深情呼唤“先生请留步”,一边飞步冲出了族学大门。
听到这个声音,曾先生迅速转身,热情洋溢的问道“你找我有何事情?尽管说!”
秦德威诚恳的说“先生!我想读书!”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格式的话似乎跪在地上哭着说更有气氛。
曾先生大喜道“你若有此志气,那当然再好不过!以后你跟着徐世安来学堂,一样听课。
若再有疑难之处,尽可问我。笔墨纸砚都先用我的,反正都是他们徐家供我的,不用白不用。
对了,如果有必要,我晚上无事时,可以去找你授课。还有,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有不方便,可以来我这里住”
秦德威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话,曾先生一下子就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赶紧打断了曾先生,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虽有心,怎奈母亲不愿,当务之急是需要说服母亲。等曾先生得了空,还请”
曾先生转身就走“读书乃至大事,还用等什么,现在就去找令堂。”
秦德威连忙跟上,心里直犯嘀咕,这曾先生怎么似乎比自己还心急?
一路话多,曾先生嘘寒问暖,让不习惯与人亲近的秦德威很不适应。
眼看到了徐指挥家大门,秦德威没资格带人进去,只能拜托门子传个话,喊母亲出来说话。
大概周氏正在忙碌,等了好一会才从大门出来,狐疑的望着曾先生与秦德威。
曾先生上前一步,行个礼道“小生数日不见周姐姐,心里”
站在后面的秦德威猛烈咳嗽,被打断的曾先生苦笑着拍了拍脑袋,想起今天还有正事,差点就忘了。
“今天小生来见周姐姐,是为了威哥儿的事情来的。”
周氏似乎有点不领情的说“他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
曾先生就说“今日在学堂,小生发现威哥儿天赋惊人,文学优长,是个上好的读书种子。”
秦德威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的,就该这样说。
为什么要请曾先生来劝母亲,一来曾先生身份是族学老师,又是个秀才相公,说起读书方面问题当然有可信度。
二来就是曾先生肯定会吹自己,就算为了讨母亲欢心也得吹自己!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那又如何?”周氏的反应很冷淡,完全没有别人家母亲听到儿子被夸奖后,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
这让秦德威十分奇怪,难道母亲大人并不爱自己?
这不可能,想起母亲大人对自己的各种关心,虽然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但关心也绝对不是假的!
曾先生也有点搞不懂了,他作为一个老师,只要对学生进行称赞,家长没有不高兴的,哪有像周家姐姐这样冷淡的?
但他肩负着约定,还得继续说下去“所以我看威哥儿可以走读书这条路子,将来若有所成,不失为美谈也。”
周氏突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白净脸庞气的发红,怒道“好得很!你们一大一小,竟敢联手起来糊弄我!”
秦德威和曾先生一起惊愕不已,这又什么情况?
周氏数落着两人说“当初算命的还说过呢,威哥儿乃是文曲星下凡状元之命,现在又怎样?连社学都读不下去了。
你曾秀才的心思,我还能不懂么?说什么文学天赋,都是变着花样讨好我罢了!但这样的谄媚之言,对威哥儿没有半点好处的!”
“不,并非如此!”秦德威叫道。
周氏没理睬儿子,对曾先生很失望的说“我原本敬你曾秀才是个诚实君子,却不料,你也学会了这等花言巧语。”
“不!并非如此!”曾先生欲哭无泪的叫道。他当然有自己的小算盘,毕竟爱情是自私的。
首先,称赞秦德威能讨好意中人,何乐不为?其次,秦德威如果跟着自己读书,那以后可以更多接触周氏。
第三,如果秦德威将来要考试,那周氏就必须要脱离奴籍,那他就有机会得手。
正可谓是一举三得,所以曾秀才才如此积极的帮助秦德威。可是万万没想到,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问题出在哪里?
因为爱情又是充满猜疑的,周氏既然知道曾先生对自己有想法,那么曾先生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行动,都会用猜疑的目光去审视。
在这种“有罪推定”的审视下,曾先生的言行自然都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包括称赞自己儿子天赋,当然就不能相信了。
秦德威扼腕长叹,穿越以来,大多数真正接触过自己的人,都认识到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特殊少年,为什么只有亲妈对此视而不见?
曾先生垂头丧气,脚步沉重的离开了徐指挥家大门。秦德威爱莫能助,而且他也不可能主动提供帮助。
“你对曾先生到底怎么看?我觉得曾先生为人还不错。”秦德威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很好奇,母亲心里怎么看待曾先生的。
“很可惜,也只是人不错罢了。”周氏淡淡的说,又有点不甘“连名字都那么难听!”
这是个很中年的回答,而中年人的爱情,是基于现实主义的创作。大明一线大都市的爱情,不能没有米粮。
秦德威好奇的问“名字又怎么了?”
周氏轻轻叹口气答道“叫什么不好?偏偏叫险,你听听,险恶危险艰险,这是个好字么?”
秦德威诧异的想了下,居然还有人用险来取名?曾险?
不对!秦德威读了几遍这个名字,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同音字,曾铣?!
同时他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嘉靖二十七年,兵部侍郎、三边总制曾铣与首辅夏言一起被腰斩于西市,时年五十,天下闻而冤之。
关键是还有一句妻儿流放二千里
再想想从扬州来的曾秀才,又是喜好看兵书,似乎与曾大帅很对得上号了。
“你又发什么呆?”周氏见儿子突然一动不动。
幸亏现在只是嘉靖九年,秦德威回过神来,发自内心的说“母亲大人当真目光如炬,那个曾秀才确实有点险,我突然有点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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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一直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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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秦德威低头看着长长的影子,怅然若失,想不到今天“读书上进”计划就这样夭折了。
解决不了母亲的意愿,读书始终就存在障碍,考试想都别想。
他已经打听过了,明年是科举大三关里的乡试之年——当然这跟自己没关系,但明年也有小三关里的县试和府试,他还想去试试水。
科举这道路,同等水平下,年纪越小越受欢迎。尤其是在县试、府试、院试这不糊名的小三关考试里,主考官个人意愿胜过一切。
不要问,问就是潜规则。仔细想想就知道,你如果是考官,你愿意收前途远大的年轻人当学生,还是收不知能活几年的老学生?
但如果周氏不肯离开大户人家舒适区,不愿意独立自主讨生活,那秦德威参加考试就是不可能的!
参加考试都要写家状,若写个母为奴婢交上去,当场就要被打出来取消考试资格。
时不我待啊,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应该总能想到办法吧?
送走了曾先生后,秦德威扶着母亲一同往大门里面走,周氏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三哥儿呢?怎么不见人?”
秦德威“”
周氏皱起眉头“你为何不答话?”
秦德威艰难的回忆道“之前,我似乎让三爷在学堂里等我,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自己先回来了?”周氏大怒,高高挥起亲妈铁掌“你第一天当伴读,就这样子?你这是皮痒!”
秦德威抱头鼠窜,又朝大门外跑去。
周氏看着如此不懂事的儿子,忧愁的叹口气。
穷人孩子早当家,别人家孩子这个岁数时,都已经开始知道谋求生计了,比如当个学徒什么的。
而自家这儿子又懒惰又浮躁,还是这么的不着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往往就是这样的人。
性格决定命运,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悲剧,周氏暗暗决定,今晚必须再跟夫人说说。
就算不能在本家安置儿子,也要求夫人帮忙找个好人家,过两年再指配个婢女成亲,以后就安稳过日子吧。
同样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徐世安坐在族学的学堂里,面沉如水,不动如山。
族学老杂役缓缓走过来,劝道“安三爷,你也该走了!你留在这儿,学堂就没法子关门。”
“我不走!”徐世安固执的说。
倔强的安三爷被直接拎起来了,老杂役像是老鹰抓小鸡仔一样,一直把安三爷拎到了大门外才放下。
十年前还是正德朝时,宁王造反打到安庆。老杂役跟着徐家人出过兵,资历雄厚的很,安三爷面子还不够大。
给脸就是安三爷,不给脸就是徐老三!
就算被移动到了台阶上,徐世安也要坐着,天生骄傲,倔强到底。
秦德威从远方小跑过来,大呼小叫的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等走得近些,秦德威又深深的九十度弯腰“非常抱歉!”
徐世安板着脸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管遇到什么,鞠个躬就完事了?”
秦德威又高高举起手,鞠躬同时连连抱拳为礼。徐世安说得这点没错,按照现在礼节,道歉不能只弯腰鞠躬,手上也得有动作。
徐世安无语,就多了这?
“三爷息怒!在下罪莫大焉,还请三爷大人大量!”卑微小伴读连连出声,道歉的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你必有状况!”徐世安大喝一声“从昨日到今日,你总是尽力避免用三爷称呼我!为何现在连连出口,如此甘为人下乎?”
秦德威大惊失色“三爷何故如此猜疑在下!”
徐世安冷冷的笑“我只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秦德威斩钉截铁给的说“在下对三爷并无所求!”
徐世安冷笑不停“不求我?那你是想求我母亲呢,还是我父亲呢?”
秦德威有点小小的尴尬,这徐老三怎么就变得这么聪明了?还是自己演技退步了?
其实这是大户人家子弟的天生本能,对于尊卑上下的感觉最是敏感。
先前秦德威内心深处很有抗拒心理,不愿甘为人下,徐世安都能感觉到,不过也无所谓,读过书的人都有这种脾气。
但重新又出现的秦德威却变得如此卑躬屈膝,那反差实在太大,除非徐世安真是傻子,不然不会看不出来。
关键是秦德威确实有想法,刚才他在路上又想到,能影响母亲脱籍的人,除了母亲本身意愿外,还有两个更关键人物,那就是主人家徐指挥和徐夫人。
只要主人家想释放奴婢,母亲就是想留也留不下。
但秦德威又没见过徐指挥,跟徐夫人也算不上认识,他认识的徐家人只有徐世安
被压制了一天的徐老三抓住机会狠狠教训秦德威,过了这个村,就未必有下个店了。
“我在这里不走,是为了你好,知道不知道?如果我独自回了家,让别人看到,挨收拾的就是你!
你看看,我是怎么对待你的!而且你却只会糊弄我,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奶兄弟!没有把我当自己人!”
秦德威很无奈,你徐三公子只不过是个十二岁小屁孩,连个梁惠王都背不下来,咱跟你也谈不来啊,不糊弄你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继续糊弄了“那就请三爷划下道来,我该补偿才能让三爷满意?
徐世安顿时卡壳了,这一穷二白,还在自家蹭饭的小子,要什么没什么,能补偿个什么?
所以还是要想个难度大的,逼着秦德威彻底认怂!
想到这里,徐世安就开了口“日间在课堂上,你不是吹牛说,见识过名花榜美人吗?你也带我去见识一番,我就满意了!”
所谓见识,当然不可能只是远远望见一面就完事了。
他们这些没成年的公子,互相吹水时,经常说什么见识名花榜美人之类的话。就是暂时不好实现,谁要能拔了头筹,估计能吹个一年。
秦德威苦着脸说“还是换一个吧。”
那可是销金窟,他哪有这个钱?再说还不是单纯花钱的问题,想约见名花榜上人物,还得看关系和名望之类的。
徐世安想想课堂上秦德威一脸逼气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苦着脸的模样,只觉得对比很有趣,又开口说“那就换一个条件,我也想像你那样装逼!”
秦德威叹口气“这个更难,还是来谈谈名花榜美人吧。”
徐世安大怒“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教我装逼比见识名花榜美人更难?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气质?”
秦德威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见识名花榜美人并不是没可能,但要过个几年。你要给我发育时间,给我三年,必定带你去见识!”
徐世安还能怎么办,他也知道,在秦德威这穷逼身上根本榨不出油水,能逼秦德威签一个三年之约就不错了。
“行吧,一言为定。”徐世安意兴阑珊的说。又到回家时间了,真无聊。
这时候,忽然有个花团锦簇的清秀少女站在两人身边,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小兄弟是不是秦德威秦公子?”
秦公子?两人面面相觑,秦德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为秦公子,疑惑的回答说“在下秦德威,敢问小娘子你是哪位?”
清秀少女抿嘴笑了笑,指着街角一顶华丽轿子说“秦公子真能躲,好叫我家小姐一阵好找,再来晚些,又看不到你了呢。”
徐世安极度震惊,就秦德威这个穷酸样,从哪勾引得小姐来?他反而抢先问道“你家小姐又是哪一位?”
清秀少女礼数周到,先对徐世安屈了屈膝,才回话说“我家小姐乃是王怜卿。”
王怜卿又是谁?徐世安没想起来,没听说附近有谁家小姐叫王怜卿,十分迷惑。
徐世安这种十二岁小屁孩,最多打打嘴炮,又没真混过风月场。只知道有个什么名花榜,但名花榜上那么多人,他哪能记住名字。
而且这少女口口声声我家小姐,他也没往歌女名姬那方面去想,只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殊不知,按照行院习惯,在那些大牌红人家里,婢女一样管着主人叫小姐,也算是自抬身份。
清秀少女很有教养,又对徐三爷微微躬身说“我家小姐住在秦淮旧院那边,名花榜上也有一席之地。日后有缘相见时,还请这位公子以后多多照顾。”
名花榜?名花榜!徐世安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瞪着街角的轿子。刚才还提到过名花榜美人,这就要有一个活的出现在面前了?
对徐世安这种反应,清秀少女不以为怪,转头继续对秦德威说“秦淮河那边太远了,我家小姐今晚借住在南市楼街友人那里。
如果秦公子无事,我家小姐备下了丰盛宴席,请秦公子去饱餐。”
卧槽!卧槽!徐三爷眼珠子瞪得睚眦欲裂,劈手抓住秦德威衣领,大声叫道
“你秦德威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他娘的一直在糊弄我!”
秦德威脸色更苦了“我从来说的都是实话,你又不信!我说过见识过啊,我也没说不能带你见识啊。”
“你这叫实话?你这还说三年之约?”徐世安指着轿子质问“呸!明明今晚就可以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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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南市楼街
“答应她!答应她!”徐世安死死按住秦德威,疯狂的叫。名花榜上美人主动邀请,怎么能拒绝。
可以在全族同年龄段的人面前,足足装逼一年的机会就在眼前!
秦德威被吵得头疼,将徐世安推开。“怎么答应?这根本不现实!你晚上不回家去了?我晚上能不回去?”
两个妈都在家等着,两个十二岁少年敢不回去然后去喝花酒?这是自寻死路!
徐世安随意的甩锅“你这么聪明,想个办法就行了。”
“这个真没有!”秦德威干脆利落的回答。
“这个可以有!”徐世安咬牙道“既然你不肯想,那我来出主意!家父在三山门那边当值,按制度是五日一换班。
今天家父本来该回家,但他说还要再顶替别人上值两天,所以今天不回家了。
而我可以请人传话回家,说我想念父亲,去三山门找父亲了!有你作伴,家里应该可以放心。”
秦德威无语,这徐老三别的不行,想这种主意倒是挺快,而且行动力更快。
只见徐世安跑到族学大门,对着里面喊了几句。然后又再回来对秦德威说“都安排好了,让这个老头帮着给家里传话。
你不许再说一个不字,我提醒你,你还正有求于我!”
秦德威叹口气,去便去吧,那小姑娘也说了,有大餐等待。算起来又是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今晚去混一顿席面也不错。
至于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两个小少年去了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一行人便朝着南市楼街而去,一边走着,秦德威一边隔着轿帘,和里面的王美人说着话。
“你怎么找过来了?”这是必定要问的。
原来上次东园雅集结束后,那些大人物们只当是游戏一场,哪还能再去费心思找个小小的游戏人物?
至于老名士们,都是从年轻时装逼装到老的,心里十分门清。知道“小学生”这样的装逼之人,必定还会主动再出现的,那就等着好了,又何必自降身份去找。
所以真正想找出“小学生”的人确实不多,秦淮四美冯双双是一个,怎奈毫无线索,金陵百万人口从何找起?
而当晚大出风头,艳压了冯双双的王怜卿则是另一个。她知道秦德威的姓名,又知道秦德威有个在江宁县衙当差的叔父,那线索可就太明确了。
秦德威还是有疑问“可你怎么又找到这里来的?关于我的去向,我叔父不可能随便告诉别人。”
“我花了一两银子,你婶娘蒋氏就全说了,哈哈。”轿子里王美人笑得很开心。
这婶娘也真是秦德威无话可说。
美人笑声如银铃荡漾,搞得徐姓小少年心头痒痒,便强行参与话题,故作成熟的摇摇头说“你这婶娘,不行,太贪财。”
王美人又继续说“然后我今天专程找到徐家,又花了一两银子,从徐家外出买菜家丁那里知道,你们今天都在族学。”
秦德威也摇摇头“你们徐家的家丁,也不行。”
南市楼街,嗯,也是南京城赫赫有名的地方,现如今与秦淮河南岸旧院并列为两大娱乐圣地。
而且历史十分悠久,可以追朔到大明开国时期。
当年太祖皇帝建国定都金陵后,修建了包括南市楼在内的官营十六楼,作为。反正是鼓励消费,促进经济繁荣了。
如此多年过去,其它十五楼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如今只有南市楼还有痕迹,而且还扩大为南市楼街
而且南市楼街位于南京城中心地带,又紧邻着三山大街商业区,论起地理位置,可能比偏于东南的秦淮旧院更优越。
就是秦淮南岸用的旧院这个名字,也可能是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旧十六楼里引申来的
真要比较起来,大概就是南市楼街商业气息更浓一些,而秦淮旧院更文化一点。
当然两边都是一个行业,又都在南京城里,而且都是向南京礼部交保护费的,互通有无也是经常有的事,所以王怜卿轻易的就能在南市楼街借到地方用。
秦德威表示,他今晚到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补充营养,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历史文化的热爱,实地考古来的。
整整一条街道都是楼房,灯光如昼高悬头上,万紫千红争艳斗彩。王美人不知何时下了轿子,与秦德威并排缓缓而行。
一路走来,管弦丝竹不绝于耳,拂面而来的晚风都是香薰过的。又时不时有轻纱女子斜倚雕栏,轻摇罗扇,低头笑看行人,顾盼之间,唇如烈火眼如钩。
徐姓小少年目眩神迷,如坠云雾中,不辨东南西北,只知道飘飘忽忽跟着前面两人走。
“这里跟你们旧院那边不一样啊。”秦德威点评说“上次路过秦淮南岸旧院人家,所见都是庭院深深,幽谧雅静,与这边气氛大不相同。”
王美人答道“因为主要客人也不一样,秦淮旧院那边都是衣冠人物,南市楼这边都是商贾财主。”
秦德威点点头“舆情公论都把持在读书人手里,所以你们名气更大啊,占尽了便宜。越是标榜卖艺不卖身的,越是被读书人追捧。
人人都知道秦淮四美,却没听说有什么南楼四美。至于名花榜上,听说一大半也都是你们旧院那边的。”
王怜卿低头浅笑,又问道“那小哥哥你是怎么看的?”
啥时候称呼又改成小哥哥了?秦德威漫不经心的说“要问我怎么看?什么卖艺卖身,吹了灯都一样吧。”
“奴家算是看出来了,小哥哥好像最讨厌别人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王美人说着说着,突然拿话挑了小少年一下“其实不吹灯也可以的。更妙。”
“说话注意些!后面还有小朋友。”秦德威不满的刹车。
徐三爷嚷嚷“别当我什么都不懂,我和族中兄弟们,什么话都敢说出来玩的!”
一行人正走着,前面几人的议论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你听到过没有?名花榜上有个叫王怜卿的,最近在东园大出风头,然后突然又宣布,今后只陪客不留宿了。”
“确有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有行院人家说,那王美人只在等一个人,只有此人可作入幕之宾。”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据说是东园雅集当日,助她压倒冯双双之人!”
秦德威愣了片刻,直接问当事人“这说的真是你?”
王美人淡定的回复说“有什么稀奇的,奴家本来就可以卖艺不卖身啊,反正吹了灯都一样。”
秦德威咬着牙问“谁这么有福气啊?”
王美人眨了眨眼“你猜猜?”
只有徐三爷糊里糊涂,这两人都说的什么?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秦德威一身正气的斥道“我看这是故作姿态,以求邀名!是无聊炒作!”
王美人不以为然的说“切,随便你怎么说。我看啊,某些人现在没本事不中用还无能狂怒。”
秦德威大怒,什么叫没本事不中用?知道什么叫爱惜身体吗?知道什么叫健康学问吗?
王怜卿突然亲亲热热的将手搭在秦德威肩膀上,又指着前面一栋楼说“到了,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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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章 大人的世界(上)
第一次来喝花酒的徐世安手持清茗,端坐雅席,温润如玉,搜肠刮肚与王美人搭着话儿。
秦德威抓着大猪蹄子,低头狂吃猛啃,说来补充营养,就是补充营养。
徐世安很嫌弃的看了眼秦伴读,这人难道真就是为了饱餐一顿?俗人!
秦伴读很诧异的回看了一眼,你徐老三不知道叫个姐儿来陪你吗?喝花酒哪有独自捧茶傻坐着的?菜鸟!
而王怜卿一边欣赏着秦德威大吃大喝,一边随口应付着徐世安。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分心哄着徐世安这种小屁孩说话,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而且还不会让徐世安感到半点冷遇。
反正这位安三爷现在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各种风月八卦,想多听一点回去卖弄,实在太好应付了。
感到已经有了八分饱,秦德威就暂停下来,清清嗓子问道“王家姐姐来见我,究竟有何事?”
王美人答道“感谢小哥哥上次在东园相助。”
看在今晚这顿豪华席面的份上,秦德威很大气的说“都已过去了,再说只是顺便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可是奴家还想有所报答呢。”王美人不依不饶地说。
秦德威指着宴席道“有此一顿足矣!”
王美人拿腔捏调的叫道“这怎么可以?难道小哥哥只值一顿饭吗?”
听着两人这番对答,徐世安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家这伴读当真是低情商,面对着美人示好,说得简直都是见外话,透着个疏远撇清的劲儿。
哪像自己,与位列名花榜的王姐姐越聊越亲近,越聊越投机。
想到这里,安三爷决定讲一回义气,帮一下秦伴读。他开口道“秦兄弟,你怎能这样说话,这不显得王姐姐是知恩不报的人吗?”
秦德威无语,你徐老三知道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吗?看到交际花对你笑几下,你就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其实我今日找你来,确实有一件正事。”王怜卿收起了职业性笑脸,正色说,“听说你在县衙恶了董捕头,所以才逃到徐家。”
本来她还挺享受与秦小哥你来我往,太极式扯皮加的感觉,可惜都被这个姓徐的大油灯搞坏了。
秦德威立刻也认真起来,他想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王美人今天来找他,居然是说这件事。
而这件事确实是他的心病,主要是想不到解决办法。至今叔父也没有传好消息回来,看来叔父那边也难有作为。
只听王怜卿继续说“我家妈妈与南兵马司的陈巡捕曾经是相好的,而陈巡捕又与你们县衙的董捕头是结拜兄弟。
我知道你的事情后,托了陈巡捕去找董捕头探话,也是想着帮你说说情,董捕头就提了条件出来,要你三日之内答复。”
“什么条件?只怕很不好办吧?”秦德威并没有高兴,反而更担忧起来。
“他说,要么你赔上四百两银子,此事便算作罢;要么你将张、何两位捕快再弄回县衙当差,然后再赔上一百两银子谢罪,此事也能了结。
另外,还有第三种路子。你若能劝一个什么小寡妇给董捕头作小的,不但不要赔偿,反送你一百两为谢礼。”
秦德威闻言大怒,拍案道“简直欺人太甚!”这三个条件,每条对他而言,几乎都不可能。
第一个,四百两相当于二十多个普通人一年的薪资,秦德威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
第二个,把两个捕快再弄回县衙当差,他秦德威要是有这个本事,一开始还用琢磨当状师吗?那战神县丞的脸不要了吗?
第三个,虽然说打完官司后,除了还拖欠着的状师费外,他秦德威与顾娘子就就没什么关系了,但稍微还有点良心的人,也不可能那样办事。
更关键的是,凭什么?他们秦家叔侄并没有做错事情,凭什么要付出代价给董捕头赔罪?
他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想想稍稍付出点代价就能息事宁人,大不了让惹事根源小寡妇一起出点钱。
但现实却告诉他,没有侥幸,想让狼吃草是不可能的。
见秦德威真生气了,王怜卿给倒了杯热茶,劝道“你先消消气,事情总要想法子解决,生气也无用。
我帮你想了想,还是第一个条件相对容易些。四百两银子虽然多,但再请陈巡捕出面说和,说不定还能降降!”
秦德威有点烦躁的说“再降能降多少?再说请陈巡捕出面,还得给陈巡捕好处,反正我是没这个钱!”
这些条件只怕还是那什么陈巡捕面子上,才提出来的。像自己叔父这样的直接去找董捕头,连这些条件都不会提。
穿越以来,其实秦德威一直有点游戏人生、逃避现实的心态,但现在终究还是直接面对了。
这就是裸的底层丛林社会!这就是他目前所在这个阶层的现实!
还是那句话,他们秦家叔侄根本没做错什么,但董捕头显然就是吃定了他们秦家叔侄!
不为什么,弱小就是原罪!董捕头在冯县丞那里蒙受了巨大损失,就要从秦家身上找回来!
关键是在旁人看来,董捕头的做法居然是他们能理解的。
旁人所认为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托熟人与董捕头讨价还价,而不是认为董捕头应该被惩罚。
想到这里,秦德威越发暴躁,脸色狞狰得难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他对自己很愤怒。
如果无牵无挂,一走了之也可以。
但叔父还在县衙讨生活,虽然一时间可能没事,如果如果问题不能解决,迟早要被害!秦德威从不敢高估衙役们的道德底线。
“别生气,别生气。”王美人靠得更近,握着秦德威的手说“奴家今天见你,就是怕你想不开。你这么有才华,前途远大,千万不要与他们江湖人斗气。”
什么才华,什么前途,秦德威感觉像是讽刺。他一直都是这样自诩的,一直这样给自己打气的,但现在听到只觉得刺耳!
发泄般呵斥道“你闭嘴!如果你不知道我的才华,如果你没亲眼见过我压制王公子,你还会想着我吗!”
王怜卿顿时愣住了,红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了秦德威脸上。
还很不解气得直接掀了碍事的桌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躲在角落的小透明小徐三爷瑟瑟发抖,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刚才还谈笑风生,转眼间说翻脸就翻脸,说掀桌子就掀桌子。
王怜卿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回身,冷冷得说“如果你需要钱,我有一百两积蓄,再找妈妈暂借一百两,总共二百两可以借给你使用。你打个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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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大人的世界(下)
秦德威似乎毫无反应,只是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是强行平定心情,然后就皱着眉头想什么。
没有侥幸了,就只能鱼死网破。
王怜卿心里怄的难受,只觉气得要死“我在跟你说话!二百两银子,你打欠条!”
秦德威头也不抬,毫不在意的说“不用了。”
“没钱怎么摆平事情!你真是不怕死吗!”王怜卿怒道,“就算是躲,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徐世安徐三爷目瞪口呆,秦兄弟你的情商呢?
人家王美人明显就是想找个借口留下来,你这完全不给台阶是几个意思?虽然美人打了你一巴掌,那也是因为你不说人话,好心当驴肝肺
不管王美人怎么说,秦德威依然在冥思苦想。
于是王怜卿心累了“我这几日换换地方,先不回秦淮旧院了,就暂住在南市楼街,你如果要借钱,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实话,如果不是判断秦德威天赋异禀、潜力惊人,又暂时是独家资源,王美人打死秦德威的心情都有,更别说各种下本钱提前投资了。
她恨恨的想,这些辣鸡才子,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一个比一个特立独行。原以为秦德威年纪小还没被老前辈们带坏,谁知道也是一个德行!
她王怜卿以后就算跌出名花榜,也绝对不再去讨好才子!
秦德威猛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
王怜卿下意识的答道“我说我换换地方,暂时搬南市楼街这边住几天”
就是这个!秦德威击案而起,哈哈大笑,压在胸口的阴霾突然消散了大半,有主意了!
又看着王美人,兴奋之余信口吟道“新妆敢与百花争,岂重群芳第几名?多情最是解人语,卿须怜我我怜卿!”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王美人浑身都在颤抖,这小哥儿又在抽什么风?不过这首诗简直太湿了而且还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秦德威主动抱了一下王美人的腰,郑重的点头说“多谢!”
王美人顿时就感到有点身酸体软。才子还是真香!
自从谈大人的正事开始,一直努力在当小透明徐世安目瞪口呆,秦大兄弟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秦德威又拍了拍徐世安说“别装死了,走吧!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过夜?”
“谁装死了?”徐三爷有点不自在的嘟囔说。
秦德威意味深长“呵呵”几声。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栋酒楼,打开了房门,正要出去,却见对面楼梯口出现了几个人。
这几人分工明确,有人前面开道,有人后面照应并陪着中间人物说话。
而最中间是一个五十左右的半老熟男,左拥右抱的正往下走,正好与这边打了个照面。
“爹?”徐世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惊呼一声。
半老熟男勃然大怒,大步跨了过来,伸手就要打人。徐世安经验丰富的提前预判成功,直接闪现到了王美人身后。
半老熟男看了看王怜卿,跟自己点的两个粉头比较了下,更加大怒,喝骂道“小兔崽子你怎的在这里?”
徐世安露出半个头反问“我还想问,爹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德威终于确认,这个半老熟男竟然就是所寄居徐府的主人家徐指挥!没想到,与徐指挥第一次见面是这样情况。
王美人十分头疼,实在不想掺乎父子伦理,便对秦德威说“奴家回去歇着了,小哥哥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后面第二个院子找我。”
“先进屋说话!”徐指挥一手一个,抓着两个十二岁少年又回到屋里。
秦德威赶紧做了个自我介绍,征明自己不是外人,免得被徐指挥误伤。
徐指挥对着三儿子虎视眈眈“你晚上不回去,你娘就不管你?”
徐世安垂头丧气的说“我说去三山门找你去了,谁能知道你也来了这边。”
坏菜!徐指挥突然脸色大变“你娘必定会打发人去三山门确认消息,看你我都不在,必定要起疑心!我们要尽快回家去!”
本来在这世道,男人尤其是中上层男人在外面喝花酒不算什么,太稀松平常了,上到宰辅公卿,下到商人士子,莫不如此。
大部分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十分介意。但徐指挥主要问题是,故意传话要值班,对夫人说了谎言。
有个大商人请客付账,他原本想偷出两天时间,住在这边快活两天,谁知才半个晚上就遇到了蠢儿子。
遇到就遇到,结果蠢儿子竟然直接喊出了“爹”,一点都不守“看见也装作看不见”的花场规矩!
反正是呆不下去了,徐指挥只能抓着两个少年,匆匆往家走。
在路上,徐指挥还对徐世安警告说“不许告诉你娘!”
又想去嘱咐秦德威时,秦德威却先拱拱手说“有道是拣日不如撞日,在下有件事情想求徐老爷一个恩典。”
随后秦德威就把母亲脱奴籍的事情说了下,并且表示可以掏钱买断身契,不会让徐家白放人。
至于有没有要挟的意思,暂时顾不上了,与徐指挥直接对话的机会难得。
至于有没有钱,不行就借吧。
徐指挥皱了皱眉头“家里内宅的事情我不管,我回去与夫人商量过再说。”
一路再无话,等到了家中,秦德威自回东跨院杂物间睡觉,徐指挥则带着儿子去了内院。
见到夫人,只说带着儿子出去参加宴席了,徐世安也是连连点头。
徐夫人倒是没质疑什么,只先说了件事“周大娘又来找我说情了,想让他儿子进咱们家做个仆役。”
“不行!”徐指挥毫不犹豫地说。
秦德威小小年纪,才十二岁就敢带着自家儿子去喝花酒,还敢点了最贵的美人!
这样的人品能放进家门?唯恐家里不乱么?
不过想到这里,徐指挥记起秦德威的拜托以及承诺的赎身钱,也开口道“那个周大娘在咱们家不少年了,是不是可以放了出去?”
“不行!”徐夫人毫不犹豫的说。
周大娘可是她心腹,放了出去,还有谁人可用?
没有周大娘帮忙出谋划策,自己斗得过二房那狐狸精?大儿子可以接替世官指挥,但三儿子还没着落呢!
夫妻两人互相否决了一次对方的提案,彼此大眼瞪小眼。
不对劲!徐夫人突然疑神疑鬼的想到什么,自家丈夫不愿意放秦德威进来当家奴,又想解除周大娘奴婢身份,意欲何为?
忍不住就刺了一句“好你个姓徐的,居然也开始惦记窝边草了?”
徐世安又一次震惊了,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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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二章 我不生气
来了就别想走,当晚徐指挥就睡在了正房夫人这里。
而且和全天下百分之八十的中老年夫妻一样,躺在床上时,隔着半尺到一尺距离,相敬如宾。
以达到互不干扰效果,可以细想各自的心事。
徐夫人继续细想,周娘子十年前来家里时,只说儿子他爹失踪了,然后近十年来毫无消息,仿佛人间从没有这个人一样
原来徐夫人也没多想,但今天就开始琢磨,周娘子到底有没有这个所谓的失踪丈夫?还是另有其人一直不肯明言?
族学曾秀才挺不错的一个人,周娘子对他都无动于衷
徐指挥也在继续细想今晚遭遇,自家儿子和秦德威两个半大小子,手里又没什么钱,怎么点的美人?
而且还是一看就超级贵、还挑剔客人所谓花魁级别刚才只顾的慌张回家,没有来得及多想,现在回过神来,立刻就觉得诡异了。
次日天明,秦德威拎着包,在大门等到了徐世安,然后一起去族学上课。
正所谓人生四大铁,两人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进度,关系自然不同昨日,至少徐世安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想起昨晚去南市楼街,徐世安不禁心情雀跃,回味悠长。
他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喝花酒经历很成功,没见以高傲挑客闻名的名花榜美人,对他都是笑脸相待一晚上吗?
从今天开始,他徐老三也是有故事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徐世安飘飘然,甚至还对秦德威提出了批评:“你昨晚作诗太过于刻意了,一点都不自然,为作而作的味道太明显了。”
秦德威翻翻白眼,本来就是逢场作戏哄美人高兴而已,你还想多自然?
成年人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大家互为工具人而已,说穿了就没意思了。
随口反击道:“也就你这样幼稚的人,才会计较这些。”
“呸!你口是心非!你昨天问王姐姐说,如果你没有才华,王姐姐还会想着你吗,这还不叫说穿?幼稚!拙劣!”
秦德威有点尴尬,懒得回应。成年人的幼稚,那能叫幼稚吗?那叫到死仍是少年!
安三爷仍旧不停指责:“看你昨晚表现,真是烂到家了,各种唐突和不知所谓,简直拖我的后腿。”
我不生气秦德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唇相讥:“只有你这种菜鸟,才把去一次花场当回事,没完没了的说个没完没了!”
徐世安突然变得忧郁了,很伤感叹口气道:“那我又能跟谁说?在族学里,也没法对别人说啊。满腔心事憋在心中,无人可诉。”
主要是怕喝花酒的事情传到母亲耳朵里,又该怎么解释?而且还连带上了父亲大人,那就更不敢乱说了。
“想跟别人炫耀显摆你听来的那些风月传闻啊,见识过的美人风情啊,也不是没有办法。”狗头军师秦伴读上线了。
“说!”安三爷立刻有所期待。
秦德威烦透了徐世安缠着自己反复聊风月事情,指点说:“你可以对别人说,我有一个朋友这样岂不就不会暴露你自己了?”
“好主意!不愧是秦兄弟!”徐世安赞叹:“只要不是与女人打交道,你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情商也够用。”
我我不生气,秦德威忍住了,又请托说:“我还有件事,我今晚不回你们徐家睡了。下午散了课堂后,你回了内宅见到我母亲时,对她说一声。”
徐世安停住脚步,眼神哀怨:“你今晚趁着我父母都在家,想自己跑出去吃独食?”
秦德威迷惑不解,什么吃独食?
徐世安很有逻辑得分析说:“昨晚我可听到了,王姐姐说她住在楼后第二个院子,可以找她而你今晚就想夜不归宿,还能是什么?”
这种青春期小屁孩,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秦德威怒道:“我回我叔父家!我找我叔父有事情!”
“我懂,就像昨晚我说三山门去找父亲一样,你学得倒是挺快。”安三爷很有感慨的说。
我不生气秦德威终于发现,他说不过徐老三。
这是穿越以来,第二次在嘴皮子上吃败仗了,第一次就是上次被婶娘蒋氏喷到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果然是常言道,行走江湖如遇到妇幼病残,定要敬而远之。
虽然秦德威很想白天翘课去找叔父秦差役,但他不敢。白天叔父多半在县衙大门当值,他如果去亮了相,万一被董捕头当场按住怎么办?
所以想来想去,只能傍晚或者晚上偷偷回叔父家比较安全,然后请叔父帮忙安排事情,以求彻底摆脱董捕头的欺凌和威胁。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有个少年人,渐渐跟了上来,对着徐世安说:“老三啊,你肯定又没背过梁惠王!”
秦德威很好奇,这又是谁?竟然直接叫徐世安为老三?而且这人面熟,昨天在学堂里见过的。
“此乃家中二兄,徐世宁也!”徐世安轻描淡写的介绍。
秦德威又惊了,瞪眼看着便宜奶兄弟不能置信。昨天在学堂里时,旁边坐着你亲二哥,你一整天都没个动静?招呼也不曾打一个?
还有,你们都要上族学,竟然不一起从家里出发?还有没有亲情了?
“不是一个妈!”徐世安仿佛知道秦德威想什么,主动补充了一句。
“哦哦”秦德威秒懂,并脑补许多宅斗剧情。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八卦无重数。
紧接着迅速问道:“你们谁嫡出谁庶出?”
纯种蓝血徐老三骄傲的说:“我嫡他庶!”
秦德威暂且放心了。
“别说这些无关的,今天这课业,你肯定不能背诵下来吧?”庶出徐老二紧追不舍的问道。
徐世安面对质疑,丝毫没有怯场:“对!我背不下来!那又怎样?你不也一样背不过吗?昨天我看你连第二段都背不到!”
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学渣兄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都没背过就好
不然课堂上检查功课,一个背过一个没背过,回了家必定有人挨打。
听着这对学渣兄弟的对话,秦德威捂脸长叹,很替两人羞惭和捉急。不就背诵个《梁惠王上》吗,何至于此!
徐世安瞥了瞥满脸鄙夷不加遮掩的秦德威,拱手为礼道:“秦兄弟啊,一切拜托了!”
拜托什么?秦德威不解。
“你赶紧想想办法,课堂上帮我蒙混过关,别总只顾自己装逼!”徐世安直言不讳的说。
我不生气秦德威壮怀激烈。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三章 神仙?妖怪?
今天,秦德威并没有出手帮忙,所以徐世安没有蒙混过关。
他一边用幽怨的眼神打动着秦伴读,一边领教了曾先生的戒尺威力。
下午散了堂,秦德威将徐世安送回徐府大门,然后在安三爷更加幽怨的目光中转身就走,往城南叔父家而去。
南市楼街也在徐府南边,在徐世安眼里,南下所有道路的终点都在南市楼街。
“三爷!老爷交待过,让你回来后去书房见他!”门子禀报说。
徐世安不禁愣了愣,迟疑的问“咱家还有书房?”
门子嘴角抽抽了几下,才提醒说“穿堂西边那个院子”
哦哦,徐世安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间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屋子,挂着个静心堂的牌子。
也许就是因为没人去,所以父亲才会在那里见自己,徐世安突然很机智的想到。
秦德威此时哪还顾得上徐世安怎么想,脚步匆匆,终于在天色开始黑蒙蒙的时候,赶到了叔父家。
天色都暗了,附近熟人应该看不清自己,很安全!
秦差役已经从衙门下值回到家,正坐在屋里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突然见侄子出现在面前,顿时大惊失色。
立刻严厉的呵斥道“谁让你回来的!”
没时间说太多无用废话了,秦德威也不回应叔父的质问,直接问道“叔父能不能让我见到冯县丞?”
秦差役疑惑的问“你要见冯县丞作甚?”
秦德威很果断的答道“其它的话也不用多说,反正要解决董捕头这个恶人,我们只能靠冯县丞了!”
秦差役觉得实在异想天开“董捕头这种坐地虎,冯县丞外来户很难连根拔起!只要打不死他,你我迟早还会受反噬,所以你这个”
秦德威打断了秦差役的话“叔父不用管我怎么办,请你信我,我只需要见到冯县丞!”
秦差役想到大侄子最近的表现,确实有点妖异,也许他真有什么门道?
“其实,冯老爷也问过你,似乎想见见你。”秦差役爆料说“但被我推脱了,现在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带你去见冯老爷。”
按照县衙的建筑格局,后衙乃是是官舍,供老爷们在任上居住。官舍与前衙是相通的,方便官老爷内部来去,不用再绕外面街道。
同时官舍另辟有一条小巷,通向县衙后面街道,方便私人出行。这条巷子日夜有差役把守,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行。
秦差役带着侄子来到巷口,请把守差役去县丞宅院传话。没多久就有了回应,放了秦家叔侄进去。
到了县丞宅院,秦差役自卑,只让秦德威自己进去了。
冯县丞正坐在堂上喝茶,也是愁眉苦脸的模样,看来最近过得并不顺心。
看到秦德威后,冯县丞就开口道“小朋友连夜到访,欲教人做事乎?”
“”
秦德威无语,这是见客人的话吗?又是小朋友,又是教做事,一下子就把天聊死了。
其实小朋友三个字,并不是玩闹的,乃是正式称呼。
此时普通读书人之间多以朋友相称,尤其是陌生人之间,开口只能用朋友来做抬头。
比如见到个不认识的,打招呼抬头就是“这位朋友”,知道姓李,抬头就可以是“李朋友如何如何”。
秦德威以小学生自居,文学方面获得冯县丞认可,被当作读书人看待,又因为年纪小,所以叫一声小朋友,在礼节上没毛病。
而且这还是冯县丞表示自己不摆架子,用读书人身份待客。至于其中有没有调侃的意思,天知道,自由心证。
不过论起语出惊人、把天聊死,秦德威怕过谁来。
他先是上前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的问道“二老爷在朝廷中,一定有扎实靠山吧?”
噗!冯县丞的嘴里茶水直接喷出来,溅了一地。
大晚上的跑过来,当头这样一句话,是个什么鬼?
自己和这个小少年也就是在公堂上谈过几句心、收过他一首诗的交情,上来就问如此私密的话题,真的可以?
瞬间有还好几个疑问在冯县丞脑子里晃来晃去,他怎么知道的?他问起这个意欲何为?他是不是想巴结攀附?
最后冯县丞很有牌面的回应说“吾辈居官,但求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庶!什么靠山不靠山的,非吾辈所求也!”
秦德韦没管冯县丞如何撇清,自顾自的分析说
“小的在衙门里听说,大人之前出任南京行人司行人,然后从行人司转为京县县丞。如果在朝中没有强援,又如何能完成这一步迁转?”
冯县丞顿时有点惊悚,你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连这都懂?
先前见秦德威对衙门公案事务娴熟,虽然惊讶但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只当他家学渊源人又有天赋,毕竟他叔父是公门差役。
可是秦德威刚才这几句话,又充分显示出对官场门道的熟悉和理解,这可就更加令人惊异了。
行人司尤其是南京行人司,是个什么衙门?就是安置暂时没有合适官职进士的地方,主要任务就是充当各种朝廷使节,纯礼仪性的。
一旦其它地方有了合适七品空缺,这些人可以从行人司跳出去补上,但这些七品官缺,同样有好也有坏。
冯恩从行人司这种垃圾衙门直接跳到比较上等的京县县丞,那必定是朝中有人,秦德威不相信这是巧合。
要不然按照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潜规则,再搭配冯县丞那估计没进二甲的三流进士出身,位于南京的京县县丞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按照正常官场安排,最大概率去处应该是陕西、甘肃这种地方,当个几任知县,能去河南山东,都算他祖上烧高香!
秦德威嘿嘿的笑了笑,在屋中烛火照明下,脸上仿佛蒙了一层诡异的阴影“既然二老爷朝中有强援,我也不用问是谁了。
我只想问问二老爷,知道继续飞升的道路在哪里吗?如果找不到这条道路,那朝中强援岂不就白白浪费了?”
冯县丞睁大了眼睛,端到嘴边的茶水也忘了喝。你一个底层小少年,不但教我做事,还想教我做官?
就算是神童,还能有这么神?这是神仙?还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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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四章 真诚的交流
在大明是有神童崇拜文化的,大众尤其是士人对神童宽容度很高。
冯县丞决定教育一下秦德威,这位小朋友是一个有天赋的神童,若心思走上邪路,那就太可惜了。
长大后泯然众人也就罢了,如果还能出人头地,那危害比普通人反而更大。
冯县丞想了想说“做官便如做人,当求问心无愧。怎能仗恃靠山,肆意钻营以求青云之路?”
秦德威十足真诚“小的从未见有如二老爷这般正直之人,二老爷若不能青云直上,那是我大明的损失!”
冯县丞有点羞愧的发现,自己可耻的感到愉悦了。又仿佛如果不接受这句拍马,就辜负了小朋友的心意。
“本官绝非恋栈权位之人,更不会为官路飞升去讨好权贵!”冯县丞仍在坚守着内心最后一丝清明。
“什么权位不权位的,小的只是想,二老爷应该为大明江山做出更大贡献!”秦德威坚定地说。
冯县丞也是醉了,明知这是拍马,可是却拍的如此令人欲罢不能蚀骨,神童当真无所不能。
又听秦德威说“堂堂正正做事一样可以青云直上,比只会钻营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反正二老爷你有靠山,”
冯县丞放弃了挣扎,直接躺平了。谁爱教育神童谁就教育去吧,反正他冯恩一个普通而又卑微的三甲进士是没这个能力了。
秦德威边想边说“小的替大人前途着想,下一步最好的出路就是迁转为御史!因为大人科名不彰”
啪!躺平的冯县丞又一个鲤鱼打挺,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瞪着秦小朋友。
老爷我堂堂的三甲同进士出身,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学渣了?老爷我可以自己谦虚,但你连个童生还都不是!
“小的失言!”秦德威迅速补救“小的意思是,跟一二甲相比,二老爷难以位列清流。
也就是说缺少镀金,而迁转为御史就是对二老爷而言,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的镀金方式!”
御史在大明官场体系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级别不高只是七品,和给事中一起称为科道言官。
但御史把持监察大权,允许风闻言事,在朝堂上话语权又极大,人数还多,是大明官僚体系中以小制大机制的关键。
权力大,升官快,所以御史也被天下视为清流美职,是低层官位里的小极品,也是大多数七品官员的梦想官职。
从别的七品位置迁转为御史就相当于升职,意味着资历镀了一层真金,甚至比直接升到六品更好。
秦德威继续说“听闻朝廷选拔御史,往往从知县中择优选拔,谓之行取。主要条件有二,一是必须年富力强,二是必须正直敢为。
以小的之见,二老爷你是七品京县县丞,可以比照外方知县,所以完全够格被选拔御史!只要二老爷你能刷出有力刚正的官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冯恩想了想确实也没错。
他虽然官名是县丞,可他也是七品,还是京县的,和外地知县享受同样政治待遇完全没问题。
前提是,只要朝中有人办事冯县丞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秦德威,难怪这小朋友上来就问“靠山”之事。
秦德威暗笑,历史上您老人家本来就以四铁御史出名,顶着县丞名头在这里晃荡才叫奇怪呢。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当上御史的,但咱知道,你只要有了想法,就肯定能当上,知道你的靠山只要出力,就肯定能帮你当上。
有了结果再反推过程,说是点拨,其实和预言也差不多。
不怕没,先把勾起来,下面就好说多了。
秦德威趁热打铁的继续引导话题“所以若想迁为御史,二老爷急需有力官声!但二老爷最近办理公务,是不是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不管秦德威再说什么,冯县丞已经不惊讶了,只是习惯性的反问一声“你连这都知道?”
他是一个坐堂判事的老爷,大量的公务都需要签发给胥吏去办理,但最近仿佛所有的人变得很不利索。
比如让衙役去找证人,结果三五日也找不到人,问就是目标已经逃亡失踪了。
又比如让小吏去查找往年公文,十天半月的才能给个反馈,问就是历年公文堆积如山,寻找费力。
冯县丞感觉自己像是全身陷入了泥沼,行动十分艰难凝滞,但无论如何使劲也毫无用处。
在这样下去,别说刷出赫赫官声了,就是考核都难过了!
明清司法制度史博士、衙门问题专家秦德威当然懂,就是您老人家当了战神县丞的后遗症
你打杀一两个捕快容易,但却站在了所有本地吏役的对立面上,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整个衙门吏役体制。
更简单的理解就是,你战神县丞再威,也只能干掉一个两个吏役,但却不可能把所有本地吏役全部干掉。
衙门类似二元制世界,官老爷是一个层面,吏役是一个层面。
官老爷可比喻为政务官,是外来户,干几年就走人。吏役更像是事务官,都是本地人,大都能在衙门里干一辈子。
官老爷做“正确”决策,吏役肯“用心”办事,才能相安无事,一起把朝廷糊弄过去。
官老爷如何与本衙门吏役打交道,这里面学问深得很,别人都是请师爷帮忙,你战神县丞一个人就开干了
说真的,在官僚体制成熟的年代里,挺少见的。
当然上面几段话都是低情商想法,而高情商的小秦朋友不会这样说出口。
“论起二老爷面临的这个状况,归根结底还是要怪那董捕头!”秦德威脸上笑嘻嘻,手里已经图穷匕见!
“二老爷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那些贱役的底细,张、何二捕快都是董捕头的手下得力恶棍,而董捕头则号称南霸天,乃是县衙一霸!
二老爷清除恶獠,诚然大快人心,吾辈欢欣鼓舞,但首恶仍在!县衙吏役或许慑于董霸天威胁,不敢与二老爷亲近,也不敢为二老爷效力!
以上是其一,还有其二,这些吏役估计也存了兔死狐悲之心。
他们只看到二老爷要打杀同辈捕快,却不明白二老爷真正的慈悲心,反而为此生了隔阂,不肯用心为二老爷效力。”
秦德威浓墨重彩说了第一点,然后顺带着提了几句第二点,分析非常透彻全面,非常客观公正。
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太监,都是这样对皇帝说话的。
之前从没当过亲民官的菜鸡县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或许应该换换位置,让秦小朋友来当他这个县丞
“不!只是人各有所长,比起理刑县丞这种俗务官,二老爷还是更适合当御史而已!
您年富力强,您秉性正直,您还朝中有人,所以您距离御史之位,仅仅只差一点点官声。”秦德威万分真诚的说。
冯县丞也很真诚的说“你就明说了吧,你想让本官怎么帮你收拾那董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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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五章 活着好难
其实冯县丞这句话,已经又有点不服气的意思了。深层内涵就是,你秦德威哔哔了这么多,你行你上啊。
说了这么多,都是说应该做这个应该做那个,但具体怎么做?比如你秦德威说董捕头为非作歹、恶行累累,应该为民除害,但怎么除啊?
难不成还要本官手持兵刃,杀入董家替天行道吗?
秦德威义正词严的回答说:“董捕头此人作恶多端,只要收集罪行,就可依法惩治!”
冯县丞终于失望了,看来秦小朋友一样有很多读书人的通病,能够下笔千言,讲尽古今道理,但扯到实策就捉急。
但冯县丞同时又感到解脱了,看来妖孽还是有上限的,并非无所不能。
“你也知道,那董捕头乃是坐地虎!已经当了二十多年差役,县衙里里外外根基深厚,爪牙很多,在地方上亦是凶名赫赫!
所以谁敢来举报,谁敢来作证?官府又不能由着本官偏好,去凭空捏造罪名!
而且你刚才也提到过,吾辈面对的从来不是一个两个吏役,而是一个群体。吏役皆为本地人,彼此同气连枝,互相包庇也是常有之事!
如果连吏役都难以使动,又靠谁去查办董捕头?抑或吏役之中,你又知道谁可靠?”
秦德威胸有成竹,风轻云淡:“此事易尔!彼辈吏役最大依仗,不过是凭借本地根基成势而已。
如果离开本地,他们什么都不是!既然二老爷觉得董捕头在本县十分棘手,那就把董捕头调换到别地去,不就好办了?”
这招在上辈子时空太常见了,先把某官员调离本地,然后再查后账的事情屡见不鲜。
冯县丞顿时被气乐了,“简直无稽之谈!天下各县用吏役,无不是本地人,为的就是熟知本县情况,不至于误了朝廷公事!
所以吏役不能用外地人,更没有两县吏役交换的道理,那不是两县公务全都被耽误了吗!”
秦德威点点头,你二老爷说的都对!古代和上辈子现代是不太一样,不存在吏役异地互相调动的情况。
冯县丞直到这时,才感觉秦德威终于像是个十二岁少年人了。
两地吏役调换这个异想天开程度,不是小孩子还真想不出,成年人肯定没有这种幼稚劲头的。
帘幕后突然传出个娇滴滴的声音:“妾身在后面等了许久,老爷怎的还不歇息吗?”
“本官也乏了,今夜到此为止,你可以退下了!”冯县丞忽然失去谈兴,挥了挥手,很随意的将秦德威打发走。
今晚最终也没个实质性的东西,全当是解闷了。
秦德威一步一步往外走,快走到屋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那上元县呢?江宁县和上元县呢?”
江宁县和上元县?冯县丞愣了愣,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将秦德威从门外拉了进来:“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秦德威指了指帘幕:“还有佳人等着二老爷呢。”
冯县丞扭头对着帘幕喝道:“滚!”
江宁县和上元县,都在南京城里连很多公务都是一模一样。
比如乡试需要纸张蜡烛了,两县就平分一下上供,又比如修城墙需要劳动力了,两县就平分一下出人。
别的县吏役无法互相流动,那是因为两县风土人情差别太大,不是本地人不懂本地门道,真干不了吏役的工作。而且两个县之间往往隔着百十里地,来回调动麻烦得很。
但江宁县和上元县存在这个问题吗?完全不存在。
江宁县民到了上元县,能说是本地人吗?当然能,只要不出南京城当然都是本地。
那么把江宁县捕快调到上元县衙去,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同在一个城里,走几步路就调换完了,你说江宁县的捕快在上元县还能干不了?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困境的办法!冯县丞兴奋得连拍了秦德威几巴掌,打得秦德威摇摇欲坠。
“你真是个神童!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主意!”
秦德威老老实实的回答:“有美人对小的说,她从江宁县秦淮旧院暂时换到上元县南市楼街,然后小的就受到了启发。”
冯县丞训斥道:“当真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和女人勾勾搭搭!在功名面前,女人又算个什么,心意须得都放在读书上,不要辜负你的天赋!你看本官,也就才娶了一个小妾而已!”
秦德威很纳闷,你只娶了一个小妾又怎么了?怎么听起来还委屈你了?
看冯县丞精神状态有点亢奋,说话的“爹味”也越来越足,秦德威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主动告辞。
冯县丞却不肯放过秦德威:“先前你叔父说你探亲去了,现在既然回来,就留在本官左右,帮着本官赞画方略。”
秦德威无语,你冯县丞人身安全无虞,但他秦德威还怕死呢!留在江宁县县衙晃来晃去?等着被董捕头下黑手吗?
安安全全的躲在徐指挥家里,静静等着冯县丞灭掉董霸天不好吗?正所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所以当然是婉拒冯县丞了:“多谢二老爷厚爱,小子才力有限,不配为二老爷左右。至于小子心中谋算,今晚已经尽数告知,其它也没什么可言之处了。”
“呵呵呵呵。”冯县丞笑了笑:“你明年是否打算来参加县试啊?虽然主考是县尊,本官决定不了谁能中试,但本官想让谁不能中试,还是很容易的。”
惨遭威胁的秦德威吓了一跳:“小的以为,二老爷必定是个正直之人”
冯县丞正色道:“淘汰掉你,岂不正说明本官不徇私情,正直无私?”
秦德威愕然,冯县丞这句话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可冯县丞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都是跟谁学的?
随即他赶紧又推出新借口:“禀报二老爷,小的还要读书,如今已经开始在徐家族学上课!”
冯县丞仿佛认定了秦德威:“你可以三天来一次县衙协助本官赞画事务,以你聪明才智,应当不耽误读书进度。
再说族学能请到什么好先生?本官得空指点你几句,也够你受用!”
秦德威想哭了,谁想要你指点?如果被你指点过,岂不就有了一点师生名分?
本来这是无所谓的,认老师又不是认爹,多认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按照历史规律,后年你冯御史就要惹怒天子,被打进天牢了!
到了那个时候,作为学生,是该积极表现上蹿下跳,在天子面前作死呢?还是不积极表现,然后被骂忘恩负义坐视老师身陷诏狱不理?
别说什么蝴蝶效应,他秦德威又不是穿越到仙侠位面,还没有本事能影响嘉靖十一年的彗星运行。
正因为出现彗星,被认为是不祥之兆,天子才会下诏求谏,然后冯御史的上疏作死几乎就必定出现。
秦德威有点绝望,穿越到现在,出现了两个潜在好为人师之人。一个是十八年后触怒天子被斩的,一个是两三年后触怒天子差点被斩的。
活着好难。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六章 老秦的面子
今晚与冯县丞的谈话内容,秦德威并没有告诉叔父,只说是找冯县丞求情了。这样暗室密谋,哪能大嘴巴随便说?
从冯县丞宅院出来,叔侄二人就回了家歇息。次日天色亮了,叔侄二人又一起出了家门。
秦德威对秦祥说:“叔父去上衙吧,侄儿我还有事要办,然后回徐指挥家躲几天。”
秦差役仍然忧心忡忡:“你真的没问题?”
秦德威拍着胸脯说:“我是去上元县那边办事,不在这边活动,尽可能避开姓董的,叔父放心!”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秦差役觉得大侄子太没心没肺了:“你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
事情总要想法子彻底解决,我看你还是赶紧逃走吧,别回来了!”
秦德威反问道:“那叔父你怎么办?”
秦差役强撑着,装作自信说:“我好歹是在朝廷籍册上登记的在编正经衙役,不是那些临时白役!纵然那姓董的跋扈猖狂,又能奈我何!”
秦德威惊叹道:“叔父当真有脸面!”
又宽慰说:“叔父但请放心!那姓董的如同墓中枯骨,迟早完蛋!”
秦差役摇摇头说:“你在这里发诅咒又有何用?全县不知有多少人骂他,也没见把他骂死!”
“呵呵呵呵。”秦德威底气十足的说:“叔父也知道全县都在骂他?如此招摇尚不能自省,必为取祸之道也!”
秦差役无言以对,他见过很多酸秀才,说话都是这个腔调,让平民百姓完全不知道怎么答话。最后那些酸秀才只能摇头晃脑,自说自话。
果不其然,秦德威摇头晃脑,侃侃而谈:“常闻县中有四霸天之说?何也?皆为揽权枉法,虐民生利之辈也!
但为何姓董之捕头声名最盛?无他,惟其临民最多!
对了,叔父可能听不懂,这句话意思就是,董捕头和本地百姓直接打交道机会最多,露脸最多,所以在百姓中名气最大。
其余诸霸,都是城外巡检、深衙刀笔、仓库硕鼠之流,对而本地百姓而言,没有董捕头如此张扬醒目!
为上官者,欲立威福,震慑百姓,刷新官声,然后磨刀霍霍,向谁最佳?
我笑那姓董之贼,早晚必被上官拿去做功劳,却还沾沾自喜以为能威震全县,殊不知,名高风催!只是恶贼头颅,不知由谁来取而已!”
秦德威在家门口高谈阔论,充分显示出高瞻远瞩,指出了董捕头必定败亡的内在客观规律。
秦差役听得目眩神迷,只觉大侄子像评书里的刘伯温、李靖一样,前知后知无所不知。
不愧是读过书的,比自己能吹多了。
忽而见董捕头出现在巷口,身边还簇拥着三五条大汉,将秦家所在巷口堵得严严实实,面色凶狠的望着叔侄二人。
秦差役暗叫一声,坏菜!后悔刚才说话耽误了工夫,大侄子还没来及走人。
必定是昨晚带着侄子去求见冯老爷,然后被把守后衙的差役走漏了风声!
眼下这可如何是好?秦差役顿时六神无主。
自家侄子有读书人脾气,爱惜脸面,肯定要与姓董的刚强,但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只能委屈自己这个当叔叔的了,必须卑躬屈膝,哪怕下跪讨饶,也要混过眼前这关,保住大侄子不被当场打死!
秦祥刚下定决心,却见秦德威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拳躬身对着董捕头高声叫道:“董大爷安好!后辈小子给你见礼了!早膳吃了没有!”
秦差役:“”
说好的墓中枯骨迟早完蛋呢?说好的恶贼头颅由谁来取呢?
很好,这很读书人。
董捕头皮笑肉不笑,根本没理睬秦德威,只对秦祥道:
“老秦啊,听说你这个侄儿很有胆色,敢在堂上教唆冯老爷,将我的两个伴儿打成重伤,扔出了县衙”
秦差役陪着笑,弯着腰,讨好说:“”董大爷,我这侄儿知道错了,看在小的这些年”
秦德威撇撇嘴,说好的在编衙役的脸面呢?说好的能奈你何呢?
他赶紧插嘴说:“董大爷我真知错了!您开出四百两,小的愿意认赔!”
董捕头终于用正眼看了看秦德威,心里诧异无比。
他开出四百两条件,那真是漫天要价,就没指望老秦家能拿的出来。确实没想到,这个姓秦的小屁孩居然一口就认了。
“好个小狗才!你他娘的竟敢糊弄你董爷爷!你怕不是口头骗完就想跑!”董捕头稍加思索,抓住秦德威就骂道。
秦德威连忙又辩解:“小的绝无逃跑之意!愿意签下文书,写明欠董大爷款项四百两!而且今日之内,必定先还上一百两!”
董捕头有点迷,秦家真的就这么认账了?秦家哪来的钱?
四百两那可真称得上巨款了,相当于二十几个成年人一年的薪资,对普通人而言,能是小数目吗?
随即董捕头又想到,一定是从小寡妇那里拿来的!
其实先前开出的三个条件里,他最中意的条件当然是把小寡妇弄到手,然后人财两得。
至于让秦家赔四百两,还有什么让张、何二捕快回县衙之类的条件,都是欺负秦家做不到,能勒索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小寡妇如此仗义,居然肯出钱给秦家,那就先把银子刮出来!
反正这小寡妇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等她以为事情过去再出现时,再慢慢调教她。
“那就签!”董捕头按住了秦德威,“你若是还不上,小心扒了你的皮!”
别说四百两,就是说今天先还上一百两,这个诱惑就很大了。
秦差役急了,苦苦求饶:“董大爷!小儿辈不懂事,你就发发善心”
董捕头喝道:“老秦你闭嘴!不然连你的面子也不给了!”
秦差役毫无办法,急得直跳脚,又哀求说:“那我来签这个文书!董大爷你说如何!”
董捕头想了下,让秦差役签这个欠款文书反而更好,秦德威能跑,秦差役敢跑?敢跑就是逃差罪犯!
于是又点点头道:“那就给你老秦这个面子!”
正式文书是有格式要求的,还必须要有保人。董捕头对一个手下喝道:“去!将此地坊长喊来,做个保人!”
等待的工夫,董捕头又对秦家叔侄威胁说:“别以为找了冯老爷就能管用,你们要记着,冯老爷又能在江宁县呆几年?他能管着你们一辈子?人走茶凉四个字,你们好好想想!”
秦德威还在与董捕快讲条件:“董大爷!四百两银子委实不是小数目,今日之内送上一百两,其余三百两仍需要时间筹集,求董大爷宽限则个!”
董捕头瞥了瞥窝囊废秦差役,轻蔑得说:“别说我不给老秦面子,其余三百两宽限你们半个月!”
秦差役心死如灰,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未来?自己的面子,就值半个月?
签了文书后,自己就扛下来吧,然后休了妻子蒋氏,只剩自己贱命一条,要打要杀随便了。
有这么半个月时间,只希望大侄子能远远逃离魔爪,也许大嫂说的不错,卖身进大户人家反而是件好事。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又一张欠条
秦差役拿着凭空多出来的欠债四百两文书,十分苦涩,而秦德威倒是面有喜色,没想到董捕头平白送一个罪证
这让秦差役十分难以理解“你到底高兴个什么?”
秦德威指着文书说“这倒像是个护身符,至少那姓董的暂时不会对我怎样了。”
本来秦德威一直在担心,董捕头会直接对自己下黑手,现在至少半个月内安全了。
秦差役只觉得自家大侄子越来越不可理喻“那姓董的为了勒索四百两银子,才给你我半个月时间而已,又不是永远放过你我!
再说你还答应今天就给姓董的送上一百两银子,这又从哪变出来?不然你连今天都过不去!”
秦德威胸有成竹的说“我今天本来就要去取银子。”
“你去哪里取?莫不是去找顾娘子?”秦差役疑神疑鬼的问,除了顾娘子,他想不起秦德威还能认识别的有钱人。
随便叔父怎么想吧,秦德威只说“叔父跟着我走便是!”
秦差役又问道“去哪里?”
“南市楼街!”
“”听到这个特殊地点,秦差役连苦涩都暂时忘了,毕竟是个男人。
“怎么了?”秦德威嫌弃的看着叔父,这都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我只听说去那里花销巨款的,没听说过去那里拿巨款的。”秦差役神色复杂的说。
秦德威懒得解释,主要是没法解释。王怜卿一个名花榜美人为什么愿意借钱这样的事情,他跟叔父说不清。
如果不是害怕携带二百两巨款出问题,他都不想叫叔父一起。
到了地方,秦德威让叔父在楼外面等,自己一个人被领进楼后第二个院子。
秦差役若有所思,原来顾娘子竟然躲在这种地方,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直到现在,以秦差役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想象不到别人,还认为是顾娘子拿钱给秦德威。
反正以大侄儿现在的精明,总不至于把自己卖了吧?
这是一个很雅致的两进院,布局别具一格,没有正中甬道,只有两旁游廊作为通道。秦德威在婢女带领下,没有在前院停留,直接来到了后院正厅。
然后就看到王怜卿披头散发,清汤挂面一样,打着哈欠,懒洋洋的从帷帐后走了出来。
“在下借钱来了!”秦德威开门见山的说。
不那么美的王美人愣了下,没说“你先前还死活不要怎么今天又来要”之类的屁话,转身又回屋。
爱说这种屁话的女人,在竞争惨烈的秦淮旧院,也混不进名花榜。
不多久,王怜卿拿了文书出来,拍在桌子上,豪爽的说“签了它!二百两银子就能到你手里了!”
秦德威暗暗苦笑,今天也不知是个什么鬼日子,一上午要连续打两张欠条,而且还是数以百两计的巨额款项!
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也没经手过几十万规模的款项啊。
又低头看了看,只见眼前这文书里,列的条目还挺多。
“限定五年之内还清”这种主条目倒是不过分,二百两巨款,给五年期限偿还不带利息已经很宽容了。就是其它条目
壹,秦德威不许再为名花榜上其它美人撰稿。
贰,秦德威任何著作,王怜卿自动拥有优先独家改编权,包括并不限于谱曲、演唱、戏剧等等。
叁,秦德威出席任何需要吟诗作词之交际场合,王怜卿为秦德威唯一指定异性伴侣。
肆,秦德威所著涉及爱情题材稿件,王怜卿为唯一冠名接收对象。
伍,
陆,
当然,这些条目都是欠债还清之前的约束。
秦德威看完,发自内心的赞叹说“你上辈子一定是个网文公司的大东家。”
王怜卿听不懂,但也不想懂,就当是好话了。
没什么可犹豫的,秦德威提笔就签字画押了。反正借这二百两只是为了周转一下,用来钓董捕头这条大鱼的。
等打倒了董捕头,这钱不就还回来了吗?到了那时,那些条目也就没什么约束力了。
片刻后,秦德威就捧着一个匣子,从院子里出来了。
此时官府铸银有两种,一种五两,一种五十两。秦德威拿着的匣子里,就是五十两的大银元宝,一共四个。
秦差役在外面等得有点着急了,当看到大侄子真的拿到了二百两银子,极度不可思议。
“叔父你先拿一百两银子给董捕头,稳住他。”秦德威交待说“如果他过几天还来勒逼,实在忍无可忍时,就再给他五十,反正就是吊着他,让他别对我们动手就行。”
这也算是花钱买平安了,不能像冯县丞那样有官皮当保护壳,那就只好用另外办法保护自己。
“那你去作甚?”秦差役一边应下来,一边又问。
秦德威耸耸肩,无奈地说“本想回徐家,但冯老爷非叫我协助赞画,你可以理解成军师,我去看看。”
秦差役愕然,自从大侄子高烧醒来后,真真是越来越能吹了,而且还是花样翻新不带重复的。
你怎么不说南京城最大的那个官儿,兵部尚书老爷也请你当军师呢!
然后在秦差役更愕然的目光下,秦德威居然真的进了县丞厅,像个随从一样站在了冯老爷公案旁边。
冯县丞微微一笑,孙猴子再厉害,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也得乖乖去取经!
看,即便秦德威再神童,此时不也得乖乖站在左右侍候了吗?
秦德威有点累,笼着手慢慢靠在柱子上,斜着眼看着冯县丞的判公文。
看着看着,职业病发作起来,他就忍不住了。
“二老爷您先住手啊,如果只是让衙役去找个人,千万别给牌票啊。不然一看就是新手官。”
“二老爷您先停手啊,这个判词上一定要写明,与某某无干,防着他拿判词继续上告。不然一看就是新手官。”
“二老爷你先等下啊,这些案子排序不对,容易的要放在前面。这样到了审案日,一开始判案速度飞快,才会显得二老爷您英明神武。不然一看就是新手官。”
孙猴子终究是个孽畜!冯县丞摔笔,黑着脸说“小朋友还是多上学去,以后不用天天到本官这里,逢三、八来佐助本官即可!”
秦德威正想回徐家去逍遥,就行礼道“那小的今日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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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八章 诸神之战
秦德威今天一大早就往南市楼街走了个来回,已经有点累。
而现在告辞冯县丞出了县衙,又要去比南市楼街更北边的徐府,想想就觉得脚底板酸。
瞥了眼衙前街路口那几顶小轿子,秦德威懒病发作,就找叔父要钱。
此时天下承平日久,两京这样的大都会里服务业日益发达,稍微人多些的街巷口,都有轿夫带着轿子等候雇佣。
放在以前,秦差役绝对舍不得,但此时大约也是末日心态,有钱留着作甚?
所以真给了大侄子三十文钱,让秦德威雇了小轿往北而去,穿越新成就又解锁一个。
秦德威很低调的提前下了轿子,然后步行到徐指挥家。
夕阳西下,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门子还是那个门子。就是不知为何,徐家门外拴着些马,门内停着些轿子。
秦德威抬脚就要从侧门进去,却被门子拦住了。
“闲杂人等,不可擅自进府!”门子公事公办的说。
秦德威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头顶招牌,又看了看门子。
没错,这里是徐指挥家,门子还是昨天的门子,怎么就不认得自己了?莫非门子记性差不记人?
“我乃府里周大娘之子,暂时寄居贵府外跨院”秦德威开口自我介绍。
门子回复“我知道你是你秦小哥儿,但你不能进了。”
秦德威莫名其妙,又对门子说“那烦请给周大娘传个话。”
门子回复“周大娘已经被封禁,不能见外人。”
秦德威大吃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赶紧对门子说“那就再烦请给安三爷传个话!”
门子回复“三爷提前给你留了话,说种种前尘旧事,已成过往烟云,春波碧草,各自珍重。”
秦德威“???”
门子欲言又止,最后下定了决心,又出声警示说“府里众神之战已然开启,任你平日多么受宠上天的人物,弄不好也要纷纷坠落凡间!
小哥儿还是快走吧,免得遭了池鱼之殃,化为天道巨轮之下的齑粉,那就悔之晚矣!”
秦德威“???”
这踏马的到底什么鬼情况!自己穿越到的是历史位面,又不是诸神黄昏位面或者封神位面!
“麻烦这位大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德威对着门子深深躬身行礼,“母亲身陷牢笼,小子心急如焚!如大爷肯告知内情,小子必有后报!”
门子叹口气。
时间倒推到昨日,留守右卫指挥同知、三山门把总徐云起在家里书房,召见了三子徐世安,询问又昨夜南市楼街喝花酒之事。
徐世安本来很想讲义气,将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奈何父亲大人根本不信,反而要用棍棒来录口供。
没奈何,徐世安只得如实招出,都是伴读秦德威带着去的,美人在场也因为是秦德威的关系。
奈何徐指挥还是不信,秦德威又能有何德何能?
但徐世安赌咒发誓说都是实情,徐指挥就让徐世安去将周大娘找来,想着从周大娘这里询问秦德威底细。
毕竟秦德威是在自己家里混的,如果身上有疑点,那怎能令人放心?
徐世安回了内宅,懒病发作,就打发了正房里的婢女柳月去找找周大娘。
并叮嘱说父亲在那个(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书房等周大娘,并且不要惊动别人。
毕竟是要问涉及花街柳巷的事情,哪能让别人知道?
然后对主母忠心耿耿的柳月毫不犹豫,就将此事告诉了徐夫人。
徐夫人大怒狂怒!二话不说先将周氏关了禁闭,然后又不想惊动别人,气势汹汹的只带着亲信柳月杀到了西侧院书房!
夫妻大战险些一触即发!
在徐夫人逼问下,徐指挥并不承认自己和周大娘有瓜葛,最后被逼问的无可奈何,只能自爆丑闻,说明找周大娘来真的只是为了询问事情。
于是徐指挥与徐世安、秦德威花街偶遇之事,都被徐夫人所知晓。
随即不知为何,突然在府里传开,徐老爷和安三爷这父子两人,一起去了南市楼街!
徐指挥大怒狂怒!并迁怒徐夫人!
如果不是这个泼妇无理取闹,花街父子偶遇的事情怎么会传开!而且还传得如此离谱,成了父子同去!
徐夫人又一次大怒狂怒!大的小的都不检点,搞出花街相遇的破事来,还要怪自己无理取闹!
还有,周大娘那个儿子也不是好东西!周大娘也是可疑分子,继续关着!
夫妻大战最终还是爆发,徐指挥愤怒的搬进了二房刘姨娘那里居住。
当然,一般人并不知道那么多细节。比如徐府门子告诉秦德威的,只是他听到的一些传闻。
秦德威无语,就这?也配叫诸神之战?
这门子当真是井底之蛙,看见夫妻大战、正房二房争宠,就敢冠名诸神之战,到底见过天空有多大吗?
当然对秦德威自己而言,这是个极其糟糕的消息,因为自己母亲还在被关者
百善孝为先,为人子者,不能坐视不理。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进去。
于是秦德威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亮了亮封皮对门子说“在下代江宁县县丞冯老爷跑腿,给徐府送信,须得亲自送到贵府老爷或者主母手上,烦请通报。”
其实书信里根本没什么大事,就是冯县丞礼节性的告诉徐家,每十天征用贵府伴读秦德威到县衙办事两日。
但秦德威表面上仍然郑重其事,仿佛书信内容关系重大,不如此怎么蒙混进去?
门子再次发问“你确定要进去?”
秦德威坚定的点了点头,确定以及肯定!
“那我就多告诉你一点内情,你是不是以为大房和二房只是争宠斗气?不,其实争夺的是一个百户官位!
我家老爷当年在平定宁王之乱时立过功劳,然后又有二十年多当差的苦劳!按照朝廷规矩,除去世袭指挥这个祖传家业外,还可以另恩荫一子为百户!”
秦德威恍然大悟!世袭指挥的必定是嫡长子,这个没话说,但恩荫的百户就比较不确定了。
出身大房的老三徐世安和出身二房妾室的老二徐世宁,都有这个恩荫资格。
难怪徐老三和徐二哥关系冷如冰雪,同在学堂却宛如路人。
门子又问“有如此干系,你还想进去吗?”
秦德威撇撇嘴,他就是想进去救母亲而已,不管别人家的闲事。
“勿谓言之不预也,那我就替你通报了。”门子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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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四十九章 诸神之战(下)
秦德威所说的救母亲,并非单纯指将母亲从小黑屋里解救出来,而是想着将母亲从徐家“解救”出来。
如今徐家出了内乱,母亲又失去了主人家的信用,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反正从王怜卿那里借了二百两,还有一百两备用没花出去,如果徐家不想留母亲,拿来给母亲赎身绰绰有余了。
至于那个“诸神之战”,主要争夺的是百户这个官位,与他秦德威又没什么关系,只要小心点不牵扯进去,应该不会被波及。
不知为何,秦德威想到这里时,徐老三的影子在脑中晃来晃去还是夕阳西下,坐在族学台阶上等着自己的样子。
七品实职文官的亲笔信,这个名头对一个指挥同知家庭而言,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最起码送信人说了想亲自递交时,家中主人不会拒绝。所以通报完毕后,秦德威可以进去了。
门子目送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暗叹几句,在天道巨轮的牵扯之下,岂是你不想就不想的?
秦德威穿过二门,被领到待客前堂。还没进去,透过三开间屋门就能望见,里面或坐或立,已有几人在了。
徐指挥坐在正中主人座位上,这并不奇怪,还愁眉苦脸的,这也不奇怪。
然后徐指挥左手边一排座位,第一个位置是空的,第二个位置是徐夫人。
徐夫人再往下第三个位置,是徐世安在那罚站,而徐夫人背后则是印象深刻的绿茶婢女柳月站着侍候。
而徐指挥右手边的另一排座位,第一个位置是个卖相很好的文士,青色常服官袍,三绺长须,一举一动仿佛皆有章法,秦德威并不认识。
但是让秦德威瞳孔剧缩的是,此人官袍的胸前补子不是飞禽也不是走兽,而是一只獬豸!这表明官袍主人身份是一名御史!
至于御史的威风和江湖地位,前文刚介绍过,不用再多说。
第二个位置是个娇媚少妇,三十出头的岁数,秦德威还是不认识。
但这娇媚少妇下首站着徐世安徐二哥,于是秦德威大概能猜测出来,这娇媚少妇八成就是徐家二房妾室刘姨娘了。
那么再反推回去,坐在刘姨娘上首位置的那位御史老爷,应该就是他们刘家的娘家人了?就算不是娘家人,也是来帮着刘姨娘的。
秦德威这才醒悟到,难怪徐家门子一直说是诸神之战,自己内心还暗笑门子见识低,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守在堂外的仆役找了个里头主人们暂停说话喝茶的机会,示意秦德威可以进去了。
但秦德威却没着急走,快速低声对外面仆役问道“里头那位御史老爷是何人也?我怕不明不白的冲撞了贵人。”
仆役也小声答道“此乃刘姨娘亲兄长,西城御史刘老爷。”
秦德威虎躯巨震,这徐指挥家水真深!区区一个小妾的亲哥竟然是御史!而且还是负责西城的巡城御史!
南京城和北京城一样,管理体制很复杂。除了县衙府衙体系外,还另有一套五城体系,分设了五个兵马司和五个巡城御史。
西城御史全称就是巡视西城察院,负责监控地盘顾名思义就是南京城西部范围。而徐指挥当差把总的三山门就是西城门之一
秦德威虎躯再震,难怪刘姨娘有底气为儿子争夺百户,原来有这么一个给力亲哥支持!
本朝如今风气是文贵武贱,一个实权文官对中级武官的优势是巨大无比的!
拥有官方权力直接监管自己丈夫的亲大哥,可比只会砸钱的榜一大哥给力多了!
当然,我大明风气比五百年后好得多,砸才华也有机会当榜一大哥,没准儿还能反过来倒拿二百两打赏。
也难怪徐家正房夫人如此杀伐果断,也对区区一个妾室无可奈何!
说句刻薄无情的话,如果西城御史真不惜代价发起狠,是有能力将三山门把总指挥送进大牢的!
即便徐家再请亲戚魏国公出面,最后结局也难以预测。
毕竟这是文官体制即将成熟鼎盛的大明,魏国公只是勋贵,根本管不了文官,皇帝也不会让他管。
至于一位清流御史的妹妹为什么会给武官当小妾估计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了,这就是科举制度带来的幸运和荣光。
无数话本小说主角开篇都是家境贫寒穷困潦倒,最后金榜题名阶层跃升,大概这位刘御史就是类似的状况。
而且凑巧的是,发达之后居然当了妹夫的顶头监察御史,真是活成了当代话本主角。
此时再看看主人家徐指挥的愁眉苦脸,秦德威更加理解了。有个突然暴发力压自己的亲戚,其中滋味,谁有谁知道。
尤其是你老人家身为城门把总,去南市楼街接受商家一条龙招待,最后还父子同乐,闹得全家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监察御史能不能管?
又看看罚站的徐世安徐老三,秦德威也只能同情了。遭不住,遭不住啊,一个恩荫正六品百户是守不住了,还是去好好学习吧。
战力差太多了,即便对面那刘御史让一只手加两条腿,你们亲娘俩加起来再翻几倍也打不过。
至于亲爹徐指挥?难道对面的徐世宁徐二哥不是亲儿子吗?徐指挥除了宣布中立还能怎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秦德威理清楚后,就打算进前堂了。
别人家的事情管不起,帮安三爷也帮不起,想办法救了母亲出来就算完成任务。都闹成这样了,估计徐家也没心思留母亲了。
正要迈步时,忽然从徐府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嚣,还夹杂着马嘶声。
秦德威下意识扭头看去,随即就见到个全副武官袍带的雄壮大汉,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岁数,从大门影壁前闪现出来,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秦德威下意识的让开了去路,又见这武官大汉目无旁人,不经通报直入前堂。
然后这武官大汉直接揽住了在最外面罚站的徐老三,旁若无人的叫道“好外甥,舅舅看你来了!”
随后武官大汉又睥睨对面,冷笑着说“咱们虽然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啊。”
秦德威目瞪口呆,这又是哪位神仙?看胸前补子,你也就一个中级武官,敢对御史老爷如此叫嚣?
旁边仆役害怕秦德威不懂事,主动科普道“此乃我家夫人之亲弟田大人也,现为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归南京守备太监提调,在内守备厅效力!”
秦德威虎躯再一次巨震了,这也是个狠角色!徐夫人还有这样的给力亲弟!
难怪刘姨娘有御史大哥,也无法夺正房位而自立!
眼下我大明朝勋贵武官在政治上不行了,能跟文官争锋者,惟有太监加厂卫也!
御史号称朝廷耳目,但厂卫也号称天子耳目,大家都是可以打小报告写密奏的,谁怕谁?
回想起门子大爷的话,真的是诸神之战可笑自己年幼无知,居然敢贬低门子大爷见识低,小丑真的是自己。
感受到了天道巨轮的强大威压,卑微徐府小伴读兼江宁县丞三八办事员秦德威不由自主的,双腿就朝着大门挪动。
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去大门那里,找门子大爷认个错。
前堂仆役一把揪住秦德威,诧异的问“你为何要往外走?”
“我不想进去了。”秦德威默默把冯县丞的亲笔信重新收了起来。
“我都通报过了,你敢不告而别?”仆役大怒“你想让我家老爷以为,是我狗眼看人低,气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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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章 英雄末路
革命的首要问题,是搞清楚谁跟自己的立场真正一致。
进了徐家前堂,秦德威没有左顾右看,直奔正中的徐指挥而去。稳住,不能左倾也不能右倾。
将冯县丞的信呈上,徐指挥拆开后足足看了一炷香工夫,虽然信件就一页纸寥寥几句话。
秦德威立刻从这个细节看出,徐指挥果然与自己立场一致!大家都是爱好和平的中立人士。
先与徐家家主彼此交流几段,然后可顺势提出母亲的问题。
“冯公近来安好否?”徐指挥放下信件,悠悠的问道。
秦德威也没话找话的问“徐老爷也认识江宁县冯老爷?”
“想当年也有过一面之缘啊。”徐指挥手抚长须,感慨万分的说“那年冯公充当朝廷使节,赴赣南宣慰阳明王公,就是从三山门出发,老夫站城门楼上目送了下。”
这关系论的实在有点生硬,秦德威差点就没接住,所幸还算聪明,硬生生的捧住了。
“不想徐老爷与冯老爷也是神交已久,下次见到冯老爷,必定转达徐老爷的问候!”
于是一老一少就心有灵犀的热烈的闲聊起来。
一个勉励说你在冯县丞那边办事要用心,一个爱戴说你老要保重身体,一个关心冯县丞那边忙不忙,一个吹捧说您老乃守卫城门工作更重要
堂中其他大部分人都不满了,立刻就有人想重重咳嗽几声,提醒一下徐指挥。
“咳!”“咳!”“咳!”“咳!”
在下一个瞬间,徐家前堂中竟然同时出现了四声咳嗽!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秦德威突然深深的佩服起徐指挥。
言官文臣势力和太监厂卫势力同时存在于徐家,居然没让徐家散架,徐指挥这家主也真牛人也!
“你这不知拿来的野种!送了信就滚出去,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徐世宁徐二哥突然对着秦德威骂道。
说实话,堂中诸人,最厌恶秦德威的就是徐世宁了。
一来是因为徐世安的关系,恨屋及乌,徐世安身边的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二来是因为秦德威一个新人在学堂太出风头,让徐世宁更看不顺眼。
而且眼看着今天亲舅舅抓住了父亲的错处,上门来替自己撑腰,姓秦的却又冒出来耽误工夫,尤其可憎!
所以忍无可忍的一句辱骂就脱口而出。
秦德威闻言大怒,目光如刀的射向徐世宁,厉声斥道“在下本来想放你一马,你好自为之!”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内心还是有点憋屈。
徐世宁可以骂他野种,他却没法直接骂回去。因为徐世宁的爹是徐指挥,带着伦理梗还击就把徐指挥稍带了。
徐世宁看了看当御史的舅舅,毫无顾忌的讥讽道“呸!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娘那个奴婢来了也只有跪着的份!”
正罚站的徐世安突然冲上前一步,指着徐世宁骂道“你嘴巴放干净些!你又是个什么贱种,哪来的脸皮骂别人!
你也不过是个小婢生养的,与那些家生子儿有多大区别?我徐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对面刘姨娘气得脸色发青,刘御史却不动声色,这边田锦衣和徐夫人稍稍讶异,没料到徐世安会冲出去,但没拦着徐世安。
徐指挥也气得拍案大喝道“两个混帐东西!都退下!”
秦德威神色复杂,你徐老三又何必如此啊,你也都十二岁了,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儿?你这样做,让我很难保持中立啊
刘御史对小儿辈互相骂街毫无兴趣,对秦德威这个垃圾小厮更没兴趣,他很明白自己今天的目的。
对着徐指挥拱了拱手“徐大人你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听说还是几个商家掏的钱?
这种事炒起来很容易,想压下去却很难,本官这西城御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很是难办!”
看,有肚量的官僚说话从来不会留把柄,也很少直接谈交易。
如果是江湖人讲数,大概就是“姓徐的你今天必须交出百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面对二房人马的逼宫,徐指挥语塞,下意识看了看另一边的正房人马。
田锦衣也有点挠头,毕竟徐指挥确实也惹出了事,巡城御史想要执行监察大权,他也没法拦着。
仔细想了想,田锦衣突然也有了应对之道。
“若刘御史为了什么私利,蓄意将此事压下,本官就要查一查,到底有没有因私废公之事!”
这话意思就是,如果刘御史与徐指挥做了交易,拿到百户然后不对徐指挥执行监察权,那他锦衣卫就出手,查查刘御史算不算失职!
卧槽!徐指挥心里大骂,你姓田的什么意思,逼着刘御史监察老子吗?如果刘御史不监察就是失职?
他想站起来打人,刘御史该打,田锦衣也该打!
这些冷血人物,为了个破百户,一点亲情都没有了!一个直接对着自己逼宫,一个逼着另一边搞自己!
但被两面夹攻,徐指挥两头受气,就是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瞥见旁边刀架上的祖传家伙,难道只有用“假装自刎”这一招来解决今天的困局了?
就是一个快五十的人了,还要寻死觅活,也怪难为情的
留守右卫指挥同知、三山门把总徐云起一步一步走向刀架,堂中十二岁以上的成年人顿时眼眸精光爆闪。
瞬间都知道徐指挥想做什么动作了,也明白徐指挥的思路了。
不过成年人们也没去阻止徐指挥摸刀,都在思索一个问题,接下来那一幕出现后,应该怎么应对?
至于大部分未成年人,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徐指挥想干什么。
徐指挥心情一阵悲凉,眼看手指就要摸到刀柄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止。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身处绝境的英雄末路,要不,真的来这么一下?
“慢着!”徐老英雄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叫道。
徐老英雄莫名的感动,至少还是有人心疼自己的,只是刚才精神恍惚,没听出是哪个儿子在喊。
他回过头看,而且下定了主意,刚才是哪个儿子阻止自己,百户就给谁!
然后徐老英雄发现,在背后不远处,是秦小哥儿正看着自己好了,没事了,
秦德威转身朝向刘御史,高声问道“其实小的有一个疑问,在这件事情上,你刘大人根本管不到徐老爷吧?”
刘御史不屑一顾,完全不回应秦德威的质疑,多说一句都是落了自己身份。
秦德威又转向徐世宁“我觉得,你这个舅舅这个资格。”
徐世宁忍不住大笑,这贱人竟然还送脸上门?
“哈哈哈哈,真是无知傻鸟,你说西城御史管不了我父亲?你连巡城御史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吧!”
秦德威淡淡的反问“所以,你很为你父亲有可能被查办而开心?”
徐世宁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秦德威很嫌弃的说“闻父遭难而大喜,真乃不忠不孝之人,别跟我说话,脏了我耳朵!”
卧槽!徐世宁要气疯了,上去揪住了秦德威,扬起拳头就要打。
徐世安飞快冲过来,用力勒住了徐世宁。
秦德威叹口气,还中立个屁啊,从心吧!
转头又对徐指挥喊道“徐老爷!听小的一句劝,这位刘大人虽然是御史,但这次真的没资格管你!别为此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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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一章 状师和御史
秦德威一直在叫嚣刘御史没资格管徐指挥,这其实就相当于指着刘御史的鼻子挑衅。
但刘御史是根本不接茬,他可是堂堂的御史言官,是朝廷台垣风宪之官,是大明的良心!
路上见了宰辅都不用避道,一个垃圾小厮也配让自己接茬?
秦德威没奈何,堂中别人又都不合适,只能对着奶兄弟安三爷瞪了一眼。
但徐世安毫无反应,不明白秦德威瞪自己干什么。
秦德威又瞪了安三爷一眼,你踏马的是不是想让我回归中立?别装傻!
哦哦!徐世安终于醒悟过来了,连忙递着话说:“你这话让我很是迷惑,刘御史怎么就管不了家父?”
随后徐世安回了一个幽怨的眼神,他刚才并不是装傻。
那你就是真傻!秦德威也用眼神回复,同时顺嘴问道:“南市楼街在哪?”
“这个地方我其实不熟”徐世安很羞涩的回答,堂上这么多大人长辈在,谈这个太不好意思了。
秦德威被搭档气得吐血,“我是问你,南市楼街属于哪里?”
“在上元县啊,这还用问?”徐世安迷惑不解的说。
心累,想回归中立,秦德威拿出最后一点耐心又一次问道:“朝廷把京城分为五城,南市楼街属于哪个方位?”
徐世安慌了,这个他真不知道。东南西北中这五城,除了五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划分地盘,谁没事干会在意那么精细?
在秦德威近乎绝望的时候,徐世安总算灵光突现,“虽然在上元县,但却又靠近江宁县县境,说明它在中间,位于中城!”
秦德威松了口气,虽然推理过程很错误,但好歹结论对了。
他赶紧抛出自己的观点:“对,南市楼街位于中城!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自然有中城御史纠察!西城御史想要纠察,就是越权过界!”
比如三山门某把总指挥在南市楼街,接受商家一条龙招待这样的事情,轮不到西城御史跑过来管吧?
刘御史终于忍不住破功了:“笑话!三山门位于西城,三山门把总如何不归西城察院监察?”
秦德威反问道:“三山门把总与西城察院,是否为上下级从属关系?”
刘御史当然不能承认,留守右卫指挥同知、三山门把总的直接上级是留守右卫指挥使,与御史没有直接从属关系。
等得就是这里,秦德威立刻就驳斥道:“既然没有直接从属或者依附关系,那么三山门把总与西城察院的关系,也仅限于三山门公务产生的关系。
也就是说,在公务时间和公务地点,西城察院才有权力进行纠察!
而徐老爷当日在南市楼街,是否为他当值日期?如果不是他当值日期,只是他私人时间,你西城察院又有什么资格纠察?
难不成,徐老爷在私人时间回了自己家里,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去不去小妾房间睡觉,也要受西城察院纠察?”
刘御史万万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自己的根基就摇摇欲坠!如果失去了对“徐指挥南市楼街事件”的监察权,他今天拿什么来争?
他下意识站了起来,强词夺理喝道:“我们御史自有风闻言事之权!”
秦德威完全不在意刘御史的失态,“朝廷御史派差,大抵有两种差遣,一种是因事而派,比如清军御史、清仓御史。
另一种是因地而派,比如各省巡按御史,又比如你们京师巡城御史!这种御史,差事就是限于属地,从没听说过河南巡按御史跑到山东去管事的!
若徐老爷在南市楼街惹了事,那归中城御史纠劾!如果徐老爷私人时间犯了事,那北城御史可以纠劾,因为徐府在北城!
留守右卫内部也可以纠劾,因为徐老爷军籍在留守右卫!或者清军御史也可以管,因为这是针对军籍而专设御史差遣!
以上皆有可能,但唯独轮不到你西城御史跑过来纠察!”
满堂顿时鸦雀无声,在这次事件里,近乎无敌的刘御史,就这样被正面直接消解了?就连南京锦衣卫同知刚才也没做到啊!
刘御史本人先前也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西城御史难道还管不了三山门把总?
可是经过这样分析总结,自己居然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监察权!这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徐指挥错愕的望着秦德威,然后就是狂喜!
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难道刘御史对自己张牙舞爪威胁了半天,敢情就是个屁?
说真的,自己这事本来就是个屁啊!如果不是姓刘的别有目的,其他御史根本就懒得理自己这种事!
秦德威趁着大家都在安静,双手笼在袖子中,对徐指挥微微躬身,彬彬有礼的说:“其实在下是一个状师,专擅应付各种行政、律法官司。
如果刘大人一意孤行,强行对徐老爷执行监察权,在下建议徐老爷大胆上告,将官司直接打到朝廷。
在下愿意竭力为徐老爷提供状师服务,协助徐老爷撰写上告文书,并出堂答辩。只是这个收费问题,等私聊。”
神踏马的状师刘御史之前绝对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御史言官、朝廷台垣风宪、大明良心,竟然会被一个垃圾小厮按在地上摩擦了。
看到妹妹那因为自己无能而失望的眼神,刘御史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六月。
一对年轻兄妹在三山门走投无路,哥哥是个读书人,不事生产,妹妹是个女性,无法独立养家糊口。
最后哥哥拿着一笔银钱,含泪看着妹妹投进了三山门把总的怀抱
不!刘御史将些许前尘旧事甩了出去,他一定要尽全力弥补妹妹!
刘御史突然开始凶狠的盯着徐世安,咬牙切齿道:“一个十二岁就知道流连花街柳巷之人,无才无德,也想从朝廷获取百户官位?
本官没别的本事,拼着御史不要,也要换掉你!”
徐世安被刘御史吃人般目光盯得有点害怕,下意识就躲到了秦德威后面去。
秦德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刘姨娘,对刘御史说:“真是可笑之极,无德之人不是别人,真是你那好妹妹!你这个当兄长的居然”
刘御史大怒:“住口!真当我不敢灭掉你?”
“死里逃生”的徐指挥也对秦德威有点不满了,你怼刘御史就算了,你骂刘姨娘是几个意思?刘御史算是外人,但刘姨娘还算徐家人。
“其实在下是一个状师,不分是非,只讲逻辑。”秦德威无视所有人态度,淡淡地说。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二章 爱信不信
逻辑是什么意思,众人不懂,闻所未闻,只是听起来高深莫测。
秦德威又回到徐指挥这里,“在下前次来到贵府,只见一片祥和,的确是兴旺人家。但今次再来贵府,却见内乱丛生,其中必有小人作祟!”
作祟的小人是谁?徐指挥很想问,但又没问出来,只是向右看了看刘御史,又向左看了看田锦衣。
呵呵呵呵,还是不问了。
秦德威也不用徐老爷发问,又道“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徐老爷与安三爷在南市楼街之事,为何能瞬间传遍全府?”
这回是田锦衣接话了“好奇看热闹之心,人皆有之。南市楼街这样的事情都爱听爱传,传遍全府又有什么奇怪的?”
秦德威又抛出了自己观点“如果只是片言只语传来传去,倒也罢了。但立刻传的却都是父子同乐之类的话,明显是第一时间就有人刻意加工过的!
所以我断定,必然有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最大受害人徐指挥闻言勃然大怒,喝问道“是谁?”
秦德威回答说“我以为,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谁在兴风作浪。”
知道内情的人想了想,纷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刘姨娘。要说此事里谁收益最大,那真只有二房刘姨娘了
首先,徐夫人逼问徐指挥,徐指挥被迫自我曝光,然后事情传了出去,徐老爷就迁怒徐夫人,搬到二房住去了。
其次,这个传闻同时抹黑了徐指挥和徐老三,刘姨娘所生的徐二哥明显受益,然后才有刘御史趁机逼宫。
众人突然又明白,为什么刚才秦德威会骂刘姨娘是无德之人了。
刘姨娘又被气得发抖“你有什么证据?就敢在这里血口喷人、凭空污蔑!”
秦德威很淡然地说“在下只是一个状师,并不是法司审案,所以不问证据,只讲逻辑。姑且言之,在座诸位爱信不信。”
徐指挥惊疑不定的看着刘姨娘,一边又对秦德威问道“刘姨娘并不知道老夫那些事情,她又如何能推波助澜?”
“那徐老爷昨日都见过谁,都跟谁说过?”秦德威其实也想理清楚这个事情,只是需要更多细节。
徐世安总算找到露脸机会了“我清楚我最清楚!一开始父亲在书房见了我,然后让我去喊周大娘过来问事。
到了内宅里,我一时间没看到周大娘,就犯了懒,打发柳月去找找周大娘,然后似乎就惊动了母亲”
“停!”秦德威喝止了徐世安,然后总结说“所以最初的知情人是徐老爷和徐老三不,安三爷,以及徐夫人和柳月,一共四人。
也就是说,最初知情人四个,最终受益人算是一个。那么问题来了,哪位知情人能与受益人一起受益?或者说,谁有可能从受益人那里获得好处?”
众人只感觉完全没有自主意识了,只能跟着秦德威的引导一步一步去想。
秦小状师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四个知情人里,谁有可能与受益人一起受益,或者从受益人那里得到好处,谁就是散布“父子同乐”流言的嫌疑犯。
徐世安经过深思熟虑,甚至使用了超出年龄段位的排除法,首先排除了自己和母亲徐夫人,然后果断诚实的说“我觉得是我爹!”
卧槽!徐指挥顿时气血上涌,伸手就往旁边刀架去摸。留此孽子还有何用!
秦德威离得近,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徐指挥的手臂,劝道“徐老爷你冷静一点!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随即生怕其他人被带歪了思路,又赶紧扭头提醒“诸位想想,为什么当时柳月不去遵照主人家吩咐去找人,反而带了夫人去找徐老爷闹!”
徐夫人懒得理父子丑态,对着身后大喝一声“柳月出来!”
四个知情人里,徐老爷和徐老三不可能自己传自己的丑事,徐夫人更不会传让大房脸面无光的流言。
那么有嫌疑的知情人就只剩一个了,正房婢女柳月!而且回想起来,柳月确实如同秦德威所言很可疑,有挑拨生事嫌疑!
柳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徐夫人前面,慌慌张张的连声叫道“老主母明鉴!奴婢身为正房之人,怎会做那种事!老主母不要受人挑拨,冤枉了奴婢!”
哟,这不就是那晚来找自己的绿茶小姐姐吗?秦德威认出来了。
不过他此时有点困倦,毕竟刚才最费精神的就是他了,这一切赶紧结束吧!
秦德威习惯性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然后穷极无聊的说“我看这徐府里里外外,总共也没二三十口子人吧?
又不是几百口人的大豪门,查个事情有什么难的?
将徐府中人一个一个单独查问,让他们每个人都必须讲明从哪听来的流言。然后把所有信息都记录下来,再整理脉络,就一定能找到大致的源头。
我个人猜这个源头,不是柳月就是二房里的下人仆役。但我并没有证据啊,就是纯粹的个人猜测,诸位爱信不信。”
众人一起无语,这还信不信个脑袋啊?
反正看现在的情况,徐夫人肯定信了,而且她也必须信啊!就是没实证,徐夫人也会信的!
不过真那么查,应该能查出点东西,就看肯不肯查了。
柳月也想明白了,瞬间脸色惨白,伏地不起叫道“夫人饶命!”
徐夫人恨恨的看了看柳月,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刘姨娘。
秦小哥儿说的没错,一个小妾勾结正房婢女,蓄意在家里兴风作浪,污蔑家主和嫡子,这不是无德之人,又是什么?
刘御史也看着妹妹,久久无言,他又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六月
秦德威很老阴阳的在旁边补充道“敢问刘御史,以妾室图谋家主嫡子,可是你们刘家之德?
有母如此,其子又能好到哪里?刚才闻父有难而大笑之人,德行可为百户否?你乃风宪之官,意欲弘扬如此风气否?”
徐世安突然记起了先前秦德威说过的一句话,得意洋洋指着徐二哥说“我秦兄弟说过,本想放你一马,让你好自为之,奈何你非要作死!”
不知为何,众人在听到“放你一马”、“好自为之”这两句,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时秦德威说这两句话,大家都当是个笑话了,只以为是秦德威被辱骂之后的嘴硬而已。
谁能料到
“够了!不要再说了!”徐指挥暴躁的拍案喝道,这真踏马的一地鸡毛!
家里的破事,怎么越抖搂越多,别最后抖搂的满大街都知道!
一开始放秦德威进来,是想着找点其他事转移注意力,结果还不如不放呢!
这秦德威不负责任的制造了一大堆问题,却又不能解决!
怎么处置刘姨娘?那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人!
怎么处置柳月?那是自己身边老亲兵的女儿!
还有,又该怎么安抚正房?
这徐家家主当的,比刚才更难受了!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三章 并非结束
放在正常人家,类似事情不会如此难办,宠妾欺主自然有国法家规各种章法处置。但是徐指挥家情况还是有点特殊,所以就让徐指挥十分造难了。
对二房处置轻了,大房主母必定不同意,大房娘家人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别说把百户给了大房就能当补偿,徐夫人可是认为,百户本来就该是大房嫡子的!
若是为安抚大房,对二房处置重些,刘御史又还在那边看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纵然这次侥幸逃脱出去,但终究还是惹不起。
在僵持气氛中,最终还是刘御史先开口道“舍妹犯下大错,是我刘家教人无方!
在下愿将舍妹领回家去,关三个月禁闭以为教训!也请徐大人再慢慢寻思,还该如何处置!”
这算是在赶出家门和留下之间,做了一个折中方案,给各方都留下了缓冲余地。
想来想去,也只能先这样了,徐指挥连连叹气,走到刘姨娘面前“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可你这样做,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了你。”
刘姨娘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没得选。”
徐指挥苦笑着说“我想我们都该冷静一下,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徐世安咳嗽了一声“爹,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徐夫人站在身后,有点恼怒“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徐指挥略感心痛的说“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徐世安连忙打圆场“爹娘听我说,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咦,柳月你还在这里?”徐世安转身就看到。
此次徐家内乱的罪魁祸首,正房婢女柳月还地上长跪不起。既然二房刘姨娘已经伏法,那柳月就必须是罪魁祸首了。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婢女那就简单了,可柳月父亲乃是徐指挥身边亲兵,十年前一起去安庆府打过宁王,所以在徐家也很有情分。
背主之人,留下是不可能了,而且必须要惩罚。但是惩罚也要讲究方式,不能太伤了老亲兵的心。
天早黑了,秦德威困极,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徐指挥突然福至心灵,“奴婢柳月,从徐家除名,净身出户,身契赠与秦德威!以后不准再进徐家内宅!”
我靠!秦德威哈欠都没打完,张着嘴大惊失色!
前面几句还算正经,最后一句什么鬼?谁想要这种没底线的心机绿茶女在身边,他还想多活几天呢!
但柳月也不想跟着秦德威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穷酸小子,对着徐指挥和徐夫人连连讨饶。
见徐家家主和主母毫无怜惜之意,又膝行数步,转而扑在三公子徐世安脚下,哭泣不休。
“求求三爷,看在奴家伺候过你上学的份上,饶过奴家,今后奴家愿为三爷做牛做马!”
徐世安不知为何,想起了南市楼街两旁那些火热勾人的风情姐姐,又想起了宛如画中神女,一颦一笑动人心脾的王美人。
再看看眼前这没有风韵劲儿的柳月,哎,不是自己的菜,还是扔给秦兄弟吧。
徐指挥已经吩咐一个家奴“秦小哥儿现住在外头东跨院?你去找管事的,把身契取出来,送到秦小哥儿屋里去!”
随即又对秦德威说“今日已经晚了,你母亲的事情,明日从族学回来再议论。”
秦德威只能闭嘴,就是今晚会很难过了
今日大战结束,人群陆陆续续往外走。徐世宁徐二哥依依不舍地将舅舅和娘亲送到大门外,
刘御史叮嘱道“今后徐家中只有你一个人了,切勿忘今日之耻也!你要谨言慎行,发奋读书,若有所成,即是翻身之日!”
徐世宁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郑重的点了点头,此时舅舅的光辉事迹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门子冷眼旁观,无奈摇摇头,今日并非结束,而是下一次诸神之战的开始啊。
秦德威寄居在外东跨院,纬度位于大门和二门之间,所以不用往大门外走。
他此时很头疼,因为原本他一个人住的破屋里,又多了一个女人。
徐家说赶人就赶人,真把柳月赶到秦德威这里了——以后这个鲜活的标致大姑娘就是秦小哥儿你的奴婢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柳月双拳紧攥,坐在磨盘上(别问杂物间改造的居室为什么会有磨盘),牙关紧咬,脸色惨淡。又像是生不如死,又像是好死不如赖活。
坐在榻上的秦德威虽然困得要死,但却不敢睡。他很担心,这个狠毒没下限的婢女可别在自己睡着后,给自己整活啊
想了想就招招手说“来,先谈谈心!”
柳月除了轻轻冷哼一声,没有任何动静。谈心?呵呵。
秦德威就先开口说“我的意思是,你我都是无产阶级,不,都是底层出身,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没必要互相伤害,对你没有好处,对我也没有好处。
你没发现,今天根本没有人关心你怎么想的吗?老爷夫人完全没在意你的想法,连问都不问,直接惩处了。”
“你啰里啰唆的,到底想说什么?”柳月听得烦躁,忍不住也开了口。
秦德威就问“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这么屡屡作死,到底图什么?就拿这次来说,你帮着刘姨娘挑事,她能给你什么好处?”
柳月的秀丽脸庞渐渐扭曲,对着秦德威叫道“我想读书!都是你这个恶人,毁了我伴读上学的机会!
只有刘姨娘肯答应,想法子把我从正房要过来,然后伺候宁二爷去上学!”
秦德威只觉莫名其妙,还嘴骂道“你脑中有病吧!你若是个男儿,我还能赞叹你一声上进!可你就是个女奴婢,较劲读书的事情作甚?”
柳月发泄般的狠狠拍着磨盘“我想看看外面的世道!我想去秦淮河上当花魁!我想成为名花榜上最红的那一个!我想与各方名流往来交游!我想在南京城留下自己的名字!”
秦德威真的震惊了,“就这?你的梦想就是这?”
闹腾了半天,你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被追捧的花榜名姬?哦,不,是顶流女艺人?
柳月拍磨盘破了皮,她用带血的手指着自己,叫道“不然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出息?只能以后被老爷们当玩物养儿子吗!”
她被徐家当个玩意儿一样送给了小厮秦德威,这辈子算是真的毁了,想想就令人绝望。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四章 少年小秦之烦恼
秦德威有点烦恼,这个柳月的性格实在有点邪门,说实话不太敢留在身边。
大凡书里看到的婢女丫鬟这种角色,有可爱的有伶俐的有温柔的有飒爽的,没见过这么邪门的。
总而言之,先把人稳住,别给自己整活
“冷静冷静!”秦德威开口劝道“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名花榜上的美人!”
听到这句,柳月安静了下来,狐疑的问“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别管我怎么认识的,肯定有这个能力,不然我怎么能带安三爷去南市楼街混了一圈!”秦德威非常肯定说。
说到这个事,柳月就有点信了,毕竟她曾经直接从其他当事人口中听到过此事。
虽然事情真真假假难以辨析,但至少说明秦德威多少真有点花界人脉。
看对方情绪稳定了,秦德威赶紧又说“而且你不是想读书吗?我跟着徐老三去族学,那你也可以又跟着我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柳月突然又问。
她长了这么大,还没跟别人说到过自己的梦想。
她知道这个梦想必然是会被周围人嘲笑鄙弃的,身边也不可能有人支持自己。但秦德威居然肯帮忙,这很特殊。
“我想给你一点生活希望。”秦德威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然我晚上睡不安稳。就怕你想不开给自己一下子,或者给趁着我睡觉,给我一下子。”
这确实是秦德威的真心话,他也确实想把柳月介绍给王怜卿,就是那王美人傻乎乎的,也不知能不能应付柳月这样的神人。
秦德威突然又想起,柳月的产权在自己手里,如果把柳月卖给王怜卿,能抵个几十两债务吧?也不知道王怜卿收不收。
但柳月应该会很高兴去王怜卿身边学习,说不定一边被自己卖了一边帮自己数钱
算了,先不想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秦德威终于能安稳的躺下睡觉了。给了她新希望,应该不至于趁着自己睡着就整活了。
柳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两块磨盘,再看了看秦德威身下的木塌,还是有一点给秦德威一下子的冲动。
次日一大早,徐府伴读秦德威站在大门,等着徐老三从内宅出来。但他却先看到了徐二哥,不过看到也跟没看到一样,彼此无视。
随后就见未来的正六品百户徐世安行动不便的从后宅挪了出来,与秦德威碰了面,一起朝着大门外走。
徐世安刚要张嘴说什么,秦德威抢先道“不用谢!”
徐世安没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很淡然的说“我早料到,今天见了面,你必定没口子的谢我。这种过场话就算了,我不是一个喜欢过场的人。”
徐世安更诧异了“啊?我还需要谢你吗?”
这次秦德威不明白了“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该帮我解决麻烦!”徐世安理直气壮的说“也不想想,是谁带着我去的南市楼街,然后才惹出了麻烦。”
很好很有逻辑,秦德威没话说,不生气,不生气。
徐世安又要说什么,秦德威再次抢先“我知道,你活该!”
屡屡被抢话的徐老三大怒“你真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昨晚回内宅后,肯定说反正百户到手不想上学了,然后被打了一顿。”秦德威料事如神,“所以诉苦就免了。”
徐世安讪讪然,突然指着前面强行转移话题“看,他好像一条狗!”
秦德威顺着指向看去,只看到了徐二哥的背影突然间,秦德威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大反派身边的大反派。
“其实我还想问你。”徐世安瞥着秦德威的身后,“为什么柳月会在后面跟着?”
秦德威答道“这还是你父亲送给我的婢女,不跟着我跟着谁?”
徐世安叹了一口气“有个女人跟着,有时会很不方便啊。”
当一行三人进了学堂,登时就引人瞩目了。
徐老三来了,这没什么稀奇的,后面跟着个伴读秦小哥儿,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秦小哥儿后面还跟着个婢女?
秦小哥儿倒提着徐老三的布包,胡乱从包里倒出书本笔墨,随意堆在徐老三面前。
作为伴读,这都是秦小哥儿应该做的,虽然这个活很粗糙,但也没关系。无论书本笔墨怎么摆放,对徐老三来说都是一样的。
然后又见那个叫柳月的婢女,将秦小哥儿的布包挂在架子上。然后稳稳当当的拿出书本笔墨,仔细整齐的摆在了秦小哥儿面前。
族学众人齐齐惊到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婢女竟然是伺候伴读秦小哥儿,而不是徐老三的?她原来不是跟着徐老三上学的婢女吗?
徐世安得意洋洋的对着别人吹嘘“我家待人优厚,即便请一个伴读,也给他配婢女!”
登时学堂里十几个伴读里有个想跳槽了。
秦德威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感慨“还是在学堂里轻松。”
比起与某恶霸捕头的正面搏杀,与某逆袭御史的弑神大战,还有教导菜鸡新手县丞的劳心劳力,真的是在学堂读书最为惬意了。
他总是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渐渐都快习惯了。
曾先生上了讲台,略微担忧的朝着秦德威看了眼,但还是很敬业的开始授课。
临近结课时,曾先生突然开口道“正值三月阳春,自古人时起,就有踏青春游的习惯,许多雅集名篇皆出于此。
后日我们不用来学堂上课,去那城郊赏景,感悟阳春时节的诗情画意,陶冶文华气节。你们都可以大胆试试笔,无论能不能成篇,每人必须练习写几句!”
学堂里顿时爆发出足以震落瓦片的欢呼声,都是十二三岁少年人,谁不想出去玩耍。
上次曾先生说的月底东园聚会,族学只有两个名额,大多数人当然就兴致寥寥,但这次是全员参与,兴致立刻高涨。
徐世安拍着桌子叫道“要去哪里?”
曾先生沉吟了一下,“可以去西郊莫愁湖,后日早晨先在三山门汇合。”
徐老三立刻更来劲了,拍着胸脯说“待我回去与家父说了此事,从三山门调拨兵卒护卫我等!无论时抢道夺路,还是争船占场,包管别人打不过!”
学堂里轰然叫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曾先生泼了一盆冷水“恕我直言,就南京城门这老爷少爷兵,呵呵,只怕还打不过贩夫织工。”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秦德威冷清寂寥,他陷入了一个烦恼中。
他似乎签过一个合同价值二百两的文书,文书中似乎有个条款——秦德威出席任何需要吟诗作词之交际场合,王怜卿为秦德威唯一指定异性伴侣。
那这次族学春游,也该算是“需要吟诗作词之交际场合”吧?本着契约精神,应该通知王怜卿过来的。
秦德威长叹一声,为什么他总是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五章 八点档
散学后,秦德威没着急走,坐在位置上写了封信,为了不违约,也只能通知王美人了。
徐世安和柳月都没走,在旁边等着。
写完信后,秦德威吹干墨迹并折好,询问左右道:“我需要将此信送到南市楼街王怜卿王小娘子那里。”
秦德威自己是真不想跑腿了,一去一回纯粹浪费时间。
“我去送!”“小奴愿往!”
听到给王美人送信,徐世安和柳月不约而同的发出申请,神情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但徐世安没想到柳月一个婢女居然也敢跟自己争,少爷脾气发作起来,指着柳月喝道:“好你个奴婢,敢跟我抢生意,趁早闪一边去!”
柳月不敢与徐世安顶嘴,默默的躲在了秦德威身旁,捂着脸泫然欲泣,透过手指缝能看到泪光闪闪。
秦德威觉得自己的产权受到了一点点侵犯,不满的对徐老三说:“现在她不是你们徐家的人了,你说话注意些!”
徐世安习惯性骂完后也觉得自己不对,现在柳月是秦德威的婢女,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哪还能去打骂?
于是他挠着头讪讪然,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柳月带着几丝哭腔说:“都是小奴的不是!威爷千万不要为了小奴,与安三爷闹了生份。
小奴只是觉得,安三爷再去南市楼街那种地方,只怕又要引起什么烦恼,还是让小奴代劳了吧。
不然小奴一个清白女子,怎会愿意去花街柳巷”
秦德威指着柳月,对徐老三说:“看看,看看,多懂事的女子,你还舍得骂么!她说得对,你现在不合适去南市楼街,就让柳月跑腿吧!”
徐世安无话可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当初你秦德威收拾柳月时,辣手摧花催人泪下,现在你又来充好人?
又怕柳月如果回来晚了路上不安全,秦德威就吩咐明天白天先不用跟着来族学,直接去送信。
如此事情敲定,三人就一起出了学堂,但是又发现,曾先生就在外面等着。
“你母亲究竟如何了?”曾先生对秦德威问道。
昨日他发现秦德威和徐世安两人都没有来学堂,就跑去徐指挥家打听了下。只隐约听说,秦德威带着安三爷去了花街柳巷,然后夫人震怒,把周大娘给关了。
为少年人的勇猛乍舌之余,又让曾先生很是担忧,没想到今天秦德威和徐世安两人又跟没事人一样来了。
徐世安连忙答话道:“曾先生放心!周大娘在我家没什么事情!”
曾先生很想说点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没立场
秦德威又想起昨天和徐指挥约定过,今天回去后还得再谈谈母亲的问题。
回了徐府,按惯例从内宅送了几口饭菜过来,秦德威发现,份量更不够了并非是饭菜比原来少了,而是屋里人口多了。
这又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然后前提又是要有钱。
晚上戌时过半,大约就是八点档时间,徐家就有人来传话,让秦德威去前堂。半饱的秦德威即便不想溜达消食,也只能过去了。
堂中没有别人,徐夫人端坐堂上,母亲周氏在一旁侍立着。秦德威看了几眼母亲,没发现什么遭受虐待的痕迹,也就彻底放了心。
就是周氏看着儿子的目光十分不善,秦德威猜测,如果没有徐夫人在,母亲大人的女子单打项目肯定已经开始了。
回头一定要向母亲解释一下,自己去南市楼街真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补充营养而已,不吃白不吃。
秦德威对徐夫人拱手行了个礼,“家慈在贵府多年,深受夫人恩德庇佑,如今小子长成,意欲迎回母亲奉养,以全天伦孝心,还望夫人成全!”
如果放在以前,秦德威是绝对不敢如此大大咧咧、开门见山的直接找徐夫人要人,但现在则不同了。
昨天他秦德威可是挺身弑神,只手擎天,替大房势力杀退了二房大神的进攻,将恩荫百户留在了大房。
有了这份大恩大德,秦德威就有资格对徐夫人直接要人。当然,如果是徐指挥在此,秦德威可能还不敢如此直接。
想到这里,秦德威忽然有点奇怪,为何徐指挥不在?昨天明明是与徐指挥约好的。
徐夫人对秦德威的感触十分复杂,回答说:“我徐家乃是厚道人家,别说我不成全你们母子。你就不问问你母亲如何想的?”
秦德威转向母亲大人,饱含深情的呼唤了一声:“娘!跟孩儿回去吧!”
周氏冷着脸,质问道:“跟你回哪里?”
秦德威语塞,他自己现在有两个住处,一个在徐家外院杂物间,一个在叔父家东厢小木屋
“只要母亲肯出徐家,孩儿我一定有办法!”秦德威咬咬牙说,“或者请母亲给孩儿一些时间,等孩儿安顿好,母亲就可以出徐家。”
周氏又问:“你想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出去,是不是还想着读书和功名?”
秦德威答道:“是,孩儿立志功名进取,族学曾先生、县衙冯县丞都答应肯指点读书!”
周氏摇摇头说:“你们这样的少年人总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总是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碰得头破血流之后,你们才会发现,其实你们什么也不是。”
秦德威恳求道:“还请母亲成全!”
周氏很感伤的说:“当年也是有人这样骗我的,骗到我走投无路。十二年后,又有人对我这样说。”
“”秦德威说不下去了。
似乎触动到了母亲内心深处的伤疤,他这个儿子还能怎么办?做人不能没良心,不能太自私自利。
为了虚无缥缈的功名之路,硬逼着缺乏安全感的母亲离开舒适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强行绑架母亲与自己一起赌。
这时候,徐夫人突然插嘴说:“我有个主意,让你们母子二人的想法都两全其美。”
秦德威诧异的望向徐夫人,机智如他秦德威都没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对母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一个快五十的老太婆就能想出来?
徐夫人意味深长的说:“你秦德威改换门庭到我徐家,做个养子不就行了?”
这句话让秦德威大惊,下意识地就想道,你在想屁吃!这都是什么脑子进水的糊涂话?我凭什么到你家当养子?
然后他就想明白徐夫人的意思了,如果母亲嫁给徐指挥做妾室,自己不就成了徐家养子了吗?
如此母亲可以继续呆在徐家,而自己也解除了奴婢儿子的限制,获得了科举资格。
理解徐夫人意思后,秦德威又感到被羞辱般的大怒,你徐夫人以为自己是八点档肥皂剧的导演吗!
上前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我秦德威绝对不会为一己之私,就送母亲为他人妾室!”
周氏沉默了片刻,却道:“听从主母做主。”
秦德威喝止道:“母亲不需要这样!今晚是孩儿操之过急了!还是等孩儿先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一定会让母亲安安心心出徐家归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六章 十点档
秦德威这强烈的抗拒态度,都在徐夫人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很符合情理的。因为少年人往往爱惜脸面,不会过于算计利益得失。
但徐夫人提出这个主意,也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徐家收了秦德威做养子,不会对大房这边的嫡长子和老三徐世安的地位有任何威胁。
相反秦德威与老三交情好,又如此机敏,还能成为老三的一大助力,抵抗来自于徐世宁徐二哥的威胁。
而且徐夫人在族学打听过,曾先生说秦德威天赋惊人,说不定真是个潜力巨大的读书种子。
将来秦德威若有所成,徐家岂不就白捡了一笔财宝?而且还是武官世家极其稀缺的文脉资源。
要知道,刘御史就像是悬在徐家,尤其是徐家大房头上的一把剑,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砍人。
即便将来长子袭了指挥、老三成功恩荫了百户,那还是有可能被记仇的当权文官拉下马。
就算不想那么远,从目前角度来说,让周氏去占了二房位置,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堵住刘姨娘回归之路。
同时把事情办光明正大了,也省得自己天天在老爷和周氏之间疑神疑鬼,猜来猜去,反而会导致家宅不宁。
但一切前提是,需要秦德威自己心甘情愿,认可徐家。不然让秦德威产生了被逼无奈的怨恨之心,反倒不美了。
打定主意后,徐夫人又对秦德威和蔼可亲的说“你们这些小哥儿,说话做事都冲动,我也是好心想解决你们母子之间的问题。
此事不急。秦小哥儿也别上头,先从长计议着。事情要做就得都满意才行,我们徐家是厚道人家,还能逼你不成。”
秦德威还能怎么说,只能行个礼道“小子多谢老夫人体谅。”
徐夫人看着秦德威,越看越满意,笑眯眯的说“今晚这些议论,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不要传于外人之口。”
秦德威再次答复说“小子晓得,事关家慈名节,焉敢外传!”
从前堂出来,秦德威长吁短叹,心情十分复杂。
这徐家要是欺凌自己和母亲,那反倒简单了,撸袖子干就完事了谁还不能莫欺少年穷来着。可他徐家不这样办事啊!
秦德威嫌弃杂物间憋闷,没着急回屋,往大门外散步去,顺便想想心事。
却见有人就在门口石狮子边上,来来回回的转圈子,借着月光看去,依稀是曾先生模样。
“曾先生?为何在此?”秦德威纳闷的问。
曾先生抬头看到是秦德威,便答道“我正犹豫是否求见徐家主人,一直徘徊到现在,不想让你看了笑话。”
秦德威很好奇“想求见就求见,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曾先生声音苦涩的答道“我这几年也攒了几两银子,再找同乡借一些,也不知够不够想来问问徐大人,能否为周娘子赎身。”
秦德威久久无语,八点档肥皂剧还没完呢?十点档又来了吗?
下意识的,有点偏颇了立场说“其实吧,此事关键不在于徐家主人,在于我母亲自身啊,曾先生找徐家主人也没用。”
大家都是读书人,对文字语气很敏感,曾先生立刻觉察到轻微异常。
原来秦小哥儿的口气,都是那种不置可否、毫无倾向的态度。但今晚这一句,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鼓励和指点意味。
所以曾先生很是大喜,顺杆子往上爬的问道“小哥儿何以教我?”
我又能教你什么?母亲大人看来宁愿给徐老爷当妾,也不乐意选你这穷秀才啊,秦德威连连苦笑。
想了半天,他就蹦出一句“明年就是乡试之年,曾先生就不能努努力,拿一个举人回来?”
举人和秀才的地位那可就是天壤之别了,看过范进中举的都知道。
这是暗示什么?还是周姐姐的意思?曾先生神态渐渐认真起来,“在下虽然蹉跎数年,两次秋闱不中,但明年一定再试试看!”
秦德威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加油我看好你”,硬生生憋回了肚子。
不过真要中了举人,那就是一步登天的人生际遇,什么样的好女人娶不到?还能看得上自己母亲?秦德威又想道。
反正是越聊别扭,秦德威赶紧与曾先生道个晚安,滚回了自己屋子。
只是房间里多了一具上下三层的食盒,饭菜简直是芳香扑鼻。“这又是哪里来的?”秦德威对柳月问道。
柳月也很不理解的回答“内宅那边送来的,据小奴所看,这饭菜规格几乎与安三爷那边所差无几了。另外还有,送了几身新衣服过来。”
“我干!”秦德威心态快崩了,你们徐家能不能仗势欺人威逼一下我,总是利诱算什么!
人要有骨气,衣服肯定是不穿的!就是这吃还是不吃,又是个问题。
到了次日天亮,秦德威继续和徐世安一起上学去,然后打发了柳月前往南市楼街送信。
对此柳月的心情是非常雀跃的,她觉得,这是自己的生涯规划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她先前也真没想到,到了秦德威身边,居然会柳暗花明了。似乎比在徐家的时候,更加接近自己的梦想。
今天借着送信机会,可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名花榜级别的名姬,一定会让自己受益良多。如果对方肯交谈指点指点,那就更棒了!
不过现实给了柳月当头一棒,王怜卿压根就没露面,更别说交谈和指点了,只是有个婢女出来收了信件,然后她就被打发了
柳月回去路上的心情很沮丧,她意识到,她和名花榜之间的差距,也许比徐老三和秦小哥之间的差距更大。
王美人当然没有在意送信人是个什么心情,她只关注写信的人是个什么意思。
“携友踏春,莫愁烟雨。念及前盟,佳人何处?三山门外,不见不散。”
王美人此时的心情是非常愉悦的,秦德威真是个守信君子。
先前那个借款二百两文书里,虽然写上了各项条目,也都白纸黑字签了名,但仍然像是个君子协定。
王美人不敢确定,秦德威一定会老实遵守,这些读书人言而无信又善狡辩的时候多了。
直到今天看到秦德威这封信,她才真正放下心来,看来秦德威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是很把她当回事的。
既然秦德威识趣,那么她王怜卿也得郑重对待,作为场面上的伴侣,万万不可丢了秦德威的面子。
毕竟这是双方第一次履行契约,必须开个好头,不能让那个姓秦的刻薄小哥挑理。
想到这里,王怜卿就吩咐婢女,将今年新制的春衣拿出来,还有新打造的各色首饰,都先备上。
另外宝马香车,也是不能少的,将名花榜美人的牌面摆足了。女人的排场,就是男人的面子,王怜卿深谙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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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七章 暗战(上)
时下政治地位相当于国都的整个大南京城,有内外两圈城墙,外城十八门,里城十三门,长度天下第一。
而通常狭义上的南京城指的是里城范围内,称为京城。对城里人来说,出了里城十三门就是郊外了。
莫愁湖就位于三山门外面,而三山门则是南京城西边最重要的一个门,也是南京城商业价值最高的一个城门。
毫不夸张的说,在整个南京城,可能有一大半的人流和外地货物都要从三山门进出。
明白了这点,就能理解为何区区三山门把总,前几日能在南市楼街这样的销金窟,被几个商家一条龙招待。
虽然他一个辣鸡武官不管收税,也不能帮赚钱,更没有审判定罪权,但他能堵着你的货物几天进不了城啊!
也就能理解为何一个立过功的从三品世官指挥同知,当城门把总居然一点都不委屈。
在把总指挥之下,还有好几个正五品千户一线带兵守城门呢。没法子,大明南都别的没有,武家世官多如狗,堪比盐水鸭的一大特产。
徐家族学今日出游,三山门这边派了几个老成兵丁跟着。此时人还没到齐,众人就三三两两随意站着等。
秦德威带着跟班婢女,站在稍稍靠近大路边的地方,徐世安知道秦德威约了谁来,也寸步不离的紧跟着。
而曾先生想了想,也凑过来与秦德威说话,于是围绕秦德威形成了一个小群体。
秦德威回头看了看,闲聊道“听说只有徐妙璟不来?”作为徐家族学唯一优等生,竟然不积极参加课外活动。
曾先生点点头说“此子向来沉心攻读,不闻外务”
“切!”徐世安不屑的冷哼一声“只是他还有他个姐姐,看不上我们而已。不信你们看着,月底东园之会,他们会不会去!”
看看人都来全了,但秦德威、徐世安、某婢女却很有默契的都不挪动脚步,也不知还在等什么,这让曾先生很奇怪。
正说着话,从城门口驶出一辆马车。
马是高头大马,车是锦饰雕纹。从鎏金车顶垂下轻薄绢纱帘幕,随风微动,车中人影若隐若现。
健仆扯动缰绳,稳稳地将马车停在秦德威前方。然后就从帘幕后闪出一张人比花妖的美人面容,以及明晃晃的凤钗宝钿。
“真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秦家小哥儿。”美人十分惊喜的主动搭讪。
秦德威回话说“我们正要去莫愁湖,你也要出城吗?”
那美人更加惊喜了,“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哩!奴家也是要去莫愁湖,就是少人陪伴”
徐世安看看秦德威,又看了看美人,疑惑的说“秦兄弟昨日不是给王姐姐你写了信,早约好的今日一起来的吗?”
一场尬聊嘎然而止,再聊就是真尬了。
王怜卿在婢女的扶持下,娉娉袅袅的下了马车。秦德威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王怜卿抬手捧着脸,笑嘻嘻地说“早起梳妆多费了些工夫,小哥儿看奴家今日美丽否”
说着说着,王美人突然注意到站在秦德威身后的秀丽少女,很警醒的问道“这是谁?”
秦德威没当回事,“这是我的婢女,昨日给你送信的那个人。”
哄鬼吧,就你还养得起女人?女人养着你还差不多!王美人心里不信,嘴上说着
“哎呀,你跟奴家的那个山盟海誓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
秦德威翻了翻白眼“你想太多了,她就是一个婢女!”
虽然合同规定了“唯一指定异性伴侣”,但婢女小厮这种身份的人,跟你王美人又不存在竞争关系!
徐世安终于又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连忙也开口道“对,我作证!她就是个婢女,我们家送给秦兄弟的!”
王美人拿起了团扇,捂着嘴笑道“呵呵,在家里是婢女,可既然跟着男主人出来了,那就只有一个身份,女人。”
徐世安茫然,这有什么区别吗?
王美人笑而不语,那些文会雅集上的老爷们,除了需要布置场面的主人家,有谁是家里女人跟着出席的,身边还不都是家丁小厮?
柳月对王美人行了个礼说“其实小奴并不算是人,就是个玩意儿。这位姐姐不要在意小奴了,更不要与秦公子计较了。”
王怜卿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本意是撒个娇闹几下,可这柳月的表现,让她瞬间嗅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
哼,秦小哥儿这种天才神童身边,果然总能招来别有用心的女人!
自己才刚下马车,冷不丁就被挑战了。真以为名花榜美人都是浪得虚名?谁不是历经多少战斗,才能上了榜的?
在家里随便你们怎么弄,但在这外头场面上,就不该是你们家里女人出现的地方!
王美人走到秦德威身边,亲热的搭着秦德威肩膀说“呵呵,让奴家猜一猜,秦小哥哥是不是怕没人服侍,还带个小奴婢出来?放心,今天奴家亲自服侍你!”
“那秦公子就拜托给王姐姐了,小奴昨日来回跑腿送信,正累着呢。”柳月回复说。
然后她又走到王怜卿带来的婢女身边,“小奴和这位姐姐一起陪着说说话儿就好。”
好半天没出声的曾先生已经呆若木鸡,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威风了吗?
判断已经奋力杀退敌军,得胜之余王美人开始品尝胜利果实了,不过她环顾四周后稍稍疑惑。
又暗暗指着曾先生,忍不住贴着秦德威耳边用悄悄话抱怨“小哥儿你的文友太过于散漫了,为什么到现在只来了一个?这还要等到何时?”
秦德威一边招呼着人,一边对王怜卿说“哪有迟到的?已经来全了,走吧!”
然后王怜卿就看到,秦德威带着自己,走向了一群半大不大的、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屁孩。
什么情况?王怜卿迷惑不解。
徐老三抢先一步,对着同学吹嘘“看,我说过的,我能请来最当红的大美人!你们以为我说去南市楼街玩耍,是吹牛吗?”
徐家族学小少年们早就偷偷观察了很久了,此时见王美人主动走了过来,一声欢呼,齐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搭讪起来。
活像一群小麻雀围住了五彩凤凰,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即便是见惯场面的王怜卿也不禁茫然迷失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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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八章 暗战(中)
莫愁湖与三山门距离很近,既然安全无虞,大家就抄近道了,从两笼树丛中间一条平坦小路穿行过去,就可以直接到湖边。
由于是小路,族学少年们自然没法再聚一起围观王怜卿了。这让王美人暂时得以解放出来,能跟秦德威一边并排前行一边说话。
“你这是故意的?”“不是。”
“你这是耍我?”“没有。”
“你把我叫过来,就这狗屁场面?”“别瞎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怜卿愤怒的指控“你想用这样场面消遣我,把我弄烦了就不会绑死你了。你们男人都这样,拿钱的时候最痛快,有了钱又想要自由!”
秦德威解释说“你不要作诛心之论,我这是遵守约定、言而有信,难道还错了吗?
合约里写明了,任何需要吟诗作词之交际场合。今天这场又要吟诗作词,又是交际场合,完全符合条件。”
实在说不过秦德威,王怜卿心死如灰,当初拟定合同时,或许应该找个状师帮着参谋。
“其实我就是一个状师,价格公道,目前成功案例有”秦德威习惯性摆出双手笼袖姿势,微微躬身招揽生意。
“我今天特意盛装而来,还花了大价钱雇佣骏马豪车。”王美人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就稍微大了点“我付出了这么多,你能不能对我负责点!”
前前后后的族学少年们顿时哗然,这个新来的小伴读,段位有点高啊他对名花榜级别的名姬不负责任了?
可是看他平平无奇的样子,如果不是美人亲口说出来,那就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那安老三天天吹牛皮,估计都不能信,这秦小哥儿才是咬人的狗不叫,简直就是一个隐藏的都市传说。
不知怎的,王怜卿突然感觉到,那个叫柳月的小奴婢仿佛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定是嘲笑一定是嘲笑吧!
“而且你还故意带着这小奴婢来气我。”王怜卿又给秦德威加上了一条罪状。
秦德威立刻叫屈“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带她来的本意,是你看看货色。”
“看货色?”王怜卿一下子没明白。
秦德威试探道“她底子其实不错,有混迹花场的潜力。假如卖给你,你要不要?”
王怜卿怒了“你竟然讽刺我老!”
秦德威莫名其妙,这又是从哪里说起?
“若非如此,你怎会觉得,我该养女儿接班了?”王怜卿质问,“我养一个比我小不了三四岁的,有何意义?抢我自己的风头吗?”
秦德威闭嘴了,感觉此时王美人有点不可理喻。
从小路里走出来,瞬间豁然开朗,只见得不知名花团锦簇万千红,湖岸翠柳如烟郁郁葱葱,远眺湖面波光粼粼,好一派春光画图。
沿着湖边南岸,还散落些亭台楼榭,有的还很完好,有得却已经破败。
然后众人还远远的望见,有个容貌艳丽、身段风流,然而却一身孝服的年轻娘子,虚扶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冠,缓缓地沿着湖边走过来。
美艳不可方物的小寡妇和中年女道士这样的组合,实在醒目,任是谁见到了,也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别人眼里的美色,在秦德威眼里如同红粉骷髅,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八两银子。
“顾娘子!”秦德威深情的呼唤。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记得当初各自“逃难”时,小寡妇说过,到莫愁湖附近投奔出家长辈。
顾琼枝听到这个清冽的声音,心神一颤,转头看来。她在一堆半大少年里先看到了鹤立鸡群的王美人,然后才在王美人身边发现了目标。
她又将中年女道士暂时放在原地,然后独自走了过来。
这又让族学少年们鬼哭狼嚎,万万没想到,秦伴读只喊了一嗓子,这个美貌小寡妇竟然又过来了。
王怜卿生平第一次在社交场合里,对着伴侣动了手,她死命的在秦德威胳膊上掐了一下。
小寡妇走得近了,欣喜的朝着秦德威问道“好几日不见秦兄弟,你怎的在这里?”
秦德威答道“在下暂时栖身于徐家族学,今日跟随踏青,不想遇到了旧人。就是那八两银子”
顾琼枝微微脸红,邀请道“身边没有带着足够银钱,不妨跟着妾身去居处取。”
“八两银子也值当如此上心么?”旁边突然传来略显刻薄的声音。
王怜卿毫不避嫌的将胳膊肘搭在秦德威肩膀上,托着尖尖下巴插嘴说“秦小哥儿你从我这里拿了二百两,还不够你使的么?连八两银子都想去乞讨?
如果还不够的话,奴家会帮你想想办法的,你竟然还去找外人,真是让奴家伤心。”
顾娘子蹙眉盯着王美人,“什么二百两?”
“呵呵呵呵。”王怜卿不介意让这个横空冒出的俏寡妇知道点厉害。身边连八两都拿不出来,还想跟自己这个二百两债主抢男人?
“你不知道?秦小哥儿遭了难,前些日子从我这里拿了二百两。”
小寡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实在是感动莫名,“秦兄弟你竟然为了妾身”
秦德威愕然,顾娘子你有什么误会?他就是找王怜卿借点钱临时周转下,当个诱饵钓上董捕头而已。
但在顾琼枝想来,秦小哥儿无非就是帮自己打官司惹到了董捕头。说到底,事情根子其实还是在自己身上,董捕头盯上的是自己。
可秦德威为了解决问题,竟然宁可去找这样恶心贱货借了巨款,也不舍得来骚扰自己。
与帮自己打官司时那种刁钻模样,简直是巨大的反差,真是用心很深的好少年啊。
“停!”王怜卿很有技巧的打断了小寡妇的感动,“这是个很现实的世道,只有感动是没什么用的。
秦小哥儿的麻烦并不小,也不是十两八两就能解决的,所以你仔细掂量好了,小心自己再搭进去。”
对付不同女性对手,王美人有不同的手段,这份功夫也是炉火纯青了。
对小寡妇这样看起来软弱又没钱的人,不需要多么迂回,亮出利害,直接吓退就可以了。
至于傻到奋不顾身的人反正王怜卿这辈子没见过。
“你真的找她借了二百两?”顾琼枝对秦德威问道,进一步确认真假。
秦德威苦笑几声“确实有此事,还签了个立约文书,赖不掉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不了。”王怜卿又插嘴说“这位姐姐,如果没那个本事,还是不要挡着路了。”
顾琼枝没理睬王美人的讽刺,从荷包里拿出两叠纸,递给秦德威“我身边没带多少银钱,不过有两张钱票,正好作价二百两。
这些钱票可以从城中钱铺兑支银子,你先拿去,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债务还了,免得受制于人。这祸事因我而起,然后才波及到的你,你我共同面对就是。”
王怜卿大吃一惊,这小寡妇到底什么来头,怎的从荷包里随便一拿就是二百两钱票!
她一个名花榜美人,辛辛苦苦经营了这几年,积蓄也不过一百几十两而已!给秦德威的二百两里,还有一百两是找妈妈借的!
她只是想用二百两这种级数的巨款,逼退这强敌小寡妇,却没想到自己直接被钱票反糊了一脸!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为什么自己如此弱小无助又可怜?
她的心已经死了,再厉害的乐师,也弹不出她的悲伤,殇情,葬爱,残魂,泪已经流干,今年的春风格外冷
秦德威一边看着钱票,一边感受到了王美人灵魂加肉身的双重颤抖。他有种预感,只要自己收下了这二百两钱票,王美人就会直接跳湖。
刚才还鬼哭狼嚎起哄的族学少年们,渐渐都安静了下来,下意识地都想跪着吃瓜。
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寡妇跑了过来,就为塞二百两巨款给秦伴读?看秦伴读这意思,还是不想要?
这哪是都市传说,这简直就是都市神话了!
三月春风,莫愁湖畔,游人如织。
秦淮旧院四大名姬之一冯双双悄悄复出了,与上元县学生员一起游览莫愁湖,宿命般的与徐家族学少年们相逢了。
冯双双很好奇地打量着师妹王怜卿,前阵子让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的师妹,现在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一群半大小屁孩中间,看起来是想转型搞笑艺人?
王美人空洞的视线不经意间与师姐冯双双对上,全身仿佛过了一道闪电,立刻重新被激活了。
“啧啧,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特殊了呢。”冯双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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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九章 暗战(下)
上次东园开园雅集,王怜卿绝地反击大获全胜,冯双双耻辱性的大败亏输,愤而退圈,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
当然但作为四大名姬之一,永久退圈是不可能的,肯定还得找机会复出。更何况本月底东园还有场春季聚会,再不复出就来不及了。
所以冯美人应了王逢元王公子的邀请,与上元县学生员一起,来到莫愁湖。
如果只是几个秀才游春,就算有王逢元王公子的面子,冯美人也未必肯来,但今天还另有一件格调事情,那就不算太掉价了。
再说复出场合,还是稍微低调一点为好,过于张扬的复出反而不美。
冯双双看了看自己身边,都是一县精英、衣冠风流,还有王逢元这样的名士新秀,求着自己陪同增光添彩!
再看看对面,不知是哪里的野鸡学堂,一群乳臭未干小儿。
这身份档次,这业界咖位,高下立判!
虽然冯美人不太明白,王师妹到底有什么苦衷,竟然自降身份跟一群小屁孩混在一起,但这不重要!
从哪里倒下就再爬起来,上次被狠狠踩了一脚,此时不踩回去,更待何时?正所谓,趁她病,要她命!
冯双双一边抚着鬓角一丝乱发,一边走过来,故作好奇的询问“王妹妹在这里,是做什么?”
王怜卿故作轻描淡写状,刻意模糊着双方处境差异“你我这样的身份,此时出现在此地,还能是什么?都是应邀而来罢了。”
“哦,哪位大家位邀你前来的?”冯双双又进一步追问道。
一个小王八蛋王怜卿偷偷瞥了眼秦德威,差点被气得吐血。
却见小王八蛋趁着这会儿工夫,居然和那个有钱小寡妇凑在一起,亲亲密密嘀嘀咕咕。
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王怜卿心底发出了对这个世道的控诉,却一时间忘了给师姐回话。
“王妹妹你不说就算了,王吉山公子还在那边等着我”冯双双话头一转“魏国公在湖边盖了栋新楼,即将完工,请了我们提前游玩,并帮着拟定楹联,王妹妹要不要过来一起去?”
“不必了!”王怜卿咬牙说。
这个答案不出预料,冯双双点了点头说“那就等我们出来后,两边一起聚聚吧,人多热闹些。”
然后不等再给什么答复,冯双双扭着腰身扬长而去。
这才是第一场,一会儿再做第二场莫愁湖南岸风景区就这么大,你王怜卿能往哪躲?
回到了那边,冯美人不知与秀才相公们调笑了几句什么,惹得一阵开怀大笑,然后还有数人朝着王美人指指点点。
曾先生长叹一声,他也是秀才,包括对面在内没谁比他更高了吧?凭什么他就被无视了?
这种春游真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家看兵书有趣。
当然,曾先生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毕竟一个喜欢兵法而不擅长诗词歌赋的人,在女人面前也放不开的人,确实挺难混圈的。
其它族学少年瞪着大眼睛,看着两位顶级美人交流,只觉得今天春游真值回票价了,能近距离观看两大花魁级别人物正面交锋。
就是己方美人这边不给力,有点惨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王怜卿走到秦德威身边,一言不发。但秦德威正忙着和小寡妇沟通,毕竟在对付董捕头的问题上,小寡妇也是苦主。
王怜卿默默的扯了扯秦德威的袖子,一言不发。秦德威正忙着对小寡妇交待事情,毕竟董捕头是坐地虎,各种预案都要备好。
“王姐姐你怎么哭了?”徐世安恰到好处的惊讶的叫了一声。
秦德威诧异的回头看了眼,只见不知何时,王美人泪水噗嗤噗嗤的往外流,像是被堵塞的泉眼突然被打开了似的。
“我没有收顾娘子的钱票!”秦德威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句,
反正就是过度周转,过不了多久就完事了。找谁借钱都一样,没必要换来换去的,再写个文书还麻烦呢!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又看到小寡妇打了个招呼离去,王美人安心了许多,不过泪还在流。
徐世安环顾左右,对同学们说“我们是不是被欺负了?对面那伙人很嚣张啊,看不起我们?还跑过来把我们的美人惹哭了?”
没错!就是如此!众人一起同仇敌忾的点头,随即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大部分都叫嚣着要喊人来,大家一起凑凑人手,把对面打到爹娘都不认识。武家世官子弟,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都是这么粗暴。
曾先生是知道轻重的人,厉声喝道“对面都是身有功名之人,你们也敢随意动手?另外他们是在魏国公的新楼里,你们也敢在魏国公的地方动手?”
秦德威想拍拍王美人的头,以示安抚,但是因为身高问题,很不便利。故而他只能用最顺手的姿势,拍了拍王美人后面另一处圆滚滚的部位。
“行了,别装哭了!我总算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去那楼里看看便是!”秦德威安慰说。
又对曾先生说“来都来了,既然恰巧有雅事,去凑个热闹好了,或许能让吾辈熏陶一二。”
秦德威感觉自己再不出手,只怕就弹压不下去了。
曾先生犹豫了下,如果不动手,还凑上去干什么,比试文化吗?那不是送脸上门吗?
可族学又没别人,在文学这方面,他这个先生其实不能打啊,其实他这个先生更拿手的还是打架
“就该这样!”王美人用力拉起秦德威的手,大步朝着远处那栋新楼走过去。
一群不嫌事大、不知人间险恶、不计后果的半大少年连声起哄,跟随了上去。
在莫愁湖南岸这里,国朝初年有人修过些亭台楼阁,但近些年渐渐荒废破败。
前不久,魏国公徐鹏举突然出资出人,在位置最好的地方把一座大楼重修了。据说登楼远眺湖面,乃是一处新胜景,但现在这楼连名字都没有。
全天下不管是什么楼,肯定都需要大量文字点缀,从匾额到楹联,再到配套诗词,还有游记。
可以说,文字质量足以影响楼的价值,想想黄鹤楼诗,想想岳阳楼记
当然这新楼只是城郊湖边一个自用普通楼而已,魏国公的心还没那么野,非要鼓捣出千古名胜。
不过仍然要招请些本地名流士人来提前赏玩,然后留下墨宝,现时风气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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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章 别人家的才子
新楼只有主体接近完工,周边配套很不完善,只围了一圈栅栏,有几个老家丁守在栅栏口。
徐家族学的少年们兴冲冲的刚走到栅栏口,就被拦住了。
徐世安愤怒的指着老家丁说:“我们乃是徐氏族学出外游春,大都是都是徐姓子弟!敢不让我等进去?”
老家丁无奈道:“里头主持人发了话,县学士子正在游玩,不得再放人进去。”
其实真要是大人物或者名流达人来了,放进去也无所谓,先前还有几波别人也进去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群小屁孩,说是来捣乱的还差不多。如果放了进去,那不是干扰里头的文化活动吗!
徐世安也无奈,反手从人群里抓出个人,推到前面去:“大头!你出来说话!”
这被称为徐大头的人貌不惊人,瘦的跟竹竿似的,以秦德威之聪慧,也看不出此人有何德何能,竟然被徐老三揪出来冲锋陷阵。
徐大头慢吞吞的问道:“我们徐家谁在里面主持?是徐居云吗?”
老家丁答道:“正是禹量先生。”
这个名字,秦德威不清楚,但王怜卿是知道的,在耳边解释说:“徐居云字禹量,是徐家族人,也是金陵名士,与青溪社盟主顾老先生交情莫逆,差不多算是整个徐氏家族唯一的才子了。”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此人能代替魏国公召请士人,主持文事,这个身份确实挺合适的。又是徐家人,又有文名,他不来谁来?
既然是南京徐家唯一才子,这地位肯定超然啊,他发了话不放人进去,还真就难办了。
真要说起来,里面正在搞文化活动,不放族学这堆小屁孩进去也是有道理的。
秦德威皱眉苦思,怎么也得想个主意进去才好。这堆小屁孩虽然都姓徐,但显然未成年人没有话语权,都指望不上了,还是要靠自己。
突然前面那个徐大头扯着嗓子,对着栅栏里面院子喊起来:“徐居云你出来!见过你爷爷!”
在秦德威的瞠目结舌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从里面跑出来,满脸苦逼的对着徐大头拱了拱手。
徐世安得意洋洋地回到秦德威身边,“徐大头家里代代穷鬼,代代成亲都晚,结果到了徐大头这代,辈分奇高。
我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徐居云这老酸丁在鼓捣,徐大头正好是他那边一支的爷爷辈”
十二岁的徐大头对着金陵名士徐居云一通狂喷:“你爷爷要进去看,还不让进吗!就是国公爷在这里,也是姓徐!”
秦德威叹为观止,大家族果然是底蕴深厚。
然后很机智的对徐世安说:“回头你介绍我和徐大头熟悉熟悉,我突然觉得和徐大头称兄道弟更好。”
“滚!”徐老三的回答言简意赅。
一行人进了栅栏,便又见前方有高楼矗立湖边,连带楼顶目测高达两三丈。
此时先前那批上元县学士子聚集在门口,还没有进去,正在热烈讨论这楼应该起个什么名字。
徐居云也顾不上接待族学这些爷爷、弟弟、侄子、侄孙,匆匆忙忙又钻进了士子那边去,这才是他的主业。
无名新楼,当然是名字最重要。谁起的名字要是中选了,再被邀请写下来制成匾额,高高挂在入口,那岂不就相当于扬名立万了吗?
秦德威见过一次的王逢元王公子,上元县学生员,号吉山的,此时正在与一批新朋友高谈阔论。
这批新朋友比上次东园那一批给力多了,有个人胖书生笑道:“我有了个有趣的主意!大凡楼名,一般都是要用典的。
我们这些人里,吉山最为博学。所以我提议,让吉山讲出一段典故,然后让冯小娘子根据典故拟个名字,这叫珠联璧合,岂不佳话哉!”
“妙极!妙极!”众士子一起叫好。才子佳人戏码,百试不爽。
王怜卿弯腰贴着秦德威耳朵说:“看看别人家是怎么做事的,学着点!”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秦德威莫名其妙:“让我学什么?”
王怜卿忍不住对着秦德威耳朵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才说:“你信不信,那个死胖子肯定拿了冯贱人的钱,就像是你拿了我的钱一样!所以让你学着点!”
“切,雕虫小技,何足道尔?”秦德威不屑地说,“胸怀锦绣之人,不需鬼蜮伎俩!”
那边王公子已经开始侃侃而谈,指着远处碧波说:“经我考证,此湖在国朝之前,其实并不叫莫愁湖,称之为石城湖的时候居多。
相传在晋朝时,北方苻坚大军百万挥鞭南下,然后就是淝水之战,想必诸君都是知道的。
相传大战时,晋朝宰相谢安从容自如,与好友就在此湖边弈棋。下棋中间,有书信至,谢安看完依旧镇静,而好友因为心神不宁输了棋。
下完后好友问谢安书信何事,谢安说,只是小儿辈破贼而已。”
王逢元讲完了典故,众人喝彩几句,这典故确实与此地能扯上关系,难为他也能考证出来。
下面就看冯美人了,众人便一起等着冯美人拿典故拟名。
而冯双双稍加思索,“有了,我看可以叫胜棋楼!”
王逢元率先鼓了下掌,喝彩道:“堪为巧思!又有风雅之意!”
王怜卿只看得眼睛发热、心里发酸,看看别人家的才子,又伶俐又懂事,说话又好听,还能团结友人制造气氛。
再想想自己家的才子,只会气人!瞥了眼秦德威,见这少年只知道目瞪口呆,于是更生气了。
“看吧看吧!今天能多学一点,也不算是白来!”王怜卿又想破戒掐人。
秦德威真的是在目瞪口呆,因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后世莫愁湖边确实有个楼叫胜棋楼
听到王美人絮絮叨叨,秦德威翻了翻白眼,勾勾小指头:“什么别人家的才子?我来教你个话。”
王美人送脸上门,贴着秦德威低头听了几句,立刻眉开眼笑,然后往前面士子人群那里凑了凑。
冯双双早就瞥见王师妹在不远处围观了,只是暂时顾不上而已,但一直还是注意着的。
这会儿见王师妹居然主动走了过来,冯双双冷哼一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哟,王妹妹你刚才不是看不上我们这边,不肯接受姐姐我的邀请吗?怎的又过来了呢?”冯双双热情的迎接着搭话。
王怜卿挥了挥团扇,像是赶走飞过来的虫子,没有直接对着冯双双,反而左顾右盼顾盼生辉,对着县学其它士子说:
“哎呀,听到你们起的胜棋楼这个名字,又是在徐家的地方,奴家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妥当,忍不住就大着胆子过来提醒,免得闹出了麻烦哩,几位大才子不要与小女子计较!”
冯双双嗤笑一声:“有话就明说,吉山公子选的典故,我用着典故起的名字,怎么就不妥当了?”
她就不信了,凭你王怜卿的素养,能说出什么道道?
王怜卿这会儿才把脸朝向冯师姐说:“在徐家地方听到胜棋楼这个名字,奴家就不禁想到了高皇帝和中山王爷下棋的故事了”
高皇帝,指的是本朝太祖朱元璋也,高为谥号;中山王,指的是南京徐家第一代祖先徐达也,死后追封了更高等级的中山王,一般就不用魏国公指代了。
南京故老相传,太祖皇帝经常和徐达下棋,这是很有名的传说,就是这个输赢问题大家众说纷纭。
甚至还扯上了很多阴谋论,比如下完棋后赐给徐达一只烧鹅什么的,无数都市传说信不信由人。
王怜卿轻摇团扇,说出来的话却足以刺穿人心:“无知之人在徐家看到胜棋这个名字,不晓得会先想到是谁胜棋呢?是胜天半子吗?还是天胜于人?
或者有心人会不会又瞎琢磨,徐家这是又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但真的怕有心人去瞎琢磨。
奴家越想越怕,就赶紧过来提醒下诸君,冯师姐和王公子联手起的这个名字要不得,要不得啊。”
楼前突然死寂死寂,冯双双一脸懵逼,上元县县学生员齐齐噤声。
谁踏马的瞎琢磨了,只有你在瞎琢磨好不好!可现在就有人开始瞎琢磨了,难道还能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这王美人的段位有点邪门啊,传说中的绝活玩家?
秦德威“啪”的拍了徐世安一巴掌,徐老三心领神会的叫道:
“什么县学大才子,什么四大名姬冯双双,都是狗屁而已!连起个名字都敢出问题,我们徐家险些被你们这些蠢货坑害掉!”
族学少年这边哪有怕事的,一起喊着哄闹起来,少年不知愁滋味,强力围观着尴尬的县学才子们,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王怜卿像是个得胜回朝的女将军,在一群小屁孩的欢呼声中,得意洋洋走了回来。
今日开黑,之前已经三连跪了,再这么跪下去,她都有弃游退圈冲动了。幸亏系统匹配机制发挥作用了,强力队友开始带飞。
“别人家的才子怎么样啊?”秦德威耿耿于怀的问道。
王怜卿笑嘻嘻地说:“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美人是别人家的好,才子是自己家的好。”
秦德威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似乎带了点伦理梗。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一章 谁是麻雀?
秦德威心情有点小小的纠结,没想到自己对历史轨迹的改变来的如此之突然。
原本那个历史时空,莫愁湖边胜棋楼也是一个小景点,在本时空,这个名字就这样被自己弄没了?
曾先生跟别的小屁孩聊不起来,又凑到秦德威身边说起话“还听说楼上对着湖面有空白照壁,等着镇楼之作出现填补。”
秦德威眼前一亮,撸起袖子活动腿脚“这可不就是为我准备的?”
在景点留诗,那可是扬名立万的最佳方式。秦德威从不怀疑这个新楼能不能成为景点,有魏国公这样的大脸面在,不成本朝景点名胜就怪了。
曾先生摇头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有天赋,能写短浅小诗,但短小无力的作品可镇不住楼。”
王怜卿怕秦德威不卖力气,悄悄说“你要能留下大作,我免掉你十两债务,你要是能带着我一起扬名,我就就免掉你三十两债务。”
秦德威斜视之“你一个名花榜美人,就只知道跟我谈钱?”
王怜卿的手指头在秦德威背上画着小圈圈,“奴家也想跟你谈谈别的,就是怕你岁数太小,遭不住哟。可等过上几年,又怕你嫌弃奴家了。”
“几年之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秦德威感慨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却又道故人心易变啊。”
纳兰这词句对女人杀伤力太超标,王美人鉴赏水平还是在线的,瞬间被刺激得浑身又酸又软,扶着秦德威肩膀才勉强站稳。
急切问道“全篇呢?全篇呢?”
秦德威嘿嘿一笑,“我也只想出这两句,真出了全篇,怕你也遭不住啊,非要给我当牛做马怎么办?”
“吁,是奴家不配。”王怜卿轻轻叹了口气,陷入了感伤中。
曾先生脸抽抽,周姐姐这样的纯洁善良好娘子,怎么生出的这般妖孽?
毛都没长齐的什么都干不了,居然也跟名花榜美人撩骚的有来有往,看起来还占了上风。
自己要是有这种本事还是兵书更有趣。
那边县学秀才们还在堵着楼门,和徐居云又开始议论大门楹联。但凡楼阁必定会有楹联,大门楹联更是重中之重,不可随便。
秦德威把徐大头喊过来“你去跟你禹量孙子,不,对禹量先生说说,让我们先上楼!”
但片刻后,徐大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这次当爷爷也不顶用了,那孙子说,国公爷下了死令,必须献出楹联者方可上楼。”
曾先生惊讶“徐魏公如此看重文字乎?”
秦德威也认真起来,这情况有点不同寻常啊,又朝着楼门方向张望着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又发现县学秀才,包括新秀名士王逢元王吉山在内,都写了点东西交给了徐居云。
但徐居云看过后,不置可否,仍然叫他们继续想,再交一些。
这下就连王怜卿也看出点问题了,疑惑的说“禹量先生与吉山公子他们素来交好,为何今日对他们如此严苛?”
秦德威答道“今日禹量先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徐魏公求字,所以作品必须要符合徐魏公的心意才行。
估计最后还是交由徐魏公来定,而禹量先生又想让王吉山他们的作品中选,所以才对他们严苛了点。”
来自外地的扬州府江都县秀才曾先生忍不住议论道“堂堂金陵南都的县学生,水平如此不堪?写了这么多,都不能入法眼?”
“这些人不是水平不够,而是不懂政治。”秦德威高深莫测的说。
听到不能进楼,曾先生又想起自己的责任,连忙招呼着族学少年们去湖边观景,并要求每人至少写二句东西。
秦德威转头对王美人说“好了,没人捣乱了,你我去楼那边看看!”
徐世安按住了秦德威“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秦德威也很无奈“你方才没听到吗,交出够格的东西才能上楼,你又不行,也不是伴游增色的美人。
那禹量先生肯定不给你面子,所以你还是赶紧湖边玩去吧!凑合着对付两句给曾先生当个作业就好。”
“你不用担心我,我肯定能上楼!”徐世安说“我就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上去!”
秦德威撇撇嘴,徐老三惯会吹牛皮,跟他较真就是输了。
三人走到楼前,其他士子还都在冥思苦想,只有冯双双眼尖瞧见了。
她实在忍不住滔天的恨意,连仪态几乎都稳不住了,咬着牙说“王妹妹怎么又带着你的小麻雀过来了?”
秦德威仿佛没有听到冯双双的恶毒讥讽,反而亮出崇拜的小眼神,对着陷入苦思的王逢元说“前辈们都是上元县学的禀膳生?”
国朝身份等级无处不在,秀才也一样分等级的,具体不用赘述,大体上最优秀的称之为“禀膳生员”。
除了优先参加乡试的特权外,禀膳生员和一般秀才的最大区别就是,每个月国家给发六斗粮,节俭点也够一个小家吃饭了。
能被徐居云招请来的,能跟新秀名士王逢元做朋友的县学秀才。那当然大都是优秀等级的,所以这些人大都是禀膳生员。
王逢元皱着眉头看了眼秦德威,只觉得此小儿有些面熟,毕竟上次见到时是大晚上,与现在光线差太多了。
而且在平辈和晚辈中,王公子从不记人,都是别人记他。
就是思路被打断后有些恼火,王公子忍不住呵斥道“谁跟你是前辈了?滚开!”
读书人之间有前辈后进的说法,但秦德威这样一看就是小厮的家伙,也配叫他们前辈!
冯双双抓着机会说“王妹妹带着你的小麻雀离去吧,这里是读书才子们的地方,别来捣乱。”
秦德威不生气,笑呵呵地说“看到你们在这里聚集一团,扎堆冥思苦想,忍不住做了首诗。一窝一窝又一窝”
一窝一窝又一窝?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诗?
秦德威清朗的语音继续说“三四五六七八窝”
王逢元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今日始知,何为班门弄斧!”
这无知小儿是不是以为编两句儿歌童谣,就是一首诗了?
冯双双拼命维持着花魁形象,忍住了开怀大笑的冲动,硬憋着对王怜卿说“我的好妹妹,你真的开始打算做一个主打戏谑逗趣的滑稽伎了?”
王怜卿脸色黑了好几分,不知道秦小哥又瞎搞什么。
秦德威得意洋洋的伸出手,虚画了一个圈子,将眼前众人都画了进去。
随即抬高了声音吟诵道“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卧槽!后两句诗突然一个大转折,让上元县学这些禀膳生员猝不及防,感觉就像直接被人一脚踩上脸了。
王逢元终于想起,这个小厮是谁了。也许他记不住别人的脸,但是这个刻薄劲绝对是令人更加难忘!
几个其他游客,听到这段有趣的诗,忍不住哈哈大笑,今天就算上不了楼,也是不虚此行了。
还有个正打算提笔写楹联的县学士子愤怒的摔了笔,喝问道“小子在说谁!”
秦德威淡淡地说“当然是说那些吃我大明天子粮食的,还时常成群结伙的,连个楹联都写不出来的麻雀啊。”
王怜卿看了看师姐,又看了看师姐周边的人,自言自语道“确实有点像麻雀呢。”
秦德威对冯双双拱手行了个礼“如果不是这位姐姐张口闭口小麻雀的提点,我还真想不到这首诗,多谢多谢。”
“混账小儿!”那摔笔士子冲了过来,劈手抓住了秦德威的衣领,挥拳就要打“你这是找死!”
“住手!”突然有人大喝,一道人影闪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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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五十二章 楹联政治
秦德威还没看清是谁,就见一记狠厉勾拳,直接将摔笔揪人的县学士子击飞了。
秦德威这才发现,大喝并动手的居然是曾先生他不禁呆滞住了,怎么自己认识的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在下扬州生员曾铣!现在徐氏族学坐馆!”曾先生对着众人报上来历。
这时代读书人在别人家里当老师,都叫坐馆。
就是听到这个名称后,秦德威又是恍惚了一下,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徐氏族学双花红棍是谁?
而且他忽然很好奇,如果坐馆曾先生和战神冯县丞遇上了,谁赢谁输?
徐世安站在秦德威旁边,幽幽而不堪回首的说:“你以为,曾先生为何能在遍地武官子弟的徐家族学稳稳留任?”
曾先生报完来历后,对着徐居云斥责道:“你徐居云的小心思别以为在下看不出来!
若不是你坐视这些狐朋狗友肆意羞辱徐家族学子弟,事情何至于此!回头见了徐家的长辈,在下自然会告知此事!”
作为徐氏族学先生,对徐家唯一的才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心思被戳穿的徐居云有几分难堪,他内心深处确实是更重视名士才子身份,比徐家出身还要重视一些些。
所以刚才对徐家族学的人也一直很轻视,全心与王逢元这伙人应酬。
也没拦着摔笔士子去打人,那秦德威看样子就是个小伴读,打了就打了,谁让他如此恶毒。
但这个瞧不上徐家人粗俗的心思,也只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说出来就很难堪了。
见好友被讽刺,王逢元作为这群人的头领,少不得要站出来帮助徐居云说几句话。
他正色道:“吾辈文人,信奉的就是靠作品说话,牙尖嘴利不过左道旁门,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我等与禹量先生唱和交往,靠的是文章诗词,谈的是文学之道,与家族亲情当然不是一回事!”
秦德威疑惑的问:“可是你到现在都上不了楼,你的作品又在哪?”
王逢元和徐居云一起喝道:“闭嘴!”读书人的事,你一黄口小儿懂个屁!
曾先生冷笑几声:“汝辈惯会成伙结社互相吹捧,此为名士彼为才子,时常以风雅自矜,可于国有何用哉!”
“平生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秦德威吟哦两句伴奏。
“你闭嘴!”场中十几个士子一起喝道。读书人的事,你一黄口小儿懂个屁!
曾先生拖着秦德威就要走人,边走边说:“我就知道你要惹事,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果然被我料中!”
秦德威挣扎着叫道:“我不走!我还要上楼!”
曾先生斥责说:“要不是我出手,你早挨打了!还想继续惹事?”
“曾先生你来不来都一样,反正倒霉丢人的最后不是我。你出来与其说是救了我,还不如说是救了他们。”秦德威毫无感激,胡吹大气。
曾先生气得手发抖,对王怜卿和徐世安问道:“他平时里就这样气人?”
王美人和徐老三异口同声:“习惯就好。”
曾先生松了手,“那本先生倒要看看,你还能干什么!”
秦德威赶紧又转回楼门口,远远的对着王逢元说:“你有句话我很赞同,大家都要靠作品说话!
在下刚才偶有所得,可为此楼楹联!所以就不劳驾王朋友在此冥思苦想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曾先生又悄悄地站在了秦德威身后不远处,弄不好还要再次出手啊,可怜天下先生心。
秦德威毫无觉察的开始自己的表演,没人给纸笔,就只能朗诵了:
“上联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
能站在这的,都是识货的,听到这上联,立刻就服气了。
第一是化用了前人的两个超典词句,又富有英雄气,衬托徐家武官身份挺好,还用上了楼这个题眼。第二是暗中把经典挪用到了南京城。
然后唐宫汉阙隐隐然衬托出南京城的皇都身份,而魏国公同时又是南京守备大臣。用南京城来衬托徐家,就等于展示徐家的恩宠尊贵。
所以这个上联,简直就是非魏国公使用不可。
说实话,这楹联就是定制文,大家其实都有意识围绕魏国公和徐家来拟写,但定制水准也有高低,这个上联明显压过众人一筹。
秦德威继续下联:“小苑西回”
听到前四个字,众人有点莫名其妙,小苑是什么意思?这里哪有园林?
只有徐居云突然虎躯巨震杏眼圆睁,死死盯着秦德威。
然后秦德威就闭上嘴了。
“你下面呢?”徐居云开口问道。
“下面没不是,下联太难对了,在下尚欠缺一些灵思。”秦德威摊摊手回答:“连楼都上不去,哪来的那么多感触。”
徐居云皱眉看着秦德威,臀部决定立场,他今天对这个黄口小儿观感真的不好。
冯双双不服气的叫道:“哪有只写一半就敢上楼的道理!”
秦德威冷笑几声:“徐先生你有胆量就帮我参谋参谋,这个楹联是不是放在东边更好?”
徐居云二话不说,抬抬手说:“请上楼!”
秦德威对着还在迷茫的王怜卿勾了勾手:“走了走了!”
王怜卿不明不白的,就穿过人群登着台阶进了楼。不管怎样,能在冯师姐前面上楼,很爽。
徐居云放过了秦德威,也遵照江湖规矩放过了才子伴侣王美人,却又看见另一个黄口小儿,鬼鬼祟祟的跟在秦德威后面,也要进楼。
“你站住!”徐居云大喝。
徐世安无辜的回头,指着秦德威说:“现在我是他书童!”
这惊人的脸皮厚度让徐居云嘴角抽了抽,无力的挥了挥手:“那就滚进去!”
秦德威无语,这就是徐老三你的进楼办法?
徐世安兴奋的说:“这招果然有效!”
秦德威懒得再搭理徐世安,赶紧找楼梯上去,抢着题诗去。一会儿后面人都进来了,就不好办了。
看周围没有别人,王怜卿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奴家到现在还迷蒙着哩!为何让你进了,他们写的楹联为何不合意?”
秦德威撇撇嘴:“这些书呆子,连政治都不懂,还搞什么文学。没看出徐魏公那种想较劲却又不好意思、欲说还休的心情吗?”
王怜卿大吃一惊,这种事情秦德威是怎么知道的?魏国公又是跟谁较劲?
秦德威拍了拍王美人,“你也是去过的,上次那个东园雅集!难道你不知道,东园本来是天子赐给国公府的吗?
现在东园被徐天赐这个国公他叔占了,你觉得国公爽不爽!你觉得国公没了城东的东园,又跑到城西修个楼,是个什么心情?”
徐老三大加赞叹道:“秦兄弟你真厉害极了,就跟那个三国里的杨修一样,脑补真厉害。”
“我可谢谢你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三章 长大有力
楼外门口,徐居云和王逢元大眼瞪小眼,今天情况实在出乎他们预料。
“这个楹联一定有什么题眼!还望徐兄告知!”王逢元咬牙切齿的问道。
自己写了几个都不被认可,而那个小厮写了一个就放行了,徐居云又不可能不偏向自己,所以肯定是那小厮蒙中了真正主题。
“这个不可以。”徐居云苦逼的望着好友。
他被魏国公委托在此主持文事,当然清楚魏国公那点别扭心思,可是能宣之于口吗?他也想提点好友,但他不能说啊。
“这个可以有!”王逢元打算直接开启作弊模式。
“这个真没有!”好友参透不出来其中奥妙,徐居云也没办法。
刚才那个小厮下联前四字是小苑西回,明显与东园相对,而且又暗示此地应该修个园子,肯定对魏国公的胃口。
何况此联质量又奇高,小厮竟然威胁自己说,如果自己胆敢徇私不放行,他就把楹联赠给徐天赐的东园。如果真闹成那样,魏国公也不会饶过自己。
看徐居云这样,王逢元有点焦躁,今天怎么又失控了?起个楼名被人镇压了,撰拟楹联又被人抢先了,风头都被人抢完了。
可今天的重头戏是题诗,还在后面,又被那小厮先上去了,不知为何,王公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不管楹联了,先上去再说!王公子大手一挥,如此决定。作为一个作弊玩家,就是有不遵守游戏规则的特权!
比起门口的楹联,楼上的题诗显然更重要。先把那个敲定了,然后让朋友们吹捧一番,再回头慢慢琢磨楹联的问题。
诗词这东西,没人帮衬吹捧的话,那就是个屁!除非高到了能碾压一切,瞎子都能看出厉害的地步!
只要自己这伙人上了楼,那就是自己主场!
徐居云琢磨了下,也同意了。今天他受了南京文坛盟主顾老先生的委托,主要任务还是帮衬王逢元。
毕竟王逢元可是顾老先生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必须要捧起来。上次东园雅集就没捧成,这次不容有失。
却说秦德威一行人爬到楼上,凭栏远眺,各自感慨万分。这个重修楼的位置确实好,占尽了莫愁湖风光。
“如此好风光,能多来赶紧多来几次,以后就没那么容易看到了。”秦德威感慨之余忽然对着徐世安说。
随即又补充道“你还看不出徐魏公的心思么?如果徐魏公在这圈地修园,外人想进来游玩也难了。”
蓝血纯种徐世安高傲的抬了抬头“我本来就是徐家人啊,国公爷修了大园子,还能不让自家亲族进来观光?再不济我也是个徐家未来百户官,有品级的!”
布衣平民秦德威竟无言以对,顾王美人而言它“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始题诗吧,还是我说你写。”
王美人惊喜,竟然还是像上次一样,让自己代书?
徐世安很不满地说“你为什么抛下我?”
秦德威指出一个事实“你一个梁惠王都背不下来的百户,要这文名作甚?
不过也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楼梯口守着,不准徐居云王逢元那伙人上来!”
徐老三有一点好,秦德威拜托他做什么事,他一般不推脱。当即就到楼梯口那边,坐在台阶上,直接堵住了上楼通道、
整个楼上最好的位置,当然就是对着湖面的这边。楼梯口与湖面这边的中间修了一道类似屏风的照壁。
目前照壁上除了边角花纹装饰,都还是空白,明显是等着题诗的地方,照壁下面还放了略微大号的笔墨。
秦德威比划测量了一下,不禁感叹道“这照壁也太大了,徐魏公到底是想留下多少诗词?”
王怜卿也仰头看着巨大的照壁“到现在也没人题诗,不知是没人敢题,还是新修的楼还没人来题。”
秦德威很不负责任的猜测说“以徐魏公如此在意和较劲的心思来猜测,也许是有人题过了,但让徐魏公不满意,又被洗掉了。”
王怜卿举起了笔,站在正中间“你说吧,写个什么?”
秦德威悠哉游哉的靠着栏杆坐下,指挥着王美人说“你站在中间干什么?站到最右边去。”
王美人理解不能,质疑道“中间位置是最醒目最重要的位置,你题诗不写在中间?”
秦德威阴恻恻笑了笑“谁说我不写在中间?但是要从最右边开始写。”
高举毛笔的王怜卿忽然产生了不祥预感,从最右边开始写,那写到哪里是结尾?
徐居云带着王逢元以及县学士子,从一楼向上走时,发现有人躺在了楼梯口台阶上,死死堵住了去路。
“徐居云啊你做事太不地道。”十二岁的徐世安点着三十多的徐居云,老气横秋的说
“刚才在下面还假模假样的公正,现在看到有人抢了先,就就匆匆带人往上跑?这什么王公子,到底有何作品?”
一方居高临下理直气壮,一方心虚气短,就只能来回扯皮。
徐世安有意拖延时间说“里面正在做事,结束后就下来了,你们着什么急?难道你们写诗的时候,会希望旁边一群人打扰么?”
徐居云对王逢元说“不要心浮气躁,就是让他先写两笔,又能顶什么用?诗词好坏从来不是看先后。”
这时,从楼上隐隐约约传来了些声音。
一个女人不停喘着气,一边喘气一边说“还没完?你这人一些儿都不心疼奴家!这姿势酸痛死了!”
“快了快了,就快好了,你再忍忍,一会儿你就爽了。”另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说。
徐居云和一干县学士子神色古怪起来,这就是你徐老三说的做事?
徐世安愕然回头,望向身后的照壁,可他看不到照壁的另一面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会想象会脑补!
你秦德威将他徐老三支开,自己却独自和王姐姐玩游戏?还有没有兄弟义气了?
徐世安不干了,从台阶上蹦了起来,冲向照壁另一面去。
徐居云和一干县学士子面面相觑,随即也跟着上去,如果真有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他们不介意欣赏下。
刚转过去,王逢元顿时睚眦俱裂,只见本来很宽大的照壁上,已经被人密密麻麻胡乱写满了字。
一个大红绣金蝴蝶纹罗衣的女子正半蹲着,在边角里拼尽力气写上了最后几个字。另一个布衣少年站在旁边,指指点点。
随后女子将笔狠狠的摔在地上,仿佛饱受摧残,踉踉跄跄的朝着栏杆靠过去,布衣少年陪着笑脸说话。
这下一点空白都没有了,他还题个屁的诗!今天屡屡挫折的王逢元忍不住怒火,喝道“你们这些妇孺之辈,胆敢毁污照壁,不知死活!”
布衣小少年回头看了眼王逢元,不屑的嘀咕一声,“怕不是个傻子。”
王逢元还要说什么时,徐居云却拉了拉他,示意先看,王逢元又抬眼和县学士子一起仔细看向照壁上的文字。
“嘉靖九年三月,徐魏公重修莫愁湖边废楼。予春日登楼,旷览胜景而不能自已,灵兴喷发,歌诗三十六句以纪之,又效古人叠字之法,以芳字回旋。
谁家芳树郁葱茏,四照开花叶万重也随芳树起芳思,也缘芳树流芳眄。难将芳怨度芳辰,何处芳人启芳宴。
乍移芳趾就芳禽,却涴芳泥恼芳燕。不嫌芳袖折芳蕤,还怜芳蝶萦芳扇。惟将芳讯逐芳年,宁知芳草遗芳钿。芳钿犹遗芳树边,芳树秋来复可怜
拂镜看花原自妩,回簪转唤不胜妍。何似年来松桂客,雕云甜雪并堪攀。”
众人默默看完,一时无言。不得不说,通篇实在是清新流丽,仿佛春景风光跃然而出。
而且它还长啊,三十六句七言,合计字数近乎二百五!连带序文三百多字,难怪铺满了整个照壁。
有人还数了数,中段十二句竟然连续用了二十三个芳字,还能做到流畅自然赏心悦目,功臻化境,技艺如此强力恐怖!
遣词造句或许可以批评指摘,毕竟文无第一,但这种连续二十三个叠字的强力技巧直接碾压下来,谁能比得过?
徐居云不在门口把关,就有很多人趁机也上了楼,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当场就有人惊呼道“真乃长大有力之作!”
王逢元看完,下意识就去看落款,又是个很眼熟的署名——小学生戏作,王怜卿代书。
王逢元猛然抬头,指着某小厮喝道“原来你是小学生!”
第一次出现在王怜卿身边可能是个偶然,第二次就绝对不是偶然了!那王怜卿也不是个傻子,没道理三番两次的陪着个小厮。
秦德威没理王公子,只对王美人说着话“爽不爽?”
被忽悠着举起毛笔,连续在墙上写了三百多个大字的王怜卿只觉双臂如灌铅,根本抬不起来,想打人也打不动了。
她往人群里看了看,“可惜冯师姐消失了,没看到。”
王逢元又叫道“藏头露尾之辈,不敢报上姓名么!”
秦德威凭栏而立,眼望远山,淡淡地说“在下性好隐逸,厌恶浮嚣,并非孜孜求名之人。”
王逢元又一次大怒了,你这是想说谁孜孜求名?说谁招摇浮嚣?
你踏马的不为求名,写了一墙壁的诗,让别人无路可走,图的是什么?
王公子别的没有,就是朋友多!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声援王公子。
只见一个胖书生说“此诗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效仿唐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故技而已!
《春江花月夜》叠了十几个江和月字,你叠了芳字,仅此而已,水平差的多了,更谈不上创意,只是王公子不屑为之!”
但王逢元很生气,你死胖子踏马的能不能不要提《春江花月夜》,岂不是提醒了别人,把这首和《春江花月夜》相提并论了吗!
心累,这届朋友还是不行,考虑再换一批。
秦德威仰天大笑“我道县学生员有多么出色,原来鼎鼎大名的王吉山也不过如此!
论起小子此作,确实有前人的源流脉络可寻,但却不是《春江花月夜》!
亏得尔等以六朝派为宗,却看不出此诗源流在哪里,王吉山啊王吉山,你真令在下失望至极!”
王公子不知第几次大怒,刚才的评论都是死胖子说的,你踏马的全往我头上扣?
秦德威摇摇头“本想还跟尔等谈诗论词,现在看尔等这学养,还是算了。”
语毕,秦德威晃晃悠悠的穿过人群,挥挥袖子下了楼。
方才秦德威那几句自评,段位有点高,大多数人都没听懂。脉络源流到底是哪里,为啥又能讽刺王逢元这种六朝派诗人不识货?
众人正抓耳挠腮求知若渴时,有人大笑三声道“论及此诗源流,此乃齐梁体变种尔!”
便见此人站了出来,对着周围拱拱手道“在下松江府生员何良俊,只是初至南京,人生地不熟”
王逢元木然的站在人群外,看了看百无一用猪队友,又看了看何良俊。
别人家大作、猪队友、阅读理解恍惚间,感觉宛如昨日重现。
何良俊又与人敲定了明日南市楼街的招待,这才开始解说“本人最近恰好专攻《文选》研究六朝,所以才略有所得。
此诗源流脉络,应该是致敬六朝萧绎的《春日》,就是春还春节美,春日春风过这首,叠的是春字。而墙上这首,叠的是芳字。
从风格特征来看,更像是效仿六朝齐梁体,而不是春江花月夜。所以原作者才会感慨,六朝派诗人竟然不识此诗源流,实在是讽刺之极
这位小学生才力超群,绝非常人也!我们是费尽心思搞创作,而他可能只是无聊之余的炫技而已。”
徐居云无语,魏国公想要的就是话题度,这种胡里花哨的炫技东西,话题度不就有了?
又看了看王逢元王公子,想帮也帮不上了。不是我军无能,奈何敌军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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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不容霜节老云霞
秦德威与王怜卿回去路上,边走边复盘今日战况。
经验丰富的名利场老玩家王美人提出了意见“你对王吉山说,在下性好隐逸,厌恶浮嚣,并非孜孜求名之人,这个表现有点生硬。
这种话向来都是由着别人说,哪有自己如此说自己的?”
秦德威叹口气“此乃无奈之举,我又没有朋党帮衬吹捧,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徐世安在后面叫道“难道我不算朋党?”
秦德威回头就是一句“我们在说读书人的事!你连梁惠王都背不下来!”
秦德威想起什么,又对王怜卿指示说“你再用心打听下,还有没有什么那王逢元要出席的场合。”
王美人毕竟老玩家了,反应很快“你想要刻意针对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已经连续两次在你手里折阵,再有第三次,必将更为轰动。”
秦德威摇摇头“你怎的就不能理解我?并非是我刻意针对谁,谁在我眼里都一样。
只是恰好王逢元出现在了我面前,没有他也有别人,而他运气特别好,总能遇上我而已,那就只好暂时借他名头一用。”
王怜卿深深的看了秦德威一眼,吹牛皮的人见得多了,但秦德威与别人不一样的是,总能把吹过的牛皮都实现
然后王美人又想起一个问题“料今日过后,找奴家打听你或者想见你的人,必定纷至沓来,你想如何应对?”
“你觉得应当如何?”秦德威反问道。
王怜卿答道“奴家认为,应该回复别人说,你秉性孤高,不爱纷华,不喜应酬,不求显名,有缘自能相见。”
秦德威同意了“甚好,可以如此。”
王怜卿这个形象设计,是走都市传说,不,隐逸山人路线,挺适合他现在开局小学生的情况。
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有一颗标榜隐逸的心。
在山里村里的当然能称为隐士,而在城市讨生活里叫市隐,在朝廷里身居高位的叫朝隐
既然决定了,秦德威就念了几句前人的诗表达心情“不染纷华别有神,乱山深处吐清新。旷如魏晋之间客,高比羲皇以上人!”
王怜卿本来担心秦德威少年心性急于求成,认识不到前期打造隐逸形象的好处,但见秦德威如此懂行,也就放下了心。
她也跟着念了几句“不,依奴家之见,应该是这几句。雪径偷开浅碧花,冰根乱吐小红芽。生无桃李春风面,名可山林处士家!”
秦德威哈哈大笑,王怜卿这几句诗的下面两句是——政坐国香到朝市,不容霜节老云霞。
大致意思就是,空谷幽兰最终还是被迫炒作成国香,还是被摆在了更大的名利市场,无可奈何的不能保持节操老于山林云霞。
王怜卿其实就是调侃自己的意思,还挺内涵,这个美人只要不间歇性犯傻,还是挺有趣的。
徐世安突然开口道“王姐姐我懂了,你对别人那样说,不想把秦兄弟直接介绍给别人,是想独自霸占秦兄弟?”
“你闭嘴!背你的梁惠王去!”王美人恼羞成怒。
今日过后,莫愁湖边楼上那三百多个字并没有被清理掉,反而又被刻了一遍,更适合长久保存,听说连这楼都想命名为芳树楼。
亦有不少文人士子前来观摩《芳树》这首炫技之作。同时猜测一下落款里的小学生到底是谁,这三字又有什么含义。
同在落款上的王怜卿肯定清楚这些,但去找王怜卿打听,进门茶水钱可就太贵了,最近总涨价。
然后还有半个楹联在楼门口挂了出来,公开征求下联,观摩完《芳树》的文人士子也就顺便对对下联,算是近期南京士林的一桩雅事。
此后几天,秦德威继续在徐家学堂蹭着书读,日子平淡而又充实。
一晃到了月底,又听闻东园公子徐天赐发起的青年才俊春季之会被推迟了,最早也是下个月初。
据传闻徐天赐可能受了点什么刺激,比如担心列席的青年才俊拿出来的东西比不过《芳树》,想找点更大的才子参会。
然后就到了逢八的日期,是去县衙指点冯县丞做事的日期,秦德威向曾先生请了假,望江宁县而去。
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上次提点了冯县丞,江宁县和上元县完全可以实现异地调动,简单得很。
自己暂离的这几天功夫,冯县丞应该把事情办利索了,就是不知道董捕头有没有正式被调到上元县县衙去。
不是秦德威胆小怕事,是对这个时间有紧迫感。
当初面对董捕头时,不得不使出拖延计策,以四百两银子筹集需要时间为诱饵,从董捕头这里争取了半个月十五天的安全期。
所以必须要在十五天内,让冯县丞把董捕头解决掉,免得董捕头狗急跳墙。
现在时间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在剩下不到十天里,走完处置董捕头程序,想想还是挺紧张的。
不过都是纯粹走程序的事情,对冯县丞来说问题不大,好歹也是主掌刑名的理刑老爷。
秦德威没有先回叔父家,直接去了县衙。
在县衙大门找到叔父,询问了下情况,得知叔父昨日被迫无奈,为了继续拖着时间,防止董捕头发狠,给了那董捕头五十两银子。
这些都在计划之中,秦德威没有在意,然后直奔县丞厅。
“小的见过二老爷!”秦德威躬身拱手行礼,自从和冯县丞定下了协助赞画的约定,身份与往不同,算是半个幕僚了。
冯县丞看到秦德威,不知为何,眼神有点躲闪。
在秦德威暗示下,冯县丞领着秦德威去了县丞厅后堂,两人单独说话。
秦德威迫不及待的问道“上次所议定之事,如今到了哪一步?何日调虎离山?”
冯县丞侃侃而谈说“本官差遣亲信家人,携带密信去了上元县,但那边知县不肯答应。听他意思,是嫌弃麻烦,认为多此一举。”
其实上元县知县的这个反应也算正常,冯县丞有调换衙役的需求,但上元知县未必有这个需求,可不就觉得多此一举。
平级衙门之间打公事交道,多数就是这样的,你积极的我不积极,我积极的你不积极。至于都积极的事,那就准备打架,而都不积极的就当没这事。
“然后呢?”秦德威又问道。
然后就没了!冯县丞心虚的避开了秦德威的视线,摇头叹道“本官深思,始终想不到良策,故而迁延至今。”
我靠!秦德威险些吐血三升,按照你冯老爷的意思,这几天就是浪费了?什么也没干?
他秦德威一共就争取了十五缓冲期,你冯老爷轻飘飘的就浪费了五六天!
“此事有何难哉?”秦德威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心疼被浪费的几天。
有队友如此,焉能自在霜节老云霞?想当咸鱼,不,空谷幽兰也不可得啊,都是被逼的!
冯县丞神色复杂,又要被妖孽教做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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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不该问的别问(上)
秦德威也不等冯县丞表态,直接开始侃侃而谈现场教学“听二老爷你的意思,上元县那边只是懒得费劲而已,并不是完全不能通融。
所以就需要给他一点小小的压力,推动他办理,同时又不能让他感到难受。
我提议,二老爷你再写封信给上元县,别说是公事公办,只说是你个人请对方帮个小忙。
然后另请个上司衙门的人来当说客,这南京城内外别的没有,两个县的上司衙门那就太多了。
直管县衙的方面衙门有府衙,应天巡抚察院,另外还有南京六部和都察院。
具体涉及到此次事情,那就是管吏役员额的吏部,管刑名的刑部,管监察的都察院。
这么多衙门里,你冯老爷总能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吧?不管是同年也好,同乡也罢,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至于让人为难。
再之后,让这能管到此事的上司衙门的人帮着你一起劝劝上元县,这算是半公半私。
不过是调换下衙役而已,那上元县肯定犯不上为如此微末的小事,拂了上司衙门脸面啊。
你好我好大家好,完全没有利益冲突,那上元县只要不是混楞之人,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冯县丞皱着不语,似有为难之色。
秦德威大惊失色,“二老爷你不会连个帮忙关说的上司衙门都找不到吧?这可有点实惨啊!
虽然您是个新手官,但好歹是三甲进士,并非杂流,只要进了官场这张大网,总该能顺着经纬脉络,找到相干之人啊。
而且虽然您是个新手官,但您也有大靠山啊!这位大靠山难道没有在南京给你找点人脉?”
“住口!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选择,故而左右为难。”冯县丞觉得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吊子幕僚看不起了。
要不是看此子既免费又好用,临时又找不到合适师爷,早就开除了。
秦德威拍着胸脯说“这能有何为难?二老爷你说出来,小的帮你参详参详,肯定帮您想个万全之策!”
冯县丞冷笑几声,回答说“一个是南都大司马浚川公,一个是南都冢宰紫岩公,你说谁最合适?”
秦小幕僚顿时觉得膝盖有点酸,不是他奴性重,就是觉得跪着说话更舒服。
第一个大司马指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王廷相,前文介绍过的,乃是南京城文官系统第一把金交椅。
第二个冢宰指的是南京吏部尚书刘龙,虽然比京师正牌吏部尚书没什么实权,但也能管着南京系统官员的考核。
随即秦德威反应过来了,这两个正二品顶级文臣和冯县丞这样菜鸡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老乡也不是亲戚,肯定就是那个靠山介绍认识的了。
有硬扎大靠山真好秦德威羡慕嫉妒恨的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别问,问就是没有。”冯县丞说。
“好的。”秦德威乖巧点头,“小的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冯县丞质问道“那你倒是说,此事找谁?你说说你的万全之策?”
秦德威无言以对,总算知道冯县丞为何为难了,这人脉有点不接地气。
为了收拾个贱役捕头,就去找上面那两位?哪能这么侮辱二品尚书
冯县丞摇了摇头,故作失望的说“还以为你能有什么主意,原来也不过如此。”
“是,二老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秦德威感觉到冯老爷对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果断先认怂。
看着小幕僚故意认怂的样子,冯县丞又蛋疼了,就好像是自己棋艺极差,又感受到了别人明显让棋的恶意。
“说吧,到底怎么办。若是说不出个办法,明日便不用来了。”冯老爷拿出官老爷架子,淡淡的说。
三八幕僚秦德威质疑了一下“本来明日也不用来吧?”
“有屁就放!”冯县丞破功大怒。
“冯老爷只需要写三封信,一封给兵部,一封给吏部,另一封给上元县。再差遣亲信家人携带三封信件送信,首先去上元县,然后一不留神送错,将吏部和兵部的信件送到上元县老爷的手上,如此大事便可定!”
秦德威没在卖关子,一口气说完。
冯县丞豁然开朗,果然可以如此!只要上元县那边不是傻子,看到这两封信哪怕是信皮收信人名号,就全都懂了!
“只求二老爷速速行动,莫要再拖延时间!”秦德威见冯县丞多云转晴,连忙又请求说。
冯县丞威严的说“本官心中有数,不须你教我做事!”
秦德威连忙叫屈“这次真没有想教二老爷做事的意思,就是在下身家性命系于此事,委实拖延不得!”
冯县丞冷哼一声“你连求本官办事,都像是教人做事,真该跟堂下那些告状百姓学学,怎么求人!”
秦德威无语,正所谓先入为主,说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果然第一印象很重要
“小的近日辛苦赚了八两银子,尽数赠与二老爷作为润笔之资”秦德威小心翼翼的换了一种求人方式“我听说很多人与官老爷打交道,都是这样求人的。”
冯县丞“”
正当冯县丞正考虑如何打人时,忽然有县丞厅的皂役来禀报,说是有个二老爷的同年前来求见拜访。
这事挺常见的,最多就是没有提前预约有点奇怪。
同时皂役并送了名帖过来,冯县丞拿在手里看了眼,惊讶的“咦”了一声,脸上呈现出疑惑神色。
听到是冯老爷的同年来拜访,这是官场加士林的交际,秦德威自思帮不上什么,贴着墙角就打算溜走。
再说了,这是冯老爷的私人交际场合,他在场肯定不合适,还没有亲信到完全不避讳的地步。所以还是情商高点,主动走人。
果不其然,冯县丞并没有留人,秦德威从后堂走出来,刚到前面院门,迎头就遇到了一个人。
虽然此人衣装简素,一袭文士青衫,但秦德威仍然认了出来,前不久才见过的。
正是徐家诸神之战的对面一方,西城御史刘大人!
秦德威惊愕万分,难道来找冯县丞的同年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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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不该问的别问(下)
那刘御史也看到了秦德威,但是并没有任何意外。
先前在徐家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冯县丞借用这个小厮在身边办事,所以在这里碰见不奇怪。
目送刘御史进了县丞厅后堂,秦德威忽然有点尴尬。
当初在徐家大堂上,他代表冯县丞与徐指挥生搬硬套了半天近乎,硬是尬聊出一个神交已久。
当时刘御史这个正经同年却在旁边对此一言不发,真是心机深沉!
更让秦德威感到担忧的是,不知道刘御史今天来找冯县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此人折在自己手里后,又知道自己跟脚,就找冯县丞告刁状来了?
还是说,此人意图对自己打击报复,先找冯县丞提前通声气,毕竟自己身上还挂着半个幕席身份,算是冯县丞的人马。
秦德威越想越疑神疑鬼,简直如同百爪挠心,恨不能像只飞虫从窗户缝隙里钻进去,仔细听听刘御史到底与冯县丞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刘御史又施施然的出来,冯县丞一直送到了院门口。
等刘御史不见了人影,秦德威又悄然跟随在冯县丞身边。但冯县丞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的回到县丞厅,继续办理公事。
这叫秦德威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冯县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无论那刘御史怎么诋毁自己,总要发个话出来啊。
此时秦德威心事重重,自然就没心情对着菜鸡指指点点了,县丞厅里安静了不少。
冯县丞办了会子公务,只觉得耳根清净,也没人对自己有所指正,十分不能适应。
他抬头就看到某小幕席正蹲在墙脚,心事重重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忍不住喝道“本官已然答应你速速写信给上元县,你还作什么怪?你且过来,看看这件案子该如何判!”
秦德威走了过来,借着机会搭话说“不知方才那刘御史与二老爷你说了什么?”
冯县丞十分不悦,你秦小哥儿不但教我做事,还教我做官,看在确实有用就忍了,现在你又要教我做人?
和同年公事之余聊聊天,这是私人交际,你也要过问?能管这么多的,只有爹和娘!
“不该问的别问!本官与同年交往,与你有何关系?”冯县丞当即把秦德威的无理之问驳斥了回去。
听这口气,冯老爷要开始冷处理自己了,秦德威慌忙地叫道“二老爷不要误会,无论那刘御史说了些什么,都要听小的解释一二!”
不由得他不慌,这是他目前唯一称得上大腿的人物了,对付董捕头要靠冯县丞。
最关键是,县试也要靠冯县丞啊。读书人第一关,有冯县丞居中帮忙串联,县试和府试问题应该都不大,能保自己拿到一个准秀才童生身份。
关键是冯县丞为人还不错,不贪财受贿,也没多大架子,还有大靠山,又是自己日常能接触到的人,这样的大腿去哪里找?
至少在嘉靖十一年的彗星之前,抱住没问题。
而冯县丞狐疑的看着秦德威,奇哉怪也,你慌个什么?
说实话,秦德威这个小少年虽然跳脱,但很少有慌乱的时候,很多麻烦事似乎都是轻描淡写的摆平了,今天莫名其妙的就慌了。
想到这里,冯县丞突然大喝道“你这小儿,究竟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不怕大腿骂,就怕大腿不理人,秦德威立刻回话说“是这样的,小的见过刘御史一次,也算是认识。”
冯县丞哂笑几声,小儿辈人情世故终究还是有所欠缺,你以为见过一次就算是有关系和认识了?
刘御史是何等身份,你秦德威又是什么身份?打个比喻,他冯恩连天子都见过一面,但能算认识吗?
“小的还跟刘御史说过几句话。”秦德威继续说。
冯县丞继续哂笑几声,他冯恩还跟内阁大学士说过话,难道能算认识?
“然后小的将刘御史气跑了”秦德威将徐家诸神之战简单说了,然后又迅速解释说说“但小的也是情非得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请二老爷见谅!”
冯县丞久久无语,御史言官除了干好被派遣差事之外,堪称是职业喷子,不然能叫言官吗?
可以说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喷子,大半都在御史里面,不会喷的还当不了御史。
你一个十二岁小少年业余选手,将一名职业喷子喷得掩面而走,也真是一朵奇葩啊。
不禁又开始浮想联翩,如果自己职业生涯真的如愿行取为御史,秦德威似乎同样有可用之处。
人才难得,不但能教做事,还能帮喷人,值得长期投资。
也难怪德威一看到刘御史,就如此慌张,敢情是害怕秋后算账来了。
想的有点多,冯县丞一直保持沉吟不语姿势,这就让秦德威忐忑不安。
他很清楚,自己这点份量完全不够和同年御史比的,是个人就能看出孰轻孰重啊!
于是秦德威决定冒一个巨大风险,展示一下自己的独特价值“近日见过县学士子,听闻了只言片语,又看过抄报若干,对朝中态势略有心得。
小的发现,朝中有一人,眼下品级虽然不高,但极其清要权重,而且已经简在帝心,入阁只在这一二年间,未来有首辅之相。”
冯县丞先是吃了一惊,秦德威居然还有如此能力?然后饶有兴趣的问“你说的是谁?”
秦德威斩钉截铁的说“乃是吏科都给事中夏言!在下敢于断定夏言必定入阁,不信二老爷再看两年!如若不成,在下也无颜留在二老爷身边了。”
冯县丞突然神色极其古怪“你一直想问的本官靠山,其实就是夏拾遗”
噗!秦德威默默吐血三升,被震得倒退三步。别人家穿越者指点江山,预言未来的时候,从不这样啊?
而且他难以理解,冯恩和夏言是完全不搭调的两种人啊,怎么夏言就成了冯恩的靠山?
那夏言说白了也是个阴柔派的,而冯恩明显是刚猛路子,怎么就混到一起了?
大预言术都失效了,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秦德威垂头丧气,神容凄惨的拱了拱手“小的无话可说,请二老爷发落吧。”
冯县丞又微微一笑“其实刘兄此次前来,没有半点说到你。”
我靠!秦德威愕然,自己疑神疑鬼了这半天,都是自己吓自己?那刘御史根本就没提到过自己?
那他到底是来作甚!秦德威忍不住又问“那刘御史找二老爷,究竟说了些什么?”
冯县丞依旧不答“本官已经说过,不该问的别问!”
秦德威发现自己心里更痒痒了,这刘御史故意不提自己,一定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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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七章 物质文明的时代
无论如何,秦德威仍然不放心,毕竟那刘御史可是个仇家,猛然又现身了,必须多加小心。
他决定给刘御史上点眼药,先在冯县丞心里埋颗钉子。
“先前在徐家时,刘御史明知小的是二老爷你的人马,却仍然没有对小的说明,他与二老爷你有同年关系!
小的揣摩刘御史所想,是唯恐牵扯出人情关系,不利于他对徐指挥极限施压,为此宁可隐瞒与二老爷的关系。
不然小的也不至于冲撞了刘御史,但这也能说明,刘御史此人心思阴诡,并不是光明磊落的性子。”
冯县丞呵斥道“那刘兄乃是本官同年,你休得妄议他人!”
秦德威做出非常关心样子“小的这颗忠义之心实在按捺不住,都是为了二老爷而忧虑啊!
今日刘御史前来拜访,行踪既突兀又诡秘,总让小的不是很放心。而且刘御史故意不提小的得罪之事,说明他必有图谋,又不欲节外生枝!
唯恐二老爷想有哪里不周到,被刘御史利用了,或者是被刘御史坑了啊!”
冯县丞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多思多虑,也不知累不累!今日只是同年多日不见,互相走动闲聊而已,哪有你想象的那些机关算计!”
秦德威讪讪的说“小的既然忝为幕席,那当然遇事要多想几分,宁可多想也不能少想。”
为了证明秦幕僚就是错了,冯县丞最终还是吐露实情“确实只是闲聊,谈了谈最近各自状况,又一同感慨在南都居官不易,薪资微薄却应酬开销又极大。
还感慨了下时下官场风气。比如数十年前,外方官员进京时,若要拜访有力人物,所携不过一点土产而已。
而近些年来,皆是用银子敲门,尤其拜访宰辅、部院大臣,非重金不可,不然不会被重视。
最后刘兄与我又约了个时间,过得几日一起喝酒。只有这些友人之间闲聊而已,你非要扯什么别有用心,简直穷极无聊!”
秦德威神色诡异“所以二老爷你就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冯县丞诧异地问“听出来什么?”
秦德威用最直白的话解释说“那刘御史想和你一起发财!”
“你这又是什么话?”冯县丞惊到了。
秦德威便分析说“首先,那刘御史出身寒微,做官也就几年工夫,如今身处金陵这种繁华之地,眼下手头必定拮据。
而且二老爷你也说了,以时下风气,重礼成风,想出人头地也不能没有银子。在京城不馈送有力人士,他怎么会帮你说话?
其次,刘御史西城察院御史,巡察的是何等地方?从西边外城的江东门到里城三山门,都是他巡视之地。
而且江东门到三山门之间这条通路,乃是南京城最重要的商路!半数货物都是从这条商路进出。
第三,二老爷你所在江宁县,又远比北边上元县富庶,南京城有名财货之处,我看三分之二在江宁县境内。
你们同年二人,一个把持着重要商路通道,一个境内管辖着大量财货街区。然后刘御史又找二老爷哭穷,所为何来?”
我靠!冯县丞越听越吃惊,还真又让秦德威看出点门道?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说“总而言之,刘御史找二老爷你一起哭穷,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其后肯定还有下文,拉着二老爷一起做赚银子的事情。”
冯县丞下意识说“那刘兄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这又如何能知道?到了下次喝酒时间,自然就真相大白了!但小的提醒二老爷,天上不会掉大饼,防人之心不可无!”
冯县丞就开始琢磨,要不要下次与刘御史喝酒时,带上秦德威在旁边?
就是约定的地方在南市楼街,不知道秦德威这样小少年能不能适应。如果让一个单纯少年从此变质,那可就罪莫大焉。
秦德威也是感慨万分唏嘘不已,从冯县丞的谈话可以体会到,随着经济的发展繁荣,我大明朴实刚健的风气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就算是在文人官场,银子的作用也是越来越大,想想严嵩、徐阶、张居正等未来首辅的奢侈与豪富,难道银子都是天上掉进他们家里的?
所以秦德威再次感受到了赚钱的紧迫感,既是为了安生立命奉养老母,也是为了将来未雨绸缪。
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到了傍晚,秦德威从县丞厅出来,在县衙大门处与叔父汇合,然后就是一起回家。
但秦差役却面有难色“要不然,威哥儿你另找个地方过夜?”
秦德威顿时大吃一惊,这还是叔父第一次不想让自己回家,难道叔父不再爱自己了?
面对大侄子那悲伤的眼神,秦差役无可奈何,“也罢!到了家中,你只管在屋里歇息,若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在叔父家,秦德威依旧睡在院子东边小屋。天黑了后,秦德威无所事事,正打算和衣而卧时,突然就从堂屋哪里爆发出了吵闹声音。
婶娘蒋氏那高亢声音直接传了过来“什么?姓秦的你猪油蒙了心?竟然敢说休掉我?你个狠心的老鬼,连女儿都不想要了?”
秦德威也惊讶无比,这叔父今天是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敢如此挑衅蒋氏!
他忍不住趴在窗户前看,啪!伴随着摔碎家什的声音,只见秦差役巾帽歪歪扭扭,身影踉踉跄跄的从堂屋被打了出来。
秦差役对着屋中解释道“家中惹上了别人,顷刻之间就要有祸事,只是为了避免牵连你等!”
蒋氏站在屋里怒骂道“呸!你个不中用老东西!什么惹上别人?就你秦祥也能惹到多大的人物?必定是秦德威惹出来的祸事!”
秦差役说“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把侄儿交出去?”
蒋氏还在咒骂“我早就看出来了,秦德威就是个惹祸精!也就你把惹祸精当个宝!要走也是把惹祸精送走,我偏就不离婚走人!”
秦德威万分无奈,又不敢出去吵,真是躺着也被乱箭扫到。什么也不想了,赶紧加强物质文明建设吧,免得继续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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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八章 “县衙巨变”
清晨,秦差役孤零零的站在县衙大门,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就是个守大门的。但秦差役此时满面忧虑,愁苦色挥之不去。
距离上次应付董捕头,已经又过去几天,估摸着这两天董捕头又会来勒索自己,而他手里只有最后的一锭五十两官银了。
秦差役其实不想把这最后五十两交出去,就是让大侄子逃亡在外,也需要生活本钱,这五十两足够花销了。
县衙其它差役都距离秦差役远了些,没有与秦差役搭话的,大家都知道,秦差役惹了董捕头,正在被收拾。
董捕头带着几个爪牙从外面回来,路过县衙大门正好看见秦差役,于是又围了上来,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
“老秦啊,你还白纸黑字欠着二百五十两,筹集到了没有?”董捕头笑嘻嘻的说。
秦差役咬咬牙,不想把最后的五十两交出去了,虽然大侄子说过,只要能拖延时间,银子都可以交出去。
“银子实在是没有了,以后只怕也没了,还望董大爷高抬贵手。”秦差役回话说。
董捕头瞬间变了脸,说银子现在没有很正常,但说以后也没有就是挑衅了!他狠狠的推了一把秦祥,“你白纸黑字画了押,感情都是哄你爷爷玩的么?”
随即又吩咐左右:“把这个不识相的东西拉回班房!”
旁人看到,都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但以董霸天的威名,在县衙门口如此横行霸道,又有谁敢管?
就在这时,忽然从县衙里有个书办出来,对着董捕头叫道:“方才府衙发了谕令下来,道是为防地方捕役情熟生弊,着江宁、上元二县快班差役见令立刻互调!”
大门处人来人往不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哗然。因为多少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事情,真是第一次。
“怎会有这样的谕令?”董捕头愕然,这个命令对他而言,不啻于是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雷劈。
上元县县衙距离江宁县县衙还不到一刻钟路程,可以说是很近很近,但界限清晰,那边根本不是自己的地盘,去了完全没有任何根基。
那书办摇摇头:“谁知道老爷们怎么想的,二老爷发了话,着董捕头你暂停差事,速速移去上元县!”
刚才被董捕头欺辱的秦差役最为震动,自家大侄子好像一直没太把凶名赫赫的董捕头当回事,难道等的就是这个?
又联想起自家大侄子似乎摇身一变,莫名其妙与县丞二老爷走得很近,莫非这就是大侄子所筹划的?
如此说来,自家大侄子可能真的是二老爷的军师
趁着董捕头心乱如麻,秦差役悄悄溜走了,一路往北急行。接下来他不太清楚该怎么办,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清楚怎么办的那个人请回来!
徐家族学学堂内,徐世安与秦德威坐而论道。
“我这两日在思考一个终极哲理问题。”徐世安迷茫的说:“我为什么要每天到族学上课?”
秦德威诧异地问:“何出此言?”
难不成这位奶兄弟也遇到心障,对学习目的产生了迷思?可这不是比较高段位的哲学问题吗?
徐老三指着不远处的徐二哥:“我又不像他这种败狗,既没有世袭也没有恩荫。我只需静静等到十六岁,然后恩荫百户就可以了啊,还每天到学堂作甚?”
秦德威:“”
徐世安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秦德威冷冷的说:“如果你不到族学来上课,我这个伴读不就失业了?我还到哪找课堂?”
“这么说来,我是为了你才每天到族学来的?”徐老三图穷匕见:“那你要如何谢我?南市楼街见识过了,但还没去过秦淮旧院”
秦德威义正词严的教导说:“既然来了学堂,就用心读书!即便你将来不靠功名进取,但多读书总没坏处,足可受益终身,堪比一生之财富!
所以理当安心静气,浸润文理,揣摩微言,明晓大义!怎能三心二意,杂念丛生,为纷纷外物所扰?”
曾先生在旁边听到,有意在学堂里树立正面典型,便拍案叫好:“此言大善哉!孺子便能有此见,他日必定有所成就。”
正在此时,族学门口突然传来吵闹声音,随即又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威哥儿你在里头么?县衙巨变!”
这话没头没尾的,直叫学堂里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县衙巨变,这跟族学有什么关系?
徐世安也很迷惑,正习惯性要与秦德威议论几句,却听到身边嗖的一声有人影掠过。然后座位上的秦伴读已经消失不见,再看时,只见秦伴读已经窜到了学堂门口。
曾先生大喝道:“你做甚去?”
秦德威头也不回,边走边说:“江宁县衙有事,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曾先生宽恕则个,容我暂且告假几日!”
曾先生脸皮抽抽几下,县衙出了事情,跟你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有何干系?还敢恬不知耻的说主持大局?你以为你是亲民官?
徐世安一边指着秦德威背影,一边询问曾先生:“请先生教我,此乃安心静气、浸润文理乎?还是三心二意,杂念丛生,为纷纷外物所扰乎?”
曾先生咬牙道:“学习不可只会寻章摘句,亦要经世致用也!”
徐世安撇撇嘴,作为一个资深学渣,早就习惯了双标待遇。
却说秦德威出了学堂,与叔父一同急速返回县衙,果然看到县衙吏役无心公事,纷纷嚷嚷交头接耳。
秦德威不管别人,直入县丞厅,又看到冯县丞没在堂上坐着,正要返回后衙。
“你怎的来了?”冯县丞十分意外。
秦德威答道:“听闻县衙巨变,特来”
冯县丞摆了摆手打断秦德威:“什么巨变,不值一提!本官先要去赴个酒宴!”
秦德威一时无语,董捕头被调换对他来说确实是巨变,就像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被搬走了。
但对冯县丞而言,这就是抬抬手的事,还没一次约会重要。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六十九章 镇静养气
秦德威如此匆忙的跑回县衙,当然是为了彻底将董捕头的棺材钉死,正所谓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然后更重要的是,把先前送给董捕头的钱都拿回来,还上王美人的债务,重新获得创作自由。
看着秦德威猴急猴急的样子,冯县丞只觉得好笑。
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啊,哪有他这种士林精英(三甲进士)、久经宦海(长达四年)、见多识广(当使节慰问过王阳明)之人镇定?
这就是修养的差距!故而冯县丞批评小幕席说“那董捕头只要被调离本土,就已是必死之人,无非是怎么个死法而已。
你既然要做读书人,自当修习镇静养气功夫,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秦德威说“兵法有云,骄兵必败!二老爷万万不可疏忽大意!董捕头此人卑贱狡险,须防此辈狗急跳墙之举!”
冯县丞轻蔑道“他能怎的?难不成还想杀官造反?”
秦德威想了想说“办法肯定是有办法,我若是那董捕头,必经散尽家财,献与知县大老爷,只求一个庇佑!”
冯县丞摇了摇头“不至于此吧,天下有几个人能有此大决心?尤其是还没有到绝境时,那董捕头现在并不知道我们所想,哪会铤而走险。”
秦德威也说“小的就是举个例子,尽量避免夜长梦多而已。二老爷欲借此恶獠刷官声,须得展示雷霆万钧之势,方可震慑人心!”
正说着话时,有个刑房书办来到县丞厅,对冯县丞行个礼道“方才大老爷那边发下话来,将刑名之事收回自理,不劳烦二老爷辛苦了!”
大明衙门权力格局与前面朝代不同,实行的是正印官专断制度,权力集中在正印官手里,大事小事都是正印官拍板决策。
而佐贰官职责没有一定之规,具体干什么多是靠正印官分配事务。在县衙里,知县正堂是正印官,而东院的冯县丞就是佐贰官。
之前知县懒得自己审案子,将刑名事务分配给了冯县丞,所以冯县丞才会放告审案,署名也是理刑县丞,但判书仍然要拿到签押房去盖知县大印。
可如果知县将刑名事务收回,冯县丞就暂时无事可做,更没有权力再执法司法一把抓了。
被闲置又不能打黑除恶,那已经预定好的官声从哪来?还怎么去图谋当御史?
所以知县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收回刑名大权,明摆着就是故意设置障碍,跟他冯二老爷过不去!
想到这里,冯县丞一个闪现从公座台基上跳了下来,撸了撸袖子就往外走。
秦德威死死拉住冯县丞腰间玉带“二老爷你要作甚去?”
冯县丞怒不可遏道“你放手!吾欲找堂尊理论去!”
菜鸡新手就是沉不住气啊,秦德威暗暗感慨,连忙劝道“二老爷你也是读书人,自当养气镇静,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即便二老爷要去理论,也得先弄明白县尊的意图,不然去了又有何用处!”
冯县丞依然怒气冲冲“还不是看你我想出了调虎离山之计策,便从树上跳下来摘桃儿!如今那董捕头就是一只死狗,谁都可以打得,谁都可以换来官声!”
“未必见得啊,二老爷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秦德威又劝道“也许县尊是觉得捕快调换后,初期可能会有个磨合。
而磨合期最容易出问题,二老爷你又经验短浅,故而暂且将刑名事务收回,此乃老成稳重之举也。”
不劝还好,被这么劝冯县丞反而更生气了,瞪着秦德威喝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说话?你是不是怕得罪了那县尊,明年县试不能过关?”
卧了个槽!秦德威还能说什么,无可奈何的松开了手“二老爷您请便!”
望着冯县丞那高大强壮的背影,秦德威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冯县丞气咻咻得出了县丞厅,又出了东院,直奔正堂后衙而去。
这江宁知县姓吴,五十多岁数,此时正在公房内写字,得到门子禀报说县丞来访,挥挥手就传令放进来。
正堂官有正堂官的体面,换成一般访客,就让师爷出面打发了。但冯县丞位份上属于县衙同僚,总得亲自见见。
冯县丞进了房,对着吴知县拱拱手然后说明来意“方才闻得刑房传话,道是堂尊意欲自理刑名之事,下官不解,莫非是下官有了什么过错?”
吴知县放下笔,充满关爱的说“无须大惊小怪,只是与上元县调换了捕快,交接期间最容易出疏漏。
本堂担心你年轻历练少,有想不周到之处,万一出现差错,于你考核也不美。故而暂时将刑名之事收回,等待各方稳妥无事后,再重新让你理刑。”
老前辈拳拳回护之心真真是溢于言表,冯县丞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按着头强迫感动。
不过他又愕然发现,吴知县的话与秦德威刚才所言相比较,词句或许有所不同,但意思却是一模一样!
只凭胸中一口气前来讨说法的冯县丞卡壳了,因为他完全没有预案,不知该如何回应。
难道拍着胸脯吹牛皮说自己没问题吗?那是秦德威这种小屁孩才会干的事儿!
老前辈继续展示对年轻人的关爱“听说你对刑名条文尚不是很熟悉,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研读律例,努力充实自己,准备再承担重任!”
冯县丞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拱拱手又出来了,兜兜转转才半刻钟时间,又回到县丞厅。
只见堂中空空荡荡,冯县丞又抓了门子问“秦德威人呢?”
门子壮着胆子回复说“秦小哥儿原话说,忽然想到三国田丰故事,怕二老爷回来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要发作他,所以去大门那里避一避,免得彼此见面尴尬。”
冯县丞额头冒出青筋,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本来他只是很窝心,并没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感觉,但现在反而很想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
反正刚才为了准备出门,已经把官袍换下了,于是冯县丞一不做二不休,又喊了长随,直接朝着县衙大门而去。
秦德威正在大门与叔父说着话,突然瞥见冯县丞大步而来,而且脸色不善,连忙叫道“二老爷须知,读书人要讲究一个镇静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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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章 都是钱闹的
吴知县的师爷姓张,浙江人士,秀才学历,四十来岁,风度翩翩,正处于一个最有魅力的年纪。
张师爷能力还不错,之所以跟着已经没有什么前途的吴知县,主要是图得南京离家近,回浙江容易。
这些年来,张师爷也称得上走南闯北,自诩见多识广了。然后今天又再次发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自称是冯县丞的幕席,找自己来谈谈事情如果不是县丞厅那边的门子赌咒发誓作证,张师爷还以为这是来消遣自己的!
神童写诗做文章都听说过,每隔着几年就能蹦出来几个,但谁听过哪家神童能当幕僚师爷?
出于对等接待原则,张师爷不得不出面接待和洽谈。
看着这位秦姓小少年手捧香茗,坐在椅背比他头还高的椅子上,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说“我那东主冯老爷还有些不成熟,刚才让县尊见笑了”
张师爷不禁感到微微的蛋疼,冯县丞派出这样一个幕席来说事,真的不是消遣自己?
想了想还是考校一下,如果真是来捣乱的,直接打出去就完事了。
“秦小兄弟此次前来,要说的必定是理刑之事,你可明白,县尊此举为何啊?”张师爷开口问道。
秦德威答话说“你我皆为幕席,不用学官老爷打哑谜,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官老爷行事,无非名利二字,而县尊又不求名,所图当然是利了。”
师爷幕僚之间说话,确实可以坦率点,张师爷又考校道“你怎得敢说县尊不求名?”
秦德威不假思索地又答道“如果求名有用,县尊何至于年过五旬还只是个知县?或者说,县尊如此年纪还是知县,求名也没用了,难不成还能升到朝廷部郎?”
张师爷稍稍讶异,这些话并不算多出色,但从一个十二岁小少年嘴里说出来,就令人要高看了。
而且既然能说出这些话,足以征明此人是个可以沟通的同行。
“甚好!”张师爷心情愉快了不少,毕竟和懂事的人打交道比较省心。还开了句玩笑“你比你们冯老爷更明白事理。”
秦德威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冯老爷为人爽朗,诚为良友,只是还欠缺历练而已,委实令人劳心。”
张师爷心有戚戚,想起了过去一些从业经历“遇到这样的东主,确实也是头疼的紧。”
十二岁小幕僚和四十岁师爷毫无违和感的,一起吐槽了会儿东家。
寒暄试探到此为止,张师爷放下茶盅,开始说正事“既然你说求利,那么利从何来?”
秦德威回应道“抄家灭门,焉能无利?既然县尊不求名,恳请将这名赐还给冯老爷。”
张师爷一听就懂了,跟他猜测的差不多,县丞那边如此大费周折调虎离山,果然是要动手宰肥羊的意思。
普通捕快不敢说,那些捕头们谁家没个几百两家产?只是不知要对谁动手,但这个无关紧要,都是底下贱役有什么区别。
张师爷边想边道“县尊自己就能做了,又何必仰仗于冯老爷?”
秦德威也很无奈啊,本来没有外力介入的话,冯县丞一人就能包干了。但这知县却闻到味道了,强势插进来要分一杯羹,还没办法拒绝。
张师爷说的一点没错,冯县丞能做的事,县尊一样能做,甚至可以更强力,佐贰官对正印官是没有任何抗拒能力的。
秦德威纵然有百般机变,面对这种绝对实力的差距,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他不给力,是冯县丞的地位不给力。
所以只能站在弱者立场上说“剪除恶霸强梁,还南都百姓朗朗乾坤,些许微名于县尊无用,不如卖给冯老爷。”
“卖名?哈哈哈哈!”张师爷忍俊不禁,大笑了几声“秦小兄弟妙人妙语!”
笑归笑,但开价一点也不客气“审案问罪,让冯老爷来,让百姓都知道有个冯青天。但抄没家产事项,由县尊遣人负责!
另外花市街怀古堂有个古字帖不错,商家作价二百两,辛苦冯老爷买了它去。”
秦德威很是无语了一会儿,这知县的胃口真的很大,不但要拿走抄没家产油水,还要冯县丞另外再掏二百两出来。
但秦德威没办法还价,现在是冯老爷求着县尊理刑之权,又不是县尊求着冯老爷什么,拿什么讨价还价?
所以只能点点头说“在下知道了,先回复过冯老爷再论。”
反正是代表冯县丞来的,探知到了知县大老爷这边的真实想法和价码,就算完成任务。
本来秦德威还有些私心,抄没董捕头家产的时候,能顺便给自己刮点油水,改善下生活,不然他为什么如此积极的从徐家跑过来?
现在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遇到这样大胃口的知县老爷,自己又没有与别人讨价还价的资本,那油水还能有自己什么事?
说完了冯老爷的“公事”,秦德威还有点自己的私事。“小子我有进学之心,明年县试上,县尊就是主考,不知可否抬抬手么?”
张师爷对知县各种事务都熟悉的很,随口就回答说“若是靠不住的外人,你这种请求理都不会理。
念在冯老爷与县尊同在县衙为官,卖冯老爷一个面子,你拿八十两过来,包你县试过了。就是冯老爷亲自来说,也是这个价码。”
秦德威吃了一惊“这么贵?”
只是一次最初级的县试而已,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府试之后还有院试,然后才能获得功名序列里最低等级的秀才。
就这最初级的、类似于小学毕业的考试,即便考过了也还什么都不是,就敢要八十两?
这都敢要八十,那府试呢?院试呢?
张师爷对秦德威喊贵嗤之以鼻“秦小兄弟你还别嫌贵,你当南京的县试好过么?每回县试,不得三五千人来考?
三五千人里,县试能过者,不过二三百而已。一般有人求上门,都是开价一百两,
给你打了八折还是看在冯县丞的面子上,而且你的文章还不能太差,不然舆情难掩。”
秦德威长长的叹了口气,自从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实在的意识到,钱真是个好东西。
可惜金手指都是才华类型的,没有钱财类型的,论诗词肚子里一大把,但是该怎么发财呢?
少年初识愁滋味,都是钱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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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一章 教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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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县丞很没有官老爷样子,就便服在大门等着。见秦德威从后衙出来,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开口道“来不及说了,快上轿!”
于是到衙前街路口,冯县丞随便上了个轿子,秦德威和另一个冯姓长随紧跟在后面。
但是没走几个路口,冯县丞又下来了,然后重新在附近换了顶轿子,继续前进。
秦德威忍不住那长随问道“冯老兄可否知道,二老爷这又是什么名堂?为何不用县衙里官轿?半路还换来换去的?”
这长随单名一个元,乃是冯县丞从老家带过来的亲信之人,谈论主人家也是随意的很
“咱们这老爷,这会子要去那花花世界,又不好意思被县衙里的人知道,所以才这样诡异。”
秦德威抬头看了看路程方向,判断道“莫非是去南市楼街?我看还有半刻钟就到了”
冯元愣了愣,很意外地说“想不到秦小兄弟年幼多智,竟然连这都懂?其实我也没想到,老爷居然肯让你同去。”
冯长随这话当然有内涵,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大肯带着你一起去声色犬马的地方,说明也认可你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秦德威苦笑几声道“其实我更想不到,咱们冯老爷看着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很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侠之风,居然也是这样的人!”
在秦德威心目中,冯恩可是历史上那位“四铁御史”,大明直言死谏的标志人物之一,下意识里总是划分到海瑞那一类型去。
然后今天这位青史留名的刚直名臣,正带十二岁的少年往花街柳巷狂奔
人性居然如此复杂,换句话说,能想象海瑞带小弟去喝花酒找女人吗?
冯元哈哈大笑,拍了拍秦德威说“小兄弟那还是不熟悉他!咱们老爷在女色和享受上可不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不然你以为,老爷为什么不愿意把主母从近在咫尺的松江府老家接过来?”
眼看着前面轿子果然停在了南市楼街的街口,冯县丞施施然下来,冯元和秦德威连忙上前跟从。
此时天色初暗,街道两侧开始点亮华灯。唐巾襕衫的冯县丞站在街口,手持折扇,与普通读书人别无两样,浑身轻松惬意,又瞥见秦德威,暗笑几声。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除了娘亲外只怕连女人手都没摸过吧?不信你姓秦的来了这里,还能在本老爷面前耀武扬威!
在县衙里,看到秦德威时总感觉有心理阴影,但是到了这里,就像来到了真正主场!
你教我做事,我教你做人!
念及此处,得意洋洋的冯县丞用扇柄敲了敲秦德威的头,开始教学“你这年幼无知样子,一看就不懂,先教你个规矩!
到了这里,随你怎么喊,但不要再喊大人或者二老爷之类官样称谓,既煞风景又不体面!”
秦德威打量了几眼冯县丞,嘟囔说“那叫冯学究?像个老冬烘。冯博士?像个茶铺里倒茶的。冯员外?像个乡下土财主。冯朝奉?像个开当铺的。大官人?像个浪荡混子。”
在冯县丞眼里,这都是秦德威露怯还不服气的表现,笑骂道“别做怪,老实叫冯相公!你这种穷苦出身的小哥儿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今天我就带你见见世面!”
秦德威皱着眉头说“在下还只是个十二岁少年人,冯相公你导人歧途,未免太过了!”
“红粉繁华,无论你来不来,它都在这里等着你。”已经化身为冯相公的人悠悠感慨,说了句很哲理的话“早些领略风光,便能早些看透风景。
总比上了岁数,正该奋发进取时,猛然接触胭脂阵仗,不知所措又图个新奇,最终痴迷不误的好。”
随即冯相公安步当车,直入一家很上档次的酒楼。秦德威很眼熟,似曾来过,而且还知道,酒楼后面还有院子。
上了三楼,坐在临窗雅阁里,冯相公叹道“依我心愿,更想去秦淮旧院或者河上画舫楼船,吾辈读书人应当如此。
怎奈那是在江宁县境里,我总要避忌几分,便只能到上元县这边的南市楼街了。”
趁着还没有其他人到,秦德威赶紧抓紧时间汇报正事,细细将自己与张师爷交涉的过程说了一遍。
冯县丞皱起眉头,简直不能相信“如此说来,吴县尊此举,既不是为了展示驭下之道,也不是什么争夺官声政绩,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只是为了钱?”
菜鸡新手官之前只在南京行人司干过,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除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老官僚。
秦德威点点头,“按在下的分析,等于是把刑名之权租给你,然后请你掏租金给他。
而且这也是县尊想教你以后该怎么做事,有利可图时不许再越过县尊,看来之前你理刑时没有给过县尊半点好处。”
“别说教我做事这种话,真是不中听。”冯县丞突然莫名其妙的打岔,仿佛碰上了敏感词。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最终还是冯县丞做主,秦德威心里琢磨的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冯县丞能不能接受这些?如果不能接受,又该怎么劝?
或者说,假如冯县丞愿意接受这些条件,那么钱从哪里来?毕竟县尊那边还要另外索取二百两银子,也真不是小数目了。
还没等商议出结果,老鸨子就进来了,领了个美人侍候冯相公,看来也是认识的。
冯相公今天存了心是要教秦德威做人,对着小少年连连坏笑道“应该请一个来陪你。”
“算了算了!”秦德威连连摆手,自己可是有合同在身的人,哪能言而无信的乱找。
然后又道“如无它事,在下去外面与冯元老兄一起,等冯相公这边结束就好!”
“你跟他不一样!”冯相公大手一挥,“他是个粗使之人,你是个小先生,怎能让你跟他一起!就留在这里,关上门不许放了走!”
老鸨子也是头一次见这样情况,笑得前仰后合,“那老身去寻摸个岁数小的,与这位小官人或许能说到一起去。”
“不要!”秦德威惊慌的叫道。
冯相公存心看热闹,只当是秦德威脸皮薄,指着秦德威说“你今天必须点一个!”
秦德威无可奈何,只得屈服“听说王怜卿最近暂住在南市楼街,烦请妈妈把她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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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二章 人心不古
听到王怜卿这个名字,冯相公疑惑地问:“莫非是名花榜上那个王怜卿?”
秦德威很老实的点点头,“这名花榜上的名字,我只知道王怜卿,还有个什么四大名姬冯双双。”
冯相公想了想名花榜顶端美人的价格,立刻善解人意的说:“啊,这个算了算了。想必你也是真不懂行情,就随口乱说一个名字,原谅你年幼无知了。”
秦德威不是很理解:“请王怜卿过来有什么问题?”
冯相公攥着拳头亮在桌案上,耐心解释道:“今日是私下聚会,又不是招待嘉宾贵客,也没有冤大头付账,真不用请名花榜美人来助兴!”
反正秦德威本来就没想找女人,继续逗着玩说:“那除了王怜卿,我谁都不想点了。”
冯恩有点恼火:“你这是为难我冯某人。”
老鸨子都是极有眼力的人物,当即就打圆场说:“那王怜卿现如今可清高的很,规矩又大,有钱也请不到哩!小哥儿还是别为难老身了,再换个别人吧!”
秦德威有点诧异了,问道:“怎么请不到?”
老鸨子解释说:“小官人有所不知,王怜卿最近约法三章,第一非读书人不见,第二外出不单陪只列席助兴,第三登门访客只喝茶清谈。你说老身哪里请得动她?”
听到这条件,连冯相公都惊讶了:“这是什么缘故?怎的又跟清倌人似的?“
老鸨子又笑了几声:“还是让姑娘们来说,她们更熟这种事情。老身在这里久了讨人嫌,先出去了。”
冯恩身旁陪客美人小娘子接上话说:“还能有什么缘故,那王怜卿必定是傍上人了呗!所以才会有这约法三章的姿态。”
冯恩又问:“最近她出过风头?”
那美人小娘子答道:“老爷听说过芳树这首诗么,就是王怜卿亲自写在了莫愁湖边楼上的,还署上了名字,所以近日风头十分强劲。
关键是原作才子隐逸尘世,不出来露面,那风头可不就全在王怜卿身上了?”
冯恩不禁叹道:“案牍缠身,久不闻时事矣!”又悠然向往道:“真不知那王怜卿傍上的才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屋里人还不多,冯恩轻易就瞥见了秦德威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就教训说:“看看别人都是何等样的人物,你这小学生还敢惦记王怜卿,趁早死了心吧!”
秦德威还没说什么,美人十分讶异的叫出声:“小学生?”
冯相公对美人说笑道:“此人日常里自号小学生,也不知从哪想到的怪名字,偏生还能引经据典的解释。”
回过头去接着教秦德威做人:“你看你那个拘谨样子,到了这里,姿态须得开怀一些,不然岂不无趣之极?”
秦德威翻了翻白眼,举起茶杯做个敬酒样子:“劳驾冯相公润润嗓子再继续说!”
冯恩还真就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教做人:“进了这种地方,你这样做显得很不合群知不知道?你如果特立独行,那同场的别人怎么办?
别说友人们,就是在花场上讨生活的姐儿们也最讨厌来了还假清高的,时间长了就没人想理你了!”
美人对秦德威端详良久,又斟酌片刻,忽然对冯相公说:“奴家想请老爷开个恩,能让奴家换去陪这位小官人么?
过了今晚,奴家另行款待谢罪,今后几次不收老爷你的银子都可以。”
冯恩愕然,端着茶都忘了喝,甚至还以为出现了幻听。他指着秦德威,确认说:“你你说你想去陪他?”
美人很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冯相公不敢相信,又一次确定:“你的意思是,你想抛下我,去陪他这个小屁孩?”
美人捶了冯恩一下,连消带打的开解道:“并不是抛下冯老爷你了,以后奴家还是冯老爷的人!
只是奴家之前没见过这位小官人,便有点好奇,想去和小官人说说话。”
秦德威很诚恳的说:“姐姐你最好别过来。”
美人笑嘻嘻的说:“若是奴家偏要过去呢?”
冯相公长叹一声,对着美人说:“滚去吧!你心都不在这里了,人还留着做甚!”
正所谓美人如衣服,冯老爷是个放得开的人物!
只见着美人贴着秦德威不放,热情洋溢的搭着话:“小官人能否告知奴家,小学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小官人会不会写诗?小官人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看不懂看不懂,冯相公理解不了,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变心变得如此之快,真是人心不古!
突然门扇被打开了,珠帘也被左右分开了,门口现身出一个半老熟男
秦德威抬眼看了看,登时就大惊失色,下意识的问道:“徐老爷你怎得来了?”
抬手掀帘子的徐指挥盯着正与美人拉拉扯扯答的秦德威,站在门口定格不动了,还有点小尴尬:“他娘的怎么又遇见你?”
十二岁的小屁孩见天的在这花场里混,真是人心不古!
秦德威立即看向冯恩,不是与你同年刘御史约的吗?怎么徐指挥又杀出来了?
冯相公也很很不解,“如果不是走错房间,那就是刘年兄请过来的。”
秦德威搞不懂,刘御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道理说,刘御史和徐指挥现在应该是正闹着别扭的阶段,怎么又把人请过来了?莫非这就是斩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
正想着时,另一个正主刘御史终于出现了,看着正拉拉扯扯的秦德威和美人小娘子,皱眉道:“我们三人先说个紧要事情,不相干的人暂且回避一下。”
美人小娘子仿佛喜不自胜,拉着秦德威说:“小官人走吧,你我另寻个好地方去也。“
冯相公忍不住就喝道:“不许走!秦德威你留下来!”
秦德威看了看美人小娘子,又看了看冯相公,很识趣的催促道:“姐姐先出去,等一会儿再见吧。”
客人发了话,作陪的美人也不好赖着不走,只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暂时离开房间。
刘老爷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指着秦德威,对冯相公问道:“你确定要此子留下?”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三章 喧宾夺主
冯相公当然明白,刘年兄对秦德威的敌意从何而来。
只是似乎有大事要合作,所以刘年兄没有节外生枝,强行要把秦德威如何如何,毕竟秦德威身份上算是自己幕席,但免不了时不时发作一下。
要不要给刘年兄这个脸面?冯相公三思之后,似乎让秦德威回避一下不是不行,总要让刘年兄把这口气出了。
“那你就暂且出去,去隔壁小间等待片刻,一应花销都包在我身上。”冯相公拿定主意后,有点心虚的打发秦德威走人。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许喊王怜卿来!”
秦德威眼神变得十分悲愤,让冯相公产生了些许昏君发配忠臣的罪恶感,但也没办法,这就是政治。小孩子总是要长大,并接受现实的。
秦德威缓缓站起身,留给冯相公一个萧疏的背影,又悲壮的走到了屋门口。
刘御史不屑的冷笑,对付这种小人物,根本犯不上刻意做什么,谈正事时顺带着随手就能解决了。
只要秦德威出了这间屋子,就参与不进来了。
再与冯恩、徐指挥把大事谈完,用利益互相绑定后,自己稍稍再漏漏口风,冯恩和徐指挥自然就不会庇护这个小厮了。
在足够利益面前,一个小厮真的是无足轻重,让他体会下不知天高地厚、伸手乱管闲事的代价!
这时秦小厮扒在门框上,突然又回头说:“冯相公你要想清楚了啊,他们两个可是亲戚,是妹夫和二房小舅子关系,再吵闹也是亲戚,还有共同的男丁小辈做纽带,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
刘老爷:“”
我靠!冯相公心里瞬间像是被砸了一块石头,如果没有秦德威在旁边帮着参谋,那自己不就成了孤家寡人?
弄不好就是一对二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所以秦德威不能走,要留下壮胆!
至于说刘年兄刚去徐府吵过架,那也是和徐府大房吵,本质上并不是和徐指挥本人吵!与刘年兄有根本矛盾的是徐家大房,也不是徐指挥本人!
“小友请留步!”冯相公想明白后,很果断的伸手叫道。
秦德威又转向刘老爷,悠悠的说:“你非要逼我走,意欲置冯相公于何地啊。”
场内几人中,徐老爷心态最轻松,本来他现在日子就是无欲无求,今天纯粹是被刘老爷硬喊来的。没法子,毕竟三山门就在西城察院阴影笼罩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看着刘老弟和秦小哥又开始像女人一样撕逼,徐指挥只当看个乐呵。
听到秦小哥突然拿亲戚关系说事,徐老爷忍不住就唯恐天下不乱,起哄说:“严格说起来,老夫与你秦小哥儿也是半个亲戚!你和我家三哥儿不是奶兄弟么?”
一群人在一起时,彼此攀亲不尴尬,谁攀不上谁尴尬
“你闭嘴!”“徐老爷住口!”刘御史和秦德威同时叫道,再这样说下去,怕不是要冯县丞走人了!
“说起来,徐老爷你今日在此私会二房的刘老爷,还是在花街柳巷,家里老主母知道吗?”秦德威暗含威胁说。
徐指挥反手就是一句:“那你晚上跑到这里,你娘知道吗?”
毫无卵用、什么也没改变的寒(撕)暄(逼)完毕,冯相公、刘老爷、徐老爷重新变回冯县丞、刘御史、徐指挥,开始说正事,冯县丞私人幕席秦德威列席。
江(官)湖(场)地位最高的刘御史环顾左右,很有社团老大风范,开口道:“我近日思得一条财路,欲与诸君共享富贵!”
徐指挥透过三楼窗户,神思不属的看着街对面二楼栏杆边的低胸襟美人,冯县丞和秦德威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
没人积极配合,刘御史找不到大佬讲话的感觉,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说:“外地货物至南都,多在江东门汇聚,故而朝廷设有江东门集市,然后这些货物从江东门运至三山门,再进入城中。”
江东门,乃外城西门,紧邻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所以乃是水陆交通要道,从外地沿长江而来的货物,多是先到江东门。
三山门是里城西门,与江东门有大道和秦淮河直接相通,所以从江东门到三山门这段真是最繁忙的外城道路。
南京城在当代是个巨大的消费性大都市,又是承平日久的发展了百来年,与外地贸易额之巨大可以想象。
徐指挥感觉已经猜到了二儿子他舅舅的心意:“所以刘老弟你是想开铺卖货?让冯老爷帮你选些好地段的官房,让老夫城门通融放行?”
冯县丞也觉得太小题大做:“这么些小事,年兄修书一封即可,何至于如此郑重其事,耽误大好春光!”
刘御史内心微微鄙视了两人,为加深语气,有意卖了个关子说:“我想做的当然不是一般的生意,卖的也不是一般的货!”
冯县丞若有所思,莫非年兄想与自己勾结起来,然后徇私枉法,借审案和上诉来牟利?
徐指挥若有所思,莫非二儿子他舅舅想与自己勾结起来,然后走私通关获利?
“不就是想开钱铺么?”屋里有位少年小声嘀咕道,偏偏每个人还都能听到。
猛然间就大破了刘御史玄机,让刘御史的嗓门很是噎住了一会儿,而冯县丞和徐指挥齐齐恍然大悟,又悄悄松了口气。
钱铺就是后世的钱庄雏形也,后来又发展成著名的票号。
不过此时钱铺大体上经营的是银两和铜钱汇兑生意,也能开出便携钱票,但认可区域很小,一般不超出本地。
刘御史先是默默缓解了一下卖关子被破解的抑郁心理,这才再次慷慨激昂的开口:
“不错,就是钱铺!近些年越来越多外地人携带重金至南京,或者在南京赚到了银钱,其实多有不便之处!
若将大量银两、铜钱存在临时住所,出门时未必肯放心,若要随身携带,那又甚是麻烦。就是买卖货物,银两交易也多有麻烦,只是这银两成色和称重损耗就要计较许多!”
又有小少年嘀咕道:“这段是为后文做铺垫的水字数,不听也罢,可以直接跳过。”
声音还是不大,但刚好让屋里人都能听见,刘御史忍住了。毕竟圣人曰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按照我的设想,江东门集市那边设立一店,城里江宁县设定一店。但两店实乃一家,彼此之间可以通存通兑!只需身怀钱票,便可让货商出城进城随意兑换!”刘御史拿出了自己的先进商业方案。
现如今,银两作为普遍流通的真正民间货币,才刚刚登上历史舞台,钱铺还很原始,都是单打独斗开店。
所以刘御史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两店通存通兑的概念,还真是有点先进性的,足以震惊冯县丞和徐指挥二人!
当他满怀期待的左右看时,却见冯县丞和徐指挥一起转头瞧着某小厮,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乎嘀咕声比堂堂正文还受欢迎。
果不其然,不负众望的嘀咕声再次出现了:“想的虽美,奈何网点太少,实用不足。又无特色也无优势,何以竞争同业?”
“这里有西城御史、有城门把总、有县衙理刑官,无论行商坐商,全都管得到!联起手来暗地里通气,就不信能短了生意!如何就无特色,如何就无优势?”
不知不觉间,刘御史发言主要针对的听众,从徐指挥和冯县丞这二人,变成了藏头露尾的嘀咕声。
嘀咕声如约而至:“理念陈旧,缺乏创新,手段老套粗暴,与民争利竭泽而渔者,其无后乎?”
徐指挥和冯县丞心有戚戚,同时点了点头。
刘御史大怒,自己在这边苦心筹划,绞尽脑汁做事,偏生就有人只会不负责任的说风凉话!只会对做事的人冷嘲热讽算个什么本事!
冯县丞若有所思,莫非秦小哥儿是在教我以后怎么当御史?
刘御史气得站了起来,让出主座:“我看你这小厮到底有何高见,有胆量来坐这里说!”
“敢不从命!”秦德威迅速起身挪动位置。哎呀,等了许久,可算等来刘御史这句话了。
刘御史愕然:“你还真敢?”
秦德威拱拱手道:“大人,时代变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四章 你们不用懂
在专业领域里,正所谓达者为先、能者居上,既然刘御史盛情相邀,秦德威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正中间主座上。
随后秦德威双手扶案,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好半晌也没作声。隔壁雅间的小曲儿都唱完两首了,徐指挥还跟着哼哼了几句。
刘御史气不过让出了主座,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的讽刺说:“怎么,你这小厮方才不是挺能牙尖嘴利的么?为何让你大放阙词时,反倒哑口无声了?”
秦德威叹了口气,“我是在发愁,如何让你们能听懂我要讲的东西。”
刘御史和冯县丞一起怒目而视,你一个县试还都是浮云的人,就这样对两个位于文凭鄙视链顶端的进士说话?
秦德威只能斟酌着开口道:“金融...钱业的本质,其实就是信用交易。”
两个进士一起愣了愣,每个字都知道,但是组合成一句话后,就完全不理解了。
秦德威也很苦恼,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五百年后的现代词句翻译成大明朝的口头白话或者书面文言。
想了又想,秦德威只能摇头道:“算了算了,这个你们也不用懂,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又不是究其原理。
说到赚钱,金融...钱业的获利方式,其实就是驱动货币...银钱流通,在不断地流动中增殖。”
秦德威越说越头疼,想把金融概念用大明朝白话表达出来,还要让人听懂,实在太困难了。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科普:“算了算了,这个你们还是不用懂,只需我直接教你们做事就好了!”
两个进士脸黑的可怕,即便他们真的听不懂,也不用反复说出来强调!
而且圣人也曰过,不知为不知,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把话只说个开头,然后也不详细解释疑难,就来句你们不用懂,又是个什么意思?
但想到此子可能真握有陶朱之术,就忍了。
脱离晦涩的理论,谈起实操,秦德威慢慢就流利了起来:“总而言之,综上所述,我认为在南京城这样消费繁荣的大都市,未来我们钱铺的核心业务就是钱票的发行和流通!
现在官府没有这方面约束和规矩,正是吾辈大展拳脚的机会!
关键要点有二,一是让世人信得过我们钱铺的钱票,敢拿敢用!二是前期尽力扩大使用场景,引导世人养成使用我们钱票的习惯!”
“那到底怎么做!”刘御史听了半天,只觉得每句话都有道理,但没一句是具体做事的,就忍不住催促道。
“目前想到措施的有三条!第一从收税入手,江东门市集有宣课分司,也在西城察院的监察范围内,收取商税时可以只收我们的钱票,然后拿钱票统一兑成银子再上解户部!
城里面坐商需要向县衙缴纳官房银和门摊税,也可以改收我们的钱票!有需要时由县衙再找钱铺兑换成银子使用!
如此做的好处是官民两便,收税容易了交税也容易了,户部的钱也没少,还能引导大批量的商旅之人习惯我们钱票使用。”
“第二条是从买办入手,京县县衙经常承担朝廷部院等衙门派下的供应任务,然后找本县商家采买物资。
今后再有这样事情,县衙可以先把拨下的采购银子存到钱铺里,然后拿我们的钱票支付给商家,反正那些商家不收也不行!”
“第三条,可以找机会与一些大宗必需物资商家合伙,比如粮食、食盐这种,然后可以拿钱票直接购买粮和盐。
这未必能赚多少,但可以增强世人对我们钱票的信心,在潜移默化印象里,将钱票与米粮、食盐等物资等同起来。”
其他三人沉默下来,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思,尽力消化秦德威所说的这些内容。
秦德威又解释了几句:“这些引导手段,岂不比刘老爷刚才那些强取豪夺、强买强卖的念头好得多?而且对商家也
有好处,未必不欢迎,口碑上也强得多。
最关键的是,这几条都是底层衙门就能做到的事情,都在你们两个六七品的权责能力范围之内,不需要你们惊动上面。”
最先表态的是刘御史,咬了咬牙说:“可行!”
他的设想本来只是搞两个普通钱铺,然后利用权力强行拉业务。可没想到秦德威临时规划出来的方案,仿佛是越搞越大发的样子。
但又不得不承认,秦德威设计出来的路线图,有一种很强的魔力,引诱着心中的野心去试试看。
冯县丞多想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明显违规之处,便也点头说:“不妨试行之。”
徐指挥更无所谓,反正家里有铁杆庄稼,城外有良田产业,就算赔一点也能赔得起。
秦德威一锤定音说:“既然诸君别无异议,就分头照此路子去办了。”
刘御史忽然感觉不对劲,明明应该是自己主导的,怎么现在反而像是秦小厮主持大局的样子?
故而刘御史又赶紧抛出了另一个股权分配方案,“我提议,我、冯、徐各占三成股子,还有一成股子用作给招来的掌柜、伙计分红用!”
秦德威笑了出来,“刘老爷打得好算盘!我若是冯老爷,现在甩手就走!”
冯县丞茫然的抬头,这又怎么了?说的正热乎,为什么要走?
刘御史辩道:“一人三成,大家一样,如何就不对了?难道你也想占股子?”
秦德威没理刘御史,反而对徐指挥问道:“敢问徐老爷,这项生意打算放在家里谁名下?”
徐指挥想了想,老大有世袭指挥,老三有了恩荫百户,只有老二什么也没有,这新办得产业理当放在老二名下。
更何况这个产业是要与老二他舅舅合伙,所以也只能放在老二名下,别人都不合适。
秦德威又转过头,对着刘御史冷笑几声:“你看,你刘老爷有三成,你刘老爷亲外甥拿了三成,那你们一家人合伙不就是六成了?
那我们冯老爷在这生意里,还能有多少份量?最后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县丞恍然大悟,果然有坑!
秦德威讨价还价说:“所以我认为,你和徐老爷两人股子,所占不能超过五成!”
“这不可能!”刘御史当然不满,两人不能超过五成,平均下来每人不能超过四分之一。
秦德威对刘御史的回复早有预料,“那就别合大股了!还有个法子,你们三位老爷,每人各自负责开办一家店,自己负责本钱自己负责盈亏。
但是三家店必须用同样字号,保证可以联网通存通兑,钱票用同样花式和密押,店铺体制必须也一模一样。
然后另行再设一处总账房,负责盘点所有账目,保证三家店能齐心合力。这样就不用为了分股子吵架了,各自负责各自店面就好。”
众人齐道:“善!”
秦德威也满意了,如果合在一起分大股,自己这种小角色肯定什么也没有,毕竟自己拿不出本钱,也提供不了权力使用。
但如果各自分头开店,自己跟着冯县丞单干,就有机会获得单店的合伙人身份。
回头还得找顾娘子沟通下,这其中很有联手做一场的商机,毕竟顾娘子有本钱而自己没本钱。
又商量了一会儿,敲定了最后布局。刘御史负责在西边江东门开店,徐指挥负责在中间三山街开店,冯县丞负责在江宁县境内选一处东或南位置开店。
到此正事说完,皆大欢喜,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下人长随们开始在外面招呼上酒菜,并喊老鸨子再带人来陪客。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五章 共同语言
房间里头,刘御史、冯县丞、徐指挥再次统一变身,成了刘相公、冯相公和徐老爷,只有小哥儿还是那个小哥儿。
此时有中年女琴师和歌女入场,开始助兴演乐。但在外面走廊角落处,冯相公的长随冯元正对老鸨子训话。
“你家姑娘忒没规矩了,方才竟然抛下我家老爷,去勾搭别人!虽然那位也是同行小友,但你们待客之道就是如此混账么?也是我家老爷有度量,不然发起火来,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有些事情,讲究风度的老爷不必说什么,有眼力的下人们自然会去处理。
老鸨子也是吃了一惊,在这样稍微有些档次的地方,客人大都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除非客人主动提议,美人私自串台换人的事情非常少见。
刚才老鸨子没在屋里盯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只能对着冯长随连连致歉,先承诺酒席安稳住了冯长随。
随即老鸨子将刚才陪酒的小娘子从旁边小间叫走,寻个没人地方问道“你这是猪油蒙了心?脑子究竟想什么?若是不想做了就捣乱,仔细你的皮子!”
小娘子抵赖不过,只能如实答道“听到另一位老爷说了句,那位小官人自称小学生,看样子与传闻中也近似。”
老鸨子也是惊讶了,下意识道“小学生?借住在后院那个王怜卿的小学生?但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你说的真假,也许就是你瞎想了!”
随即老鸨子不再多问,板起脸训斥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们这行尤其得讲规矩!若都像你这样,见到了合心的人就不管不顾,那岂不乱套了?
今日你犯了规矩,赶紧滚下去,不用你出来了,免得客人生气!”
屋外的事情,屋里的老爷们并不知道,也不会去想知道。
小幕席还在抗拒醇酒美人,而冯相公继续逼迫小幕席与老爷们同乐,斥责道“你如果还不肯,那就与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不能彼此信任,又如何一起做事?”
徐老爷也帮腔说,如果小幕席不下场,那他也不敢,生怕回了家里发现被告黑状。刘相公冷眼旁观,琢磨着怎么从某小厮身上抢回风头。
“在下说过,要找就找王怜卿!“小幕席还在顽抗到底。
突然房门大开,老鸨子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虎目看似毫无目的扫了一圈,然后锁定了冯相公,趋步上前不住的谢罪。
“罪过罪过!都是老身的罪过,没教会女儿们规矩,慢待了冯相公,实在是让老身无地自容!今日冯相公的账目,老身请了!”
你真请?冯相公想起小幕席的话,很期待的问“那你把王怜卿叫来?”
老鸨子干笑了几声“老身哪有这个本事,她又不是我家女儿。再说王怜卿现在端起了架子,在眼下这场面,请来了也未必有趣。”
“那你还说什么付账!我差你这点钱么!”冯相公笑骂道。老鸨子连忙安排女儿们进场,让美人去堵客人的嘴。
其他人都安排完毕,只有小幕僚还是独居一处,悠哉游哉左顾右盼,只等席面摆上后饱餐一顿,补充营养保证发育才是少年人最重要的事情。
此时老鸨子突然又从门外扯了一个粉衣小娘子进来,一直推到了小少年面前。
秦德威抬头看了眼,顿时就吃了一惊。我靠!这小娘子怎么像是电视里那个谁谁谁!才十三四岁年纪,还是个未成年少女版的!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老鸨子对着秦德威介绍说“老身这个女儿,其实尚未正式出道,这两年只是让她先出来见见世面,跟着学习待客之道。所以这个不必付账,只当是先生们束脩了!”
冯相公拍着桌子喝道“你这混账,我来了这许多次,怎得就没有这样待遇!”
老鸨子又转身对冯相公解释说“这女儿岁数尚小,不会待客,怕得罪了老爷们!
再说不经人事的小娘子,又哪里经得起老爷们调戏。今天若不是见到这位年纪般配的小官人,老身也不会让她出来。”
几人说话间,粉衣小娘子低着头,羞羞怯怯的坐在了秦德威旁边,连个场面话都紧张的忘了说。
秦德威嘴巴张了又合,难以出声拒绝,好看不好看倒是次要,主要是个五百年人生的情怀问题
冯相公撇了撇嘴,指着秦德威质问道“你不是说,只想王怜卿吗?还言犹在耳,怎得就见异就思迁了?”
小少年仰天长叹一声,望着窗外月牙,唏嘘而沧桑的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
在下这个追古抚今的心情,时空交错人生逆旅的感慨,再也回不到精神故乡的放纵悲歌,你冯相公是体会不到的!”
不知为何,冯相公撸起袖子就想亮拳头。
徐老爷连忙劝住,“算了算了,给老夫一个面子。再说你们读书人不就是这样酸的吗,哪有常胜不败的人,酸不过别人也是常有的事。”
冯相公与徐老爷这样的武夫粗人没有共同语言,转头对刘相公说“这小哥儿刚才还说非王怜卿不找,你说好笑不好笑?”
刘相公却没附和同年一起取笑秦德威,西城察院距离莫愁湖很近,他对莫愁湖边的一些事情很有所耳闻。
见同年还要说什么,刘相公神色复杂的抢先道“别说了,还是喝酒!”
冯相公十分诧异,这刘同年不是与秦德威有芥蒂么,为何这会不帮腔了?难不成,与进士榜同年也没共同语言了?
旁边新来的美人娘子轻轻摇着冯相公臂膀,撒娇抱怨道“老爷你要珍惜眼前人啊!总说王怜卿作什么!”
常言道,酒过三巡,一般先有这么个开场,气氛才能到位。
第一次年纪最大的徐指挥提议举杯,第二次江湖地位最高的刘相公提议举杯,第三次就轮到冯相公了。
冯相公端着酒杯,还想从自家幕席身上找回尊严,“你看你那里也太冷场了,死气沉沉有何乐趣?
你喝三杯,我就指点指点你这时候该怎么做事,怎么与美人打交道!免得以后说你是我幕席出身,丢了我的脸面!”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皆以为上菜的到了,却又进来一个大美人。
友人聚会时,如果突然进来的陌生人是个油腻中年之类,那肯定是讨人嫌。但如果是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感觉自然又是不一样了。
只见这盛装而来的大美人现身后,满屋其它女子立刻就暗淡了几分,从相貌到妆容都差了点意思,那还怎么比。
这大美人摇曳生姿的走到了岁数最小的那人身边,连个礼节都没有。一只手按在小少年的肩膀上,手指头随着琴师的弹曲节奏,很随意的来回拨弄着。
同时大美人又对小少年问道“有人说你在这里,怎的也不告诉奴家一声?”
刘相公先反应过来,想到了一些传闻,开口问道“你是王怜卿?”
而豪言付账的冯相公手里酒杯抖了抖,今晚确实说了半天王怜卿,但那都是打趣闲话啊!
怎么还真把人请来了?谁踏马的这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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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业界残酷物语
名花榜顶流红人,近日风头狂盛,东园的镇园诗里有名字,莫愁湖边国公楼上影壁也留了名,被誉为四大名姬之下第一人。
这样的人来了,得多少钱?冯相公心里暗暗估算了下,就真的心塞了,今晚账单怎么也要翻倍吧?
既然已经被叫出了名字,王美人就不能不懂事了,对着三位“老”爷各自盈盈屈膝行礼,道了几个万福。
然后解释说:“奴家听说有个友人在此,不得不来搅扰了。若是唐突了几位老爷,还请老爷们见谅,奴家在此赔罪了。”
友人?冯相公把视线转向秦德威,他发现,秦小哥儿突然间变得很陌生。从刚才王大美人进门后的表现来看,那这位友人就只能是秦小哥儿了?
真真是老天无眼,这一穷二白的小屁孩怎么就与王美人成了知己密友了,简直暴殄天物。
而且自己刚才还当众嘲笑秦德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这真是...
还有就是,王美人说的“不得不来”又是何解?不太明白,是不是可以免账了?
但秦德威此时坐如针毡,身边还有个小豆蔻呢,如果被追究违约责任,很不好解释啊。
怕什么来什么,王怜卿又转身回到秦德威席位旁边,对豆蔻小娘子笑着说:“与这位小妹妹商量个事情,让让地方可好?”
豆蔻小娘子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王怜卿,又瞥了眼身边的秦德威,小脸绷得紧紧的,使劲抿着嘴,但身子却一动不动。
王怜卿摇了摇秦德威:“你倒是说说话呀,是不是应该由奴家坐在你旁边?”
秦德威表示很为难,虽然说有合同在先,但你王美人这直接赶人的做法,也是有点霸道不讲理啊。
毕竟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再说这么小的姑娘就得出来讨生活,也怪可怜的,这样狠心欺负真的好吗?有没有想过对方的身心健康?
有状况!其它三位大人瞬间都化身为前排观众,一起饶有兴趣地围观起来。
这种当红名伶不顾体面,当着一众客人的面,直接欺负新人的场景,真的很不多见啊,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王怜卿狠狠剜了很不争气的秦德威一眼,又对豆蔻小娘子说:“你也许不知道,我和秦小哥儿是什么关系,所以你在这里真的很多余,很碍眼,很烦人。”
豆蔻小娘子面色通红,脸颊气鼓鼓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我偏不走。”
王怜卿冷笑几声:“走不走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豆蔻小娘子有点天真娇憨的回应:“是妈妈让我坐在这里的。”
王怜卿寸步不让的逼迫说:“那你去把你家妈妈喊过来,我来跟她说!”
夹在中间的秦德威苦不堪言,向东家冯相公求救说:“冯相公你方才说过,要教我与美人打交道,速速来指点几句!”
冯相公小口啜着美酒,正津津有味的看热闹,闻言就回绝说:“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看好你!”
突然间,沉寂了一会儿的琴声重新响起来,强行插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只见坐在角落里的中年女琴师拨弄琴弦,曲音从指间缓缓流出。
却是一首众人从未听到过的曲子,曲意凄婉悱恻,王怜卿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扶着秦德威的肩膀,静静听了一会儿。
等琴音停住时,冯相公迫不及待的问道:“此乃何曲也?”
中年女琴师抱起了琴,对着客人微微躬身示意,并答道:“大约二十年前,六如居士重游金陵,妾身陪着他在城外江边喝了三天酒。
当时六如居士囊中羞涩,无以为谢,就送了这首不知来历的曲子给我。”
众人齐齐惊讶,万万没想到在这屋里,还藏着这样的老故事。
六如居士就是鼎鼎大名的唐伯虎,前些年的吴中四士组合之首,只是七年前去世了。
吴中四士又被传为江南四大才子,这知名度根本不用解释了,反正总比同时代的什么金陵三俊有名的多。
那么这中年女琴师在年轻的时候,能陪着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喝三天酒,在当时肯定也是红极一时的名姬了。至少比现在的王怜卿更红吧?
可是这样的红伶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居然只能坐在墙角,做个默默弹曲的背景琴师。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自述生平,谁又能知道她当年的风光?
中年女琴师答完了客人的问话,又对王怜卿批评说说:“得意时不可忘形,当红时须防骄矜,今日你不善待他人,他日别人又怎会善待你?”
秦德威略有同感的点点头,王怜卿确实是有点飘了,这说明她有这方面的性格缺陷,或许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共富贵。
以后要重新考虑下彼此关系,是不是保持一定距离更好些?
众人默默看着中年女琴师收拾好琴具,又看着她抱着琴转身缓缓向门外行走。
场中一时间充满了莫名的感伤,这真是红颜易老韶华落尽。尤其是读书人,又联想起了很多典故,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什一朝春尽红颜老....
秦德威也别有一番感慨,叹口气,自然而然就吟道:“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
啪!才说出两句,就见一只香喷喷的小白手不知从哪伸了出来,把秦德威的嘴巴牢牢封住了。
秦德威只能“唔唔”的支吾几声抗议,但小白手就是不肯放开,于是酝酿出的诗情就被打断了。
秦德威不满的瞪着王怜卿,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看到这样的前辈,你难道一点共情都没有产生?
都到了这时候,还计较诗词版权问题,我秦德威真看错你了!
王怜卿一边捂着诗人的嘴,一边对中年女琴师的背影说:“赖着不肯走的这位小妹妹,是不是你亲生女儿?至少也是你晚辈亲故吧?”
中年女琴师猛然停住了脚步,背影晃了几下。
王怜卿连连冷笑:“奴家果然猜对了,你为了帮亲生女儿抢机会,也真是不择手段哟。还趁机损着我几句,想在秦小哥儿心里扎根刺么?”
啥?秦德威迷惑不解。
王美人松开了手,让秦德威嘴巴得以恢复自由,但她又顺手狠狠戳了戳秦德威额头,恨声道:“你这小傻子!别人瞎编了个故事给你听,你还真信了?”
秦德威:“...”
同样信了的冯相公和刘相公同样无语,真相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全都是针对你设计的圈套!你瞎着眼就往里面踩?”王怜卿恨铁不成钢。
秦德威:“...”
冯相公和刘相公同样无语,套路太深,真是猝不及防!
王怜卿又指着豆蔻小娘子,对秦德威说:“你看看这个小妹妹,幼龄,青涩,可怜,做派是不是与奴家完全相反?
特别是还跟你年纪般配,是不是还说过,是个没出道的清白人?
这就是专门拿出来摆弄你的,让你不知不觉贪图与奴家不同的新鲜口味,情感上陷入其中!”
秦德威:“...”
豆蔻小娘子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捂着脸往外走,和中年女琴师一起出了房门。
王怜卿立刻补位坐下,想起秦德威刚才偏心样子,还是不解气,对着秦德威就是一通输出:“就你这傻样,还来花街柳巷喝什么酒,趁早回家睡觉去吧!”
秦德威:“...”
冯相公和刘相公一起喝彩,骂的好!多说几句!
秦德威忍不住说:“你听我狡辩,我并不是贪图什么幼龄、青涩、可怜的新鲜风情,我只是在意她的容貌!”
“你说容貌?难道她长相比奴家好?”王怜卿咬牙切齿的反问。
秦德威解释不清,只能仰天长叹,别人理解不了自己的情怀。
秦德威生无可恋、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就低调了,但王怜卿却开始热情活跃的与其他人敬酒。
边敬边说:“严格说起来,秦小哥儿今天应该是第一次入花酒场,想必几位老爷肯定都是亲近人物,还望以后多多照顾小哥儿。”
看了半天好戏的徐老爷想起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王姐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秦小哥儿在这里的?”
“呵,刚才最开始,是不是有个陪过秦小哥儿,但又被妈妈强迫离去的姐妹?”王美人答道:“那位姐妹就很不满了,立刻跑到我住处,告诉我秦小哥儿就在这里。”
众人不禁连连感慨,花团锦簇之下,明争暗斗真是无所不在。就今晚这一会子工夫,秦小哥儿身边已经走马灯似的换了三批美人!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七章 瞎操心
曲终人散,居然没有人留宿,都借着月色和灯笼往回走。秦德威婉拒了徐指挥一起返回徐府的邀请,与冯县丞安步当车,往江宁县而去。
主要是冯县丞有些酒意,想走走路发散发散,长随雇了轿子在后面跟着,万一走不动了就直接上轿。
想到今晚的花销,冯县丞不禁长吁短叹,自己脸皮还是太薄了,见王怜卿来了却不好意思赶人。
本来四人份上好席面,再加其她助兴的工具,估计十两银子也就打住了,结果王怜卿一坐下,账单直接翻倍。
让冯县丞不忿的是,王怜卿明明是秦小哥招惹来的!最后却是自己付账,活得像是个冤大头!
算了算了,不想了,古人说的好,千金散去还复来,冯县丞强迫自己变得开心一点。大丈夫散财就散财了,后悔有个鸟毛用。
此刻秦德威悄悄摸出一锭银子,默不作声的塞给冯县丞。
“这是什么?”冯县丞疑惑的问。
秦德威答道“方才临走时,王美人偷偷给了我这个银锭,说是让我奉还给冯老爷。明面上账目不能不要,但私下就不收了。”
冯县丞伸手接过银锭,脸上却现出愠色,轻喝道“你们当老爷我请不起吗?会心疼这十两银子吗?”
秦德威劝道“二老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并不善聚财,所以还是要注意节俭。既然别人肯帮二老爷省钱,那二老爷就择其善者而从之。”
“有理有理。”冯县丞信手一翻,将银锭卷入了袖中。
秦德威又提醒说“其实有件事情还没个结果,就是县尊索要好处之事。县尊已经开出了二百两价码,二老爷你看如何是好?开钱铺都是长久的事情,但县尊的索求才是燃眉之急。”
“给他!”冯县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回答完全在秦德威的预料之中,就算没钱也得想办法给,但必须由冯县丞本人亲自拍板做出决定。
至于如何给,那就要考验参赞幕席的能力了。对此秦幕席早有筹划,正所谓事情要想在上官的前面。
他当即就提议说“那便如此好了,由小的出面,找商家借款二百两周转,先填了县尊的胃口再说。”
秦德威心目中的这个商家,当然指的是小寡妇顾琼枝了。反过来说,顾娘子借钱给县丞,也未必是坏事。
“你为何要去找商家借钱?”冯县丞诧异的问。
秦德威无奈的叹口气,真不愧是菜鸡新手官,可能确实不太懂政商勾结的套路。他又想了想,还是有必要仔细教导一下,毕竟以后还会遇到相同性质的事情。
就是这个幕僚当的,实在是太操心了,卑微的小幕席一边感慨,一边解释说“二老爷,这个事情你要这样看”
“不用你教我做事!”冯县丞酒意上头的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我宅子里恰好还有二百两,送给堂尊就是,何须再去找别人借钱!”
秦德威登时卡壳说不下去了,震惊的瞪着已经有七分醉意的冯老爷,难道是喝多了说胡话?
你一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不善聚财的官老爷,参加工作不过四年,大部分经历都在垃圾衙门行人司,理论年薪九十石大米,实际年薪可能有一半都是通货膨胀后的当纸用的宝钞!
所以问题来了,你冯老爷从哪攒的二百两银子巨款?
秦德威连忙回头,对落在后面几步的长随冯元招手“快扶你家老爷上轿!真喝多了,居然已经开始幻觉发财了。”
冯元为难的看了看冯县丞,然后小声对秦德威说“我们冯家乃是松江大户,家中有良田万亩。”
江南苏松常,一苏州二松江三常州,天下最膏腴之地,还良田万亩
我靠!真的假的?秦德威大惊失色,连忙又看向冯县丞。
只见冯县丞摆了摆手,很淡定的说“些许家事,不足挂齿,君子之交淡如水,钱财之事谈多了就俗气了。”
秦德威忍不住质疑“小的读书少,二老爷不要骗人。如果真是江南万亩大户出身,那二老爷怎么手头只有二百两存银?”
冯县丞长叹一声,开始回忆杀“当年进京赶考时,老母将家中存银二千给了本官。”
二百两在秦德威眼里都是巨款了,二千两就更不要说了,但这个数字才能配得上万亩江南良田狗大户的身份。
“在京城时,本官一时喝酒误事,借了一千五百两给别人,看样子要不回来了。”冯县丞唏嘘着感慨着,往事不堪回首。
秦德威无语,看冯老爷你今天也喝多了,要不你也借给我一千五百两?而且我一样也还不起。
冯县丞又继续说着“然后就到了南京任官,数年来七七八八花费了不少,现在只剩这最后的二百两了,想不到也要离我而去,不胜伤悲!”
秦德威总算能理解,冯县丞为何会有那些不接地气的菜鸡表现了。
原来这是个没操过心、没做过事的大户公子哥,心里还有点正义感,然后运气好蒙中一个三甲进士当了官。
审案急眼后,公子哥脾气上来了,发狠拿棍子打衙役
就是秦德威很有代入感的心疼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果都借给自己,买回几个秀才毫无压力啊。
“到底是谁如此可恶!”秦德威咬牙问道“竟然厚颜敢借一千五百两不还!”
他不是痛恨自己占不到便宜,而是身为幕僚最痛恨有人骗自己东家!
“哎,就是跟你说过的夏言夏拾遗。”冯县丞叹道,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他倒也不是故意撒赖,是真还不起。不过你说他这两年真的能入阁?”
秦德威“”
冯县丞很敏感的觉察到,秦德威虽然不说话,但眼中轻蔑之色闪了又闪,不禁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秦德威摇头晃脑的说“我一直以为,二老爷你和夏拾遗是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原来你们竟然是如此肮脏的金钱关系!
我一直以为,二老爷你人品清粹,志行高洁,却不料二老爷你竟然也会下重注投资朝中潜力股!”
冯县丞悲愤的说“本官当年真就是喝多了,然后醉酒失节!你怎可如此污蔑本官品德!”
“那还开什么钱铺啊!”秦德威不知从哪来的愤愤不平之气,“二老爷还需要赚钱吗,找家里要钱不就行了!”
长随冯元代替答话说“如果家里送钱来,只怕主母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老爷性子受不得拘束。”
秦德威不想说话,甩了冯县丞埋头疾行,操心操那么多干什么,都是瞎操心!
冯县丞只觉得莫名其妙,对长随问道“秦小哥儿为何突然来了情绪?”
长随略加思忖后答道“听说十多岁少年人,脾气经常会变得别扭古怪,秦小哥儿大概也是岁数到了。”
“秦小哥儿毕竟名份上是西席之宾,还是对他宽容些!”冯县丞很大人大量的说。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八章 门房秦大爷之蜕变
秦德威上辈子网上有句名言,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的人就生在罗马。如今换过来就是,并非是冯老爷战神归来终成上海首富,而是战神本来就生在首富之家。
回到叔父家,秦德威倒头就睡。及到次日,按道理说,秦德威应该去县衙协助冯县丞主持扫黑除恶工作。
但是穷逼少年秦德威忽然没什么替狗大户操心的积极性了,于是对叔父叮嘱了几句后,便出门向西而去。
躲避在莫愁湖亲戚那里的小寡妇,还不知道江宁县衙这边发生的事情,秦德威只能亲自跑一趟,赶紧把人叫回来,还有事要合作呢。
冯县丞今天早早便让长随拿了二百两银子去办事。临近中午时,县尊大老爷又发下话来,让冯县丞继续分理刑名事务。
一朝权在手,冯县丞觉得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如今各方条件都已经齐备,一定要把官声刷出来,成为名震两京的冯青天!
但心情激荡的畅想完美好未来后,冯县丞突然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具体应该怎么办?从哪里开始入手?总不能一声令下,就无缘无故的把董捕头从上元县捉回来吧?
再环顾左右,冯县丞终于发现,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重要幕僚居然缺席了。
想派人去找,却不知去哪找,又记起那看大门的秦差役是秦德威的叔父,冯县丞就对左右值堂皂役吩咐说:“把在大门当值的秦差役叫来!”
秦差役接到传话,连忙来到县丞厅,冯县丞直接问道:“为何今日不见秦德威?”
“威哥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外城莫愁湖访友。”秦差役如实交代说:“不过临走前留了话,说是如果二老爷来问话,就转告给二老爷。”
冯县丞赶紧下令让左右皂役暂时回避出去,然后才问:“留了什么话?”
秦差役答道:“第一个是,小的被董捕头逼迫勒索四百两,人证物证证据齐全,判决简单易行,可从此案开始入手。”
冯县丞刚才还琢磨,去哪找个涉及董捕头的案子,以便于树立典型打开局面,没想到秦德威早就准备好了。
“第二个是,不知二老爷可否还记得,被打出县衙并革除差事的两位捕快?如今董捕头贪图银子,暂时放弃了帮这二人出气,想必此二人有怨在心。
二老爷可以施展怀柔手段,将此二人再找回来,许诺恢复县衙差事,让这二人帮助收拾董捕头。他二人在董捕头手下多年,熟知很多内幕,做事肯定得心应手。”
听到这里,冯县丞暗暗感慨,这秦小哥儿真是够损的,居然连废物利用都想好了,简直把人心人性利用到了极点。
如果董捕头还在江宁县,这二位前捕快肯定不敢反水。但如果董捕头连带全部捕快都已经换去了上元县,只要开出无法拒绝的条件,这二人心思肯定就活络了。
万一这二人真有拿董捕头当投名状的心思,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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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说到这里,秦差役突然停顿住了,露出为难神色。
“第三个怎么了?速速说来。”冯县丞催促道。
“威哥儿说,县衙捕快都是从上元县调换过来的,目前还都相当于是新人。二老爷应当抓住机会,提拔几个捕头。尤其是要注意,必须使用可信用之人为直属县丞厅捕头。”
有道理!冯县丞感觉到,自己确实需要可信之人充当捕头,然后才能在扫黑除恶中如臂使指。如果没有靠得住的队伍,只怕什么事也办不好!
就是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合适人选,毕竟冯县丞来江宁县任职也没多久。冯县丞下意识就对秦差役问道:“秦德威真给本官出了个难题,他有没有推荐人选?”
“威哥儿确实给二老爷留了话,他说有一人岁数正当盛年,人品端正,又久在江宁县公门,熟悉上下里外情况,同时背景清白,绝对忠于二老爷,故而可堪大用,倚为膀臂...”
“到底是谁?”冯县丞连忙追问。
秦祥秦差役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冯县丞久久无语,你秦德威倒真是内举不避亲啊。但仔细想了想,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至少这是一个绝对可靠的人选。
于是县衙巨变后,第一个重要人事变动出现了。
壮班衙役、县衙大门门差、万年老板凳、人品正直,江湖敬称门房秦大爷的秦祥,被同样人品正直的理刑县丞调到快班,并突击提拔为班头,俗称捕头,直属县丞厅差遣。
其实县衙捕头不止一个,但门房秦大爷这次一举跨越为捕头秦大爷,委实令人瞩目。尤其是县尊放权,县丞权重的大背景下,直属于县丞厅意味着成为了县丞亲信并准备大用之人。
站在县丞厅外院子里,新鲜出笼的捕头秦大爷还在晕晕乎乎的。
原本已经做好被大侄子坑到家破人亡的心里准备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天翻地覆,董捕头直接从县衙消失了,而自己一跃而上,从门房大爷变成了捕头大爷。
当初有多么惶恐,现在就有多么眩晕。飞黄腾达的感觉原来是如此奇妙,当了十年门房秦大爷,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
踏马的!这帮孙子原来叫自己老秦,现在全都改口秦大爷了!捕头秦祥不停与别人打着招呼,很明显的发现,自己真的是个爷了。
就是不知回到家里后,浑家蒋氏还敢不敢对捕头大爷不敬?还敢不敢对捕头大爷动手?抱着这个念头,秦大爷专门跑回家一次。
但蒋氏对新捕头仍然缺乏基本尊重,冷嘲热讽说:“你大侄子这是把你推到了火山口上,如果那董捕头再杀了回来,你就什么也不是了,甚至比以前更惨。”
秦大爷打了个激灵,不禁目露凶光,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绝对不能得而复失!
无论是为了大侄子的安全,还是保住自己的位置,亦或是抹去自己曾经的耻辱,或者是追回被勒索走的银子,董捕头必须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一篇词
秦德威从三山门出城,沿着大道一路向西,没走几步就路过了莫愁湖南岸景区,还能远远望见掩映在树丛里的国公新楼,游人比前几日倒是多了些。
但秦德威今天不是故地重游来的,过去的辉煌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向前(钱)看。
钱铺确实很有搞头,但自己除了脑子什么都没有,而冯县丞除了官位什么都没有,所以另外还需要负责具体经营的合伙人。
秦德威脚步不停,继续向西,没多远到了莫愁湖西侧就转入岔路。入目便见一片水田,数十户人家。
这不奇怪,南京城里外二道城墙,里城十三门内是繁华喧嚣的大都市,但里外城墙之间就有很多田园风光了。再继续往西和北,过江东门或者龙江关,就是浩浩荡荡的大江。
秦德威当然也不是欣赏田园风光来的,一边打听一边寻找,终于在一处竹林中发现了目的地。
青砖黛瓦,小门紧闭,上书三个大字“真元观”,门外则停着两三顶轿子。
秦德威上前叩门,等了一会儿,便有个圆脸婢女从里面开了门,对秦德威说:“女冠修行之处,男子莫入。”
看看门外轿子就知道,这种地方八成也是个当代女士会所了,夫人小姐们没事来串串门聚聚会。如果话本里出现了这种场景,一般都预兆着要出事了。
秦德威当然没兴趣进去,对圆脸婢女说:“打搅了,在下只是来寻人的!有个顾娘子是否在此暂住?烦请通传,道是秦德威来访,若有空便出来说话。”
圆脸婢女关上门,进去禀报。没多久又重新出现,对秦德威回复说:“顾娘子说,近日略有所悟,意欲置身于方外,静诵黄庭,修心炼性,不见外客了!”
秦德威:“???”
前几天湖边偶遇时,这顾娘子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几天没见,就开始摆出家姿态了?你顾娘子出家不要紧,可他秦德威还能再去哪里找个有交情的富人啊?
圆脸小婢女传完了话,就要再次关门,秦德威连忙拦住,又叫道:“慢着!在下还有事情,顾娘子还欠着在下八两银子!”
圆脸小婢女将信将疑的,又进去传话。再次开门后,直接把两个小银锭丢给秦德威,“顾娘子说,这是十两,不用找了!”
秦德威哭笑不得,他所图岂真是十两八两!这点钱,也就够买回十分之一个童生而已!
圆脸婢女已经不耐烦了,正要关门时,却又被秦德威拦住了:“在下还有事情!想要找顾娘子借钱!”
“呸!你到底是真有事,还是来纠缠人的?”圆脸婢女忍不住唾弃道。
秦德威便道:“你若是嫌麻烦,就请顾娘子出来,亲自与我当面说话。”
“如果顾娘子不肯理睬你,我就再不出来了!”圆脸婢女气咻咻的又一次传话去。
然后没多久,小门又一次打开,圆脸婢女还是气咻咻的。“顾娘子传话说,那王怜卿才貌双全,囊中丰厚,若要借钱可以去找她!那王怜卿积蓄肯定不止一百两,不要被她这说辞蒙蔽了。”
秦德威:“???”
自己找顾娘子来谈钱,她扯王怜卿干什么?还扯什么才貌双全之类的废话,这与钱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王怜卿也没得罪你顾娘子啊,上次偶然遇见时,是你顾娘子拿着两张钱票糊了王怜卿一脸,要记仇也该是王怜卿记仇才是。
还有,莫非王怜卿积蓄真的不止一百两?她说为了帮自己又找妈妈另借了一百两,莫非也是逗自己玩的?
这会儿圆脸小婢女反而不急着走了,饶有兴趣的打听说:“你们说的这个王怜卿,莫非就是湖那边国公楼上留名的王怜卿?”
秦德威想着自己的心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圆脸小婢女立刻又兴致勃勃地问:“你认识王怜卿?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谁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她?
最近夫人小姐们对此谈论很多呢,不知道是哪个多情才子如此力捧王怜卿,又甘愿隐身幕后,真是情深意重、痴情可爱之人呢。“
秦德威:“???”
情深意重?痴情可爱?女人看问题角度和男人果然不一样
什么甘愿隐身幕后啊,那只是为了打造不慕虚名、孤芳自赏、隐逸清高的士林人设而已。
虽然最终迟早要出道走上前台,但这个出道过程就是立人设的过程,而且每个人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当然这些内情也不必对外人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见到顾娘子。
其实秦德威有一种心灵感应,顾娘子只传话说“不见外客”,没说“请回吧”,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就好比门上有一把锁,自己只需要找到钥匙,就能打开锁,然后进门。就是这钥匙到底是什么?
“顾娘子最近真的学道?”秦德威开口对圆脸小婢女问道。圆脸小婢女答道:“奴婢也不懂这些,反正看着也是像模像样的。”
秦德威顿时就有了主意,当即借来纸笔,刷刷刷写了一篇词,递给圆脸小婢女,请转交顾顾娘子。
而顾娘子此时正坐在斗室小堂中,虽然面对斋坛神像,但却心不在焉,甚至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具体地说,就是不知该不该见外面那个人。他为了自己,默默欠下巨额债务,可自己又拿什么去报答?
前几日给他钱,他又不要,那他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又能给吗?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简直为难死个人!
忽然见小婢女拿了篇东西回来,顾娘子心情很复杂,那姓秦的终于开了窍,知道给自己写东西了?
别人不晓得国公楼影壁上的小学生是谁,她可门儿清!她也许是全大明第一个知道小学生是谁的人!
拿着这一页纸,顾琼枝轻轻叹口气,如果小少年按捺不住情思,写了男男女女的内容,那自己要不要接受?如果拒绝了,会不会让他伤心?
抱着纠结心情展开看去,只见上面写道:“上界髙髙非人间世,众生渺渺如海中沙。以如此之至微,求自通于至远。
亡何得达?惟有至诚。女子虽愚,愿奉心学道”
很好,这是一篇道家青词,大致就是为新人学道祈福的意思,顾娘子看的很明白。
所以姓秦的带着姓王的写了几百字的春情芳树,私下里还不定有多少不要脸的诗词;而给自己的,就是这么一篇玩意?
真元观大门外的秦德威沾沾自喜,学道修道什么的都不要紧,投其所好就行了!
比如当今天子也信道啊,以后数十年间,大臣不就争相写青词进献,借此以求圣眷吗!所以有样学样就即可!
圆脸小婢女请示道:“怎么回话?”
顾娘子毫不客气地说:“让他走人!别打扰我修仙!”
《大明小学生》正文 写在即将20万字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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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章 你是一个好人
“什么?”秦德威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刚才还是“不见你”,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你走开”?
“再帮我传一次话!”秦德威眼看小门又要关闭,急忙阻拦说。
圆脸小婢女看在秦德威长相不错的份上,便道“我可不想总是来回跑,这是最后一次了!”
秦德威说“你就对顾娘子说,那王怜卿人真的不行,在下只能来找顾娘子,请顾娘子务必一见!”
圆脸小婢女点了点头,感觉这句话可能会靠谱,又进去传话了。
这次很快,院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就是顾娘子本人了。秦德威松了口气,虽然过程莫名其妙,但总算有个好结果了。
都这么熟了,还是“患难之交”,不用太多客套话,秦德威上前行个礼说“去湖边走走说话?”
顾娘子嫌弃邀请的太直白,就反问道“在这里如何不能说话?一定要去湖边?”
秦德威看了看周围,有点为难,真元观门外还有别人呢。只能又低声道“在这里说些私密话不方便,在下不想让别人听到,再说还有些心情只能与你分享。”
只能与自己分享的心情?私密话?顾娘子又不确定自己是想听还是不想听了,看着秦德威已经转身往湖边走,便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
在湖边能眺望到国公楼,让顾娘子有点不爽,转了身背对之,眼不见心不烦。然后主动发问道:“秦兄弟有什么心情,需要找人分享?”
秦德威正不知话从何说起,见顾娘子居然主动开口,就连忙答话说“不是找人分享,是只能与夫人你分享心情。”
不知为何,顾琼枝心跳快了几拍,忍不住轻轻斥责“油嘴滑舌!”
秦德威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答道“县衙那边万事俱备,很快就要动手,董捕头即将伏法!这难道不是大喜之事么?
当初因为董捕头,你我才纷纷外出避祸,如今恶贼剪除在即,喜悦之情岂不是只能与你分享?别人哪能体会得了!”
顾琼枝“”
这就是分享心事?好像与预想的不一样。
秦德威继续说“这段时间,在下与县丞结好,筹谋与其他二人联手经营钱铺。县丞负责在江宁县境内择地开店。
在下思量再三,意欲请夫人入伙,共创基业,你意下如何?”
顾琼枝没顾得上考虑利弊得失,先忍不住问道“你所说的私密话,就是这些?”
秦德威点点头“是,不便让旁人听到,所以才请夫人你移步湖边。”
顾琼枝“”
这所谓的私密话,似乎也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顾娘子又问道“那你刚才说王怜卿人不行,又是什么意思?别是为了骗我出来?”
秦德威很诚恳的说“怎会是骗你?在下说句心里话,王怜卿人真不行,还是你人好,王怜卿那边没法跟你比的。”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小寡妇的心境瞬间就被击穿了,脸上泛起了红云。
糟糕,莫非这就是心动的感觉?不行,这不可以,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小寡妇连忙岔开话说“王怜卿好歹也是肯借给你二百两银子的人,在这世道已经很仗义了。”
秦德威目光逐渐变得热忱浓烈“这跟肯不肯借钱没关系,她人确实没有你好,在下心目中,也只有你人最好。”
顾娘子不敢直视小少年,又羞又恼的扭过头去,眼神儿在湖面上无意识的飘荡。
糟糕,心动的感觉快按不住了,不行,绝对不行,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必须冷静下来,她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少年魅惑得晕头转向?顾琼枝暗中掐了自己一下,用刺痛感强迫自己恢复镇定。
作为在商场中打过滚的成年人,顾娘子沉默了一会儿后,正常思考能力就回来了。
然后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秦德威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典型的渣男言论。
他能为了讨好自己,在自己面前诋毁王怜卿,那到了王怜卿面前,大概也会这样诋毁别人吧?
无论如何,王怜卿也是真金白银掏钱帮过他的,也是有了交情的。他这样随意贬损,只能说明天性凉薄,忘恩负义,品格低下。
呵,男人。
看破了真相后,顾娘子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真是日久见人心,小小年纪就如此无德,可笑自己还差点上了当。
“你又是怎么了?”秦德威敏感的觉察到了大气压的变化。
顾琼枝懒得再跟实锤渣男说什么,挥袖道“你怎能那样说王怜卿?她纵然有千般不好,你也没资格说她人不好!就此别过,各自反省吧!”
秦德威连忙顺手拉住了顾娘子的袖子,“你听我狡辩,不,听我解释!”
“你放尊重些!”小寡妇扯了扯衣袖,呵斥道。
“王怜卿人本来就不如你好啊,这话哪里错了?”秦德威很委屈的说“王怜卿的人都是打手、婢女这种,还有老鸨之类的,而你的人都是掌柜、账房、伙计。
所以说,她人当然不行了!咱这是要开店啊,当然是你的人最合适了!难道我说她人不如你,还有错了?”
“你我”顾琼枝瞪着无辜的小少年,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听完这合理的解(狡)释(狡),知道了是误会,但她的气没消,反而更加生气了。
又憋了半天,小寡妇忍不住骂出声来“你这小骗子!”
秦德威笑嘻嘻的承受下这一声攻击,完全不够破防的,“其实在下没有骗你什么啊,在下说的都是实话,难道还能说骗了你出来?”
“你想骗我去帮你选地方,想骗我帮你出本钱入伙,想骗我帮你把店面装饰起来,想骗我组织人手充实店面,想骗我出力气照管日常事务!”
顾娘子一口气不停的说完,戳穿了某少年虚伪面具之下的真相。最后还总结为一句话“总而言之,就是骗我帮你赚钱!”
秦德威目瞪口呆,小寡妇今天的反应有点快啊。
顾琼枝摸了摸小少年的头,有点感触的说“说到打官司吵架你是专业的,也许还能写几首骚诗,但在其它行当,你也就是个说嘴看热闹的。
若帮你许多,也不知将来到底会便宜谁。”
秦德威叹道“你是一个好人。”
小寡妇狐疑的质问“为何好好的话,只要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似乎有不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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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一章 看透又说破
摆平了顾娘子后,秦德威暂时无事。县衙这边方针、路线、政策都已经定好,有县丞和叔父执行即可,也不需要自己事事亲为。
所以秦德威又回到徐氏族学读书。在一个春暖花开的上午,趁着曾先生背对门口时,从江宁县直接过来的秦德威悄悄潜入,飘到了徐世安旁边坐下。
“你这份随风潜入功夫,有我七分火候了。”徐世安不禁赞道。
“怎么不见柳月?”秦德威左右看了看,不见婢女身影。
徐世安答道:“她是你的婢女,又不是我的,她又不知道你今天会直接到学堂。”
好像是这个道理,主人不到,婢女自然就不用来。
徐世安不知想起了什么,嘿嘿嘿笑了几声,“等你回去,可就热闹了,有你头疼的。”
“怎么了?”秦德威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徐世安幸灾乐祸的说:“你母亲觉得柳月是个不安分的人,不适合留在你身边,想替你做主发卖掉柳月,而柳月抵死不从,正绝食抗争。”
秦德威:“”
此时曾先生站在前面,宣布事情:“徐锦衣要办的春季雅集,两份请帖终于发到族学了。这次比往年晚了许多,说起来都快到暮春了。”
第一份请帖毫无争议的给了优等生徐妙璟,但大家都关注的是第二份请帖,这才是每个人都可能有的机会。
连徐世安都有奢望能天上掉大饼,没准曾先生猪油蒙了心呢。而且就算曾先生偏心眼给了秦德威,他徐老三依旧可以故技重施,冒充秦德威书童身份跟着混进去看热闹。
曾先生沉吟片刻,这才又宣布道:“第二份请帖,我自取了!”
学堂里一片哀嚎,纷纷腹诽,曾先生忽悠了大家好一段时间,结果最后还是他自己去!
曾先生不假辞色的训道:“请贴是发到族学的,又没说不准先生去!尔等想想自己的学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的,若不是徐锦衣看在同宗面上,族学连请帖都不会有!”
秦德威目瞪口呆,第二份请帖难道不是给他预留的吗?难道主角光环消失了?难道曾先生不再爱母亲了?
本来徐世安心里有点失望,但看到秦德威的惊诧表情,心里突然就平衡多了。
他拍了拍秦德威的,安慰说:“你就是我一个伴读,不要好高骛远了。哎,本来还想着,我若是拿到了请帖,就带着你去。但如今连我都没得去,你就别多想了。
散学后,心情小小失落的秦德威与徐世安往外走,却被曾先生堵住了。
徐老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要吃教训。却不料曾先生今天居然放过了他,对着自己的伴读就是一通火力输出。
“你这几日去了哪里胡混?学业理当日求精进,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你这荒废样子,还考什么县试!”
徐世安松了口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便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难得见自家伴读吃教训的模样,啧啧。
等曾先生训完话后,又对秦伴读道:“此次徐锦衣春季雅集,听说群贤毕至,你且做书童跟着我去,仔细向前辈贤能们学习!”
秦德威低眉顺眼的应承着:“是,先生教训的是。去了雅集后,自当向前辈们用心学习。”
徐世安顿时不忿,偏心就是偏心,装的再像还是露出马脚!忍不住就叫道:“曾先生!你需要两个书童!”
曾先生眼皮也不翻的反问道:“梁惠王背全了吗?你连梁惠王都背不下来,还敢”
“背过了!”徐老三大声的说:“不信现在就考!”
秦德威和曾先生顿时大惊失色,齐齐侧目。天要塌了,这徐老三竟然把梁惠王背过了?
徐世安咬牙切齿:“天天被你们拿来取笑,佛也有火啊!现在能当书童了吧?”
曾先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又问:“会做七律诗吗?格式一点不能错!”
徐世安不服气:“当书童还需要会做七律诗?与几个十二岁少年能做七律的?”
曾先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本先生的标准就是如此,想给我当书童,除了能背诵梁惠王,还得能做七律诗。”
徐世安:“”
秦德威拍了拍徐世安的肩膀,安慰道:“读书人的事情,你这个未来的百户官就不要参与了,毕竟你前途也不在这上面。”
徐老三不禁意态萧疏,仿佛看透世情,颓然叹道:“看到曾先生和你这样互相勾结,我算是明白了,为何都说近些年读书人风气败坏。”
我靠你真敢说!秦德威怕曾先生这位坐馆发飙,连忙抢在前头说:“读书人的事情,你懂个什么,别胡说八道!”
徐老三狡辩说:“我怎么不懂了?你看在南京混的这些年轻才子名士们,朱曰藩是金陵四家之一、已故云南参政朱应登的儿子,现在跟着金陵文坛盟主顾璘混!
金大车,乃是春秋经学大家、东园先生金贤的儿子,金贤与盟主顾璘是早年密友!
许谷,乃是金陵著名隐士许隆的儿子,而许隆跟文征明相交莫逆!
还有被你打得溃不成军的王逢元,号称最年轻的新起之秀,那是金陵三俊兼金陵四家之一、故太仆少卿王韦的儿子!现在跟着顾盟主当弟子!”
卧了个槽!秦德威和曾先生再次一起愕然,徐老三今天简直刷新了他们的三观认知啊!
说实话,这些士林信息,秦德威自己都不很清楚。毕竟他也没正式混圈,抱着的心态就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管他挡路的是谁。
只是王逢元比较幸运,两次都被秦德威遇到了
徐老三看了看被自己震住的曾先生,又看了看被自己惊到的秦德威,继续大发阙词:“国公楼那事之后,我就对读书人的事情生了兴趣,专门打听过这方面情况,结果不过如此!
切,什么士林名流,还不都是父子、师徒相传,跟其它行当没两样!有个名流爹,儿子就也能在圈里混个才子名声,仅此而已!”
名流爹和才子儿子?不知为何,曾先生看徐老三突然就变得很顺眼了,和颜悦色的说:“你不可如此偏激,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能出名,也确实是有才之人。”
“天下有才的多了!比如曾先生你难道没有才吗,为何你就默默无名!”
“”曾先生竟无话可说。
已经看透人生的徐老三还在继续发表高见:“而且我还发现,那些才子考个生员信手拈来轻轻松松,人人都是秀才相公,但为何到了考举人时,往往就抓瞎了?
我仔细琢磨了下,莫非是考秀才不糊名,是亮着名字答卷的,而考举人需要糊名的缘故?所以我就佩服唐伯虎!”
“”企图花八十两买过县试的秦德威竟无话可说。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道可道非常道
出了族学大门,秦德威、徐世安与曾先生分开,各自回家。
秦德威边走边颇有感慨地说:“安三爷啊,我觉得几日不见,你这变化很大。”
徐世安淡淡的说:“因为经历了上次莫愁湖春游后,我顿悟了。因为发现了另外一种活法,文人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秦德威大惊:“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安心等着十六岁恩荫百户,然后混吃等死就好了,想那么多作甚!”
徐世安又答道:“区区一个六品武官,会有美人崇拜、追捧、逢迎吗?我也想像你那样,拿着才华去尽情的欺负人,然后还有各路美人哭着喊着倒贴。
我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读书读的好了,才有机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秦德威苦笑几声,劝道:“要说读书之目的,哪能都是为了美人,你这想法首先就歪了!”
“这话由你说,完全没有说服力!”徐世安听不进劝,只问道:“你说,我要读多久的书,才能学到像你装逼的程度?”
秦德威为难的说:“其实,在下纯粹是靠天赋的,学是学不来的,你读一辈子也不可能像我。还是去做那百户吧。”
“可恶!”徐老三莫名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谁。
秦德威苦口婆心的告诫道:“你听我一句劝,现在随便学点什么都好,如果真不爱读书,那就学点别的技艺。
琴棋书画也好,或者是刀枪棍棒也好,趁着少年时多学点,有个一技之长,就能受用一辈子了。
反正不要满脑子都是女人,要我说,女人只会影响你学习技艺的速度,只会让你变成一个平庸无趣的人。”
徐世安忽然觉得,秦伴读这话有些道理,如果一个人连个一技之长都没有,那就真的太庸俗乏味了。
走到巷口,忽然有个小婢女迎着两人行礼道了个万福,然后对秦德威说:“我家小姐要回秦淮旧院家里了,特意让我来告知秦公子,并写了个地址,转交给秦公子。”
秦德威和徐世安都认得,这是王怜卿身边的婢女。
于是徐世安就“呵呵”了,对秦伴读道:“敢情你说的都是废话,你不是立誓要功名进取么,你怎么不担心,女人会影响你学习的速度?王怜卿搬回家,都要派人特意告知你,啧啧。”
秦德威辩解说:“这是她来找的我,又不是我找她!我又不像你,天天想着女人,自然学习不受影响!”
“是啊,都是女人天天想着你。”徐世安碎碎念。
两人刚要继续走,忽然又有人拦住了去路。抬眼看去,发现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但打扮很奇特。
乌黑秀发盘在头顶,压着一顶莲花冠,身上内里粉袄纱裙,外套却是件八卦小道衣,似俗非俗似到非道。
再看她的相貌,修眉凤眼神光湛湛,白净瓜子小脸儿俊秀飘逸,气质望之出尘脱俗。使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一个比喻,小仙女。
“看你们从徐氏族学出来,又见阁下相貌英华气度高标,大概就是秦德威?”小仙女在秦德威与徐世安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最终确定了目标。
靠!徐世安心情很愤愤,对秦德威低声说:“你背着我,竟然还有别的女人,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虽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秦德威也只能认领了:“在下正是秦德威,敢问仙姑是谁?”
“俗姓陶,自取道号修玄,乃是湖广人氏,近日去京师投奔祖父,路过金陵暂留了几日。”小仙女抬手行了个道礼,自我介绍来历。
又掏出一页纸:“今日去真元观游玩时,发现了这篇青词,据说是阁下所书?”
秦德威瞥了眼,居然是自己去找顾娘子时,为讨欢心写的那篇青词,就是没达到预期效果而已。
小仙女陶修玄开口念了前几句:“上界髙髙非人间世,众生渺渺如海中沙,以如此之至微,求自通于至远。”
听在秦德威耳中,感觉似说非说似唱非唱,仿佛具有一种独特的音节韵律。心下顿悟,莫非这就是道家诵读青词的法门?
“精妙,精妙之极!”小仙女大加赞叹道,“我已经知晓,阁下是有宿慧之人,灵根天成之体!”
啥叫灵根天成?秦德威连忙谦逊了几句:“言过矣,言过矣!”
小仙女转而又问:“不知阁下欲求长生否?”
秦德威:“......”
这个转折有点快,秦德威忽然就出戏了,仿佛想起了上辈子在大街上被拦住传教的经历。就是那些传教的都是大妈,没有这么下本钱派小仙女来的。
小仙女望着秦德威的眼神渐渐幽深玄妙,“真不知我与阁下有没有缘分,奈何阁下如今年岁不足。望阁下保重童身,十六岁前勿要外泄元阳。”
秦德威:“......”
大家第一次见面,一共也没说几句话,直接就开始讨论这种话题是不是太劲爆了?车速有点快了。
小仙女神色庄严肃穆的说:“待到十六岁时,阁下若初阳仍在,便是机缘,我再来寻你,可共修长生之法。如果有缘无份,那也是天意如此了。”
秦德威:“......”
难道这是个女疯子神经病吗?大明朝的女疯子,都是这么仙的?还是哪家美人,用角色扮演模式过来骗人的?
小仙女闭眼祷念了几句,点着了火将秦德威写的青词烧掉了,顺便吹了吹灰烬,顺着春风洒了秦小哥儿一脸。
“阁下珍重,惟愿后会有期。”小仙女再次行了个道礼,然后飘然而去。
徐世安一直目瞪口呆着,跟着秦德威真踏马是能长见识了,随便写了几句道词,就有人过来约双修?
忍不住抓住秦德威问道:“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啊?”
秦德威皱着眉头苦思,随口答道:“我哪知道!”
徐世安莫名苦恼的抓着自己头发:“我忽然觉得,除了读书外,似乎学道也可以的!听说圣上好道,道教大兴,仙风道骨的调调肯定能吸引到女人!”
秦德威突然想到了,姓陶,修道,湖广人,不会是将来那位嘉靖朝御用跳大仙二代目的家人后辈吧......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三章 劫道的真多
秦德威与徐世安走到了徐府门前街道的路口,忽然又又又有人拦住了两人......是个二十五六的夹袄红裙少妇,颜色姣好,有几分迷人韵致。
“哪个是秦德威?”红裙少妇在两人之间不住的打量。
徐世安只觉得自己的心态要崩了,今天这是第几个了?难道全南京的好看女人都想来找秦德威劫道吗,还踏马的类型丰富,还踏马的都是不认识的!
是可忍熟不可忍!徐世安一把推开了秦德威,跨步上前,行个礼沉声道:“在下便是秦德威,请问姐姐又是哪一位?需要找个隐蔽地方单独说话否?”
红裙少妇狐疑的问:“我听说秦德威相貌俊逸,望之超群出众的少年人,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
徐世安被重创出内伤,掩面而去,“我先回府了!”
秦德威也很无奈,对不知是第几个不速之客淡淡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红裙少妇介绍来历说:“小哥儿你肯定知道家兄,就是原来江宁县衙的董捕头,昨天被捉走下了县狱!”
秦德威皱起了眉头,这倒是在预料之外,本来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情了,没想到董捕头的家人找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秦德威很注重自己的安全问题,先问道。
董娘子答道:“给了你婶娘一两银子,她就告诉你在徐指挥府上这里。”
秦德威心里骂了几句,这婶娘蒋氏嘴上真踏马的一点把门的都没有,下次叔父如果想离婚就坚决支持!
又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在这里等到我?”
董娘子又答道:“给了徐府外出买菜的下人一两银子,自然就得知,你一般都在上徐氏族学。”
秦德威无语,这都什么狗屁下人!上次王怜卿就是这样找到自己,今天这个看似仇家的董娘子还是这样找到自己!
“关于董捕头的事情,你去找冯县丞说!如果见不到冯县丞,就去找我叔父!”秦德威果断踢皮球,他只是个十二岁少年,主要任务还是上学。
董娘子仍然拦着去路,略带了几分讽刺语气:“冯县丞官老爷,哪是我说见就见的?至于你叔父,现在也见不到人,我哥哥关在县狱,他亲自日夜把守,外人哪能求见得到?”
秦德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你找我来也没用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董捕头犯了事,自然也有国法处置。在下就此告辞了!”
董娘子脸色渐渐变冷:“我今日来寻你,身份并不只是董家人,也是替我丈夫来的。小哥儿你最好多听听几句,免得出了什么事情懊悔莫及。”
秦德威面上不动声色,“哟,原来还是有所仗势,那你报上来,你丈夫究竟是谁?”
董娘子立刻就说“我丈夫乃是南城兵马司的何巡捕,与家兄也是结拜兄弟关系,不知小哥儿听说过否?”
好像在哪听过,秦德威稍稍回忆,立刻就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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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刚出逃到徐家时,王怜卿曾经企图当过说客,说是找了一个什么何巡捕从中说和,然后董捕头对自己狮子大开口欺人太甚,逼得自己下定决心彻底解决掉董捕头这个祸患。
五城兵马司体制是京城的另一套管理体制,与县衙同级别,但分属不同序列。
简单地说,五城兵马司的上级是五城巡城御史,巡城御史的上级是南京都察院。而县衙的上级是应天府,应天府的上级是应天巡抚。
兵马司和巡城御史这套体制,属于京师地面特有,主要偏重于街头巡逻、防火防盗、快速反应,以及对大小官吏风气的纠察,也有刑事案件的执法权和司法权。
巡捕在兵马司里的地位,和县衙里的捕头差不多,身份对等,难怪能结拜兄弟兼联姻。而且南城兵马司所负责的地面,基本也都在江宁县境内。
秦德威微微皱眉,看来可能是想得简单了,董捕头在本地盘踞多年,社会关系必定也是盘根错节。
董捕头虽然进去了,但外面还有关系人。虽然当今是朝廷威权强盛的时候,这帮人不敢在京师劫大牢,不敢杀官造反,但跳出来干扰几下还是能做到的。
董娘子亮出背景后,就继续说:“我丈夫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小哥儿抬抬手,放过家兄。”
这语气让秦德威很不喜欢,冷笑几声道:“那你可找错人了,在下不过是个伴读,没有那个本事操纵董捕头的生死。”
董娘子仿佛与秦德威比着冷笑:“明人不说暗话,小哥儿你时常在县丞左右,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怎敢说与你无关?我们也不是傻子,不然怎会直接找到你这个黄口小儿?”
秦德威又反问道:“不然你们又打算如何啊?”
“小哥儿与官老爷打得火热,还又是避祸又是读书的,怕是不明白,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做法啊。”董娘子的威胁味道越来越明显。
秦德威仍然镇静的回应说:“愿闻其详。”
董娘子缓缓的说:“小哥儿你躲在徐府,我们自然拿你没办法,但谁没个三亲六故呢,谁没个亲朋好友呢?
就说那王怜卿,好端端的大美人,如果脸上多了几道伤疤,该有多可惜啊。
你那叔父当了捕头多么舒爽,万一被人埋伏了缺胳膊少腿的,可就没法继续舒爽了。还有你婶娘和堂妹,两个女人最好别出门,外面还是挺危险的。
你不是还帮个富商寡妇打官司么,你说要是有一群乞丐天天在店里店外堵人乞讨,那这生意还能做不做了?”
董娘子说的很慢很慢,很细很细,唯恐秦德威听漏了那句。
而秦德威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已经大怒,自古到未来,但凡在繁华的都市里,总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渣滓人物。
“还要我再继续说吗?”董娘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秦德威,猜测是吓住了对方,毕竟是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少年。
“小哥儿你现在感想又如何?所以说让你多听听,现在再想想我丈夫的要求,是不是觉得可以考虑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四章 连这意识都没有
董娘子觉得自己是个有头脑的人,不像丈夫何巡捕和哥哥董捕头那样只会打打杀杀,她做事讲究要有策略,而今天的策略就是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想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就需要通过极限施压,让对方感到别无选择,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去走。
所以董娘子要将秦德威所有的幻想都打掉:“你不要以为徐府能帮到你多少,我丈夫乃是南城兵马司的属员,与县衙一样是正六品衙门。
把总指挥敢去擅自抓南城兵马司的属员?更不要说,兵马指挥老爷对我丈夫恩遇极厚,这年月,谁还没个靠山了?
而且关键是,我想徐府老爷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在徐府蹭饭吃的小厮,就大肆兴师动众吧?”
南城兵马指挥听名字虽然像武官,但确是个正经文官,地位与京县知县相当。
在当前文贵武贱的前提下,文官见武官先大三级,徐老爷这样的四品把总守城门的指挥确实无法与镇压整个南城地面的六品兵马指挥抗衡。
而且南城兵马指挥的上家南城御史专管官吏纠劾,还有监察权,把总指挥如果想跑到兵马指挥衙门闹事,无异于送人头送政绩。
见秦德威半天不说话,董娘子估算自己目的快达到了,便完成了环环相扣的最后一环:“你也不会以为,县丞老爷能帮到你吧?
他在县衙里或许可以一呼百应,但却管不了南城兵马司,那是两套不同体系衙门,我丈夫并不会受到节制。
而且高坐在上的官老爷,又怎么防的住江湖事?难不成,冯县丞还能时时刻刻帮你盯着所有人的安危?”
面对这样的威胁,秦德威居然点了点头,仿佛很赞同董娘子所说的话:“所以照你说来,在下竟然无计可施了?”
董娘子得意的说:“事实就是这样,我丈夫有无数种手段,能够施加在你身边的亲朋身上,而你却并没有能力做什么,你根本抓不到我丈夫的把柄。
毕竟你本身什么也不是,一直狐假虎威借力打力而已,一旦借不上力,你就无可奈何。
所以劝你认清现实,放弃幻想!今天是我来,还肯好言相劝,下次如果是我丈夫亲自来找你,那可就不一样了。”
秦德威忽然莫名其妙的又问:“那你又觉得,县衙为什么会抓了董捕头?”
董娘子抓着机会指桑骂槐的是说:“还不是家兄得罪了小人,然后横遭报复,而那昏庸县丞听了小人谗言,就将家兄下了县狱!”
“你可真是个大明白人,知道你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秦德威由衷的赞赏了一句。
不愧是江湖人,认知水平果然很江湖,真踏马的以为所有事情都能归结为恩怨仇杀吗?
董娘子该说的都说了,然后就见两条大汉从她背后闪出,一左一右对着秦德威。这就是宣示武力的表现了,证明己方具备足够的行动能力。
秦德威叹口气,对董娘子说:“那我现在先写封信,劝县丞老爷放了你哥哥,你送到县衙去。”
见秦德威态度突然变得如此痛快,董娘子又多疑的说:“劝你别想玩什么花样。”
秦德威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你是个江湖豪杰,结果也是胆小如鼠之辈。这封信让你亲自去送,你能看到信的内容,还怕个什么!”
又拍了拍上学堂携带的牛皮包,然后指着徐府大门台阶说:“我虽有笔墨,但此处没有桌椅,只有那边平整,我就在地上铺纸写。”
董娘子冷笑道:“我还真不怕你捣鬼,你就算逃进了徐府,又能怎样?你能躲,你的亲朋能躲
?你还能在徐府里躲一辈子?”
秦德威无所谓的耸耸肩,就在董娘子注视下,走到了台阶前,将纸铺好,然后掏出笔墨,蹲在地上就开始写字。
姿势别扭,写的很慢,还写破了一张纸。
再换了纸,好半天工夫才写完,秦德威轻轻吹干了墨迹,将文书递给了董娘子。
董娘子不识字,看不出写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狠狠的说:“我会找个识字先生看看,如是真有什么差错,我就先去找那王怜卿比划几刀!”
秦德威拍着胸脯打包票:“如假包换,确实是一封劝县丞放了董捕头的信件。”
董娘子和两个手下就信了,转身就要离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六七条健仆已经站在后面虎视眈眈。
有情况!董娘子暗骂一声混账,扭头又去找秦德威,又看到秦德威一个闪现,跳进了徐府大门里。
好汉不吃眼前亏,董娘子立刻很光棍的大声报出来历:“我乃南城兵马司何巡捕的娘子董氏,身边此二位皆是兵马司隶属弓手,特为查问公事到此!还望行个方便!”
这六七家丁只是牢牢围住人,不说话。他们只用等主人家号令就行,交涉并不在职责范围内。
只见秦德威又从大门里闪出来了,背着手施施然走下台阶,还是那么潇洒从容。
董娘子冷冷地说:“姓秦的,劝你好自为之,想清楚后果,不然玩火自焚就追悔莫及了。”
秦德威轻蔑的说:“谁让你提醒了我,我并没有那个什么何巡捕的把柄啊,所以对他无计可施。
后来我又想了想,你不就是现成的把柄吗?还是主动送货上门的。我就不信了,把你捏在手里,那姓何的还敢跟我肆无忌惮!”
随后秦德威又对着巷口喊道:“那边的暗线听好了!回去告诉你家巡捕,如果我身边亲朋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娘子同样也会三长两短!”
董娘子咬牙切齿:“并没有暗线!”
秦德威十分诧异的反问:“你出来谈判,都不在外围布置暗中眼线?
一来监视周边,二来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回去报信的啊,你连这个意识都没有,还敢说混江湖?”
董娘子一时竟无话可说,秦德威不禁又自言自语道:“真麻烦,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然后只能指着一个董娘子带来当保镖的兵马司弓手,“一会儿放了你,你去找那个何巡捕报信!
就说他若敢轻举妄动,我就扒光了董氏衣裙,挂个牌子,写上南兵马司何巡捕之妻的字样,在三山大街示众!”
董娘子闻言大怒,一口唾沫吐向秦德威,破口骂道:“小贼坯你敢!”
秦德威冷漠的躲开了唾液,讥笑道:“你刚才威胁我时,说得不是挺详细的?轮到你身上就玩不起了?
想必过去你也没少做那些事吧?出来混,迟早要还,连这个意识都没有,还敢说混江湖?”
董娘子此刻恨不能撕烂秦德威的嘴,这简直就是个鬼一样的少年。
她现在只盼着,赶紧出来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主持大局,不想再跟秦德威说什么了!
少年人不懂事,往往不知轻重,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
就如同打架一样,成年人或许还有意识避开对方要害,避免出人命,但少年人手里没轻没重,往往就直接冲着要害去使劲招呼。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五章 给她写一张!
秦德威说到做到,还真就放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只留下了董娘子和另外一个兵马司弓兵。
在董娘子的期盼中,终于看到有老主人身穿便袍,从家里面出来了。
徐指挥瞅了几眼场面,皱着眉头对秦德威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秦德威还没说话,董娘子抢先答话说:“想必这位便是府上徐指挥老爷,今日无知民女冒犯了贵府门第,罪该万死,日后必当登门谢罪!”
徐指挥见董娘子对自己态度还算恭敬,不欲多事,再说抓的都是南城兵马司的人,又不是没根底的普通人,怎么处理都是麻烦。
他正想说什么,却又被秦德威抢了话。“这人犯胆敢仗势勒逼江宁县衙枉法,罪证确凿,在下先多谢徐老爷借用人手!”
哪来的罪证?董娘子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刚才放进怀里的文书,内容应该是让县衙放人吧?这算仗势勒逼县衙枉法的罪证?
徐指挥便低声对秦德威说:“虽然帮你捉了人,但也不能私设刑堂,随便关押啊。毕竟南京城里耳目太多,随便被谁参上一本,老夫也吃不消。”
秦德威知道徐指挥顾虑的是什么,答道:“在下也没想把她关在徐家,找个公事由头,扔到衙门里关起来就行了。到了那时,就是衙门之间的事了,与徐老爷你也无干。”
别把麻烦留在自己手里就行,徐指挥对着家丁喝道:“绑起来,送到江宁县去!”
“慢着!”秦德威连忙阻止,“若送到江宁县去,怕是真吃不消!”
董捕头、何巡捕这帮人,在地方和街头盘踞多年,说不定就有什么人脉和关系。
如今县狱里只关了一个董捕头,就让叔父如临大敌,日夜在县狱里亲自看守。要是再送个何巡捕家娘子进去,那叔父还撑不撑得住?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关在老夫家里!”徐指挥不满地说。
秦德威赶紧说:“徐老爷不是隶属于留守右卫吗?听说每个军卫都设有镇抚司,负责本卫内的刑名司法事务,那应该也有卫狱?把她扔到卫狱去就行了!”
董娘子听到县狱还不甚在意,但听到卫狱,顿时就狂怒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这贱婢养的小贼坯子,姑奶奶今后若还能活着一口气,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大明是军户民户分治制度,卫所就是管理军户的衙门,外人根本插不进手。
自己这样一个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被扔到完全没有情面、叫天天不应、与外界彻底失联的监狱里,那简直不堪设想!
秦德威不满地回头看了眼,对家丁们喝道:“没见你家老爷正跟我说话呢!一个泼妇在旁边骂骂咧咧算怎么回事?还不把嘴堵上!”
徐家家丁面面相觑,又见自家老爷没阻止,就找了块破布头塞进董娘子嘴里,虽然不能完全阻止发声,但总算能稍稍安静。
“无知小儿别异想天开了!”徐指挥轻喝道:“卫所镇抚只能管本卫案子,卫狱也只能暂时关押本卫之人,怎么可能随意从外面捉个人就关起来?”
秦德威指了指董娘子说:“可是她想绑架安三爷啊,安三爷难道不是留
守右卫的军户以及未来百户官?你们留守右卫就放手不管了?”
徐指挥:“......”
躲在大门后看热闹的徐世安:“......”
秦德威一本正经的叙述刚才的过程:“刚才是这样的,这个姓董的恶女子同时堵住了我和安三爷,并企图不轨。而安三爷聪明伶俐,见机不妙甩下我就跑掉了。
这个事情,路口过往行人,以及附近店铺、各家门房应该有不少看到的,人证明确毋庸置疑!”
肉眼看到的事实也许有能好几种解释,徐世安很想从大门里出来讲两句,但被秦德威瞪了回去。
“然后这个恶女胁迫我进徐府将安三爷请出来,然后再行绑架,同时还逼着我代笔写了一封找徐府勒索赎金的文书。
这文书就在她的怀里,只要成功绑架了安三爷,就可以直接投书给徐府。”
徐指挥终于感觉自己能说点什么了:“你刚才不是说,她拿走的那份文书是准备送到县衙,让县衙放人的信件吗?哪有勒索赎金的文书?”
秦德威毫不在意的说:“是吗?没关系,咱现在就给她写一张!”
当即他又蹲在地上,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笔墨,直接以绑匪口气,写了份找徐府索要赎金二百两的文书。
然后秦德威又是轻轻的吹干了墨迹,亲手塞进了董娘子的怀里。转身对徐指挥说:“你看,这新证据又有了。”
徐指挥:“......”
躲在大门后看热闹的徐世安:“......”
只有已经被捆绑起来的董娘子拼命挣扎,剧烈扭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嘴里“呜呜”的也不知骂着什么。
秦德威对着徐指挥正式行礼道:“在下代替冯老爷,请徐老爷出手帮这个忙,反正也不用查实,有个理由关起来就好。
徐老爷你好歹也是指挥同知,在留守右卫里,不会连这点脸面也没有?还是说,徐老爷怕麻烦,就是不愿意帮冯老爷这个忙?”
徐指挥神色复杂,甚至觉得眼前这小少年有点可怕,“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德威很没安全感的说:“只是为了自保啊,在下还要在南京住着,可不想天天防着这些渣滓烂人使坏水。”
徐指挥无语,现在是你在使坏水吧?
秦德威轻蔑的望了几眼董娘子,总结道:“想要对付这些无赖鼠辈,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恶!
对着我耍无赖,还敢拿我身边人做威胁,说什么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手段,那让他们开开眼界,官府一旦认真起来,是怎么做事的!”
徐指挥觉得秦德威说大话不太靠谱,质疑说:“冯县丞也未必会跟着你胡闹。”
秦德威反问道:“要是一两个月之后就能升迁为实差御史,你说以他的性格和靠山背景,敢不敢放手搏一把?”
徐指挥无言,这种诱惑,只要是个官场中人,那就会心动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六章 那又如何?
秦德威处置完劫道的董娘子,没有进徐府,当即又请求徐指挥派两个家丁,保护自己去江宁县衙。
这点小小要求当然也得到了满足,临走前,秦德威对着徐家门子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大爷援手之恩!”
原来刚才秦德威顿在徐家台阶上写字时,第一张写破的纸其实就几个字“捉住这三人”,然后示意给门子看见,也是欺负董娘子不识字。
其后才有徐府家丁从侧门悄然出来,包抄后路,轻松堵住了董娘子一行三人。
门子叹道:“我看你对这种街面恶棍似乎极其痛恨,仿佛除之而后快,何也?莫非受过彼辈欺辱?按道理说,你有个衙役叔叔,不至于在街头被欺辱啊,在下委实想不通。”
秦德威:“......”
他自己这才发现,居然不经意间把上辈子的情绪代入了,作为一个孤儿,没少受过社会小混混的欺负,今天如此狠辣,未必不是情绪发泄。
还有,这门子有毒,以后少跟他说话,反正自己扫黑除恶问心无愧。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江宁县后衙,县丞宅。
冯老爷坐在堂上,心情愉快的手不释卷,都是董捕头相关的案卷,今天收获颇丰。
恶獠董捕头犯事虽多,但只要挑出那么几个代表性的案子,然后从重从快从严就可以了。正好今天搜集到的案子中,差不多就可以凑齐所需要的。
用秦姓幕席的话说,只要打掉以南霸天董捕头为首的黑恶团体,然后刷新一遍县衙风气,再找几个吹鼓手带头做做样子,冯青天的名号就能树起来了。
然后积累一年左右,利用南京城政治区位优势,将名声扩散几圈,到明年差不多就能请靠山帮帮忙,谋求迁转为南京都察院御史。
正在畅想未来时,被门子打断了,禀报说是小秦幕席突然又来了......
冯县丞很诧异,秦小哥儿今天早晨安排完事情后才走的,他说下面事务都没什么难度了,让自己练练手就行,怎么晚上又折返回来了?
“二老爷,有新状况!”秦德威进来就说。
冯县丞不知为何,心脏跳的厉害,按住了心口问道:“你先说是好状况,还是坏状况?”
“好状况,天大的好状况!”秦德威答道:“本来二老爷明年才可谋求御史,但小的掐指一算,可能一两个月内就能达成目的!”
冯县丞:“......”
当初你秦德威忽悠说能一年后能搞个御史,就已经很像是玄幻了,现在你又说一两个月,还能更玄幻点么?
秦德威将今天遇到董娘子这事情,有详有略、有增有删的大致说了一遍,客观不客观的不知道,反正很主观。
“她竟然去骚扰你!”冯县丞拍案喝道:“将她送到县衙来,由本官惩戒她!”
“就这?”秦德威忍不住叹口气,真是操不完的心。
冯县丞质问道:“你叹什么气?难道你想让本官为了你,徇私情构陷他人治罪?”
“叹气只是习惯了。”秦德威解释说:“二老爷,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董娘子这行为,不仅仅只是骚扰我这个理刑县丞幕僚?
其实可定性为黑恶势力以暴力手段干扰司法,不,这叫仗势暴力勒逼理刑官佐僚曲意枉法,以及暴力对抗县衙正常刑名公务!”
冯县丞不禁凝眉深思起来,枉法对于大明官僚来说,算是个很重的罪名了。想想就知道,日常口头词就有个“贪赃枉法”,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大明官员主要刑事罪名主要就两种,贪赃和枉法,其他的大都是政治上的罪名了。
又如果枉法是个重罪,那采取暴力手段逼迫官员枉法,又是什么多大的罪?正所谓想象力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要只是个董捕头妹妹这身份,冯县丞想都不
想了,但她后面还有一条别的脉络。
冯县丞忍不住又对秦德威问道:“你不是说,那董娘子是南兵马司何巡捕的妻子么?”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何巡捕?”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冯县丞又提醒说:“何巡捕乃是南城兵马指挥帐下得力之人。”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兵马指挥?”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南城兵马司又归南城御史节制提调,是南城御史事实上的下属!”
“那又如何?难道二老爷还怕了...啊,这个确实应该怕。”秦德威很淡定的反问。
被反问三连很容易激起火气,冯县丞怒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德威呵呵笑着说:“堂堂一个南城御史,在辖区和属员里,却出现了何巡捕这样勾结串联其它衙门败类、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劣迹斑斑的黑巡捕,甚至还公然染指其他衙门事务。
最关键是,假如这黑巡捕被外衙门的人查办确罪了,那巡城御史位置还能坐的住吗?
要知道,御史纠察职责最重,失察就是最大的过错,更别说眼皮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
冯县丞听到这里,呼吸顿时有点急促。南城御史负责的地面,基本也都在江宁县县境内,可以说二者重合度很高。
如果南城御史出了问题,自己这个同品级、同地理的江宁县理刑县丞只要在朝中有人帮忙说话运作,很容易直接调任为南城御史,几乎无缝衔接就地上任!
老靠山夏言是干什么的,是内廷六科里的吏科都给事中啊!直接握有监察和钳制吏部权力,在普通人事问题上,是朝廷三位最能说话的人之一啊!
注:三个最能说话的人分别是——文选司郎中、坐堂吏部尚书、吏科都给事中。
冯县丞暗暗骂了几句,这秦德威真踏马的像是一个魔鬼,总是能提供出让自己欲罢不能的诱惑!
秦德威又提议道:“董捕头和何巡捕两人可以合并为一个案子处理,这样就不是单独事件了。
变成一起不同衙门人员互相勾结的窝案后,案件影响力必定成倍的扩大,二老爷侦破京师胥役残民枉法窝案,必将名震朝野!”
说到名震朝野这份虚荣,冯县丞可就不困了,但还有些犹豫:“株连如此之广,本官会不会被视为酷吏?”
秦德威一语道破的说:“看怎么说了,朝中无人就是酷吏,但若有人撑腰那就是能臣。”
冯县丞还有犹豫:“本官去查办别人衙门属员,会不会被视为蓄意滋事,坏了官场规矩?”
秦德威斩钉截铁的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作恶多端?我辈所行乃是正义之事,诛除奸恶,为民除害,问心无愧即可,还怕什么风言风语!”
冯县丞还是有点犹豫,秦德威只能再次答道:“那就做好事先设计,让何巡捕自己出来作死,让外人看着以为二老爷你是被逼无奈的反击。”
这样说冯县丞就能下定决心了,关键是也没什么风险,查不成也就查不成了,何巡捕本质上也是个差役,还能对自己这个官员怎么样?
“现在应该干什么?”冯县丞询问。
“二老爷你不是与南京王大司马、刘天官有联系吗?先打好招呼,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到时替你上奏朝廷,不然朝廷怎么知道你想当南城御史?
还有,告诉知县,如果问罪后,请他抄何巡捕的家!但在此之前,县衙只许有二老爷你一个人的声音!”
“本官想跟你说一句掏心底的话。”冯县丞静静的听完秦德威宏观层面安排后,忽然又开口说。
“二老爷有话但讲!”
冯县丞滋味百般的感慨说:“说句犯忌的话,本官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身处陈桥的赵匡胤......似乎无可奈何被黄袍加身。”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七章 生不见人
南京南城兵马司属员何巡捕这两天比较烦,全都是因为有点姿色的妻子失踪了。
前天妻子董氏吵着闹着要救哥哥董捕头,何巡捕就让她先去接触关键人物秦德威。
这个思路本来是没错的,先让董氏威逼利诱的探探风,然后他何巡捕明白对方想法和状况后,再有针对性的施展手段。
再说找男人套话,还是董氏更有优势一些,对方也都是体面人,不是下三滥身份,何巡捕也没那么不放心。
但让何巡捕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不按理出牌,直接抓走了交涉人董氏!而且还放出话来,扬言要扒光了董氏衣服,挂自己名牌游街!
这简直让何巡捕又惊又怒又怕。惊的是对方如此不体面,竟然比自己这黑巡捕还要下三滥!从来都是自己这样威胁别人,今日居然是别人威胁自己。
怒的是一个十多岁小垃圾,只不过巴结上县丞,救胆敢如此羞辱自己这个老江湖!
怕的是对方不懂江湖规矩,不管不顾的、不留余地的真那么干事!
在南城街头地面上,他何巡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信对方真敢那样做,也许只是口头威胁和吓唬,但他不敢赌,万一出现万一了呢?
所以何巡捕暂时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先想办法把妻子捞回来,然后再去报复。作为兵马司巡捕,手底下直属有数十弓手,但是他撒出人手去打听消息,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董氏最大可能被扣押的地点,也就是江宁县县狱里竟然没有人,上元县狱、应天府府狱也没有。再继续打听,五城兵马司里也没有。
何巡捕这才有点慌了,不会被抓到卫所里了吧?想到那位徐老爷留守右卫的军籍身份,又赶紧托人去卫所镇抚司打听,结果也说没人。
于是何巡捕就抓狂了,无论是生见人死见尸,哪怕是知道头上有点绿了,那也算是有了个结果!
但这样凭空失踪算怎么回事?所有执法衙门都找遍了,连人都找不到,连人在哪里都不清楚,又谈何营救?
何巡捕就不信,对方也不是没头脸的人,真敢无缘无故的私设刑堂囚禁董氏!对方要是敢这样干,他就敢去北京城告御状!
寻思过后,何巡捕又准备了厚礼,去徐府求见徐指挥。毕竟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是徐指挥家丁动的手,看看能否从徐指挥这里打探出线索。
但徐府传出话来,说老爷这几日在三山门当值,并不在家,礼物也不敢收。
何巡捕敢进徐府求见,但却不敢去三山门找徐指挥。看过水浒的都知道,林冲误闯白虎堂是什么遭遇。
徐指挥很可能与那个小垃圾是一伙的,而三山门又算是京城关防要地,自己去了三山门,万一被别有用心的引导到什么关防禁区,那岂不就有嘴说不清了?
所以徐指挥这边暂时又此路不通了,有点姿色的妻子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这时何巡捕又发现,自己并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比如江湖人碰撞,必定要划下道来,彼此表明自己的意图,提出自己的条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再次三思过后,何巡捕又想起一个人
物来,那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名花榜美人王怜卿。据他所知,王怜卿与那个小垃圾应该关系很熟,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中间人了。
秦淮旧院片区位于城东南,也属于南城范围,与巡捕营相去不远,何巡捕当即就出了门去找王怜卿。
说起来大家可能不信,从太祖高皇帝建十二楼时起,大明娱乐业尤其是高档娱乐业,就有浓厚的官方色彩。
就好像府县、户部管民户,卫所、都督府管军户一样,乐户归教坊司、礼部管......说起这礼部素来号称清水,为数不多的小金库收入里,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教坊司乐户。
在秦淮旧院、南市楼街这样的集中片区,甚至能看到南京礼部官员亲自轮班坐镇巡视,并收取保护费。当然,在北京那几个胡同也一样。
礼部实权即便再拉胯,那也是朝廷六部之一,一般人也是得罪不起的,所谓江湖人想染指官营高端娱乐业更是找死。
昔年还有坊间趣闻,京师有公卿之家大办宴席,请了一批乐户上门助兴,礼部大佬怕公卿恃强凌弱克扣报酬,便亲自带队上门服务并收钱。
所以两京地区高端娱乐业繁荣昌盛,很有礼部直接保驾护航的原因,可称之为具有封建特色的大明娱乐业。
说了这么多的意思就是,何巡捕去找王怜卿,也不可能直接闯进去抓着王美人出来问话,院子里豢养的那些同属乐户的打手、忘八也不是吃素的。
对,乐户里不止有名花榜美人或者上不了榜的普通货色,还有很多靠着美人们讨生活的汉子,自成一套运转体系。
秦淮旧院与南市楼街的风貌真是不同,没什么高楼,往往是一个大院子里又细细密密套着很多各种景致的小院子,不熟悉的人猛然进来了宛如迷宫。
何巡捕与王怜卿所属的老鸨子还算交好,毕竟也是南城地面上的地头蛇人物,要不然当初王怜卿也不会转托何巡捕找董捕头讨人情。
找到地方,何巡捕进了院子就熟门熟路的来到前院正厅,喊出陈姓老鸨子,开门见山的直接说:“王怜卿在家不在?我要找她谈谈。”
陈老鸨亲自倒了茶水,笑道:“最近找王怜卿谈话的人可有点多。”
何巡捕能混成黑恶势力首领,自然也是有精明处的,当即就反应过来了:“听你这意思,只找她说说话,也要收钱了?”
陈老鸨点了点头:“是的,不收茶水钱不行了,不然闻名而来,又白坐的太多了。”
何巡捕惊讶的说:“我听说这是四大名姬才有的架子,你家王怜卿也能到此地步了?”
陈老鸨很有自知之明的谦逊几句:“老身心里估摸着,可能只是一阵风,过了这阵子就不好说了。这运道到底能不能持续,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不像那四大名姬,已经是我们行院人家标识人物了,比如外地人观光,就想看看四大名姬是什么样。所以她们一直能稳稳的收着茶水钱,陪着说说话就行,赚钱当真轻轻松松。”
何巡捕不是缺钱的人,在礼部笼罩的地盘上也耍不了横,只能掏出碎银子拍在桌上。
“烦请安排,我要和王怜卿说几句话。若有可能,还要拜托她帮个忙,再另行答谢!”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八章 发帖和回帖
见到王怜卿,何巡捕就仔细询问关于秦德威的情况。说实话,到目前为止,都开始打对台了,何巡捕还不知道秦德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怜卿内心寻思着,那秦小哥儿也没来特意嘱咐自己,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想来想去,她只能挑挑拣拣的与何巡捕说了些。大体上以都市传说为主,着重强调了某小哥儿的文学天赋,并暗暗点明,某小哥儿是个极度恃才傲物的人。
这个人设让何巡捕深信不疑,不是这种脾气才子,怎么会那么不懂规矩还沉不住气。
然后何巡捕又提出,请王怜卿替自己向传话秦德威传话,放回自家妻子董氏,条件由着开。
王怜卿答应下来,只是传个话而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这场谈话就结束了,何巡捕回到巡捕营,正考虑如何继续撒人手打听消息时,兵马司老爷却又传了命令,叫他速速去兵马司进见。
原来今天南城兵马司收到一封从江宁县衙送来的公文帖子,说是有兵马司属员巡捕何某,指使其妻董氏,为徇私枉法事,意欲拦截绑架理刑县丞私人幕僚,请兵马司查问明白通报,亦或请巡捕何某赴江宁县衙说明情况。
正六品文官(划重点)、兵马指挥江大人看完帖子,很容易就提炼出了中心思想——
我江宁县衙审自己的案子,你南城兵马司的人管闲事捞过界,还用了不地道手段,你们兵马司必须给一个说法!
说严重也不算严重,但自己这边看起来不占理,所以正六品文官江指挥立刻就传当事人何巡捕过来,先问清楚事情再定。
面对江指挥的盘问,何巡捕倒是没什么怕的,毕竟江指挥每月都拿着自己的进贡,早不是一般关系了。
若非有这样的关系在,何巡捕又如何能在南城地面上如此吃得开?
“江老爷明察!那董捕头乃是妻兄,小的妻子处于亲人之义才去过问了一下,实属情有可原!况且小的妻子现在已被他们捉走,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们反来倒打一耙找我们要说法!”
江指挥摆了摆手:“你家里那些破事先不用提了,总有法子解决。现在就是该怎么回复江宁县?”
何巡捕立刻叫道:“绝不能让小的去江宁县,不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何巡捕不敢去江宁县县衙,道理和不敢去三山门,以及林冲白虎堂故事一样。
“你不愿意去江宁县,那只能本官给江宁县回文说明了。”江指挥斟酌着说,其实他也不想让何巡捕去县衙那边接受质询,显得兵马司低了一头似的。
其实置之不理也是一种办法,但本方人马到目前并不占理,江宁县又不是下级,万一撕破体面往上级那边闹起来,兵马司这边也不好看。
正六品文官江指挥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当即洋洋洒洒给江宁县县衙写了一篇回帖,声称已经狠狠惩处过何巡捕,勒令何巡捕安排机会向秦姓幕僚当面致歉,并今后约束家人。
同在南京城,更具体的说同在南城,只要官老爷们没有拖延心思,发帖和回帖的速度都会很快。
一刻钟后,兵马司回帖就送到了江宁县县丞厅,落在了县丞私人幕僚秦小哥儿手上。
本来县丞厅
里有两张桌子,一张就是正中公案,冯老爷坐堂理事使用的。另一张小桌子位于侧面,是给值堂书办使用的,做一些记录审案口供之类的文书工作。
但现在小桌子被小秦幕僚霸占了,值堂书办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的和皂役站在一起。
看完兵马司回帖,小秦幕僚微微一笑,将回帖放进一个文书匣子仔细收好。然后重新提起笔来,刷刷刷地又写了一封帖子,是给南城兵马司的直属上级南城御史的。
轻轻吹干墨迹,小秦幕僚拿着新鲜出笼的帖子,施施然走到正中间的公案侧面,又将帖子摆在冯县丞面前,点了点帖子末尾说:“这里,签个字。”
同样作为两榜进士,冯县丞也是很有提炼总结能力的。
这篇新帖子比较刚才那贴,除了重复一遍董娘子之事,加了两句指责兵马司态度,其余通篇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你赵御史怎么管教的下属?你踏马的到底行不行啊?
本来开嘲讽也没什么,但这是写给一位监察御史的啊!从来都是监察御史对其他官员开嘲讽,有几个人听说过其他官员对监察御史开嘲讽?
见冯县丞还在这犹豫,秦德威便收回帖子,准备递给值堂书办:“你拿去签押房,盖大印!然后送南城察院!”
不签就不签吧,反正盖个大印也是公文了,没有签字算不算有效无所谓了,反正又不是务实公文,只是纯嘴炮而已。
“我签!”冯县丞咬牙道。
前文说过,同在南城的衙门,发帖速度就很快。正好今日南城巡城御史赵大人发了懒,没有出去巡街,正坐在南城察院喝茶。
然后就收到了这么一篇堪为笑料得帖子,一个县丞居然为了一点什么捕头巡捕之类的鸡毛蒜皮破事,直接发帖质疑自己工作能力?
如果说兵马司看待县衙,还是同等级平视看待,那么南城御史看待县衙,就绝对是俯视了。
别看南城御史品级最低只有七品,而兵马司和京县县衙都是六品单位,但性质不一样啊。
他赵某人可是都察院的御史,朝廷的耳目,以钦差体制镇守京师地面!手里大印不叫官印叫关防,负责职事不叫职务而叫差遣,驻地不叫衙门叫察院!
只要在南城地面上,可以不论大小监察所有文武官吏,连你江宁县县衙都在监察范围内!
要不是这帖子盖了县衙大印,是当公文送来的,赵御史早扯碎扔了。
然后赵御史又暗暗想道,早听说那个县丞冯某人是新来的菜鸡,只不过朝中有靠山而已,看来真是不懂规矩,回头要找机会教教他做事。
察院书吏又禀报道:“县衙差役还在门外候着,等着老爷回帖。”
“回个卵子!给本官打出去!”赵御史喝道。
送帖的江宁县衙差役被打得巾帽歪斜,直接赶出了察院,然后灰溜溜的回到县丞厅。
差役跪在地上禀报了结果:“那察院老爷不但不回帖,还发下话来,让冯老爷你最近小心点!”
冯县丞很幽怨的对小幕僚说:“我说我不签,你非要我签......”
秦德威对着冯县丞拱拱手:“恭喜二老爷,大事成矣!”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八十九章 会见进行时
秦德威正要与冯县丞说起接下来安排时,忽然县丞厅门子来报,说秦淮旧院王怜卿遣人来给小秦幕僚送信。
在冯县丞暧昧的眼神中,秦德威拆开了粉红色的纸笺,看过后哑然失笑。
又对冯县丞说:“二老爷!你看这何巡捕不敢自己来县衙,却找了王怜卿代替约见。说要在后日早晨辰时,武定桥太白楼二楼见。”
“我们要去找他,还怕他疑神疑鬼,没想到却自己送上门来,来的好,那就见见他好了!”
冯县丞很关心的说:“那你可要多带些人手,就算谈不拢打起来,也不要吃了亏。”
秦德威诧异的反问道:“谁说我去见他了?我意思是说,让二老爷你去见他!”
冯县丞:“......”
秦德威很关心的说:“所以二老爷你要多带些人手,免得对方狗急跳墙吃了亏。”
冯县丞大怒:“怎能让本官去见他?就凭他也配?”
按照身份对等原则,秦姓幕僚去见何巡捕还差不多,再说本来就是何巡捕要约见秦姓幕僚!
堂堂一个七品理刑县丞在公开场合会见差役一样的巡捕,这像什么话,传出去都是官场笑柄!
“二老爷觉得他不配,但他估计也不敢见二老爷啊!”秦德威忽然又冒出一句:“说真的,如果二老爷肯去,何巡捕也敢来,那事情反倒简单了。”
冯县丞感觉又摸不到小幕僚的思路了,斥责道:“那你还提出让本官去?胆敢说笑戏耍本官不成?”
秦德威解释道:“董氏还在我们手里,比起我们,何巡捕更需要这个见面机会,所以他肯定会想方设法促成会见。
我们县衙这边提出二老爷你过去,那么何巡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便是请出他的靠山兵马指挥,然后让兵马指挥江大人带着他,与二老爷你会见。”
“然后呢?”冯县丞继续问。
秦德威手臂一挥,豪气干云的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二老爷你到了太白楼后,拖着他们就行,其余琐事都由小的包办!”
“本官怎么觉得,是你不敢出县衙?在县衙里睡了好几天,还住得惯么?”冯县丞一语道破天机。
秦德威辩解说:“这叫战略性收缩!只有如此,那何巡捕才能无处下手、无计可施,不得不求着约见!”
等到了后天早晨,冯县丞就从县衙出发,前往太白楼见人。
如果是此时秦德威出门,不带个几十口保镖是绝对不敢出门的,但冯县丞就不同了。轿夫、前导、后卫,加起来也就用了十几个,这就是官身的底气。
用小秦幕僚的话说,二老爷乃是战神转世,足以震慑宵小,去太白楼不用带那么多人。
等冯县丞到了太白楼,果然遇见了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江大人,至于旁边的何巡捕,冯县丞暂时无视了。
先前何巡捕判断,秦德威必定是撑不住了,或者是害怕,所以才会提出冯老爷前来会见。
用江湖人的逻辑理解,就是小弟搞不定问题了,不得不搬出大佬来平事。
但何巡捕又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与冯县丞谈判的资格,所以又不得不请出己方大佬江大人来出面。
如论如何,只要肯谈就是好事,先把自家妻子接回来,然后再说其它黑的白的。不然只要妻子下落不明,自己这边就束手束脚
施展不开。
冯县丞与江指挥都是两榜进士读书人,此时此地又不是在公衙办公事,见面自然有一套私人场合的叙交规矩。
两人把大部分手下都留在一楼,然后共同上了二楼。落座之前,先论了论年科,江大人比冯县丞早两届,为前辈,就坐了上位。
然后两人就不紧不慢的开始喝茶闲谈,先说了说最近读过的书,然后又引申到四书,互相探讨了一下对圣人之学的心得。
随即提到五经,然后两人惊喜的发现,他们所学居然是同一经。这年头以科举为目的的读书人,四书是必学的,但五经里只需攻一经即可。
所以碰到个同一经的就很有亲切感和共同话题了,既然共同话题如此之多,那又得聊个兴尽才行。正所谓,辩经辩经越辩越明。
站在江大人身后侍候的何巡捕这心里,简直就像是日了狗,这读书人毛病真踏马的多,屁正事都没开始谈,就能先扯个一时辰。
但何巡捕再着急也没用,这才哪到哪,就算经义说完,哪还有诗词歌赋文人雅趣以及最近的名流轶事要聊。
其实江大人无很无奈,对面冯县丞刻意拉着他聊这些,他能怎么办?要是连话都接不下来,或者是对清谈表示出不耐烦,那岂不就等于学识不足或者失了体面。
反正被抓走的又不是自己妻子,陪着清谈一下也无所谓,没准儿冯县丞的意思是留到中午请自己吃顿饭呢。
同日早晨,江宁县县衙内,衙役们点了卯,正要如鸟兽散,忽闻梆子声响,这是集合的信号。
然后就有令下,所有捕快前往县丞厅听取号令。这叫众人莫名其妙,县丞二老爷不是今早已经出门了吗,那到县丞厅听什么号令?
怀疑归怀疑,命令还是要遵守的,当即在衙的十三个捕快齐齐前往县丞厅。没数错,除了出外办事的,如今衙门里的捕快确实就仅有这十三个。
看着不多,但这都是有正经编制的快班衙役,只有这样的身份,此刻才有资格上公堂领受老爷们的命令。
而且每一个捕快手下,都有帮役或者叫白役,少的六七个,多的十几个。
这些帮役白役一样在县衙办事或者混饭吃,含糊着也能称作衙役,只是没有编制,算临时工。
闲话不提,却说这十三在衙捕快上了县丞厅,除了值堂书办外,就只看到公案旁边站着个少年人。
虽然这些捕快是最近从上元县调换过来的,但都能认得,这个小少年就是县丞老爷身边的亲信幕僚,但凡出谋划策无所不用的。
见捕快们上了堂,小秦幕僚就挥了挥手,“我又不是老爷,不必行大礼了!”
众捕快无语,没人想给你行大礼!
秦德威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凭证文书,挥舞着哗哗作响,“尔等肯定认得这是什么了!”
众捕快眯眼辨认了下,看格式那是必定是牌票!还是如此之多的牌票!
牌票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对衙役而言比亲爹还亲,可以理解为执法凭证,一事一份,办完缴回。
有了牌票的衙役,出去才能代表官府,合法搞事搞钱。
没有牌票的衙役就没有底气,若去骚扰百姓只能算私人行为,万一被二愣子打死打残了,也没地说理。
骤然看到一叠牌票,有心思活泛的捕快就开始考虑了,要不要给小秦幕僚行个大礼?要是一个大礼能换来一张牌票,那也是赚了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章 存在感
秦德威将一叠子牌票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长叹一声:“好牌票,不知何人来取!”
“噗通!”“噗通!”“噗通!”
当即就有三人跪下,行大礼!这些刚从上元县调过来的捕快,急需“打开局面”啊。
秦德威瞥了眼这三人,再次叹道:“查赌坊的牌票,不知何人来取!”
“噗通!”“噗通!”
又有两人跪了,行大礼!查赌坊是大肥差,给少年磕头不寒碜!
秦德威又一次长叹道:“壮士还差一人。”
“噗通!”
终于有第六人跪下了。
秦德威比划着说:“可!先就你们六个,上来拿牌票!”
等这六人领了牌票,仔细看果然是今天查赌坊的,还有大印和签字,不禁心里美滋滋,开始盘算着能赚多少外快了。
“我还有话要讲!”秦德威重重咳嗽一声:“第一,地址在书办那里,每人抽一家,只许去指定六家,不得另外寻事!
第二,重点在于两个,查问赌坊与兵马司关系,尽力抓捕在赌坊放贷之人,不得有误!
第三,兵贵神速,午前务必回县衙禀报!若查到线索或者抓住罪证,便提拔为捕快!”
又有老手捕快问道:“听小秦先生的意思,这些赌坊与兵马司那边有关系?”
“是又如何,尔等莫非怕了不成?”秦德威喝道:“我替县丞二老爷在这里放话,赌博之事极易死灰复燃禁之不绝,今日谁查的地方,今后就由谁负责到底!你们懂了没有?”
拿到牌票的捕快轰然应声:“小的懂了!”
能厚着脸皮抢先跪的人,当然都不是傻子,听得懂人话。
所谓负责到底,这意思不就是说,今天查完了后,这些地方以后就归他们了?平白来的产业,谁不想要,有县衙撑腰,抢就是了。
“去吧!”秦德威挥了挥手。第一批敢跪的人,必定也是最刁钻、敢搏一把的人,用来去查赌坊正合适。
这时候,没跪的人这才后悔了,原来今天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长久的产业啊!
可是桌上一叠牌票,就算发出去六张,还剩着差不多一半,又是干什么的?
秦德威点出四张牌票:“这四张,要去查私娼窝子!肯做的上前!”
然后剩余的七个捕快齐齐向前跨了一步,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立刻又有醒目之人,干脆利落的直接跪了。听刚才小先生那意思,都是留做长久产业的,哪怕是私娼窝子不如赌坊,也值得一跪!
秦德威哈哈一笑:“你们也算第二波聪明之人,领了牌票去吧!要求与刚才一样,重点放在查问兵马司线索!”
值堂书办将地址分发完后,又摇摇头,这剩下三个的捕快,只怕都是脑子比较木的。
秦德威将最后三张牌票分别递给三人,随口道:“我知道尔等都是实诚人,却也有些较真事情非你们不可。
你们各自领着手下,去武定桥太白楼附近路口,全力封锁!尤其严防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人,禁止一切人往太白楼里报信!人手若不够,还可从县衙调动,回来一样给你们论功行赏!”
这三人只觉得小秦先生说话真好听,也领了牌票而去。
秦德威回味着发号施令、独断专行的快感,不禁深有感慨的自言自语:“没有碍手碍脚的人在旁边,做事就是痛快啊。”
值堂书办把头深深的埋入案卷,他什么都没听到。碍手碍脚的人到底是谁,他也不清楚他也不敢问。
大把牌票撒出去,南城地面忽然就鸡飞狗跳起来。往日里很少有官府差役打扰的一些赌坊、私娼窝子,被兵贵神速的县衙差役冲了个底朝天。
短短一个时辰内,南城地下非法娱乐界就刮起了大风暴,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
但风暴的核心太白楼却安逸的很,不过气氛也渐渐的开始火爆。
江大人和冯县丞终究是谈到正事了,比如何巡捕那位有点姿色的妻子之行为的性质问题。
江大人轻描淡写的开脱道:“那董氏只是找你那幕席谈谈而已,贵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冯县丞辩解说:“怎么会只是谈谈?分明是受了指使,勒逼江宁县衙徇私枉法,江兄也是理刑之官,不应当不明白枉法之严重吧?”
江大人很不满的说:“最多只是她私人行为,怎能一口咬定是何巡捕指使?”
冯县丞发挥出杠精实力,继续较真说:“除了董氏自己之外,还有两名兵马司弓手随行,如何能说是私人行为?如果没有何巡捕指使,弓手又怎会跟随?”
何巡捕真想给二位老爷跪了,只讨论个名分问题,也能扯上半时辰!能不能先搁置争议,讨论下怎么把人放出来?
忽然楼梯上脚步匆匆,有人站在楼梯口叫道:“县衙十万火急件!”
江大人忍不住暗暗嘲笑了一通,县衙到太白楼还不到一刻钟路程,说是十万火急也太扯淡了些。
冯县丞拆开了文书,看完之后沉默了片刻,将文书递给了兵马司指挥江大人。
江大人展眼看去,顿时就有些头晕,这文书就是一些简单的事情记载,可以看出写成的很仓促。
无非就是一些某巡捕私设赌坊、私娼窝子,兵马司弓手给赌坊看场子,还有什么放高利贷致死的事情。
“这是什么?本官看不明白!”江大人猛然抬头,质问冯县丞。
冯县丞低头啜了一口茶,才悠然说:“不急,后面还会有更详细的,会让江兄看得更明白。”
这时候,太白楼外有人大喊大叫,惊动了二楼上的人。
何巡捕大步走到窗边,向外面看去,只觉得发声喊叫之人很眼熟,像是哪个赌坊的掌柜。
而楼外之人看到窗户中露出了何巡捕,立刻抬高了声调:“何大爷快去看看,家里都被抄了!”
声音很清晰,二层楼又不算多高,不但何巡捕,就连两位老爷也听到了。
何巡捕脸色巨变,但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无法做主,只能看江大人的了!
而江大人联想起文书上的内容,顿时感觉不太妙,又想起今日冯县丞刻意拉着自己说话的劲头,立刻觉察到了什么。
他忍不住拍案喝道:“冯恩你玩我?”
冯县丞端着茶杯,气定神闲的继续饮茶,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种运筹帷幄、胜券在握,又当面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太爽快了,并令人沉醉啊。
比起用武力和财力解决问题,更是别有一番甘美滋味。
所幸今天没有某个碍眼的人在旁边唧唧歪歪,所以这种快感就不受干扰的、完全属于自己独享了。
突然一张纸条出现在冯县丞面前,纸条上的字迹很熟悉。
“这是?”冯县丞诧异的询问刚才送文书来的县衙差役。
那差役恭恭敬敬的回答:“小秦先生说,如果冯老爷和江老爷都看过先前文书,就再把纸条拿出来给冯老爷看。”
“不看!”好不容易享受了一次独家快感的冯县丞此时并不想被某胆小如鼠、躲在县衙不敢出来的幕僚远程遥控指挥。
事情到此,大局已定,还有什么好指挥的!还跳出来刷什么存在感!
有点狂爆的江大人忍不住叫道:“你不看我看!我倒要看看你们县衙还能捣什么鬼!”
随后劈手夺下纸条,打开看了,只见上面写道:“请兵马司江老爷自行捉拿何巡捕归案。”
江大人愣了片刻,苦笑几声:“冯大人你这个幕僚,真乃神人也!是不是都是他教的你做事啊。”
“小儿辈喜欢卖弄而已。”冯县丞故作风轻云淡的说。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一章 微操大师
南城兵马司指挥江大人捏着纸条,来回踱了几步后,猛然转身,仿佛已经下定决心,指着何巡捕,对着左右喝道:“拿下!”
何巡捕噗通一声跪倒叫道:“江老爷饶命!”
江指挥叹口气暗暗想道,我若饶了你,又有谁来饶我?只挥了挥手示意,没有其它表态。
何巡捕这心里憋屈的很,这次事情里,自己的十分力气里,连一分力气都没使出来,就稀里糊涂的沦为阶下囚了。
简直无法理解,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自己明明非常谨慎小心了,自己明明已经考虑十分周全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只是何巡捕不懂一个五百年后的词,降维打击。
“江老爷难道当真不念往日情分?莫不成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何巡捕又叫道,已经带有威胁的意思。
他也没想到,依为靠山的江指挥,居然翻脸如此之快,完全不讲任何江湖道义。
江指挥又下令道:“堵上嘴,先拉下去!”
冯县丞瞠目结舌,还真就抓了?秦德威写了个纸条子,让江指挥抓何巡捕,江指挥还真就照着做?
这时候冯县丞才反应过来,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看着胜势形成了,但还有很多技术性的细节问题,比如何巡捕应该怎么抓?
按照正常程序,何巡捕是兵马司属员,涉及到何巡捕就要先通知兵马司,可兵马司如果刻意庇护,就很难直接动手。
就拿眼下场景来说,刚才何巡捕就站在眼前,如果县衙想抓何巡捕,但又被兵马司强行拦住的话,那就很难办了。
但如果不抓,放纵何巡捕逍遥在外狗急跳墙,那就会凭空生出很多事端。
所以秦德威这个纸条里,建议兵马司江大人自己抓何巡捕,某种程度上也是化解了眼前的难题。
归根结底,江大人如今所图只能是如何自保。县衙去捉拿何巡捕,为了自保必须拦住,但如果他自己抓何巡捕,也是一种自保。
比如可以声称兵马司早就看何巡捕是不好东西了,正在暗查时,没想到县衙突然打草惊蛇,那就只能先下手控制住人犯了。
这种自保办法,比硬抗已经握有大量何巡捕犯罪线索的县衙好多了。
冯县丞细细品味一番内涵后,又暗自沉吟,莫非这就是该妥协时就妥协的道理?让江指挥捉拿何巡捕也算是给了兵马司一个台阶下,有利于迅速结案。
反正无论如何,先让何巡捕下了大牢再说,不给何巡捕任何组织反抗的机会,这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必须环节。
这时候前面送文书过来的县衙书办又递给冯县丞一张纸条,还是很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着:“现在才是开始,主线任务:将何巡捕带回县衙。”
冯县丞无语,写了条子让兵马司抓何巡捕的是你,让本官把何巡捕带回县衙的还是你,你怎么不亲自来这里做事!
但不知为何,冯县丞习惯性的按照纸条要求去办了。
“江大人慢着!”冯县丞开口道,“江宁县衙正在审理董、何二人勾连之事,欲并作一案处置,不知江大人可否将何巡捕移交给江宁县?”
江指挥诧异的看了眼冯县丞,你脑子是坏了吗?把劣迹斑斑的何巡捕给了县衙,那和将自己小命交给冯县丞有什么区别?
但如今形势大逆风,外面还不知有破事要掩盖,江指挥也就没有开嘲讽,只说了句:“不必劳烦冯大人了!”
又有纸条到手,冯县丞看完抬杠道:“可你们兵马司并没有问刑之权吧?抓了人犯,也无权审判!”
这话说的也没错,兵马司本质上是一个行动部门,真正的司法权在兵马司的上级巡城御史那里。
“本官自然会将人犯移交给察院!”江指挥回应说。
这个回应也没毛病,兵马司抓到人犯,交给上级巡城御史审理也天经地义。
书办又将一张纸条递过
来,冯县丞念道:“如果人犯送到察院,那么江大人欲为替罪羊乎?”
江指挥顿时愣住了,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如果事情真闹得太大,负责审案的那位上司赵御史,会不会为了自身脱责,就把所有罪责都扣在兵马司?
江指挥下意识摇了摇头,仿佛将多余想法甩出去似的。不能多想,五城兵马司和五城御史是一个系统的,一损俱损!
冯县丞手里又多了张新纸条,边看边说:“那又敢问,如果何巡捕在兵马司手里,出了意外怎么办?”
江指挥眯起了眼,盯着冯县丞:“冯大人话里有话啊。”
冯县丞继续风轻云淡,心里却在冥思苦想,话里还有什么话?不就是暗示兵马司会不会杀人灭口吗?
而江指挥在想,冯县丞是不是暗示,自己可以把何巡捕交到县衙然后出意外?
假如何巡捕在兵马司出意外,那人人都知道自家嫌疑就很大,但如果在县衙出了意外,就没嫌疑人了,所以这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办法。
但想了一会儿,江指挥还是信不过冯县丞,毕竟原来从未合作过,到了非常时期,更是难以建立信任感。
最终江指挥还是下楼带走了何巡捕,一霎时,楼里只剩了县衙这边的人马。
攥着几张纸条的冯县丞很不爽,还主线任务,任务个鬼啊!而且到底是谁在做任务?是前线将士,还是大后方的微操大师?
任务失败,就是因为来自后方的微操太多!
忍不住对着书办喝问道:“哪来那么多纸条?还来的如此及时快速,难不成能从县衙飞过来!”
只见这书办从肩上褡裢中掏出一大把纸条子,答道:“回二老爷的话,小秦先生给了小的这些多纸条,并预先写了许多话!还吩咐小的,针对对方说话拿对应纸条给二老爷,剩了不少没用上呢!”
冯县丞目瞪口呆,自己今天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但想起最后的结果,冯县丞忍不住冷哼一声:“这姓秦的还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了?结果什么用也没有!那何巡捕终究还是被带走了,并没有移交给县衙!”
回到县衙,冯县丞迫不及待的就对着秦姓幕僚兴师问罪:“你今天都是什么狗屁安排!别看兵马司那边人多,但本官拼着与江某大战三百回合,定然能将何巡捕抢过来!
结果眼看着直捣黄龙的大好局面,都被你这狗屁纸条毁掉了,简直莫名其妙!我看你最近胆小怕事昏了头!”
秦德威完全没有微操搞砸的觉悟,很淡定的说:“江指挥不愿意跟我们合作?那他就去死吧,我是无所谓的,无论何巡捕怎么样,最后结果都一样。”
冯县丞忽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又想干什么?”
“就凭这些昏庸贪婪的辣鸡官还想把持案子?”秦德威轻描淡写的说:“让董氏写个检举文书,向南京都察院举报,说南城察院和兵马司多年来包庇何巡捕,彼此狼狈为奸什么的。
别忘了,何巡捕犯罪线索都在我们手里,再配合着搞一些罪案例子交上去。
反正二老爷你的目的又不是何巡捕,他在哪里被谁审问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事情捅出来了,让南城御史坐不稳位置就足够了。”
冯县丞愣了愣,下意识抬杠:“那董氏她未必愿意写。“
秦德威午间犯困时间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都这会儿了,她想自保就得写!或者咱们替她写一张,按上她的手印!”
冯县丞迷茫了,那他今天去太白楼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似乎无论自己搞成什么样,都不影响最后结果啊!
还有那什么主线任务,主线个鬼啊!
小幕僚摇摇头,这是多好的历练机会,无论成败都可以积攒经验,二老爷居然还不领情。难道与江指挥打交道的过程中,不是获益良多吗?
再说完不成任务,真不能怪攻略不对,还是技术不行,换了别人比如自己,没准就能完成任务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二章 再信你一次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敢出县衙的秦德威初步放下心来。不知道冯县丞以后的官路会变什么样,反正他保护自己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董捕头,什么董娘子,什么何巡捕,胆敢让自己感到害怕,都是死有余辜的垃圾!
对于这样的江湖黑恶势力,关几天或者打板子这种小惩小戒,是没有大用的,不会让秦德威安心,他只想全都弄死才能睡稳觉。
来到陌生异世界的穿越者,尤其才十二岁,就是这么缺乏安全感。
现在该进去的都进去了,把罪名堆上去,一干主从人犯最后结局无非是选择砍头还是流放三千里了。
下面只需等待,让董氏去南京都察院投书检举的结果。都察院按照规定程序,肯定要直接扣押董氏并接手案件,并让相关衙门移交人犯和案卷。
只要县衙这边积极配合上级要求,将董何集团的犯罪线索和证据事无巨细的统统交上去,有心无心的往兵马司那边歪一歪,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先前县衙搞扫黑除恶,以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大举搜刮罪证线索的意义,主要就在这里了。
而南城兵马司和南城察院那边,是老老实实交出何巡捕还是杀人灭口,对秦德威而言都是无所谓了。
反正可想而知,到时肯定又是一场地震,不过震动主要是在南城官场,受益的估计是冯老爷,与秦德威关系不大。
这么想来,冯老爷主线任务失败似乎也有失败的好处。让兵马司江指挥带走何巡捕,可以在明面上对别人解释说已经很讲官场规矩和顾全大局。
但兵马司和察院如果自己擦不好臀部,被人检举后炸了粪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会太影响冯县丞的做官口碑,毕竟已经胜者为王和为尊者讳了。
什么,你说董氏跑都察院检举是被冯县丞指使的?没证据不要瞎说,抓走董氏的是留守右卫指挥同知徐大人,和冯县丞有什么关系?
冯县丞一个外来户菜鸡,还能指挥动国公徐氏大家族里的土著世官?
退一万步说,兵马司管不好自己的人,跑过去威胁冯县丞的私人幕僚,这就是直接打脸,就算招致报复又能怪得谁来?
再说县衙给察院写过帖子,察院也是失察在先。
小到官场大到庙堂,很多事情都这样,不怕你坏规矩,就怕你不能自圆其说,这就是“礼”的意义。毕竟当今天子连认爹这个最大规矩都坏了
从太白楼回到县衙的冯县丞,在日落前终于把上面这些门道想明白了,心情又复杂了。
他亮着拳头对幕僚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根本就不认为本官有能力把何巡捕抓回来?那鬼扯的主线任务是注定失败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秦德威断然否认:“小的只是设想了多种可能,准备了几套预案!老爷若将何巡捕抓回来,自然也有另一套预案应对。”
冯县丞冷笑着问:“那你且说说,另一套预案是什么样的?”
小幕席打个哈哈说:“二老爷还是想想当上巡城御史之后,如何才能低调有内涵的显摆吧。接下来应当再无大事,小的要继续上学了。”
及到次日,在四个精壮衙役护送下,秦德威终于敢从县衙出来了,一直到徐氏族学,直接使出随风潜入功夫进了学堂。
徐世安看到秦德威,欲言又止。
秦德威等了半天,见徐老三还憋着,就主动催促道:“你有话但讲!”
“那天我在大门后面都看到了。”徐世安斟酌着说:“我觉得,你当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有点生畏。”
“是么?”秦德威愣了愣,本来体内就是两个灵魂融合,多少也受了前身那个精神特质的影响。
毕竟前身是个跟着衙役叔父长大,对衙门黑暗面耳濡目染的人,与象牙塔做题家是两种人生。
秦德威拍了拍徐世安的肩膀:“在衙门里做事,难免身不由心,不然无法存身。”
徐世安斜着眼说:“但我感觉你挺乐在其中的,似乎比来学堂读书更加快乐。”
秦德威义正词严的说:“正因为在衙门里所见人间污秽太多,所以要来这学堂,以读书净化心灵,明晓至理,维持正心啊!”
徐老三忍不住笑出声:“我听你这意思,就是做了坏事后,去庙里烧烧香忏悔?”
秦德威喝道:“胡说!我主业还是读书,衙门那种地方只是为了生活偶尔去去。”
此刻在两人背后,突然有人插嘴说:“可是看你秦公子这状况,主业似乎是在衙门做事,读书反倒是偶尔来来?”
在学堂里谁敢对洒家如此阴阳?秦德威气势汹汹的转过头去,便热情的叫道:“曾先生好!”
“又是几日不见人,忙完了?”曾先生淡淡的问。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说:“都完了!近期内再无大事,必定潜心向学,扎根学堂!”
曾先生点了点头,“再信你一次,看你背书背得也差不多,与其他人实在不同。那么从今天开始,开始学制艺,先练练破题。”
读书人所说制艺,就是写八股文,你要叫作艺也行
徐世安诧异的问:“背完书后,不都是开始练对句么?”
曾先生很实在的答道:“你觉得秦德威还跟你们一样,需要练对句?”
徐世安突然叫道:“爹!”
曾先生愕然,他虽然想被人叫爹,但并不是徐老三你啊。
学堂门口忽然出现一道人影,细看是个半老熟男,脸上每一道皱纹仿佛都刻成了焦急两个字。
“秦小哥儿快来!大事不妙矣!”徐指挥在门口找到秦德威,连忙招手叫道。
听到这句话,秦德威陡然吃了一惊,最近只安排了徐指挥干一件事,就是让有点姿色的董氏去都察院投书检举。
看徐指挥这架势,莫非出了什么问题不成?事关大局,这可万万不能疏忽!
徐世安也很迷惑,自己爹找秦德威能干什么?莫不是密约要去南市楼街?
正要习惯性的质问秦伴读,却见身边嗖的一声有人影掠过。然后座位上的秦伴读已经消失不见,再看时,只见秦伴读已经窜到了学堂门口。
曾先生只感觉这一幕如此眼熟,便下意识大喝道:“你做甚去?”
秦德威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事关大局,曾先生宽恕则个,容我暂且告假几日!”
曾先生脸皮抽抽几下,这叫扎根学堂?信了你个邪!
徐世安很扎心的阐述了一句事实:“曾先生,即便你对秦德威如此偏心,可他在学堂时候还没有我多。”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亲生父子
秦德威急急忙忙出了族学大门,找了一处僻静地方,对徐指挥问道:“有什么大事不妙?莫非董娘子逃走了不成?”
徐指挥郁闷的摇了摇头:“没有。”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又问:“难道董娘子没去都察院?”
徐指挥又郁闷的摇了摇头:“已经押送到都察院去了,她知道了当前情况,哪还敢说个不字?”
秦德威仍然很担心的再次问道:“还是说检举文书出了问题?”
徐指挥还是很郁闷的摇头:“就是你审定过的文书,董娘子按过了手印,都察院已经收了。”
秦德威松了口气,最关键的节点都没出问题,那还能有什么大事?只要大局不变,什么都无所谓。
徐指挥说什么大事不妙,那八成也是跟徐指挥本人的麻烦,与他秦德威有何干系?
“再见!”秦德威转身就走。
徐指挥连忙抬手叫道:“慢着!情留步!”
于是秦德威停住了脚步,不是他给徐指挥面子,而是他左右两个肩膀都被徐指挥牢牢按住了,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被迫留步。
“你听我说!”老指挥有点气急败坏。
秦德威很天真的反问道:““可以选择不听吗?”
不听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徐指挥直接说了出来,“那董娘子到了都察院,竟然变了脸,说要告老夫強爆她!”
这个真没让秦德威想到,不禁呆了呆,赶紧又问:“没影响检举之事吧?”
徐指挥答道:“那倒没有,毕竟是两码事。”
“哦,那没事了。”秦德威又想走。
徐指挥对秦德威的冷血很不满:“老夫被这样诬告,你就不关心?”
秦德威摇了摇头:“关心不起啊。再说谁知道真假?”
如果是真的,他不想昧良心管闲事,如果是假的,那也不用自己管。
徐指挥气急败坏的质问:“在你心目中,老夫就如此不堪的人?”
秦德威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徐指挥时的场景那个左右拥抱的半老熟男初始形象永久定格了,就是这么不堪。
他还是忍不住质疑了几句:“如果是诬告,那徐老爷心虚什么?难道您一个清清白白的正四品实差武官,还怕她一个江湖女子诬告?”
“其实还有点其它内情。”徐指挥忽然气势弱了下去,“那天她苦苦哀求,老夫一时心软,并没有关押到卫狱去,而是关在了三山门。”
三山门作为关防要冲,必然有临时拘押之所,正好就被徐指挥拿来囚禁董娘子了。
“不只是苦苦哀求吧?肯定还有各种不可描述的暗示?”秦德威一语道破天机。
徐指挥解释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她被关在三山门牢房那里后,拼命勾引老夫,老夫乃是久旷之身,一时把持不住,就和她厮混了几天,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秦德威听到这里,冷不丁的问了句:“在牢房里是不是感觉特别刺激?”
徐指挥下意识点点头说:“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秦德威无力吐槽,看不出来,您徐指挥人老心不老,居然还是个监禁系爱好者。
同时也恍然大悟,心里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难怪何巡捕寻找妻子下落,死活找不到人。
本来秦德威还想着何巡捕也没那么蠢,为什么就想不到去卫狱找人?原来董娘子一直是被关押在三山门,然后何巡捕又不敢去三山门找徐指挥
秦德威没问董娘子为什么非要进了都察院才敢威胁徐指挥,傻子都能想到,她还被监禁在三山门时怕被灭口。
“那徐老爷你跟在下说这些作什么?”秦德威还是没弄明白徐指挥的目的:“难不成还想让在下给你当状师,写个应诉辩解文书?”
徐指挥很无奈的说:“那董娘子说了,你是真正主导之人,你若能帮她脱身,就不在都察院里另告老夫強爆。”
秦德威一时间竟然无语,这董娘子路子还真野,都这样了,还能折腾出一点浪花来。要是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人了。
“你怎么想的?”徐指挥催问道。
“呸!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秦德威厌恶的说:“一个待罪之身,还敢威胁我!我偏不受这等威胁!”
徐指挥苦着脸说:“她是拿着老夫来威胁的你,你当然可以不受威胁了。”
真要被告強爆,那确实很难成立,可是也很难说清啊。毕竟事实上有过鬼混的,地位如此悬殊,到底是不是强迫谁又说得清?
就算不被认为是強爆,最后被判了一个通歼,那必定也要遭到处罚。
三山门守门官军那么多眼睛,不可能都瞒得住,人证也不难寻。而且人心鬼蜮,说不定就有期盼着徐指挥被撤职的人踊跃作证。
但秦德威在三思之后,还是拒绝了徐指挥的请求:“抱歉了徐老爷!在下就是除恶务尽的性格,更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威胁!
放董娘子这样的做事不择手段的仇家一马,只会让在下睡不安稳。”
“那老夫必定会挨一个处分!”徐指挥有点生气。
这点桃色事情,还不至于动摇功勋四品世官的根基,就是肯定少不了要求爷爷告奶奶的讨人情。而且这等丑事传出去,面子也不好看。
秦德威很冷静的说:“就算有处分也不至于太过严重,徐老爷你承受得住,再说徐老爷你这把岁数了,又不图升官,还怕什么处分?”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做人必须要分清轻重缓急,知道该怎么选择主次。
想让已经进了都察院的董娘子脱身,那必须通过冯县丞去托人情。
但是当前冯县丞正处在一个关键时期,所有人情都必须珍惜使用,安安稳稳升位才是最主要事情,绝对不可节外生枝!
至于徐指挥的处分,挨就挨了吧,就当让徐指挥长个教训,管不住裤裆总要付出代价。
徐指挥又说了几句,见秦德威死活不肯答应,只能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这个姓秦的,竟然真舍得拉下脸拒绝自己,一点都没有少年人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脾性!像一个政客那样冷酷!
秦德威又进了学堂里,对黑着脸的曾先生说:“没想到不必数日,特来销假了”
等回到座位那里,看到旁边的徐世安,突然有感而发:“你可真是你爹亲生的。”
徐指挥如此好色,徐世安也是满脑子想女人,当真是亲父子。
徐世安闻言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答道:“没什么,就是夸你像徐老爷!”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不安分的人(上)
散学后,秦德威回到了阔别多时的徐家,从“县衙巨变”开始,他差不多有十来天没有进徐家的门了。数日前本来可以回去,但在门口附近被董娘子堵住,然后又去了县衙。
徐世安对秦德威说:“你还是先去看看柳月吧,说不定人已经没了。”
秦德威不由得想起,之前徐老三说过,自己不在的日子,母亲嫌弃婢女柳月不是安分人,想把柳月发卖掉,然后柳月就绝食抗议
难道真出问题了?抱着些许担忧进了东跨院杂物房,秦德威直接吓了一跳。
只见在磨盘上铺了一层木板,勉强可以有一点床的样子了。这本来没什么,但在木板上直挺挺的躺着个仿佛已经没气的挺尸婢女,就很吓人了。
十来日前听说了柳月绝食之事后,秦德威并没太在意,只当是绿茶姑娘闹剧看待了,再说一直忙于县衙事务,也顾不上其他事情。
可再回来看到这场景,怎能不让他吓一跳,这是绝食挂掉了?没谁能撑过十来天绝食,又不是圣雄体质。
毕竟身处人命如草芥的古代旧社会啊,死个奴婢对徐家这样大户人家来说,真不算大事,尤其还是赶出了家门的婢女。
秦德威对柳月或许有点奋斗精神上的认可,真要说感情是谈不上的。但人非草木,见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心情还是很沉痛。
轻轻叹口气,他又能做什么呢?埋怨母亲吗?那也是不可能的,孝道大过天。走上前去,伸出手合上柳月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嘴中念念有词:
“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依然姓柳,身在乐户;貌美如花,能诗擅曲;名动江南,留声千古。最终归宿,两朝领袖尚书郎,头皮不痒水不凉。”
等秦德威念完往生祷词后,拿开手后,却又见挺尸婢女的眼皮子眨了几下,与自己直直的对视
刚才进来时,眼里看到的是死人,秦德威吓了一跳。可这会儿人活了,他又被吓了第二跳,愕然道:“你没死?”
柳月有气无力的说:“奴家死了,你更轻松?”
“那倒不是!”秦德威否认:“只是刚才你这样子让我误会了。”
柳月解释道:“不想被卖,只有如此。”
“你不是已经绝食七八天了吗?”秦德威忽然想起个技术问题,下意识质疑起专业性。
“每天绝食一次,晚上背着人喝碗米汤。”柳月气若游丝,说这些话显然很吃力,但又不能不说。
秦德威无语,你应该生在天竺,不是圣雄也是大师。忽然又想起另一个疑问:“等等,你哪来的米汤?”
半死不活的柳月用尽最后力气,答了句:“安三爷可怜奴婢,偷偷送的。”
答完后她就闭上了眼,秦德威探了探鼻息,有气,还好还好,看来只是睁着眼也太累了。
既然秦德威回来了,徐家晚上自然就送饭菜过来,按照徐夫人要求,饭菜堪称丰盛。还问秦德威要不要新作衣服,被存着几分气节的秦德威婉拒了。
急需补充营养的小少年狼吞虎咽,将硬菜肉菜都吃了,然后把汤汤水水之类的都给绝食婢女灌了下去。
虚不受补,就柳月目前这虚弱状态,喝点汤汤水水最好,别真死在自己房间里。他秦德威可是立志成为都市传说的男人,但并不想成为鬼屋故事男主角。
快到睡觉时候,在内宅忙碌完的管事娘子周氏来到外东跨院,将自家儿子喊了出来,并躲开众人视线,站在院门口外头说话。
先问候了母亲近日起居,然后秦德威才开口说:“这几日儿子不在徐家,不知关于柳月之事,母亲是如何考虑的?还请示下。”
其实这种母子说话口气,还没有普通人家娘亲儿子之间说话随意亲热,有点刻意规矩了。
但没法子,秦德威知道母亲就喜欢这个腔调。估计是在徐家呆的久了,尤其是在大房徐夫人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受了影响。
再发散一下思维,不知道让曾先生中意痴迷的,是不是就这种大户女人腔调
“这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人,怎能呆在我儿身边?”周氏毫不客气地说,“所以本想替你做主,卖掉算了。”
秦德威不知该怎么评价母亲的观点,其实也不能说母亲是错的,三观问题哪有绝对的对错。
在这时代正常人眼里,柳月这样的人明显不适合当贴身婢女,谁家想要一个没事儿就出幺蛾子、还特别有个人追求的婢女?
秦德威综合考虑了下,不值得为了个婢女违逆母亲。毕竟这是个标榜孝道的时代,若还想往主流圈子混,那父母之命就不能随便对抗。
“不劳母亲烦心了,这几日等她恢复了气力,儿子想办法把她送走吧。”秦德威回复说。
到时候与王怜卿联系联系,想办法给柳月找个学艺去处,也算是叫她得偿所愿。
如果将来本人愿意,就请县衙出面,将柳月从奴籍转成乐户,再之后就看她自己造化了。在封建社会秩序下,秦德威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周氏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发了柳月,老主母也会很高兴,当初她就想把柳月彻底打发走,只是碍于老辈情分不好意思太过,才转手丢给了暂住外院的你。
但柳月在这里,对徐家尤其是大房来说,始终是个尴尬存在。当初徐家大房对她那样好,她却不肯安分守己肆意作乱!
你若将柳月彻底从徐家清理出去,等于是替老主母办事,也是遂了老主母的意,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太需要婢女。”
秦德威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但一时间又想不到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便意兴阑珊的应付说:“知道了,母亲放心!”
回到屋里,经过进补的柳月已经有所恢复,干白的嘴唇重新有了血色,还能扶着磨盘边缘颤颤巍巍的坐起来。
“周大娘让你把奴家打发掉?”柳月直勾勾的问道。
秦德威很害怕柳月整活,哪怕是大晚上跑自己床边来自杀,那也受不了啊。要是想不开之前再给自己一下,那更完犊子。
所以就半真半假的回答说:“母亲确实是这样说的,但我先推脱了,说考虑几日,其实我是不想的。”
但柳月一下子就看破了:“你这是骗人吧?”
秦德威假装淡定的说:“随你怎么想。”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出去另找个地方睡觉?
“你可真是一个好人。”柳月莫名叹口气说:“你骗奴家,也是为了让奴家能多高兴几天吧,奴家心领了。”
秦德威愣了愣,这就是好人了?这年头好人的标准如此之低?
不管如何,你心领了就好,晚上不整活就行。秦德威上了塌躺好,催促说:“睡了睡了!”
黑暗中,磨盘那边突然传来一句话:“恕奴家说句心里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是徐家人,而你是咱们秦家人,咱们秦家难道是徐家附属吗?”
秦德威翻了个身,没理她。只要你今晚不整活,随你怎么说吧。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不安分的人(下)
秦德威安安稳稳的在徐氏族学上了两天学,这日正坐在学堂里,陷入了沉思。
旁边徐世安对秦德威说了句话,秦德威却没注意,还在继续沉思。
徐世安很不满,用力推了推秦德威。秦德威回过神来,反问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与你说话也不理人!”徐世安指责道。
秦德威略带纠结的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明天请个假去找王怜卿,又担心曾先生发怒。”
徐世安突然就很兴奋“那你继续想,想个请假的主意,连我的假一起请了!”
“我去找王怜卿,那是有正经事!”秦德威义正词严的说。
徐世安拍了拍秦德威,万分感慨说“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就是你现在这种一边想着去找美人快活,一边坚决说自己是个正经人的模样。”
秦德威无语,当然是有正经事了,找王怜卿也是为了说说柳月的事情。看看王怜卿能不能介绍个隐退老艺人,先带着柳月学学艺。
突然有徐家家丁出现在门口,对着曾先生禀报说“家里有紧急状况,老主母让安三爷和秦小哥儿务必立刻回府!”
听到说是紧急状况,又是老主母亲自发话,曾先生当然不会不通人情,挥了挥手就放秦德威和徐世安离堂走人。
就是曾先生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徐指挥家如果出了紧急状况,让徐老三回去很正常,但又要让秦德威回去,是个什么意思?
严格说起来,秦德威只是和徐指挥家有点关系,并不是徐家人,哪有资格参与到所谓的紧急状况里?
秦德威和徐世安面面相觑,问家丁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满腹疑惑的回去。
两人进大门时,却听到门子悠悠道“”
步入正堂,却见徐老爷和徐夫人都在。只是一个老爷垂头丧气,一个夫人面如寒霜,气氛低压的可怕,所有侍候的婢女家奴都小心翼翼、敛手屏息,唯恐招致主人的注意。
秦德威看这架势也不敢说话,只有徐世安壮着胆子对徐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又让母亲恼了?”
徐夫人将徐世安招至身前,然后一把揽住道“我的苦命孩儿!”
秦德威莫名其妙,这徐老三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苦命的影子?如果徐老三都算苦命,那他秦德威又算什么?
徐世安也觉得很诡异,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徐夫人看着徐老爷,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爹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管不住裤裆的腌臜老货,把我儿的百户官又弄没了!”
徐世安还是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秦德威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我靠!肯定是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那边对徐指挥的处分出来了,从徐夫人话里猜测,大概是褫夺徐指挥荫一子为百户的恩赏!
这年头文贵武贱,而且又是实行以文驭武的方针,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拟定了对一个四品武官的小小惩戒,基本就算定案了。
又不是罢官抄家这样的重罪还要反复审查,这样惩戒只需要上报朝廷走个流程,没人会为此强力干扰司法,因为得不偿失。
在外人看来,既没有罢指挥同知的官,也没有免三山门把总的差,更没有追夺世袭勋位,免除恩荫一子,只能算个不大不小的惩戒。
对于在公事场合公然歼宿涉案民女、还闹出不良影响的徐指挥,已经算得上很宽纵了!
但是这惩戒落到徐老三头上,那可就是人生轨迹巨变了。正所谓父爱如山,老爹的一粒沙,落到儿子头上,就是一座山。
想到不学无术的奶兄弟,秦德威除了同情暂时也没有办法,可是徐夫人叫他来干什么?
正想着时,徐夫人骂完了徐老爷,突然又转向秦德威“我徐家待你不薄,你却如此不安分,给我徐家惹是生非!”
不安分?这个词秦德威最近似乎经常听到,但都是说柳月的,却不料今日也落在了自己头上。不免又疑神疑鬼的想,难道在徐夫人心目中,自己和柳月是一样的?
徐夫人对着秦德威责骂道“如果不是你不安分,又怎会招来那个姓董的贱人!如果不是你将姓董的贱人送到老东西手里,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我靠!秦德威极其不服气,这纯粹就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徐老爷管不住裤裆,关他秦德威什么事情!但想到徐夫人目前的暴怒心情,只能忍了,没有还嘴。
随后徐夫人又声色俱厉的质问“之前那姓董的贱人提出过,只要你帮她脱身,就不会攀扯老东西,为何你秦德威不去做!”
秦德威皱起了眉头,先前迁怒自己也就罢了,将心比心可以忍着,但这就越说越过分了啊。
自己做事当然有自己的考量,而且还牵涉到冯县丞的利益。自己又不是徐府的下人奴婢,不可能徐府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必须照做不误。
想了想还是解释说“关于此事,当时在下也有在下的苦衷,毕竟事情还涉及他人。而且当时也没想到,惩戒会是剥夺百户恩荫。”
徐夫人喝道“你能有什么苦衷!徐家对你如何,众所周知,难道你就不想着报答恩义么!”
“呵呵呵呵”秦德威突然笑了几声,他想到了每晚送来的饭菜,想到了两次三番被询问做衣服,想到了自己可以在徐氏族学蹭课,想到了徐夫人想把自己变养子的赏识。
今日才真正理解,什么叫温情脉脉的面纱。在面纱下,隐藏的还是居高临下的阶级傲慢。
自己是一个人才,将来可能对徐家有用,尤其是对徐老三有用的人,所以徐夫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那么自己怎么可以有自我意识?怎么可以不全心全意为徐家服务?怎么能拒绝徐家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门客,是一个士,但徐家觉得是他就是一个附庸。在徐夫人眼里,他和柳月也许真的区别不大。
秦德威叹口气“徐家庇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必将有所报答。但在下并非徐家奴婢,亦有自己的所思所想,难以事事周全。”
徐夫人就不想听这个,气愤的说“看看,看看,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我徐家的好,就当是喂了狗了!”
没人敢帮秦德威说话,秦德威只能自己说“士可杀不可辱,老夫人请勿恶语伤人。”
徐夫人见秦德威始终不肯服软,更加怒不可遏,拍案喝道“既然你有志气,就滚出徐家,别在这里住着吃着还蹭着徐氏学堂!”
秦德威二话不说,走到旁边母亲身前,郑重地行过大礼,问道“母亲意下如何?”
周氏劝道“你确实也太不安分了,还是向老主母服个软,认个错。”
“既然母亲如此作想,那儿子我住在徐家,也真没什么意思了。”秦德威再次行了一遍大礼,起来后转身就要走。
徐世安想喊一声秦德威,但被母亲吓得不敢说话,徐指挥倒是出声道“都是自家人气话!秦小哥儿不要急!”
秦德威遥遥对着徐指挥拱了拱手,“在下寄居徐家多日,感谢徐老爷盛情款待,只能他日有机会再报答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堂,又走出庭院。
他已经确认,徐家就是母亲精神桎梏,这种依附强权的奴性已经深刻在骨子里了。他一直想让母亲自行觉醒,从中解脱出来,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除非自己拥有比徐家更强大的力量,可以使用外力砸碎这个桎梏,让母亲见识到更强大的自己。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六章 因为爱情
进了杂物间,秦德威直接就对柳月说:“走吧!”
柳月脸色变了又变,颤声道:“去哪里?”
秦德威答道:“还不知道!先离开徐家再说!”
柳月心情就变得很糟糕,连去哪都不知道或者不肯明说,那还能有什么好?
正寻思应该如何时,她却又看到,秦德威找了块布,将曾先生赠送的笔墨卷在一起,拎在手里也要出门。
“你这是做什么?”柳月不明白,秦德威为何要收拾东西?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秦德威叹口气:“没法子,连我也要离开徐家。”
柳月非常惊讶,不只是自己要走人,竟然连秦德威也要走人?她连忙又说:“奴家那晚说秦家人不是徐家人的附属,只是个提醒,不是想挑拨离间”
“跟你没关系!”秦德威打断了想得太多的柳月:“你现在能走的动路吗?”
柳月下了磨盘慢慢移动:“走慢些就可以的。”
“要不你在多留几天养养?”秦德威觉得柳月这身体还是不太行。
柳月惊恐的抓住秦德威的胳膊说:“如果让奴家独自留在这里,只怕就没命了!“
演技要不要如此用力过猛?秦德威无语,只能带着柳月一起往外走。
走到徐家大门,秦德威下意识盯了几眼门房,见门子闭嘴不说话,才继续往外走。
孰料在大门外石狮子那里,又可看到了曾先生。原来曾先生觉得可能会出问题,就跟着过来关注情况。
秦德威行个礼道:“曾先生!我不得不离开徐家,今后只怕听不到先生教诲了!”
曾先生也是很惊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来秦德威被赶走是既成事实了。
“你若要离去,那你母亲的事怎么办?”曾先生忍不住问了个他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说起母亲周氏,秦德威只能长叹一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可以确定,想让家慈自己从徐指挥家走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必须要有比徐指挥家大得多的外力!”
曾先生在徐氏族学苦候了几年,也是一直在等待着个人幸福的降临,听到秦德威这个分析,不禁也产生了一点绝望情绪。
比徐指挥家大得多的外力,对一个混在南京城的穷秀才来说,谈何容易,除非“暮登天子堂”了。
所以曾先生陷入了自我怀疑,在这里继续等待下去,还有希望吗?
秦德威即将从徐家走人,忍不住开诚布公的问了句:“曾先生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一点啊。”
曾先生非常肯定的答道:“娶妻娶贤,周姐姐这样的人必定是个极好的家中贤内助,能将里里外外事情管得井井有条。”
秦德威无言以对,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眼缘。自己心里偷偷对母亲大人的一些吐槽,也许在时人眼里还是优点呢。
“曾先生保重,后会有期!”秦德威拱拱手,就要告辞走人。
“慢着!”曾先生喊住了秦德威,却又没继续说话,凝眉沉思,不知突然又在想什么。
秦德威稍稍等了下,然后就见曾先生重新开口道:“我打算辞去族学坐馆了!”
对此秦德威很意外,但也没劝,毕竟他知道,历史上的曾先生终究不是平凡之人,怎么可能在徐氏族学当一辈子教书先生。
他也没问曾先生为什么,估计一方面原因是不甘平凡的功名心,另一方面原因也是被母亲刺激到了。
最终只是问了句:“曾先生考虑好了?”
曾先生下定了很大决心说:“明年就是乡试之年,我要认真备考,摒绝外物,全力以赴!”
这个决心真不算小,备考也是要成本的。乡试是明年八月,距离现在还有一年零四个月时间,完全脱产一年零四个月,对穷人来说真是巨大的负担。
但秦德威没太为曾先生担心,他知道曾先生有点积蓄,还曾经问过能不能帮母亲赎身,这笔钱足够曾先生一年半生活了。
“我辞了坐馆后,就回扬州去闭门读书了。”曾先生又道。
说起这个,秦德威倒是劝了句:“曾先生还是在南京备考吧,不用回扬州去。毕竟南京是四方荟萃、乡试考场所在之地,各方面消息灵通,同道人也多,有大量研磨切磋机会。”
曾先生摇了摇头:“身边已经没有钱了,在南京过不下去,不如回扬州去,那边还能有亲朋接济。”
秦德威很惊奇的问道:“曾先生前些日子不是才说过,已经攒了一些银子么?怎得就无钱了?”
曾先生无奈的说:“就在前几日,有个认识的同乡要卖房屋,虽然规格很小,但价格给的优惠,我想着可以留作备用,就出手买了下来。当时谁能想到今日之变化?”
备用是用来做什么的?秦德威也不想问,大龄男青年买房还能图什么?就是很为曾先生感慨了一下。
在南京城这花花绿绿世界里,外地来寓居的读书人,不说是月光族,但受风气感染,差不多也都是挥霍习性。
想想高频率的士林交游,还有秦楼楚馆的风流纵意,哪一样不要花钱、不要成本?总不能回回都像秦德威一样白蹭吧?
在这种仰慕六朝金粉的奢靡风气和氛围里,曾先生居然不惑于外物,吭哧吭哧的专心攒下钱并买了处经济适用房不能不说,曾先生确实是一个另类。
想到这里,秦德威不由得肃然起敬,此乃真君子也。多好的一个经济适用男,可惜母亲大人看不上,逼得人家居然想去撞大运考举人。
想到这里秦德威又纠结了,他应该希望曾先生青云直上、十八年后一条好汉呢,还是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呢?
曾先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到这里,我若不在南京时,这处房屋就烦请你照看了。”
对这个提议,有心开始自立门户的秦德威颇为心动,但嘴上却婉拒道:“这不好吧?在下何德何能,敢随意接受曾先生你的物质好处?”
就在前不久的官司里,自己还指控过某个忘了名字的社学前同窗“以子卖母”,对这种占便宜的名声不能不警惕。
曾先生无语,你这小屁孩的顾忌还挺多,“那我还是找别人吧。”
“等等!”秦德威赶紧叫道:“如果曾先生实在觉得在下最合适,也不是没有变通办法!你可以把这处房屋按市价租给我,等一年后我你回南京时,再找我要租金!”
曾先生哭笑不得:“那是不是还要写个租房文书啊?”
秦德威点头:“对!一切都按着规矩来!”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七章 看房记
曾先生抬头望了望天色,又对秦德威提议道“今日还早,你们同我回寓所,取了房屋钥匙,我送你们过去。”
秦德威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就跟着曾先生走了。取了钥匙后,三人便沿着大街一路向东而去。
柳月走路还是略显吃力,秦德威很担心,万一她扑街就说不清了,挂在徐家和挂在自己手里是两回事。
正好又看到街角有等待雇佣的轿夫,所以他就琢磨着找曾先生借点钱,雇顶轿子装上柳月。但是这个想法被柳月拒绝了,坚持要一脸苍白面无血色的跟着走。
“你是不是故意如此,以博取我同情啊?”秦德威警惕心很高的质疑说。柳月差点被气得吐血,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绿茶最可悲的事,就是被人知道是绿茶,然后一言一行都被人怀疑被有用心。柳月在秦德威面前,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但柳月此时只走路就已经吃力了,哪还有心情演啊,咬牙答道“断断没有主人自己走路,奴婢却坐轿子的道理。”
秦德威略加思忖,恍然大悟“所以你又在暗示,你想跟我一起坐轿?”
柳月只觉得百口莫辩,又提起一口气说“奴家再不懂事,也知道尊卑有别,岂能逾越失礼?”
秦德威终于理解了婢女的心思“哦,原来是为了塑造晓事明礼,谨守本分的形象,毕竟你先前一直被指责不安分,急需挽回形象。”
柳月按住想打人的火气,忍着体虚气弱的难受劲,拼命拿出演技泫然欲泣道“奴家这一点点小心思,不想也被你堪破。
可奴家如今宛如漂萍,死活你全操于你手,又怕被你看低,此中滋味,委实愁苦。所以就想着好好表现,这些儿心思,还望不要见怪。”
秦德威满意的点点头,“你这样就对了,有什么想法就明说,不要总是跟我演来演去的,你不累我还累!”
曾先生在旁边一时看糊涂了,这到底是谁在演?
本来他知道点柳月得事情,内心深处对柳月是很不待见的。但看秦德威这防贼一样的架势,突然又开始同情柳月以后的日子了。
继续走在路上,曾先生对秦德威介绍说“我这处房屋,位于城东要冲,交通便利,堪称精品小筑。地段绝赞,稀缺精华,濒临水景,紧邻名胜,还是凝聚文华之所,沾染书香门第。”
秦德威“”
曾先生说着说着,发现秦德威完全没有欣然向往的样子,反而表情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便问道“你又怎么了?”
秦德威幽幽的说“曾先生是不是想卖房?”
曾先生莫名其妙,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吹水啊,间接证明自己不是乱花钱的人,和卖房有什么关系?
两人说着话,渐渐的就走到了城东太平坊。说起这个名字,全天下各城里不知有多少个太平坊,就仿佛五百年后一堆中山路之类的地名。
在大明南京城这个太平坊,再往东走上一会儿,就是东水关和通济门了,也是外秦淮河分叉一段流入城中,变成内秦淮河的节点。
“看,我说位于城东要冲,交通便利吧!”曾先生自夸说。
秦德威无语,通济门从地理上看和三山门算是东西对应,但三山门里面是三山门大街,外面是莫愁湖、是江东门、是更广阔的长江。
而通济门外是三川坛、天坛、大校场、神机营他一个准备立志做读书人的小学生,要通济门这交通便利又有何用,他又不是兵部尚书或者礼部尚书、太常卿。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黑漆漆的小门,曾先生上去敲了几下门。秦德威没理解,敲什么门?难道还有人住?
却见有人从里面开了门,曾先生就招呼着秦德威一起进来,又看到有三个人站在前院。乃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壮年夫妻,外加一个五六岁小女童。
曾先生声音突然小了许多,眼神躲闪的对秦德威介绍说“此乃郝大年夫妻,都是上家房主留下的仆役。无处可去,就先收留了。”
只想蹭个住处、只有发财计划还没有变现的秦德威“”
住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要把附属仆役都养起来吗?
一下子冒出两大一小三口人,再加上柳月,就是四口人!对了,还有自己这个打算自立门户当老爷的,一共五口人,怎么养?怎么养?
他现在终于开始有理由怀疑,曾先生这是过度消费之后,想甩锅了,此时秦德威真的有拔腿就走的冲动。
怎么看怎么浓眉大眼的曾先生突然拉住了秦德威,招呼着“先看房子,先看房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很简单的格局,只站在院中基本就能一目了然。正房三间,中间是厅,左右是卧室书房。
东西厢各有两间,西厢有一间是郝大年夫妻住处,另一间空置待用。东厢是厨房和杂物房。
一眼看去,就是这样了。
秦德威忍不住质疑道“曾先生方才不是说濒临水景吗?”
曾先生带着秦德威穿过正房中厅,就看到房后面有一块水洼。
“看,池塘水景,清幽雅致,适合读书!”曾先生很陶醉的说。
水洼?池塘?秦德威嘴角抽了抽,实在忍不住吐槽说“这水洼就算它是个池塘,只怕夏日太阳大点就晒干了吧?”
曾先生连忙解释说“不会的,它是活水,你看有个水道通往外面河道,你再看后墙,还开了个水门。”
秦德威不置可否,又提议说“再看看周围?”
曾先生连忙紧紧跟上,“那我给你带路!”
出了院门,院墙右边是条平平无奇、短小无力的小河道,别的就看不到什么了。秦德威不由得又质疑道“曾先生你说紧邻名胜,在哪呢?”
曾先生指着河道说“你看,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九曲青溪啊!难道这不是名胜吗?”
青溪,发源于紫金山,流入秦淮河,人工开凿而成,只长十余里但曲曲折折,所以称为九曲青溪。
乃是金粉六朝文化意象的标志之一,连如今南京文坛搞得诗社都叫青溪诗社。
但是,但是,三遍但是,九曲青溪的景色风华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千多年下来,在大明嘉靖九年,烟波浩渺的九曲青溪早就堵塞没了,只剩了注入秦淮河的这么一小段。
明白掌故后,秦德威重新把目光移回短小无力的河道,曾先生没骗人,还真是紧邻名胜谁踏马的敢说青溪不是名胜?
秦德威已经没有什么多余想法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凝聚文华之所,沾染书香门第”怎么解释?
曾先生指着南边说,“你看,沿着青溪走,过了淮清桥,就是贡院街了,贡院旁边就是应天府学。怎么就不是凝聚文华之所,沾染书香门第了?”
“在这里买房,能直接入府学么?”秦德威很天真地问。
曾先生诧异的反问“当然不能了,考中秀才,还得是优等才可入府学,你想什么呢?”
秦德威撇撇嘴,房子离学校再近,没有学区房属性有个屁用到此便算看完房子,说实话,他有点打退堂鼓了。
这里距离贡院文化区以及秦淮南岸的娱乐区倒是近了,但距离江宁县衙稍微有一点点远。以后如果冯老爷晋升为南城御史,那这里距离察院就更远了,上班并不是很方便。
其实多走几步路也不是大问题,总比从北城徐家跑过来近,但最大的问题是房子还留了三口仆役,养人要多花钱啊,这到底值不值?
董、何之案还没最后定案,又牵涉到南城官员,程序过程就更长了,自己给董捕头喂的银子作为赃物证据还不能发还,仍然要继续等待。
先前已经求了顾娘子帮忙垫付本钱筹备钱铺,哪还能拉下脸皮再去借钱?
至于王怜卿那边,自己欠着二百减去五十两,再去借也许还会借到,但可不敢再去找了。
还有狗大户冯县丞,把手头所剩银子都给了知县,又不愿意找家里要钱,别说借钱出去了,还指望着自己帮他赚零花钱呢!
在曾先生希冀的目光里,秦德威开口说“在下想了想,或许在聚宝门附近租房更合适点。”
曾先生叹口气“我看你在县衙颇有作为,又有几笔才情,原本想着你负担几口人问题应当不大,现在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正说着话,秦德威突然又注意到,旁边青溪下游方向似乎正在大兴土木,他拉住个本地居民询问情况。
那人作答说“因为这里临近青溪和古桃叶渡,文坛盟主顾老大人打算在此修园子!”
秦德威扭头就问“曾先生,你把地契带来了吗?”
曾先生疑惑的说“你要地契干什么?”
秦德威很诚心诚意的说“我观你面相,日后必定飞黄腾达直上青云,所以大概不会再在南京久住了,干脆就把这房子卖给我算了!”
曾先生“”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婢女柳月也看不懂了,今天到底是谁忽悠谁来了?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先前曾先生一个扬州同乡朋友在南京做生意折了本,所以为帮助朋友筹集现钱,曾先生出手买下了朋友这套房产,也算是出于公义之心。
同时他也存了点别的心思,万一自己有了房子,周姐姐就说不定就会改变想法。
只是没想到原本两房仆役,朋友回老家只带走了一房,还留下了一房三口,叫没钱养仆人的曾先生也为难起来。
他又听说秦德威在县衙混得不错,还有个叔父帮衬,应当能落点油水,所以才敢说把房子租给秦德威用,哪怕不要租金也行,能把仆役养起来也算积德了。
没想到秦德威最终居然开口要买,这让曾先生真没想到,又确认了一遍“你真想买?”
秦德威知道曾先生是个君子,也就以君子之道对待,坦诚的说“曾先生大概还没想到,这里地价必涨,房产在手,将来肯定是大赚的。”
曾先生很意外的又问“你怎敢如此想?”
秦德威解释说“南京文坛领袖顾老先生在此地造园子,听刚才那人说起名为息园,听这个名字,必定是顾老先生晚年居住隐世之所了。
身为文坛盟主,少不了三日一集五日一会,不然何以为盟主?所以必定时常有高朋宾客纷至沓来,如此风气带动,周边地价必然上涨。
同时你想想顾老先生为何在此地修园子?肯定也是因为有青溪、桃叶渡、邀笛等六朝意象典故,今后文坛聚会时必定少不了引用这些典故,所以拥有典故概念的地块价位必定上涨。
最重要的是,我大明承平日久,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我刚刚想到,这里邻近贡院区域和秦淮旧院区域,迟早会成为衣冠云集之处。”
“好了好了,既然你有把握不赔钱,那房子就卖给你了。”曾先生挥了挥手说“听你一番话,感觉大涨经济见识,只是我志不在财,将来更不知还会不会在南京居住,房产不留也行。
如果你现如今没钱,可以等我明年回南京参加乡试时,再把钱给我,正好作为我乡试期间花销之资,说不定到一年后真涨了价,你还得多给我些!”
秦德威对曾先生郑重行了个礼,这是个磊落真君子也,确实也不注重敛财。在历史上,这位曾大帅的一个标志就是穷,抄家时都抄不出几样东西。
将来的历史走势会变成什么样,长辈的爱情结局究竟如何,秦德威也说不好。
十八年后如果还是那样的话,希望自己有能力相救,所以还是要变强。
秦德威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意味着搬家很方便。只要人到了,基本上家当也就算搬完了。只要有张床,到哪里都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送走了曾先生,秦德威就开始执行一家之主权力,让仆役郝大年夫妻和柳月一起打扫门庭屋舍,他今晚就打算在这里睡了。
从今天开始,在这院墙之内,秦德威也称得上是小老爷了。
看别人打扫也没什么意思,秦德威就出了院门散步,也是熟悉周边环境,毕竟预计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了。
在“名胜”青溪边上走了几步,居然就碰到了老熟人。
虽然这里还是南京城里,但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在这种状况下碰到老熟人,不免就有类似于“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于是正闲得无聊的秦德威热情的打着招呼,“王朋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么!不知最近在哪里活动?”
刚抛弃了上元县县学,又转入应天府府学的王逢元王秀才,正和新认识的同学朋友们说说笑笑,突然间听到只有噩梦里才会有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头望去,却见某位小学生笑眯眯的站在前方,对着自己招了招手
王公子大吃一惊,这不是噩梦会里才有的声音,这简直就是身处噩梦啊!
于是王公子头脑瞬间懵了,正不知所措时,就看到那小学生主动迎了过来,并搭讪自己说“今日可真是幸运,居然能在青溪边遇见王朋友,不知这是要去哪里?”
“与你何干?”王逢元渐渐恢复了一些灵智,冷冰冰的回应了一句,绕开就要走人。
身旁府学同窗诧异的看着王同学,此人虽然新入府学,年纪也才十七八岁,但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甚至以王同学为核心也行。
毕竟是金陵文坛盟主顾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和候选接班人,还是当年金陵三俊之一的儿子。
所以大家也都很了解王同学,知道这是个才思敏捷的人,尤其性格上也是有点“个性”的。
可是就这样一个有才华有个性的准名士,居然对这个新出现的布衣少年避之不及,连话都不想多说几句,怎能不显得古怪。
一时间也不好多问什么,反正大家只跟着王同学王核心走就行了。
可是布衣少年却,跟在后面不停的问着话“听说顾老先生在这里修息园,王朋友是不是要去息园看看的?”
王公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回头讽刺道“怎么?你也是听到了消息,然后像个虫子一样飞过来了?你还是做个人,要点脸面吧!”
东园建成时你跑过来,国公楼落成时你也跑过来,这次听到息园正在修,结果你又出现了。
你踏马就是个硬蹭名望的吧!最关键是,还踏马的都被他蹭到了
秦德威作为胜利者,对王公子心理优势实在太大,即便被骂也生不起气。
反而“哈哈”笑了几声,才回应道“非也非也!有位师长恰好在邻近买了宅子,然后将宅子给了在下居住。”
王公子闻言差点左腿绊右腿,摔一下掉进青溪里,幸亏被给力朋友扶住了。
“你要住在这里?”王逢元站稳后质问道。
秦德威点点头“是的,预计以后就在这里长住了。”
王逢元顿时要疯了,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他是知道顾老先生心思的,以后肯定要在这息园住,到时只怕每三五日就要有场或大或小的文坛聚会。
作为顾老先生最亲密的弟子,他王逢元也少不了要往这里来,难道今后时不时就要路过这个小学生家门口?躲还躲不开?
府学同学听到两人对话,都是听不明白,不知到底是什么背景状况,所以完全无法插嘴。
一直到了正在装修的息园大门外,王逢元却没进去,反而在大门外站住了。
某小学生虽然腿短走得慢,但也跟在后面溜达了过来。
见状又问道“王朋友为何在此立足?似乎在等着迎接他人?能让你在息园外恭候的,莫非是此间主人顾老先生即将到来?”
王逢元打定主意,坚决不理小学生了,免得被打蛇随棍上混进去。也不打算向府学同窗介绍,那不是替小学生扬名吗?
就是有点纠结,如果老师来了后,自己向老师提议,换个地方修园子,会不会被老师开除门墙?
秦德威百般挑动王逢元,却见对方就是不说话,纵然无趣可也无可奈何了。
正想离开,走了一小段路后,忽见从淮清桥方向出现了一大纵队的仆役人群,簇拥着三顶轿子朝着这边过来。
园子还没修好,也没那么多讲究,就在大门外落了轿。然后从三顶轿子中出来三人,皆是六十来岁的老者。
秦德威看了看就认出来了,稍显年轻几岁的那位老者应该就是前二品高官、当今南京文坛领袖顾璘顾老先生了。
当初东园雅集时,秦德威一开始站在大门外进不去,叔父指点着过往人物时认识过顾老先生。其他两位就认不出了,估计都是顾璘的朋友。
王逢元连忙带着同窗迎上前去,顿时门前一阵人仰马翻,各种介绍见礼,虽忙乱却有序,毕竟都是老读书人了,这套路都懂。
此地真正主人顾璘老先生瞥了眼站在外围看热闹的秦德威,对弟子王逢元问道“刚才在轿中,远远看到仿佛有人对你说话?而你却不理不睬,甚是奇怪。”
对老师王逢元不敢隐瞒什么,苦着脸答道“此乃小学生也!”
说实话,王逢元到现在都不知道秦德威真实姓名,只知道小学生这个署名代号。
听到是小学生,顾璘脸色也变得古怪,瞬间就理解王逢元刚才为什么如此表现。
“莫非你怕了他不成?”顾老先生问道。
王逢元坚决否认“我怎会怕他?只是此人刁钻得很,我不想理他而已,免得徒惹烦恼!”
顾璘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小学生简直就是弟子的心魔啊,如果不破掉心魔,又怎能大成?
“去!你把他叫过来,看老夫如何教训他!”顾老先生吩咐道。
王逢元有些急了,连忙劝阻道“老师万万不可!此人当真邪门诡异,老师怎能以身犯险!”
那小学生踩踩自己也就算了,反正自己年轻扛得住,而且来日方长。可老师已经高龄五十七了,如果被小学生踩几下子,那岂不丢了一生脸面?
再如果自家老师被小学生气个三长两短,那对自己而言就是天塌地陷了。
这是被自己学生看不起了?顾老先生忍不住黑着脸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速速去叫人!”
王逢元郁闷的去叫人了,刚才一直没有作声的两位老者却一起笑道“东桥你又要教训小辈了!”
顾璘淡淡的说“许久不出手,一时技痒了,让老友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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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九十九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正在整修的息园大门前如此热闹,秦德威早就停住了脚步,立在外围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和其它路过行人别无二样。
说实话,这会儿秦德威真没有凑上去的想法,新家里正在收拾,还要回去看看。再说这看起来也不像正式雅集,不是适合装逼的地方。
只是没多会儿,他就看到王逢元王朋友板着脸走向自己。隔着两丈远,秦德威讶然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找我”?
王公子重重点了点头,意思就是回答“没错,有胆你别跑”。
于是秦德威就主动迎了上去,不劳烦王公子多走这几步路了,还殷切的问道“王朋友有何见教啊?”
王逢元嫌弃的扭过头去不看秦德威,嘴上答道“是老先生要指教你!”
想了想,王逢元忍不住又警告道“你对我放肆也就罢了,但对老先生须得放尊重些,不然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王朋友请慎言!”秦德威突然变得很紧张。
王逢元微微快意,莫非几句狠话就把这小学生吓住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踏马的比划什么诗词,直接放狠话不就行了。
秦德威又很客观的说了一个事实“不瞒您说,上几个对我这么扬言的人,前几天都下了大狱一个在都察院,两个快解送到刑部了。”
跟这个小学生说话,怎么就如此容易生气?王逢元无名之火怒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秦德威还是很诚实的回答说“开局是一个状师,后来为大户子弟做伴读谋生,最近一份工作是刑名师爷。”
不管是状师、伴读还是师爷,岂不是说诗词文学只是你的业余爱好?于是王逢元更生气了。
难道在前两次,自己这样一个才子准名士秀文学专业时,被小学生用业余爱好击败了?
只有这几步路,说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王逢元将秦德威领到顾老先生面前,向老师介绍道“此乃小学生也!”
顾璘点点头,和蔼可亲的主动自我介绍说“初次相见,老夫顾东桥也,想必小朋友也是有所耳闻的。”
另两个老友相视一笑,便停住了与顾璘的交谈,隐身于一旁看戏了。其它人不明所以,不知顾老先生对这个布衣小少年为何如此折节。
秦德威自己也十分诧异,这是什么开场白,不是预想中的打了小的惹出老的吗?
也只能先见礼说“见过东桥公!”
这年头都是用号、地名、官职等等来称呼人,最多再冠个姓,名字反而很少直接用,估计起源于文人想要区别于非文人的装逼心理。
就仿佛西番的纹章学,又好似绿林好汉黑话切口,如果不是圈里人,连说的是谁都听不懂。
顾璘受了秦德威一礼,然后又道“说起来,老夫与小朋友也算早有神交,先前还要多谢赠诗!”
秦德威“???”
赠诗是什么鬼?自己确实有过一些作品,但绝对没有赠送给顾老先生的,或者说,到目前为止既没资格也没机会给南京文坛盟主赠诗啊。
顾璘抚须慨然道“上次东园雅集,小朋友走的时候,不是留了一首小诗,让那王怜卿送到老夫面前吗?”
说到这里,顾老先生又吟了一遍“大梦金陵几度春,青溪桃叶渡江人。公卿司马何须问,凤凰台上悟兰因。”
秦德威“???”
这首诗明明是他自己故意留下,装逼自述的,怎么就成了赠送给您老人家的?脸呢?难道当文坛盟主,都是靠不要脸吗?
而且自述这种诗意,都是很个人的东西,每句都是有针对性的,难道你还能对号入座,把每一句都强行解释到你自己身上?
说起这四句,当时秦德威是写在了纸条上,几个人传阅而已,流传不广。
“不错,不错。大梦金陵几度春,青溪桃叶渡江人,正是东桥你宦海浮沉几十年,如今又回归故里的写照啊。”旁边另两个老者之一突然开口,笑着解读说。
秦德威愤愤不平,这两句的意思,明明是原作者将自己比喻为六朝风流人物转世重生,或者精神意象投射六朝,正所谓庄周晓梦迷蝴蝶也!
总而言之,是原作者自己在装逼,怎么就成了顾老头子几十年生涯写照?
所以这个出来强行解读的糟老头子,一看就不懂诗!秦德威不满的看向此人,质问道“阁下何人也?”
老者很平易谦虚的笑呵呵答道“老朽姑苏文衡山也,小朋友有何指教?”
秦德威“”
影视里那个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号衡山。没想到猝不及防的就在这里撞见了老年版的,秦德威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从五百年后的名气指数来说,此人应当是秦德威目前遇到的历史人物中,最有名的一个了。
又掂量了一下才华指数,可能还是顾璘好对付点,秦德威迅速又看向顾老先生,“公卿司马何须问,又如何说的老先生了?”
顾璘皱眉说“近些年政局动荡,国家栋梁多有流失,朝廷一直有召请老夫复起之意。上次东园雅集时,王大司马也代表朝廷,当面询问过老夫意思。所以是,公卿司马何须问啊。”
秦德威无语,他在顾东桥的脸上看来看去,也只看到了三个字——凡尔赛。
你老人家之前就是二品,起复后还想干什么?高配了就是尚书或者低配了就是巡抚?听你老人家这意思,还不太乐意?
被凡尔赛一脸的秦德威咬牙道“凤凰台上悟兰因,又作何解?”
另一个老头开口解读道“东桥公与我一样,现在也是住在凤凰台那边,岂不正应了此句。”
但秦德威不想理他,也不想问他是谁了。
前二品高官、东桥先生、南京文坛盟主顾璘轻轻叹了口气说“所以当时王大司马当面问我志向时,我不知如何作答。正好此诗送到手里,便算是给王大司马一个回复了。”
他又随意对秦德威拱了拱手“多谢小朋友赠诗,不想今日才得见真人。
说起来,既然有了你赠的青溪桃叶渡江人这句,所以老夫就想着,干脆不如应景,选了这青溪边上、古桃叶渡附近修园子。”
说完三个老者一起别有用心的笑了起来,开心的看着诗词的原作者。
秦德威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们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
尤其你顾盟主,当真不要面皮,不讲武德,不但不让小朋友蹭你装逼,竟然还反过来蹭小朋友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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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章 年轻人和老师傅
秦德威突然有点羡慕战神县丞的体格了,有那样的身板,再手持水火棍,何惧这三老头!
前几十年是苏州府文化大爆发时代,文征明在苏州不知见过多少号称天才人物。但在十二岁时能写出芳树这样炫技作品的神童人物,还真没见过。
他忍不住对顾璘问道“此人真的是神童?”
顾璘笑了笑,高声对秦德威道“衡山先生想知道你深浅,我有一上联考校你,你可敢对之?”
一言不合就对联?此时秦德威的感觉很怪异,像是在正在拍电视剧,剧情特别刻意。
然后又听顾璘念出了上联“雏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始。”
旁边人一起喝彩道“东桥先生这个上联好!应景!”就面前少年这十二岁的年纪,可不就是雏鹤学飞么?
但是对秦德威本人而言,这个上联是极其耳熟的,对明代野史有所了解的人都听过。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对出了下联“潜龙奋起,九天雷雨及时来!”
一干人等,连带顾璘本人都愣了愣,不曾想到这小学生才思竟然如斯敏捷!而且对的十分工整,文字气势极其宏大,很有精神!
短时间内,能对出这样下联,非神童不可也!
顾璘回过神来,连连感慨出声“潜龙奋起,潜龙奋起,志向高远啊。”
说着说着,只见顾盟主突然伸出手,就去解下束在自己腰间的豪华贵重的金腰带。
这又让秦德威一脸懵逼,一言不合出对联也就算了,一言不合就解腰带又是什么鬼?
还有,为什么这一幕让他非常极其特别的眼熟,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是一个经典场景复刻。
没道理啊,作为一个穿越者,有时为了装逼,会有意识地模仿“古人”典故事例,重现一些还没发生过的经典场景。
这和抄袭一些在本时空还没有出现过的经典诗词,是同样的道理。
但顾盟主这样一个“古人”,他哪可能会有这种抄袭“经典”的意识?难不成顾老先生也是穿越者?
正在秦德威不得其解的懵逼时,顾璘老先生已经将腰间金带解下,并亲手送到秦德威面前。
这是一条有品级的金腰带,曾经二品大员地位的象征。
长者有赐,秦德威在懵逼中下意识将金带接了下来,这是礼貌。
然后便见东桥老先生顾左右叹道“此子他日贵过我也!”
这句话宛如一道闪电,划亮了秦德威脑中的天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幕十分有熟悉感了!
这不就是张居正十二岁时的遭遇吗!原本历史时空中,这个场景应该发生在七年后!
当时起复为湖广巡抚的顾璘,在江陵遇到神童张居正时,一言不合出对联,一言不合解腰带
所以作为奸臣严嵩好友,顾璘死后屁事没有,没有被朝廷非议追夺,都是张居正保的
又所以顾老先生真不是穿越者,他只是提前七年拿出了自己的经典。
顾璘当然不知道秦德威为何懵逼,只当是少年被自己的装逼段位碾压了,敦敦勉励道“异日尔但系此带时,聊以见证予之期许!”
秦德威无语,等到有资格系这条金带时,那要过多少年啊,顾老头你还能睁着眼看到吗?
而且他也不知道,当时张居正到底是怎么回应的?在线等,挺急的。
名叫许隆的不知名顾盟主老友对王逢元窃窃私语“汝可看得,汝师东桥先生何以为盟主?”
王逢元还在目瞪口呆中,小学生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但自己老师仿佛更加深不可测。
金陵著名隐士许隆叹口气,王逢元肯定不知道,年轻时的顾璘也是一代逼王,单论装逼长江上下无敌手,往南到了苏州才堪堪有对手。
他们这代金陵才子从四十年前开始,装逼就装不过顾璘,不然为什么金陵盟主是顾璘,不仅仅是官场混得好、还活得久的原因。
要不是顾盟主拼才华真的拼不过苏州那几个,何至于苏州四才子就敢称江南四大才子,南京就不是江南吗?
同代人眼中的顾老逼王,目视千年青溪之水,淡淡的对秦德威说“文脉衣钵传承,亘古不绝,老夫见金陵本土美材而心喜,你可愿随我学习?”
王逢元顿时震惊的不能自已,难道自己不算是顾老师的衣钵传人关门弟子?顾老师又看上了更年轻的妖艳贱货?
但是来自金陵文坛盟主的邀请,却让秦德威宛如冰雪浇头,突然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跟你学习?开什么玩笑!
虽然你顾老先生是南京文坛领袖,又会装逼说话又好听,但你老人家有个严重的路线问题,你是大明史上数一数二的奸臣严嵩的密友!
跟了你混,以后岂不就是严嵩党了?你老人家这岁数,肯定在严嵩倒台前就闭眼了,但他秦德威还能多活好几十年呢!
别说活到严嵩倒台时怎么办,就是没倒台时,严嵩这名声也是臭不可闻啊!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他秦德威不可能跟顾老头学习,交流装逼经验可以,拜师就免谈了。
清醒过来的秦德威,再次回想刚才的场景,他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顾老先生仿佛像是一个高明之极的导演,创造出一个场景,连带自己也深陷其中!
自己目前的装逼境界只是自己表演,但顾老头的境界已经到了造物境界,可以无形中操纵对手一起参与表演!
也许从自己听从召唤来拜见时,就已经开始输了!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避而不见,才是名流高士做派!
于是秦德威愤怒了!在装逼的比拼中,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就落于下风,甚至可以说接近于败北了!
自己只要有警惕心,明明可以不用输,他不能原谅自己!
境界高又怎样!太极雷师傅和五连鞭马师傅境界高不高?还不是被年轻人乱拳打扑老师傅!
自己的表现却像是反了过来,被老师傅忽悠倒了!太给年轻人丢脸了!
顾璘再次问道“你考虑得如何了?”
秦德威深吸一口气,眼神突然恢复了凌厉,答道“虽然如闻喜讯,怎奈老先生心不诚。”
顾璘哑然失笑,指着文征明说“虽然事起仓促,但可请文衡山见证,如何就心不诚了?”
秦德威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金带,淡定自若的说“只怕老先生家里,藏了几十条吧?”
顾老盟主的脸色终于第一次变了,“老夫不明你所言何意啊。”
秦德威像是分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侃侃而谈“是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老先生不妨准备几十条金带。
每每见到俊秀少年人,便可如法炮制,赠他一条,勉励上进。
等过上几十年,这么多人里,总能有一个出色的能飞黄腾达,系上老先生当年所赠金带。
到时候,必将成为士林雅事,而老先生的识人之名也就可以流传千古了。”
满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一起瞠目结舌,都被秦德威的话惊呆了,这小学生所说到底说的是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小学生也太可怕了,居然当场就能看穿一切。
如果是假的,那更可怕了,居然能说出这样的歪门邪道,直接消解了顾老盟主强行施加的逼格!
某些高境界高段位的装逼,最怕被解构,最怕被拆穿,宛如看似神乎其神的戏法,一旦被说破就不灵了。
而低境界简单粗暴的装逼,往往是靠实力硬压,并不怕被解构拆穿,你能施展多大的碾压力量,就能装多大的逼。
比如《芳树》,大家明明都知道这是装逼炫技,但就算说破了,又有什么用?作品技艺就在那里摆着,明知是装逼,不服也不行。
所以秦德威刚才下了决定,将比拼的境界拉低,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老师傅,捍卫年轻人的荣誉!
这时候,已经没有别人说话了,全部再盯着顾盟主和小学生这一老一少。
高手过招,不见刀光血影,但杀的却是心!
两人仿佛对峙绕圈子的两只猛兽,不停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最终还是秦德威首先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老先生,其实刚才我那些话,大都是说笑的。但只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老先生确实没有诚心诚意。”
老盟主防得滴水不漏“口说无凭,随你怎么编了,老夫又何须解释什么。”
秦德威的招式源源不断“你看,老先生说想收我为学生,但是却不问我姓名。说明老先生无意疏忽了,更说明老先生其实没有将在下放在心上。”
老盟主仍然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攻势“从你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想立起隐逸孤高风范,所以现身炫技却不露姓名,只用小学生为号。那老夫自然要成人之美,不问你姓名了。”
秦德威迅速发出后招“如此说来,这算是老先生对待同道的态度?那么在下这个布衣少年,也被老先生视为士林中人了?在此要多谢老先生的高义!”
老盟主终于破了功,露出了一丁点破绽,对着小学生教导说“国朝至今,称得上布衣诗人的也没几个,大都三四十才有定论,你怎么也还要再写上十几年。毕竟伤仲永事情可不少见,老夫也不愿见到。”
坏了!王逢元心中暗叫,老师还是与小学生打交道的经验不够,怎能给他递话柄吟诗!
果然见秦德威哈哈大笑,抓住机会开口就吟道“”
不知为何,此刻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段话“叁,秦德威出席任何需要吟诗作词之交际场合,王怜卿为秦德威唯一指定异性伴侣。”
众目睽睽之下,万众期待之下,天资纵横的小学生突然就这么卡了壳。
从苏州过来的文征明,对着不知名的著名金陵隐士许隆疑惑的说“莫非是你们南京人过誉乎?”
被合同约束的秦德威想到有逼不能装,泪目,潸然,又想到了债主王怜卿王美人,顺口胡乱编了几句道
“造物生机转化钧,天工神秀嵌诗心。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半为苍生半美人!一句就让全场读书人震惊,感同身受,嗨到巅峰!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所有读书人的终极梦想!可不就是半为苍生半美人!
踏马的,读书人都想要的,足以作为个人终身标志的诗句,怎么就让十二岁小学生偶得之了。
顾老盟主无言以对,一言不合就吟诗,年轻人还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
就跟现在秦淮河那边的肤浅美人一样,都喜欢势大力沉简单粗暴,不喜欢交心和技巧!
摇了摇头,老逼王高视阔步,走进了正在装修的息园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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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前浪后浪三十年
秦德威看顾老盟主主动离场,也就不追着打了,年轻人还是要讲武德的,老人家主动退场也就算了。
殊不知在不知名的著名隐士许隆这样的顾璘老友眼里,胜负先不说,这小学生能与一代老逼王战到这地步,破掉了老逼王的创造的领域,已经多么惊世骇俗了。
文征明扭头又对至交好友许隆调侃说“恭喜啊,祖籍苏州的东桥先生之后,你们南京真正后续有人了。”
话听起来是好话,但许隐士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只是暗示装逼界后续有人?还要强调南京文坛领袖顾先生祖籍苏州什么意思?还有“真正”两个字的口气能不能别那么重?
出于对名人的好奇心,秦德威又对着文征明行了个礼,厚着脸皮搭讪说“衡山先生何日到的南都?今日有缘得见,恳请赐字传家。”
文征明无语,你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学生,就想什么传家呢?是不是太早了点?忍不住就戏弄说“半为苍生半美人,你小小年纪,知道美人是什么滋味吗?”
本来正正经经说话的秦德威冷不丁被开车,同样也是无语。
不是传闻江南四大才子最出名的三个里,比起狂放怪诞玩世不恭的其他某些人,文征明相对最像是个正常人吗?
怎么见面不如闻名,开口就是为老不尊?估计是跟着唐伯虎祝枝山混,就近墨者黑了
比起开车谁怕谁,秦德威便答道“小子确实还不解美人滋味,只是看衡山先生六十高龄,只怕也不能解其中滋味了吧?
正所谓,鸳鸯戏水全无力,燕子衔泥不上梁。所以彼此彼此,就不必向衡山先生讨教了,大家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老年版的文征明不禁愕然,这是自己被反戏弄了?出于文人习惯,下意识就问道“鸳鸯戏水全无力,燕子衔泥不上梁你这也是首诗?”
秦德威眨了眨眼睛,很期待的问“是的,衡山先生想要吗?可以冠名赠给衡山先生。”
谁踏马想要这种说自己床事软弱无能的赠诗!文征明连连摆手“罢了罢了!”
旁边许隆捂着嘴狂笑,文征明却有点落寞的长叹一声,眼前此子这个说话腔调,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去世的老友祝枝山,人老了就容易怀旧。
忽然就想多了解几分,又问道“小学生三字,又是何解?”
秦德威立刻像是背诵课文一样说“小者,物之微也!又见周礼中,以小为附属佐贰。我有心向学,立志愿为县学预备,故而自称小学生!”
若是一般人,秦德威都懒得跟他解释这个。
“狂妄啊狂妄。”文征明看着十二岁小屁孩一本正经阐述志向,又忍不住戏弄说
“从来没听说过小学二字联用。可圣人有大学之道,四书有大学之篇,你却故意使用小学二字相对,我看你是反讽戏谑圣人经义。”
为了求字,秦德威躺平任嘲了,难得豁达的说“等小子读书有所成,长大有力了,就改号大学生。”
“你就如此迫切的想求字?我就不信,你真是为了传家,必定有什么缘故。”文征明总是充满了好奇心,也许是能活到九十的原因。
秦德威很诚恳的说“是这样,有些事情实在解释不清,总而言之,将会有个美人跟在下使气。所以借衡山先生一幅字,去哄这个美人,消除后患。”
旁边众人“”
你小学生还真踏马的是半为苍生半美人?你跟难得来一趟南京的衡山先生求字,就是为了去哄美人高兴?
但文征明却不以为意,这种浪荡范儿,都是江南四大才子玩剩的。前二三十年唐伯虎祝枝山他们还能搞得动美人的时候,浪起来更浪。
前浪在此,后浪只是小浪花而已,文征明洒脱不羁的说“我的字画,有富家重金来求的,我也给了,有巷口卖饼子的小贩拿着两个饼子来换的,我同样也给了。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来求啊?”
秦德威想了想,“在下别无所长,只会诗文。要不,就把刚才那个诗赠给您?”
文征明不禁眼睛一亮,惊喜的说“半为苍生半美人?这不是你的自述吗?夺人所好不好吧?”
呸!那你还帮助顾老头抢我的“青溪桃叶渡江人”呢!秦德威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是鸳鸯戏水全无力这个”
文征明“”就这?
秦德威嘿嘿笑道“这首诗,只是在跟您说话时,提过两句。而且这是个暂时无题之诗,您品,您细品。”
文征明名列江南四大才子,虽说比起快,哪里都不如祝枝山,但那也是看跟谁比。所以照样是个机敏人物,想了想立刻就品出内涵来了。
要是这小学生扔出了全诗,又没个题目点名是赠谁,那大家肯定就会联想一下啊。
那么到底是说谁短小无力呢?再刨根问底找出源流后,哦,原来这首诗原作者只跟文征明提到过
“倷个小种生!”老年版文征明急眼了,连苏州骂人土话都蹦了出来,现在的后浪都这样嚣张吗?求个字还敢拿梗威胁自己!
上次文老先生这么急眼,还是三十年前尚洁身自好的时候,被唐伯虎祝枝山两个人渣联手灌醉后,扔在花舫里并偷走衣服那次。从此就一入花丛误终身,往事不堪回首。
著名金陵隐士许隆连忙拦住文征明,“算了算了,不要跟小儿辈一般见识,东桥还在园子里边等着,我们先去着。”
文征明气咻咻的对秦德威说“不就是一幅字么!老夫暂住在东园里,你得了空便来讨要!”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文征明突然出现在南京城,原来是被东园公子徐天赐请过来的。
徐六公子的春季雅集,从原计划的上个月推迟到这个月,据说就是为了扩大声势,多请些名流,竟然从苏州把文征明请来了。
突然想起什么。秦德威又对着文老先生的背影叫道“衡山先生别忘了,就书写半为苍生半美人这首!若能配画,更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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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讨薪
看着人都进了正在施工的息园,也没人请某小学生进去,秦德威就自动走人了。
没什么,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作为隔壁小秦,总会有机会串串门的。
这个晚上,秦德威在正房主卧室睡的很舒服。毕竟对于一个孤独的穿越者而言,今晚这一觉,才勉强算是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睡觉。
次日起来后,秦德威想了想当前新生活的紧要事情。
第一还是搞钱,现在独立生活成本太高了,又忍不住当老爷的冲动,多了几口人,必须要搞钱,没钱撑不住。
第二就是学业问题,只要还有读书人志向,不可能不学习。不管到哪继续蹭课也好,还是请家庭老师坐馆也好,总要有个办法,当然学习也是要花钱的。
交待了下人们几句,秦德威就要去县衙,然后就发现郝大年跟了上来,说是怕小老爷年纪小不放心,当个跟班随从。
秦德威想了想,就让他跟着了,顺便也算是一种考察,同时也可展示下自己的“人脉”实力,让下人们能更安心。
到了县衙先找叔父,打算将自己的新住址告诉叔父。但是打听了一下,别人说秦大爷已经开始在家休息几天。
原来前阵子新上任的秦捕头没日没夜,在县衙牢狱里守着董姓人犯。直到昨日才将人犯解送南京刑部,然后就回家了。
秦德威只能暂且不管叔父,又去找冯县丞。没想到冯县丞见了秦德威,当头一句就是“半为苍生半美人,真是你写的?”
秦德威吓了一跳,质问道“二老爷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冯县丞脸皮抽了抽,斥道“谁有那闲心!但顾老先生在那么大地方修园子,可能绕过县衙么?作日有县衙小吏在那边办事,看到了你不敬重前辈的嘴脸!”
这句诗对自诩风流的读书人吸引力太大,秦德威生怕冯县丞也想索要诗句,就赶紧顾左右而言它,问起了案情。
但也没什么新情况,现在只能等待。县衙这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全都是上级流程的问题了。
关键是南京这边没有最终权限,很多事务都要继续报到北边京师去,以当前的通信条件,和朝廷那边的官僚习气,这样一去一回的程序都要耗费时日。
所以秦德威垫进去的二百两赃银还要继续冻结着目前还是取不出来。
可小幕僚今天来找冯县丞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工作。
“另外还有件事”秦德威很羞赧的说“虽然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俗语又云,皇帝还不差饿兵。所以,能不能预支部分幕僚束脩?”
冯县丞也很为难,为了喂饱知县大老爷放权,身边银两都搬空了,还要维持自己的开销,眼下哪有钱去支付幕僚工资?
他不由得苦恼的挠了挠头“本官这个月的禄米还没到发放时候呢。”
当衙门二老爷还有个苦逼地方就是,很多俸禄之外的常例银,大头都是属于衙门正印官的,二老爷能分到的委实有限。
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虽然如今江宁县衙那位大老爷百事不管,但该拿的绝对不会少一文,该享用的也绝对不会让给二老爷。
“有了!”冯县丞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个办法“这样好了,你不是说离开徐家了吗?那么由本官指点你学业如何?本官就不另收授业束脩了,正好还可抵消本该支付给你的幕席束脩,彼此两不相欠,你看如何?”
秦德威“”
你这叫两不相欠吗?你这叫穷逼内卷!他秦德威需要的是白花花的现银维持新生面,而不是明面账目抵消!
再说他可不敢请冯老爷当授业老师,白天晚上都公务繁忙之人根本没多少精力在授业上面,教学质量肯定奇差。
秦德威转动脑子,出了个主意“要不二老爷可以先找县库借几十两出来?很多官员都是这样做的,只要离任前补上亏空就行。
以二老爷您的身家,肯定不至于还不上,离任前让家里来送银子就行了!”
“本官还没有开过这个口子,再想想再想想。”向来奉公守法的冯县丞很犹豫,对于很多事情来说,第一次往往都是最需要决心的。
再说了,下次离任后最有可能去向是南城御史,那还是在南京啊。让家里送银子,如果正房夫人也要跟着来怎么办。
而且要是有监察官来较真,这也是个隐患,被扣一个贪赃的帽子就恶心了。
非黑非白的灰色行为,秦德威也不好硬劝,只能怏怏的接受今日讨要工资未遂的事实。
反过来,冯县丞反而嘱咐道“钱铺的事快点抓紧办啊,早点见到盈利,毕竟咱们都缺银子呢。”
秦德威“”
这是谁找谁要银子来了?
穿越都穿越了,怎么就没给一个经济方面的金手指呢?什么酿酒、造家具、做服装品牌、炼钢、制水泥,他都不会啊。
“对了,二老爷有空给京师的夏拾遗写写信。”秦德威想起什么,又提议道。
冯县丞狐疑的看了眼小幕僚,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找夏拾遗要债?你不会因为穷,智力就这么低了吧?”
秦德威无语,他看起来有这么智障吗!他让冯县丞在此时给夏言写信,当然是有用的,这是作为一个幕僚的职业素养!
第一是联络联络感情。第二是汇报下近期状况,以夏言的聪明应当能看懂意思。
第三就是建议夏言练练写青词,当然不会在信里明说原因,只是纯粹劝劝,多写几句的事情,又不费功夫。
冯县丞点点头说“那可以,正好有个同乡去京师,可以托他带信。”随后又问道“劝夏拾遗练习写青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神神秘秘的说“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二老爷就明白了。”
确实是天机,当今天子好道,但眼下大臣写道教青词的风潮还没有兴起。可是熟知历史的都知道,以后皇帝选人就看你青词写的好不好,如果不写青词,就别想入阁了。
所以早点练练没坏处,能让夏言早点完成入阁过程,大腿发育的快一点,对大家都好。
秦德威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了,工资又要不到,也没有指导县丞工作积极性了。正想走人时,冯县丞突然掏出一张帖子,对秦德威说“你看这是何物?”
秦德威接过一看,原来是个请帖,而且就是讨论热度很高的东园公子春季雅集的请帖。
不禁唏嘘道“在下为二老爷感到欣慰,当真不容易啊!看来二老爷你的名望终于刷出来了,那豪横的徐锦衣居然也知道发帖请你了,原来他没搭理过你吧?”
冯县丞大手一挥,慷慨的说“这张请帖送给你了!”
秦德威吃了一惊“二老爷你不打算去?这个最近热度很高,听说读书人都在议论这事。
而且那徐锦衣还请来了许多名流人物,连苏州文征明都来了。更何况以徐锦衣的豪奢性格,必定会请大批美人助兴。”
冯县丞觉悟很高的说“近期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被人抓了把柄,尽力避免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行为不端之事,这种聚集狂欢场合,还是不去了。”
秦德威迅速将请帖放进自己怀中,“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本来先前曾先生答应过,带着秦德威去参加雅集,但现在事情生了变化,曾先生马上要走人了,想跟着曾先生去参加肯定没戏了。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冯老爷这边居然又拿出一张帖子。
冯县丞的慷慨还没有结束,继续豪爽的说“所以这个请帖,就抵给你作为束脩吧!”
秦德威“”
他默默重新将请帖掏了出来,默默的放在了县丞公案上。
冯县丞不满的说“你居然还不知足?听说这一张请帖在市面上,能卖到几两银子价格了!”
于是秦德威就建议说“要不冯老爷你先拿去卖了,然后把钱给我?”
冯县丞大怒“这上面有我的名号!转赠给亲近人可以,反正也不会那么严,代替参加的情况多得是,但卖掉像什么话!”
小幕席与冯老爷为了束脩问题互相扯皮时,忽然县衙大门那边的门差衙役跑过来禀报说“小秦先生家里仆妇来报信,说是有个同窗到了家里找小秦先生!”
秦德威不假思索就知道,估计就是徐世安徐老三了,他又把那张请帖顺手抄起再次放进怀里,与冯县丞道个别。
走到县衙大门,果然看到仆役郝大年夫妻在说这话,随后又带着两人回到了青溪边的新宅子。
等进了院子,就见中厅里坐着客人,柳月在旁边陪着说话。
秦德威迈步进屋,嘴里先打上了招呼“徐老三啊,你今天”
话才说一半,就卡住了。因为秦德威才看清楚,已经坐在中厅的竟然不是徐世安,却是另一个同窗,性别女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自由诚可贵
见主人回来,中厅里两个坐着说话的少女,也就是女客人和婢女柳月一起站了起来,见礼并迎接秦德威进屋。
这个被迎接的待遇,对秦德威而言也是头一回,此时才真有了点独立的家主感觉。比起寄人篱下,还是独立自主更舒心,哪怕生活成本暴增。
最关键在于,这是自由。
面对身条比自己很高、某部位突起还是那么明显的女客人,秦德威忍不住就平视缓步,没朝上看脸也没朝下看腰。
啧啧,真是超越年龄段的成熟啊。一边感慨,一遍随意问道“你是徐妙璇?”
女客人“”
柳月不知道秦德威发什么蠢,打圆场道“小老爷你又说什么笑,你每次去学堂都能见到,怎么又装作不认识了?”
秦德威回过神来,很诚心的对徐妙璇道歉说“抱歉抱歉,在下是个脸盲,总记不住脸。”
虽然见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顾不上看脸
然后秦德威请了女客人坐下,柳月这会儿就没资格坐了,只能站一边侍候。
先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对方的脸——挺端正的,省得下次见到还是认不清,然后称呼问题就让秦德威很为难了。
这是徐世安的姑姑辈,而自己又是徐世安的奶兄弟,那自己该怎么称呼她?最后想了半天,只能含糊着说“璇大姐所为何来?”
五百年后,四五十岁往上才能叫大姐,但在大明,家里排行老大的女子都可以叫大姐。引申出去,称呼陌生年轻女子大姐也没问题。
徐妙璇没说话,却拿出一封信。秦德威接了过来,拆开先看落款,原来是曾先生写来。
主人家秦德威稳重的笑了笑,为避免客人有被冷落感觉先说了句“曾先生若有事情,怎得不传唤我过去,还劳烦璇大姐跑腿送信,待我先看看。”
但看完后,秦德威只能无语。曾先生在信里说,这徐家姐弟两人乃是忠义之后,请秦德威出于正道人心多加照拂。
古代读书人互相串连帮忙,都是这样调调吗,然后还不在信里说明白!又是个新奇体验。
秦德威好奇的先问了句“曾先生说你是忠义之后,究竟何解?”
徐妙璇回答说“家父生前曾为锦衣卫官,按值侍班宫禁。嘉靖三年左顺门之事时,家父做掌刑官,擅自轻罚被人当场检举,面圣时又为朝臣求情,故而触怒圣上,致使罢官夺勋,回家重病忧愤而死。”
秦德威肃然起敬,敢这么干事的,无论对不对,总能称得上一条有信念的汉子,难怪被曾先生说是忠义之后。
并点了赞“看来当年朝廷元气保存,令尊出力不小。”
徐妙璇却毫无波动的说“都是过往云烟,如今不值一提了,现在我们姐弟不过是流落南京的寻常军户儿女而已。”
秦德威扬了扬手里信件,“曾先生说让我照拂你们,你们姐弟究竟有何事需要找到我?”
徐妙璇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意“曾先生说,县试的事情可以请托你助力。”
这让秦德威很是预料不到,一开始还以为姐弟俩想借地方住,确认了一下“你是说明年的县试?是为了你弟弟徐妙璟来说情的?”
徐妙璇点了点头“曾先生说,你可以办到,让我先来与你通气。”
这曾先生真能给自己找事做,秦德威苦笑道“在下最近在县衙做事,确实有路子可以通关节。只是不瞒璇大姐你说,有个明码标价,非八十两不可。”
徐妙璇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叠文书,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此处的地契,曾先生说直接给了你,权当舍弟的进身之资。”
“”秦德威突然很吃味,曾先生竟然对那个徐妙璟如此之好,好像比自己还上心!一个小宅子说扔就扔了,就为了帮助忠义之后进身?
虽然说徐妙璟是徐氏族学里唯一的优等生和读书种子,但曾先生这也太过于仗义了吧!难道这姐弟也有个单身母亲?
带着股酸意,秦德威淡淡的说“曾先生真是个好人。”
徐妙璇对此深表同意“曾先生为人,宛如古之君子也!得知曾先生要离去时,我们姐弟去挽留,曾先生却担心误了舍弟学业,打算带着舍弟一起回扬州继续教导。”
秦德威突然很想找曾先生问一句,你咋就不担心我的学业?还是说,那徐妙璟才是你心目中的亲弟子,而他秦德威就是个放养的野弟子?
咱这是个历史位面,并不是武侠位面啊,曾先生你这行事作风简直跟一个大侠似的
“那你就肯让徐妙璟跟着曾先生去扬州?”秦德威又问道。
徐妙璇答道“曾先生是个极厉害的人,他日必有成就。而且以我们姐弟的能力,找不到比曾先生更好的明师了,也只能让舍弟继续追随曾先生。”
这话就真让秦德威大吃一惊,以他穿越者的身份,自然知道曾先生以后能做到掌军管民的边镇封疆大吏,用电视剧历史盲的俗套称一声大帅也不为过。
可徐妙璇不过是个十几岁少女,又如何看得出曾先生以后必然有所成就?他不相信徐妙璇也是个穿越者,反正他上辈子看文没见过女穿越者知道杨一清王廷相的
面对秦德威的疑问,徐妙璇本来懒得解释,但又想到有求于秦德威,只能耐着性子说“朝廷边患渐多,知兵大臣却越来越少,焉能没有曾先生出头之日?”
秦德威更好奇了,一个少女真能有这样的见识“你再详细说说。”
无知的人简直烦死了,什么都不懂还非要问到底,徐妙璇暗暗翻了个白眼,“近年来大臣以知兵闻名者,不过寥寥三五人而已,但王阳明去年没了,杨一清高龄被罢官不出,王廷相也有六十了。
除此之外,真没什么知兵大臣了。以曾先生之志向,只要能科举入仕并经略边塞,必将趁势而起。若朝中有援手之人,短短十几年位列边帅也不稀奇。”
秦德威算是服气了,在同一个学堂里混了这么多次,真没发现这少女除了身体很宝藏,头脑居然也如此宝藏,简直就是恟大无脑的反义啊!
但还是忍不住抬杠说“你想得太好了,科举之事最是玄机莫测,曾先生要是迟迟不能登科,那抱负也无所施展。”
徐妙璇不以为意的说“那还可以去边塞找一个大臣做兵房幕席,以曾先生的能力志向,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别人不说,就当今南京城兵部尚书王廷相老大人,同样是懂兵事之人。曾先生如果明年乡试不中,那找找门路拜见王老大人,你说王老大人会不会欣赏曾先生?”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秦德威转而又问“徐妙璟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吧?何至于如此着急?”
“秦兄弟有所不知,我们军户子弟,每代必出一人顶班服役当差。我家本来是世官,舍弟论理只需顶替父亲直接做武官。
但嘉靖三年我家被罢官夺勋,等舍弟到了十六岁成人时,再服役当差就只能是普通军丁了,其中差距秦兄弟应当可以想得到。
所以若不想让舍弟吃那苦头,必须在十六岁前博取一个出身,哪怕是秀才功名,也足以让舍弟免去军丁卒子之苦。”
对此秦德威很能理解,他自己想搞功名,不也是为了逃避成年后的徭役和税赋之苦吗?不然哪天被拉去修黄河或者运粮草去边境怎么办?
秦德威收起了地契,答应说“我知道了,既然曾先生如此郑重拜托,那我就尽力而为。”
这时脑子突然冒出个念头,既然自己有门路县试通,那要不要再收上十个八个请托?每家收上一百两,然后给知县八十两,自己净赚二十巨款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个苗头,就赶紧掐掉了,
一个两个人情也就罢了,怎能真当成生财门路?定性严重了,这就是科举舞弊窝案,就算不被查,私底下传开后也影响自己士林声誉!
在衙门浸染太久了果然有坏处,如此利欲熏心、胆大妄为的想法居然都能冒出来,无数风光一时的人物都是因为这样不知收敛而灭亡的。
“但在下还是要说一句,功名之路就是一关一关的赌博。”秦德威好心告诫说“即便我保令弟过了县试,但之后仍是难关重重。”
很多聪明的人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可一旦出现意外或者失败,抗压性反而不如蠢人。
徐妙璇回应说“如果文事实在不行,舍弟跟着曾先生也能学学兵事。再等身体长成后练练骑射,便可去考武学,那边竞争就小多了。”
秦德威叹服,这徐妙璇真是思虑周密、布置详尽,把她弟弟未来的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就连曾先生的未来,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想到这里,秦德威忽然想听听,自己的未来在别人眼里,又是怎么样的。便很期待的问道“那在你看来,我将来成就如何?”
徐妙璇倒是不介意说出自己想法“秦兄弟混迹于衙门,关节总能通到,县试府试必定不是难事。
至于院试,南直提学官三年一换,三年又三年,总能等到个赏识秦兄弟的大宗师,所以最终考取秀才也不成问题。”
听起来还算不错,秦德威见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就催着问“然后呢?”
徐妙璇并不想浪费口水说一堆没用的,只想来一句“然后就没有然后”就完了。但还是那句话,有求于秦德威啊。
所以只能高情商的说“然后大致有两种猜测,第一个是依仗功名在身,又凭借本地势力,连接民间与官衙,包揽租税和诉讼,或者垄断行市,成为金陵豪绅。
第二个是,杜绝民间俗事,专心文艺之道,这个秦兄弟也挺拿手的,成为金陵文坛名家,文征明那样的人物。”
秦德威很不满,这是内涵谁呢?当谁不知道啊,鼎鼎大名的文征明好像九次乡试不中
“就这?难道就不能两榜出身,打马御街,运筹庙堂或者执掌封疆?”秦德威说出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徐妙璇久久无语,然后就道“可是曾先生说,您是个比知县还忙的大忙人,连破题都没开始练呢。”
真·比知县还忙·秦德威的面子有点挂不住“曾先生跟你说这干什么!”
徐妙璇的表情很纠结,无奈地说“因为曾先生拜托我,教导你这一年。”
这句话真把秦德威惊到了,曾先生有多看不上自己啊,他亲自带着那个谁跑了,却把自己扔给一个少女来教导!
还没等秦德威抗议出声,徐妙璇忽然又掏出个银手镯,丢出一响更大的炸雷“你娘也同意了,让我从严督导约束,有秦家祖传手镯为证,见物如见母亲。”
才自由了一天的小老爷秦德威瞠目结舌,只觉天昏地暗。这些大人们到底怎么想的?诺大一个南京城,难道就容不下一个自由的身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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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劝不住(上)
秦德威总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应该是自由的。但他也不想想,他在别人眼里终究还是十二岁小屁孩。还想自立门户,长辈们能放心就见鬼了。
昨日曾先生一时没多想,将秦德威送到这处宅子安置了,回去必然要对秦德威母亲周氏说明情况,然后就被周氏好一通埋怨,因为实在放心不下。
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毕竟宅子里留了仆役郝大年夫妇这两个大人看着,而且都是曾先生那同乡朋友保证过可靠的,问题应当不大。
周氏最担忧的问题是,自家儿子最近可能是青春期快到了,性情大变且先不说,路子居然还越来越野了,和不知多少野女人勾勾搭搭的。
而且儿子身边还有个不安分不省心的婢女柳月,周氏更是觉得不好。
所以这样的儿子要自立门户,周氏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放心?必须要找个人管着儿子,但这个人又不能让儿子真正厌恶,不然被儿子骂上几天,也就没脸再去了。
正好曾先生辞馆走人消息传开,比较懂事的徐妙璟却舍不得离开曾先生。曾先生也心疼徐妙璟是忠义之后,平时又好学上进,便提出将徐妙璟带在身边传道授业。
而曾先生又想到了周氏的担忧和需求,便向周氏推荐了无事可做的徐妙璇。
周氏打听过徐妙璇的人品和性格,又知道徐妙璇具有多年管教和扶持弟弟的工作经验后,就各种满意。
一方面当女先生,督导秦德威认真学习,开始磨练八股文技艺;另一方面兼任女管家,约束秦德威健康生活,外防野花,内防柳月。
万一碰撞出出火花,闹出女大三抱金砖的事,甚至闹出人命,周氏也没什么意见,就当是早点让自家儿子安稳下来。
在周氏眼里,那徐妙璇委实真不错,如果不是家道陨落又机缘巧合,还有曾先生大力牵线,真轮不到自家惦记。
总而言之,周氏感慨万分,这么多年了,曾先生终于干了件靠谱的事儿。
至于徐妙璇发过的“除非弟弟恢复家业终身不嫁”这个誓,在周氏看来,不过是这个落魄聪明少女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罢了,听听就好。
长辈的以上种种对独居留守少年的关爱和苦心,秦德威是一无所知的,他只知道,自己又要受着拘束了!
所有少年人都曾经有过一个独立的梦想,渴望着脱离长辈束缚,获得自由的新生活。
但在青溪边这半亩二分地上,却多了个母亲授权的女先生兼管家。比如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少年想出门去找王怜卿,但女先生非要拉住他写八股文!
他秦德威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能为了天天看恟就放弃来之不易的自由。劝退,必须发动嘴炮技能,想法子劝退。
“他们这么说,你就这么答应了?”秦德威忍不住质疑道。
徐妙璇滴水不漏的回答说“曾先生对舍弟授业大恩,并帮忙解决舍弟县试问题,答应曾先生这点差事又算什么?”
秦德威发出了灵魂的拷问“你就没有想做的事情?你就没有要追求的梦想?你就没有”
“没有。”徐妙璇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才说一半的秦德威“”
“舍弟不在身边时,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徐妙璇说得好有道理,秦德威无言以对。
秦德威还没有傻到去问话说,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扬州?
徐妙璇这样一个非奴非婢的、已经发育成熟的、未婚良家及笄少女,跟着三十来岁的单身汉曾先生,肯定不合适啊。
秦德威长叹道“母亲大人何苦多此一举!”
“也不能怪周大娘不放心,你自己又何尝能让令堂省心?”不知不觉徐妙璇开始进入工作角色,反手一击劝诫道
“听说你上次拉着徐世安去喝花酒,就闹出了大动静。而且隐隐约约还听说,学堂外出春游时,你竟然又喊了女人来伴游。
又听说光天化日之下姿态十分亲密,简直比大户人家公子哥儿还纨绔浪荡。如此表现,令堂如何能放的下心?”
那都是有原因的!秦德威狡辩不清,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貌似很关心单身少女的安全问题。
“你还住在城北?而且一个女子长时间独身来去,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徐妙璇的回答还是那么滴水不漏“秦兄弟但请放心,所幸还有个父亲遗留的老军丁在身边护卫,等闲不会遇到危险。”
秦德威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在城北,这里是城东南,往来也多有不便啊。再说即将进入夏日,我不忍心看你奔波之苦!你若要寻找事情做,不妨在城北就近。”
徐妙璇蹙眉想了想才说“多谢秦兄弟提醒,你所言有理。”
秦德威大喜,又听到徐妙璇说“我本来就是租房,又穷得没有多少家当,搬家容易,换到城东南这里附近好了。”
为劝退对方,秦德威也是拼命抬杠了“但你要想清楚,城东南房租比城北昂贵许多,你本身并不富裕,也没稳定收入,何苦来哉!”
徐妙璇继续接下话茬,风轻云淡的问道“周大娘对我吹嘘说,你最近在县衙混的风生水起?这让我半信半疑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提到自己的事业,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秦德威不觉挺起胸膛,继续吹“自然假不了,如今县衙大小事务,在下不敢说一言而决,但也少有办不成的!你看你弟弟的县试,我都可以打通关节。”
徐妙璇静静的看着秦德威吹逼,等结束了就询问道“秦兄弟如此有本事,那么帮忙在附近找间官产房屋居住,租金算便宜点,也是没问题的吧?”
秦德威“”
这里解释一下,在国朝初年,高皇帝大规模营建作为都城的南京城时,完全是靠官府规划和驱动的。
当时在城中修建了大量房屋,提供给官、军、新移民使用,产权其实都在官府手里,谓之官房。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官房都归了县衙管理,日常修缮和租金收取也都是由县衙来办,秦德威原来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没想到徐妙璇提出来了。
对于在县衙里混的“能人”们来说,搞间官房租住这种请求肯定不算过分。
竟然被偷袭了!秦德威嘴上继续说不要“这么多年来,南京城人烟稠密,官房早被占满了,而且很多都是世代租用的,合适的屋舍没那么容易找!
难不成,你还要把那些住了几辈子的别人赶出去?本人宅心仁厚,慈善心肠,干不了破家灭门,驱除无辜之人的事情!”
徐妙璇笑了笑,又晃了晃银手镯“听周大娘吹嘘说,你可是纵横捭阖,弄倒了一批恶霸,让我半信半疑,到底是真的假啊?”
又是同样的口气自家母亲到底吹了多少水?秦德威突然不敢继续吹了,这姑娘她虽然恟大但并不无脑啊。
所以很是薛定谔的答道“莫须有。”
徐妙璇轻轻一拍桌子,“这就是了,那些恶霸人物,其中必定有侵占官房罪行!就算他们没有,亲朋们必定也有,清退几间不难吧?”
秦德威“”
你这大恟姐能不能不要这么机智,办法一套一套的比我还多!
还有,自己本意是提出困难来劝退她,怎么说来说去,成了帮她解决问题?
不能再这样说了,再说下去,怕不是要连生活费都给她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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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劝不住(下)
秦德威决定换一种思路,既然谈理想谈心没用,那就从业务技术层面来劝退对方。
他就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敢自信说给自己当先生,也不怕误人子弟!
“那就恕在下直言。”秦德威还觉得刚才可能说话语气太好了,导致对方占了上风,决定放一放狠话“在下其实并不相信,你能教什么,跟那些饱学宿儒相比,你还差得远吧?”
“我自然不能与那些老学究相提并论,比曾先生也差得远。”徐妙璇坦然承认“但曾先生说,教你也足够了。”
这话很不对劲!秦德威大怒“听这意思,在下就如此差劲?在那徐氏族学里,在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徐妙璇无语,你比徐老三之流强,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想了想还要有求对方,又高情商的解释说
“曾先生的意思,并非是说你差劲。而是说,目前你的目标只是混过县试,让我来教已经足够了。毕竟你有门路,文章不用那么优秀也能混过。
等你取得童生资格,准备院试夺取秀才功名时,才需要更深的教导。”
秦德威抬了抬手“你接着编,但在下还是怀疑你没有这个能力。”
徐妙璇娓娓道来说“曾先生说,你本身理解能力已经很强,写东西时,阐发议论啊归纳总结啊演绎铺陈啊都可以,所以当务之急主要就是两点。
一是继续熟悉背诵四书和集注,以及其它几本经义注解,一年时间做到滚瓜烂熟、随口摘取引用的地步,这个以你的天资并不难。
二是需要磨练制艺格式,这个也是我着重督导的地方。”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秦德威忍不住尖酸的的打击对方说“八股时文,格式尤重,你一个十几岁的娘子,又有何德何能,敢以技艺授人?”
等的就是你这句!徐妙璇微微一笑“就凭我胸中有七百三十四篇八股文章,以及一千三百多条破题和承题语句。”
胸中?秦德威垂下目光,又偷偷瞄了几眼,啧啧,有容乃大。
徐妙璇还以为秦德威羞愧的不敢与自己直视,继续说“还有三年来所有邸报内情。”
秦德威愕然,能背文章的记忆天才多的是,但没听说谁还去背邸报啊?也顾不上偷瞄了,不能置信的问道“那你背下最近一期的!”
徐妙璇张口就来“正月,大祀天地于南郊。二月,给事中夏言奏请更定郊祀
二月,总督王琼抚定西番七十余族,洮、岷始宁。官军自固原进至洮州、岷州,遣官宣谕诸番
二月初八日,鹰房内臣以太庙献艺为由,乞留鹰犬。礼部官奏言《会典》有明确记载,早有定例,请全部纵放鹰犬。上谕按《会典》所定施行。”
还真能记住?秦德威目瞪口呆,又疑惑的问道“你从哪看到的邸报?”
徐妙璇答道“徐氏族学就有邸报,而且还有很多八股时文选集。曾先生特别要求送来的,可惜除了我没人去看,浪费了曾先生的苦心。”
秦德威简直不能理解“那你一个女子,记这邸报又有何用?”
徐妙璇又答道“其实是为了帮助舍弟研习策论所用,而且背下那些文章邸报,就省下许多买书钱了。”
糟糕,有心动的感觉,秦德威暗叫不妙。大恟女先生的诱惑,越来越抗拒不动了,更别说这身份角色还有强烈情怀加成!
徐妙璇试探着问道“如若无有它事,从明日起,我每日过来?”
秦德威不禁有些苦恼的说“璇大姐你说了这么些,都是为了展示自己才华,这说明你其实很想过来?到底为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曾先生和周大娘,那我自然就该尽心。”徐妙璇滴水不漏的回答。
“有没有点实话?”秦德威说“要不然,我就只能认为你看中我了。”
徐妙璇坦然道“那么实话就是,每天过来,无论你在不在,我都用完饭再回去。一年下来,也能剩下不少餐食开销呢。”
又多一双筷子?秦德威幻觉到两个大字在眼前乱晃,搞钱!搞钱!搞钱!
这时候,听到有人敲院门,然后传来熟悉的嗓门“秦兄弟在不在?”
秦德威立刻从中厅出去,抢在仆役郝大年之前,亲自开了院门,果然看到外面站着徐世安。“我还没来得及告知,你怎得找到了这里?”
徐世安答道“问了问曾先生,他就说了,我便过来寻你。”
“你不去上学?”秦德威问完后,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果然徐老三像是看弱智一样说“你这是高兴糊涂了么?曾先生突然辞官,学堂那边就暂时停了,还上什么学!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秦德威说“我被你们徐家赶了出来,有什么可高兴的?”
徐世安夸张的叫了一声,指着秦德威身后的院子说“你都可以自己居住了,这还不值得高兴?你知不知道,族学里同窗听说你要自己独住,那可都羡慕坏了!”
想起屋里那位母亲授权的女先生,秦德威长叹一声“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徐世安不理解,搓着手说出了目的“要不要办办事庆祝下乔迁之喜?”
秦德威也没理解徐老三的想法“什么办事?”
徐世安眉飞色舞的说“就是在家里摆两桌酒席,把那什么王怜卿请过来乐呵乐呵。对了,这次能不能多请一个,不然王怜卿总是跟着你,我这边总是孤单一个!”
秦德威无语,你出钱么?
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徐世安终于感觉不对劲了,“你怎么不请我进去看看?”
秦德威若无其事地说“一个小破院子,没什么好看的,还入不了徐三爷的法眼!其实我正打算去旧院找王怜卿,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然后一起走。”
徐世安皱起了眉头,撸起袖子扒拉开秦德威“不对不对,我闻到了女人的味道!你小子莫非是瞒着我金屋藏娇?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女!”
“慎言!别胡说!”秦德威连忙警告。
徐世安不满地指责说“你没听过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身边的女人,只要不是正妻,凭你我的奶兄弟关系,我开开玩笑、打趣几句又怎么了?
你秦德威什么时候如此小气了?难道你从徐家搬出来,连这点情分都没有了?如果你看不上我徐老三,你就直说”
摆脱了秦德威的纠缠,徐世安直奔中厅门口,却看到个理论上的同族长辈身影,极度震惊的尖叫一声“徐妙璇!你怎么在这里?”
猛然又回过头来,神色的复杂而失落,苦笑着说“我一直以为,整个徐氏里面,我应该是跟你最亲近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秦德威竟然禽兽不如,对长辈也下得了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秦德威脑门子冒青筋,对着夹杂不清的徐老三喝道。
“罢了罢了!祝福你们!”徐世安神态萧索的挥了挥手“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找王怜卿有事情吗?你别去了,我来传话吧,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帮你转告给王怜卿。”
“那可不必劳驾你了!”秦德威咬牙说。
徐世安很无奈的对徐妙璇说“你都看到了?我拦着他别去,他非想去,我劝不住怎么办?”
徐妙璇表情很纠结,没想到工作难题这么快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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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变脸变脸变脸
徐妙璇又想了想,就说“曾先生交待过,县试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于你而言算是很紧迫了,要我立即开始督导你。今天我本想要测试你文章句子,也好明日开始有的放矢。”
秦德威看着徐妙璇为难的样子,忽然心头一动,他发现这个女先生的弱点在哪里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秦德威开始试探,露出色迷迷的样子说“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今天一定要去秦淮旧院那边找王怜卿。
估计要跟美人吃吃酒,聊聊心,拉拉手,以下省略若干字,晚上不知道还回不回来,璇大姐你怎么看待?应不应该告诉我母亲?”
本来还想起哄的徐世安顿时目瞪口呆,秦兄弟你是认真的吗?你的泡妞的手法就是这样生猛刚烈、卓尔不群的吗?
于是在徐世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徐妙璇反而更加纠结为难了。
秦德威暗笑,她或许很聪明,或许能背诵很多书本知识,然后纸上谈兵也很强,但她过于在意规则了,有人要强行突破规则时就不知所措了。
换句话说,就是刻板和教条。而刻板和教条必将产生的终极形态,就是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
于是秦德威换了个认真严肃的姿态,一本正经的重新说“告璇大姐得知,在下要去城南访友谈事,商议在数日后的东园春季雅集上合作事宜。
在这次雅集上,在下意欲在南京文坛首次公然亮相,并力争扬名立万,故而意义非常重大。但需要友人密切配合,必须提前敲定好相关事项。”
徐妙璇愣了愣“真有如此重要?”
秦德威点了点头“非常重要,这次雅集将是在下人生的新起点!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现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
所以在下计划雅集上公开亮出姓名,并发表一些作品,以行走于都市角落的布衣少年诗人形象出道,塑造新金陵风尚,重新定义都市隐逸概念”
“既然有正事,那你就去吧。”徐妙璇快被秦德威这滔滔不绝的、半懂不懂的新词说晕了。
同时她也迫不及待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听起来很像是正经事,那就行了,总不能拦着秦兄弟去做正事吧?回头如果秦兄弟的母亲问起来,也有个说法能答复过去。
徐世安糊涂了,这秦兄弟的脸色变来变去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忍不住就低声问了句“我怎么看不懂你们之间的心思?”
秦德威觉得,想给徐老三解释清楚这个心理问题,还是挺难的。就用着徐老三最能理解的话,低声糊弄着回答说“她弟弟求着我帮忙过县试!”
徐世安恍然,若有三思。秦兄弟有能力通关县试?然后把别人潜规则了?
正在此时,突然又有人站在院门外,拍着门高声问道“此间主人在家否!”
郝大年去开了门,却见外面的人也不等通报,丝毫没有礼数,直接就走进了院内,然后左顾右看的打量起来。
带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长袍中年,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点的汉子。
秦德威心里十分不悦,这又是哪来的无礼之徒?站在中厅门口喝问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民宅!”
那长袍中年很敷衍的拱了拱手,就开口道“你就是此处主人?这处宅子,我家主人要买了,你先收拾收拾,准备搬出去吧。”
这人是个脑残吧?秦德威顿时大怒“不卖!滚出去!不然捉了你去县衙吃官司!”
长跑中年没在意秦德威的态度,继续说“我看此地也算不错,做主给你多算点,拢共作价三十两,明日就来找你签文书。”
这下连徐世安也忍不住了,指着长跑中年骂道“你这老贼丕!听不懂人说话么?说过了不卖,让你滚!”
长袍中年嘲弄的扫视了一圈,又对秦德威说“卖不卖也不是随你们意的,今天就是先打声招呼,明日便将卖房契约送来。我也提个醒,你最好痛快签了,省得落不了好。”
说罢,长袍中年人又抬抬手作别,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连个姓名来历都没留下。
秦德威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夺人田宅之事,亘古以来屡见不鲜,难道今天自己就撞见了?
但是看对方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让秦德威感觉很不真实,往往只有小说里才会看到这样的脑残角色啊。
难不成,现实只会比小说更离奇?
徐世安仍在骂骂咧咧,又对秦德威说“我算是开了眼了,这世道真是什么烂货都有。”
秦德威没理徐老三,突然转身回到中厅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徐妙璇的手,诚恳的说“璇大姐,我听你的!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读书学习,请大姐务必认真督导!”
徐妙璇用力使劲往回抽了抽,居然没抽回来。
徐世安再次目瞪口呆,秦兄弟怎么又变脸了呢?他这脸皮累不累?
还有,这又是什么情况?别人恶霸般的过来,要抢你的房产了,你秦德威不赶紧想办法,却反过来去骚扰徐妙璇又是什么鬼?蒙心也要看个时候吧!
徐妙璇也是无语,不知道秦德威突然又抽什么风。虽然说秦德威抽风次数很多,但每次都让人猜不到心思。
秦德威热情的邀请说“璇大姐你现在还住的远,来去多有不便!在附近找新住处还需要点时间,之前不妨就在这里住几天。”
“这怎么可以?先不必了。”徐妙璇婉拒说。
徐世安奇怪的说“我看你这里也没有多余地方了吧?你在正房卧室,而两间西厢房都住人了,东厢又是厨房和杂物房,如何能住人?”
秦德威连忙又说“有的有的!世人皆要尊师重道啊,正房卧室让给璇大姐暂住几天,而我先回叔父家里去住,每日过来聆听教导!”
徐老三无语,秦兄弟你高,真是高,这会儿了还不忘调戏良家。
徐妙璇实在听不下去了,红着脸气恼的说“呸!谁要住你的正房!你说话放尊重些!”
秦德威恍然大悟,发现自己口不择言,忽略了风俗观念,赶紧又补救说“现如今正房西间的书房暂时无用,就让柳月先去书房睡,腾出西厢第一间,给璇大姐就住几天!”
众人一起围观着秦德威,难道刚才被气得心窍迷失,变成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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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战争已经开始了(求订阅!)
徐世安今天就是来探望秦德威的,见日头偏西了,没有夜不归宿权利的他只能先告辞回家。
秦德威将奶兄弟送出门外,徐世安欲言又止的说“你真的没毛病?”
“战争已经开始了。”秦德威目视门前青溪之水,淡淡地说。
看到秦德威装模作样,徐世安就稍稍放心了,说明秦兄弟智商还在线,心智还正常,心里还有数。
忍不住又问“对方如此嚣张,你能看出对方是什么来路?”
秦德威仿佛说着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诧异的反问“你连这都没看出来?你想想,对方都不问我姓名来历,而且进来直接就认定我是此地主人,做派又如此简单粗暴,这说明了什么?”
徐世安愤愤的说“说明了对方极其看扁你,极度鄙视你,视你为蝼蚁,把你当虫子,想踩就踩,想捏就捏!”
秦德威“”
虽然他没有证据,但他总觉得徐老三这是某种阴暗心理的表露。
先阻止了徐老三继续表达心声,然后秦德威连忙解释说“除了你说的这个意思,更重要的是,还说明对方知道我底细,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所以才不讲究细节,肆无忌惮的嚣张!”
“有理有理,我也如此想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徐世安点点头说。
秦德威又道“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靠上了实权掌事县丞的人,最近又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知道我这个底细,还敢目中无人,我猜对方来路必定是衣冠之辈,自诩可以在体制内稳压住我。具体如何,明日就可见分晓。”
所谓衣冠之辈,算是读书人的统称,无论当官不当官,都算是圈里的。
徐世安有点不服气的说“南京城势力又不只是读书人文官一种,还有我们军卫世官呢!”
秦德威反问“在下背靠实权县丞,军卫世官即便有跋扈的,但他敢嚣张到如此地步,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抢房产?他就不怕我回头把地契给了县丞,就说这宅子是冯老爷的?”
这年头文贵武贱、以文驭武,连武官升迁荣辱都归到兵部管了,一般情况下武官还真是不敢招惹文官。除非发不出粮饷,或者要被杀头了可能会急眼弄出个兵变。
徐世安还是很不服气的嚷嚷“你别这么看不起军卫世官,我们国公爷也是这类里的人!”
秦德威反驳道“国公爷还能跟你一样吃饱撑了闲着没事,跑过来跟我一个十二岁少年抢小宅子?他有这工夫,去莫愁湖边继续盖楼不好吗?”
徐世安又抬杠说“那还有太监势力呢!”
秦德威按住徐世安的肩膀,把徐世安转了方向,让徐世安朝南看。
“你看,旁边就是文坛盟主顾老先生正在修的息园,向西南是贡院和府学,向南过了青溪淮清桥,又再过秦淮河板桥,就是美女云集的秦淮旧院!
假如你徐世安是个太监,你会选择靠近读书人和美女的地方吗?”
徐老三想象了一下,竟无言以对,假如他成了太监,也绝对不会抢这里的宅子。一边被读书人堵着家门口鄙视,一边看着美女不能吃,何苦来哉。
最终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说“而且旁边开始修建息园,这里将成为南京文坛聚焦之地,一般人也想不到这点!
所以这时候想来旁边抢夺宅院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到底是受人指使挑事还是想自用,反正必定是衣冠之辈!”
“我看就是针对你来的。”徐世安有预感“因为你就是个这么拉仇恨的人。”
秦德威辩解说“又关我什么事?冯老爷临近上架,啊不,临近上升,我就天天混着日子,连你爹的裤裆事都没敢管!
就只等着冯老爷尘埃落定履新职后,再大展拳脚,没去新招惹谁!也就是偶遇顾老先生,斗法了一个回合,撩拨了下文征明而已。”
徐世安叹口气“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个虚职百户官没什么意思,也就是能多吃一份俸禄而已,没就没了吧,我真不怪你。”
秦德威又道“你明天是不是还想过来?能否把徐妙璟带过来?”
徐世安提醒说“你真的想好了?如果只有徐妙璇自己就无所谓了,可她弟弟是个拖油瓶,徐妙璇不会撒手的,你确定带得动?”
“嘿嘿嘿!”秦德威笑的很得意洋洋“那是你们有眼不识宝藏。暂时不要想那么远了,只说在眼下,还是很有用处的。”
送走了徐世安,秦德威返回家中。徐妙璇站在中厅门口等着,见秦德威进来,就问道“你打算去找冯县丞帮忙吗?冯县丞在南京作了好几年官,肯定会有些门路关系的。”
秦德威反问道“你想到对方是什么路数了?”
徐妙璇答道“大致能猜到一些方向。”
秦德威便很有诚意的赞了一句“你比徐老三聪明多了!”
徐妙璇无语,这算是夸人?
秦德威叹道“但你不懂,我不敢去找冯老爷。”
“为什么?”徐妙璇没理解。
换徐老三来问,秦德威都懒得解释了“正值升迁的最关键时刻,冯老爷连东园雅集都不想去,可见其现在小心谨慎到了何等地步。
为了一个明显很强势的对手,去找他帮忙顶住,很容易闹出隔阂,从长远来看得不偿失。”
徐妙璇还是不能理解人际关系的微妙之处“你和冯县丞不是关系紧密,堪为心腹之人吗?听说你们平时也是没上没下的,他难道会不肯帮忙?试试不就知道了?”
“永远不要去考验和测试人心!”秦德威警告说“假如冯老爷不愿意帮忙,那我就会产生一些不满和隔阂,这是人性,在所难免。
但假如冯老爷碍于情面也好,出于仗义心态也好,在升职的关键时期,被迫为了非必要利益与强敌对垒,那冯老爷心里会不会埋怨我不知轻重,会不会对我产生隔阂?
万一那个强敌连冯老爷也遭不住,并影响到了冯老爷升迁,就更罪莫大焉!
现在的我在冯老爷面前,其实并没有多少硬本钱,纯粹靠情义来维系,所以必须特别注意维系这种情义,最好不要产生杂质。”
徐妙璇略加思忖,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就自己先折腾着,把对方逼到忍无可忍,万一波及到冯县丞时,不用你去请求,冯县丞自然而然就卷进来了?”
秦德威表情很赧然“我现在真没有这个打算,我感觉自己能解决,不必为一己之私麻烦冯老爷。但话也不敢太绝对,万一发生那样的事,大家也都不想的。”
有人兜底,总比没人兜底好
不知什么缘故,徐妙璇当晚真留了下来,睡在了西厢柳月的房间。至于那个号称是护卫家丁、看着却已经一大把年纪的老军丁,被打发在东厢杂物间睡觉。
第二天,徐世安一大早就跑了过来,但没带来徐妙璟,只带了两个家丁助阵。
“曾先生和徐妙璟已经准备今日走了!”徐世安汇报说“曾先生留了口信,说不愿见儿女作别之态,明年再见!”
秦德威无语,没想到这就要离去了,连个送行机会都没有,不愧是曾先生。徐妙璟既然没有就没有吧,他人虽然不在了,但还有自己这张嘴。
徐世安就留下,与秦德威、徐妙璇一起等待恶客上门。
单纯的等待总是枯燥无聊的,徐妙璇觉得是浪费时间,便对秦德威道“等着也是等着,不妨开始课业?”
秦德威唉声叹气的说“此时此刻心绪不宁,实在没有心思研磨文章。”
徐世安插嘴说“那你随意练练对句好了,曾先生说你不用刻意练对句,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八股文格式里,有几段按规定必须要用对偶句来写。所以但凡有志读书进学的人,在攻读经义同时,也要练习对句基本功。
通常的练法就是,先生出一个字,学生对一个字,然后先生逐渐加字数,学生也就跟着对。
徐妙璇闻言就说“也可以,不知秦兄弟对句水平究竟如何,我总要摸个底。”
徐世安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说“开始开始!”
徐妙璇看到桌上烛台,便开口出了一个字道“银。”
秦德威不假思索的说“金!”
“银烛。”徐妙璇加了一字,诗意就出来了。
秦德威继续不假思索“金枪!”
徐妙璇“”
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知道继续对下去,肯定就是金枪不倒之类的字句了。
“换一个。”徐妙璇看到窗外院中摆放的花盆,就又出了一个很常见的字“红。”
秦德威随便对了一个字“紫。”万紫千红,没毛病!
“红牡丹。”徐妙璇开始加字。
秦德威忽然目光下垂,神思不属的随口对道“紫葡萄。”
“牛嚼红牡丹。”徐妙璇没反应过来,继续加字。
在女先生面前,秦德威很羞涩的只说了一个“人”字,就不敢继续了,让徐妙璇莫名其妙,但感觉有些不对劲。
秦德威果断刹了车,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在下是个正经人,实在不适合与女先生练对句。”
这时候,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秦德威与徐世安对视一眼,果然来了!
然后对徐妙璇说“不知会有什么状况,你先躲进房里,不要出来!”然后又吩咐柳月等女性都躲进屋内不得出来。
开了门,就见数人进来,除了昨日所见的长袍中年和七八个仆役之外,还多了个不到三十的公子,被簇拥着进了院子。
再看这公子,虽然是文士打扮,但简约而不简单,衣料精良考究、头上唐巾和腰带皆有美玉装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读书子弟。
秦德威也不想将对方迎进中厅,就站在台阶上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公子不屑搭话,长袍中年代为答道“我家公子乃江二爷名存义”
秦德威粗暴地打断了介绍“我对江二是谁不感兴趣,我只问他爹是谁!”
那长袍中年被噎住了一下,江二公子却忍不住开了口,恶狠狠的说“家父乃京兆尹也!”
秦德威心里也小小吃惊了一下,这来头不算小。官场都爱用古称代指,京兆尹指的就是京城府尹。
北京顺天府南京应天府,正印主官不叫知府叫府尹,雅称京兆尹,正三品,官位逼格也很高,与寺正卿和六部侍郎差不多。
秦德威在县衙混,当然知道上面府衙老大是谁,如今南京应天府府尹姓江名晓,看来就是眼前这个江二爷的父亲了。
论起衙门关系,简直是被完克啊,府衙就是能吃县衙,秦德威差点就有转头奔向县衙抱冯老爷大腿的冲动。
无论请冯老爷搬出南京吏部和南京兵部随便哪一个,也许就能克住府衙了。
不行不行,人要有志气,还没到那份上,现在只是幕僚对衙内而已!
秦德威把杂念甩出去,又对质问道“就凭你也找不到这里,又是谁指使你来的?”
江存义江二爷很不满,现在这样被问来问去,显得自己很被动了,还有什么大衙内的脸面?
不耐烦的说“废话不必多讲了,就这处地方,你卖还是不卖?”
秦德威也很强硬的回应道“昨日说得很明白了,不卖!”你说卖就卖,那他秦德威还要不要面子了?
江二爷呵呵一笑道“你若想耍横,真找错人了,二爷我从不惯人毛病!”
话音未落,带来的数名仆役突然开始动手,将小院中的花盆摔碎了一地,又将水缸推倒,然后砸得稀烂。
秦德威脸色变得铁青,这个情况倒是在预料之外,没想到对方豪横如此,跋扈如此!
徐世安指了指自己带来得两个军丁,对秦德威连连使眼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秦德威没有表示。
“卖不卖?”江二爷又笑着问。
秦德威咬着牙再次回应“不卖!”
那数名仆役豪奴再次动手,直接推开秦德威,冲进了中厅。将桌椅都掀起来,往地上砸去,没过一会儿,小小得中厅就满目狼藉,破烂一地。
江二爷抬了抬下巴示意,又问“卖不卖?”
秦德威摇了摇头“不卖!”
不用吩咐,那几名仆役又回到院门,很熟练得将门板拆下,点了火烧掉。
江二爷口气轻松的说“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一般不愿意闹出伤残人命,但你若不知好歹,那可就说不好了。”
秦德威心中怒气更甚,但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你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了买房,还是羞辱人来的?”
江二爷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崽儿还挺聪明,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既是看中了你这块地方,也是要教训教训你!劝你要识相,免得遭了皮肉之苦。”
秦德威讥讽道“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底线?说什么不想闹出伤残人命,只怕也是别人特意嘱咐的吧?
我看堂堂京兆尹之子,不过也是他人走狗爪牙,受人驱使而已,可笑可笑!”
江二爷笑容渐渐狰狞,“真当不敢我破戒?”
秦德威迅速对身旁徐世安和郝大年等人低声说“不得妄动,听我吩咐行事!”
然后就见秦德威独自上前几步,面对高了一头的江存义,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说“在下虽然年幼力弱,但道义所在,这个院子必须守护!”
原先秦德威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时,也许还不好拿下,现在秦德威居然主动出列,那江二爷也就不客气了。
当即有两个豪奴得了指使,对着秦德威走过去。秦德威内心默默开始倒数十下,数完了就
“尔等住手!”正当这时,徐妙璇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严严实实的挡在秦德威面前,勇敢的与两个豪奴对峙。
江存义吃了一个意外,但却眼前一亮,随口调戏道“咦,还藏有如此标致小娘子。”于是豪奴又看向江二爷,等着新指示。
秦德威大急,你璇大姐出来抢什么戏!你一个弱女子,这会儿出来不是添乱的吗!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看着别人演戏不好吗!
突然又听到咣当一声响,众人顺着声音下意识瞅去,却见东厢房杂物间的门被用力拉开了。
又慢悠悠的迈出一个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青色窄袖长衣,腰杆子笔直。
在这种紧张场面里,他却胜似闲庭信步,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徐妙璇身边,然后慢悠悠的掏出把尺长尖刀。
老者睥睨着江二爷,把玩着雪亮短刀,问了一句“老夫这条命也不想要了,有人想换命否?”
江存义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对方竟然还有凶器!今天己方只是想着依仗人多势众,并没带家什!
真要出了人命就不好收拾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而且这个老头让人感觉非常危险,江二爷立刻下令撤退。
临走前对着秦德威道“今日算是饶过你们,明日我还有事情,后日再来讨教!一日不卖房,尔等就休想安宁!”
徐世安目瞪口呆,这几年他与徐妙璇同在族学,经常能见到这个老头接送徐妙璇姐弟,但从来不曾在意过,连名字都没关注!
没想到如此平凡不起眼的一个老头,今天突然就露出了峥嵘气质!
徐世安正想展示自己的崇拜之情时,却看到最后关头被连连抢戏的秦德威很是气急败坏,对着老头一通狂喷
“明知对方是府衙的人,你却胆敢非法手持利刃,知道这是被律令严禁的吗!你想被抓进府衙大牢判罪吗!你想连累璇大姐吗!”
老头尴尬的收起违法物品,辩解说“老夫虽然已经告老辞差,但军籍还在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
“哦,那没事了。”秦德威果断原谅了老头的不法抢戏行为,充满期待和好奇的问“老人家原来是什么职务啊?”
老头继续答话“区区校尉而已。”
“哦,那没事了。”秦德威失去兴趣了,小校就小校,校什么尉。
可以这么理解,锦衣卫里的校尉可比喻为衙门里的差役就是名字阔气一些。
秦德威暗叹一声,就是今天这个收尾不太理想,没挨几下打。那么明天去混雅集时,就只能再加倍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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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入园记
徐妙璇看到秦德威对着老护卫连连抱怨,十分不满,对徐世安问道“他素来就是如此天性凉薄、刻薄寡恩?救了他反而要落一个埋怨?”
徐世安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估计是你们坏了他的好事。”
徐妙璇不能理解的说“刚才他都要挨打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救了他反倒是错了?”
徐世安胸有成竹的说“根据我对秦兄弟的了解,接下来他最多挨三下打,然后就会痛痛快快的签卖房文书!结果这个构思被你们阻断了。”
徐妙璇不禁对徐世安有点“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了,“这你都能看出来?那么接下来又要如何?”
徐世安莫测高深的说“须知开头套路都是这样套路,但再往后,就是各有各的缘法了!至于到底如何演化,秦兄弟有秦兄弟的道,我有我的道,佛曰不可说!”
徐妙璇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才醒悟过来,徐老三这句话等于什么也没说啊。其实就是“我也不知道秦兄弟下面怎么搞”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秦德威过来说道“今天就这样,你们且回去吧,明天有我独自面对就可以了。”
徐世安对徐妙璇解释说“他的意思是,明天有他独自出风头就行了,不想带我们玩。”
今日家门被打砸,院门前庭中厅皆被毁损,所幸卧室完好,还能睡觉。就是睡着不很放心,总怕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就让郝大年夫妻两人轮流守着院门。
次日是东园春季雅集的日子,秦德威拿上冯县丞那张请帖,施施然出了门,往东园而去。
说起东园这个位置,就在秦德威新宅的正南方,过了秦淮河就是,夹在了秦淮旧院和正城墙中间。距离很近,步行尚不到一刻钟!
再次站在东园大门出,秦德威不禁感慨万千,这里曾经是穿越后的文学之路起点。
上次来的时候,一开始只能站在乌衣巷口流口水看热闹,而现在则可以拿着请帖堂而皇之的进入。
这,就代表地位提升!甭管这请帖怎么来的,上面写的谁的名字,至少手里有了。
本次雅集立下万儿之后,再处理完杂事手尾,就该潜心读书学习,明年县试之前不再浪了。
将请帖给门口家丁,守门家丁疑惑的打量了一番秦德威,这小少年看起来不可能是上面写的县丞冯大人啊。
但有老成的管事挥了挥手,将秦德威放了进去。回头就教育家丁说“你要记住,像这样的俊美少年,必定是主人家亲密人物,有些事不能问那么细!”
秦德威想起什么,又转回来门口问道“王怜卿来了吗?”因为他看到,每张请帖在门口簿册上都有登记。
门口家丁翻了翻册子,回答说“底册上没有名字,说明我家主人并没有邀请王怜卿来。”
秦德威大吃一惊,上次王怜卿都来了,这次居然没有得到邀请?
按道理不应该如此,王怜卿名气和业界地位比原来上涨了许多,而且又是在上次开园雅集里,得了彩的人物,这次怎么会没有邀请?真是奇哉怪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没了张屠户,这带毛猪也得吃啊,秦德威无可奈何,这次王怜卿不能来的话,真就怪不了他不带飞了。
至于合同,原来受制于人必须当回事,现在还是看菜下饭吧。这,也是地位的提升!
进了园子,便见杨花柳絮随风飞舞,没法子,已经是暮春时节了,难免如此。
在飘飘杨花柳絮中,客人要么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要么成双成对穿梭游览,当然也少不了很多行院美人红红绿绿的点缀其中。在男多女少的情况下,往往还是小群体核心人物。
秦德威稍微转转,扫了几眼场面就叹口气,来的早了,宴席还没摆上,没得吃啊。
这时又看到个小娘子刚进了园子,还没找到组织,正独自过桥,秦德威就随便在桥头拦住,行个礼问道“这位姐姐请了,打听个事情,你可知道王怜卿今日为何不来么?”
都是行院圈里人物,应该知道些消息吧,秦德威如此想。
那小娘子答道“小哥儿你没听到消息?此间主人这次使了大手笔,要邀请秦淮四美一起到场助兴。然后那四美就联名请求,不准再邀王怜卿来。”
秦德威无语凝噎,万万想不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算是挑战者被守擂者联合封杀?
莫非王怜卿最近崛起速度太快,威胁到了四大美人的地位,所以才有此举?
比如接待慕名外地游客这种既轻松又高端的市场份额就这么大,多一个人挤进来就少一点收入,而且挤着挤着就指不定把谁挤下去了。
业界残酷如斯!
那小娘子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口不择言的问道“莫非小哥儿你就是小学生?奴家文德桥下向东第三家的韩二娘,洞玄三十六式都学会了,郎君尽可来玩啊,包君尽兴中意哩!”
秦德威连忙否认“在下并非小学生,乃是徐氏族学徐世安!我要是小学生,还用找你打听王怜卿的事情吗!”
那小娘子还想伸手去捉秦德威,吓得秦德威落荒而逃,专往人多的地方窜去。
连逃了过两片林子,直抵东园深处,秦德威才松了口气,并深刻认识到一个现实。
就算是同行业人物之间,差距甚至比不同行业之间还要大,跟王怜卿相处久了,就真受不了刚才那位韩二娘的粗俗直白风格了。
大戏还没开始,一个人好无聊,站在花丛边上的秦德威有点想念有趣的王怜卿了。
这王美人也真是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来告知自己?
不远处,南京文坛领袖、盟主、东桥先生顾璘高视阔步,雍容疏朗,几名优秀的年轻后辈在左右随从,出道秀始终不成功的王逢元就在其中。
“吉山啊,为何面有忧色?”东桥老先生很关怀的问道“是不是又在想那小学生?”
王逢元点了点头承认了,那小学生就像是笼罩在头上的阴云,仿佛随时会劈出一道雷电砸自己头上。
顾老先生安抚弟子说“你大可放心,他昨日遭受变故,这会只怕到处求救去了,必定没心情来这里出风头。”
王逢元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有点不敢深入琢磨,老师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准确?
正想着心事时,王公子猛然就看到某个小学生正在花丛边上发呆,忍不住就失声叫道“小学生?”
老师的话,也如此不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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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小学生插队!
因为来的早了,正百无聊赖的秦德威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喊“小学生”,抬头左顾右看,登时就发现了顾老先生一行人。
本地文坛盟主的气势,就是那么醒目。秦德威从花坛上蹦了下来,就直接迎上去了。
王逢元失声后,又看到秦德威笔直冲着自己走过来,顿时习惯性的浑身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怎么办怎么办?王逢元正手足无措时,正却见秦德威直接掠过了自己,对着老师顾璘招呼道“见过东桥公!”
王逢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学生现在都不招呼自己了吗?上来直接开始招呼顾老师了?
秦德威是真心欢迎大佬们到来的,这些核心圈的人物不到场,雅集就不能算正式开始。不能正式开始,他就只能继续无聊。
好歹也是前天刚见过面的,顾老先生就风度翩翩的对小学生点了点头,就继续向前走,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
秦德威就直接被晾在了路边,皱着眉头想什么。
周围传来轻轻的哄笑,大佬行道,谁不想攀交,冒冒失失的冲上去打招呼,最为下乘。
凡夫俗子的嘲笑声,秦德威没有在意,他这是一个试探。试探的结果是,顾老先生似乎有点心虚。
摆架子不理人看似很正常,在别人眼里这是大佬的正常表现,但秦德威觉得其实不正常。
或者说,更像是刻意表现正常,这种玄妙感觉只有秦德威这个当事人能感受到。
前几天还一言不合解腰带,今天就如此正常对待了?这正常吗?
“这个小厮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如此缺乏教养。”突然有人议论道。
秦德威抬了抬眼皮,这说话的人居然是府尹二公子江存义江二爷,周边也围着几个文士。难怪他昨天说今天有事,没想到也是来东园雅集混。
便讥讽道“昨日阁下行凶未逞,要不要改成今日,在这里给你签个卖房文书啊。”
江二爷这个跟着父亲从外地来的人,想混南京文化圈,还是知道轻重分量的,很高姿态的说“今天是徐锦衣的雅集,先不与你计较!”
秦德威哈哈一笑说“本来没想着今日遇到阁下,不成想阁下竟然出现了,真是喜从天降。”
说罢就不再理睬江二爷,反正在东园里他也不敢直接动手。
又目送顾老先生带着几个后辈登上了湖边水榭,而水榭外围另有人把守,闲杂人不能轻易上去,大佬们必定都会在水榭里。
毕竟这是一个大规模雅集,不是那种最多一二十人的小雅集,可以不分尊卑混坐一堂,上品和杂流还是要分开的。
这处水榭极其通透。四面廊柱,没有围墙,站在远处也能隐约看到里面人物,约莫已经坐定了十几个人,还有若干空位置。
忽然不知为什么,仿佛得到了一个暗示,人群都朝着水榭方向涌去,带着秦德威不自由住的一起往那边疾步走去。
秦德威莫名其妙,想抓个人来问问情况,可是这会似乎所有人都脚步匆匆,没人想理他。
与别人相比,十二岁小少年的身体实在没什么优势,直接落到了最后面。
等秦德威也赶到了水榭外面时,只见从入口处已经开始排着队伍了。秦德威终于能抓到一个同样排在最后面的倒霉蛋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书生诧异的看了眼秦德威“你是新来的吧?怎会连这都不懂?主人家和老先生们已经坐定,但还有些位置虚席以待俊秀贤才。
我等轮流投贴拜见,若能入得法眼,就能一起坐在里面了!”
秦德威这才注意到,别人手里都准备了名帖拜帖,只有自己两手空空
那书生又继续补充道“听说能水榭入座的人,天黑后就可以上徐锦衣的楼船,夜游秦淮!”
秦德威无语,感到豪奢之气扑面而来,别人家是画舫轻舟,东园公子是楼船他很怀疑,就秦淮河这点水量和宽度,撑得起楼船吗?
不由得感慨一番,参加这次雅集的人,绝大多数都只能对水榭里的位置望而兴叹。能坐进里面的人,无论岁数大小,不是自己厉害,就是父亲或者老师厉害。
感慨完毕后,秦德威对着那书生拱了拱手“告辞!”
那书生好心劝道“虽然我们落在了最后,但不是没有机会,不可轻易放弃啊。”
秦德威指着队伍最前方说“谁说我要走?我去最前面插个队,阁下要不要一起?”
那书生犹豫了下说“众怒难犯,在下就不去了。”
秦德威摇摇头,人生就是这样,遇到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他给了这书生一个被带飞的机会,然而这书生却不敢跟上,还没有王怜卿一个女人家有胆气呢。
真是奇怪,怎么又想起王怜卿了?
甩下杂念,秦德威健步如飞,沿着边缘,从队伍最尾端一直走到了最前方。
别人还以为他是谁家小厮,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没想到这小少年居然直接强力插入,站在了队首。
这下后面排队的如何能善罢甘休,纷纷叫骂斥责起来。
不要以为都是读书人就不敢骂人了,排队被插队,一样有火气!特别插队之人是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少年,不是尺雄壮大汉,那正义感就更猛烈!
秦德威回头看了看,直接开群嘲说“尔等到此,可谓是摇尾乞怜,左右也不过是求人恩赏罢了,所以才要卑躬屈膝,排队进见!”
有人想到什么,惊讶出声“观君样貌气度,莫非是芳树小学生?”
当即还有人斥道“装什么假清高,你小学生不也是如此?还是说你是替别人来排队的?”
又有人质问道“就算是小学生,就能插队么?”
秦德威摆出名士范儿,傲然道“在下当然跟你们不一样。”
随即他清了清嗓门,朗声对水榭外管事之人说“烦请通告,在下青溪小学生!特来此地讨债!”
那管事和身后排队的人顿时产生了短暂的懵逼状态,跑到这里喊讨债,嫌命太长?
还有,这人承认了,居然真的是传说中的神龙见头不见尾、屡屡装完逼就跑的小学生!
别人或许还有不知道小学生是谁的,但在东园管事的人肯定知道啊,主堂前大石头上刻着的镇园诗,落款还写着小学生呢。
“你是说讨债?”管事又问了一遍。
秦德威指了指水榭,从容的说“这里面许多人都欠我的债,正好今天齐聚一堂,我便来一次结清。”
能在此管事,那也是读过书的人,想了想就道“那先替你如此通报!”
所谓雅集,还怕有奇人异事?相反还得多多益善,不然哪来的传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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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债务纠纷
通报进去后没多久,就放了秦德威进水榭。
此时酒宴未上,诸位大佬名士品茶清谈,意态闲适,令人如入芝兰之室。还有些年轻弟子早已在此服侍左右,不用受外面顶着漫天飞絮排队之苦。
有的人还在苦苦排队等待一个求见机会,见完不能留下,而有的人已经提前在这里了。
主人家为了广大雅集声势,可谓是费尽心思,请来不少文坛巨头。不止是南京本地的,比如秦德威见过一面的文征明。
带官员身份的,除了复古七才子之一、南京兵部大司马王廷相,连南京国子监祭酒、南直隶提学御史这些和文事有关的官员都请到了。
当然,在这种以文人属性为主的雅集上,一般不会刻意强调炫耀官方身份,位次也都很随意。要不然,九次乡试落榜的文征明怎么能和二品大员坐在一起?
南京文坛盟主、前二品大员顾璘坐了个极为宽敞的位置,占地比别人都大。也是没法子,老先生爱交朋友,所以身边晚辈弟子多,地方小了站不开。
最亲近的关门弟子王逢元还是愁眉不展,顾老先生忍不住又问道“吉山啊,你又在想小学生?”
王逢元答道“刚才遇到此人,便觉得不妙,心神一直不能安宁。”
旁边有本圈子新人江存义哂笑道“吉山贤弟太过于谨慎了,此人有何惧哉?看为兄如何收拾他。”
顾璘抬手阻止了王逢元继续丧气“不妨!我料那小学生必定会想方设法的钻营进来,然后说他宅子的事情!到时候吉山你就按我说的行事,一定抬你出彩,咱们难道还压不住他?”
王逢元谨尊师命,但总觉得这样做不是文人装逼正道。
顾璘暗暗叹气,这关门弟子还是年轻,要领悟的东西还有很多。
装逼的本质是什么,是没有实力的表现,就比如年轻时的自己。但握有了实力时,就不用去靠装逼了。
闲话不提,等秦德威在水榭中露了面,不知谁叫了一声“讨债鬼来了!”引得满堂哄笑。
秦德威自我催眠了一下,把这个场景想象成打角色扮演游戏,用着对待npc的淡漠态度,朝着主人家,也就是人称东园公子的徐天赐拱了拱手,算作是见礼了。
看在别人眼里,也不得不称奇。一个十二岁布衣少年站在这里,能做到不卑不亢从容镇静,就是一种特殊气场啊。
浑身上下写着有钱的徐天赐对秦德威说“你这小朋友,来讨的什么债?”
秦德威答道“要讨的债太多了,作为债主,不得不来。例如阁下,还欠着在下画债。”
徐天赐贵人多忘事,有点迷惑的说“我怎的不记得了?”
秦德威提醒说“上次东园之会,阁下以名画为赏,求诗词于诸人,在下侥幸中选,但画尚未到手,这不是被欠了画债又是什么?”
徐天赐恍然大悟,方才回忆起来,主要是一幅画的事情太小了,不值得他特意记住。
但徐六公子生性好玩闹,又故意说“当时你说了不要,怎么又来讨要?”
秦德威很茫然的说“在下何曾说过不要?”
徐天赐笑着说“那王怜卿说你不要奖赏,留下诗就离开了。”
“胡说!”秦德威突然很生气“王怜卿竟然敢编造我的话!徐老爷不妨将王怜卿叫到这里来,与当面对质!”
徐天赐愕然片刻,大笑几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一幅画而已,给你就给你了!”
别人莫名其妙,不知徐天赐笑个什么,只有徐天赐自己知道梗在何处。
因为秦淮四大美人这次联手封杀王怜卿,就是直接向他请求的,为了能同时请到四大美人到场,他也就从了。
知道这个背景,再听秦德威这句“你有本事喊王怜卿过来对质”,就感觉玩笑有趣了。
在水榭里,秦德威认识的大佬并不多,又施施然走到文征明面前,“衡山先生啊,你是不是欠着在下一幅字?这算不算字债?”
想起那首“鸳鸯戏水全无力”,文征明连声答应说“有的有的,今日过了就给你,使人送到你家里!”
不明真相的人又惊到了,文征明近些年性格其实有点返老还童,老而随心所欲了,没少调戏别人,为何今日表现的如此怂?
众人跟看戏一样看了一会儿,又是画债又是字债的,听起来还挺文雅,下面还能有什么债?难不成还有诗债?
秦德威没有为难文征明,又朝向顾璘,笑着问“东桥公,你欠在下的诗债呢,怎么说?”
顾璘冷不丁的没想到,这小学生会找上自己。诗债?有吗?还是说变着法求诗?
文坛盟主身边就是年轻后辈多,当即就有府尹公子江存义不服气的站出来责问道“谁欠你的了?想找东桥老先生求诗的人,能从三山门排到聚宝门!难道这也算是欠的?”
王逢元怜悯的看了眼江存义,一看此人今日印堂发暗,必定要倒霉。
说实话,秦德威真的没想到江二爷今天会在自己面前亮相,但眼下的主要问题却不是江二爷,而是如何在这里站住脚。
所以秦德威没理睬仇人,只耐心对顾老先生解释说“你跟衡山先生联手戏弄在下,硬说青溪桃叶渡江人是赠给你的诗,那至今也没有唱和回赠,这不合规矩吧?不是欠的诗债又是什么?”
顾璘“”
正如后世所谓“明诗毁于应酬”,就是大明朝读书人热衷于结社串连,导致应酬唱和的诗作极其泛滥,都是水一样的诗词,秦德威有时候也入乡随俗罢了。
但这风气如此,别人给你赠诗了,唱和回赠也算是个礼节。
秦德威很认真的分析说“赠诗之说,是顾老先生您自己说的,又不是在下死皮赖脸蹭你名声强行送的,您一直没有回赠,未免失了礼数吧?”
没有人帮顾老先生说话,因为这个事实在太不占理了,坏了文人规矩。
于是扣了一顶不懂事大帽子的文坛老盟主差点就气得想走人,那日你当场怎么不要回赠诗词?敢情就是憋到现在才说出来?
当时自己也是仗着文坛盟主地位,展示话语权的游戏心态,就没想到回赠诗词这回事。
再说身份差太多了也不对等啊,自己可是文坛盟主,怎能跟你一个小学生唱酬!
经验丰富的王逢元早有预感,紧紧按住老师肩膀,低声道“老师请镇静!写一首给他就完了,对了,还要写出色些,不然还会被他挑理贬低。”
不过却又听那小学生说“这个诗债,不要也罢!”然后又转向主人家徐天赐“只求诗债换此一席之地!”
登时一片笑声,大家心领神会,这又是内涵东桥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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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都不按套路
江南读书人风气捉狭,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场就有好事之人躲在角落叫道“不值不值,换不了吧?”
也不知是说顾老盟主的诗不值,还是说这席位不值
徐天赐为难的对着顾老先生说“你看如何?”
留下这小学生吧,似乎要得罪顾老先生。文坛盟主就是公认可以主持文会的,盟主都气跑了,那雅集还怎么继续?
但是不留下小学生,似乎也不对,这岂不是说明自己认为顾老先生的诗词不值钱吗?
所以徐天赐把皮球踢给了顾老先生,让老盟主自己说话。这也是个台阶,因为在这种局面下,别人都不合适开口,只有顾璘自己才最合适。
读书人斗嘴的事多了,总是有输有赢的,这种事情都有既定套路结束。
只要顾老先生“哈哈”一笑,自嘲几句,说些“鄙人戏作不堪一提”之类的话,这事也就揭过去了。别人打圆场之前等的,就是这几句话。
然而,顾璘却绷着脸说“老夫看这水榭中,已经人满为患了。不妨另设一处,容纳贤才。”
瞬间冷场,众人暗暗吃了一惊,这老盟主看来真生气了,竟然完全不走套路。
这是公然借着盟主身份,不讲策略,不顾体面的强压新人。如果强者都不讲规矩,那弱者一般就无计可施了。
不过众人也没人帮着秦德威说话,既没交情,也没利益相关,无缘无故。
而顾老先生的这个表态,同样也出乎秦德威的意料,皱眉思考起来,
对于顾璘这个历史人物,说实话秦德威没多少了解,只知道此人是严嵩好友,并主持南京文坛数十年,还抬举过十二岁的张居正。
说起严嵩,之所以被视为大明排名前列的奸臣,并不是因为他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打压政敌,这事儿谁没干过?
主要是因为严嵩有一个很恶劣的品质,他对待政敌态度就是往死里弄。别人搞政治斗争,输了一般就是回家养老,或者流放养老,但严嵩却会想办法搞消灭。
所以秦德威产生了一个猜测,顾璘能成为严嵩的好友,莫非二者之间有共同之处?比如眼下这种翻脸不讲规矩,赶尽杀绝的作风?
他虽然很讨厌拉帮结派垄断资源的作风,一直在戏弄顾璘和围绕在他身边的徒子徒孙,但根本上并没有超出文人斗法游戏的范畴。
却没想到,老先生居然如此玩不起,直接掀桌子赶人。
在众人的视线中,秦德威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家都很好奇,这个小学生会如何应对。他只有一次机会,几句话说不好,就要被主人家清楚去了。
只见秦德威对着顾璘拱了拱手,沉声问道“在下只问一次,同为金陵一脉,老先生定要如此对待在下?”
众人无语,小学生这话问得毫无情商,跟最后通牒似的。
要是这小学生当场跪下痛哭流涕叫爷爷,没准顾老先生会表现下大度原谅他——这也是一种套路。
结果这小学生也不按照套路来,直接搞个最后通牒似的质问,那顾老先生更不可能服软了。
人家顾老盟主不按套路来,自然有不用套路的硬实力,可你小学生有什么实力不按套路?鸡蛋和石头硬碰硬,怎么可能碰的过?
顾老盟主眼皮子也不抬的说“老夫行事,自有规矩章法,不会为你更改。”
最后的缓和余地也没了!
秦德威抬头扫视了一圈,仿佛在寻找援手,但依然是没有。
外来的大佬,看到南京本土老盟主和天才小学生起了内讧,事不关己,感觉挺热闹的,只想多看会儿。
至于南京本土人物,谁吃饱撑着去触怒已经到了临界点的顾老盟主?
秦德威迅速转身,大跨步走到水榭另一边,面对复古七才子之一、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王廷相,抬手作揖同时深躬“江宁县左堂南江公今日不便前来,托小子问候大司马!”
正在看热闹的王廷相“”
秦德威啪得掏出请帖“南江公与在下有半师之谊,此乃南江公之名帖,在下今日到此,其实是替南江公来的!”
左堂,二把手县丞,南江,冯恩的号。至于半师之谊,也没毛病!冯老爷说过,要指点小学生文章。
夏言与王廷相走得很近,而冯老爷是夏言的大债主!文人攀关系就是这么简单直接,隔着俩个人小学生就能和大司马扯上关系了。
为啥秦德威宁可被赶出徐家,也要死贴冯县丞,作用就在这里了。
这个转折实在有点猝不及防,水榭内众人一样愕然,今天全都不按套路来了!
只被南京本土文坛盟主封杀了一秒钟,便立刻转身就去抱外地实权派的大腿,这干脆果断的要说踏马的不是早有预谋,鬼都不信!
还有很多人震惊,那个传闻最近打遍南城各衙门、即将要升官的冯恩居然能和王廷相搭上关系!
心思深沉之人已经开始想到,小学生这样做法,莫非是替冯恩威慑潜在竞争对手,公开秀肌肉?
看热闹把自己看成热闹的王廷相,在这一刻,想了想夏言,想了想冯恩,想了想顾璘,又看了看令人同情的、被赶到绝路的小少年。
既然勉强是自己这边的人马,那就拉一把吧,反正也不用付出什么,便点点头说“正好本官有些县中事务要问询,你先留下。”
外来一把手级别大佬卖不卖本土正协主席的面子,主要还是看自己心情
秦德威彻底的松了口气,顺理成章的、麻利的站在了王廷相老大人的身后。
正好又与老盟主面对面了,不知为何,成功上岸的小学生有种想对着老盟主吹口哨的冲动。
知道历史趋势的穿越者脑子坑了,才想跟你们近亲繁殖的青溪社混啊,除非只想一辈子上限是秀才。
金粉花花世界,又是遍地世官可以继承,太消磨志气了。
这些年的南直隶乡试,经常前几十名里都找不到个应天府的人,出状元要等到万历末年,盟主还是严嵩的朋友
但凡横跨嘉靖、万历的青溪社要是有东林党、复社的一半牛叉,那秦德威也不会想着去抱外来大腿!
看看大明中期政坛上的苏州帮势力,再看看拉跨的南京帮就不要怪人家地域歧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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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尚未出道就夭折的组合
徐氏东园嘉靖九年春季大雅集进行中
湖边水榭,南京文坛盟主、前二品高官、东桥先生顾璘不紧不慢的做了一篇关于南京文坛近年来发展情况的工作报告。
最后老先生感慨道“近些年来,故友逐渐凋零,盟社惟余老夫及寥寥数友。所幸后辈英俊辈出,这几年逐渐成才,我心中甚慰!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在这万物焕发生机之际,又到了推陈出新之时!老夫忝为前辈,欲将后进贤才汇总拟号,以彰显南都文教之盛!”
这是南京本地文坛的事情,外地大佬们就不怎么插嘴了,只礼节性的冷眼旁观,任由顾老盟主在那边天花乱坠。
主人家徐天赐也是昏昏欲睡,没办法,他在文化圈又没有足够号召力,每次操办雅集都不得不依赖于文坛盟主老先生的帮忙。
老先生要啰嗦这些无趣的东西,他也只能暂时忍忍。开会总是枯燥无聊的,但忍过去就好了,上了楼船以后自然就有乐子。
当即就有其他本地名家询问道“老先生有何计较?我等洗耳恭听。”
顾老盟主早有预案的说“南京本为皇都,我欲借用穆天子之典故,拟出一个名号唤作南都八骏!”
“好!”“妙极!”“善哉!”“高见!”很应景的出现了不少叫好的声音。
在一片叫好声中,突然插进了一句很有道理但又很不对劲的话“老先生身边无数年轻俊才,只一个南都八骏组合,不够用的吧!”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躲在大司马背后的小学生说的,但大司马低头喝茶,什么也没说。
王廷相作为一个北方人,又是复古派七才子之一,之前也从来没有到过江南做官。
反正这次来了南京后,对文坛各种风气很不喜欢,一是拉帮结伙风气,二是那种沉迷六朝的靡丽腐朽文风。
盟主毕竟是盟主,自有一番气度,完全没有被捣乱的杂音所影响。要是听几句冷嘲热讽就受不了,还推什么组合出道啊!
只见顾老先生不慌不忙的说“老夫这里有几个人选,如朱曰藩、许谷、谢少南、王逢元四人皆可入选。但还剩余四名,烦请诸君荐举,并不仅限于本土,寓居金陵者的贤才也可入列。”
这就等于是给外地大佬分润好处了,顾老先生只要不对上小学生,那还是很长袖善舞,面面周到的。
无论如何,金陵乃都会名城,又是大明的南京,想蹭冠名的人总会有的。
南京国子监祭酒、当世著名学问家湛若水提了一个人选,也是他教过的天才少年蔡汝楠,没有争议的进入了组合。
又有人提议,府尹公子江存义可以入选,顾老先生也帮着赞扬了几声,算是拉进了名单。
秦德威看看得意洋洋的江二爷,又看了看顾老先生,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难不成江二爷打砸自己宅子,就是为了向顾老先生递交投名状?他以后想长住南京,在南京圈子里混?
这时候又有捉狭的人叫道“在下觉得,小学生也应当入选!”
这真是惟恐天下不乱!那小学生明显已经与顾老先生决裂,从金陵本土文坛反出去了,还如此提议是何居心?不就是想看热闹吗?
顾老先生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一语简直震惊四座,大部分人都不懂了,顾老先生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连秦德威本人都是懵逼的,这盟主老糊涂了?还是自己刚才打脸打的不够狠?
你搞个八骏圈地自萌,他秦德威除了讽刺几句都打算置身事外了,你还要来拉扯?
王逢元只感到老师真有点精分,一会儿对那毫不留情各种打压,一会儿有机会拉拢时又使劲拉拢,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实在诡秘难懂。
他刚想劝顾老师几句,却又感到有人轻轻拉住自己,转头看去,却是老师的老友许隆。
“不要去劝了,你劝不了的。”许隆对王逢元说。这又让王逢元隐隐约约感觉到,顾老师可能真有自己不了解的一面。
秦德威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他有直觉,绝对不能按对方的意思走。
便拱了拱手说“在下年幼识浅,当不得八骏之名,自愿退出选举,还另请高明吧!”
别人还没说什么,新入圈的江存义却先跳出来叫道“你看不起我们?”
秦德威无语,这就是皈依者狂热?他点了点头,“不错,我就看不上你!而且我觉得,你们组合样式可以更丰富一点!”
秦德威比划着顾老先生身边身后的那些年轻人们“我看这两个,可以称为新双玉!这三个,可以称为新三俊!”
忽然想起什么,秦德威又问道“朱曰藩来了吗?三俊加上朱曰藩,可以组成新四大家!有了新双玉和新四大家,再添几个人,还可以组成新十才子!”
水榭中又是几片笑声,懂得都懂,实在太好笑了,实在忍不住。
只有侍立的杂役依旧茫然,不懂老爷们开心什么,文人的梗就是如此莫名其妙,不懂真进不了圈。
一直面无表情的王廷相也忍不住破了功,笑几声后对秦德威给出两个字评论“刁钻。”
原来顾璘年轻时,与族兄弟并成为江东双玉,后来与两位好友并成为金陵三俊。
再后来,朱曰藩的父亲朱应登从扬州来到南京,金陵三俊大概是打不过,又把朱应登拉进来组成了金陵四大家。
再后来,顾璘中进士出仕,在官场上结交各方好汉,组成了一个弘治十才子组合
嗯,顾老盟主德高望重,一辈子热衷交朋友,参与过的组合就是这样多姿多彩。除上以外,还有个不太出名的三才组合没有说。
秦德威把顾老先生一辈子参加过的组合名字,往顾老先生身边年轻后辈上套了一遍,特别还是神来一笔的说“新三俊加上朱应登儿子朱曰藩就是新四大家”,简直恶意满满。
王廷相突然感到,顾东桥没有动手打小学生,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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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老争辉(上)
被小学生搅和了几下,推出南京城文坛新一代组合南都八骏的这个本次盛会主题,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至少在今天这个场合,组合出道的概念已经被小学生玩坏了,再强推就近乎笑柄了。文人都是要面皮的,谁也不想成为一个搞笑组合成员。
就连推荐了弟子蔡汝楠的南监祭酒湛若水也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先看看风向,幸亏被搅黄了。
老盟主有点迷茫,明明自己拥有绝对实力,话语权和议题设置权都在自己手里,为什么就是按不住一只小学生?
这小学生为何如此擅长解构事物?无论什么正经东西,无论什么样的美谈佳话,在他嘴里都能变成荒谬不经的笑话,这简直就是装逼者的天敌克星啊。
再说起组合出道失败,对其他预备成员或许没有太大感觉,反正都在一个圈子里混,无论有没有这个组合名号,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但对于新近混圈的江存义来说,那可就是当头一棒了,他就缺这个身份认同啊!为了加入即将推出的南都八骏,他付出了比别人多出几倍几十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此时有点冷场,预定推出八骏主题都完犊子了,下面节目还怎么继续?雅集办成这样已经算是濒临失败了,秦德威就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反正此时也没人跟他抢话。
“在下虽身处金陵闹市,但心在诗与山林,委实不喜结社同盟之事。非至交知己,不轻易称兄道弟,常有人指责在下孤高狷介,然而秉性难移。
今日一时轻狂,因为厌恶某人,婉拒东桥公好意,坏了徐锦衣雅集兴致,都是在下罪过!”
众人分不清,这到底是致歉,还是自吹自擂了,反正挺象是给他自己做人设。
别人也没在意,厌恶某人到底指的是谁,但江存义分明注意到,秦德威说这句话时,得意洋洋的瞥了自己一眼。
又想起秦德威刚才捣乱之前说的“看不上你”,江存义江二爷终于认定,自己这是被秦德威刻意针对了!
要不然也没法解释,秦德威能加入都不肯加入,在他的认知里,没人会无缘无故拒绝这样的好事!
江二爷怒气瞬间满了,府尹公子脾气发作起来,越过老盟主站了出去,大喝一声“秦德威你住口!”
一开始,在场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秦德威是谁?主要是小学生名号更醒目响亮,秦德威之前为保持神秘感也不太用名字亮相。
江二爷指着秦德威斥道“你我私人仇怨归私人恩怨,但你因此故意坏了文坛之盛事,真自私自利之辈!”
等的就是你自己跳出来,秦德威突然很无辜的反问“我与你有什么私人仇怨?”
“你就别装了!我把你家”江存义说到这里,就卡住了。他骄横惯了,很少过脑子想对错,差点顺嘴就说出来。
秦德威又是很无辜的反问“你倒是说啊,你把我家怎么了?”
王逢元无语,想起老师先前说,等着秦德威为了宅子闹,可现在秦德威就是不提,反而是江存义差点说出嘴。
“我把你家砸了,那又怎样!”江存义把心一横,有恃无恐的说,先落实了秦德威因私报复的情况再说。
秦德威大度地说“那我又不怪你,谈何私人恩怨?”
江存义“”
秦德威一边瞥着老盟主,一边对江存义说“肯定是有人指使你,要怪也是怪你后面那个人,也不知道你最近与哪位大人物走得近。”
不用想就知道,秦德威指的是谁。
想起老师先前的吩咐,王逢元硬着头皮,正要出场,却又被拦住了。
顾老先生气场全开,淡淡的说“怕你斗不过秦德威,还是老夫亲自来。”
众人看秦德威与江存义纠纷时,突然老盟主高视阔步,站了起来,走到秦德威面前,对着秦德威行了个礼。
多少老友一起哗然,他们都认得,这是一个前奏!
自从顾东桥稳居盟主之位后,手握话语权后,已经很多年不见顾东桥强行装逼了!没想到今天小学生居然把顾东桥逼到这个份上!
“之前惊扰到了小朋友,老夫先告个罪。”顾老先生说。
秦德威冷笑着不说话,要不我把你家砸一遍,然后也给你告个罪?
顾老先生对秦德威的态度不以为意“经老夫考证,你那处地方,应为宋朝忠烈杨邦乂故居所在。”
水榭中顿时一阵议论声音,杨邦乂在南京城里还是挺有知名度的。
此人乃是宋代建康府的官员,金军破城时,被俘不屈,金军将其在雨花台剖心而死,堪为著名的忠烈之臣。
秦德威无语,至于考据什么的,文坛盟主当然有这个话语权,你说是就是了,谁还能跟你较真?
顾璘继续说“老夫与不肖弟子们提议,共同出资为忠烈修建祠庙,并寻访杨家后人,在此奉祀香火,老夫捐献城外田地五十亩作为祭田!”
秦德威大吃一惊,这老逼王竟然还在这里藏了一手!这肯定是要搞道德绑架!
顾璘说完来龙去脉,就对秦德威问道“秦小朋友,不知有没有读过杨邦乂的忠烈事迹啊?”
秦德威还能说什么,只能答道“在下当然知道其人事迹。”
老盟主便又责问道“那当日江存义去寻你时,无论你卖与不卖,都是为了忠烈之事,心存正气何事不好谈?你们又为何起口角纠纷?”
秦德威讽刺道“在下可没见过,七八豪奴闯进家门打打砸砸的谈法。”
老盟主叹道“江存义是个性急之人,做事或许急于求成,老夫自会训诫他。但你秦德威与他做饿虎相争状,就没有存了一点对忠烈的感念?”
我靠!秦德威意识到,这是把自己拉低到江存义的档次,然后相提并论。
最终结果就是,让众人都觉得自己和江存义差不多,老逼王这个手法很娴熟啊。
而且秦德威知道,如果说一句“在下当时并不知忠烈故居”,那老盟主肯定就会接一句“现在你知道了,该怎么办?”
顾璘忽然仰天长叹“老夫被推为文坛盟主,近些年确实耽于安乐,沉溺诗文唱酬,疏于对后辈的言传身教!
致使忠烈事迹在前,小辈竟全然无动于衷,皆是老夫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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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老争辉(下)
几位南京本地老人窃窃私语。“顾东桥表现有点生硬了,不如年轻时圆融自然。”
“他只怕事前准备不多,再说久疏战阵又是仓促上场,能如此已经不错了。”
“如今顾东桥有盟主之尊,生硬点也无所谓,要求不必那么高了。”
“也是,毕竟对手只是个十二岁小学生而已,有个七八分水准就足够用了”
秦德威没去回应顾老盟主,反而先问了句江存义“你上门时,对我说过忠烈故居的事情?”
江存义昂首挺胸,毫不犹豫的说“当然说过!”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秦德威转身就对顾老先生行了个礼,高声道“老先生所言有理!恰好在下也有忠义故事要讲与在座诸君子!”
秦德威随后又开口道“那要从嘉靖三年开始讲起了,对了,嘉靖三年的那件大事,诸君应当都知晓吧?”
敏感词就是有这样的魅力,稍微暗示一下大家就懂了。嘉靖三年大事情,肯定说的群臣哭左顺门了,没比这个更大的了。
顿时大家都来了兴趣,不知道这个小学生会讲点什么,毕竟是敏感词事件啊。
秦德威突然似乎又想起什么,环视了几位大佬,先对王廷相问道“大司马当时在何处?”
王廷相答道“本官当时为山东右布政。”
秦德威又对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行个礼问道“大司成当时又在何处?”
湛若水答道“正好到任南学祭酒。”
秦德威又对南直隶提学御史闻人诠问道“大宗师当时在何处?”
闻人诠苦笑着说“本官当时登科日短,还在观政,并未有人来招呼本官聚义左顺门。”
秦德威叹口气,很遗憾的说“原来诸公都不在场啊。”
不知为何,三位大佬都有点不好意思。
秦德威突然加快了语气“但当时有一位执刑武官,刻意庇护大臣,甚至上书求情,遭人检举,导致罢官夺勋,忧愤而死!诸公以为,此人可称为忠义否?”
“必然可以!”有人答道。
这个事情,在座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毕竟武官和文官不是一个圈子。
秦德威又说“此人留下遗孤姐弟二人,在京师恐有不测,遂流落于南都,处境贫困艰难,在下亲眼目睹。”
顾璘听到这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又听秦德威说“在下的授业先生曾相公,怜悯忠义之后,购置宅院一处并托付在下看顾,用以安置姐弟二人!”
糟了!不止顾老先生,就连江存义、王逢元等人也都觉察出不对劲了!
其他人也都想到了,那顾老逼王藏着个忠烈事迹为后手,这小学生竟然也如此不简单,同样暗藏了后手,都挺深藏不露啊。
秦德威盯着江存义说“偏生偌大一个南京城,居然容不下忠义之后!那青溪边上的宅院不过安顿数日,便横遭暴徒打砸门庭,不知天理何在!”
江存义连忙叫道“我并不知晓此等内情!”
“呸!”秦德威不屑地说“既然当时你曾对在下讲了前朝忠烈之事,那在下当然也就会对你讲述本朝忠义之事,你还想怎么狡辩?”
“我,我”江存义有点慌,不由得看向顾老先生求助。
秦德威语气渐渐淡漠,像是说着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因为害怕遭遇不测,那姐弟二人里,弟弟已经跟随曾先生远走高飞,被恶徒逼迫离开南京去了外地。
而姐姐终日以泪洗面,满心委屈,无处诉苦。恕在下年幼见识少,还真不知道南都竟该如此对待忠义之后。
更可笑的是,有些人满嘴忠烈事迹,做的却是欺辱忠义之实,还妄图蒙蔽天下,道貌岸然教导他人!”
好像漏了什么,秦德威赶紧补充了一句“在下虽然年幼读书少,也是懂忠义晓事理之人,不惜遭遇报复也要庇护忠义之后!”
众人无语,话都让你说完了,别人还能讲什么?
此时别说江存义这个直接当事人,连不惜身份下场的顾老先生都是懵逼的。因为自年轻时起,他每每装完道德逼后,从来没有人能反糊一脸。
这个小学生竟然也暗藏着一样的心思,而且讲故事手法还更加高明!先是与听众交流,帮听众制造代入感,然后层层递进,最后点睛!
几位老友见状不免心酸,竟生有英雄迟暮之感,顾东桥装逼竟然败了!
江存义站在那里,见顾老先生没有反应,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时徐氏东园水榭对江二爷来说,宛如一个大型社死现场。谁都知道,小学生口中那个打砸抢夺忠义住所、驱赶忠义之后逃离南京的暴徒就是他。
江二爷跟着父亲来到南京,十分留恋这花花世界,正打算户籍移至南京,以后就在南京定居了。
所以他才会十分努力融入本地文人圈子,更是巴结着顾老盟主,不惜鞍前马后干点脏活,但却没想到,会瞬间社死。
“在下刚才说了,并不怪你。”秦德威诚恳的对江二爷说“我听说顾老先生正考虑起复之事,所以指使你欺负忠义之后,说不定有人帮忙拿着此事奏报给天子,或许能讨得一点天子欢心。”
这诛心之论,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大明好弟子王逢元发怒了,斥责道“竖子血口喷人,胆敢污老师清白!”
秦德威立刻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先生动机何在啊?”
王逢元无言以对,他哪知道顾老师到底怎么想的,一样糊里糊涂着!
这时候,老牌名士许隆站了出来,对秦德威道“老夫以身家性命担保,东桥绝无谄媚幸进之意!或有其他心思,向阁下赔罪便是了。”
文征明也站了出来,对秦德威行礼道“东桥之意,无法明言,小朋友如何才能息怒,还请示下。”
秦德威笑了笑提出要求“想让我原谅,也可以,虽然息园如今才开始动工,但要在一个月内把息园大门建好,然后让我砸一遍!然后重复砸三次!”
“混账!胆敢如此羞辱老先生!”当即就有后辈年轻人骂道。
秦德威冷冷地说“砸别人门庭时,就没想到过今日?在下已经是退让一步了,不砸息园大门,难不成还想让我去砸二品顾府的门庭?”
许久无声的顾璘突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诸君做个见证,息园那地方不要了,送给秦小朋友赔罪了!”
卧槽!秦德威也懵逼了,产生了一个与王逢元差不多的念头,顾老头你是不是个精分?你能不能按照正常人逻辑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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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功名不过梦中迹(上)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看看顾老盟主和秦小学生的交锋,很多人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诗,甚至有恍惚见证历史之感。
新老逼王之战,老王今日竟然连输诗债换席位、推举新组合、忠义大比拼三场,败得委实无话可说,如果算上息园大门金腰带之战,老王已经是四连跪了。
一个才开工没多久的园子,就这么赔了出去!
若不是新王岁数实在太小,还只是个单枪匹马布衣之身,也没有簇拥追随者摇旗呐喊,王冠说不定已经当场易主了!
消失很久的主人家徐天赐突然显身,笑道“我看都是因为水榭之内皆男子,没有阴阳调剂,导致火气太旺!
美食美酒美人都已经准备齐毕,诸君上船去吧,老先生们也不要拘着了!”
人前显圣、插旗立万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人设也做的差不多了,秦德威觉得不能过犹不及,便收敛着对徐六公子拱拱手道“在下年幼,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反正场中也没有师长,不用再跟别人辞别,所以秦德威跟主人家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突然有人一左一右按住了小少年的肩膀,秦德威抬头看去,一边是主人家徐天赐,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这小学生,闹完场子就想跑?”
另一边居然是文征明“小朋友敢与老夫一同纸上谈兵否?”
话说当年老国公还在时,徐天赐六公子是老国公最钟爱的嫡幼子,俗称的老儿子,而丧父的徐鹏举是老国公的嫡长大孙子。
老儿子对大孙子,岁数还差不多,争宠之心二三十年前就开始了坊间传言,老国公有传位幼子之心,但最终敌不过礼法,还是嫡长孙徐鹏举继位了。
但老国公为补偿幼子,就把大部分财富分给了老儿子徐天赐,东园本是先皇赐给魏国公世代拥有的,结果到这代被国公他亲叔叔给占了。
所以徐天赐的心思,秦德威大概是明白的,这个人生意义就是跟大侄子国公较劲的不良叔父,需要别人帮他弄话题出风头。
但文征明突然出来按住自己,秦德威就不懂了,我跟你很熟?一共就见了两次面吧?还是你又想要“戏水全无力”那首诗了?
但秦德威没法失礼,文人相戏可以,但不能没有基本礼数。这是名流老前辈,江南四大才子唯一还活着的传奇啊,又没有得罪过自己。
单纯比当今文艺地位,在场这些人里,估计也就复古七才子之一王廷相能与文征明比一比,而且还是王廷相有正二品实权官位光环加成的前提下。
说起来文征明也是个神人,明明是个公认才子,结果见了鬼一样的九次乡试不中,不知道有没有被唐伯虎、祝枝山写诗嘲笑过。
乃是当今知名人士里,考试成绩最烂的,而在考试成绩烂的人里,又是名气最大的。
到嘉靖二年时,连朝廷衮衮诸公都受不了“野有遗才”之议,把已经五十多岁的文征明文秀才弄到京师,特事特办塞进最清流衙门翰林院,专门给了个九品待诏官衔安置大才子。
没法更高了,一个秀才还能怎样?整个大明,可能只文秀才有如此独一份待遇。
然后文征明在翰林院上了三年班,积攒了做官履历后,文秀才文相公变成了文待诏,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辞官回来。
又加上故人接连去世,性情就开始有点转变,就是被秦德威视为“老不羞”的那种转变。
总而言之,一个小少年同时被两个大人堵路按住了,那就真的走不了。
东园水面广阔,是与外面河道相通的,但楼船太大,还是开不进来众人只能闲庭信步出了北门,楼船就停在河道边上。
还留在东园里的文人们,只能望着这拨人的背影兴叹了,同一个雅集,两种世界。
虽然说这边的作品会有专人送到那边去看,但这边园子里都是韩二娘之类,而那边楼船上都是名花榜
还有人愤愤的想,又是哪个名流如此不要面皮,连未成年子弟都带上了?这个可恶的世道,拼才华真是不如拼爹拼师父!
楼船真的是楼船,高达三层的那种,底舱工具间,上下两层饮宴作乐。
自然而然的,老先生老前辈们去了上层,年轻小辈在下层。先入了座,然后美人们会逐渐上来敬酒并互动入席,这也是个雅致有序的过程。
不然若是美人们先等着,大佬们一窝蜂进来后跟抢食似的,场面就太难看了。
秦德威站在甲板上略加思索,就爬楼梯去了上层。
不是他趋炎附势喜欢和大佬混脸熟,主要是跟小年轻们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大家又不熟,社恐尴尬!
登入上层,秦小学生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应该往哪里凑!
南都大司马王廷相、南学祭酒湛若水、南直提学官闻人诠和老扑街文征明正在栏杆边,组成了一个小圈子,一边赏河景一边闲聊着什么。
虽然不太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凑一起,但还用犹豫吗?
文征明瞥见小少年逐渐接近的身影,戏谑着问道“小朋友不在下面安心呆住,怎得上来了?你看这上层可有三十岁以下的人物?”
秦德威对着王廷相拱了拱手“大司马方才所言,欲以县中事务想询,小子待命而已。”
王廷相“”
踏马的每次都要赖上老夫?刚才只是看在冯恩面子上,为把你留下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南学湛祭酒一语点破了小少年的心思,笑道“小子自下而上,欲求索青云之路乎?小小年纪跑这里说什么官话?拿出点诚意来。”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答道“小子我就算有青云之志,也不敢求大司成您啊,我又不是文待诏。”
冷不丁就遭遇背刺的文征明登时愕然,其余人却哈哈大笑,这小学生说话有趣。
国子监监生除了恩荫之外的一大来源,就是选拔考不中举人的老秀才为岁贡生,入国子监读书走个过场,然后取得做官的出身资格。
严格意义上说,七年前文征明也是按这个制度来的。
秦德威对着国子监祭酒说“我又不是文待诏”,显然是又是个文人梗,内涵文征明九次乡试不中,无奈以岁贡生身份入朝的。
同时也是说自己志向远大,不想混国子监读书,当然就不敢求国子监祭酒了,又隐隐有内涵国子监祭酒毫无卵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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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功名不过梦中迹(下)
一片进士的开怀笑声中,文征明貌似很有点恼:“你一个布衣小学生,连童生资格都没有!也敢在此戏弄老前辈!”
王廷相突然插了一句:“文衡山你或许不知,此子乃县衙红人,明年必定考成个童生,万万不可小看!”
从广义上来说,过了县试就可以自称童生了,即便活到七老八十也是童生。严格来说还得过府试才能称童生,但这么底层低端的称谓,大家也不太较真。
文征明故意惊道:“竟然是县衙红人?那就提早恭喜小朋友县试高中,榜上有名了!”
秦德威无语,大司马这也是来内涵自己?弱弱的辩解说:“小子行走功名之路,凭借的才华......”
文征明又挤兑着说:“你说你有才华,可也没见你展示过什么,半为江山半美人什么的,就算了吧。”
南国子监湛祭酒接着文征明的话说:“衡山啊,你我都要有自知之明,有的人或许真有才华八斗,但只是不想给你我展示罢了。”
文征明一时没明白老朋友的意思,反问道:“这又是为何?难道你我二人还不足以为人前辈?”
湛祭酒瞥着旁边的提学御史闻人诠,故意酸气的说:“即便有才华,也是要给大宗师展示啊,他可是真管着功名呢。我这种冷衙闲官,还有你这个老岁贡,不值得给你我展示啊!”
秦德威:“......”
一群大人联合起来挤兑自己这个小学生,很有意思?
文征明很应景的哈哈自嘲笑了几声,又指着笑而不语的闻人诠说:“布衣小子!识得这是谁否?”
秦德威满脸崇敬,满怀激动,满口亲热的对闻人诠喊了一声:“大宗师!”
不要说秦德威表现不堪,没有跪下抱大腿,就已经算是秦德威很克制自己了。
这年头读书人疯起来上骂天下骂地,不敬上官的比比皆是,但唯独不敢触犯提学官。
因为提学官掌握着录取一省秀才和掌管功名的权力,读书人考取秀才必须要经过提学官亲自点选,而且提学官还有剥夺功名的职能。
提学官在外省叫提学副使,在两直隶叫提学御史,都被读书人尊称为大宗师。尤其是对于没中秀才的读书人来说,属于必舔对象,万万不敢有所不敬的。
南直隶提学御史闻人诠继续笑而不语,秦德威这嘴脸,实在见多了。毫不客气地说,全南直隶至少有几十万人想对他跪下叫爸爸,只求他赏个秀才功名。
文征明三番两次被秦德威内涵,终于也忍不住要报复了:“闻人大宗师就在这里,我给你出个诗词题目!你要是能做的好了,我就替你向闻人大宗师说情!”
秦德威眼中精光爆闪,“衡山先生此言当真?”
文征明斩钉截铁的说:“当然一言为定!”
秦德威心中狂喜,提学御史就是批发秀才的官儿,只要在闻人大宗师这里挂了号,秀才功名就是铁板钉钉!
这踏马的就是天大机缘!不过是不是有点私相授受、操持公器、科举舞弊的意思?
秦德威看了看闻人诠,还是笑而不语,没有阻拦文征明的意思。又看了看王廷相、湛若水,都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大佬们都没当回事,自己还瞻前顾后怕个锤子!
什么合同不合同,违约不违约的,女人只会影响进步的速度!秦德威大喝道:“请衡山先生出题!”
文征明站在栏杆边上环视四周
上下,只见水波荡漾,杨花柳絮空中飘动,在岸边的柳树下,美人们已经齐聚在岸边说笑打趣,等候召唤。
“有了,你不是要立青云之志吗?就用眼前此景,写青云之志,作诗词赠给闻人大宗师!不要太久,限定你在美人上船之前作出!”
众人闻言就摇了摇头,这题目有点刁难人,时间限制也紧迫。
因为眼前这些景物,无论荡漾无定的水波,轻浮乱飞的杨花柳絮,亦或是卖笑助兴的美人,在传统诗词意境里,都跟青云志向沾不上边,不管用哪个都很难写。
真要要说起来,跟怀才不遇、漂泊无依、水流无情这些意境挂钩还差不多。要表现出积极向上的青云之志,并献给手握自己前途的大宗师,实在是难上加难。
眼看着岸上美人开始点名列队,时间所剩不多了。
秦德威热忱的望着闻人大宗师,口中吟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写杨花柳絮,比较特殊的是,比其他同题材诗词略为欢快。
短时间内能作出来,也很不错了,就是没听出和青云之志是有什么干系。
小少年望向大宗师的目光越发的热忱了,继续吟道:“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卧槽!文征明大惊失色,还真作出来了?
韶华休笑本无根,这不是就形容他自己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不是写给大宗师的吗!
完全严丝合缝的点题了,而且还有意境和雅趣,不是直白跪舔!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齐齐震惊,却满脸怪异的看向文征明,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文衡山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
文征明突然醒悟过来,连连摆手道:“我文衡山在此立誓,事先绝对没有与秦小朋友串通!真是他即兴而作!”
于是众人更震惊了,居然不是有预案的捧人扬名,是实实在在的、实打实的指物而作!
这不是一年好几十个的人造神童,这是活的纯天然神童啊!开眼了,真开眼了。
秦德威没管别人怎么震惊,只看了看文征明,又看了看闻人大宗师,你们答应我的事呢?
南直隶提学御史闻人诠终于停住了笑而不语,苦笑着说:“这词真不错,但提学官三年一换,本官明年乡试完场后就离任了。所以本官等不到你参加下次道试,无法亲手送你上青云了。”
说完闻人诠长叹一声,非常遗憾的样子。
“哈哈哈哈!”始作俑者文征明憋不住了,扶着栏杆,仰头狂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老夫确实可以帮你向闻人诠说情,没问题!”
王大司马和湛祭酒一起看着小学生笑了起来,甲板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卧槽尼玛!秦德威的泪水真的差点脱眶而出,这些大人物,竟然联合起来一起骗小学生的诗词!
难怪文征明刚才公然说到,帮自己向闻人大宗师说情时,其他人居然对这种明着舞弊都无动于衷,因为他们都明白内情!
小少年那刚刚热切起来,一度以为秀才唾手可得的功名之梦,一眨眼就破灭了。
旁边有主人家安排的书役,拿着笔默默记录下了诗词,内心毫无波动,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抄录机器。
有管事之人吆喝着:“请老爷们入席!”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人物的奋斗!
听到主人家招呼,众人陆续落座。位置可以说是没讲究,随便坐的。
比如王廷相官位地位绝对是在场最高的,但也只是和湛祭酒、闻人提学、文待诏三人就近在旁边,随意找了四人席位坐下。
但座位隐隐然又是有讲究的,只有内行才能看出门道了。
比如按秦德威的想法,王廷相等四人,按位次应该是王、湛、闻、文,可是他发现,实际位次是湛、王、文、闻。
官位最高的王廷相第二,大宗师闻人诠却在文征明后面列第四。这绝对不是随机巧合,因为就连落座的顺序,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的。
人生处处有学问,秦德威不禁陷入了深思。
思着思着,秦德威突然又发现,落座的四大佬居然一起换头看着他,表情很是揶揄。
因为刚才谈论青云的这伙人里,只有他还在傻站着......
大佬们又想看神童的笑话!秦德威终于意识到了,混圈脸皮不能不厚,更不能呆呆傻傻坐以待毙!
扫了几眼,还是文征明最好欺负,秦德威果断走到文征明身边,撩拨着说:“衡山先生,恕在下年纪小看不懂,这里是个什么道理?”
文征明点了点席位道,有点装逼的说:“教你小子得知,此乃翰苑聚首之席!”
秦德威秒懂了,大明文人这个装逼劲,实在是无话可说。
就是在文人内部,一样也要分个三六九,给自己打上逼格标签,并有相应的鄙视链。
进士举人秀才这些就不说了,位于逼格生态最顶级的就是翰苑词林官。一日为翰林,终身以翰林为荣,哪怕当到了宰辅大学士,也要以翰苑词臣自居。
翰苑人物区别于外人,自然肯定有一套独自规矩,不然如何彰显逼格?既然这边席位打了翰苑标签,那自然就是按照翰苑规矩来了。
位次之首的湛祭酒,在翰林院任过编修、侍读,正经的翰林出身,故而坐在最上。注:那会儿文征明也在翰林院。
而王廷相登科后馆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毕竟比正经词臣官差了一筹,所以在湛祭酒之下。
至于某前翰林院九品待诏,秦德威直接略过了。要不是这儿实在没别人,文征明又和湛祭酒在翰林院同事过,九品待诏都别想上桌,翰苑词臣并不包括七品以下。
只是对着敬陪末座的闻人诠疑惑的说:“敢问大宗师,这翰林院里,还能有比文待诏更差劲的?剩下也只有不入流孔目之类了吧,看您也不像啊。”
文征明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自己又被内涵了?
闻人诠摆了摆手:“本官并非翰林出身,只是因为外祖父是状元,本官也勉强算翰林之后了。”
秦德威无语,文人总有一百种方式攀关系论交情,难怪你大宗师坐在最后,比九品待诏还低,原来只能以翰林亲戚身份在这里坐。
但更可悲的是,一百种方法里,他秦德威此时没有一种可用......忍不住又多问了句:“不知大宗师外祖是哪位巨擎?”
大明风气对神童总是有优待和宽容的,闻人诠就介绍说:“乃余姚海日翁。”
虽然秦德威没明白海日翁这黑话指的是谁,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前几十年的余姚状元,那不就是王华么!
看过小说大明官的都知道这个人,当然王华最著名的身份还是王阳明他爹。
秦德威换算了下人物关系,原来闻人大宗师你妈就是王阳明他姐妹?那么你闻人大宗师就是王阳明的外甥?失敬失敬。
到此总算搞明白这位次怎么回事了,累心。
文征明是最想看小神童笑话的,只戏耍了一次还不够本,又戏弄到:“如何?此处没有真你的位置啊。”
秦德威回答说:“不瞒衡山先生,我刚才看到诸公落座,心内惊诧莫名并百思不得其解,衡山先生为何能跻身其中?”
文征明咬着牙说:“你是何意?看不起我文某人?”
“非也非也!”秦德威连忙否认,然后恭恭敬敬的对首座湛祭酒行了个礼:“小子听闻,公乃当世理学名家!”
理学,最正统的哲学流派,客观唯心主义。
又恭恭敬敬的对王廷相行了个礼:“小子听闻,公乃当世气学宗师!”
气学,传自北宋张载,朴素唯物主义。
最后秦德威又对闻人诠行了个礼:“心学世家!”
心学,王阳明新创的,是当今最时尚的哲学流派,主观唯心主义。
最后秦德威汇总了一下:“在下看到诸公,理学、气学、心学皆有,本以为,这里的宗旨是三教同席!所以才会很诧异,不知衡山先生因为落座。”
著名书法家、画家、文学家,唯独不是哲学家的文征明:“......”
与文征明最熟的湛祭酒哈哈一笑,打趣说:“好像三教同席论道是段佳话,要不衡山你先回避一下?”
秦德威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看那里还有空席,衡山先生与我一起去那边坐?”
“不去!”文征明不讲理的拒绝了,谁还能没点性格!
秦德威又劝道:“其实在下是想借一步说话,若衡山先生不肯去,恐怕会有人会讥笑衡山先生是无信无义之人啊。”
“无信无义?”文征明有点疑惑,“老夫虽然读书多,但也不知你这从何说起!”
秦德威诚恳的说:“在下真有正经事,去那边坐坐说几句就知道了。等说完了,衡山先生再回来就是,就这几步路,在下还能骗你不成?”
文征明半信半疑的起身离席,与秦德威走到不远处空着的席位上。
只听秦德威问道:“方才衡山先生说,你替在下向闻人大宗师讨人情,可否兑现?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征明无语,你说的正事就这?你还要来真的?可下次轮到你道试的时候,闻人诠他都不在任了,你讨人情有什么用?
秦德威又道:“在下有个授业老师,就是照顾忠义的那位曾先生,明年要参加乡试。
大宗师虽然不是主考官,但也是负责考务的提调官,能关照时尽力关照一二。不求舞弊通关,能让曾先生考试时舒服一点也行。
当然衡山先生如果不愿意开口,那就当什么也没答应过好了,在下并不强人所难。”
文征明:“......”
现在小学生心术都如此深沉了吗!还以为空口忽悠戏弄了一把小学生,结果小丑竟然是自己!
秦德威唏嘘不已,底层奋斗太苦了。就算曾先生这次不能考中,但能搭上闻人诠这种名门的线也不亏。
对了,有机会还得在王廷相面前提一提曾先生喜欢兵事......秦德威真是感觉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小人物奋斗的心酸,又有谁人知!真以为他秦德威说学逗唱,只是单纯热爱装逼艺术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别废话
文征明想了一会儿,又对秦德威说“老夫可以践行诺言,但老夫也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不要记恨顾东桥。”
秦德威稍稍诧异,没想到文征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问道“衡山先生你力邀在下上船,为的就是说和?”
文征明答道“也不算是什么说和吧,只是希望你不要记恨顾东桥。“
秦德威说“在乃胜利者,记恨他作甚?”
文征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又不知怎么吐槽。
秦德威又问“在下一直疑惑,顾东桥一开始到底有什么意图?难道仅仅是因为在下挡了王逢元的道,或者是拒绝追随他?”
文征明摇摇头“一个人任性起来是毫无道理可讲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
就在这时,上层甲板突然热闹了起来,莺莺燕燕一个一个鱼贯而入,气氛一下子就全变了。
招呼老相好的,寻找有价值新目标的,抢男人的,争美人的,二对一的,一挑二的,场面瞬间生动起来。
秦德威年轻人眼尖,举手高呼道“冯双双速来!文衡山先生在此!”
他记得王怜卿提到过,几年前她师姐冯双双的成名之战,就是单陪了从京师辞职回南方的文征明一段时间。
果然冯双双看到旧恩主文征明在这边,立刻就过来了,就算是出于花界道义也不得不来,再说文征明现在名声还是那么大。
虽然冯双双也认出来了,喊自己的人就是贱婢王怜卿那个小相好小学生又能有什么好心思呢?
冯美人不愧是文征明的旧相识,套路熟得很。没几句话,就把文征明哄得开怀大笑、老怀甚慰。
趁着文征明不注意,秦德威悄然抽身离去,冯双双便也松了口气,不然总会担心这小学生在旁边突然捣鬼。
然后秦德威就回到文征明原先的席位那里,很惊喜的说“在下单人茕茕独立,正愁无人可同坐,不想这里竟然有空位!”
没人理他,秦德威干脆利落的直接坐下。
结果他又发现,三位大佬虽然已经人手一只美人,但却真的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讨论哲学问题。
“知行并进,万物存心!”这是理学名家湛祭酒,身旁的美人目光呆滞。
“知在行先,此心即理!”这是心学世家闻人诠,身旁的美人目光幽怨。
“知因行出,理生于气!”这是气学宗师王廷相,身旁的美人目光涣散。
“知由行验,万物皆有行也,行必有理也,理又生知也!”小学生也不甘示弱,也张口就来。
初中课本就教过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物质是运动的,客观规律普遍存在的
哲学真好用,便有个桃红衣裙的美人主动坐了旁边,满脸崇拜的看着小学生。
秦德威不以为奇,这里席间巨头云集,没人想来蹭位置才叫奇怪。当然也不至于赶人,都是要讨生活的,何苦互相为难,在旁边摆着当装饰品就好了。
三位哲学大佬齐齐转头,小学生也懂哲学?讲得到底是语句不通顺,还是真有什么深意?
“略懂略懂。”秦德威羞赧地笑了笑“其实都是一位曾先生教我的,但曾先生却更喜欢兵事”
三位哲学大佬忽然又齐齐抬头,看向秦德威身后。
秦德威也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眼,却见文征明正站在自己背后,渊渟岳峙,负手而立,淡淡地说“这里是老夫的座位。”
每一处席位其实是有两个座位的,大家都懂。秦德威扭头对旁边座位的桃红衣裙美人说“劳烦姐姐让一让,给衡山先生腾出个座位?”
桃红衣裙美人“”
从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钢铁的客人!
别人都是美人傍身,文征明也不想和秦德威挨着坐啊!便又对秦德威说“你若肯让位置,我就高诉你,顾东桥行事的缘故。”
秦德威十分狐疑“那衡山先生你先说。”
文征明靠近秦德威,低声说了几句。不知为何,秦德威顿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然后秦德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下层,然后又跳到了岸上。
他脑子里把自己认识的女人们想了一遍,便头也不回的,一路飞奔朝着秦淮河南岸的巷子深处跑去。
席间众人目瞪口呆,王廷相本来还想问问曾先生的具体事迹,却没想到小学生直接跑了,便忍不住对文征明问道“你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文征明哈哈大笑“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如此不经吓。”
桃红衣裙美人春风中凌乱,今天来之前或许应该去烧烧香。
秦德威没来过秦淮旧院这里,道路不很熟,一边打听着一边走,直到满街灯笼挑起的时候,才找到王怜卿家。
门口的忘八十分惊诧,这客人岁数有点小啊?
秦德威喝道“我乃小学生也,我找王怜卿,速速通报!”
小学生这三个字,在王怜卿家有独特魔力,顿时被当贵宾簇拥着来到前厅,陈老鸨亲自倒茶。
秦德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用忙这些了,王怜卿在哪,速速带我去见她,急着找!”
然后秦德威又被领到了精致院落里,送入了堂屋中。
王美人正支着下巴,孤独而又忧伤的坐在烛光下。她的心已经死了,再厉害的乐师,也弹不出她的悲伤,殇情,葬爱,残魂,泪已经流干,今晚的月亮格外冷
抬头见秦德威进来,咬着银牙数落道“认识了你,才知道什么真叫薄幸!”
秦德威“别废话,吻我!”
王怜卿“”
惊喜实在有点突然。
秦德威“快点!”
片刻之后,秦德威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恶气,叹道“感觉好多了。”
“你又弄什么鬼!“王怜卿边整理衣服边问道,刚才这小哥儿的手上动作也有点狂野。
秦德威再次叹口气“没什么,就是需要女子治治心病。”
王怜卿又很期待的问“还要治多久?需要猛药吗?”
秦德威皱着眉头说“我突然觉得我有可能是被骗了。”
王怜卿冷笑着说“我看更像是你骗我,你知道薄幸两个字怎么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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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买一送一
听到这些怨妇话,秦德威就感到不满了,有怨气可以理解,毕竟今天这雅集不带她玩,但别怪自己头上啊。
再说自己也没对她干什么啊,到今晚也就亲了几下嘴而已,薄什么幸!也忒夸张了!
于是秦德威便说:“四大美人联手针对你的事情,你又没有告诉我,而我专心于学业,根本不知道这些,怎么帮你?还能怪我了?”
“那敢问小郎君,奴家应当怎么告诉你?”王怜卿问道。不知不觉,小哥儿升级为小郎君了。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说:“你这问的什么糊涂话!随便打发个人,到我家里说一声就行啊。”
王怜卿捏着嗓子,学着戏文腔调,念白道:“那再敢问小郎君,家在何方住啊?”
秦德威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寒家住在青溪门外,怎敢劳玉趾访寒微。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似乎也许大概仿佛是没有告知过王怜卿,自己搬家到青溪边的地址。
好像似乎也许大概仿佛是有一天下午,自己本来是计划来拜访王怜卿的,结果被江二爷的人搅乱了。
再然后,自己光琢磨着怎么利用女先生宝藏,就忘了王怜卿这茬事了。
王怜卿凄凄悲叹:“奴家从南市楼街搬回了秦淮旧院,可是第一时间将地址告知于你,还为你守身如玉。可是你秦小郎君,换了地方住,丝毫不念及前缘,薄幸啊薄幸。”
秦德威莫名的想起了一句话,女人有时在意的不是对错,而是态度。
“其实那雅集也没什么意思。”秦德威实话实说,跟一群中老年男人大战了几百回合,有什么意思?然后美人们上来了,也就中规中矩那样吧。
王怜卿察言观色,立刻知道了:“看来你刚才混得很得意?你出来时,天色尚黑,只怕连酒都没过三巡,氛围还冷着呢!等到酒酣耳热,才会渐入佳境,高潮迭起!”
秦德威嘀咕说:“不去就不去了,至于如此在意吗!”
王美人泪光点点,拿起手帕擦了几下,“可叹有人春风得意,有人却孤灯残影。这会子要亲热时,就想到了奴家,肯定是觉得奴家最为轻贱,可任君采撷。”
“我给你写首词!”秦德威突然福至心灵,果断顿悟了。
王美人轻轻抹泪,但并不耽误事,口中指使着说:“写在外面临街墙上,上次那个东风惯是吹红去就挺合适的。”
秦德威:“......”
敢情上次无意中念了一句,还一直被惦记着全篇了?这王美人还挺有鉴赏能力,知道这首可能应景?
别又哪天找着机会,非缠着自己索要“人生若只如初见”啊。自己可是发过誓,永久封存不用的这首。
“不行吗?”美人垂泪询问。
行!行!反正自己也有点理亏。秦德威又来到院门外,提笔在旁边灯笼下白墙上刷刷写道:
“点绛唇,哀美人横遭风雨。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秦德威写完看看,哀伤,凄艳,绝美!
又想了想,再买一送一好了,就当作是自己违约的赔偿金,便又挥毫写了一首词。
反正这首词本来也是发过誓永久封存不用的,随便扔出来真香一下也不可惜。
“采桑子,美人愁。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再看看,凄婉,愁苦。完美收工!
/> 主要是秦德威担心自己字迹一般,被人挑剔,又不合适让王怜卿代书。所以必须将内容做足了,让人不得不忽略文笔。
一个是第三人称,一个是第一人称,一个是哀,一个是愁,对读者口味的覆盖面也更广一些。
检查完了没有错别字,秦德威转身就走,出了巷口步入街道向北,在走几步就来到内秦淮河南岸。
虽然秦德威对附近道路不熟悉,但这一带作为人文胜地,地标实在太明显了。只要沿着河边朝东北方向走,找到板桥过河,在沿着青溪走就能找到家了。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一艘高大醒目、还很眼熟得楼船,缓缓停靠在岸边。
秦德威很纳闷,这又什么情况?怎么又靠岸了?难道不是应该畅游秦淮吗?
岸边有无数家奴仆役,聚作几处谈笑风生,老爷们在船上快活,他们就只能在岸边候着了。
秦德威随便找了个老家奴询问,那老家奴笑道:“你是谁家新来的小厮?这样巨大的楼船,怎么可能在城中河道开得起来?那别人家得船还走不走了?
每每也就是象征性得走上一段,便停在岸边充当临水酒楼而已!还有的楼船,根本就无法开动,只能水边固定,徒有船只样式!”
原来如此,秦德威又长知识了,有钱人真是为所欲为!在内秦淮河岸边没地方修酒楼,就搞个楼船当酒楼!
只是没想到,才回身又遇到了这徐氏楼船,于是秦德威就纠结起来,到底还上不上去?那文征明肯定是恶趣味发作骗自己的,这笔帐还算不算?
楼船上层,东园公子徐锦衣扫视了一圈甲板,非常不满意。这雅集办的,话题性不能说没有,但实在没有气氛啊!
本该主持文会的某盟主在那边愁眉苦脸喝闷酒,全然不管调节气氛了。
连旁边侍候的美人都看不下去了,劝道:“老爷别喝酒了,摸一摸吧!”
某盟主长叹一声,仿佛看到了“大厦崩塌丧师辱国”的画面,徒生黍离之悲,空余梁父之恨。心中凄苦实在无人可知!
熟读史书的老盟主已经感知出,天下没有万年不灭之王权,四十年基业已经开始倾颓。
长叹一声,吟哦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徐锦衣瞥了一眼老盟主,踏马的连作诗词都不原创了?再这样下去,以后都不想赞助顾老头了,是不是应该寻找新人了?
交情归交情,生意还是生意,自己这新造楼船难道不要钱吗?不打出名气,谁来租啊?
不知名的著名隐士许隆拎着酒壶,坐在了顾老盟主身边,劝道:“东桥你要振作啊!”
金陵南都,天下二中枢之一,无数人来,无数人走。文坛大大小小雅集盛会,三日一宴五日一会,看似繁花似锦,但背后都是海量的金钱流动。
通俗易懂的讲,他们这伙人很多都是靠这吃饭的,顾盟主就是带他们吃饭的领头人。徐锦衣这样的豪家富户,就是大金主大赞助方。
不然一群文人住在城市里,又不事生产,哪来的钱财维持消费?
许隆很理解顾东桥对秦德威那种又想拉拢又想摧毁的忌惮,因为秦德威展示出的装逼气质和手腕才华,威胁实在太大了。
考功名或许需要运气,但文人装逼只看实力,有实力就是能装。
如果秦德威不肯加入己方,那发展起来后注定是青溪社基业的掘墓人,再不济也是强大的市场竞争者。
一切都是生意,但又不能对外人明言,文人逼格不能没有。而且最好是装装逼,站着就把钱挣了。
念及此处,许隐士也叹口气,顾东桥身为老盟主,压力很大啊,难免面对秦德威时会失态。尤其近些年赚钱能力不如从前了,还把开始动工的息园赔出去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黑内幕
秦德威最终还是决定回到楼船上,他感觉文征明就是骗他,要找回场子,而且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另外他还挺好奇,纵酒狂欢的场面到底是个什么样。
然后他就看到,南京城地位最高的文官、地位最高的教官、地位最高的学官这三个,还在讨论哲学,已经从知行问题,扯到“理”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了,把一场花酒搞成三教辩经了。
秦德威很同情的望了几眼这处席位的三个美人,她们完全搭不上腔,只能干坐着假笑。
她们也许学过琴棋书画、也许学过诗词歌舞,但绝对没学过哲学,没听说谁家培养美人会教哲学的。
更可恨的是,这三个人都是官员,还是非常有实权的那种,别人嫌弃他们坏了气氛,也敢怒不敢言。
然后秦德威又看到,文征明已经坐到了顾老盟主旁边,和几个本地名士说着什么。
这边气氛相对正常点,但依旧很寡淡,看着位居核心的顾老盟主那张司马脸,氛围能欢快就见鬼了。
就这?秦德威诧异,说好的纵酒狂欢场面呢?怎么整得跟春季茶话会似的?看来徐锦衣理念不太行,不懂雇佣气氛组的重要意义。
感慨完毕后,略微失望的秦德威悄悄靠近了文征明背后。
因为穿梭来去传菜的杂役很多,文征明虽然感觉到有有人接近了自己,但也没在意,只当是添酒上菜的杂役。
他仍然继续对众人说道“诸君应当振作起来,不能辜负如此春光,也不能辜负主人家款待宴游之美意。”
文征明毕竟是受东园公子邀请而来,并暂住在东园里的,必须要照顾主人家面子,而且他也不忍心看到这边老友们如此颓废丧气。
这又有什么,还能比九次乡试不中更打击人吗?
见众人士气不振,又道“如今那小学生被老夫使计弄走,人不在此,诸君还有什么顾虑?分韵赋诗唱酬,然后品评下酒,兴头做起来!
诸君为何一言不发?都看我身后作甚?有什么想法尽可提出,或者有什么好题目,也可列出。”
秦德威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下衡山先生,免得说出更尴尬的话,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文征明转头看到,大吃一惊“你怎得又回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学生如此心大!那么恶心他,他都还敢回来!
布衣少年笑道“在下如此机智的人,怎么会被衡山先生骗走?”
“那你方才为何急急离去?”文征明反问道。
秦德威淡定的回答说“因为在下一时灵感迸发,文思如泉涌,偶得两词。故而急急暂离,去那王怜卿家门口,提笔书于墙上,写完了便又回转。
衡山先生如果得了闲暇,不妨去品评一二,我让王怜卿请你喝杯茶。”
文征明迷惑了,刚才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只觉得这小学生举手投足之间,逼气浑然天成,行事风格又充满旷放色彩,若再有大作加成,确实有新王潜力啊。
大晚上灵感突然来了,就立刻甩下文征明这样的名士,跑到美人家门口月下题词,然后居然也不留宿又折返回来。
这种调调很有魏晋名士风格,如果是名篇佳作,那更是不得了。
文征明站起身,强拉着小学生,来到僻静地方。“小子!做事不可太过啊。”
秦德威诧异的询问道“衡山先生有何指教?”
文征明直接说“老夫要你今晚不要在抢风头了!一会儿出了题目,你也不要参加分韵赋诗了!”
秦德威叹口气说“在下实在想不到,文衡山先生居然是如此操心的性子,阁下这样名士就不要矜持的吗?”
文征明有点感伤的回应说“当你到了老夫这个岁数,故交渐渐零落,你就会了解的。”
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印章,“你若答应老夫,老夫就将这方印章赠送给你。”
秦德威好奇的接了过来,翻过来看依稀辨认出几个字,惊讶出声道“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众所周知,唐伯虎有一款印章,刻字就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文征明点点头说“正是唐子畏的印章,若你答应老夫,就将此印章赠送给你。”
“可以!”秦德威果断将印章收了起来,麻利的揣进怀中,又说“在下还有个小小要求,衡山先生得了空时,去王怜卿家门口转一转,看看在下的词,也帮着王美人涨涨名声。”
“成交!”文征明也答应了。
大家都是读书君子,没必要斤斤计较太多,只要秦德威今晚消停都好说。
秦德威对着文征明拱了拱手“为免诸公多有疑心,在下这就告辞走人,衡山先生总该放心了吧?”
然后秦德威为表示诚意,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梯,朝岸上走去。
下船之前,隐隐约约听到文征明开始发题目说“时值暮春,目睹落花,让我想起了当年与石田先生、唐子畏唱和落花之事。今日再以落花为题”
对秦德威来说,今天已经结束了。
在徐氏楼船雅集夜间场,没有小学生这个心魔捣乱后,王逢元终于成功发挥出全部实力。
他以一首“两日闲心梦里宽,一春花事雨中残”勇夺今晚三十岁以下组别的诗魁,拿下了出道后的第一个桂冠。
想到这来之不易的成就,王逢元欣喜欲狂,留下了激动的泪水。感谢了已经在天国的父亲,感谢了抚养自己的母亲,感谢了授予学问的恩师,感谢了出题并点评衡山老先生。
别无他言,唯有饮酒狂欢庆贺,当晚便宿在美人家中,春风得意名士风流!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王逢元才起身,带着宿醉头痛,摇摇晃晃的扶墙而出。又在仆役的扶持下,辨着方向。
路过一处门口时,却看到有数人站在门前,指指点点议论什么。
本来王逢元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喝点汤水,没兴趣看热闹,但是耳中听到有人说“文衡山午前来看过这两首词,不知为何无能狂怒,说要与小学生搏命去!”
于是王逢元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人群后面抬眼看去,只见墙上写着“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
他非常敏感的意识到,这首词虽然题目是说美人,但内容不也是明写落花吗,居然与昨晚自己夺魁之作一个主题!
而且客观公正的说,水准比自己那首应酬性质作品,没有争议的、肉眼可见的高出好几筹!
再看落款,王逢元虎躯狂颤,踏马的竟然是天杀的小学生!
记得小学生昨晚说过,跑到王怜卿家门口写了两首词,还请文征明过来品评,谁知道竟然也是有落花主题的!
如果有心人与自己作品拿来比较,简直不堪设想,别人不会相信是巧合,只会说有黑内幕!衡山老先生也真糊涂了,出什么题不好,偏偏要出落花题!
忽然有人大笑三声道“论及此词内幕,以及文衡山为何大怒,在下从朋友口中得知一二!这事要从昨日徐锦衣雅集说起”
众人顺声音望去,便见此人对着周围拱拱手道“在下松江府生员何良俊,只是初至南京,人生地不熟”
王逢元木然的站在人群外,别人家大作、猪队友、阅读理解恍惚间,感觉宛如昨日又踏马的重现了。
听说朝天宫正在招出家道士,要不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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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徐老三智对文征明
多年以后,人们回忆起大明嘉靖九年的徐氏春季雅集时,都会很有先见之明的说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节点,是大明文坛新金陵气象的开端。
但对于身处于当时的人们来说,雅集结束后的回味总结时,感觉只能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前序画风就开始诡异,过程也充满诡异,结局更是很诡异。
老盟主施展了几十年的那套东西居然完全不好使了,竟然被一个奇特的小学生解构到体无完肤。
人们纷纷感慨,现在个别有实力的年轻人真是任性自专,完全不在意传统了,也不屑于循规蹈矩的按照老前辈规定路数进步了。
至于大名士文征明主持压轴的分韵赋诗,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套路感觉,但最后公认佳作却出现在场外
为了让字迹在风吹日晒雨淋之下,能多保存一段时间,精明的陈老鸨特意在墙上安装了碧纱笼,罩住了两首词。
连王逢元本人都说了,是朋友就踏马的不要再提这事,再提就去朝天宫出家学道!
为此文征明不顾六十高龄,跑到秦德威住处堵门,一定要讨个说法。
真的是堵门,毕竟秦德威家里刚被打砸过门庭,门板还没新装上。文征明在门洞里站着,谁也别想出入了,也没人敢推开他。
但秦德威也很无辜,是他先在王怜卿家门口题词写了几笔落花,雅集上根本就没想再出风头,已经抽身走人了。
然后谁能想到,你老人家竟然在后面又给别人出了落花题,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和巧合。
反正印章是不会还的,自己答应过事情都做到了,凭本事换来的东西为什么要还?再说就当是文衡山故意让自己恶心到的精神损失费了。
门外还有看乐子的,聚了几个人指指点点。
因为学堂没了先生,不用上课的徐世安又跑了过来,在街上看到这一幕后,便知道又有热闹了。
就是还没不明白,只是一个老头子堵门,又不是前几天阔少豪奴打上门那样,为何秦德威都不敢动手?
里面的秦德威出不来,外面的徐世安也进不去。
秦德威怕徐老三发起脾气冲撞了老先生,赶紧隔着门洞对徐世安介绍道“此乃衡山先生也,不得无礼!”
武官世家徐老三一脸茫然,衡山不是五岳吗?
秦德威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唐解元他兄弟!”
徐世安恍然大悟,连忙上前行个礼道“老先生还收徒弟吗!早听说唐解元会玩!”
秦德威“”奶兄弟这脑回路,绝非常人也。
文征明也是无语,但闲着也是闲着,便戏言道“老夫给你出个对句,看看你资质。”
秦德威闻言只想捂脸,文衡山真是无知无畏。就徐老三那资质还让他对句,连自己都受不了,怕不是要把老牌大才子气吐血。
文征明虽然说是给徐世安出对句,但眼睛却是盯着秦德威,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了一个字“敬。”
徐世安不假思索地就对了一个“尊!”
秦德威真捂脸了,你按套路对个爱不行吗?
徐世安不满的看着秦德威,按他的理解,尊敬尊敬,尊对敬,有什么不对的?
秦德威无语,对句都是不停累加字数的,不但要看已经出的字,还要预判对方可能会怎么加字!
他能预判出,文征明出了一个敬,根据当前形势,下面加的字就很可能是敬老。然后对个爱幼就完事了!
但徐老三就是个吃素的,完全没预判!你现在对个尊,一会儿难道能说尊幼?
文征明也没想到这武官子弟居然不走寻常路,愣了下又不出预料的继续加字“敬老。”
说完又看了看秦德威,显然是意有所指。其实这个对句难度超级低,学童入门级别的,但文征明用意并不是为了刁难人,而是内涵秦德威。
徐世安挠了挠头,似乎老也只能对小啊幼啊这类字了?“尊尊小?”
这踏马的才两个字就已经开始不通顺了,秦德威已经没眼看了,简直是耻辱。
文征明显然也是惊了一下,当然并不是因为对的多么好而惊到
不过文老先生的目的明显不是真的要对句,而是为了教训秦德威。便又继续加字说“共敬老!”
换成一般人,说出一个“尊小”早就羞愧的走人了,但徐老三的脸皮可不是一般人啊。
“独尊小!”很快就接上了下句,独自对共同,也没毛病!
文征明却对着秦德威笑了几声,让秦德威无地自容,学童入门级别都对成了这样。
又听到文征明加了两字“海内共敬老!”
秦德威也感觉到了,文征明这一字一句都是说给自己听呢。
徐世安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儿,海可以对江河湖,这个连他徐老三都懂,但海内连起来怎么对?
最后他憋出一个对句“江东独服小!”
毕竟是南京本地人,经常听到用江东代称,连西边外城江边大门都叫江东门。江东对海内,就是本地对天下,意思也对得上。
看着还在强行支棱的徐世安,文征明直接加上了最后两字绝杀“海内共敬老盟主!”
徐世安直接跪了。对句每个字都要讲究,主字还好,但盟这个字眼可太难对了。
文征明杀完前排菜鸡,又指着后排菜鸡秦德威说“你来继续对!”
秦德威有点为难,“老先生你真要我对?”
“对上来我就走人!”文征明说。
秦德威叹口气,皱着眉头说“江东独尊小霸王?”
文征明愕然。
盟对霸,说得通,春秋五霸会盟典故都知道,盟主对霸王,也没毛病。
所以全部对起来就是海内共敬老盟主,江东独尊小霸王?
秦德威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刚意识到,老盟主可能暗指顾璘,但小霸王又是谁?
“哈哈哈哈!”文征明突然仰天大笑,指着秦德威说“小子够狠,够狠,竟然连自己都敢拿出来卖!”
老先生挥了挥袖子,潇洒离去,挺远了还能听到揶揄笑声“老盟主?小霸王?江东?哈哈哈哈!”
秦德威极度无奈,都是徐老三留下的烂摊子,他还能怎么对?
你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这样连续刻意强调?旁边还有人看热闹,传了出去怎么办?
但有文征明这样的名人为背景,不传出去是不可能了南京文坛从此多了一个让小学生很苦恼的名号——江东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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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忠烈门前是非多
没有人堵门,秦德威就要出去办正事了。
徐世安想跟上,秦德威就吩咐道“我去找人修房子,你就留下来帮着看家,不然连个门都没有,有靠得住的人在我才能放心。”
非常了解秦德威经济状况的徐世安问道“你有钱修?”
秦德威毫不在意地说“不用自家出钱!山人自有妙计!”
然后秦德威来到江宁县衙,随口指点了冯县丞几桩案子,然后便道“在下家里被砸了门庭的事情,不知二老爷听说了否?”
冯县丞貌似很羡慕的答道“本官有所耳闻,听说顾东桥都认栽了,赔给你个园子。”
南京城里的园子,啧啧
“那个园子先不管它!”说起来秦德威都发愁,那园子不过是才开始动工,空有一片地方,他哪有钱继续往下修?
秦德威找冯老爷,当然更不是为了园子“在下家中残破,急需修缮啊!”
冯县丞顿时脸皮抽动了几下,想起自己还欠着幕席束脩若干所以秦德威这次找到自己开口,必定是为了要钱修整家宅!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到秦德威问道“二老爷您就没有点想法?”
冯县丞刚支取过本月的俸禄和微薄的常例银,手里正好有那么几两闲钱,本来他计划过了忙碌的判案日后,就去南市楼街快活快活的。
可是没想到秦德威讨债鬼似的上门要钱,肯定是县仓库或者户房哪个王八蛋,把自己支取俸禄的事情告诉了秦德威。
咬咬牙,冯县丞掏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案子上,忍着极度肉痛说“速速拿去!别再让我看见它!”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冯老爷,又看了看银子,疑惑的问“二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找我要钱修宅子吗!”冯老爷有点不爽的喝道,拿钱就拿了,还装什么纯!
秦德威点了点头“在下确实是想找二老爷要钱修宅子,但也没说让二老爷您自己出钱啊。”
冯老爷皱起了眉头,不悦道“那你想让谁出钱?难道你打算请本官出面盘剥工匠,替你做白工?”
“县衙可以出钱啊!”秦德威理所当然的说。
冯老爷大喝道“你这叫贪赃!本官断然不许!”
秦德威介绍说“咱们南京文坛盟主考据指证过,说这处宅子就是前朝忠烈杨邦乂故居!他可是个面对胡虏,不屈殉节而死的真正忠烈!
二老爷你就没想到什么?忠烈应不应该得到褒扬?官府应该不应该修缮忠烈故居,以彰显朝廷鼓励节义的风尚?特别是能表达出二老爷您本人提倡忠义的理念?”
冯县丞“”
秦德威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您就说,县衙能不能出钱吧?”
“能!”冯县丞非常肯定的说,官府还能出钱给守节寡妇修牌坊呢,给著名忠烈修个故居,以激励后来人也说得过去?
冯县丞又犹豫说“就是你还住在那里,修宅子的话,看起来似乎就是给你用的,难免还是有非议啊。”
“那就加料啊!”秦德威提议说“门前加个忠烈牌坊啊,然后把院门里影壁那里,改成供奉忠烈之处!二老爷你向朝廷讨个表彰封号,就供在院门口!
别的祠庙都有人负责四时供奉,那这杨忠烈就比照一下,供奉差事就专门交给本院居民了!或者可以下个令,本院居民永久免徭役,专门负责供奉忠烈!”
说的好有道理,冯县丞竟无言以对。
秦德威点了点头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而且这也是二老爷你表现自己的机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二老爷你估计快离任了,在离任之前留下这样一个形象工程做为收尾,不也很不错吗?”
“你说得对!”冯县丞突然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本官现在就去看看,你去通知礼房、工房、县仓、县库,马上出发去勘察忠烈故居!”
如今大老爷县尊岁数大了,只爱收钱不爱揽权管事,县衙事务基本靠二老爷处理。冯县丞一声令下,几处胥役就惊动起来。
然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县衙,往东而去。一路有行人看到了,稍加打听便知道,这是新青天冯老爷奔着忠烈去了。
到了青溪边上,领路的秦德威远远就望见,自家院落门前簇拥着许多人,人数不亚于自己这边!
秦德威大吃一惊,不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飞奔着朝家门口过去。
走得近些,发现家门口这些人,竟然也都是衙门吏役!秦德威登时又停住了脚步,等待后面冯县丞跟上。
冯县丞下了轿子,走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情况?”
秦德威也迷惑的摇了摇头,“在下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对面人群分开,突然闪出一位官员,正六品!对着冯县丞拱拱手道“来者江宁冯左堂否?本官上元县!”
这个介绍别看简单,但最过硬,也就真正的知县正印官才敢用“某某县”来代称。冯老爷这样的就算理事,也绝不敢说自己就是江宁县。
上元县,就是南京城另一个县,与江宁县一南一北划城而治。自称上元县的人,当然就是上元知县了。
冯县丞也回个礼问道“齐大人到此何来?”
齐知县叹道“近日闻说此地有忠烈故居,本官特来祭奠并勘察。”
秦德威无语,看看齐知县的嗅觉,人家这才叫真正的官僚。再看看自家的冯老爷,还得靠自己提醒,结果就慢了别人一步。
竟然是来抢买卖的,冯老爷大怒,质问道“那也是我江宁县的事情,与你上元县何干!”
突然上元县县衙那边跑出几个人,抬着布袋,然后从布袋里撒着石灰粉出来,在宅子前面的巷道一直到青溪岸边,划了一道白线。
上元县齐大人傲然而立,指着白线,霸气无匹的说“江宁县衙之人,过线者死!”
冯县丞瞬间怒气满格,眼看就要化身战神!
却又见对方有小吏举着一张大地图,对冯县丞叫道“对面的冯老爷听好了,小的们仔细勘察过县界,这道白线就是两县县界,忠烈故居这边乃是在上元县境内!”
噗!冯县丞的战神状态瞬间被破,还产生了有点眩晕的后遗症。
连秦德威也愕然无语
说起来,上元县和江宁县一般都是沿着街道划界的。比如著名的三山大街,同时也是一道县界,街北就是上元县,街南就是江宁县。
当然一般情况下,大家也不会太在意县界问题,都在一个城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除了打官司、科举考试、交税之外,一般也不会在意你到底是上元县的还是江宁县的。
大体上县界从西向东一直是笔直的,就是到了青溪边太平坊这里,可能由于青溪地形原因,稍微偏转了一点,然后忠烈故居门前的巷道就成了地图上的县界
造成的后果就是,连秦德威本人都下意识觉得宅子还在江宁县,但实际上宅子已经在上元县县界内了。
上元齐知县继续霸气的说“朝廷有令,地方官守土有责,无令不许出县界,冯左堂你敢过来否!”
江宁冯县丞琢磨着,如果人站在白线这边,拿着水火棍去打白线另一边的齐知县,算不算出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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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蝴蝶效应
思前想后,冯县丞决定先听取幕僚秦德威的意见。说起来也奇怪,向来喜欢指手画脚、教人做事的秦幕席居然没出声,特别反常。
左顾右看,却发现秦德威在旁边不远处,隔着白线,正与对面上元县小吏热火朝天的聊起神龛样式应该怎么设计
冯县丞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宅子目前应该算是秦德威的,无论哪个县出钱帮他修缮,似乎对秦德威没实际区别?
冯县丞黑着脸,走到秦德威身边,提醒道“秦小先生啊,本官记得,你的户籍是登录在江宁县的啊。”
秦德威目前户口本登记地址还是叔父家
对面上元齐知县也走了过来,针锋相对的说“这位便是小学生秦德威?虽然暂时变不了户籍,但可以暂时登记寄籍在上元县,本官可以一力担保、特事特办!”
然后又加了一句暗示“考试也是可以在寄籍地考的啊。”
秦德威下意识就比较了一下,在江宁县考县试,还得掏八十两银子买过,但换到上元县的话,听一把手知县这意思就是承诺保过?
当然寄籍考试这种事很敏感,想想后世对高考移民的敏感性就知道了,但江宁县和上元县两县之间倒是没这么敏感。
冯县丞脸更黑了,二把手的弱势就这样显现出来了,他根本拿不出对应筹码。
但秦德威很清醒,八十两银子实惠和一千五百两银子债务相比,那根本没法比啊!
于是立刻对冯县丞表忠心说“二老爷放心!在下生是江宁县的人,死是江宁县的鬼!”
想起自己要当南城御史的野望,冯县丞刁难道“若本官不在江宁县了呢?”
秦德威“”
冯县丞又跳回主题“别管是人是鬼,本官现在不想听这些,只要你出主意!”
秦德威只得献计说“白线上元县那边没有空地了,但江宁县这边还有空余地方,二老爷可以向朝廷申请建个褒忠牌坊,效果没差多少!”
冯县丞皱眉,感觉还是不太够。
秦德威又再献计说“听说杨忠烈祠庙在南边城外聚宝山下,那边也是江宁县县境内,二老爷大可做主把祠庙移到这里!”
冯县丞无语,这个主意
南城外聚宝山下是忠烈杨邦乂墓地所在,所以当初祠庙也就修在那里了。好端端的把整个祭祀祠庙移到东北这里,闲得没事干了?折腾不折腾?
于是秦德威就想撒手不管了“二老爷又想要政绩工程,又不想折腾,那智慧如在下,也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了。”
“也行吧。”冯县丞忽然点头说“南城聚宝山下人烟不多,忠烈祠建在那里太偏了,无法更好的教化人心。
正好城中这边临近贡院府学地方新考证出了忠烈故居,又有本地义士被本官教化感染,愿意捐献出土地新造褒忠祠,此乃大善之举也!
更何况此地靠近贡院府学,正可训导士心,本官理当从之。”
秦德威“”
所谓被冯县丞感化的、愿意捐献出土地新造褒忠祠的本地义士是谁啊?
某小学生现在拥有的地皮很奇葩,宅子在上元县境内,但隔壁园子却在江宁县境内。
冯县丞斜视幕僚“那么大园子某人也修不起,又几乎是白得来的,估计很多人都嫉妒啊,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分一小块地方捐做褒忠祠,换一个义士美名不好吗?”
小幕僚很慈祥欣慰的看着冯县丞,就像是老师傅看关门小弟子长大成人一样。
冯县丞很敏感的问“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小幕僚答道“没什么,就是受了二老爷感化,比较激动。而且在下建议,可以加上文信公啊,这个和南京也有些关系,还都是前宋忠烈。”
文信公,文天祥也。
既然有了新想法,冯县丞也就不想在这里与齐知县对峙了。咱江宁县经济发达,就是比上元县有钱,你也就能修缮故居,老子直接在对面造祠庙!
临走前,冯县丞隔着白线对齐知县放了狠话“走着瞧!”
让齐知县顿时惊疑不定,为抢个忠烈故居至于如此吗?
南京官场传闻,冯恩为了当御史已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条棍棒打遍南城二十八坊,莫非任命就要下来了?
要是真让冯恩这厮当了御史,以后天天盯着自己监察怎么办?
此后两县便互不干扰,上元县把秦德威宅院门庭都修缮了一下。在影壁那里加上了神龛,还帮着在后院水池子边修了个纪念亭,齐知县亲手题字。
江宁县便开始筹备牌坊和祠庙,先准备着材料,但需要朝廷走程序下旨表彰才能正式开始。
上元县不是不想跟江宁县抢新祠庙,但上元县这边都是民居,思想觉悟太低,不愿意当义士捐地方,拆迁麻烦事太大,也就作罢了。
时间渐渐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炎热。期间又有王怜卿打发了人到秦德威家里,将当初签的欠债文书送了回来,债务一笔勾销。
钱铺也开始筹办,前期工作大都还是顾娘子负责。
又到三八日,县丞私人幕席秦德威去了县衙县丞厅上班。
他正和冯县丞说话时,忽然门子来报,吏部有个主事老爷派了人来传话!
冯县丞和秦德威对视一眼,脸上齐齐出现喜色!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吏部主事派私人传话,肯定是正式任命已经下到南京吏部,一切都板上钉钉了,然后那位主事老爷故意卖好,赶着时间先通气来的!
御史老爷都要当了,还搞什么县衙公务啊!冯老爷哪还有心情继续被教做事,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果然,那人见面后就道喜“恭喜冯老爷云腾万里!”
冯恩开怀大笑,秦德威仿佛养成游戏打通关,同样开心。
“荣升六品江宁正堂!”那人紧接着就说。
冯县丞“”
秦德威“”
说好的转型为御史言官呢?怎么还升了一品当知县正堂老父母了?
冯县丞有点茫然“这是更好了还是不好?”
御史言官对很多基层官员来说,是一个清流情结。
秦德威叹道“至少对在下更好,明年能省下八十块两银子啊,如果冯老爷再大胆点,比如点个案首,在下还能继续省钱。”
按照潜规则,县案首在府试也是必保过的
冯县丞突然指责秦德威“你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按原本历史轨迹,冯老爷应该就是御史啊秦德威也很苦恼,终于感受到,历史开始被自己蝴蝶效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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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宁县新时代
秦幕僚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说,夏大腿安排冯老爷转型御史很简单。
连官升一品、佐贰变正堂这样似乎更高难度的事情都能做到,怎么就不能满足一下冯老爷的清流情结?
冯县丞本来做好心理准备走人了,结果还要继续在江宁县判案子,以后就是从左堂换到正中间大堂了,所以还得捡起县衙公务接着干。
正好这时候邸报送到了,秦德威拿起来扫了几眼,便看到一条重要信息。
“四月,吏科都给事中夏言推荐佥都御史李如圭为延绥巡抚。廷议又提名夏言接任佥都御史,御史熊爵上书,弹劾夏言推荐李如圭,乃为自己升迁。
上谕,斥责熊爵,另升夏言为侍读学士,御前讲经、备顾问,仍兼吏科都给事中。”
秦德威看完,久久无语,递给冯老爷,帮自己辩解说“不是在下算计不靠谱,实在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天上风云变幻,小子我也管不了!”
冯老爷接过邸报,看了几眼,也是无奈笑了几声。谁能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碰巧夏大腿居然也在做动作。
大致可以解读为,夏言想升都察院佥都御史,运作半天,然后被政敌狙击了。
这种时候,夏言肯定不方便再继续运作冯债主当都察院御史,都是都察院系统的,太敏感醒目了。
但夏大腿毕竟是大腿,转手间就安排了一个六品京县正堂作为冯债主的安慰奖,这个不用经过都察院系统,相对低调些。
而且红人毕竟是红人,虽然没升为佥都御史,天子转眼间也发了安慰奖。提拔为更靠近内阁的侍读学士了,同时还获得了能跟天子唠嗑聊天,啊不,面对面献言的特权。
冯老爷指着邸报说“你不是自吹天下大势如在指掌吗?难道还管不了天上风云变幻?”
秦德威不服气,就凭冯老爷你也想内涵自己?
“你看,夏拾遗升为夏学士,特命御前顾问,还仍兼理要害吏科,真乃罕有之天恩浩荡啊。恩从何来?
我想来想去,是不是因为你提议写青词的缘故,圣上不是好道么?满朝廷衮衮诸公,只怕谁也想不到根子在你这里。”
秦德威又用慈祥欣慰的眼神看着冯老爷,真是又有进步了啊。
这时候,吴知县的幕僚张师爷走进了县丞厅,对着冯老爷行过礼后,又对秦德威苦笑道“没想到秦小哥儿你真是深藏不露。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意思就是你们目标不是南城御史吗,怎么打着打着,把知县老爷顶替了?
冯老爷很专业的面无表情不说话,其余都委托给幕僚对接了。
“意外,真是个意外,不知吴县尊要往何处?”秦德威问道。
张师爷貌似很坦诚的说“东翁已经不愿继续宦海奔波,准备告老还乡,优游林泉了!”
秦德威心头一动,连忙解释道“其实并非吾辈所能预料,奈何九天风雷动荡,一发而牵动地面变幻。”
又将邸报递给张师爷,指了指关键信息。
张师爷看了看,吃了一惊,试探着问“这夏学士与冯老爷认得?”
秦德威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又对张师爷说“张先生若还想留在金陵,不妨告知在下。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帮着张先生找份谋生差事还是很容易的。”
张师爷朝着秦德威拱了拱手“先谢过秦小哥儿同道之谊!”
两人又交谈几句,张师爷再次对冯县丞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冯县丞目送张师爷离开,不明不白的问“你跟他说了这么多作甚?”
秦德威解释道“前后任接替,很多事情必须交割清楚,并签订明白文书,尤其是县仓县库钱粮。
不然等新官上了任后,如果发现不知情的亏空,那可就全都由自己担着了!
所以那张师爷过来,必定也是试探风头的。他说吴县尊要告老还乡,这意思就是希望冯老爷按照后辈对致仕老前辈相让的官场礼数,稍微放一放手。”
冯县丞又抬杠道“真是这意思?他怎么不对本官直说?”
于是小幕席就直说了“怕老爷你听不懂!”
冯县丞最近修身养性,动手打人的习惯渐渐改了,又淡定地问“那听你意思,似乎对张师爷有招揽之意?”
秦德威不否认“是的,在下对此人观感不错,又是县衙事务熟手。等冯老爷你接任正堂后,必定事务加倍巨繁,在下还要分心读书,肯定顾及不过来。
再聘张先生协理事务,能减少冯老爷不少负担。而且若张先生有意投奔冯老爷,必定会从中转圜,减少前后交接的麻烦,能让冯老爷省心不少。”
果然如同秦德威预料,有张师爷居中协调,两三天就把县衙事务交割清楚了。
冯老爷作为后辈,对即将退休的吴老爷稍微让步了一下,承担下一些公款亏空,也不算多,任上慢慢弥补就是了。
然后张师爷经秦德威引荐,继续留在县衙做新知县幕僚,负责钱粮和礼仪性杂事。秦德威还是帮忙刑名事务,他又建议冯老爷再找个信得过之人,专门负责文牍往来。
正堂知县和县丞不一样,乃是整个县的官方代表。但凡发到县衙的文牍都要找知县,但凡写信来打秋风的也都找知县,全都需要知县回馈。
别忘了,我大明官府主要是靠公文往来维持运转的,上下级衙门官员轻易不相见。
不像那电视剧里的大清,下级可以随便去上级衙门串门拍马屁,上级没事儿就召见下级衙门官员训孙子。
上任仪式是从简了,毕竟冯老爷并非是从外地过来的,只是衙门内部换了个大堂,而且官舍还搬到了专属知县的大宅院。
再说那都是风老爷的热闹风光,秦幕僚不稀罕也没多大心思操持。
然后朝廷的表彰诏旨也发了下来,褒忠祠项目正式开始启动。这本来是计划作为冯老爷离任收尾项目,结果阴错阳差的成了冯老爷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项目。
秦姓义士从自家荒废园子割出了不知一亩还是三分地,被捐献了给官府。
大明南京城江宁县全面进入了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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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戏太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大明嘉靖九年过去了,秦德威没什么太大感觉。身体功能都没有成熟的岁月,能有什么感觉?
这半年多时间,秦德威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写八股文上面。某些圆滚滚圆鼓鼓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又不敢上手,还是学习有意思。
此外还是老规矩,每逢三八就去县衙,帮着冯老爷看看案子,或者提供县衙业务咨询和指导。
话说自从当了知县后,冯老爷陡然重新阔气起来,不再恶意拖欠幕席束脩了,还给秦德威开出了每月五两现银的高薪。
这让秦德威能够靠工资养家糊口,并支付读书开销。但追加投资修园子是别想了,继续烂尾吧,然后郝大年夫妻觉得浪费可惜,去里面种了两亩菜
或者闲得无聊时,秦德威就去王怜卿家喝几口上市新茶——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茶,顺便在墙上写写诗词,刷刷文坛存在感。
但雅集应酬他一般都不参加,也不热衷于在文人圈拉帮结派,维持着孤高不群、不慕虚华的都市隐逸人设。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青溪社年轻一代突然都开始属意功名,埋头修习经义时文。
就连公然表示过弃功名如粪土、不屑举业的朱应登儿子,也返回扬州府宝应老家去,埋头准备乡试了。
嘉靖十年的春节和元宵过后,新的一年正式开始。这日早晨,十三岁的秦德威醒过来后,感受到了身体的突变,不禁突然感慨万分。
从今天起,他终于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感觉,总算成熟长大了。以后谁再敢撩拨自己,小心玩火!
今年对南京城来说,可是一个科举大年,下半年八月的南直隶乡试当然是重中之重,天下瞩目。
而上半年的县试、府试也是读书人功名之路的起步关口。说起来秦德威作为穿越者,参加科举也算是赶上了好时代。
想当年,读书人准备科举考试,都是注重修炼本经,不借外器,日积月累,方得大成。靠的就是内家真功夫,这是秦德威最短板的地方。
然而大明科举都开了一百几十年了,各种各样的考题都出过了,各种各样的范文层出不穷,各种八股文选集年年都出新。
记性好的人把四书简单背一背,再背上几百几千篇范文,上考场后看准考题,揣摩下意思,然后想着范文拼凑句式,遇到慧眼识金的大宗师,差不多也能混出功名了。
秦德威所处的嘉靖朝,就是这样对穿越者比较友好的时代尤其是还是记忆力强化过的穿越者。
不过想到县试时间,秦德威皱了皱眉头。一般老习惯,县试就是开春二月举行,然后四月府试。
但秦德威觉得还是有点早,他还需要时间进一步揣摩熟悉四书。近半年重点都放在八股文程式了,估计还缺两个月把四书经义再温习几遍。
不求深入,只求能熟悉那种圣人立言的调门口气,免得上了考场一不留神写出离经叛道的句子。
县试必须提前公布日期,二月马上到了,今天就要去县衙把县试日期问题解决,不然就来不及了。
所以顶着江南早春寒潮,秦德威痛苦的钻出被窝,套上夹棉长袍,灌了几口热汤饭,就朝着县衙去了。
今日是过节后衙门恢复办公的第一天,按规矩要排衙,也叫衙参。
大明官场有一梗外任官与京职官相遇,外任官说“我爱京官有牙牌。”京官说“我又爱外任有排衙。”
所谓排衙,可以理解为县衙版的朝会。对于地方正印官来说,排衙可称得上是最威风的体验。
端坐高位,宛如君临,接受县境内全体佐贰官、教官、巡检、大使、驿丞、六房书吏、三班衙役的参拜。
堂上一呼,堂下百诺!别说普通京官,就是大学士也没这种威风体验。
今日在江宁县,知县以下的各色人等早早来到县衙大堂前庭集合。只听梆子声响起,大堂上执事皂役齐舞水火棍,拉长了调门高呼“威武”。
然后官、吏、衙役轮班,趋步进大堂,对着知县大老爷叩首参拜,自报姓名职务,有官位的可以被还礼并赐座,其余人等拜完了就站着。
旁边还有书办拿着名册,点着人名,一一勾画,敢有不来者后果自负。
冯县丞,啊不,江宁县正堂冯知县扫视着黑压压一片人群叩拜自己,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当御史老爷是绝对没有这种体验。
心里偷偷说句大不敬的话,这简直就是土皇帝一样的体验。
冯知县享受完这种独属于正印父母官的愉悦,正要开口讲话时,突然看到某位秦姓少年出现在视野内。
他慢慢悠悠、闲庭信步的跨过了大堂门口,完全没有趋步上前的礼数!
冯知县冷哼一声,此子竟敢入朝不趋!
他没有大礼参见,也没有像别人一样自报姓名职务,只是对着自己随便拱了拱手。
冯知县冷哼一声,此子竟敢赞拜不名!
他手里还握着一卷东西,独自站在了大堂边上。
冯知县冷哼一声,又近乎于剑履上殿!
也就正处于人生体验巅峰的冯知县自己心理活动多,别人都是视若无睹的。
县衙里混的无人不知,这是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知县大老爷这位置都是他帮忙弄来的。
那什么南霸天董捕头、老江湖何巡捕夫妇,还有什么南城兵马司江指挥、南城赵御史,得罪完小学生,统统都从南城消失了。
几大捕头,全都是他提拔的,还有一个是他叔关键是,他虽然完全把持了县衙刑名大权,但自己却丝毫不贪财枉法,简直可怕的像是非人类,所图必定甚大!
秦德威很超然的站在大堂侧面,一边打量着人群,看看有没有新面孔,一边等衙参结束。
他可是尊贵的幕僚,又不是下属,怎么能跟别人混在一起又是跪拜又是站班的。
好不容易等到冯知县发表完新年后的开工讲话,众人如鸟兽散,各自回家。今天衙门第一天开门意思意思,先回家酝酿酝酿感觉,明天再正式办公。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秦幕席走到公案边上,展开手里的布告,指着末尾说“这里,签个字。”
冯县丞没去看布告,下意识对小幕僚反问道“尔意欲反乎?”
秦德威“”
菜鸡县尊这又是想什么呢?好像入戏有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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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淡淡的失落
秦德威的眼神像是看人唱戏,这让冯知县有点尴尬,但却又忍不住辩解加抬杠说“你可有自知否?你的做派,确实很象是古之操持废立的权奸。”
“啥?”秦德威再次懵逼,他干什么了?
冯知县竭力寻找着语言,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感触“就是这种对待世人眼里的威权,你内心仿佛十分淡漠疏离、还有隐隐嘲讽的嘴脸,宛如权奸对待傀儡君王的态度啊。”
这冯知县有点东西!第四天灾秦德威连忙岔开话题说“请县尊在布告签字!”
堂堂县尊,哪能随便签押,怎么也得看上几眼!
冯知县只见上面写道“谕示本县军民等嘉靖十年江宁县试定期于四月初一”
猛然抬头,问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的将县试推迟到四月?”
秦德威很坦诚的答道“自我感觉还没温习完,推迟两个月好了。”
“这是对全县的公告,你总得有个能说得过去得由头!”冯知县强调说。
秦德威又指了指布告“县尊放心,后面都写着呢,只管签字就行了。”
冯知县又往后看了几眼,果然又看到“二三月春耕农忙,不敢以小考耽误农时”
对此理由冯知县极度无语,江宁县是个京城县,与其他普通县不同,大部分户口都是城市户口,主要工作重心在于城市。
把农事当成个幌子,是不是太黑色幽默了点。
秦德威毫不在意的说“国家以农为本业,农事难道不重要?谁敢说个不是?江宁县边角又不是没有农田,为何不能鼓励农事?
历任知县不曾这么干过,而冯老爷你偏偏要大张旗鼓劝农,甚至不惜推迟县试,岂不显得冯老爷你官风淳厚,重视农桑?”
“你总是有理!”冯县丞很可耻的发现自己又动心了,提笔刷刷刷签字。
秦德威收起布告,扔给外面的书办,吩咐道“拿去备档和盖大印,然后张贴到县衙外墙!”
然后又回到冯知县这里,禀报道“县试之前,为了避嫌,在下就尽可能少来这衙门了。以后若有事情,在下直接去后衙拜访。”
冯知县突然有点淡淡的失落,秦德威这样的天才少年,最终还是要远去高飞的,不可能一直做别人的附庸幕僚。
但他又醒悟到,秦德威把县试推迟两个月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就是需要时间冲淡嫌疑!以主考官知县幕僚的身份直接参加县试,是有点太扎眼了。
终归是宾主一场,冯知县有些憋了很久的真心话想交待“本官终究比你年长许多,又是经历过功名仕途的,有些事情一直想提醒你,但又难以开口。
如今你也到了开启功名之路的时刻,本官以前辈自居,也就不吐不快了。”
秦德威见冯知县语气很认真,就拱了拱手道“县尊有话但讲,在下洗耳恭听。”
冯知县便又开口道“本官觉得,你还是尽快再认个爹为好。”
秦德威“”
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县尊居然也学会伦理哏了?
冯知县很严肃的说“你以为本官是在说笑?你就没想到过,令尊逃亡失踪多年,这是一个巨大隐患么?”
秦德威一直琢磨的是母亲问题,对父亲方面没有想过太多。
又听冯县丞说“比如可能存在一个极端情况,如果你在上升的关键时刻,突然听到亲生父亲早就去世的消息,你守孝还是不守?
亦或你功名之路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亲生父亲消息,他早已经在别处卖身为奴,逃亡人物非常有可能这样隐匿于大户人家里。到时候,你还能怎么办?
或者说令尊在外被官府抓住,成了囚犯,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那你又成了囚犯之后,能怎么办?”
冯知县举的这些例子,秦德威听了后顿时不寒而栗,冷汗直流。
这些例子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逃亡人物实在是个极度不确定的定时炸弹。
而且不是绝对交心之人,是不敢张嘴说这些话的。
冯恩见秦德威明白其中利害了,又说“你现在岁数还小,尚未成年,易姓不会有什么非议,以后时间长了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听本官一句劝,若你真有远大志向,又不是迂腐人物,有机会改换门庭时不要犹豫,这样能与原有亲长切割。甚至越早越好,年龄越小时越好。”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对冯知县行了个礼“县尊冒着大不韪也要点醒在下,这份情义让在下铭感五内。”
劝别人与亲爹切割,还有劝别人母亲改嫁,都是非常政治不正确的行为,若敢说出口,被伪君子和道德婊们指着鼻子骂也不冤枉。
冯知县明知如此还要点明,这真的是不惜被骂也要提醒自己了,称得上用心良苦。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秦德威脑中首先浮现出的是叔父的身影。叔父秦祥一直把他当儿子养着的,如果自己变了姓,那只怕会让叔父很伤心吧?
无论如何,秦德威很想与叔父聊一聊。
秦祥秦捕头如今也是在外面拥有私人班房的人物了,用的地方就是原来董捕头的地方。
秦德威找过去时,恰好叔父与几个手下在说着话,毕竟今天是过节后第一天,有些事情要交待。
见小学生兼小霸王来了,别人识趣告辞,留下叔侄两人说话。
“你来的正好,我有些话想与你说。”秦祥见大侄子过来,面色为难,有点吞吞吐吐的说。
秦德威也很为难,同样吞吞吐吐的说“正好小侄也有些话想与叔父说。”
秦捕头立刻就说“那你先说。”
秦德威感觉自己一时说不出口,又道“长者为先,还是叔父先说吧!”
秦祥连续叹了几口气,“威哥儿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想着让你来继承家业。可你如今宛如脱胎换骨一般,断然不可能再操持咱这贱役了。
你那婶娘就想着,让她娘家侄儿过继到咱家,改姓了秦,跟着我学学做公事,日后顶替我的班。你看这”
秦德威听到叔父这些话,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失落。
说实话,他从来就没想着继承叔父位置当衙役。但今天听到叔父说,想另找人接替时,心头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仿佛属于自己的、很稀有的一点亲情被抢走了。
人生际遇不断变化,自己的剧变也会牵动着亲人一起变。
秦德威突然对着叔父跪拜行大礼,口中道“不孝侄儿也有些话说与叔父!”
秦祥被吓了一跳,秦德威只是自己大侄子,对着自己说不孝就实在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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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辈子的生意
秦德威说出自己的苦衷,感情深厚的叔侄两人除了抱头痛哭一场,别无他法,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秦祥的捕头家业总要找人继承下去,明显已经无法指望秦德威了,只能另找他人。而秦德威想消除巨大的身世隐患,那以后就要与秦姓切割,免得会突然遭遇社死。
只有深厚感情真的无法解决现实问题,生在底层,若想做出改变,有太多不由自主之处。
秦德威莫名的想到一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秦捕头心情沉重,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午时,便邀请大侄子说“一起回家吃点。”
秦德威却道“先前约好了,还要去顾娘子那里,说说钱庄的事情。”
秦捕头看着因为营养渐渐跟上,又长高了一截的秦德威,提了个建议说“你以后可以养一个外室,专门生儿子姓秦,以承祀我大哥的香火。”
秦德威无语,现在说这些还早吧?
告别叔父,秦德威就来到三山街上顾娘子家里,里头早备好了午饭。秦德威随便吃了几口,就对顾娘子问道“钱庄试营这半年,状况如何?”
去年七月份夏末时,钱庄开了业,名字叫源丰号钱庄。冯知县以资源占了三十股,顾琼枝以二千两本钱占了三十股并充当明面东家,秦德威以智力和二百两本钱占了十股。
注股只是比例,并不是百分比,总和也不会是一百,以后皆同。
然后就是按照秦德威的思路进入试营业了,一直到现在。主要就是和县衙合作,利用县衙的收钱项目,推行自家钱票,以及和其它两家联号的短途汇兑业务。
顾娘子叹口气,很羞愧的说“至今不过盈利一百几十两。”
以本钱规模来说,盈利一百几十确实算是很少了。顾琼枝都不好意思说出这个数字,感觉自己作为实际经营者,很对不住股东们。
她的二千两本钱完好无损,可如果赚不到钱,岂不就对不住其他股东的资源投入和智力投入?
秦德威却没在意,挥了挥手说“目前源丰号不着急挣大钱,最重要是培养用户使用习惯和积累信用,这都要慢慢来,急不得啊。”
顾琼枝暗想,这一定都是小少年安慰自己,怕自己难受,故意表现出不着急的模样,他可真是个好人,而且长得越发好看了。
秦德威又指示道“如今新的一年,可以开始搞一些存贷业务。有人可以先来存银给予利息,需要用钱时就来柜上开票。有人需要用钱时,可以先来柜上开票去用,然后按约定时间还银子到柜上。”
然后又强调道“不用着急做大,初期力求稳妥就行。可以多招学徒负责跑街,搜集各商号大致底细,做到收放款时心里有数,这也是个长时间水磨细功夫,同样要慢慢来,”
顾琼枝听着听着,再次感动。别人做生意从来没见过如此不着急的,小少年这样说,一定还是为了安抚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赚多少钱更加重要吗?糟糕,又是心动的感觉,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啊!
而秦德威只感到顾娘子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让他想起了能炼化铁水的熔炉。
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目前当然不能着急做大了,他还是个白丁布衣,冯县丞也只不过是个知县,把买卖做得太大了反而危险!
正所谓有多大的地位,就做多大的买卖,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而且金融业也是个极度讲究风险控制的行业,秦德威看着顾娘子炽热的眼神,忽然开始担心她急于求成,反而办砸了。
想了想便耐心开解说“这个钱业将来会有无数变化,也许有朝一日可以南北汇通,从塞上到江南,从川汉到东海,所有商埠要冲分号遍布。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所以是个值得深耕一辈子的行业,不要急于一时之功。”
一辈子?听到这个词,顾琼枝脸色微红。糟糕,心跳的更厉害了,小少年这是暗暗承诺着什么吗?
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小郎君你说的前景很好,但如果一辈子也做不成呢?”
秦德威叹道“就算一辈子做不成,那至少一辈子有件事情去做啊。若吾辈没有这个能力,那就只能交给后来者继续了。”
顾琼枝脸更红了,已经确认过眼神。这小少年是想和自己一起做一辈子的生意,然后还想着有什么后人。
“不行!我们不可以这样!”顾琼枝越想越羞耻,感到自己真是个没羞没臊的女子,下意识脱口而出。
秦德威“”
小寡妇你啥意思?你想跑?
“不,不是这个意思。”顾琼枝感觉自己发烧了,需要冷静一下,“妾身今日不爽利,先去休息静养了!”
秦德威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姨妈来了啊,理解!
从顾娘子宅邸出来,秦德威雇了轿子,往北城徐指挥家而去。他今天出来,主要目的就是把县试考场之外的问题都解决掉,然后专心复习最后两个月!
自从去年到现在,秦德威已经很久没有登徐家之门了。一方面当初是负气出走,心里还存着对徐夫人,甚至还有对母亲的一点点怨气。
另一方面,秦德威如今已经自立门户,不愿意再来徐家,捡起过去那种寄人篱下的记忆。
但县试在即,今日他不得不来,要让执迷不悟的母亲知道,什么叫权力对个人意志的摧残和粉碎!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跟母亲大人耗着了!
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门子还是那个门子,但秦德威已经不是那个秦德威了!
秦德威对着门子说“劳烦传个话,小学生秦德威特来拜访!”
那门子看了看秦德威,叹道“诸神之战再次开启,少年人你莫非受到了命运的引导,今日又过来参与?”
秦德威“”
那门子又问道“少年人你确定要进去?要不要小的给你分说一二?”
“不想听!”秦德威一口拒绝“赶紧传话去!在下是来找你们家主的,不想管你们家的破事!你们家的天道巨轮也碾压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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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服打个官司
秦德威被带进徐家前堂,堂中众人的座位布局几乎与上次“诸神之战”时一模一样,徐指挥、刘御史、田锦衣都在,只是少了徐指挥那个小妾刘姨娘。
见到秦德威进来,徐指挥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主动问道“秦小哥儿今日登门,有什么事情?”
秦德威心知肚明,这徐老爷又想拿自己来打岔!
但他对此是无所谓的,抬手行个礼说“见过徐老爷,今日前来,为的是家慈之事!”
“你母亲的事情?好说好说!”徐指挥答应着“你先与老夫细说,你有什么章程。”
其实不用秦德威,众人也能猜到,十有还是为了他母亲身份的事情来的。毕竟今年的县试快到了,秦德威当前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母亲身份问题了。
“慢着!”徐夫人突然出声打断了秦德威与徐指挥的交流,“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个结果。”
秦德威不满的看了眼徐夫人,你们家重要的事情与他秦德威有什么干系?
但被夫人打断后,徐指挥就不好继续岔开话题,与秦德威说周氏的事情了。
徐夫人淡淡的对秦德威说“小哥儿既然来了,就劝劝我家这位老爷。瞒着家人在外面置办了产业,为什么没有大房嫡子的份?
说起来这钱庄据说还与你有些关联,你们不是三家联号吗,你也是半个当事人。”
秦德威听了这几句,顿时恍然大悟。
这事本来他也知道点内情,当初徐指挥按照与刘御史、冯县丞的约定,在三山街开钱庄的时候,是将钱庄划在了徐老二名下。
主要是当时徐老三得到了恩荫百户官位置,徐指挥就想着给徐老二一点补偿。
而且这也是另一个钱庄合伙人刘御史所要求的,毕竟徐老二是他刘御史的唯一外甥,
但没想到,因为徐指挥管不住裤裆,恩荫百户官被剥夺了,嫡系徐老三瞬间和庶出徐老二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这时候,徐夫人突然得知,自家老爷背着自己,偷偷在外面开办了产业,然后划在了徐老二名下。
为争夺这个钱庄,于是徐家诸神之战又爆发了。
秦德威对此的态度是,关我屁事?
那徐家钱庄当初本来就是父爱如山,要补偿给徐老二的,你徐夫人硬要虎口拔牙抢过来,未免就欠缺了点道理。
虽然徐老三是自家奶兄弟,但秦德威还是要说一句,总不能全天下所有的好事,都一定要归了徐夫人你?
所以秦德威对徐夫人回复说“在下今天过来,只是要说家慈的事情。至于徐家内部之事,在下管不了。”
徐夫人冷哼一声“怎么就管不了?你们三家是联号钱庄,刘老爷是其中一家,就能逼着我家老爷偏向二房庶子。
而你秦德威也能代表另外一家,就不能劝劝我家老爷?”
秦德威对徐夫人这些话有点厌烦,这明摆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去冲锋陷阵当炮灰,再次与刘御史打擂台?凭什么?
秦德威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又强调说“在下再说一次,今日前来,只为母亲之事,不想节外生枝。”
徐夫人当然有恃无恐,“那就说说你母亲的事情,听说小哥儿正准备着考县试?若我徐家不放人,你一个奴婢之子,怎么去考?”
坏菜!徐夫人的丈夫徐指挥,还有她的弟弟田锦衣心里一起叫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深居内宅作威作福惯了,怎么能这样说话?
那秦德威虽然是徐家奴婢的儿子,但他本人并不是徐家奴婢,还是个诗人!这里面区别大了!夫人(姐姐)为什么总是拎不清!
秦德威不怒反笑,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母亲是不是也受了徐夫人的影响?所以才变成了功名之路上的顽固绊脚石?
“在下可不知道,家慈居然是你们徐家的奴婢?”秦德威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徐夫人冷笑道“小哥儿不必装疯卖傻,这能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还要找出身契给你看看?”
秦德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徐指挥。
徐指挥看了几眼,也是吃了一惊,这文书内容其实就是卖身契,当年周氏卖身进徐府的卖身文书复刻版。
又听秦德威解释说“在下花费了半年时间,终于在县衙架阁库里,找到了当年的家慈入徐府的契约存档,然后抄了这么一份出来。”
按照规定,很多契约签订时,必须还要送到县衙盖章,并且留一份存档,然后缴纳相应契税。周氏原先户口在江宁县,卖身文书在江宁县县衙里确实也应该有一份存档。
但众人无语,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一份普通契约了,你秦德威究竟花费了多少力气,才从浩如烟海的架阁库文书存档中,单独把这份找了出来?
难怪说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怕不是找了不知多少胥役,没日没夜的翻找故纸堆!
“那又如何?”徐夫人无动于衷,就算找出原有契约又能怎样?
秦德威突然用力将抄写的契约副本撕碎了,潇洒的吹口气,扔在地上。“在下也不想如何,只是告诉夫人你,这份契约非法无效!”
徐夫人质问道“你说它无效就无效?”
秦德威点点头,霸气十足的回应说“没错,在下说它无效,它就是无效!看来你不太明白,在下是怎么看待这份契约的?
也许契约上有错别字,也许契约文字之间有威逼嫌疑,也许契约并非是自愿签署,也许当年契约价格不合适
但总而言之,一切都要看县衙的判定了,在下作为儿子自然可以发起诉讼。
不瞒您说,只怕到时连判词都是在下写的,反正在下若想让这契约变成废纸,它就是废纸!”
一时间冷场了,大家都没想到,秦德威居然使用如此嚣张的手段解决问题,还踏马的肆无忌惮在这说出来!
几个月不曾见到秦德威,变化居然如此之大!这就是权力对人的腐蚀!
徐夫人感觉自己快理屈词穷,脸色铁青的发怒骂道“好个奴才!你竟然敢公然弄权枉法,你就不怕世人指责么!”
秦德威哈哈笑了几声“在世人眼里,在下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解救母亲的大孝之心,有什么不可以被原谅的?”
随后秦德威环视众人,一锤定音“无论诸位如何想的,在下在此宣布,当年契约作废,家慈现在就是自由身!不服就上江宁县县衙打个官司,这份契约属于江宁县管辖范围。”
秦德威又掏出一小布包的碎银两,丢给了徐夫人说“这是家慈当年身价,既然契约已经作废,那身价就原数奉还!”
徐夫人只感无力,连碎银子都接不住,撒落了一地。区区四品武官夫人,如何能与六品实权正印文官的亲信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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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屋子的中老年男人
“上告!老身要上告!南京城里不只有江宁县!”徐夫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叫道。
“扑哧!”坐在对面的二房外戚刘御史,正看着大房热闹,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像是专业人士笑话外行人。
只要是个具备正常思维的官员,也不会判金陵小学生、文坛小霸王、青溪褒忠祠祭祀者、南城之虎亲信幕僚的母亲继续当奴婢啊,国公来了都不好使。
所以面对被上告这种威胁,秦德威完全不以为意“我劝老夫人你要善良,您想想您上告的目的是什么?
在下的目的是解救自己母亲,而您上告的目的是逼别人的母亲继续当奴婢啊!
在下真想看看,春秋大义在前,究竟哪个衙门的糊涂官会为了您的面子,不惜强行推翻江宁县的定案判词,改出一个逼良为奴!”
原来秦德威还觉得徐夫人是个人物,但现在再看,也就那样。
就连徐夫人的弟弟田锦衣也是极度无语,你若早早主动把周氏身契放出来,就等于是与秦德威结了恩义。
结果你非要奇货可居,拿着周氏身份耍狗屁的宅斗手段,一手好牌打成了这样。内宅深居久了,真是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
对平民百姓而言有句话叫,破家县令灭门令尹。
虽然你们徐家不是平民百姓,但秦德威又不是要对付你们徐家,这样有名气、有大义的人铁了心使用县衙权力帮母亲脱籍,又能有多难?
徐指挥叹口气,让人把周氏请了出来,与秦德威见面说话。
秦德威行过礼后,嘱咐道“从今日起,母亲就是自由之身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儿子绝不干涉。
哪怕是舍不得离开,留在徐家做个外聘帮佣,也是无所谓,儿子绝对不敢嫌弃母亲低微。
但只有一条,只望母亲深明大义,鼓励儿子努力向学,不要再做读书上进之路的拦路石了。“
周氏愕然望着自家儿子,去年三月醒过来后,儿子就变得有点陌生了,但一年过后,长大了一截,居然更陌生了。
沉默半晌的徐夫人突然又对周氏开口“我徐家向来待你不薄,前番所言,聘你为偏房,你可愿意?”
冷不丁公然提出这事,让众人又是意外。
秦德威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刚才为了表现孝心,话说得太大了,不该说自己不干涉母亲行事。
虽然说对自己科举之路、功名之路没有影响,但母亲若真做了别人妾室总感觉怪怪的,再说现在又不是奴婢之身了,不需要通过做妾室来改变阶层。
周氏又不是十六七小姑娘,不至于掩面娇羞而走,就是犹豫着想什么。
但对面的刘御史却先开了口,对着秦德威说“看到周娘子的遭遇,本人心内感慨万分,想起了自家妹妹。又记得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听到这里,徐老指挥也想哭,为何别人家小妾就是小妾,奴婢就是奴婢,而他们徐家的小妾啊奴婢啊都如此不省心!
刘御史继续说道“我那妹妹与周娘子一样,同样是因为家贫,无奈发卖于徐家。只是我妹妹做了这么多年偏房,说赶出来就赶出来,至今尚不得回归,怎能不令人唏嘘。”
秦德威秒懂,御史老爷的意思就是,在徐家当妾室没好处,你看我妹妹殷鉴不远!
当然御史老爷的动机他也很能理解,如果自己这天王巨星也加入徐家,那徐家还有能他外甥徐老二的资源吗!
最后刘御史做了一个总结“所以,徐家实在不是良缘所在!恰好本人也有聘于燕寝之心,周娘子若甘为妾室,不妨考虑考虑本人?秦小友,你看如何?”
秦德威“”
除了目瞪口呆,秦德威实在不知自己此时还能用什么表情包。
人心也太踏马难测了!原本以为你刘御史只是想阻止秦并入徐,没想到你刘御史竟然是想把秦变成刘!
连态度暧昧并不排斥结缘的徐指挥、机关算尽的徐夫人都是一脸懵逼,场面一度很混沌。
算算这刘御史的竞争力指数,不弱于徐指挥啊,而且还更年轻!
一片安静中,最终还是有人打破了沉寂,来自大房的外戚、南京锦衣卫官田大人开口指责道
“刘御史!我看你也当真是痴心妄想,你一个宦海飘零之人,弄不好要四海为家,明日就去了别处为官,如何能给周娘子安稳生活!”
有道理!徐指挥何徐夫人给田锦衣点了个赞,他们徐家可是南京本地的世家,周娘子也是南京本地的。就算图个安稳,也不该跟着刘御史到处跑啊。
“所以!”田锦衣拍着胸脯,理直气壮的说“周娘子若想寻人托付,不妨考虑本人这南京世官?至少可以免于奔波江湖之苦!秦小兄弟,你看如何?”
秦德威“”
徐指挥“”
就连徐夫人也愕然失态,没想到亲弟弟竟然也居心不良,背叛了徐家大房利益!
田锦衣嘿嘿笑着,都当他是傻的?
南京锦衣卫虽然没有司法权力,但却有探听刺事、搜集情报之职能,秦德威震动文坛那些事儿,他岂能不知?
就算这小少年将来一辈子乡试不中,那下限也是文征明啊,若有机会白捡过来,认成儿子绝对赚了!
秦德威看了看徐指挥,看了看刘御史,看了看田锦衣,只想吐血三升!
这一屋子的中老年男人,竟然都想当他秦德威的爹!
他仿佛感受到,徐家门子口中的那天道巨轮,正碾着自己的脸,呼啸着滚滚而过!
这徐家有毒!
周氏大概从来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这带着拖油瓶的底层女人,居然会被一群文武官员哄抢。虽然说只能聘为偏房,但也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这场面让秦德威脑子有点乱,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那远在扬州还有个曾先生呢!
周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诸公美意,妾身暂时无心另嫁。”
她已经认识到,这一切变化的起因,绝对都在儿子身上,还是在等等吧。且先看看儿子还有什么变化,只怕将来会更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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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几件小事
在这徐家第二次诸神之战里,秦德威无所表现,仓皇而出。母亲周氏虽然脱离了奴籍,但仍然以帮佣身份在徐家工作,毕竟这是她熟悉的人际环境。
秦德威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不拼爹不拼妈,母亲只要不影响自己科举,干什么都行,他没有职业歧视。
不过秦德威挺好奇的,临走前悄悄对母亲问道“以我揣测,母亲过往曾经对于在徐家为妾室很动心,为何今日犹豫到最后没有答应?”
周氏有点担心的说“你若改姓徐,那同为徐氏的徐妙璇怎么办?”
秦德威无言以对,他实在没想到,母亲大人竟然也有高瞻远瞩的时候。
等秦德威回到青溪家里时,女先生徐妙璇已经蹭过了晚饭,但依然没走,还在等着他回来。
“事情好不好办?”徐妙璇迎上来问道。
秦德威点点头“妥了,县试推迟到四月初一,告示发出来了。”
徐妙璇感激地说“多谢秦兄弟!”
秦德威毫不在意的说“一件小事而已!”
如果县试二月开考,那徐妙璟现在就要回南京城。但现在这一月下旬,还是天寒地冷的时候。
徐妙璇就担心自家弟弟年幼体弱,路途奔波伤到身体,就央求秦德威想想办法。
秦德威对冯知县说的是,他还没复习好;而冯知县以为,秦德威是想多出两个月冷处理身份,冲淡“县衙内部人员走后门”的嫌疑。
真实原因却是,因为徐妙璇担心弟弟身体,秦德威就把县试推迟到四月了。
当然对秦德威而言,决定县试时间确实只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
徐妙璇再三道谢,告辞了回自己住处。婢女柳月将徐妙璇送了出去,回来就对秦德威嘀咕道“小老爷你这个做法,让奴家想到了一个古人,最近书上看到的。”
“谁?”秦德威很感兴趣的问。
柳月很内涵的说“小老爷你说你像不像那周幽王,就是为博美人一笑,便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你懂个什么!”秦德威斥责道。
柳月瘪了瘪嘴,委屈的说“反正卑贱小奴没有女先生尊贵,小老爷你想骂就骂,这都是小奴应该的。”
秦德威懒得解释,自己之所以能想到派人去旧文牍堆积如山的架阁库里,翻检出十年前的一份契约,那还不都是女先生帮着提醒的主意?
至于推迟县试时间,投桃报李而已!
不过江宁县将告示张贴出去后,确实也引起了一些波动。不过波动并非发生在本县,而是来自于隔壁上元县。
那上元县的齐知县听说了江宁县的告示,结果有样学样,同样发了个将县试定于四月初一的告示。
理由都和江宁县一模一样,告示文字就像是从江宁县抄来的,为了避开早春农忙,为了不伤农事,为了劝农春耕
而且齐知县还加了新料,同时规定二三月为农户息讼之月,除了刑事案件不受理农户民事诉讼,以此督促农户用心春耕!
消息传回江宁县县衙,被抢风头的冯知县气得大骂了上元县一个时辰。便又念及秦德威的好处了,想对付这种不要面皮的老官僚,非江东小霸王不可!
怎奈秦德威此时在家复习,闭门不出。
冯知县就打发了长随冯元去慰问看望,并送了一本四书里的《大学》给秦德威。泄题是不可能泄题的,就送本书吧。
秦德威拿着薄薄的书册,翻了又翻,没有翻到任何记号,也没有任何特殊夹层就是一本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新书。
女先生帮着分析道“看来县试出题必定是从《大学》里出了,冯县尊也是用心良苦。”
秦德威很质疑的说“这也叫用心良苦?”
徐妙璇解释道“在四书之中,《大学》最短,还不到两千字,复习起来最简单。
所以你应对县试,只管去揣摩《大学》题目的范文好了,这范围已经框的很小,比其他人不知省力多少倍!”
秦德威恍然大悟,也对,这相当于画了很小范围的重点。四书本经加起来好几万字,别人要去复习几万字本经,还有不知多少万字的注解,而自己只需要复习不到两千字的《大学》和注解。
以冯知县的人品,只能做到这地步了,但也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其它的也不能全放下,毕竟县试之后马上就有府试。”秦德威还是很有长远眼光的说。
告示放出去后,县衙礼房就开始接受县试报名,还要请两个秀才作为保人,这对秦德威来说当然也不是难事。
在秦德威埋头复习《大学》的过程中,时间又流逝到了嘉靖十年三月下旬。
曾先生带着弟子徐妙璟,从扬州府回到了阔别将近一年的南京。
秦德威打发人在县衙里翻了翻记录,找了一户恶意拖欠着官房银不肯交,又没有后台的老赖,强力驱赶出南京城,并将官房腾出来租给了曾先生居住。
这也是一件小事,不足挂齿。
这次再见面,大家都是感慨万分。不过秦德威马上面临即将到来的县试和府试,没有太多时间在曾先生这里盘桓。
曾先生倒也没抓住秦德威临阵磨枪恶补,因为秦德威现在有自己的复习节奏,贸然打乱了不见得是好事。
无数人的在期盼和等待中,四月初一,大明嘉靖十年江宁县县试之日终于到了。
嗯,这还是一件小事。
对大部分人来说,县试可能是第一次接受功名之神的审判,前途未卜莫测。
但对秦德威而言,这次县试其实就是认认真真搞程序,扎扎实实走过场而已
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要连小升初都过不了,那不就白穿越了吗?
在功名之路主线任务开启之前,秦德威早就把各阶段的难度,与上辈子记忆里的教育情况重新印证了下。
县试相当于这些年某帝都海淀区的小升初大战,普通娃进入六小强,相当于县试过关。
府试相当于四十年前的中考,考进名门重点高中相当于府试过关!那时候高中生尤其重点高中也算有点门面,跟大明的童生似的。
院试相当于四十年前的高考,考上大学称为天之骄子,获得干部身份,和大明秀才的地位差不多。
乡试中举,那相当于四十年前的大学里,获得公费出国留学名额,精英里的精英人物。
再考中进士,就相当于四十年前出国留学还愿意回来的真正国家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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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咏絮之才
在一般县里,县试都是在县衙举办,县衙大堂拿出来作为县试考场使用。
当然总是有不一般的型县,比如江宁县这样的,参加县试的人太多,动辄一二千人,县衙大堂肯定不够用。
所以这类型县为了解决问题,就五花八门各显神通。江宁县有个地利之便,南直隶贡院就在县境内,那里头有现成的几千坑位。
今年冯知县豪横,使出大手笔,直接借了贡院地方举办县试。当然也不是全用,只从贡院里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县试考场。
天色还不亮,冯县丞就坐在临时搭建的考台上,威风凛凛的开始点名。被点到名字的,接受搜检然后进场。
县试关防比乡试、会试松的多,搜检入场速度也快得多。就是交卷制度也宽松得多,考生可以直接交到考台上。
秦德威也按照程序接受了搜检,其实在此负责搜检的都是县衙差役,谁敢严查这秦小先生?
以至于秦德威怀疑,他就算在考篮里明晃晃塞几本书,这些差役也会视而不见。
很顺利的过了搜检,又假模假样的在冯知县考台这里接受校验,然后就拿着考号入场了。
天亮了后,考场开始封闭,又有衙役举着题目牌子来回走动,确保每个考生都能看到题目。
按照大明县试的规定,只考一场,出两道四书题,下午才可以开始交卷,最终答卷时间天黑为止。
秦德威等了会儿,就看到衙役举着题目牌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凝目仔细看去,只见上面两道题目是“不修不可以”和“发财未有”。
如果是五百年后的高考作文题,答题学生们看到这种题目,心里肯定要直接点草出题人十八代祖宗。
但是在大明中后期的县试考场上,面对这种邪门绝活题目,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秦德威除了习惯性吐槽几句也没在意。
这个科举模式都一百好几十年了,全天下不知有多少场考试和模拟考试,只从四书出题的话,不偏点怪点就没题可出了。
这年月还有个特点,越是底层考试,越容易出现偏题、怪题,很多有恶趣味的考官把这个当成秀脑洞的机会。
反而到了乡试、会试这样的大典,题目反而相对完整和正经起来。
最典型的怪题方式就是截搭题,上下文两句话,各自截取一段,然后搭接起来凑成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题目,叫做截搭题。
秦德威思考了一会儿两个题目的出处。
不修不可以,应该是“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这两句,上下各取一半,凑起来的截搭题目。
发财未有,应该是“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这里凑出来的截搭题。
看出题目的来历,这只是第一步,下面就要琢磨破题了。
此处注意,即便看出了题目来历,知道了题目上下文的含义,但是写八股文时,却不允许引用原文。
也就是说,要点破和阐述原文的含义,但却不允许直接写出原文句子,但又要能让读者领悟到原文,也是一种近乎于写谜语的烧脑游戏。
秦德威都练了快一年了,此时也不多想了,打开草稿纸就是干!
反正怎么也能过关,也不求多长大有力,每篇题目能写上语句通顺、格式完整的几百字,然后检查有没有违规字眼,最后誊抄到考卷上,就可以交稿了!
一直到了下午,开始有人交卷。脸皮厚的、胆子大的、或者认识的,就敢趁着交卷时机,和主考官知县搭讪套近乎,至于效果如何未知。
所有没门路的考生都有个梦想,交卷时与考官搭上几句话,然后通过面试获得赏识,并当场被取中。
很多话本小说的考试剧情里,就有类似的场面,这就是底层读书人心声的反应。
凑齐一批交卷的人,就开门放一次人。秦德威忍耐住了第一批交卷的冲动,做人要懂得低调,对走后门的人来说,平平庸庸就是最大成功。
然后看着又有十几个人交了卷,秦德威才收拾起考卷和草稿纸,走到考台那里,一脸高冷的交给了主考官冯知县。
对,草稿纸也要交上去,考官有可能会对照草稿纸进行勘查。曾经有个沙雕考生,以为主考官不会看草稿,便在草稿纸上吐槽了几句考官,然后被考官发现了,结局催人泪下。
秦德威只求低调,没有公然搭讪主考官的心思,正要转身走人,却听到冯知县喊了一声“慢着!”
秦德威只能立定脚步,等候着主考官进一步指示。心里不停嘀咕,这县尊又搞什么幺蛾子?事前并没有约定当场面试项目啊?
但冯县丞已经拿起秦德威的答卷,仔仔细细的看了下去,时不时摇头晃脑读几句。
期间还有其他交卷的人,也痴心妄想着要主考官当场面试,都被冯知县不耐烦的赶走了。
秦德威无语,这县尊这又是演什么?就自己那几笔平平无奇破文章,有什么值得看的?
眼角瞥见难得老实巴交不敢造次的秦小哥儿,冯知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心里唏嘘不已。
他有预感,这是他最后一次能扼住秦德威命运喉咙的机会了。所以,怎能不加倍珍惜,多享受一会儿呢?
等阅完秦德威的考卷,冯县丞抬起头来,兴致勃勃的对秦德威指示说“台下考生过来,作首诗词!”
秦德威“”
某考官这语气,让他想起了酒楼里的客人,对着唱曲的粉头说“来,给大爷唱一个!”
冯知县见秦德威懵住了,又装模作样的问道“听说你是金陵新出的小才子,去年以小学生名号一鸣惊人,然后就稍显沉寂,这是为何?”
不是你冯老爷让我低调的吗!秦德威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回答道“在下还要潜心读书,无心作狂蜂浪蝶之舞。”
冯知县击案赞道“少年人竟然也知道远离纷华,忍住十丈红尘的诱惑,志向可嘉!”
转而又问“可也有人说你是江郎才尽啊。”
秦德威终于有觉悟了,县尊心思就是一定要自己写诗,就是不明白县尊还有什么目的。
忍了忍了!卑微而有求于人的秦姓考生只能行个礼道“请县尊出题!”
冯知县早有预谋的说“听说你在大宗师面前做过杨花柳絮之词,其中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句,一时在士人中广为传唱。
如今又到了杨花柳絮飞舞时节,你可否再作一首,好让本官知道,到底有没有江郎才尽啊。”
行行行!今天你最大,说是啥就是啥!秦德威稍加思索,张口吟了一首《浣溪沙》道
“百尺章台撩乱飞,重重帘幕开春晖,怜他飘泊奈他飞。
澹日滚残花影下,软风吹送小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冯知县暗暗吃了一惊,秦德威能够当场搞出诗词来在意料之中,但他没料到,质量还能如此出色。就算是存货,那也是很了不起了。
“好词!好词!”冯知县有点浮夸的拍案叫好。
又高声叹道“去年一首,今年一首,两首写杨花柳絮的都称得上精品之作!你让本官想起了古人雅号,堪为咏絮之才!”
秦德威皱眉陷入了沉思,咏絮之才是不是只能用来形容才女的?冯知县这是一定趁机故意玩梗戏弄自己吧!原来这就是冯县尊的目的!
“但是!”冯知县突然又转折了“观尔诗词,可谓是精致多姿,但再看你这文章,只看出质朴老实,与诗词大为不同,这是为何?”
秦德威有点生气,冯老爷今天这是吃错药抽了风?自己的八股文平平无奇,文字平淡乏味又怎么了?
不就是找你走个后门省了八十两银子,至于当众嘲讽吗!
还要拿来跟诗词相比较,这怎么回答?难道如实相告说,诗词有金手指记忆可以抄,但没有给八股文金手指?
冯知县重重的敲了敲桌子,再次发出灵魂拷问“这到底是为何?你能否给本官一个解释?”
秦德威与冯知县一起工作这么久了,默契还是有的,立刻觉察到冯知县可能是在刻意递话头。
在这种要命的关键时刻,冯老爷不至于坑自己吧?
想着想着,秦德威突然就福至心灵,上前答道“好教县尊得知,在下心中以为,考试文章乃是代圣人立言,怎敢轻浮跳脱,以辞害意?故而务必力求简朴古拙,让圣人之意直接明白。”
冯知县不禁赞道“有才之人,最难得是不失本心!有才之人懂得收敛才华,比平常人作文更难十倍!
再观你远离红尘纷扰潜心读书,可称得上言行如一。你这心意,大合圣人克己之道,足以说明你真正去领悟圣贤之意了!
本官为国取才,首重品性!至于文章,你年纪尚幼,还有的是时间磨练,不必苛求。这次就做主给你一个案首,你且放心回家,仔细准备府试去!”
我靠,文章写得平平无奇,还能这样解读?被当场点了案首的秦德威,除了谢恩还能怎么办?今天主考官最大,他说是啥就是啥。
这些门道套路,还是功名路上的老前辈懂得多,带着自己不知不觉就把流程走完了。
一个县案首还是很不错的,按照潜规则,县案首在府试也必须保过,不然就是打这个县的脸。
但潜规则也只是潜规则,不能太过于迷信潜规则,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分析。
秦德威就觉得,自己府试肯定不好过关,还得想点场外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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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府试疑云
前文说到过,秦德威的青溪宅距离贡院很近,走几步,过了淮清桥,再走几步就是。所以从考场出来,秦德威溜达一会儿就回了家。
进了家门,却见女先生徐妙璇和婢女柳月都在等待。
“考的如何?”徐妙璇问道。
秦德威很淡定的说“案首!”
柳月突然说“小老爷你拿个案首并不稀奇,但璇大姐问的肯定是她弟弟啊。”
秦德威顿时微微蹙眉对徐妙璇道“你到底问的谁?”
“当然是秦兄弟你了!”相处了这么久,徐妙璇大致也摸清楚秦德威的路数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秦德威满意的点了点头,答道“徐妙璟写的慢,还在誊抄文章,我已经让县尊不要催他了!”
徐妙璇也回应说“恭喜秦兄弟!得了案首,只待月底再过府试,至少也是个青衿童生了!”
柳月撇了撇嘴,真是狗男女,这对话驴唇不对马嘴,下句不连上句的,偏生还说的这么热乎。
按着一般情况,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但今年江宁和上元两个京县一起抽了风,县试都定在了四月初一,然后应天府府试只得跟着往后挪动了,但又不能太晚,最后定在了月底。
也幸好江宁县、上元县、应天府三个衙门同在南京城,报名和考试都不用赶路,时间间隔短点也能接受。而其他县还是二月考试,考完了再奔赴南京城参加府试。
但听到徐妙璇提前恭喜说月底府试也能过,秦德威摇了摇头“府试于我而言,是个难关。如果不提前做点准备,十有是过不了的。”
婢女柳月诧异的说“这是为何?听别人说,县案首到了府试里,必定是会中的。怎么在小老爷这里,就不灵光了?”
秦德威仰天长叹“谁让我如此特殊!”
徐妙璇想到了什么“莫非与去年门庭被毁之事有关?”
秦德威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去年府尹二公子,那个叫江什么的?这事还没完呢!”
徐妙璇疑惑的说“这件事看起来已经平息了,近一年也是风平浪静的,秦兄弟还要与他们过不去?”
柳月不同意徐妙璇的话,反驳说“璇大姐你怎能向着外人呢?什么叫小老爷要与他们过不去?分明是他们还在与小老爷过不去!”
秦德威大赞,不能不承认,有时候确实还是绿茶说话好听。
徐妙璇也不气恼,对柳月笑骂道“你这小婢敢不敢讲明白,明明看起来已经风平浪静,但为何说他们还在与秦兄弟过不去?”
绿茶哪有大智慧能想明白这里面道理,只会无辜的看着小老爷。
徐妙璇也觉察到,秦德威说的是“这事还没完”。到底是秦兄弟还没完,还是江二那边还没完?
“你们还是不了解这些人的心态。”拿了案首的秦德威心情正好,也不知是卖弄还是想点拨“去年那姓江的为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一来是自恃府衙,有上下级压制,当然不怕县衙的人;
二来他老子应天府尹必定是府试主考官,我这种要走功名之路的,府试又必定要去考的,所以他以为能捏住我的前程,自然就对我毫无顾忌了。”
后来虽然经我用计,那江二名声大坏成了笑柄,顾老盟主也赔上了园子给我。但并没有触及他父亲权力的根本,一样可以在府试中把我刷下去。”
柳月有点怀疑的说“奴家也想起来了,那江二根本没有找小老爷道过歉!但府衙老爷会跟着胡闹?”
秦德威很有把握地说“正因为儿子出了那么大一个丑,结果府尹什么都没做,人人都知道江二爷干了件坏事,府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才不合常理。
再想想去年两个县争着修缮这处忠烈故居的时候,以及修建褒忠词时,府衙为何按兵不动?按道理说,都在应天府地盘上,两县相争时,上司府衙最适合出面。”
柳月还在懵懂不明时,徐妙璇却恍然大悟,已经跟上了秦德威的思路“没错,由府衙出面修缮,对江二而言还有两个好处。
一是能帮着府尹公子江二挽回口碑,让世人看到江二知错就改,不失为好汉。
二是能表达出和解善意,与秦兄弟互相给个台阶下,毕竟他们有错在先。而秦兄弟也是要脸面的人,又不可能委曲求全的主动找他们和解。”
秦德威点头道“是啊,如此好一个机会,府衙却不闻不问,这又说明了什么?江二是个莽撞无能的纨绔,但他爹府尹肯定是个多年老官僚啊。
所以只能说明,江二那边没有以和为贵的心思,必定还在记恨着,连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京兆尹老爷肯定是纵容自家儿子啊。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还没完?他们怎么可能不在府试中做手脚?
在我看来,他们一年多来无所作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让我失去戒心,然后在府试这样关键时刻一击致命。
比如说,在府试中给我安上一个舞弊的罪名,那就直接毁了我的功名进取之路了,这比什么报复都强烈。”
秦德威如此多疑不是没有根据的,想想莫名其妙被舞弊的唐伯虎
虽然府试舞弊性质没那么严重,但被罚个十年八年不许入场,那也是损失惨重,关键是名声坏了,一辈子上限就封死了。
反正秦德威的心态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柳月轻叫了一声“那可如何是好?”
“也没什么,江二他爹又不可能当一辈子府尹,大不了今年府试不去考了,我这岁数等得起!”秦德威不以为意的说,“但能争取时,总要争取一下的。”
柳月不知想起了什么,十分气恼“明明是那江二犯错在先,只是幸赖小老爷机智,没有让他得逞而已,还有脸来继续报复!还讲不讲理了,凭的什么!”
秦德威叹道“就凭他父亲是正三品京兆尹啊,大概觉得区区一个草民,最多是稍微有点名气的草民,不与他们配讲理吧。
他可以犯错,但咱也得顺着,咱要跟他讲理,他反而觉得是受到了侮辱。这样人的心态,不外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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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明好弟子
大明嘉靖十年,四月的南京城陡然热闹喧嚣起来。前文提到过,今年是南京城的科举大年,八月就有天下瞩目的南直隶乡试。
毫不夸张的说,南直隶乡试就是全大明读书人内卷最惨烈的考试,没有之一,连京城的会试都没南直隶乡试惨烈。
想想九次不中的某待诏,说实话,如果不是没有门路,秦德威都想移民到别的省份去。
距离乡试还有四个月,又是最好的春季,有点钱的考生已经纷纷提前来到南京城备考,为的是提早熟悉行情,打听内幕。
同时也是为了交朋友,反正大概率是考不中,能多认识几个人,拓展一下自己人脉也是不错的。毕竟有财力提前几个月到南京的,无不是各处名门大族,都是很有价值的交际对象。
而且四月底还有应天府府试,其他六个县的应试童子也都要来府城,这一波又是数千人。
于是南城贡院附近、南城内秦淮河沿岸的房租价格进入了快速上涨模式,越临近考试,涨得越快。甚至有价无市,拿着钱也租不到。
贡院河对面,内秦淮河南岸那边,行院人家也进入了生意火爆的超级旺季,每三年都有这么一波大行情。
连江宁县冯知县都以准备县试和县试阅卷为由,躲着不见人了。
不用问,最近都是各路神仙亲友故旧来拜访的,毕竟他老家松江府也是科举盛地,仅次于苏州的天下第二富裕地方。
如今这些来自老家举子来到江宁县的地盘上考试,那还不得叨扰一下已经发达的知县老乡亲?没准就能分一套官房住,说出去也有排面!
来自扬州府的举子曾铣,带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同乡,过淮清桥,行走在青溪边上。
一边走着,一边指点着说“子实你看,这里就是古时的九曲青溪,你再向西南看,青溪秦淮交汇之处,就是六朝时王羲之桃叶渡所在。”
小同乡好奇的东张西望,并频频点头。曾铣又指着前方“看,这就是新建的褒忠词,供奉着前朝二忠烈。”
看到褒忠祠,就说明目的地快到了。小同乡又有点犹豫了,对曾铣说“子重兄!听别人说,那小学生恃才傲物,又是县衙红人,很不好相处,别人背地里都称他为小霸王。”
曾铣摆了摆手说“那都是众口铄金,以讹传讹而已!我这个晚辈,行事确实也奇特,众口相传难免添油加醋。
子实你但放心,找我这个后辈,比找那父母官还顶用。既然令尊托付我照顾你,保准将你安排妥当了!”
这个扬州府小同乡姓李,是曾铣去年回扬州时结识的新朋友。
话说去年九月,南直隶大宗师闻人诠按临扬州府,考核生员时。曾铣这个在外面瞎混了几年的穷秀才,莫名其妙得了个优等。
然后这个被父亲带着来参加考核的小李也是优等,与曾铣就认识了。作为读书人,当然要谈论到嘉靖十年的乡试。
小李的父亲老李听说曾铣在南京游历过好几年,然后又见曾铣品行端正,为人豪侠仗义,而且似乎和大宗师有点渊源,便刻意交结。
小李年纪轻轻,从没出过院门,今年到南京参加乡试,老李放心不下,就写信拜托了年纪较长、又对南京情况熟悉的曾铣对小李多加照顾。
然后小李在南京,去同乡会馆问了问,已经没有地方了。又住了几天旅店,觉得吵闹难受,必须要另外找寓所,但周边却又租不到了。
于是曾铣今天就带着小同乡来拜访金陵小学生秦德威,请秦德威帮忙安排安排住处。
因为昨天刚考完县试,曾先生知道秦德威今天必定有空,可以上门打扰,不会耽误秦德威复习。
站在秦宅院门前,曾铣一边叩动门环,一边对小李说“别看外面传的邪门,但为兄给你打包票,这秦德威本质上仍是个正直人物。
在昨天江宁县试,因为品行出众,被县尊当场点为了案首!”
不知为何,曾铣莫名的感到与有荣焉,忍不住就对小同乡吹嘘了几句。
有个婢女从里打开了院门,看到曾铣,连忙行礼道“曾先生来了!”然后又说“小老爷眼下并不在家。”
这让曾铣很是没有意料到,昨天刚考完试,今天难道不是应该在家休息放松吗?连忙问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对着曾先生,柳月没什么可隐瞒的“小老爷去旧院那边,找那什么王美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小奴哪里又能知道。
曾先生你去管管他呀,小奴是劝不住的,只能靠曾先生你了,毕竟他名份上也算是你弟子。”
老实淳朴的小李同乡看了看曾兄,有点无语,这就是为人正直、品行出众?考完试第二天就章台走马,真的很骚啊。
曾先生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就咬牙道“反正今日有空,找他去!”
小李同乡又犹豫了“去旧院?这不好吧”
曾铣正气凌然的说“身正不怕影斜,有何惧哉!身负浩然之气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们只是去找人,又不干别的!
再说如今房屋实在紧俏,今天早点找到人,就能早点把你安置妥当了,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两人又向南过了内秦淮河板桥,来到南岸的秦淮旧院区域。王怜卿这种有名美人的地方,还是很好打听的,路边有的是做带路生意的小厮。
对南京城情况不熟的小李本来有点担心,怕自己这样的衣冠人物走在花街柳巷太扎眼醒目。但走了几步便发现,这里满街满巷都是读书人串门子,自己根本不起眼,实在想多了。
两人来到王怜卿家门前,却见两旁墙壁上题了几篇诗词,还有三五人指指点点。
门口的忘八看到这两个读书人打扮的,便主动提醒道“我家王小姐今天晚饭前不见客人了。”
曾铣黑着脸说“在下不是来找王美人的!敢问秦德威小哥儿在不在这里?”
那忘八睁了眼疑惑的问道“请问老爷尊姓大名,小的也好帮着通传。”
曾铣便道“你就说曾先生找他,叫他出来说话!”
小李站在墙壁下,一篇一篇看过诗词,不禁啧啧称奇,对曾铣说“子重兄!我看这小学生,实在不像是你弟子啊,至少你写不出这种诗词。”
又品评道“此人应当是他们江南狂怪邪狭的放荡路数,与我们江北醇厚士风大不相同,子重兄怎么会认了这么一个弟子?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曾铣有苦难言,谁踏马的能想到,那么端正的周姐姐居然会生了这样一个异种,肯定都是那个不知已经死在哪里的父系血脉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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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明好弟子(下)
两名扬州府举子在门外等候时,秦德威正毫无形象的歪在王美人内室软榻上,冥思苦想应该从哪里入手办事。
他今天过来,也是让王怜卿帮忙搜集最近士人聚会消息的,尤其是看看有没有江二和青溪社那帮人的相关消息。
王美人坐在旁边,一边剥着时新瓜果,一边往小少年嘴里塞。还解释着什么
“你突然就要听这些,但哪有那么快,还能那么巧,刚好就能马上打听到?我们行院人家又不是耳报神,且等个三五日吧。”
又央求道“如今县试也过了,小郎君案首也拿了,就干点正经事吧。”
秦德威想着心事,随口问道“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行院里人人都知道,去年王怜卿搭上了小学生,被捧的名声大涨,直追秦淮四美。本来形势一片大好,但下半年小学生突然就低调了。
现在王怜卿说名声大也确实大,被认为是秦淮四美之下第一人,但距离四美始终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王美人就很苦恼的轻轻叹口气说“去年小郎君再努努力加把力气,就能送奴家上青云,但小郎君后半段突然无力了,叫奴家不上不下的,难受死哩!”
秦德威怀疑王怜卿在开车,但又没证据。
不知为何感觉身体有点响应,糟糕,现在可不比去年了!秦德威下意识坐正了,距离王美人稍稍远了点。
有情况!王怜卿在这方面是何等敏感的人物,顿时就觉察到了异常,蹙眉狐疑的看着秦德威。
原来这厮嘴上开起车来百无禁忌,直接闯进来亲嘴儿摸几下的事都有了,怎么今天反而害起羞来了?
想想对方的岁数,王怜卿视线往下移动,试探着问道“小郎君灵根开窍了?”
“没有!”秦德威一口否认。
王怜卿继续瞥着下面说“切,都一目了然的事情了,你骗鬼呢?”
大家都这么熟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秦德威若无其事,又坐得远了点。
王美人咬着鲜红的嘴唇,脸色变幻不定,眼眸忽明忽暗,百般的纠结,千般的艰难,万分的不舍。
秦德威懵逼的看着她,你这又是什么奇怪表情?怎么跟断舍离似的?
最后只见王怜卿深深的呼吸一口气,难得正色道“小郎君听奴家一句劝,昔年高皇帝定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得基业壮大。
小郎君毕竟年幼,当爱惜身体,为长治久安之计,这一二年不可轻启战事啊。若肇事开端,食髓知味,只怕就更难以克制自己了。”
秦德威继续懵逼,这么正经算是开车吗?
正当这时,门口有个婢女禀报道“门外来了个曾先生,说是让秦小先生出去见他。”
秦德威趁机跳下充满暧昧氛围的软榻,头也不回的打个招呼说“有人来找,我先走了!”
王美人目送小少年跨出屋门后,无力的倒在软榻上,她劝秦德威要懂得克制,但她自身又何尝不是在克制自己?
不然的话,她要发作起来,秦德威能走出这间屋子?
秦德威来到院门外,一眼便看到曾先生,连忙上前行礼道“曾先生为何到这里来寻我?”
曾先生不满的反问道“怎么不能到这里来寻你?难不成坏了你的好事?”
秦德威苦恼的说“并非此意,只是,万一,如果家慈知道了你我在这样地方见面,不免尴尬啊。”
曾先生“”本来他还有一肚皮教育小学生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然后秦德威又注意到,曾先生身旁还有别人,看着岁数不大眉清目秀的,又问道“这位朋友又是何方高人?”
曾先生就介绍道“他与我皆从扬州府过来,赴本科乡试举子,姓李名春芳字子实也!”
李春芳!秦德威被这个名字震了一下,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正所谓熟视良久。
这可是个未来的状元,还当过首辅,嘉靖朝青词宰相之一啊,在都市传说里还是《西游记》的作者。
南京城不愧是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时不时就能遇到个历史名人。
秦德威突然思维发散想入非非,好像现在正经的《西游记》小说还没整理出来?
要不要作大死的匿名搞一搞?到五百年后,自己就是最牛逼的p原著作者了。
曾铣大概觉得秦德威太不礼貌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看个不停的,重重咳嗽了几声。
秦德威回过神来,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金陵小学生见过华阳洞主!”
还是小李的李春芳“”
这见礼名号太踏马的羞耻了。
人不中二枉少年,李春芳小时候在华阳洞读过书,然后很中二的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华阳洞主人”。
如今再回想起这段中二黑历史,简直就是满满的羞耻啊。只是李春芳不明白,这位小学生怎么知道的?
曾铣疑惑的看着小李同乡“华阳洞主?子实你有这样的名号?”
李春芳掩面道“年幼无知,曾经戏称。”
哦哦,曾铣恍然,想不到温文尔雅的小李同乡,竟然也有如此酷炫的岁月。
怕小同乡面子挂不住,曾先生又赶紧对秦德威说“李子实与我交情深厚,他父亲又委托我帮忙照看,这次有事情请你出把力。”
秦德威问道“有什么事情?曾先生你打发人来吩咐一声就是,还用亲自过来?”
李春芳开口道“是在下有求于人,怎可轻慢,所以就拖着子重兄一起前来拜访。”
秦德威笑了笑说“华阳洞主有话但讲,有曾先生在这里,在下必定尽力!”
踏马的能不能不要再提华阳洞主,小李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说出来意“所求不过南都安居之所也。”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仿佛很为难。
曾先生很关心地问“看你犹豫样子,莫非很难办理?”
又见秦德威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叠好的纸张,然后展开,只见上面列了几个地址。
然后对着曾、李二人说“我早就有所准备,提前搜刮了一遍县境,搞出这几处闲置官房,距离贡院都不算很远。
到底让李洞主住在哪里,有点犯难了,故而犹豫不定。”
曾先生“”
李春芳“”
秦德威说完,又将手里纸张塞给李春芳“还是阁下自己选一处吧,选好了做个记号!”
李春芳捧着一串地址愕然无语,曾兄这个弟子,真的是很清奇脱俗啊,这像是个十三岁少年能干出的事吗!
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名如其人,服气!
听到秦德威对曾先生说“好久不曾与曾先生聚会,今日我作东道,去太白楼如何?”
李春芳连忙道“今日怎能让阁下破费,还是由在下做个答谢东道!只是太白楼在哪里,在下不知,烦请两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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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不就熟了吗?
于是秦德威这个本地人带路,三人一起沿着秦淮河向西走。
只见沿河两岸遍布亭台楼榭,可谓是十里珠帘,画舫在河上穿梭往来,管弦箫鼓隐隐入耳。
无论河边露台,还是舫舟席间,坐着不少红红绿绿的美人,大大方方的也不怕被人观看,一路走过来赏心悦目。
至于美人身旁还有男人谁走在这里时会去注意男人啊!
曾先生和小李一边看,一边摇头,真是世风日下,这样的六朝金粉放浪奢靡气象,竟然出现在我煌煌大明国都,还紧挨着神圣的学宫和贡院!
秦德威介绍说“眼下这时候,秦淮河房最贵,临近贡院的河房,从东水关到武定桥这段,一个月租金八两起步,非富家子弟住不起啊!”
说着说着秦德威又叹口气,仿佛很遗憾的样子“可惜这些水景河房都是私家修建的。”
“最有钱的富家子弟,也不见得住这里吧?”小李突然说,“到秦淮旧院,包下一处满意地方,住几个月备考,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比只住河房花费更多。”
秦德威哑然失笑,看不出来,小李洞主挺闷骚。
又走了一会儿,过了武定桥就到太白楼。秦德威又问了问门口店家伙计,居然已经没有空余席位了。
在这考试大年,江南江北十四郡读书人齐聚于秦淮河,尤其大户有钱人比例很高,免不了呼朋唤友宴饮聚会。
太白楼这种位于秦淮河武定桥的知名酒楼,不提前预定哪还能有空余席位?江东小霸王的面子也不好用!
秦德威在门口转了几圈,也无可奈何,对曾、李二人说“要么换个地方,要么等一等?”
正说着话,秦德威突然发现,太白楼门外似乎有个人刻意背对着自己。
刚才自己门里门外的转了几圈观察情况,但这个人让自己看到的永远是背影,而且这个背影看起来极其眼熟。
秦德威狐疑的绕了个圈子,朝着那人走过去,但那人居然也自然而然的调整着角度,始终背向他。
最后秦德威一直走到了那人身边,使劲探头终于看到了此人的侧脸,惊喜的叫了一声“这不是王朋友吗!今日真是凑了巧,太白楼前得遇王朋友啊!”
南京传统文坛后起之秀、老盟主关门弟子、金陵三俊之一的儿子、准名士、府学生员王逢元翻了翻白眼,这踏马的什么鬼日子,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
本来正让王怜卿打听青溪社这帮人的动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就遇到了王朋友!
与王逢元同站在一起的还有两人,都很年轻,一个看起来十七八,一个二十几岁。
这两人见王逢元突然脸色大变,像雨像雾又像风的,都十分莫名其妙。再看看新出现的小少年,这青梅竹马的年纪岁数这英气勃发的相貌顿时又恍然大悟!
“在下今日没空与你纠缠!”王逢元简单粗暴的御敌于国门之外。
秦德威看了看其他人,叹口气道“吉山啊,你又换了一批朋友?每次见到你,身边的朋友都不一样啊。”
“住口!你别过来!”王逢元警告说“今日是我们本地举子与几位姑苏同道聚饮然后会文,你一个小学生,不要胡闹!”
“那可真是巧了!”秦德威对着曾先生和李洞主招了招手,然后又对王逢元说“在下这边也有两位扬州举子,若江东、江南、江北三大府举子会文,岂不是美谈!”
王逢元瞪着秦德威,你们说来参加就参加?我跟你有这么熟吗?这是熟人聚会,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硬来凑什么热闹!
直到现在,王逢元也没有给两边人互相介绍,显然是铁了心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竖起一道防火墙,直接把小学生隔离在外!
秦德威无奈,对王逢元说“在下有几句话,要对王朋友说。”
“不听,免开尊口。”王逢元言简意赅的回答。
随后王逢元招呼着身边两位友人,“我们先进去等着别人好了,免得在外面被闲杂人等纠缠!”
无处下手的秦德威便发起愁来,这王公子怎么就变得油盐不进了呢?
“你就是小学生?”王逢元身后的外地士子突然忍不住好奇开口“在下从衡山先生那里听到过你的事情。”
就怕没人搭话啊,秦德威迅速回应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太仓王忬。”那人也作了个自我介绍。
秦德威有点惊奇,今天真是名人之日啊,这王忬居然也是个传奇人物。
乃是未来文坛大宗师王世贞的父亲,很能打,官至蓟辽总督,在传说中因为《清明上河图》,得罪严嵩被下狱害死。
但秦德威还没说什么,突然就见曾先生冲了过来,对着王忬说“莫非昔年南都少司马质庵公之后人乎?”
王忬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有人突然提起父亲。他父亲王倬号质庵,最后官居南京兵部右侍郎,但在十年前去世了。
曾先生一脸崇拜的说“质庵公当年以文臣领兵,屡屡平息动乱,实乃栋梁名臣,在下向来仰慕!
十年前在下游学南都时,质庵公为少司马,在下曾托同乡投卷引见,不想才受面教一次,质庵公便化鹤仙去,未能再得讨教,为在下终身憾事!”
有人这么崇拜自己父亲,而且还有一段老渊源,王忬好感大增,而且都是对兵事有兴趣的人,便与曾铣热络的谈论起来。
秦德威无语,看着没自己什么事了?又对着另一个王逢元的朋友问道“阁下依稀眼熟,应当会过面?”
那人便答道“在下蔡汝楠,去年徐氏东园雅集上与你碰过面。”
秦德威恍然大悟“记起来了,阁下乃是湛祭酒高徒!”
此人乃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当世经学大家湛若水的弟子。据说蔡汝楠从八岁起就在南京跟着湛若水学习,基本也被视为南京本土文坛的人物了。
还没等秦德威再说什么,李春芳突然冲了过来,激动的对着蔡汝楠说“令师可是甘泉先生?八年前甘泉先生自京师南下,路过扬州时,在下虽然年幼,但侥幸拜见过一面受过教诲!
在下心中一直仰慕甘泉先生学问,早有拜入门墙之心,怎奈无人引荐!不想今日得识甘泉先生高足!”
蔡汝楠见有人如此推崇自己老师,又有一层渊源,便也好感大增,与李春芳交谈起来,两人都喜欢研究经学,共同话题也多,很快就谈得热乎起来。
秦德威无语,敢情这边也没自己什么事了?
他又转向王逢元,对着王公子耸了耸肩,你看,大家这不就熟了吗?读书人总有一百种方式攀交情,不寒碜!
王逢元满脸悲愤,朋友踏马的都已经跟别人搭起了话,还怎么建立防火墙?
而且只剩下小学生还空闲着,自己若不想在这个圈子里尴尬的呆站着,就只能直面小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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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五斗米折腰?
秦德威堵住了避无可避的王逢元,开口就问道“王朋友!在下听说,那府尹公子江存义一直与你们往来密切?”
听到小学生问起别人,王逢元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答道“是又如何?”
这种事瞒不住人,也没必要否认。
秦德威又道“在下想与江存义见个面,王朋友能否帮忙订约?”
王逢元很诧异,你小学生和江存义有什么好见的?便婉拒道“在下觉得,江兄并不想见你。”
就跟我王逢元一样,不想看到你这小学生!
秦德威却说“无论如何,江存义毁我门庭,尚欠我一个道歉。”
说起这事,王逢元便摇了摇头,“我敢肯定,以江兄的性子,肯定不会向你道歉的,所以更不用见了。”
就跟你小学生一样,也不会向我王逢元道歉!
“那在下要向江兄道歉呢?”秦德威突然话头一转,反过来说。
王逢元愣住了,你要向江存义道歉?你道什么歉?还有,如果你心里还有道歉这两个字,为什么不向我王逢元道歉!
秦德威非常诚恳的说“虽然江存义去年无礼毁我门庭,但在下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面子,更不该追究责任,让那江存义下不来台!所以在下真的错了!在下要向江存义道歉!”
王逢元“”
这话该怎么听?王逢元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大孩子,对太复杂的事物还缺乏应变能力
“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道歉,包藏着什么心思?”王逢元真得纳闷了,你小学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江东小霸王说得又是谁?怎么突然就被府衙江二爷吓住了?
秦德威很实话实说的回答“因为马上就要到府试了。”
王逢元秒懂,敢情是害怕在这里了!就是这句话还是不对味,这又是暗暗指责府尹会因私废公,公器私用报复别人?
而且以小学生的性子,真的会诚心道歉?
秦德威见王逢元只顾着想来想去,便又催道“到底肯不肯传话?王朋友给个准话!如果王朋友不肯,我再找别人说去,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了!”
“这话可以帮你传!”王逢元又想了想答应下来。
不过还是不太放心,当晚王逢元又去找了老师顾璘,就此事询问老师。
顾老先生略加思忖道“你只是传个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如何决意,还是在江存义本人,与你无关。
我们这样做盟社的,交游广阔的同时,替人传话的事情也多,不差这一次。”
王逢元犹豫说“我总觉得那小学生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顾老先生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早有预见的说“那他也是去找江存义,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再说了,去年那小学生横行无忌,不过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而已。无欲则刚之人,自然无所顾忌!
但小学生终归还是要长大,老夫去年已经料定,等他套上功名利禄的枷锁,就知道受制于人的厉害了!
你看,这才到了府试,他就知道撞上南墙了。老夫去年对这小学生屡屡忍让,等得就是此时此刻到来!”
王逢元发现,老师的话也不能盲目全信了。
屡屡忍让,听起来好像是高风亮节,对晚辈人物宽宏大量。其实亲眼目睹全过程的他很知道,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今晚至少从老师这里获得了一些教导,也不算白来。
正好第二天又有个徽州商帮发起的士人聚会,府尹公子江存义也到场了,为展现排场,江存义还请了秦淮四美之一的冯双双作陪。
王逢元顺便就把秦德威求见的事情转达了,这让江二爷也是很意外,反问道“他真的是这个意思?要见我并道歉?”
“反正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亲口对在下说的,千真万确。”王逢元确定说。
江存义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口气从去年憋到现在,终于看到了出气的希望。
“他还算聪明,知道厉害!本来我还以为,他到了府试考场上才能醒悟过来!”江存义阴森森的说。
王逢元吃了一惊,这位江老兄忍了一年,还真有在府试中坑小学生一把的打算?那小学生突然要来道歉,并不是脑补过度的反应?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王逢元没少在江存义这里蹭吃蹭喝,看在酒肉朋友的份上,忍不住提醒说“小学生心思诡异,江兄务必当心,还是不要见的好!”
江存义不屑的说“吉山老弟想多了,心思诡异之人必定不纯,不纯之人又必定不是超然物外之人,所以必定会为五斗米折腰!
府试这一关,任他有千万变化,最终也得在我手上过一遭!除非他真能抛下功名,但你看他像是这样的无欲无求的人吗?”
王逢元还能说什么,只能道“江兄你想明白了就好。”
“所以咱就见见他!”江存义一边拍着扇子,一边说着想法“到时请吉山老弟也来观礼,不,还要多请些人,热闹一些!烦请吉山老弟去帮忙请东桥公到场,也做个见证!”
王逢元无语,听江存义这意思,还是要往大里搞?“何至于此?”
“怎么不止于此?去年那小学生几乎无人可制,今年却要在我面前折腰,岂不给我长脸了!”江存义越想越兴奋,念头越来越多“他不是才华出众么,到时让他给我写首诗词!”
作为一个酒肉朋友,王逢元尽了最后一分力劝道“江兄还要顾及令尊!小学生就算向你道歉,也暗含有指责令尊公器私用的意思。”
江存义毫不在意的说“家父乃是正三品京兆尹,位比侍郎,次于七卿而已。他这点质疑,实在不算什么,动摇不了家父。”
这话也没错,要是一个平民发几句牢骚,就能动摇京师地面正印大员,那真是开挂了。
江存义又继续说“再说府试对考生而言很重要,但在整个科举中根本不算是大典,用这事质疑家父,就像质疑家父贪墨几根蜡烛私用一样可笑。”
随你吧,王逢元也就不再劝了,反正江二爷心里都想清楚了就好。而且王逢元心里也挺期待,能看到小学生委曲求全、为五斗米折腰的败狗模样。
踏马的,交朋友还是要交江二公子这样的实力派,关键时刻给力!
趁着边上没有其他人时,美人冯双双悄悄的对江存义问道“那小学生真的可恶至极,连奴家都极度讨厌他,义二爷你真想原谅他?”
江存义嘿嘿笑着说“美人你想多了,我只答应了见他,但答应过一定会原谅他吗?
等他卑躬屈膝的道了歉,然后信心十足的去参加府试时,发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更有趣?”
“那奴家也要他写首诗词!”冯双双趁机又提出要求。
这种小事,江二爷自然不会拂了美人的意思“好说好说,都依你!叫他写几首,他就得写几首!天赋惊人?才华出众?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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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唱个曲儿
在那天,秦德威与王逢元说定后,又见曾先生、李洞主与那边王忬、蔡汝楠打得火热,好像真没自己什么事了......
关键是一堆举子在这边说乡试事情,会经义文章,而自己一个府试都没过的小学生坐在这里,确实有点尴尬,特别是王逢元时不时就飘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小眼神。
于是秦德威蹭了几口饭菜,就先告辞了。倒是让李春芳很不好意思,本来中午这顿是要答谢小学生的,却弄成这样。
面对原本历史上的状元首辅,当然是原谅他了!秦德威大度了几句,又与小李洞主定下后约,等他安顿好了再聚。
从太白楼出来,秦德威又折返回了王怜卿家,又穿堂入室,却见王怜卿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半死不活的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德威没敢像过去一样凑过去挨着坐,怕引火烧身,离得远点坐在桌边椅子上,勾了勾手指头道:“来,给大爷我唱个曲儿!”
王美人突然就怒了,柳眉倒竖的说:“小郎君何故羞辱我!”
秦德威莫名其妙,让你唱个曲儿,至于有如此大反应么?歌舞琴曲这些,你应该从小都学了点啊?能上名花榜,不可能没有才艺啊?
看到秦德威的吃惊表情,王美人突然又笑了:“小郎君真是个奇怪的人儿,说你不懂吧,你总能头头是道,但要说你懂吧,你却又有很多不明不白的。”
秦德威还是不明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怜卿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移步到八仙桌边,给秦德威倒上了茶水,口中道:“奴家这样的人,一般并不唱曲献舞的,不是不会,只是不轻易展露。”
“又是为何?”秦德威越听越不明白。
王美人耐心解释道:“看来小郎君真是不知道,这行院女子,也是有等次之分的?
奴家这样的,唤作饮姬,不同于歌女舞姬,并不以歌舞娱人。而歌女舞姬,又比梨园子弟高了一筹。
像小郎君这样,开口就要奴家唱曲献舞的,无异于作践人哩!”
秦德威听到这些花界掌故,也是无语,鄙视链真是各行各业无处不在。规律倒是一模一样,动脑的鄙视动嘴的,动嘴的鄙视卖力气的......
他忍不住又质疑说:“难道你们从小学艺,都白学了?只学不练吗?”
王美人继续答道:“当然并不白学了,只是一般都要百般的请求,百般的推脱,最终盛情难却,气氛到了,才不得不献艺君前。或者是一些特殊的场景,比如送别啊之类的。”
原来这些营销手法自古以来就有啊,秦德威感慨之余,突然就想到一句诗: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王怜卿直勾勾的盯着秦德威,又意有所指的说:“还有就是最亲密的定情之人,也可以随意歌舞,娱乐耳目,自家人不用拘于常理。”
小学生顿时怂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可不是为了娱乐耳目!只是突然想到,没听过你操琴唱曲,便有意查验一下你的水准!”
王美人微微失望,反问道:“好端端的查验这个作甚?莫不是小郎君的借口?
你都能坐在奴家起居之处了,若想听曲儿解闷,奴家还能不给你唱?不用有的没的找借口。”
秦德威像个恶魔一样诱惑说:“先看看你水
准够不够,才能送你上青云啊,不然只能找别人来搭伙了。”
上青云?说到这个,王怜卿登时就来了兴致:“那先给你听首小曲儿。”
秦德威伸了伸手,请开始你的表演。然后就听王美人咿咿呀呀的唱道:
“老公小,马大身高哪亨骑。小船上橹摇大船,正要推扳忒子脐。
老公小,劣马无缰哪亨骑。水涨船高只吃竹竿短,何会点着下头泥。
老公小,弗风流,只同罗帐弗同头。一块好田只吃你弗会种,年年花利别人收。”
秦德威:“......”
更可恶的是,王怜卿一边唱着,还一边伸手指头点着他的额头,令人恼火!
这踏马的是说谁呢?秦德威气急败坏的拍案道:“来段正经的!”
王怜卿的嗓音突然一变,眼神幽怨的看着秦德威,唱道:
“听残玉漏辗转动人,愁苦凄凉。怕的是黄昏后独对银灯,暗数更筹。
奴比作,墙内的花儿,郎比作,墙外的游蜂。
花心未采,来来往往。采去了花心,飘然儿不回。就是这等丢人。”
“行了行了!”秦德威遭不住,赶紧叫停:“就是你了!我给你写个词,找人谱上琴曲,这几天赶紧练练,我会过来监督效果。”
时间紧迫,说干就干,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车再说。
此后一连两天,秦德威都深入王怜卿家指导学艺,直到临近深夜才回青溪自家。
这日用过早膳,秦德威抹了抹嘴就要出门,却不料在门口被徐妙璇挡住了。
女先生问道:“听柳月说你每日早间出门,深夜方回,还学不学功课了?府试还没过,怎可如此恣意放浪?”
秦德威就告假说:“先宽限这几日,之后再闭门读书!”
女先生冷不丁又质问道:“王怜卿真有那么好,让你如此流连忘返?再宽限几天,是不是就要留宿过夜了?”
秦德威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谁说我天天去了王怜卿家?”
女先生很有把握的说:“柳月说,你每天回来,身上衣服都有同一种香气,必然是固定找一个人去了。”
“那也不见得是找王怜卿啊,现在很多读书人身上也洒了香粉,视为风流。”秦德威狡辩说。
女先生非常肯定的说:“除了不收你钱的王怜卿,你哪有钱去找别的女人?
比王怜卿更差的便宜货色,你也看不上了吧?妾身更不信,你会天天去找同一个男人。”
说的好有道理,秦德威真无言以对。
这就是徐妙璇为什么不愿意让弟弟过来这边的原因,她叹口气劝道:“放浪也要看时候,府试只剩不到一月,你不能放松。虽然或许有人作梗,但你怎可轻言放弃?”
秦德威诚恳地说:“咱就是为了府试,才如此在外操劳啊。”
徐妙璇沉默良久,点点头说:“那我就信了,过几日再来。”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他说出来了!
南京城文坛现在热度最高的话题当然是南直隶乡试,但也并不意味着其他话题就没人说了。
比如这在南京本地文人中,突然流行起一个话头,去年异军突起的金陵小学生,被文征明戏称为江东小霸王的那个人,要向府尹二公子江存义服软道歉!
这个消息还是江存义本人有意散布的,还为此组织聚会邀请宾客。
很多本地文人都不敢相信,想想小学生去年那般单挑青溪社的气势,又听说在县衙正当权,怎么可能像是个低三下四的主儿。
但只要再说一句,小学生正准备参加府试,众人便立刻理解了。
反正听者心态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感到惋惜的,有觉得小学生不过如此,最终还是要泯然众人的。
到了四月初六这天,华灯初上,是约定见面赔罪的日子。江二爷包下了太白楼第二层,设了二三十席位。
接受邀请来看热闹的人,基本都是年龄相近的一代人。至于·年老者,大都对这种小年轻扎堆起哄式的聚会没多大兴趣。
比较特殊的就是文坛老盟主顾璘,能放得下架子到场,与年轻人打成一片,不愧是金陵文坛共尊的老盟主。
客人都来齐了,主人家江二爷在冯美人的作陪下,都敬完酒了,但主要人物小学生还没出现。
不过大家并不着急,同样也很理解某位小学生的心情,这么难堪的场合,谁也没心情早早就来啊。
果然又等了一会儿,便听到楼梯响动,有两人边说着话,边上楼来。
有个少年嗓音说“我今日赴鸿门宴,你又何必跟着前来?”
另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说“世人皆知你我一体,理当同进同退。”
少年嗓音叹口气道“你这又何苦!”
女子声音又道“君若受辱,奴家别无所能,唯有一起受辱罢了!”
说着说着,这两人在楼梯口现身。其中一个是玄素布衣少年,赫然正是从去年起名声鹊起,近日又中了县试案首的金陵小学生。
另一个人则让不少人很意外,居然是名花榜美人王怜卿,秦淮四大之下的第一人。
按道理说,王怜卿伴随小学生出现不稀奇,都知道这俩是搭伙的伴儿。
但此时的王怜卿却不复往常华丽风格,浑身上下近乎缟素,头上也只简简单单挽了个髻儿,怀里还抱着一把琴。
不知为什么,在座里突然很多人羡慕起小学生,前来立正挨打,还有美人追随到底。这王怜卿虽为风尘女,也真是有古人之风!
只有最外围靠窗户地方还有空余席位,秦德威将王怜卿送到席位上,然后转身往中间走了几步,对着主人家江二爷拱了拱手,算是打个招呼。
瞬间场内就安静了,全都等着看小学生和江二爷之间如何开始。
秦德威却又惊诧的看着顾老先生,问道“东桥公啊,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顾老先生捻须而笑“老夫忝长几岁,来看看能否做个和事佬。”
江存义不满的打断了两人对话,今天他才是主角!“前几日吉山来传话,说你这小学生有些话想对在下说,为何今日又姗姗来迟,这是什么礼数?”
秦德威很谦卑的深深躬腰作揖,口中道“在下先前对江朋友多有冒犯之处,今日特来谢罪!”
席间哗然,没想到这不可一世的小学生居然真会认错赔礼!而且如此干脆利落,没有给自己留任何脸面!
不知已经被小学生几杀的王逢元百感交集,一时间尽产生了些许不真实的梦幻感。眼前这个小学生是假的,还是去年那个天资纵横的小学生是假的?
然后就听到小学生继续说“在下别无所求,只恳请江朋友放过忠义之后,不要在追索加罪了!”
王逢元“”踏马的,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忠义之后?江二爷对这个词很敏感,就是有点懵,这跟忠义之后有什么关系?
记性好的人已经想起来了,去年据说这位江二公子为了抢夺宅院,打砸了什么忠义之后的寄身之所,还把人吓得连夜逃出南京。
莫非小学生今天卑躬屈膝的赔礼认罪,还是为了维护忠义之后?
又见秦德威继续苦苦哀求说“这忠义之后已经回到南京,即将参加府试!江朋友不要因为在下而迁怒,还请高抬贵手,饶过这忠义之后吧!”
你踏马的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栽赃的?江存义立刻大喝一声“休要胡乱血口喷人!断然无此事!”
秦德威疑惑地说“阁下当真没有报复忠义之后的心思?”
这个问题上,江二爷绝对不会犯糊涂,斩钉截铁的答复“绝对没有!”
“这个在下是相信的。”秦德威点点头,“毕竟你也只是个衙内而已,身上又无一官半职,哪有能力继续报复别人。”
这话说的似乎不对,但似乎又对,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众人心里都明白,但嘴上却都说不清楚。
江二公子他确实没有一官半职,但他有个当府尹的爹啊!但嘴上又不好公开明说。
江二爷愣了愣,然后嘿嘿笑了几声说“你所言不错,在下确实没有这个能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然后江二爷只觉得今天的节奏不太对,又说回正题“闲话休提!别忘了你今天是干什么来的!”
秦德威便回应说“在下事先说过,今日是向江朋友道歉来的,但方才也已经赔过礼了。”
这赔礼与想象中的赔礼,是一回事吗?江二爷大怒道“你今天就是消遣人来的?”
秦德威仿佛恍然大悟“莫非江朋友以为,在下会为了自己向你赔罪?”
旁边别人都想说,不只江存义这样想的,他们全都是这样想的!
秦德威又问道“凡事都逃不出一个天理人心,敢问在下做错了什么?需要向你道歉?”
这个问题,江存义答不上来,本来也不需要回答。
有些话不好公开宣之于口,弱小就是错,除非你踏马的府试不想过了,不然你就该道歉!
“既然江朋友不便明说,那在下就替阁下说了吧!”秦德威不屑地说“是不是在下若不肯向江朋友低头赔罪,那府试就别想过考?”
江存义阴沉沉的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本人从来没有如此说过。”
其实江二爷心里有一点点的迷茫,秦德威说这些话,是真踏马的豁出去不想过府试了?如果他不想过府试,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信,秦德威这样追求功名之人,真敢放弃府试!别说以后还有机会,一个府尹必须有办法,让他十年八年不能参加考试!
秦德威厉声喝问道“在下乃是县案首,你府试胆敢将在下刷下去?”
众人顿时只觉得,小学生这句话太天真了。
江存义“哈哈”的仰天大笑,笑而不语。他才不会傻得明说出来,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德威也冷笑道“在下是县案首,任是谁在这里,也敢说一声必定应该过府试。
但江朋友却语焉不详,不敢包准,看来是肯定过不了府试?但凡有异常,其实就是不公!”
在江存义旁边作陪的冯双双这时候开了口,貌似打圆场说“秦小兄弟是个才子,义二爷不要为难他了,让他给奴家写个诗词,然后义二爷您也消消气,然后再说话。”
她很知道,无论秦德威如何表现,但府试肯定是不会过的。但眼下这场面上,秦德威词锋太厉害,江二公子有点抵不住,所以就出面帮着缓和一下。
而且众所周知,小学生迄今为止,给美人写的诗词都是送王怜卿的,能从王怜卿那里挖点墙角也是赚了。
江存义故作豪爽的说“既然美人发了话,那就请秦小哥儿为美人作首诗词,反正这也是你最擅长的。我就当是赔罪了!”
“在下这里确实有首极合适的。”秦德威露出莫名的笑容,然后开口吟道“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敏感的人只听这开头两句,就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味道,以及抑郁不平之气。
然后只见小学生抬手指着江存义吟出了下面一句“高第狎客操全算”,又指向冯双双,继续吟道“团扇才人踞上游!”
如果刚才还是暗讽,那么现在就是指向性非常强的明嘲了!
“混账东西!”江存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秦德威又收回了手指头,负手而立,继续吟道“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文字狱,众人结合当前情况,自然而然的就理解到府试上面去了。
府试想把县案首刷掉,肯定会从字里行间挑出些错处,这比喻为文字狱也勉强过得去。
江存义大喝道“你住口!”
秦德威快速把最后两句吐了出来“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然后又解读了一句“在下并非只为自己而鸣,乃是对所有遭遇不公之人而鸣!”
众人只觉得此诗韵味悠长,隐喻很多,精妙非常。
似乎是吐槽当下,又是纵穿青史,似乎是控诉诗家自身处境,又像是古往今来广大不得意读书人的共鸣。
还是那句话,这踏马的就不像是一个十三岁小学生所能作出来的!
而且如果某些权贵因为这首诗真的迁怒小学生,那岂不真成了文字狱?
这诗要传开,名声上可就不好了吗,江存义有点急了,怒斥道“秦德威!你胆敢在此小题大做!若觉府试有不公,大可投书朝廷,自有公论!”
秦德威反驳道“科举不公,如何就是小题大做!”
江存义也还击说“什么科举不公,听起来简直笑话!只区区一个府试而已,家父京兆尹乃朝廷所命,全权操持府试,取舍自有章法,容不得你这考生说三道四!”
他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他终于把他那个当应天府尹的爹说出来了!
秦德威突然平静下来,淡淡的说“谁在说府试了?听说京兆尹是默认的直隶乡试提调官,府试都疑似不公的人,何以提调乡试啊?人心如何服气啊?”
静默看了半天的王逢元突然产生幻觉,卧了个槽,小学生瞬间露出了真正的獠牙!其实这小学生扯了半天,就是逼江二公子自己说出他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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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你文艺到底啊!
乡试一般有三大主官,主考官是众所周知的,另外还有负责考务的提调官,负责考场纪律的监试官。
其中主考官和监试官,一般临近考试才会公布,防止提前串通舞弊。而南直隶乡试的提调官,一般按惯例是有应天府尹来担任。
也就是说,在四月初的当下,南直隶乡试主官里,只有江府尹是唯一能明确的一个。
之前秦德威一直在与江二公子来来回回打哑谜,大家全都下意识地默认是因为府试而纠缠。
本来府试不公是个小事,对正三品府尹而言真的是件小事,就像是从公堂拿了几根蜡烛回家用一样。
可等江二公子受到那首堪比唐诗的七律刺激后,忍不住亲口说出自家父亲后,秦德威却突然将“不公”指向了乡试,这顿时让许多人后背发冷。
再回想起来,这小学生似乎一直是在各种挑逗江二公子......
一下子涉及到乡试大典和京兆尹本人,话头立刻很敏感,顿时没人敢公开发言了,都在窃窃私语。
连江存义本人也觉得不妙,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等着别人站出来打圆场,又被顾老盟主劝着先冷静一下。
另一个被请来助拳的青年领军人物王逢元毕竟年纪不大,阅历不深,感觉对这首七律有很多不理解之处,但距离老师比较远,不好过去请教。
他左顾右盼,突然在附近发现一个眼熟的人影,便悄悄凑过去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那人对旁边一个白衣士子说:“在下松江府生员何良俊......”
白衣士子干脆利落的问道:“行了行了,在下明日在旧院做东道!何兄还是明言了吧,这江二爷为何听了诗就突然发急失措?”
何良俊答道:“不能怪江存义着急,因为此诗注定会流行一时。”
白衣士子真是没有太明白,又请教道:“为何?”
又敲定一次秦淮旧院东道的何良俊耐心解释道:“因为诗词里最容易流行的两个主题里,一是情爱,二是切合当前时事的讽刺。
阁下别忘了,在当下南京城,南直隶最好的一批读书人全都聚集在秦淮河两岸,比如在下这样的。
我们举子皆为本乡一时之选,但最终大都是无缘中举的。团扇才人居上游这种讽刺,实在太切合落榜之人不服气的心境。”
最近何良俊在南京文坛也小有名气,大家都知道此人眼光很准,解读精确,写诗词能力或许比不了顶尖大家,但判断流行度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便又有几个人凑耳倾听,最终何良俊总结道:“而且此诗手法不只是浅白的直刺,还有强烈的个人格调。
诗家埋伏了很多隐喻,似乎可以有无数种解读,这又非常有助于作为话题口口相传。”
白衣士子一下子没明白:“真有那么多隐喻?”
何良俊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这一句,你细品,是不是暗喻数千举子参加乡试的意思?有没有体会到一种对看诗举子们浓烈嘲弄的意味?
还有团扇才人居上游,你说是讽刺当今时事,但你细品,焉知不是诗家帮助王怜卿出头,单纯讽刺冯双双不配秦淮四大美人位置?
又比如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这一句,你细品,有没有暗讽互结盟社、以名士自诩的风气?”
偷听半晌、盟社风气实际受益人王逢元忍不住开口辩解道:“不对,这句分明是诗家位于底层处境却又羡慕上流的自嘲。”
何良俊没有反驳,只是耸了耸肩膀,只对明日金主白衣士子说:“你看,解读争议不就这样产生了吗?
此诗若不流行,还有什么能流行的?那江二爷能不急眼吗?”
最后何良俊长长叹了一口气,羡慕嫉妒恨的说:“此等天赋,恨不能为吾所有!”
别人倒是没有笑话何良俊,谁又不是同样心思呢?
写个嘲讽题材的诗,都能写出冷眼看世人、埋了一堆隐喻、连看诗之人一起嘲弄的装逼劲儿,谁不想呢?
王逢元也迷茫了,之前他虽然被杀了好几次,但一直抱着“既生瑜何生亮”的心态。
但现在他开始自我怀疑,自己和小学生真的能是“瑜亮”?
这时众人又听到秦德威朗声道:“在下最近阅览六朝史书,感慨历代兴衰,写了支曲词,敢请诸君品鉴!”
众人:“......”
这个转折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在逐渐紧张沉寂的气氛里,大家都在解读议论你的隐喻大作时,你又突然强行插播音乐又是什么鬼?
琴声很及时的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居然是王怜卿坐在窗边席位那里,开始弹奏曲目。
在座中不乏懂得音律之人,立刻就感受到了凄然苍凉的曲意,就是不懂在这时候弹这种曲子是个什么意思。
秦德威慢慢走到窗边向外看,只见秦淮河上灯火通明,画舫穿梭,夜色下河水波光粼粼,两岸亭台楼榭亮如白昼,入目处一片金粉繁华。
王怜卿弹的曲子并不长,仿佛只是个前奏。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同样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与小学生并立,看着窗外景色。
窗外的繁华盛景有那么好看吗?外地人可能会惊呼,但南京本地文人都已经见惯的了,实在不觉得新鲜。
突然王怜卿又开始吐气发声,靠住小学生,背着众人唱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这是戏腔清唱!众人立刻又分辨出来了,天下承平日久,这世道写戏剧还是挺时髦的,很多读书人都很精通戏曲。
没人大煞风景,一个名花榜前几位的大美人主动在这里演艺唱戏,何等稀罕难得,不听白不听!
平时若想请王怜卿这样等级的美人献唱,还是唱戏,不砸钱是不可能的!
又听王怜卿彻底展开了嗓音继续唱道:“王谢子弟堂前燕,只认衣冠好!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听完这句唱词,不少老戏迷顿时激动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意识到这段戏词绝对不是一般常见的东西!
伴随着王怜卿的唱腔,众人感到一幅画面徐徐展现。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这六朝兴亡看饱!
玉树歌残了,烟煤锁神庙!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 这时候,王怜卿突然转过身,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渐渐污了脸上胭脂,在身后灯火辉煌的秦淮盛景掩映下,继续唱道:
“残山梦最真,旧国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说什么江令多才,也只能悲声唱到老!”
曲终,众人望着已经泪流满面的王美人,齐齐失声!
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风格的戏曲,唱词里不是最常见的儿女情长、才子佳人,而是一千年前江左风流的败亡覆灭!
在美人的唱腔中,那种高强度浓烈的家国兴亡幻灭感,三百年积累的风流被摧毁的画面,几乎如在眼前重现!
南京本地文人,多多少少都有六朝情结,这是挥之不去的、永恒的文化母体,江左风流就是内心最深处的梦幻。
但这段唱词依托发生过的史实,将大家心中的梦幻撕成粉碎,但却又有别具一格的残虐之美。
所以真就有人听着听着产生共情了,只感凄美虐心,掩面而泣不能自已。
其余人也各有感怀,再看向窗外秦淮河繁华盛景,又想象着戏词中千年前的残垣败瓦,强烈对比之下,不禁连连唏嘘而再三兴叹。
优秀的歌曲,就是有这样感染人心的力量,太白楼二楼的氛围就变得感伤起来。
再过一会儿,说不得就有些唱和大作酝酿出来了,文坛聚会都是这样的玩法。
偏偏在这种文艺氛围里,就有人非常不合时宜,很不文艺的敲了敲窗棂,高声问道:“在座诸君子,觉得在下写的戏词如何啊?”
被坏了诗意的众人一时无语,要不是看你这小学生是唱词原作者,你就要被轰出去了知道不知道?你到底懂不懂行规?
秦德威却不以为意,继续开口道:“诸君身在南都,又是饱读君子,当知六朝之故事!
有没有想过,六朝倾颓败坏,出现方才唱词中的景象,何故也?诸君岂不闻,当时有上品无寒门,英俊沉下僚之说?”
这事儿不用细说,大家都懂。
魏晋六朝时选拔人才全靠九品中正制,简单说就是靠小圈子主观品评,最后导致高位者都是高门大族的裙带关系,尸位素餐无能之极。
然后又见秦德威慷慨激昂的说:“我太祖高皇帝开基立业,深明裙带荐举之弊端,定下科举取士为国家用人根本之策。百五十年来,大体取人得法,贤臣辈出!
所以科举不公,绝非小题大做,实乃不可不关注的大事!若一直取士不公,方才戏词中的六朝故事就在眼前啊!”
众人继续无语,本以为你是个文艺少年,要带着大家一起嗨,结果你却突然开始给大家上政治课说教?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落脚到科举不公!你这原作者能否不要这样俗气,玷污了如此风格独特、凄厉哀绝、注定经典的词曲!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秦德威的政治课,扭转到文艺座谈会的正题上:“敢问秦小友,这段唱词是什么题目!可否将曲词借在下誊抄!”
秦德威长叹一声,答话道:“最近我时常梦到六朝,却又像是六朝梦到了我。”
众人被小学生重新出现的文艺腔震了震,又想起了那句“青溪桃叶渡江人”,莫非就是隐喻此意?
这小学生天赋非凡不流于俗,简直不像是个十三岁少年,莫非有隔世宿慧,乃是六朝风流人物转世?
“所以这段唱词命名为金陵春梦!”秦德威说着又指了指虽然满脸泪水痕迹、却别有一番新风情王怜卿:“曲词都送给了王美人,若想索求的,找她就行了!”
咔嚓,面无人色的冯双双无意间掰断了细细的竹筷。难道以后这段时间,她冯师姐就是团扇才人居上游,而王师妹就是金陵春梦王怜卿?
先前没人告诉过她,以写景写情见长的小学生也会写恶毒讽刺的诗词啊。
又有人问道:“敢问唱段可有全篇,或者有什么背景人物故事么?”
秦德威又答道:“在下曾经梦到,自己曾经是个千年前的衣冠子弟,在南朝灭亡后入仕于隋。若干年后,重游金陵旧地,却偶遇当年定情的红颜知己。
两人感慨人生巨变,山河易色,忍不住站在桃叶渡口抱头痛哭!这就是唱词的背景。”
王怜卿突然握住了秦德威的手,深情款款的低头看着秦德威。
大家都是读书人,只听概述就能脑补出一段凄美的才子佳人爱情故事,身世浮沉再配上刚才那段天下兴亡的唱词,简直绝了!
感天动地,穿透古今,催人泪下!是不是可以酝酿出一段同人故事或者诗词,蹭一蹭原唱词的流行?
秦德威继续悠悠的讲述梦里故事:“然后两人哭过之后,一起痛斥前朝用人不公、人才埋没、裙带窃位,赞美大隋开科举取士乃千古良策啊......”
卧槽!在座读书人差点一起破口大骂,你小学生要文艺就文艺到底,不要总是大煞风景的突然二逼!
若不是看你是原作者,你马上就会被从窗户扔出去!老天无眼,这样的作品,怎么会从你手里创作出来的?
松江府生员何良俊又对明天金主白衣士子说:“这唱词里,只认衣冠好,应当是讽刺当时荐举制,但关键是在末尾,委实暗藏刀锋啊。”
白衣士子惊奇的说:“你又听出了什么?”
何良俊便解读说:“听最后这一句,说什么江令多才,也只能悲声唱到老!江令这个六朝人物典故,或许是暗喻府尹,毕竟府尹也是姓江。”
白衣士子无语,你何良俊不去搞文字狱真可惜了,不过解说钱花得挺值的。
江存义木然地坐在主座上,好像大家都已经忘了,他江二公子才是今天的主人家!
现在大家全都在围绕着那小学生,似乎没人关注自己这个主人家,现在的舆论中心,不知不觉得全都被小学生把持了!
你们这踏马的就是排外!他一个外地人,想融入本地圈子,怎么就这么难?
想到这里,江二公子忍不住看了看顾老盟主,又看了看王逢元,你们两个本地领军人物怎么不说话?
去年小学生是怎么羞辱你们得,你们难道都忘了吗?请你们过来,也是共襄盛举,一起向小学生复仇,结果白请你们来了吗?
顾老盟主修养深厚,任凭江二公子如何使眼神,依旧不动如山。但王逢元年轻面皮薄,被江二公子看得不好意思。
按道理来说,他们今天确实是来帮着江存义这酒肉朋友助拳来的,但至今无所作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有话好好说!
做人总要讲点道义,王逢元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他仔细找了个角度切入,对着秦德威开口道:“阁下口口声声担心科举不公,可你毕竟是县案首,有什么理由抱怨不公?
在下听说,你秦德威为江宁县亲信幕席,居中操持权柄。今年县试,你就得了一个案首,还是别抱怨不公了吧?”
秦德威反问道:“休要说其他没用的,我只问王朋友,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什么?”
这问题就没别的答案,王逢元便答道:“自然是为国取材。”
秦德威指了指自己,理直气壮地说:“那在下这样的人材,得一个县案首,岂不理所应当?难道在下才华,还配不上一个县案首?”
有些话说出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虽然秦德威说的有点狂,但却没人出来较真,都默认了。一是觉得秦德威有狂的资格,在江南这地方混,有才华之人狂点是时尚。
很多本地人怀疑,堂堂南方皇都的才子,论人气名气居然拼不过苏州人,可能就是狂的不够。
小学生的出现,让大家看到了一点点新希望,这可是连文征明出手都镇压不住的人!
二是县试案首实在太小了,又不是解元状元,有什么好争论的?以秦德威表现出来的才华,给个县案首真没什么好计较的。
秦德威还是谦逊的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王朋友认为案首应当给谁,那就请王朋友指出来。如果真比在下更是个人材,在下也可让贤。”
王逢元迅速缩回去了,开始与身边人敬酒闲谈,完全不理小学生了。仿佛他刚才对小学生的质疑和刁难,并不存在。
反正出于道义,他王逢元上过阵了,虽说没有效果,但那也没办法!助拳也助过了,对酒肉朋友能有个交代就好。
秦德威十分惊奇,他还没使劲呢,怎么这王逢元就缩头了?那王朋友刚才跳出来又是图得什么?
只有顾老盟主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己这关门弟子终于有长进了,知道进退了,开始懂得拿捏尺度了!
这次是江二公子的主场,犯不上出死力气,就算拼命打赢了小学生也没什么收益。
当然如果是顺风仗,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出手快意恩仇也未尝不可,先前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抱着希望来看热闹。
但再看目前形势,明显不是这么回事。文坛盟主四个字看似简单轻松,但岂是那么好当的?
随时都要判断形势,权衡得失,不但要算计眼前,该就舍就舍,该取就取,还要考虑长远,知道潜在威胁在哪里,时时有未雨绸缪之心。
目前这情况,秦德威已经靠着惊人的才华,硬生生的把话语权抢到手里了,所有人都愿意跟他说话,都愿意听他讲什么,这就是最大的风向标!
所以顾老盟主已经做出正确判断,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出手搭理小学生了。
反正本次聚会是江二公子召集和主持的,自己并不肩负责任,塌台了也是江二公子的事儿。
秦德威突然就凑了过来,对着非常清醒的老盟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顾老先生啊,这里以你地位为尊,所以请你评评理!”
前二品大员、南京文坛盟主、青溪诗社话事人顾璘:“......”
秦德威很愤愤不平的说:“你那弟子王朋友刚才说了,在下可是一个县案首,在正常情况下,县案首肯定能过府试,为什么还要跳出来发声?”
稍远处的王逢元愕然,他说的话有这个意思?
秦德威自问自答说:“所以在下要说说原因,全是因为在下对公正有疑虑!”
顾盟主一时也无语,县案首这种最低端的头名,居然在这时候还挺好用。
不明真相的群众听了,肯定会想,若连稳稳保过的县案首都要闹,那肯定有问题啊。
秦德威的议论攻势连绵不绝:“为什么会对公正有疑虑?只看江朋友这个人就知道了,此人既不是该管官员,又不是考生,却敢在这里对考试大发议论!”
“此人又凭的什么?刚才他敢代替父亲辩解,足以暴露问题所在,说明他的底气来自其父,不公正的根源,还是在于府尹!
“养不教父之过,如果府尹没有不公之心,又怎会有这样的儿子!而有了不公之心的府尹,又如何去做乡试提调官?”
秦德威的逻辑一环扣一环,层层推进,再一次提出了质疑——府尹如果有不公嫌疑,还有没有资格提调乡试?
众人齐齐无语,这江二公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公开场合、同时又是在对头面前,主动把自己爹说出来!
这已经是秦德威第二次提出质疑了!
刚才第一次时,众人虽然吓了一跳,但还可以冷处理掉,这就是权力光环带来的软性舆论霸权。用学术名词表述,这叫为尊者讳。
但小学生实在太有才华,硬生生靠着诗词和戏词,凭空制造出了舆论力场。到了这种程度,权力是压不住的。
打个比方,苏东坡都被贬成什么样了,黄州惠州儋州。但苏东坡的诗词和事迹还不是到处都有,几百年了还都有人津津乐道?
而且关键是,府尹虽然尊贵,但在南京城也不是一手遮天的独尊存在,权力也没大到可以对舆论形成绝对压制。
顾老盟主作为地位最高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别人都不敢接口了,如果他这盟主还不敢表态镇住场子,传了出去就是懦弱无能,肯定有损威望。
于是顾老先生便开口斥道:“竖子只不过会写得几首诗词,有几分名声,也敢在此公然诽谤大臣!”
江存义见老盟主终于出手了,连忙趁势叫道:“小子你想好后果没有,你承担得起吗!”
秦德威随口作诗一首道:“读书学艺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顾老盟主:“......”
有话好好说,不要作诗!
众人一片哗然,好像又是个经典啊?
王怜卿突然站到秦德威身边,握住秦德威的手,又摆出深情款款状:“奴家也有首诗,赠给郎君!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顾老盟主:“......”
不是单人的,还是对口的?
秦德威对王怜卿苦笑几声,又吟道:“予意非为侠,胸中不可平!且须凭独往,那复问横行!”
随即指了指江二公子,继续吟出下半阙:“愁来无后日,泪尽是前程!不堪到日暮,惊鸟叫江城!”
顾老盟主:“......”
踏马的,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套路来演大家的吗!
诗词还能批发着来吗!
这小学生真是疯了,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今天谁爱管就管去,反正他不管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都在变
如果再有人问起,一个人肆意挥霍才华是什么体验?那么只要回答说,看看今天这小学生就知道了。
至于后果怎么样,小学生会不会被权贵迫害到功名之路断绝,从此闲云野鹤度过余生,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就好像有谁会在乎唐伯虎没做过官,又有谁会在乎文征明没中过举呢?李太白一辈子不也没得志吗?酒楼还不是动辄起名叫太白楼。
“走了走了!”秦德威招呼着意犹未尽的王怜卿。
王美人恋恋不舍的开始念谢幕台词:“小郎君有这么多作品,应该出个集子。”
“这个主意不错!”秦德威仿佛被提醒了,又转头对席间众人道:
“但在下并不认识印书商家,诸君谁要是有相熟的,不妨让他到青溪寒舍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这个集子就叫不平集,专为收录不平之鸣,除了在下今日这些,还另有些其他诗词以及唱曲,抒发的都是忧愤不平之气。
另外诸君若有不平之声、牢骚之意,投书到青溪寒舍,择其佳作亦可一并附录其中!”
众人微微错愕,这应该是文坛盟主干的事啊,小学生这就要开始抢班夺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还挺期待小学生继续花样翻新的发牢骚,“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就挺有趣的,要是能在来几段好唱词就更妙了。
“这就叫做,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不想一语成谶啊。”秦德威突然冷不丁的自嘲了一句,然后对着众人潇洒的拱了拱手作别,就往外走。
众人便也同样冷不丁的被逼气糊了一脸,这是自嘲还是装逼,真当大家都看不出来吗。
又听王怜卿边走边很担忧问道:“奴家用轿子护送你回去?”
秦德威哈哈一笑说:“不必了!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如此而已!”
众人还把脸没擦干净,又被逼气糊了一脸。
原本以为,今天会目睹一出神童为五斗米折腰,被权力所屈服的场面。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忍辱负重方为大丈夫,为了能过府试,不寒碜。
可是万万没想到,小学生将今天的集会变成了新作发布会,凭空建立起文化霸权,打得府尹公子抬不起头来,还把战火往更要害的乡试蔓延。
众人这时才记起来,金陵小学生的另一面,就是江东小霸王啊,首倡此号的文衡山先生真是有识人之明。
只是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王、马、张、赵四个江宁县衙的衙役在太白楼对面的茶铺里坐着,见小学生从楼里出来,便又跟在后面尾随着,一直送到了家。
真正主角都走了,其他人还留着干什么,于是今晚这场聚会也就草草散场。
王逢元陪着老师顾璘往回走,问出了一个让他很迷茫的问题:“我们今晚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我们去太白楼的意义又何在?”
顾老先生沉吟良久,如何在维持师道尊严的前提下,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直接照实回答说本想助拳打人但还是没打过,那肯定不行,老师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最终缓缓开口道:“吉山啊,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胜,啊不,百战不殆。还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王逢元便
恍然大悟:“原来老师今天携弟子往太白楼,是为了让弟子观摩和学习那小学生去的。”
顾老先生淡淡的点了点头,顺势发出了名师之问:“你可学到了什么?”
王逢元很羞愧的说:“说来惭愧,什么也没学到,辜负了老师的苦心。”
顾老先生微微惊讶,这弟子连睁眼编瞎话都不会了?这将来还怎么接班?再次拷问道:“你看了这半天,一点儿心得都没有?”
王逢元很苦恼的说:“弟子唯一的心得就是,真的学不来。那小学生的套路,实在太吃天赋了,就算明白也学不了。想来想去,唯有老师或可效仿一二!”
顾老师:“......”
他要有这等作名诗如喝水的天赋,早就拳打京师脚踢苏州,当一个全国文坛盟主了!
“那吉山你就这样灰心丧气,放弃文学之道了?你的志气呢?”顾老师很严肃继续拷问道。
王逢元很有想法的说:“以后弟子多练练字、画、篆刻好了,那小学生总不能样样天赋精通吧,避开他的长处就行了!”
顾老师:“......”
王逢元忐忑不安的说:“弟子所言有什么不对?”
“做法不是不行,但说法不对!”顾老师教导说:“你这叫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欲多修才艺,借此体验不同心境,触类旁通充实自我,最终增进文学之道!”
王逢元心悦诚服道:“谨受老师教诲!”
想了想后,顾老先生又对弟子感慨道:“吉山啊,老夫这几年隐居南京,至今感觉志气消磨,文学无所寸进,深为忧虑啊,也需要做出改变了!”
王逢元便问道:“老师有什么心思?”
顾老师很有境界的答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夫这一两年找个机会,再起复做官去。借此继续增广阅闻,以求精进文学之道。”
这一夜过后,南京文坛没人再提什么小学生江郎才尽了,什么伤仲永了。
去年小学生露了几手,大家纷纷惊呼此子天赋出众,但这一夜过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去年小学生还是收敛着的......
也要感谢小学生秉持孤高不群的人设,不爱到处混场子蹭雅集,不然还能有别人出风头的机会吗?
然后还有个新鲜时事,就是秦淮四大美人之下的王怜卿,在业界内多了一个名号叫金陵春梦。
这个名号很了不得,因为冠上了金陵两个字,相当于一种类似城市名片的光环。
在当下,这本该只有秦淮四大美人才能具备的光环,但金陵春梦王怜卿也渐渐得拥有了。
演唱着六朝梦幻破灭,泪痕染胭脂的王美人,成了许多文人心目中的新女神形象。
王美人家的陈老鸨一样泪染胭脂,那个小学生终于开窍了!
先前拿着自家好女儿当了一年女花瓶工具人,想起来就扔首词让工具人代替发表,想不起来就十天半月不搭理。
这次总算安排为女主演了,不但台词多,而且表演形式复杂,有弹奏、有唱腔、有诵诗,表情处理也很考验演技。所幸自家女儿基本功扎实,没有在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演砸了。
陈老鸨正琢磨着应该如何感谢时,却又听到一个消息,江宁县衙捕快拿着知县大老爷签发的牌票,把秦姓小学生抓捕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都要多学学法律啊
一声梆子响彻数重门,两列皂役齐舞水火棍,高呼“威~武~”
江宁县县衙大堂,知县升堂!
秦德威直到被押着上了堂,面对知县大老爷时,内心还是懵逼的。他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安排过这个节目!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以这种身份上县衙大堂,十分不能适应。原来都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
特别是大堂又称为公堂,顾名思义,在这里审案都是公开的。便有不少来县衙办事的人在大堂外面,探头探脑的看景儿。
哟,那不是权柄赫赫的小秦先生吗?怎么今日被当人犯押上去了?这是在县衙最新一轮内斗中失败啦?啧啧,伴君如伴虎,衙门里真是凶险啊。
只听高高在上的知县老爷大喝道:“念在你秦德威勉强也算作童生,给你存几分读书体面,免跪了!”
这时,秦德威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与冯知县才对上了视线。
几个眼神交流完毕,秦德威还是不知道冯老爷想干什么,他又没有读心神通!
摔!这冯老爷当了一年正印知县,居移气,养移体,真的是飘了!县试时就不提前打招呼,擅自做主加戏,这次又这样!
然后又听到冯老爷喝道:“秦德威!有人检举你言行无状,诽谤大臣!
虽然你乃本官亲近之人,但律法之前不容徇私,本官向来秉持公心,问案判案概不看私情!”
听到这里,秦德威终于摸清冯老爷的思路了。毕竟这一年来,很多套路都是自己教的。
就是想从自己身上刮点声望呗,借着审理和处罚自己,冯老爷可以对外树立一个大公无私的名声。
大家看,就连知县最亲近的幕僚秦德威犯了事,一样捉拿到公堂审问!
然后县衙做出一个“公正”的判罚,就可以结案,司法程序在县级就结束了。
而府衙如果再想翻案,那就不能针对秦德威个人了,要先全盘推翻县衙的判决才行,这是非常麻烦而不值当的行为。
明白了这些后,秦德威很无语,冯老爷真是想的太多了......
就冯知县准备正式开演的时候,突然有个门子满头大汗的小跑进来,给冯知县递上名帖。
同时禀报道:“顾老先生来了!要进公堂见大老爷!”
冯知县看了看名帖,上面写的名衔是:前山西布政使顾璘。登时就大吃一惊,这委实有点惊世骇俗了。
公堂这种地方,说白了就是处理平民百姓的,正所谓刑不上大夫,最多也就是秀才会亲自来。
地位到举人都不会亲自现身公堂,有事找个人代替就可以,更别说顾璘这种前二品大员乡宦。
明白了这个规矩,就能明白为什么冯知县会有惊世骇俗之感。
而秦德威也是懵逼的,你顾老头又过来干什么?而且时间掐得如此之准,要说不是有意的,鬼才信。
不禁心里就泛起嘀咕,以顾老盟主的智商,不能真以为这是落井下石,修理自己的机会吧?
公堂就是公开断事地方,既然老乡宦要进来,那是不可能不让进的。
然后没多久,就见顾璘老先生高视阔步,昂然走了进来。
冯知县虽然级别低很多,但这里是县衙公堂,他是正印父母官,代表的是官府体面。
所以冯知县不可能下去迎接,只能站起来拱了拱手作为见礼,然后命令左右给老乡宦设座。
“老先生为何事而来?”冯知县重新落座后,主动开口问道。
顾璘也有了个座位,坐下后开口答道:“特为南都文脉而来。”
站在两人视线交汇处的秦德威又懵逼了,这“文脉”说的是自己吗?
虽然他一直不肯混南京本土的青溪社,而且还多有嘲讽。但说到底,他仍然是南京本地人,顾老盟主说一声南京文脉,自己还真无法辩驳。
冯知县也有点糊涂,今天是他冯恩开演,有你顾老头什么事?又问:“还请老先生明言。”
“虽然此子稍显狂妄,冲撞了贵戚,言语之间对大臣多有不敬,但实属有才之人,望县尊怜其才学,姑且宽宥之。”
秦德威终于可以确定,这顾老先生理论上应该是为自己求情来了......
而且秦德威敢还肯定,顾老先生必定知道,自己虽然被县衙审问,但绝对不会有大问题。
那顾老先生跑到县衙,为自己这个死对头求情,还能图得什么?
只听冯知县拒绝了老乡宦的求情,正色道:“法无私情,一切以律法为依据,以事实为准绳,怎可私纵?”
但老乡宦仍然坚持说情:“律法是死物,无外乎情理人心,还望县尊酌情宽纵!”
秦德威站在大堂上,听着两边你来我往,顿时有点错乱的感觉。
自己的大腿冯老爷,口口声声要依法办事,审问查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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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的死对头顾东桥老先生,则坚持法外容情,请知县放过自己。
两人说着说着,火气渐大。冯知县又指着秦德威说:“虽然世人皆知,此人乃本官左右幕席,所以反而要严以待己,从严查问,以正视听!”
顾老先生也点了点秦德威:“虽然世人皆知,此人与老夫甚不对付,多有纷争。但老夫向来关爱后进,不避仇隙,绝不会坐视本乡幼才横遭催折!”
秦德威心里不禁暗叫,对,就是这个味了!
他现在可以十分确定,顾老先生也是想从自己身上刮一点名望来的!本质上和冯知县是一丘之貉,这个词儿或许不准确,但就是那么个意思。
若顾璘把自己“救”了出去,那岂不就是老盟主虚怀若谷,宰相肚量,不计前嫌,爱护后进?
而自己岂不就等于是承了人情?以后再见到顾老先生,就无法再放肆无礼了!
不愧是纵横南京文坛四十年的老盟主,这个节点掐的真准。
冯知县也顾不得礼貌了,大喝道:“如果不能制裁此子,何以服县境人心!”
“但是人心却在于此!”顾老先生同样大喝道,并从袖中出示一封文书,“这是老夫与六名乡友联名请愿,为秦德威作保!”
冯知县又是吃了一惊,但一时却不敢去接。
能被顾老头说成乡友的,必定都是乡宦人物,七个乡宦联名的文书,这个份量对地方官而言太重了。
只要接下,就不可能拒绝!
冯知县心里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本来秦德威就像是自家菜园子,看着有机会就割点韭菜,结果还有程咬金杀出来抢!
如果让顾老头把秦德威保走了,那就是顾老头救下秦德威,自己不就白忙乎了吗,公正无私的人设还怎么做!
顾老先生微微一笑,知县你不接?那就直接把联名文书放在公案上,你不想要也得要。今天这秦德威,他保定了!
他知道就算他不来,秦德威也不会有大事。但不就是做戏吗,大家巧妙各有不同,就看谁技高一筹而已!
只要今天他带着毫发无伤的秦德威出了县衙,那以后秦德威在他面前,就得当孙子!想想还挺扬眉吐气的。
争端到这个地步,堪称短兵相接,气氛瞬间白热化!
秦德威举了举手,开口道:“那个......”
“你闭嘴!”冯知县和顾乡宦一起大喝!
眼下正在争斗的是国法和人情,天理和人心!而你秦德威就是个阶下囚角色,还轮不到你说话!
平常尽都看着你装逼了,今天就请你认清现实,老实一点!
秦德威却没被吓住,高呼道:“我只说一句!大明律例规定,十五岁以下幼年,除人命案外一般不问罪!小错直接赦免,大错用钱赎罪!”
冯知县:“......”
顾乡宦:“......”
雨一直下,气氛有点尬。好像似乎秦德威才十三岁?
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只是非议了几句府尹,那肯定不能参照人命案处置啊!
未成年人保护法摆在这里,所以秦德威在法律层面上,肯定是无罪之身?
那还公正无私的审问处罚个屁!
那还关爱后进的联名保个屁!
秦德威顶着尴尬气氛,打圆场说:“敬劝诸位都要多学学法律啊,不然容易误事。”
刚才还气势雄浑的老乡宦,脸色瞬间就垮了,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外走。
冯知县也想掩面而走,但这里是他的公堂,他走不了。
都怪秦德威平常实在太踏马的妖孽了,冯知县居然忽视了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看着冯知县额头冒出青筋,右手又攥成了拳头,秦德威有点害怕,再次高呼道:“我大明律例还有一条,对十五岁以下幼年严禁拷讯!”
这时候,门子又跑了进来,对冯知县禀报道:“行院乐户王怜卿,请求上公堂参见大老爷!”
冯知县诧异的看了眼秦德威,你这个姘头过来干什么?秦德威同样茫然。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风情万种的王美人娉娉袅袅迈进大堂,对着冯知县跪拜行礼道:“乐籍王怜卿见过县尊老父母!
听闻秦德威今日上堂受审,但奴家素来受秦德威恩重如山,又无可报答。思来想去,别无它法,愿以身代罚!还望县尊老父母容许成全!”
冯知县:“......”
秦德威:“......”
冯知县黑着脸,又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喝道:“退堂了!”然后起身就往后面走。
王怜卿茫然的抬起头,这是怎么了?怎么知县老爷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走了?
秦德威苦笑几声说:“你啊,连喝汤都喝不到热乎的。回家也去学学法律!”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总会有办法收拾他
无论如何,秦德威像是打了一套组合拳,终究是掀起了一波议论纷纷。
不管是说诗词戏曲的,还是说科举的,亦或谈论法律的,反正都绕不过秦德威,也就带上了府衙最大的那个人和他儿子。
应天府府尹二公子江存义正坐在推官厅,与何推官说着话。
在衙门体系里,推官与别的佐贰官不同,是具有独特分量和地位的官职。
虽然推官级别不是最高,但逼格比其他佐贰官要高半筹,等同于县衙正印官知县,是新科进士的初始授官之一。
推官主要负责刑名事务,这点看过《奋斗在新明朝》的都知道。江二公子坐在推官厅,嘴里说着秦德威,其用心昭然若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推官在府衙的工作和秦德威在县衙的工作性质是差不多的。而且县衙的案卷一般都要上报到府衙汇总,府衙推官也是县衙刑名事务的垂直指导上级。
当初为了刑名公事,秦德威作为知县幕席,还代表冯知县到府衙拜访过何推官。这也是幕席的作用之一,官员本人不方便乱串门,有时就得靠幕席代劳。
所以何推官对县衙情况远比江存义要了解,甚至对秦德威文人嘴脸之外的另一面也比大多数人都了解。
只听江二公子愤怒的说“所以就只能任由姓秦的诋毁家父,我们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算他当面指着家父鼻子破口大骂,也是无罪的?”
“论理就是这样。”何推官也无奈的说。
如果秦德威是个没有任何背景和才华的、默默无闻的普通少年,那谁还会在乎法律规定?你江二公子自己就能抓起来打了。
可秦德威他也有人脉,又刷出了惊世骇俗的天才名声,还是个比较敏感的县案首,对待他就得按照法律来了。
“这是我大明律例的疏漏!”府尹公子忍不住控诉起法律不公,“竟然让这等刁钻恶棍逍遥法外,不受律例约束!”
何推官作为一个老刑名,只能感慨着说“律法从来也不是万能的,永远会有层出不穷的新情况,游走在律例条文之外。”
列祖列宗钦定各条大明律例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能有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只靠瞎几把猜测,就敢在公开场合,大放厥词的非议三品大员科举不公。
而且居然还能造成实质性的恶劣影响,严重干扰到了嘉靖十年应天府府试和南直隶乡试的筹备工作,最终还不用承担责任。
除非上奏九重天,请皇帝亲自降下天雷劈了小学生,那大明律例现有条文还真管不了。强行去管的话,那不就是文字狱了吗?
江存义极度不甘心,挖空心思又想到个路子说“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子不教父之过,幼年犯错,可以追究父亲管教责任!”
何推官更加无语,敢情你江二公子狂妄自大到如此地步,连对手家里是什么状况都不明白?难怪你干的出砸别人家门庭的蠢事。
就想问一句,你江二公子去哪找秦德威的亲爹啊?你就不知道大明律法判例对此也有规定?
失踪三年以上人口,家人与失踪人口就没有法律连带责任了,原配妻室也可以经县衙批准改嫁他人。
再放飞一下思维,假如代替秦德威担责就能当他爹,信不信南京城里会有一大波有头有脸的人物,愿意跳出来扛下这个责任,你江二公子想去处罚谁啊?
“既然没有父亲,那他还有母亲在!”江存义丧心病狂的说。
何推官愕然,你江二公子这是失心疯了吧?
我大明官方价值观是倡导名教的,为顾及妇女名节脸面,刑厅一般不会传唤妇女过堂审问。再说父系社会里,母亲和父亲的法律责任又不一样!
为了本质上还是口角之争的事情,就把别人母亲传唤审讯,你江二公子是嫌南京这些御史太清闲,还是他何推官坐的位置太稳了?
何推官也不好直接骂江二公子你是不是傻,毕竟这是顶头上司的崽儿,耐心解释了几句说
“即便强行传唤秦母上堂,那依照律例,她可以请亲属代替,比如儿子。那样的话,最后来上堂的人,估计还是秦德威本人,又有什么用处?”
正因为无法引用律例处罚秦德威,所以才想着传唤秦母株连,但秦母又可以让秦德威代替过堂。那么不足十五岁的秦德威来了,还是没法判罚,不就成了毫无意义的死循环了吗?
江存义情绪十分暴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任由姓秦的兴风作浪,在外面诋毁家父?”
看着江二公子的情绪渐渐到了位,有点走投无路样子了,何推官觉得火候拿捏差不多了,就突然开口说“其实若想平息舆情,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
“何大人快快道来!”江存义闻言大喜,今天来费了半天口水,终于从何推官口中听到一句像样的话了!
这些老官僚的说起话,真是藏藏掩掩的不痛快,直到现在才把本事亮出来。
何推官笑了笑说“二公子不妨向京兆尹进言,请京兆尹退出府试就可以了。然后从府衙另选他人来主持府试,在下就愿意代劳。”
江存义下意识的大怒,你何推官这是什么意思?想趁机抢班夺权捞好处来了?
到时想买过府试的那些有钱人,应该给他江二公子送钱,还是给你何主考送钱?
何推官对江二公子的脾气不以为意,又话里有话的说“京兆尹如今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不如早做抉择!
区区一个府试,与南直隶乡试比较,又算得了什么!二公子只要阐明利害关系,京兆尹必定分得清轻重!”
江存义虽然莽了点,但也不是纯傻的,被何推官提点后,又陷入了深思。
如果自家父亲继续主持府试,那确实很不好办。如果县案首秦德威不过,必定要人人侧目,京兆尹科举不公的议论肯定更热乎了。
若秦德威又掀起舆论风浪,冲击到了比府试重要几百倍、绝对不可能放弃的乡试提调官怎么办?
可是假如放秦德威过了府试,那不又是给自家添堵吗?
被小学生损成那样,还忍气吞声让他过关,堂堂正三品大臣京兆尹的尊严何在?岂不成了南北两京官场的笑柄?
所以江存义最终也想到了,如果父亲大人展示高风亮节,主动避嫌退出府试,迅速与府试切割开的话,似乎也是非常可行的办法。
毕竟科举不公的非议是从府试开始阐发的,那父亲退出府试后,无论府试结果如何,明面上都跟父亲没关系了。
既然对父亲的非议失去了土壤,那么重要几百倍的乡试工作也就稳了。
那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府试必须托付给绝对靠得住的人。而且为了府衙脸面,这个人必须从府衙里寻找,不能让外衙门的人来主持府试。
何推官对着江存义拱了拱手,表白道“本官若能主持本次府试,分文不取!”
你江二公子收的钱,还都是你的。
江存义又问道“如果那秦德威不能过府试,说不定会兴风作浪,只怕会让何大人为难。”
江存义没问要不要让秦德威过府试,直接就说秦德威不能过府试。
何推官咬了咬牙说“本官乃是府衙官员,还望京兆尹多多庇佑就行!再说本官与那秦德威素来无冤无仇,他也没有理由攻击本官不公正!”
有觉悟!江存义赞叹的点了点头,允诺道“那在下就向家父推荐何大人!”
换个代理人主持府试,实际好处一点不少,又可以避开舆情议论,实乃良策!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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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府试风云
两日后,在应天府府衙门前,突然贴出一张告示。
鉴于近来议论纷纷,府尹为避嫌疑,不参与本次府试了。又遍览本衙科名,推官何某进士名次最高,公推为今年府试主考。
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府尹江老大人以退为进,化解了小学生的舆论攻势。
你小学生又是写诗又是唱词,闹事嚷嚷府试不公,现在府尹干脆退出了,你还能说什么?
消息传到青溪秦宅时,秦德威正在临阵磨枪(复习),女先生徐妙璇愣了愣,就默默的开始收拾(书本)。
秦德威奇道“你这是作甚?”
徐妙璇怜惜的看着秦德威,叹道“府试肯定过不了,还复习这些功课干什么,且先宽心几天吧。”
秦德威又问道“你怎的会如此以为?与我有仇隙的府尹退出了府试,难道不是好事?”
徐妙璇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如果是府尹本人主考,可能会为了乡试大局有所顾忌,你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但如果主考换了人,你就肯定过不了。再怎么换人,这新主考也必定是府尹信得过的人,他对你就完全没有顾忌,黜落你讨好府尹何乐不为!
而且你还不好再去闹事,因为你已经闹过一次了,如果再闹,谁还肯听你的?总不能每个主考都对你不公吧?而且你闹新主考也没用,又动摇不了府尹。”
秦德威闻言发起呆,神情渐渐黯淡下来。
徐妙璇觉得他有点可怜,上前安慰道“这府试又不是只有一次,每三年便开考两次。你岁数又不大,慢慢积攒学问,等到府尹换了人,自然也就能过了。”
秦德威抬起头,强作笑颜道“其实我这次也不算白折腾,至少保住令弟了,我估计徐妙璟应该能过。
毕竟我曾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对那江存义说,为了忠义之后向他道歉。而江存义肯定不愿意再沾惹上迫害忠义之后的名声。
他肯定也担心,我落考后会抓住此事做把柄,继续挑动舆论报复他,反而要放过令弟。”
徐妙璇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感动,“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没多大希望?”
秦德威叹口气说“是啊,毕竟那是三品京兆尹,地位十分尊贵的实权大臣,有的是办法来应对我这点舆情。而我能力实在有限,本身就是以卵击石,干的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事情啊。”
徐妙璇感受到了一种温暖“那你还”
“不都是为了咱弟弟吗。”秦德威下意识的视线下移,故作潇洒的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折腾一下,他们怎么知道咱的厉害?
认识到了我的闹事能力,肯定就有所顾忌,不敢为难令弟了。”
徐妙璇越发的感动了,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又柔声道“如果你心内实在难受,可以说出来的,不要憋着。”
秦德威便借机恳求道“假如我难受时,万一在外面放松过夜,你不要去告诉我母亲好不好?”
“那不可以。”徐妙璇却不肯答应,又说“如果你真的难受,晚上我陪陪你吧,吃点酒也可以的,弹琴之类的我也会一些。”
秦德威摇了摇头说“这些还不够,那王怜卿肯让我搂抱,肯让我躺在她腿上打盹小憩。”
你这岁数也就只能做这些了吧?徐妙璇脸色红了红,咬牙道“现在毕竟府试结果还没有出来,等府试结束再说。到时候只要能减少你的难受,我答应你一次!”
想起自己府试无法通过的前景,秦德威痛苦的捂着脸,艰难的出声说“行吧,府试之后你不许撒赖。毕竟我为你弟弟出了这么大力气,连我自己都赔上了,多补偿我一点好吗?”
说起自己弟弟,徐妙璇温柔的抚摸着秦德威的头,发自内心的说“真的多谢秦兄弟,你对我们的好,妾身都知道。”
事已至此,秦德威不愿意面对外人,就在家里闭门不出,连王怜卿那里都不去了。
等到了月底时候,府试开考。
说起这府试过程,确实也乏善可陈,除了考官、执事人员与县试不同,其他过程几乎一模一样。
考题类型与县试也一样,从四书里出了两道截搭题。考生做完两篇文章,时间到了就可以向考官交卷。
下午时,在第一次开门放人时间,秦德威就上去交卷了。
主持考试的何推官坐在考台上,按住了秦德威的卷子,带着几分戏谑叫道“秦姓小童子慢着!”
又不是不认识,秦德威木然的转身,随便拱拱手道“我说司理老大人啊,要黜落在下请随意,还是不要另行折辱了吧?”
周围其他交卷的考生一片哗然,这个都市传说中的小学生果然牛逼爆表啊,在考场上居然就直接怼起考官了!
“大胆!”何推官拍案喝道“尔竟敢藐视上官,质疑本官公心?“
秦德威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带着刺说“反正人人皆知,在下府试肯定过不了,谁有没有公心,与在下又有何干啊?”
何推官又道“试卷未判,谁敢说你不过?只是本官听闻你自恃才名,目无余子。
若是你过了府试还好,但若落榜必不服气,多有怨言,诽谤本官清誉!
所以本官在此量一量你所自傲的才气,叫你心服口服,可敢来对句否?”
涉及到才子名声,秦德威哪能不敢迎战?傲然道“区区小技,有何不敢?”
何推官看了几眼秦德威,出了个很嘲弄的上句“稚子总能文。”
看似简简单单,秦德威却苦思起来。
旁边却有个考生却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插进来说“在下句容县马骏!已经有了下句,乃是长者多赐教!”
但何推官却没理他,只盯着秦德威看。
秦德威又想了一下,才对出了下句“幽人常坦步。”
马骏哈哈大笑,指着秦德威说“实在没想到,南京城里小学生秦德威不过如此!对句既没有在下快,也没有在下工整,是不是太有点名不副实了?”
秦德威诧异了看了眼马骏,难道自己现在名气大到如此地步,居然有人想踩着自己成名了?
真是令人唏嘘啊,距离自己满大街找王逢元王公子碰瓷的岁月,才过了多久?
然而何推官还是没有理睬马骏,又对秦德威说“上句,试吟青玉案!”
又是马骏抢在前头,对道“可借明月光!”
秦德威还是比马骏慢了,想了一想才答道“如登黄金台!”
马骏顿时乐不可支,“秦小哥儿怎得如此之慢?句子也俗不可耐!在下自句容初到南京城中赶考,就听到阁下的名声,但今日所见,实在不相衬。”
秦德威翻了翻白眼,没去搭理马骏,理他就是输了!
何推官也同样无视了马骏,又对秦德威出了个上联句“经纶皆新语!”
马骏见别人都不搭理自己,心里简直一百个不服,这踏马的就是城里人看不起外县人!皇都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小学生,真实才力不过如此而已!什么狗屁名声,全踏马的是炒作!
这些城里人胆敢无视自己,那就用真才实学打烂这帮只会浮夸炒作、沽名钓誉之人的脸!
所以马骏立刻抢在第一时间,才思非常敏捷的接上了下句“典藏照旧读!”
秦德威又是慢了许多,然后才犹犹豫豫的答道“鸾凤本高翔!”
马骏便讥笑道“小学生?文思如此之慢,真不知你还有何面目继续对句!”
秦德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直接开骂道“哪来的傻货,别在这添乱,滚一边去!”
马骏怒而喝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又对周围其他考生叫道“敢请诸位评评理!这秦德威技不如人,便开口辱骂,实属有辱斯文!莫非南京城里,所谓才子都是这样的草包?”
应天府有八个县,来参加府试的人,终究还是南京城外各县的多,当即就有些不明真相的外县考生起哄。
秦德威没奈何,只能对马骏斥道“住口!难道你没听出来,上句看着字面简单,其实都是杜工部诗句?
本人不得不勉力找出点前人诗句对上,可你那些下句都是什么玩意儿?”
起哄的人登时戛然而止,秦德威扫视了几眼,轻蔑的说“本来本人懒得理睬蠢材啊,一定要本人说破?尔等是不是除了四书之外,什么书都没看过啊?”
马骏登时呆若木鸡,只感觉脑中轰隆一声响,宛如雷鸣!
秦德威抬头望了望天,居然真打雷了,阴云逐渐遮蔽太阳。这下要赶紧走了,免得淋雨。
主考何推官突然又出了个上句“阴阳风雨晦明,受之以节。”
秦德威友好的对马骏说“你先来?友情提醒,这上句文字都引用自经义。”
马骏想了一会儿,留下了苦涩的泪水。
秦德威哈哈一笑道“梦幻露电泡影,作如是观!”随即疾步离开考场。
又过两日,府试发了榜,案首乃是江宁县秦德威。
府衙里像是炸了锅,江二公子发了狂,直接闯进推官厅,却找不见何推官人影。
有书吏禀告道“何大人任期将满,将公事封存后,提前离任走人,北上京师铨叙去了。”
长江上,一叶轻舟,何推官坐在船舱中,摸着怀里的信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滚滚长江东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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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个开挂的男人
府试结束后,秦德威今年的考试任务就全部完成。八月虽然还有乡试,但那又不是秦德威能参加的。
秦德威的下次考试就是小三关里的最后一关,也就是录取秀才的道试,那又是明年嘉靖十一年的事情了。
要等南直隶新提学官上任后,发了牌告才知道具体时间,按惯例估摸着应该是明年上半年。
先前秦德威为避嫌,暂停了在县衙的工作,如今考试完毕,他又开始去县衙上班了。毕竟每个月五两束脩还是很香的,维持在县衙的权力更香。
说起来衙门正常格局里,幕席和胥役一般是两套体系。
幕席是知县带来的私人助手,一般和知县一样都是外地来的,任期结束就离开。而胥役则是本地熟人,世代当差。
唯有秦德威是个异数,既是知县非常信任的幕席,毕竟一起同甘共苦创过业的,还有点亦师亦友的关系。
同时他又是本地人,胥役也没把秦德威当外人,这就导致了秦德威在县衙里是非常独特的存在。
如果把县衙比喻为朝廷,秦德威地位差不多就类似内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兼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的感觉,就像是打游戏开了挂一样。
来到县衙宣布回归时,冯知县没有在大堂升堂视事,秦德威便又到了后堂。与大堂相比,后堂也叫二堂,是知县不公开办公的地方,负责盖大印的签押房也在这边。
进了院子,就看到几个工匠正在挂新楹联。上联是“阴阳风雨晦明,受之以节。”下联是“梦幻露电泡影,作如是观。”
秦德威“”
这世道人心,一点版权意识都没有,早习惯了!
后堂算是很私人的地方,不用像在大堂那样各种政治正确。冯知县正惬意的翘着二郎腿,翻看一本册子。
见秦德威进来,冯知县就抱怨说“国家公器,不可滥用,以后还是收着点!”
秦德威想了好半天,冯老爷说的到底是哪件事?
是偷偷搞了几间官房呢,还是私自使用差役保护自己呢?是偷懒用了县衙轿子代步呢,还是用褒忠词维护资金帮自己的菜地修了一道墙呢?又或者是把县衙茶叶拿回家私用?
大问题绝对没有,但小问题有点多,清廉正直如秦德威,也难免会被权力小小的腐蚀一下。
所以真不知道冯老爷指的是哪个,秦小幕席只能作茫然无知状。
冯知县见秦德威装傻,便喝道“我是说为了那什么何推官,给夏掌院写信的事情!不能总为私情而滥用公器。”
冯知县口中的夏掌院,就是去年上半年的夏拾遗,也是去年下半年的夏学士。
然后今年上半年夏师傅他又又升了,变成了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掌院事、仍御前讲经备顾问。
前文介绍过,大明文人鄙视链中最顶端的就是翰林坊局官,或者叫词林官、词臣,内阁大学士皆出于此。
夏师傅这个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掌院事,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翰林坊局系统的第一把金交椅话事人。
干过这个位置的人,后来基本没有不入内阁的,逼格之高、地位之尊可想而知。
何推官飘然远去,怀里揣的就是冯知县写给夏掌院的信,他到了京师,就可以找夏掌院拜码头了。
面对冯知县的指责,秦德威狡辩说“给夏掌院写信这叫巩固情谊,怎么能视为滥用公器?”
冯知县很不甘愿的说“吾岂能被视为趋炎附势、希图幸进之人乎!”
其实关于冯知县的傲娇心态,秦德威还是很能理解的。冯知县不想被看作巴结权贵、逢迎拍马的人,总是联系夏师傅会有心理障碍。
别说冯知县,他秦德威也不是那种擅长巴结逢迎的人啊。之所以与冯老爷宾主相得,靠的就是(教)做事,也不是因为有眼色会巴结懂逢迎。
而且对冯知县来说,夏师傅还是个几年前经常一块喝酒嗨皮,然后穷逼到坑蒙拐骗自己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人,现在放低身段跪舔起来心里很别扭。
“反正这段时间先不给夏掌院写信了!”冯知县做出了决定。
秦德威也没什么意见,随便吧,反正冯老爷暂时也没升迁机会。未来主要是明年下半年彗星事件出现后,怎么拯救冯老爷作死的问题。
这时候,新一期的邸报送进来了。秦德威习惯性的先拿起来看,看完才递给冯知县,然后用手指头划了划重点。
冯知县顺着秦德威所指的重点看去,只见上面写道“大学士张孚敬、左都御史汪鋐、太常卿彭泽劾夏言,上谕廷讯”
冯知县陡然脸色大变!
张孚敬就是张璁,因为大礼议起家的大学士首辅,今年刚被御赐改的名字。
首辅和左都御史竟然一起攻击夏师傅,这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一行字直看得冯知县心惊肉跳。
“接着看。”小幕僚冷静的说。
冯知县定了定心神,继续看邸报,又见下面写道“果夏言无罪,上以重制祭礼有功,升夏言为礼部左侍郎,仍掌翰林院事。”
冯知县“”
这夏师傅又又又升了?被首辅加左都御史批斗了一圈后,怎么天子又给他升官?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四五年时间才升了一品的大明基层官员冯老爷迷茫了,夏师傅这升迁速度,还有王法吗?还讲科学吗?不是说越往高层,品级越难升吗?
几年前还是蹭自己花酒的穷逼,一年前还只是个六品当红言官然后就这一年功夫,连蹦几级变成三品侍郎了?而且是距离入阁只差临门一脚的极品清流位置。
穿越者秦德威当然知道,这一两年就是历史上夏言开挂的一两年,被皇帝喜爱了就是这么爽。而且还没结束呢,过几个月就又又又又升为礼部尚书了。
一年半时间,从六品升到正二品尚书。速度估计能创下大明新记录。说真的,秦德威上辈子看的网文都开不了这么大的挂,这样会写崩的。
见冯知县还在茫然,秦德威叹口气,劝道“冯老爷啊,别发呆了,再写写信吧!”
冯知县发自内心的抗拒说“前几天不是刚写过么,现在不想写!”
秦德威的口气像是劝良家下水“人生总有很多迫不得已的时候,该放开时就放开,闭上眼也就是那么回事,挺一挺就过去了。
写吧写吧,就是按礼节,总要祝贺一下的。要不然在下拟稿,你署个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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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短小无力
今天秦德威在县衙的主要工作就是写了一封信,信里还附上了一首诗,然后督促冯知县誊抄了一份。
下午看着没什么大事,就回了家。还在院子里,就听到了柳月和徐妙璇坐在中厅里说话。
从心理到生理已经逐渐发育的秦德威搓了搓手,扭头就对郝大年说“买点酒去!”
先前徐妙璇可是答应过,只要府试结束,就肯陪自己吃酒,或者还可以更亲密点。
徐妙璇听到了秦德威的声音,也探出头来说“先不急。”
秦德威进了屋,笑嘻嘻的说“璇大姐是来兑现诺言的?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不错。”
徐妙璇本来是板着脸的,顿时被气笑了“秦兄弟还好意思说这些?”
秦德威故作兴高采烈的说“咱弟弟不也过了府试吗?喜事临门,值得庆祝啊!为什么不好意思?”
徐妙璇咬牙切齿的说“你竟然骗了我。”
“我骗你什么了?”秦德威装糊涂说。
徐妙璇有点恼火“我以为你府试不会过,很为你难过。”
柳月在旁边说“我家小老爷从来没说过府试不过,是你误会了他过不了。”
徐妙璇愕然,回想了一下,似乎秦德威确实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府试不行,是自己判断他要落榜。
自认为挺聪明的徐妙璇实在气不过,又指责说“那你明知自己可以过府试,还骗我答应陪你!”
柳月又代替秦德威答道“我家小老爷只说要去找王怜卿,是璇大姐你主动说,要陪陪我家小老爷的。”
徐妙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对秦德威说“我是以为你府试要落榜,所以才答应你,府试结束后为了安慰你”
“璇大姐你自己想想说的话。”柳月又代替秦德威进行了阐释“你看,当初约定的是府试结束后,并没有说是落榜后,对不对?”
徐妙璇瞪着柳月说“你们主婢两人串通起来,联手戏弄我是不是?”
柳月却又转头对秦德威说“小老爷!看起来璇大姐并不乐意,还是算了吧?你也别为难璇大姐了,何必让璇大姐难做,还是让她走吧。”
什么叫“让她走吧”?秦德威无语,你柳月等了半天,是不是就等着说这句?
“奴家只是害怕小老爷和璇大姐闹纠纷了伤情分,还是不要强扭着了。”柳月低着头说。
徐妙璇看了看柳月,突然莞尔一笑,对秦德威说“其实秦兄弟有所不知,我今日登门,是邀请秦兄弟去我那里的吃酒的。”
秦德威很是意外,徐妙璇居然主动准备好了?
徐妙璇突然郑重的对着秦德威行了个礼“无论如何,秦兄弟帮助舍弟连续过了县试和府试,这真是深恩厚德,妾身万分感激,总要感谢一番的。”
以南京城的文化普及程度,县试和府试别看是最初级的考试,淘汰率一样惊人的残酷。能一次性连过县试和府试的,十不存一。
就算能找对门路,有机会花钱通关,没有二百两也下不来。如果连最初级的考试都不过,那所谓功名之路都是扯淡的。
更别说,军户子弟徐妙璟若想不被抓去服兵役炮灰,必须在十六岁成年前完成小三关考试,时间特别紧迫,基本没有多少落榜试错机会。
而且现在徐妙璟过了府试,起码有个童生名分了,就算以后去服兵役,也可能会被安排些文书工作。
所以秦德威帮徐妙璟过了两关,确实也是极大的恩情,从小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徐妙璇不可能那么不懂事。
柳月却又说“那璇大姐你刚才还装着不乐意的样子,吓了奴家一跳。”
徐妙璇瞥着秦德威,话里有话的说“秦兄弟不是爱去旧院散心么?听说有些个行院女子就十摆着欲拒还迎的姿态,还挺受欢迎。”
柳月便提议道“小老爷今天在外面辛苦了,还要来回跑也怪累的。不如就在这里摆酒吧,人多也热闹些。”
徐妙璇凑近了秦德威,微微弯下腰,低头对秦德威耳语说“我已经打发了舍弟去曾先生那边,家中只有我一人。”
“你不用再说了!”小老爷秦德威的眼神明亮起来,对柳月挥了挥手“难得璇大姐如此有诚意,我就过去好了!”
柳月委屈的说“奴家只是心疼小老爷太辛苦,到那边也不习惯,哪有家里舒服。”
“知道了知道了,不妨不妨!”秦德威随口敷衍几句,又补充了几口茶水,便和徐妙璇出去了。
徐妙璇住处还是当初秦德威帮着寻找的,距离不远,向西走了一段就到了。
进了堂屋,果然看到桌上摆着小酒壶,还有洗干净的瓜果,以及若干熟肉和凉菜。虽然酒菜不是多贵重,但徐妙璇穷啊,置办这些肯定也是吃力。
秦德威笑道“璇大姐有心了,实在太破费了。”
落座后,秦德威端着酒杯,开口道“其实我在外面不喝酒,就是在王怜卿那里时,也没喝过酒。但今天要破例了。”
徐妙璇也端着酒杯,答话说“我听说过一句话,酒是色媒人,别人在外面喝酒,图的不也就是个色媒么。
而我看秦兄弟你,少不了什么王怜卿啊主动投怀送抱,所以根本不需要喝酒。”
秦德威顿时有点尴尬,装个逼居然也被戳破了,那这酒还喝不喝了?喝酒岂不就承认了“色媒”的心思?
徐妙璇却主动喝下了杯中酒,对着秦德威示意。
秦德威小小吃了一惊,女人都不怕,他这男人还怕个什么!便也姿势豪迈的仰起头,把杯中酒液倒进了嘴里。
两人很随意的聊起了府试,毕竟这是最近最热的话题。
徐妙璇好奇的问“那个主考官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与他串通好了?”
秦德威有点洋洋得意,酒后吐真言说“你们都以为我是临时起意吗,其实一年前我就开始有意识布局了。”
“一年前?”徐妙璇有点不信,觉得是吹水。
秦德威卖弄说“对,就是一年前!那江二来砸家的时候,我自从知道他这府尹公子身份后,就开始考虑府试问题了!各种办法都想过,尝试过很多路数,最后成了的就是何推官这边!
因为我为了刑名公事去府衙时,与管刑名的何推官打过交道,算是认识,又知道他今年即将离任,所以才有合作前提!
我制造舆情在外面给府尹压力,而何推官在府衙内部推波助澜,找机会进言让府尹退出府试,然后何推官顺势接过主考位置。”
徐妙璇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你当初把县试往后推迟了两个月,莫非也是为了让府试也往后顺延,以临近何推官离任日子?
这样何推官在府试完毕后,可以迅速抽身走人,不必再直接面对府尹,以免招致后患?”
秦德威哈哈一笑“哪能呢,那不都是为了不让咱弟弟在春寒里路途奔波吗!”
几杯酒下去,就都有了醉意。秦德威借着过来倒酒的机会,假装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徐妙璇了旁边,歪着身子就靠过去。
徐妙璇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扭过头,不敢与秦德威对视。
秦德威眼神飘忽的往衣领里钻,嘴里喷着酒气说“璇大姐你今天让我很意外,我实在没想到,真可以这样亲密的。”
徐妙璇似乎比秦德威清醒几分,回答说“妾身毕竟答应过陪你吃酒的,再说,不也是感谢秦兄弟么?”
不知为什么,秦德威觉得这话很不顺耳。“真的只是为了感谢?”
“秦兄弟莫不是喝多了?当然是为了感谢你了。”徐妙璇假装不明白秦德威的意思。
秦德威越发不爽了,不满的反问道“只有感谢?“
徐妙璇单手支着下巴,侧头注视着秦德威“对呀,除了感谢还能有什么缘故?”
秦德威突然莫名的恼火,轻喝道“帮了你弟弟这么大忙,你能感谢到什么程度?”
徐妙璇的眼神忽闪了几下,慢慢吐出一句话“那看秦兄弟你想索求多少了。”
她这话听着像是顺从,但秦德威却感觉很堵心,赌气般伸出手,直接从她的领口往里面探了进去。
“若是这样呢?”秦德威问道。
徐妙璇眉目似蹙非蹙,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轻轻地说“秦兄弟如果能轻一点更好。”
秦德威突然又粗暴的揽住了她泛红的脖颈,抬着头凑上去,对准了她嘴唇,狠狠的深入亲了一会儿。
然后又喘着气问“那这样呢?”
徐妙璇别过脸去,也在轻轻喘着气“秦兄弟喜欢就好。”
秦德威仿佛被激怒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什么也做不了吗?”然后他借着酒劲儿,想要将徐妙璇强行抱起,扔到内室的床上去。
但面对比自己高半尺又发育成熟的少女,还是小胳膊小腿的秦德威晃了几下居然没抱动,顿时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扑哧!徐妙璇突然笑出声来,顺势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短小无力的秦德威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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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单身挺好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妙璇才止住笑意,拢了拢微微有些散乱的发鬓。
然后目光躲闪着说“秦兄弟如果真的想让妾身以身相许,用处子之身报答你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就只有一次?”秦德威鬼使神差的问。
徐妙璇主动站了起来,一直走到内室床边,背对着秦德威,语气含糊的回答说“滴水之恩尚以涌泉相报,所以怎能讨价还价?
一次,几次,亦或是一辈子,都依着秦兄弟,只要你觉得足够偿还你的恩情。”
然后她缓缓地脱下了紧促的外袄和裙子,又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又有点感伤的说“不瞒秦兄弟说,妾身姐弟流落飘零,别无所长,妾身早就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只是当初没想到,处子之身居然用在秦兄弟这里了。”
秦德威慢慢走到床边,朝夕相处一年来幻想脑补过无数次的最美好的玲珑景色,就这样被他死死盯着,曲线更加分明清晰,让他呼吸渐渐浓重。
是可忍熟不可忍,别说是个青春期少年,就是佛也有火啊!
如果这都还能忍得住,就真禽兽不如了。
向上吧!少年!
徐妙璇突然支起小臂,挡住了已经扑上来,正要埋头做事的小少年,又开口说“先等等,其实还有另一种报答方式,你要不要听听?”
秦德威抬头怒目而视,都这样情况了,你还说这些打岔的屁话?
徐妙璇知道此时的小少年是绝对没有耐心的,加快语速说“当年家父救过的一个人,前几天从浙江老家返回京师,拜访过我。
他说他即将调到南京都察院,大概乡试结束后,就接过督学差事,成为下一任提学御史。”
大,大,大宗师?秦德威登时虎目圆睁,这就是明年开始负责南直隶各府道试的提学官?未来三年,南直隶所有童生都要叫爸爸的提学官?
不愧是宝藏女孩啊!忠义之后不但有口碑名誉,而且果然还有残存人脉,等当年那件事渐渐淡化后,大概就会显现。
当初冒着“伏地魔”的风险,帮持姐弟两人果然是正确的!当然,如果徐妙璇相貌身材平平无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世间没有假设!
秦德威又心念急转,亲爱的璇大姐在春光旖旎的此时此刻突然提起此事,是暗示可以帮自己明年道试通关?
什么也别说了,埋头做事聊表感谢吧!
徐妙璇虽然挪开了小臂,放开了胸怀,但又拍了拍秦德威的头说“真心劝秦兄弟,最好把话听完,免得日后反悔,埋怨妾身。”
秦德威莫名其妙,有什么可反悔的?现在很明确,把璇大姐变成自己的人,然后那大宗师不也就是咱自己人了吗!人财两得两全其美!
但他知道徐妙璇不轻易虚言妄语,又拿出了一点点耐心来。
徐妙璇又道“此人前年丧妻,有续弦之意,托别人委婉问过我,等他几个月后到了南京时,总要给个回复了。”
秦德威登时大怒“这人好不知羞耻!多大岁数的人,竟然觊觎你。”
徐妙璇答道“此人乃正德十二年的进士,时年不过二十。算起来到现在,大约三十四岁。”
秦德威噎住,要是三十四岁说老也真不算老,而且二十岁中进士当真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绝对称得上好夫婿人选。
凭良心说,这匹配徐妙璇绝对够了,并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到底叫什么,我听过没有?”秦德威又问道。看看到底是不是历史名人,有没有黑材料!
徐妙璇就亮出了底细说“这位大人姓何名鳌,以仗义敢言出名,当初谏阻先帝武宗皇帝南巡,就遭过廷杖。左顺门那事时,又被险些被廷杖打死,所幸家父有意回护,才救了他一命。”
秦德威“”
不到三十岁就挨过两朝廷杖,这名望刷的,堪比某书姓方的主角了。
但秦德威对何鳌挨廷杖没多大印象,此人在史书上留名,主要是因为嘉靖朝最刚猛男人杨继盛之死。
史书明明白白记载,奸臣严嵩授意刑部尚书何鳌拟罪处死杨继盛。一个年轻时挨过两次廷杖的人,年老时却充当了杀害忠烈的助推手。
其中变化,令人深思。但至少在嘉靖十年时,此人还没有污点。
所以秦德威只能凭空污人清白“这人如此好名,也许是个伪君子啊,他想去你,所贪图的没准就是你背负的名誉!
璇大姐啊听小生一句劝,好名之人往往苛待家人,嫁给他不一定幸福啊!”
徐妙璇答所非问的说“他也是君子好逑,以礼相待,再说他看到我贫困艰难,所以才生了照拂之心。当然,我若想拒绝,也是可以的。”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秦德威烦躁问。
然后徐妙璇又对秦德威吹了一口气,询问道“并不是我想怎么办,是你想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报答你?
如果我今晚能保全处子之身,以后嫁给大宗师,肯定能帮你求一个功名,那时候你也许就是全天下最年轻的神童秀才!
或者如果你现在就取走我的处子之身,满足了你的欲求,但后面什么好处也没有了,说不定大宗师因此还看你不顺眼。”
秦德威被逼问的差点吐血,什么宝藏女孩,这选择题简直就是魔鬼才能出的!
难怪徐老三当初说,不要招惹她,可笑自己居然忘了这个警告。
徐妙璇将秦德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声音很温柔地说“妾身未来的命运,决定权全都在你手里,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现在你考虑好了吗?”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进退两难,不上不下。秦德威忍不住烦躁地说“我现在他娘的就想给你吟首诗!”
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就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吗?为什么只是想升华友情而已,却要被迫做出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择!
“什么诗?”徐妙璇好奇的问。
秦德威便随口念道“唯恐多情累功名,登科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功名不负卿!”
徐妙璇撇了撇嘴说“这首真不是一般的烂,你送王美人的那些诗词并不这样差啊,能不能换一首?”
秦德威“”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写诗还有退货换货服务?
徐妙璇突然主动抱住了秦德威,很深沉的说“不用选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一个好人儿。”
短小无力、挣扎不开的秦德威“???”
又发生了什么?
徐妙璇又说“抱歉,我不该试探你。”
秦德威睁大了眼睛,质问道“难道你刚才都是骗人的?”
徐妙璇赶紧解释说“其实并不是骗人,要说真的也是真的,你如果真做出了选择,那我也就会说到做到。”
秦德威忍不住又问“怎么个说到做到?”
徐妙璇就如实答道“假如你刚才不管不顾的先爽了再说,那就说明你是个禽兽,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蠢货。
我不会抵抗,践行以处子之身报答你的诺言。之后恩义两清,断绝关系,我们姐弟迁往别处永不相见。
如果你刚才为了取得功名,就敢毅然舍却妾身,那就说明你禽兽不如!是个无情无义、利欲熏心的小人!
当然我也会践行诺言,帮你取得秀才功名,然后一刀两断,此生再不相干!”
秦德威叹口气,做男人真难,要么是禽兽,要么是禽兽不如。
“唯有犹豫不决,不进不退,不上不下,才能说明你知道分寸,而且心里还有对我的情义,既不是一个无脑莽货,也不是一个冷血恶畜。”
秦德威“”所以不做选择,躺平就对了?
不过虽然被“夸奖”了,秦德威但还是有点生气“你凭什么怀疑我试探我?”
徐妙璇无奈的说“我们姐弟二人飘零流落,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想弄明白,秦兄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唯有最极端的状况,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本相。而我所能造出的最极端状况,无非也就是眼下这样了,用我自己和你渴望的功名做筹码,看你如何选择。”
秦德威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原谅她了,反正自己考验过关了不是吗?
大家都不容易,徐妙璇这样的女子在这险恶世间行走,能不多加小心吗?万一所托非人怎么办?
徐妙璇还是抱住秦德威,又絮絮叨叨的劝道“你听我的话,我看你最近已然放松了许多,但请你务必继续勤学功课,甚至要加倍努力。
道试考卷会有人辑录,那未来大宗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会让人滥竽充数过关。但只要你文章能到平均以上,我就想办法保你取中”
本来就到了夜深犯困时候,秦德威又是酒力上头,躺在香喷喷的柔软怀抱里,听着絮絮叨叨的话,渐渐的就睡着了。
在梦里倒是爽了一下,弄湿了身边人的贴身亵裤。
第二天秦德威醒过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另一个人已经在院子里打水洗衣物了。
秦德威很茫然地想,自己这样算不算初阳没了?似乎有个小仙女说过,自己最好保持初阳到十六岁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没答应。
再看看院子里那个洗衣物的成熟少女,这算不算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
在这结婚靠说媒,见面就是婚礼的大明朝,有这种婚前恋爱关系吗?
秦德威走到水井边,两辈子单身狗还真没什么和女朋友日常相处的经验,应该说些什么好?
他正琢磨如何开口时,徐妙璇就抬着头,笑眯眯地问“以后的考试不但要出四书题,还会出五经题,每个读书人都必须选择一经专攻。
小郎君有没有想好,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里,你选择哪一个作为本经啊?我今天去帮你去买书本啊,要不要同去?”
秦德威“”
说真的,当单身狗也挺不错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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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来人去
秦德威昨晚第一次喝酒,现在还有点晕乎,不太想活动,就回家休息去了。
进了院门,却见柳月站在屋前发呆,便诧异的问“你在这里晒太阳么?”
柳月很紧张地问“小老爷你昨晚了吗?”
秦德威“”这是你该关心的吗!
柳月又观察了几下秦德威的反应,又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
也不知道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你都瞎想什么!”秦德威斥道“原来我去找王怜卿时,也没见你问过这些!”
柳月理所当然地说“小老爷你去找王怜卿,不必担心什么,但璇大姐不一样啊。”
本来秦德威不想搭理了,但听到柳月这么说,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这话又怎么说?”
柳月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那王怜卿是什么样的人,风骚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是眼睛看得到的,小老爷你内心其实是有抵抗意识的,当然不用担心了。
而璇大姐这样的平时看起来正经的女人,小老爷你根本没有防范意识。一旦这种良家突然主动起来,你们男人就很难防的住!
好像有一本韩什么的书里说过,王怜卿就好比是看起来就很危险的烈火,而璇大姐就像是并不致命的水。但最后,溺于水的人比死于火的人多!”
秦德威一时间无语,柳月这个理论好像有点道理?但嘴上还是训斥说“你一个婢女,心思也真是多!”
柳月很委屈的说“小老爷你总说奴家心思多,可这璇大姐心思比奴家多得多,你就只会说奴家!你就没注意到过,这一年来,她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吗?”
要说这个,秦德威确实没怎么注意到,毕竟每次视线焦点往往都在别的地方。
柳月继续说着“她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公事公办的,帮你复习功课而已。
后来小老爷你名气大了后,她就经常找奴家打听你的事情了,有时候安三爷过来时,她也会向安三爷打听你。
再后来,今年你再次震动文坛,而且县试府试都过了,她再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另一本书上说的那个故事,奇货可居!
所以奴家敢肯定,她绝对有想法了,就是昨天小老爷你走的太着急,奴家都找不到空子对你说!
也就小老爷你自己当局者迷!该出手争夺时,她这样家道败落,历过难吃过苦的人,不会犹豫的,什么手段也都使得出来!”
秦德威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哎呀,这岂不说明自己混得越来越成功,所以才会让一个正经少女动了心,穷尽心思的倒追?
挺虚荣的,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也没这种经历再说还自带资源呢。
秦德威又喝道“你这个人也不知整天都琢磨什么,璇姐儿怎么想的,也碍不到你吧。”
柳月很直白的说“奴家也想要小老爷的第一次啊!”
秦德威有点震惊,柳月竟然变了,她不是想学艺然后留名千古吗?
柳月低头答道“在小老爷这样才子身边,似乎更容易出名。你看附近的名胜桃叶渡,传说这名字不就来源于王羲之的婢女桃叶吗?王羲之还写了个桃叶歌。”
秦德威无语片刻,拍了拍柳月,语重心长的说“同样是想骗老爷我,人家璇姐儿确实比你高明,你要学得还有很多,目前这样是真不行的!”
“奴家本来就不行,要不送奴家去王怜卿那里学几年吧。”柳月很消沉的说。
她真的很有挫败感,她竟然连都徐妙璇这个假正经都争不过,谈何别人?
小老爷似乎认识好几个美人,自己就那么缺乏吸引力?还是小老爷不喜欢岁数小的?
而且她算看出来了,小老爷这种男人都沉迷于有手段有风情的有特质的女子,她也要去学本事!不能甘心只当一个平庸无奇的婢女!
秦德威疑惑的问道“那你要是学完了呢?”
柳月很理所当然的说“学完就再回来啊,就做小老爷的桃叶,陪伴在小老爷左右当个风流千古的人物,你喝酒我伴奏,你吟诗我泼墨,你写词我唱曲。
其实小老爷你是个好人,在你身边很自在,你与别的老爷们不一样。”
随便你吧,自己的路自己走。秦德威挠了挠头“上次问过王怜卿,她还生气了,觉得我这是讽刺她老了。”
柳月就说“那王怜卿也有妈妈,能教导出王怜卿的人,肯定也是有本事的人。”
陈老鸨么?秦德威点了点头,送柳月过去学艺,有自己的面子在,应该不会受欺负。
又过了两日,徐妙璇登门,见秦德威居然亲自给自己倒茶,惊讶的问道“柳月人呢?”
秦德威无所谓的答道“去拜师学艺去了。”
徐妙璇又问“那谁伺候你起居啊?”
秦德威诧异的说“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也不是没吃过苦的,没人伺候一样过!再说还有郝大年夫妇在呢。”
徐妙璇想了想就说“那我每日若无别事,就过来帮你收拾房间,洗洗衣服好了,再帮着郝大娘煮煮饭。”
这就是贤惠女朋友来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的感觉?秦德威感慨道“那你就太辛苦了。”
徐妙璇笑了笑说“不会感到辛苦的,只要能让小郎君专心攻读,不要为杂务分心,我再苦也不怕的。”
秦德威叹口气,自己认识的这些女人中,也只有徐妙璇的言行举止最像传统的贤妻良母模板,只要她不为了当自己女朋友而抽风。当然,目前看来是成功了。
徐妙璇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想着什么出神。
“你在想什么?”秦德威陪着她站在廊下问道。
徐妙璇说“我在想,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只有我出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单独相处,没有其他女人来打扰?”
“应该是吧。”秦德威点了点头说。
徐妙璇心情愉快起来,反正那王怜卿肯定不会过来这里,没听说过旧院美人往别人家里跑的。所以在这家里,秦德威确实独属于自己了。
这时有人叩门,下人郝大年去开了门,然后便见一个明艳夺目,浑身白孝服的小寡妇出现在院门口,熟稔的与秦德威打招呼。
这又是谁?徐妙璇愕然,这小寡妇明显不可能是王怜卿,除了王怜卿外,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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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万两的生意
对顾琼枝的突然到来,秦德威本人也是非常吃惊的。就好像王怜卿按照行业规矩从来不登门一样,顾琼枝虽然知道自家地址,但也从来不会登门,有事情都是打发别人来传话。
今天突然不请自到,必定是有事情发生。
也顾不得徐妙璇如何错愕,秦德威将顾琼枝请到中厅坐下,直接问道“顾娘子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这让顾琼枝突然就幽怨了一下,这口气真是生分了许多。又想到最近的挫折,心里真是委屈极了“金陵同城钱业公所不肯接纳我们源丰号,说我们做的不是正当生意。”
所谓同业公所,就是历史课本上统称的行会,在这时代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行会。
同业公所的大体作用就是统一行业行为,制定行业标准,应付官府摊派和征税,协调行业内部纠纷,祭祀本行神仙这些。
各行情况都不一样,不一而足,有的行会内部控制很严,有的就很松散,而且行会往往盛行于工商业发达的大城市里。
比如说铁器行业,本城各铁匠铺都做铁器卖,某家如果大降价搞倾销,说不定本城铁业公所就会找这家谈谈心。如果还是不听,铁业公所就能聚集同行砸了这家铺子,官府都未必会管。
所以历史课本经常痛斥封建行会制度阻碍了资本主义的发展,,,,,,
虽然秦德威知道点理论知识,还是没有理解到嘉靖十年的现实“我们经营自己的钱庄就好了,非要加入那什么钱业公所作甚?”
顾琼枝也是无语,小男人这都不懂,当初怎么就敢一拍脑袋扎进钱业?自己当初怎么就敢决定出了本钱一起干?
“钱业很讲究信用啊,所以钱业公所实质上还有互相担保的作用,加入钱业公所,在别人眼里信用就高,周转出问题时还可以互相拆借。
原本一开始小打小闹,只是做做县衙税银的生意。年初你说可以开始收放款,现在涉及到较大额度收支问题,不加入钱业公所,如何取信于人扩大业务?”
秦德威其实并不在乎加不加入钱业公所。
按照他的思路,初期很多地方都是仿照另一个时空的三百年后的山西票号,弄了个南京城微缩版的,连名字都很像,毕竟起步阶段要注重适应国情,不能太水土不服。
但下一步发展打算抄一下欧洲近代银行史的作业,所以钱业公所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吧,秦德威真没多大兴趣。
秦德威只是很好奇,“那什么钱业公所,为什么不接纳我们源丰号?”
顾琼枝就答道“钱业公所的管事们发话了,让我们把这银票交税的生意,交由同业公议,得确定这合不合乎公约,然后再定。”
秦德威拍案道“这是做梦!”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钱业公所的这意思,就是让源丰号交出银票抵税的独门生意,然后同行一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获利不多,最后现银还是汇聚到官府,但这这个业务的目的并不是获利,而是利用官府背书来制造需求场景、培养使用习惯,推动本号银票的流通度和人气名气。
商业繁华的江宁县境内,几百上千的店铺,几千上万间需要缴纳租金的官房,都是很不错的引流渠道。
“不加入就不加入吧,具体对我们有什么影响?”秦德威向来对具体经营过问的不多,这时候就需要顾娘子来提供情况。
顾琼枝就解释说“举个例子,我们现在这点本钱,单笔几百两银子的款项就不敢往外放了,而别人连几十两也不敢往我们这里存银开票。
但如果加入钱业公所,同行共同担保,前面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秦德威懂了,就是源丰号自身实力不足以应对市场需求,所以需要靠同业公所提供信用背书。“如果不加入钱业公所,单纯凭借本钱应对,你觉得还需要多少本钱?”
“至少增加一万两。”顾琼枝报出了一个巨大的数字,这就是整个钱业公所提供信用背书的价值。
“一万两么?那就交给我吧!”秦德威没有任何为难,直接把事情包揽下来。
“当啷”一声响,徐妙璇正在旁边,端着茶盅往桌子上放,听到这里时,手里忍不住一抖,茶盅就砸在了桌子上。
刚才她在旁边默默听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没听懂,然后就出去准备茶水了。结果回来上茶时,又听到秦德威说这“一万两”。
看小郎君的口气,好像一万两也就是那么回事。但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差不多能在南京城养活千户普通人家一年了!
她原本以为对秦德威已经很了解了,知道他是个文学天才神童,知道他的读书天份也不错,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完全不知的一面。
借着这个插曲,顾琼枝终于问出一个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这是新来的婢女?”
徐妙璇顿时怒目而视,但顾琼枝并不是故意无礼,她就是见徐妙璇穿的衣服朴素不合体,才如此判断的。
秦德威赶紧否认“不是不是!请来的女先生,帮着复习功课的!”
顾琼枝是过来人,哪有看不出男女状况的。女先生还会帮着端茶倒水?那水井边盆里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怕不是已经滚过床单的女先生吧?
自己在外面受了那么大委屈,而该死的小男人却在家里卿卿我我,而且自从年初之后,就不怎么调戏自己了,他肯定变心了
想着想着,顾娘子的眼泪就出来了。
秦德威懵逼,啥情况这又是?
顾琼枝抹着眼泪说“我刚才去钱业公所找那些管事理论,他们一起调戏我!本想自己忍气吞声,但还是忍不住,我现在就是气不过!”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顾娘子突然登门,而不是打发人来传话,就是受了委屈想着亲自跑过来求安慰。
明艳美丽的小少妇垂泪抽泣,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开始强行代入女主人心态的徐妙璇只觉得自己牙疼。
这该死的小郎君,认识的女人们为什么都如此难缠,一万两银子的生意就很吓人了,后面又说哭就哭,百炼钢也遭不住啊。
估计所谓“被调戏”这事没那么严重,但是徐妙璇不傻,肯定不能戳破,还得做贤惠样去帮忙安抚女客人,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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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会所采风(上)
,大明小学生
顾琼枝的心思,说简单也很简单,作为一个守寡在家的少妇,寂寞感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想跟美少年滚床单那还不至于,太羞耻了太禽兽了。
就是图秦德威这个小少年长得好看,说话又有趣,很能解闷儿。就算他总会拿话调戏自己,但也不惹人厌,反而挺有意思。
而且还是患难之交,彼此都信得过,能说说心里话。就算是办钱庄,也可以打发时间,不然天天还能有多少事情可做?
但顾琼枝感觉这几个月来,被小男人以读书准备考试为借口,把自己冷落了今天上门不只是受了点委屈,也有一点赌气的意思。
秦德威琢磨着顾琼枝一个年轻娘子抛头露面,可能真在钱业公所受了点委屈,就劝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明天帮你出了这口气就是了!”
于是顾琼枝更委屈了,如果放在原来,小男人的语气都是类似这样的——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出气啊,我有十八种方法,你选一个最不开心的
但她也可以理解,毕竟旁边还有个不知什么来路,但估计滚过床单的女先生在旁边看着。
唉,终究不是自己的主场,再哭下去就只怕惹人烦了,还有王怜卿这种劲敌呢。
擦干眼泪后,顾琼枝又恢复了一点企业家的理性说“那也别太过分了,与同业公所撕破脸以后就不好办事了。”
秦德威毫不在意的说“以后根本不需要找他们,在我眼里都是快过时的玩意了,至于撕不撕破脸,看他们会不会做人。”
最让顾琼枝沉迷的,就是小男人这种时不时露出的自信小霸气,莫名的能让她感到放松。
就好像当初自己为了家产官司咬牙苦撑时,一身破烂的布衣少年就是带着那样的自信,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说“不求他们,又能从哪去找一万两?谁肯拿出这么多来入伙?”
秦德威挥了挥手,“这个你不用担心,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办法的!你就等着收钱吧。”
又说了一会儿话,顾琼枝心情舒畅多了,就起身告辞。还是那句话,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呆着也别扭。
反正小男人明天帮自己出完气,肯定还会来找自己来表功的。
送走了顾娘子后,徐妙璇就迷惑不解的问“你还有做买卖?你很缺钱吗?”
秦德威笑嘻嘻说“总不能别人家都是穿金带银绫罗绸缎,咱家却布衣荆钗吧?让外人看了,以为是婢女啊。”
徐妙璇正色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就算你挣下金山银海,也与我徐妙璇没有半点干系。
我只愿小郎君多用心读书,明年道试机会难得,功名仕进才是正理。”
不抽风的时候,果然是个正经女孩。
秦德威又对郝大年吩咐说“你去趟县衙,告知王马张赵那几个差役,另外让礼房出个书吏,明天早晨在县衙大门等我汇合!”
徐妙璇便询问道“小郎君明天就要去会所采风?不在家吃饭了吧?”
秦德威“”
刚才还说你是个正经女孩,竟然就开始用会所采风来内涵别人!
徐妙璇只感觉莫名其妙的,“我的话有什么不对?”
秦德威就反问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采风?再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采风?”
徐妙璇摸了摸秦德威的额头,没发烧,才开口说“商帮叫会馆,行会叫公所,合称会所没错啊。小郎君领着县衙的人下去,那不就是古称的采风吗?”
这世道的工商业组织,大体上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地域性质的,比如大名鼎鼎的徽商和晋商,还有苏州洞庭商帮、浙江龙游商帮、江西的江右商帮等等。
这些商人在各城市里都会修建同乡会馆,互相帮扶抱团取暖。
另一种组织形式就是前文介绍过的行会组织,同样会集资修建公所,作为行业组织驻地。
而且行业公所往往也与祠庙一起修建,同时供奉本行业的神仙或者祖师爷。
总而言之,会馆加公所,被时人合称会所,特指各种工商业组织。
秦德威纠集了衙门官方人员,要下基层去钱业公所视察这种行为,称之为去会所采风,完全没毛病。
次日,秦德威到了县衙大门,就看到别人已经在等候了。
王马张赵四大衙役没什么可说的,出于恶趣味,秦德威特意挑了这四个姓的,经常指使干点私活。
但让秦德威惊诧的是,县衙礼房的头领司吏居然也在等着,这就很让秦德威意外了。
与朝廷六部对应,县衙分了六房,每一房的头领吏员就叫司吏,在县衙体系里也是等级很高的存在,仅次于有品没品的官员。
秦德威先拱手为礼,然后问道“姚司礼怎得在这里?我虽说要找礼房借个人,但随意派个书办来就得了,哪敢劳烦姚司礼!”
礼房司吏,尊称一声司礼,跟司礼监没关系,如果是其他吏员,就尊称礼书。
姚司吏四十多的人了,面白美须,笑眯眯的说“我只是好奇小先生想用礼房来做什么,想跟着学习一二。”
秦德威哈哈一笑“姚司礼说笑了,你这样积年老人,跟我学个什么!”
姚司吏毫不介意的说“三人行,必有吾师,该学就要学!”
按道理说,秦小先生把持着最要害的刑名大权,一般根本用不着最没用的礼房,但这次莫名其妙要喊礼房的人一起,肯定有什么新思路!
姚司吏当了二十年小吏,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一路边走边聊,姚司吏就忍不住长嘘短叹,说自己这礼房之清苦。
干的都是迎来送往、表彰慰问、祭祀应酬、考试登记等等这些清汤寡水的事情,比其它各房收入差得远了。
还有,让姚司吏最气愤的是,在别的县里,礼房还能管管乐户。但是在江宁县,都是南京礼部教坊司直接管,秦淮旧院那些人根本不鸟江宁县礼房!
所以秦德威就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问道“姚司礼啊,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看我们要去钱业公所,所以觉得是能来钱的事情?”
姚司礼也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咱就是去学习的,这次绝对不多分润!”
秦德威无语,那您可能来错了,这次就是去砸场子的,估计不会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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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会所采风(下)
钱业公所或许不是最有钱的会所,但也是比较有钱的,就建在了最热闹的三山街上。
秦德威站在三山街路南,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左右道“那钱业公所在路南还是路北?”
因为三山街也是江宁县和上元县的分界线,路北是上元县,路南才是江宁县
差役们昨天就摸清位置了,答道“在路南!”于是秦德威就放心了,不然跑到上元县去就尴尬了。
想想也是,江宁县经济远比上元县发达,对银钱业务需求也大,钱业公所建在江宁县境内也是理所应当。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神仙。钱业也不例外,公所和祠庙就是合二为一的,进了大门就先是一座神殿,供奉着行业神仙。
一群衙门人员气势汹汹的走进大门,显然惊动了执事人员,有人赶紧迎上来问话,又有人赶紧去后面禀报管事们了。
秦德威却没继续往里面闯,就站在前庭不动了。其他人以小秦先生马首是瞻,自然也立定了不动。
不多时,就看到有几个员外服的人,从神殿后面走了过来。
打头的人也是四十来岁年纪,看到秦德威时明显愣了愣,大约是对秦德威这岁数比较惊讶。
然后就抬抬手作礼,主动询问道“鄙人姓黄,是今日公所当值管事。诸位莫非是为源丰号之事前来?”
秦德威瞥了眼这黄管事,漫不经心的答道“什么源丰号?与我们没关系,你休要满口胡言!”
黄管事当然是不信了,那源丰号能独占县衙买卖,必定是在县衙根基极其深厚,说不定就是买通了知县本人!
然后昨天源丰号的人来到钱业公所吵闹了一通,今天县衙的人就登门,要是与源丰号没关系就见鬼了!
所以很明白对方来意的黄管事只是继续说着“国有国法,行有行规,钱业自然也是一定之规,那源丰号”
“姓黄的闭嘴!”有个差役大喝道“小先生明说了,我们今日前来与源丰号没有关系!你还说这些个屁话作甚!”
黄管事经验丰富,深知在大行业公所作管事,就要有不卑不亢的气度。
而不卑不亢的要诀,就是展示实力,让对方掂量明白不要做出误判,然后才好继续谈下去。
“这位小先生可知,我们钱业公所共有四十八家同业,只本金就有十万两!”黄管事沉声说。
哦?秦德威扬了扬眉毛,好奇的问“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当然不能!”黄管事没接住穿越者的梗,继续展示实力“四十八家同行,多为徽州同乡,故而与新安会馆关联密切,将钱业公所视为新安会馆分支也未为不可!”
新安就是徽州古称,所以赫赫有名的徽商也被雅称为新安商帮。黄管事的话里意思就是,钱业公所背后还有庞大的徽商力量撑腰。
秦德威对此点评道“我觉得,新安两字中间再加一个义字,听起来更气派。”
黄管事无语,这小先生怎么说话神神道道、颠三倒四的?大上午的喝了几斤啊?
一干县衙差役哈哈大笑,虽然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要笑,但他们知道,小先生又在展示他那莫名其妙的幽默感了,别废话,只管捧场大笑就行了。
黄管事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当傻子一样嘲讽了,有点生气,再次加码亮出实力“我们新安商以儒商闻名天下,举业商业并进!读书人很多,应考中式人数也很多!”
秦德威确实像是长了一张嘲讽脸“哟,这就是官商结合吧?竟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黄管事忍住打人的冲动,最后陈词说“还请阁下想明白,钱业公所是全城同业共所!不但有江宁县,还有上元县的,有事应当归两县共管!”
秦德威低头看了看地面,又对左右问道“咱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江宁县境内没错吧?”
“定然没错!”差役们一起应声答道。
秦德威抬起头,很无奈的对黄管事说“你罗嗦了那许多,除了浪费口舌工夫,又有什么用?我今天又不是为你钱业公所的事情来的。”
黄管事冷笑不语,你就哄鬼吧!
秦德威指了指公所内第一栋建筑,也就是供奉行业神仙得神殿,扭头对姚司吏说
“姚司礼啊,祭祀祠庙之事都归礼房管。高皇帝有过旨意,严禁民间私祀啊,我看这就是个违法婬祠!”
姚司吏无语,高皇帝的旨意?那踏马的都什么老古董了?早没人管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大明高皇帝的旨意放现在都是废纸
高皇帝还不许随便纳妾呢,还贪赃就剥皮实草呢,还允许百姓举着大诰越级上仿呢,还允许百姓捉拿不法官员呢,还严禁私人随意经商呢。
秦德威也不是不通事务的傻子,又补充道“虽然这些年来,民间私祀逐渐放宽了,但衙门也不能彻底失察啊。前些年,不也有些名臣捣毁五通神之类的邪神婬祠么?”
又对差役们挥了挥手“先封上!然后核实到底是不是婬祠!”
然后差役们如狼似虎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封条,有两个去封殿门的,还有两个准备封公所大门的。
卧槽!黄管事顿时有点懵逼了,完全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了。
你踏马的这么闯进钱业公所,真就是要搞文化执法?老子跟你普及了半天资本的力量,你却就是扫簧打非来的?
两个差役把神殿里的人赶了出来,然后把门一关,啪得贴上了两道交叉封条,还盖着鲜红的县衙大印。
秦德威对姚司吏说,“我们出去吧,婬祠正殿前的大门也该封上。”
这大门要是被封上,钱业公所的脸还能要吗?
黄管事也急了,厉声喝道“你指认婬祠,总要有个道理!难道光天华日之下,也要莫须有不成!”
秦德威又对姚司吏说“老姚啊,你这礼房之首要想一个理由给他啊。”然后想起什么,又对黄管事问道“你们供奉的是哪位神仙?”
姚司吏觉得自己真的没话可说,你小秦连别人殿里是什么神仙都不知道,就直接说这是婬祠了?
刚才去贴了封条的两差役回答说“那里头看了,似乎是财神管仲。”
秦德威恍然,诸位财神里,徽商最信管仲。以徽人为主体的本城钱业,供奉祭祀管仲也是正常的,财神管钱业天经地义。
“果然是婬祠啊。”秦德威大声感慨“听说娼家就是敬奉管仲为祖师爷神仙,而你们这里居然也供奉管仲,莫名其妙,还说不是邪神婬祠!”
黄管事差点吐血,两者是一回事吗?这里的管仲是当财神供奉的,又不是风俗业之神!
秦德威冷笑道“听说就在昨日,你们公所里有人调戏良家妇女。今日本人再看到这神祠,果然是极其不堪,真是能互相印证此处人心了。”
黄管事狂怒道“胡说八道!愿闻其详,不要凭空污蔑!”
秦德威冷冷的说“关系妇人名节,焉能说得太细?你们还有脸质询细节,我看也是居心叵测!”
说罢,秦德威转身走出了大门,对差役们吩咐道“封门!每日轮流过来看看,不知会不会有人敢揭开封条。”
黄管事彻底凌乱了,昨天公所似乎就来过一个妇人,被大家怼了回去。
难道这小屁孩真实目的,其实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来的?还有没有点正常人套路了?
姚司吏还是没话说,虽然一路被当摆设,但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此行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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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它又来了!
秦德威在钱业公所折腾完就已经到中午了,顾琼枝家也在三山街另一头,可以在回去路上顺路解决午饭问题。
所以秦德威把别人打发走了,自己去了顾琼枝家。进了门就是眼前一亮,顾娘子居然从孝服换了常服,还是居家夏季款式,三个字薄透亮。
原先真看不出来啊,这腰身似乎比王怜卿还细,啧啧。
“怎得突然换衣服了?”秦德威随口问了句,确实挺新鲜的。
顾娘子轻轻挥着小团扇说“孝服早穿腻了,也该换口味了啊。”
秦德威总觉得这话里还有话,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太累,人生难得糊涂,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催促道“饿了,上饭上饭!”
顾娘子一边吩咐婢女去摆饭菜,一边好奇的问“你真去钱业公所了?”
秦德威灌着茶水说“去了,封了他们的大门。”
顾娘子总算身心舒爽了,小男人竟然为了自己,不顾后果将整个钱业公所都查封了!这就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待遇吗?
就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冲动?如果钱业公所发起疯来也很难办的。
于是顾娘子就赶紧劝道“妾身这口气已经出了,你吃过饭后,还是去解封了吧,总不能不让人家运转营生了。”
秦德威总觉得顾娘子似乎误会了什么,自己只是封掉了大门和神殿,但肯定还有后门出入啊,那钱业公所怎么就无法运转营生了?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太累,人生难得糊涂,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午后时候,同城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跑到江宁县衙,代表整个行业求见冯知县。
这焦总管身上还挂着秀才功名,就是传说里的儒商,冯知县也得给点体面接见一下。然后焦总管就狠狠的告了一状,说的就是秦德威上午干的事情。
那盖着县衙大印的封条还贴着呢,钱业公所被直接被封了大门和神祠,让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简直就成了笑话!
但冯知县作为正印县尊大老爷,百里侯一样的人物,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面对举人以下的百姓,他就是大明皇权的代表。
就算府尹这样的直属上司来了,县尊若不想低头也没人能逼他跪,没准还被赞一声强项令,毕竟大家都是朝廷命官。
什么叫朝廷命官,大明官场体制下,知县并不是由府尹或者省级上官任命选拔的,大家不论官职大小,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所以叫朝廷命官。
这点与后世制度有区别。所以别看知县地位低,但与上级并不存在人事关系,只是行政和司法业务上受管束,另外要接受上级的年度考计,真不能拿后世的官场伦理来看待大明。
这也是冯知县为什么敢配合秦德威调戏府衙的缘故,总而言之,冯知县地位在这摆着,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只回应焦总管说,等查明事实。
送走了焦总管后,冯知县就传令下去,去喊秦德威立刻马上滚过来!
跑腿差役到青溪秦宅,没找到人,又跑到旧院王怜卿家,还是没找到人。
最后无奈回了县衙,找到小秦先生的叔父秦捕头,询问道“秦大爷!小先生还有什么去处?大老爷发了话,必须把他找过来!”
秦祥秦捕头皱了皱眉头,大侄子上午先去了三山街钱业公所?那肯定又顺路去那谁的家里了,便回复说“我这就去找他!”
跑腿差役连忙道“我去就可以了,不敢劳驾秦大爷!”
秦捕头也很无奈,这时候大侄子说不定已经在那谁家里睡午觉了,让外人知道他在寡妇家睡觉,男孩子的清白名声不就没了么?
所以秦捕头坚持说“无妨,还是我去好了,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与他说。”
等到了顾寡妇宅,秦捕头叫了门,没过多久,就看到大侄子睡眼朦胧的出来。
也顾不上说什么,秦捕头拉了大侄子就走,先离开寡妇门前是非地。然后才嘱咐道“县尊急着找你!我看那县尊有点生气,你要小心为好!”
秦德威揉了揉眼睛,不以为意的道“咱们这县尊性子,哪天不生气啊?”
秦捕头无语,也就你敢这么说,县尊没打过你也真是奇迹。
等到了县衙,秦德威自行穿过前庭,来到知县后堂。
冯知县看到秦幕僚,拍案训斥道“你又胡闹什么!封了钱业公所大门作甚?我看你也真是无法无天、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若你不给本官一个交待,本官今日定不轻饶这欺行霸市、凌辱商家的行为!说不得要效仿先贤,挥泪斩马谡!”
秦德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轻轻的问道“县尊啊,你以后想不想入本地名宦祠啊?”
冯知县“”
它来了,它来了,这魔鬼诱惑又来了!又该死的动了心!
大明嘉靖初年,社会体系还是有点规矩的,不像万历后期那样彻底礼崩乐坏,名宦乡贤泛滥成灾。
这时候地方官想入本地名宦祠标准还比较严格,尤其是南京城这样的皇都京县名宦祠。
死后能在京城作为名宦接受祭祀,对读书人而言,甚至对整个家族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
秦德威继续保持微笑,轻轻的问道“县尊啊,你想不想一夜暴富,合法坐拥千金私产,而且是尊夫人不知道的那种真正私产啊?”
冯知县“”
它又来了,它又来了,这魔鬼诱惑又踏马的来了!又踏马的该死的动了心!
“你有屁就说,有话就放!”冯知县眉梢颤抖了十几下后,忍不住大喝一声!这该死的小幕僚,为何总能精准的戳中自己的弱点!
秦德威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恭恭敬敬的呈给冯知县。
冯知县激动的打开看,很有经验的略过前面,迅速在中后段找到了最关键一段。
“出县衙闲置库银二千两,入本县民间钱庄公股二千,许诺一年后返还四成利,连带本钱共计两千八百两。”
冯知县茫然的抬起头,他又发现自己很无知了。
这一段,真的是每个字、每组词、每句话都能看懂,但是连起来看完后,就完全不明白意思了?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跟名宦祠和千金私产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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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明没有证券法
反正冯知县看完这段话,脑子猛然冒出不知几百个问题,但却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
理论上这县库里的存留银和羡余银都是属于本县财政,只要符合旧规和成例,没有贪赃或者亏空,知县就可以随便用,比如修学校、兴修水利之类的。
但秦德威这段话里却说,拿出二千两库银去入私人钱庄,这实在是没有先例的行为,让冯知县惊诧莫名。
如果是一般能看懂的事,冯知县问都不会问,直接就准了,但这个实在是越看越糊涂。“本官想先弄清楚,其中意义何在?”
秦德威就先解释说“咱们那个源丰号钱庄现在业务发展到了一个瓶颈期,要么有同行提供信用担保,要么有足够的本金,如此才能支撑业务。”
“所以你就去钱业公所闹事?你是不是把读书人风气带进做生意上了?”冯知县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是两回事!本来我就没看得上钱业公所!”秦德威辩解了一句,然后才继续说“我的想法是,公开发售本钱庄股份,预定一万股,每股作价一两!”
冯知县刚想再吐槽一句谁会买,但突然又意识到,刚才看到的那县衙库银二千两入股钱庄的提议。
“是啊,县衙动用存留库银入股,一方面可以用真金白银支持钱庄业务,另一方面,也是公开提供信用背书。
在下原来不是讲过吗,这钱业本质的就是信用,而公开发售股份,最重要的就是有别人对股份有没有信心,敢不敢掏钱来买。
若有官府带头,那会当然增加信心。”
冯知县能考中进士,当然也不傻,立刻又意识到问题“假如官府入股,带动地方百姓跟随掏钱入股。
然后你把官府的钱如数退还,再私分掉百姓的银子,随后席卷银子隐姓埋名逃往外地岂不坑害了百姓?”
秦德威对这个风险没什么好辩解的,只能说“这行当永远存在类似风险,所以必须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才能一起完成操作。
反正在下绝对信得过冯老爷你,不知道冯老爷你是否信得过在下?”
冯知县笑道“本官自然也是信得过你,你这人有志向也有底线,做不出昧心卷款外逃的事情。”
对冯知县的赞美,秦德威坦然接受了,又问道“对此事本身,冯老爷还有什么疑虑?”
“本官确实还有一事不明。”冯老爷不懂就问。反正在这小幕僚面前不懂的时候太多了,问啊问啊就习惯了。
“现在钱庄股份里,有那顾娘子三十股,你十股,还说有本官三十股。然后你又要说公开发售一万股,那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才七十股,与一万相比较是不是太低了?”
秦德威胸有成竹的说“按照在下设计,股份和股份是不一样的。
我们手里的股份是东家股,可以起个名字叫私股,只有拥有私股的人才能算东家,可以参与经营。而且私股不能随意买卖,若要出售,其他东家可以优先收购。
至于这次公开发售的一万股,起个名字叫公股,可以在市面随意买卖。拥有公股的人只允许分红,但不能参与经营,不能称为东家。
这个设计,是为了保证钱庄经营仍然掌握在我们手里,不会被外人所鲸吞蚕食。
至于两种股份的价值,一私股锁定等于二百公股,具体价格随行就市。
另外我还没考虑清楚,公股和私股之间能不能置换,如何置换,以后再说吧。”
秦德威设计这些套路,大明年间的人物听到,简直是闻所未闻,冯知县想了想就懒得再细想了。
主要是他已经默算出,按照秦德威的设计,自己暗中持有的三十私股就相当于六千公股。
假如一公股真的值一两银子,那岂不就平白得到了六千两银子的巨额资产?
想到这里,冯知县有点小激动,没想到不贪赃枉法居然也有机会暴富!只要合理运用自己的合法权力就行!
至少在大明朝,没有任何关于股票上市的法律规定
当然冯知县也很清醒,这一切的前提是,市面上认可源丰号钱庄公股价值,别人肯花一两银子来认购公股。
如果公股不值钱,卖不上价格,那自己手里的三十私股就算等于六千公股,也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所以冯知县终于对秦德威提议终于有了最深刻的认识,就是为什么要县衙出二千银子认购二千公股?说白了,确实就是给别人看的!
秦德威也暂停了继续输出,等着冯知县把自己刚才所说的消化完。
与冯知县盘算利益得失和合法性不同,秦德威是站在整个历史潮流的顶端看待这件事的。
稍微了解金融史的都知道,不管欧洲还是东亚,古早时期的私家银行最终会被历史所淘汰,强横如山西票号也扛不住历史大浪。
在欧洲,古代私家银行掀起破产狂潮后,取而代之的是近代城市银行和公众性质银行,而且政府开始介入银行经营。
而在当下,那所谓金陵钱业同行四十八家,不管具体是干什么的,与欧洲古代私家银行一个性质,都是封闭经营的个体户,所以秦德威不大看得上。
秦德威这种发行公众股票募资的设想,同时引入官府资金和政策扶持,就是想做点不同的尝试,看看近代银行模式行不行得通。
他也不确定,最终能不能成功,但这么有趣的事情,有机会的话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发行公股的过程,其实说白了忽悠大明的韭菜们来认购新股,肯定也是个很恶趣味的过程。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既然都穿越了,总得搞点新事物,在这个时空留下自己的印记,不然不就白来了吗?
正浮想联翩时,就听到冯知县下了决心道“可以做!”
然后又道“虽然只用县库自有的存留银,本官可以独断,但这事没有先例,仍需要同时向上司报个申详,作为备查。”
秦德威点了点头,说“应该的。”
然后冯知县就不说话了,让秦德威莫名其妙,“冯老爷你干瞪眼看着在下作甚?”
冯知县理直气壮的说“但凡在官府里要做事,必须要先表明一个冠冕堂皇的官面理由,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么?
究竟究竟该怎么说,你不详细道来?你总不能对上司说,县衙就是为了帮源丰号赚钱,才如此大动干戈吧?”
秦德威指了指自己呈上的文书,“那上面不是都写了吗?冯老爷你是不是就只看了后面一段话?”
冯知县低头看去,果然见文书最前面,开宗明义的写道“近年来南都各方索求愈加浩繁,县衙支用倍增,为更好的供应皇都需求,为朝廷分忧解难,县衙另行筹谋开源之法。如今又见县库备用存银时常闲置,若放置民间善用生利,或可为良策也。”
冯知县看到这里,猛然抬头说“会不会有与名争利之讥?”
秦德威便解释道“怎么叫与民争利?官府并没有直接经营什么,只是借民生利而已!后面啊还有说到这些的,冯老爷你接着看!”
冯知县便继续往下看,又见写道“二来或可扶持本地民生,金陵人口滋生,多有游手无事之人,放出官银引领本地人立业,诚为善政也。”
看到最后,冯知县又看到一段“官银最防亏空,最惧险损。冯老爷可对上司明言,此次官银出入,一年后若有亏空,本官自行弥补,以堵塞悠悠众口。”
冯知县“”
这小秦幕僚想得可真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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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时间管理
秦德威怕冯知县理解不了,有什么想法,只能又解释说“这条纯粹就是给上司们看的,堵住那些保守之人的嘴巴。
但冯老爷你放心,肯定不会出现亏空,无论如何,源丰号钱庄也会凑出银子,将约定好的利息上交县衙,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公款!”
“行行行!”冯知县的一口答应了,动力十足的说“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各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秦德威仍然没走,“冯老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冯知县今天已经费了很多心神了,只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所以懒得再琢磨什么,不耐烦的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秦德威看冯老爷精力已经涣散了,就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们干完这一票,不,做完这一单后,如果成功,必将有人效仿!
到时候鱼龙混杂,弄不好就是人心叵测诈骗横行,县尊不可不防!
所以我以为,县衙必须要拟定条例并严加监管,还要把条例上报朝廷!对发股资格、过程严格审查,违规重罚!
而且严格阻止钱庄钱铺这种只以钱生利、没有兴业殖产之行当随便发股,以免造成市面动荡。”
冯知县无语,敢情你秦德威无法无天的爽完了,然后就不让别人随便爽了?
秦德威友好的提醒“不是我,是我们。”
冯知县突然冷不丁的发出灵魂拷问“你对钱怎么看待?”
秦德威不假思索的说“钱多了后,只要使用得当也没坏处,比如老爷任满后去京师拜门路,难道能空着手去?或者转任他方,想做出政绩也得要钱办事。
但是,钱可为我所用,但我不可为钱所用!这天,终究是大明的天!”
一个十三岁少年能想这么透彻,冯知县便感慨说“我怎么觉得,你折腾半天就不是纯粹为了赚钱?
你是不是更享受制定规矩,但自己却不守成规的趣味?你是把这人世间当游戏场吗?半为苍生半美人?”
大家都这么熟了,秦德威也没那么多忌讳,打了个哈哈说“毕竟在下是比较特殊的人,与众不同。”
其实冯老爷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这踏马的是皇宫里最大的那个人才应该有的心态吧?
临走前,秦德威又随手扔了一个大雷“县尊啊,你们冯家在松江那边也是大户吧?有没有考虑过设立分号?
松江府距离南京又不远,又是富庶地方,织布外销数额巨大,想必对银钱流通需求也很大,办个分号很有搞头。”
冯知县“”
脑子疼,先不想了,今天已经用脑过度了,且换身便服找地方放松去。
再从县衙出来,秦德威看着天色已晚,就溜达着回家了。
其实冯知县和秦德威都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又懒得想了。
钱业公所大门上的封条,依然纹丝不动。钱业公所焦总管发现,自己跑了趟县衙,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次日早晨,秦德威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便见徐妙璇正在擦中厅的桌椅这简直比柳月还勤快无数倍啊。
秦德威伸手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就随意闲聊道“最近也没见徐妙璟,你往这边跑,就不管他了?”
徐妙璇又帮着打来洗脸水,同时答话道“让舍弟在曾先生身边跟着学习就好,暂时不用我费心。”
秦德威继续闲扯道“我是不是比徐妙璟更有前途啊?”
“那当然了。”徐妙璇不否认这点“不然我怎么会看中小郎君啊。”
看着秦德威洗漱完,徐妙璇又问“小郎君今日午餐在家吃吗?”
秦德威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与疲惫,先叹了口气,然后才沉声答道“我们男人总要以事业为重,一会儿要出门谈个一万两的生意。”
徐妙璇便继续问“莫非去找那位顾娘子?其实建议你今天不要去了。”
秦德威很纳闷“你建议?”
徐妙璇就提醒说“你已经连续两天见过她了,今天再去就是连续三天三次了。”
你记得还真仔细!秦德威无语,这有什么问题吗?
徐妙璇对此分析说“我看史书,帝王独幸专宠并非好事,往往乃后宫不宁之肇源,好男儿要学会把持平衡。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一家之主乎?”
秦德威“”这都什么跟什么?
徐妙璇又建议“你已经连续三天见了顾娘子,她内心大概已经开始产生依赖你的惯性,所以小郎君如果没有日日陪伴顾娘子的决心,就应当暂时冷处。
另外,小郎君今日若要出门散心,应该去找王怜卿。”
秦德威“”
什么叫应该?他有这个吗?还是说璇姐儿这是帮自己进行时间管理?
徐妙璇再次分析说“当初府试之前,你和王怜卿联手造势,迭起,轰动一时。
如今府试结束,你如愿以偿得了案首,那么理当有个余韵作为收尾,如此才能算善始善终。”
秦德威感觉越来越看不懂徐妙璇了,又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徐妙璇回答说“不是我这样想,是王怜卿肯定这样想的,她内心肯定有这个期待。
我要提醒你,府试前后这段时间,你没有去见过王怜卿,而她内心却对你存有期待,但你没有满足她,这样容易使人生出怨情。
一旦女人生了怨情,就是肇事之源,所以我才提醒你,于情于理应该去找王怜卿了。”
秦德威长叹一声“我本来一直觉得,去王怜卿那里是很快活的,但被你这样分析,就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徐妙璇拿来外袍,让秦德威站好。“没意思也要去啊,不平息怨情,还不定会闹出多少幺蛾子。
就算你想一刀两断,那也该去清楚做个了结。不然外人都以为王怜卿仍然和你是一对相好,会对你造成不好影响。”
秦德威无语,一刀两断那是不可能的,咱秦德威是个喜新但又念旧的人!
徐妙璇帮着秦德威换上外袍,又整理衣领“如果真实在不想去了,就在家看看书也好,我陪着你啊。”
秦德威站在不动,任由她上手,嘴里嘀咕道“你原来一直明里暗里拦着我去找王怜卿的!”
徐妙璇抿嘴笑了笑“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古诗云,地势使之然。”
秦德威突然发现,虽然认识一年多了,但他对徐妙璇似乎还是很不了解就像个需要层层剥开的洋葱,每次两人关系稍稍有所变化后,似乎都能发现新的一面。
他由衷的感叹道“难怪柳月斗不过你”
徐妙璇低头吃吃笑了几声“别人都说小郎君风流,其实小郎君并不懂女人,就是靠着相貌和才华横冲直撞,然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钢铁少年得意洋洋,这就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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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知道跟我谈钱?
出了家门,秦德威转身就朝西走,正事要紧,当然要先找换了薄透亮夏装的顾娘子谈谈一万两的生意。
抚慰王美人的情绪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跟一万两大生意比啊,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岂能困于儿女情长。
秦德威打算拿着县衙出库银二千两入股源丰号钱庄这件事作文章,让源丰号热热闹闹的大肆庆祝一番。
最好当天能办个仪式,什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有堂会戏曲,全都安排上,喇叭唢呐也都要响起来!
想公开发新股,对利好消息大肆宣传是很重要的!
其实还应该请一堆本地读书人到场题字赋诗,但是秦德威想了想自己与南京本地文坛的恩怨情仇,只能苦笑。
他顿时稍稍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把青溪社打的太狠了?这会儿需要花团锦簇的捧场时,就不好凑人了。
唉,这就是人生,有得必有失。
对了,要不要请一些乐籍美人到场祝贺,最好还能现场表现才艺,这也是很吸引眼球的宣传策略。
但数来数去,自己似乎只和一个王怜卿相熟。
又有点后悔了,只拴在一棵树上了,这会儿需要森林时,就没有人脉用了。
唉,这就是人生,有得必有失。
但想到王怜卿,秦德威突然又意识到,这笔一万两的大生意,王怜卿那边似乎也能用得上,行院人家是一个很好的渠道!
去秦淮旧院的顾客,都是消费层次比普通人高的人群,而且是舍得花钱的人群!如果有美人相劝,说不定一高兴就掏钱认购新股了!
每卖出一股,就给一钱银子提成,美人们就应当有积极性了吧?
越想越觉得可行,秦德威不由自主的转身,朝南方走去。
家里那个人说的对,今天时间应该属于王怜卿,做人呢要讲感情,不能太冷血。
路过秦淮河岸,却见管弦笙歌十分热闹,河上船来船往,河边台榭随处可见男女杂坐欢聚,气氛竟然比往常还要喧嚣几分。
秦德威惊奇了一下,然后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毕竟这是上半年最后的狂欢了。
如今时节快到初夏,天气还算能忍受。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到了高温盛夏,大规模集会不是找罪受吗?
而且在那个温度下,就算约了美人喝酒行乐,搂搂抱抱汗出如浆,难受不难受?
这么说来,源丰号钱庄想搞点热闹也得抓紧了,秦德威顿生时不我待之感。
等到了王怜卿家,却见王美人正在花厅陪着客人清谈。
陈老鸨解释说,来了几个外地豪客,非要见识下金陵春梦,一会儿还要弹曲唱几遍才能打发走。
这很正常,那首被命名为金陵春梦的戏词唱段大火特火后,就是王美人的保留节目了,若有客人慕名而来必演的。
原先秦德威临时起意过来的时候,王怜卿经常还在空闲,估计以后很难会这样了,这就是当红的代价。
秦德威没有去打扰,直接熟门熟路的往后面走,陈老鸨也送着过去。
一边走着,秦德威一边对陈老鸨说“其实今天主要是来寻你的。”
陈老鸨打趣说“哎呀,秦小先生莫非想要老身接客?”
“小爷我口味没那么重!”秦德威还击了一句,然后把钱庄发股募资的事情说了说。
陈老鸨沉吟片刻,谨慎地说“待老身仔细思量过,和其他人商议商议,再答复小先生。”
秦德威进了王怜卿住处,坐在软榻上就等着。陈老鸨怕秦德威无聊,又找了两个还在教习的十三四岁小娘子陪着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怜卿送完客人就回来了。秦德威见王怜卿面容有泪湿痕迹,妆都花了一点,很诧异的问“莫非有人欺负你了?怎得还哭上了?”
王怜卿翻了翻白眼,“客人们要听金陵春梦,要看奴家哭出泪痕才觉得是正宗地道,但谁又有那么多眼泪!
每次不得已,只能在脸上滴些水假装是泪痕!时间长了,居然还有人说这是什么泪痕妆。”
秦德威突然就问“你心里是不是有怨意?”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用一次突然袭击式的试探,看看家里那个人的理论推断对不对,王美人到底有没有怨情。
王怜卿先是愣了愣,但反应很快,随即抓起秦德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仿佛沉醉其中的说
“天可怜见,小郎君你终于懂得体会奴家的心情了,实在太让奴家情动不能禁了!”
秦德威无语,你到底有没有怨意?
王怜卿满脸幸福的说“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郎君竟然知道关心奴家的心情了。”
秦德威“”
算了,就当刚才什么也没问。
“其实我今日来此,是代表一家新兴钱庄,找你谈谈合作事情。”秦德威开始说正事。
刚才等待的时候,他又产生了很多想法,比如代言人啊推广大使啊之类的营销手段。
比如每月初一,请金陵春梦王怜卿到钱庄柜台亲自开票泪痕妆就算了,不吉利。
王怜卿幽幽的叹口气说“我这样的名花榜美人,你就只知道跟我谈钱?”
秦德威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王怜卿主动提醒“去年四月,莫愁湖边,国公楼下。”
秦德威终于有印象了,似乎当时欠着二百两债务的某人对王怜卿说过一句话你这样的名花榜美人,就只知道跟我谈钱?
这句话现在是自己接不住啊!
“那些钱庄合作什么还是算了吧,奴家不想跟你有这种商人关系。”王怜卿恳求说,“奴家真的不想把每次与你见面,变成拿着算盘锱铢计较,那太无趣了。”
秦德威也很理解的拍了拍王怜卿“我知道了。”
王怜卿又问道“不过奴家还是好奇,你什么时候和钱庄搭上关系了?”
“就是个小东家,与别人合伙的。”秦德威简单说了句。
王怜卿万分疑惑,秦小郎君什么时候认识开得起钱庄的有钱人了?而且还能信任到这地步,拿出大本钱来一起跟着做?
不知怎得,王怜卿想起了去年四月莫愁湖边,某位随手拿出二百两钱票糊了自己一脸的小寡妇。
“哎呀呀,奴家突然又有兴趣了呢,奴家还是拒绝不了小郎君的。”王美人靠在秦德威肩膀上,娇声说“就是不晓得,那个钱庄想与奴家怎么合作啊?”
秦德威“”
女人心思,神鬼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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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感觉像是强行碰瓷!
来都来了,肯定要在这里用午餐。吃都吃过了,自然也就顺便睡一个午觉。
少年人正是发育的关键时候,营养和睡眠都不可少,秦德威往榻上随便躺下,枕着身边人大腿就开始打盹。
王怜卿侧着身子靠在旁边,貌似随意的问道“那钱庄的大东家是不是姓顾啊。”
秦德威已经陷入半睡不醒状态,在迷迷糊糊中的“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秦德威仿佛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王怜卿。
王美人见秦德威醒了,就开口说“外面来了个县衙的人,说是钱业公所封条被人揭下了,无论你在做什么,务必第一时间告知到你,还说这是你要求的。”
秦德威登时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了起来,又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对王美人道“过两日再来找你!”
王怜卿送到大门,在分开之前突然就用力撩了一下“以前你走人时,从来不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总让奴家心里空荡荡的,生怕你一去不复返,睡在了别人家床上。”
秦德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接不住了,真奇怪,当初也是能肆无忌惮有来有往的,现在就不行了。
正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原来他就是无欲则刚的状态,随便怎么撩,反正就是不中用。
现在境界下降了,无法做到无欲无求了,时时有玩火的风险和焦虑,当然就不敢随意接招了。
秦德威离开王怜卿家后,先去了县衙。纠集了一干人马,拿着应用什物,浩浩荡荡的杀向三山街钱业公所。
钱业公所早有预防,远远看到县衙的人,门子就飞奔着向里面报信去了。
等秦德威带着人马走到钱业公所大门外时,那黄管事已经带着几个杂役,迎了出来。
秦德威抬眼看了看,就嘲弄说“又是你当值?你们公所就没别的活人了?怎得回回都是你姓黄的出面?”
黄管事没搭理秦德威的嘲弄,直接问道“阁下又所为何来?”
秦德威指了指大门上的封条残痕,斥道“县衙封条,何人胆敢揭开!”
黄管事自然也是有所依仗“鄙公所请了府衙别驾华老爷做主,到这里亲自开了这封条。”
别驾,通判的别称,府衙别驾华老爷自然指的是应天府通判华泰。
秦德威这种混县衙的人,肯定知道上级府衙主要官员的人名来历。印象里这位通判华泰应该就是徽州人,难怪以徽人为主的钱业公所能请得动华别驾。
秦德威又质问道“一个府衙通判,凭什么能揭开有县衙大印的封条!”
黄管事面露得意之色,“阁下若有疑问,请去府衙询问华老爷,鄙人也无法替代华老爷回答你。”
早就告诉过你,我们公所一样有人脉!也不凭什么,就凭通判比知县高一品!
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们县衙蛮横在先,那通判蛮横的揭你封条又怎么了?
有本事你们请了知县,为这点斗气小事,去府衙找通判说理去!让外人看了,只怕要嘲笑你们知县不懂事不顾大局吧?
秦德威叹道“通判老爷那么忙,怎么好去打扰?”
然后他随意对着带来的差役们挥了挥手,就看到几个差役闪出来,手里拿着令人熟悉封条和浆糊。
黄管事“”
秦德威继续指着大门和里面管仲殿门比划了一下“所以不用惊扰通判老爷了,再贴一遍封条好了。”
黄管事大怒“胆敢如此!”
秦德威转头对差役们说“他说你们不敢。”
当即就有差役大喝一声“县衙公差在此做事,闲杂人等回避!”
然后衙役们推开了黄管事和几个执事、杂役,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的重新封上了管仲殿门和钱业公所大门。
秦德威对黄管事笑了笑“看来他们还真敢。”
黄管事脑中不禁闪过小学生的资料,他们钱业公所又不是傻子,这两天早就详细搜集了相关个人资料。
据资料记载,数名不肯透露姓名的密切接触当事人异口同声表示,此人天生欠打,五行缺揍。
秦德威又对黄管事提议道“要不,你再去请通判老爷过来,揭了这封条?”
黄管事“”看来资料确实精准无措。
秦德威又对县衙公差们说“你们在这里守着,须得记住,封条上有县衙大印,务必要通判老爷亲自来揭,我们县衙才能认了。
若是随便有个阿猫阿狗揭封条,那就是触犯禁条,谁敢来揭就抓谁!”
有个脑子不灵醒的差役壮胆问道“若府衙老爷再来揭开了,那以后呢?”
秦德威大骂道“你这蠢货!你们手里的几十张封条和两桶浆糊是作甚用的?府衙老爷如果来揭了,那就等他走了再封上!
记住,千万不要和府衙老爷直接对着干啊!一定要等他走了再重新贴!”
黄管事听得差点吐血,你县衙可以派十几个衙役,轮班在这里守着贴封条,但府衙通判老爷总不能跟耍猴一样的,来来回回就为了揭封条吧?不能这么糟蹋通判老爷!
黄管事已经出离愤怒,对着秦德威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德威瞥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对黄管事说“不为什么,就是让你们学会什么叫尊重!”
黄管事没明白,怎么就不尊重了?不尊重谁了?
又听秦德威继续说“你以为有四十八家同行,十万两本金,新安会馆撑腰,以及徽系人脉,就可以在江宁县为所欲为了吗?
贴个封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你们找我沟通过吗?你们向源丰号钱庄东家表达过歉意吗?
只要你们肯认真与我沟通,肯诚心向源丰号东家认错,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只看你们上窜下跳,还想找府衙来强压县衙,这就是你们做事的思路?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尊重两个字!
我看你们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听说你们商家有个信条,叫做和气生财,你们这就是和气生财的表现?”
黄管事咬牙道“我们钱业公所与源丰号的事情,那本来就是商家事务,县衙有何道理强行插手!”
秦德威冷漠地说“既然你们依仗势力,不尊重县衙,那县衙也就不用尊重你们了!”
黄管事又道“既然阁下明摆着要肇事,那就请划下道来,要钱还是要什么还请明言,看我们公所接不接得住!”
“呸!”秦德威不屑地说“谁跟你们划道?你们也配!”
三山街本来就是很热闹的商业大街,此时好事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秦德威便对着观众们拱了拱手说
“过往诸君听我一言,他们徽州人多年来把持本城钱业,坐地吸利!如今本地有家新兴源丰号钱庄,又被彼辈排斥在外,意欲联手绞杀!
在此告与诸君知晓,知县为本地百姓之父母,自然看不过去,又为扶持本地钱业,决意县衙出资二千两,入股源丰号钱庄,不能坐视本地新兴产业被外人所绞杀侵吞!”
黄管事隐隐有所悟,似乎小秦先生对钱业公所本身没什么目的,也什么需求,就纯粹是为了闹事而闹事,感觉像是强行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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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县尊但衙里坐
天色不早了,秦德威拍拍屁股就走了。
既然都辛苦辛苦来了这三山街,那就再去三山街另一端的顾娘子家吃顿晚饭好了,顺便把相关事情交代下。
今天过的真是快,早晨应付了女教师,中午安抚了包养的女艺人,晚上又要去嘱咐女总裁。感觉还没干什么,完全没有自由时间,一天就这样严丝合缝的过去了。
看来时间管理这门学问必须要提前捡起来,身为大都市男主角也要有备无患,万一以后再多几个呢?
目送秦德威潇洒的离去,黄管事仍然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按照有钱人一般做派,很多时候直接耍横就完了,就像对付那些欠了债还赖着不肯还的刁民。
但现在形势很明显,他就是耍横也耍不过这些有人撑腰的县衙衙役
所以黄管事只能再将情况并报给焦总管,老总管沉思了一会儿,也做出了判断“看那秦德威表现,并不像是有求我们什么?”
黄管事有同感“我原本以为,秦德威是拿着源丰号东家被欺负当借口,逼着我们接纳源丰号,成为公所第四十九家同行,或者是勒索一些别的什么。
只要他还有求于我们,那我们就总能把握住主动。但是从今天的表现看,秦德威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们。
或者说,他就完全没想着从我们这里能得到什么,纯粹就是为了搞事而搞事。但要说只是为了出帮那顾娘子出气,又不像。”
老总管又想了想,开口道“你没有注意到,他还想挑动本地民意,这才是最恶毒的心思!
我们徽人毕竟是寄居在此地的,若真被他把本地民意煽动起来,会让我辈很棘手。而且我们这个行当,常被讥讽为坐地食利,本身名声就一般。”
已经是第二代移民的黄管事有点愤慨的说“应天府是整个南直隶的首府,我们徽人也属于南直隶!所以南京这里就是我们徽人的首府,我们怎么就是外人了?”
老总管一时无语,你突然激动个什么?下一代的心态真是莫名其妙。
然后焦总管又决定道“总而言之,不能在底层缠斗了,我们肯定斗不过那些县衙土棍!要从上层寻找解决方案,我去会馆托人安排,找找老大人们出面。”
又问道“你对秦德威的直观感受怎么样?或许我还要与他打交道,且先心里有个数。”
黄管事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是让人很想打他。”
焦总管“”
这踏马的是什么气质?活了五十大几岁,做了几十年生意,也是阅人无数,就没见过这样的气质。
下一代素质堪忧啊,都快四十的人了,办事不得力就算了,看人眼光都没谱儿了还怎么做生意?
新安会馆是徽商势力的大本营,钱业公所焦总管在新安会馆里也挂个副总管,向同乡求助后,立刻有人帮忙联系上了南京户部左侍郎胡老大人。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合适的人选,不但是钱业该管部门的堂官,而且还是河南人,南京文官第一把金交椅大司马王廷相的老乡。
却说这日县衙大门八字墙贴出了告示,正式宣布以库银二千入股源丰号钱庄的事情,当然也强调了一番此举对本地民生重要意义。
而源丰号钱庄便迅速在县衙告示旁边张贴了公告,宣布发行本钱庄公股一万份,承诺每年一次分红。
不要问一个钱庄的公告为什么能贴在县衙大门八字墙上,问就是他们私自贴的。
秦德威站在大门,观察了一会儿民众反应,发现热度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这是个非常新鲜的事务。
在此时一般观念里,产业就像是土地,那就该是传家宝代代相传,哪有公开发股份的道理?那不是跟散财童子一样,白分给不相干的别人吗?还是说,这县衙和钱庄真想普惠民众?
秦德威正考虑,要不要找几个托儿引导舆论时,忽然有皂役跑过来,传话说,县尊大老爷让秦小先生赶紧滚到后堂去。
幕席小先生也是有尊严的,偏不滚过去,就要走着过去!到了后堂,只见冯知县拿着信件凝眉沉思。
秦德威招呼了一声“冯老爷又有什么难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啊不,让我帮你分忧就好!”
冯知县把信件递给秦德威,“钱业公所那边竟然请动了部堂高官出面。”
秦德威草草扫了几眼,原来是南京户部左侍郎胡锭胡老大人邀约冯知县小聚,不是公事召见,是私人聚会,还暗示说有徽人会馆的焦贡士作陪。
秦德威撇撇嘴,什么焦贡士,就是个老秀才,花了钱贴金而已!
秦德威抬头问道“冯老爷能推掉这个聚会吗?去了肯定是被强行劝和。
若是拒绝,就拂了上官脸面,若是低头顺从,又在那钱业公所面前丢了县尊体面。”
冯知县依旧为难“这胡老大人乃是河南长垣人,大司马王公乃是河南仪封人,两地乃是临县,堪为同乡。大司马王公也驳不过面子,帮着胡老大人传了话给本官。”
秦德威也是无语,这官场脉络真踏马的错综复杂经纬纵横。这户部胡侍郎居然与兵部尚书王廷相算同乡,而王廷相与冯知县的关系,前文也说过。
小幕僚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未必是坏事,冯老爷你顾忌王大司马的面子,那胡侍郎又何尝不是?他要顾及王大司马的面子,也不敢会对你太过分!”
“总而言之,不好拿捏分寸。”冯知县说。
秦德威却又毫不在乎的说“没什么不好拿捏的,莽就完了!要不冯老爷你别去了,让我替你去,有些话你不好说,我却可以张口。”
冯知县疑惑的看着秦德威,你这意思就是说本官可能是个累赘?
秦德威拱了拱手道“县尊但衙里坐,外事听在下处置!”
冯知县站起来亮出了拳头“别以为本官没看过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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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预留的席位
初夏夜晚,凉风习习,内秦淮河北岸楼船甲板上,本地金融业霸主、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正陪着南京户部胡侍郎说话,黄管事在一旁打着下手,还有美人们陪着坐。
按明面道理说,焦总管这样的商人,没有资格单独请胡侍郎这种级别士大夫,但这里有两层缘故。
一是焦老总管有秀才功名,又入过国子监,虽然没真去坐监读书,但也算是名义上镀了金,所以可以浮夸的称一声贡士。
注在大明朝贡士所指比较宽泛,京城大比会试中榜的,选贡入国子监读书的,都可以称贡士,就是乡试中举的也可以称乡贡士。
再加上焦德秋有点钱,是南京城金融业龙头,算是身份加成。
二是胡侍郎这边,一直和徽商势力关系比较近。他虽然是河南人,但与徽州大族胡氏是同祖先,都是源自古濮阳,还联过宗。
不过按规矩,怎么也得找一个功名上与胡侍郎差不多的作主陪,最差也要是举人,而且最好是本地人。
所以焦总管又另请了一位本地致仕老大人,姓罗名凤号印冈的作陪,与胡老大人都是弘治年间的进士,后来仕途不顺就致仕回家。
在金陵本地文坛,罗老先生以藏书和诗文闻名,资历和岁数比顾盟主还要老一点。
而且从藏书这个爱好可以看出,罗老先生大概也是个有钱人,和徽商势力有点生意往来很正常。
另外焦总管还请了些相熟的徽州同乡人物,比如一个叫能诗善词叫的许鈇的,还有个应考举子叫余光的,也一起坐着捧场凑趣。
其实焦总管还想多请几个本地名流过来镇场子,同时也是展示实力震慑县衙,他不缺这点钱!
但大部分本地名流一听说可能要与小学生对线,立刻都各种婉拒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焦总管看了看时辰,不满的说“他们就算是受邀客人,也有点迟了。”
胡侍郎同样也有点不满,冷哼了一声。
但罗老先生却不以为意说“冯大人乃是本地正印父母官,这里就是他的地头,自然要有点体面。”
说着罗老先生就暗暗叹口气,自己今天这个中间人不好当。
这焦德秋近些年顺风顺水,发了财后真有些飘了。堂堂正印父母官让你多等了一会儿,你居然就敢不满了?
说真的,这事一开始就是个斗气的事情。你焦德秋去县衙低个头,向那知县说几句软话,再送点礼,知县还能跟你过不去?
只要知县下令放过钱业公所,秦德威还能继续搞事?事情不就早解决了吗?
结果你焦德秋以本地钱业霸主自居,非要为了面子展示能量,找了府衙强压,然后发现府衙不管用了又找胡侍郎,还拉上自己作陪,何苦来哉?
那县衙虽然只是最基层的地方衙门,但也是官府,但你焦德秋总想着去压服官府,那真的好吗?你又不是直通九重天的皇商!
当一个商人开始迷信于个人能量,尤其是还想以个人能量与官府斗气时,就已经是败亡的迹象了!
虽然有些官员找你们借过钱,但他们根本不会雪中送炭的!
正当众人一边观赏着秦淮河夜景,一边说着闲话时,就看到杂役带着人上来了。
一个十多岁的风姿飒爽的小少年出现在楼梯口,走了过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在下来迟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没人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是谁,就是没见过的也有所耳闻。
就是那个旷放不羁、特立独行、孤高狂傲、目无余子、才气逼人、酷爱炫技、唐伯虎印章继承者、褒忠祠祭祀者、息园菜地主人、两个案首拥有者、明明是个才子却爱好在县衙靠技术吃饭、短小无力什么都干不了却非要霸占王怜卿的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
但怎么就只有小学生自己出现了?你家知县呢?
秦德威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又主动解释说“万分不巧!我家东主刚出了县衙,就有人拦路鸣冤,其状惨不可言!
我家东主向有青天之名,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不理啊,便又先回了县衙审问处置!”
众人“”
这么巧?说不来就不来了?
秦德威又道“来!肯定要来!只是稍微晚一些,请诸君看在百姓鸣冤的面子上,暂且宽恕则个!
所谓亲民官就是这样,身为一县之父母,代天子牧民多有身不由己之处啊!等我家东主来了,让他罚酒赔罪!”
众人还是无语,要来就来,不来便罢,结果想来又要晚一些是什么道理?
秦德威略略扫视了一圈席位,顿时然于心。主座上大概是胡侍郎,主陪大概是个身份相当的老先生,而次陪应该是钱业公所的焦老头。
而焦老头对面有个席位,大概就是给冯知县预留的。见此秦德威冷哼一声,这焦老头简直狂的没边了,竟然敢与冯老爷平坐。
秦德威也不用等别人延请,就走到焦总管对面那个位置,直接就落了座,与焦总管面对面。
小学生身上本来就有旷放不羁的人设,在这种私底下宴会场所,出格点也无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
焦总管心目中,自己今晚该是与冯知县对等的,却不料这小学生敢与自己平席抗礼,当即忍不住喝道“小子无礼!何故坐此!“
秦德威二话不说,重新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这种鸿门宴,本来就不想来,来了也没什么好处。既然不让坐,正好也省心了,向诸公告个辞,走了走了!”
卧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秦德威真的毫不留恋走到了楼梯口。
本地的罗老先生有心打个圆场,对秦德威叫道“慢着!老夫芳澜阁主人罗凤,小哥儿可听老夫一言?”
秦德威就停下了脚步,转身行了个礼。
这罗老先生的名头他也听到过,是个本地老前辈,还是有钱到玩藏书的那种,又没惹过自己,总要给几分面子。
罗老先生很实在的说“就算你今晚走了,吾辈不欢而散,但你还迟早得再来碰面,又是何苦。”
秦德威无语,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事情不解决,就总还会有下一次邀约。
故而他又回到座位,看着焦总管讽刺道“难不成,这里座位是按照钱多钱少排次的?那在下还是敬陪末座吧。”
作为本地中间人,罗老先生实在心累,又帮着打圆场说“焦老弟也是功名的人,亦儒亦商,不能单纯以商家视之。”
秦德威突然狂放的捧腹大笑“儒儒儒商?”
众人又是无语,有这么好笑的吗?
秦德威乐不可支的说“抱歉,在下听到儒商这个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想笑。不知老焦这秀才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啊?贡士又是花了多少钱啊?
听说前几年天下有水旱之灾,朝廷为弥补岁用,开了一次捐纳入监,老焦你怕不是那时候混了个国子监贡士名头吧?”
立刻就破防!焦总管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关键是没法自证清白。
而且这种问题也没法深入讨论,越解释越说不清!毕竟在世人刻板印象中,儒商就等于是花钱买功名。
钱业公所的黄管事忍不住就帮腔道“秦德威你连个功名都没有,也好意思非议妄言别人!”
秦德威就回应说“在下虽然功名尚未入手,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府县双案首”
然后又理直气壮的说“但跟那些儒商不一样,一文钱也没有花!”
又破防了!焦总管脸色更黑了,你踏马的一个靠人情的居然嘲笑靠花钱的?但世道就是这样,靠人情的那叫提携后进。
黄管事就对焦总管邀功说“老前辈你看,我说他有一种特别想打他的气质,这不就引导他展示出来了?老前辈当初还对此嗤之以鼻,现在是不是确实很想打他?
焦总管看着黄管事这个后辈,只想说现在更想打你!
罗老先生就张罗着说“诸位先落座,开宴吧!”
然后又仿佛是对着众人解释了一下“秦小哥儿乃是冯大人的幕席宾客,论理确实也有代替东主应酬的资格。东主未到时,坐在此处也说得过去!”
秦德威真就坐在了预留给冯知县的位置上,然后他才发现,席位旁边还有个美人,估计也是预留给冯知县的
秦德威坐下后,随口说了句“刚才被糟老头子扰乱心神,竟然没注意到美人。”
能被请来预留给贵宾冯知县的美人,质素自然不会太差。她掩口轻轻一笑“奴家于雪容,小先生除了王怜卿,是不是眼里就没有别的女子了?”
听到这话,秦德威不禁想到了女教师,又想到了女总裁,便看着身边美人如实回答“除了王怜卿,还是有的。”
那美人眼神亮亮的,很期待的贴近了问道“那请问,小先生眼里还有谁啊?”
秦德威摇摇头“说了你也不认识。”
于美人“”
这样不懂风情的钢铁少年,那王怜卿是怎么把此人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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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良心富商善人财主
酒不错,菜也不错,陪伴的美人质素也很好。
秦德威吃吃喝喝补充营养,偶尔与身边于美人点评下菜品。全然不管别人聊什么,也没什么融入气氛的意愿,堪称卓尔不群。
席间其他众人看着大吃大喝的秦德威,也是无语。现在你秦德威暂时就是县衙方面的唯一代表,你什么话都不接,那全岂不成了别人的独角戏?
主要中间人罗老先生无奈,只能再次出面道“秦小哥儿你与钱业公所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德威指了指对面“老先生不如问问老焦总管,是谁先乱伸手的?”
罗老先生给了焦总管一个眼色,现在话头给你带到了,剩下就看你怎么说了。
焦总管冷哼一声“虽然钱业公所想让源丰号把江宁县票税业务交出来,虽然钱业公会对源丰号东家言语上有所不敬,虽然钱业公所不接纳源丰号加入。
但都是生意买卖范畴而已,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谈不成就谈不成了,终究还是在商言商的事情!
而秦小哥儿打着县衙名义,贴条封门,又是什么恶行?”
罗老先生真想摔了杯子就走人,这摊子事情不管了!焦德秋说得这叫什么话,就算是踏马的府尹来了,也不可能对县衙这样说话!
你焦德秋真以为自己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县衙?谁给你的错觉?是那些找你借钱的官员,还是那些苦苦哀求你多让几分利的百姓?
秦德威做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转头对身旁于美人说“我第一次听到,居然能把欺行霸市、勒逼同业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听了秦小先生的话,于美人也很左右为难,焦总管是大金主,自家收入一半来自焦老爷提供的工作,不太好得罪;
而秦德威是今晚陪伴对象,他的话又必须要给予响应,这也是职业道德。
于美人只能尽力找了个焦总管看不清的角度,深深弯腰同时高高抬手的给秦德威倒酒,然后借着袖子遮掩,对着秦德威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秦德威又继续对着于美人说“我记得去年在县衙看到过一个案子,犯人是个最大恶意入户强盗并杀人的恶贼,他在县尊面前振振有词说了几句话,我记忆犹新。
他说,虽然我抢劫杀人放火,但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心性纯良好男儿,官府为什么要捉拿我?这句话,与老焦总管那几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有点冷场,秦德威叹口气。早知道应该把王马张赵带上来,站在背后不用管别的,只管适时捧场大笑就可以了。
于美人快哭了,小先生你这些话还是对着焦老爷本人,或者席间别人去说吧!她就是一个卑微的女艺人,您这些话实在接不住啊。
秦德威理所当然的说“我与他们又不熟!还不如跟你说话!”
中间人罗老先生开始低头喝闷酒,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打圆场了。
但至今为止不怎么开口的胡侍郎突然发话说“不像话!你们底层衙门就是这样行事的?老夫看这就是滥用公权,横暴不法,阻碍会所经营,破坏境内黎庶安居乐业!”
秦德威微微弯腰以示对南京户部堂官的尊重,然后才绵里藏针的答道“还请老大人明鉴,虽然县衙封了那钱业公所大门和管仲殿门,但旁门后门都没有封锁。
故而别人依然可以出入公所,一些儿也不碍事,谈何阻碍经营?望老大人先堪明真相,再做指示为好。”
焦总管忍不住就跟着指责说“难不成钱业公所就任由你贴条封门,脸面何在?”
秦德威讽刺说“你们还要什么脸面啊?”又对胡侍郎说“敢请老大人评个理,难道钱业公所的脸面比县衙的脸面更重要?”
胡侍郎没理秦德威的挑逗,板着脸喝道“尔等县衙虽为临民官府,但对治下商家肆意折辱,毋乃太过!
你可知道,焦贡士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素来有善人之誉?
平日里些许小事就不必提了,前几年水灾之时,南京户部多方筹措救灾用度,商家里面还是焦总管登高一呼带头捐银,连当时大司徒都称赞了一声此乃良心富商!
本官也不以势压人,就只凭借公义问一句,你们县衙就是这样对待良心富商、善人财主的?你们县衙还有没有一点褒义扬善的念头?”
大司徒,户部尚书的雅称,同理少司徒就是户部侍郎。
今晚从开始到现在,焦总管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连连摆手道“过誉矣!过誉矣!当不得!就是这点脸面,在县衙那里毫无用处,而且如今的年轻人也不讲德行,这样的美名不提也罢!”
正三品南京户部左侍郎的咄咄逼问和强大的道德压迫堪称非同凡响,没别人再插话了,都只看着秦德威如何反应了。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突然就反问了一句“当年那位褒奖焦总管为良心富商的大司徒,如今还在任么?”
众人差点一起骂,这踏马的是什么神鬼莫测的反应?太不着调了吧?
胡侍郎冷笑着说“即便已经离任致仕了,那又如何?”
秦德威明显松了口气“那在下就放心了。”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放什么心?
秦德威又对胡侍郎回应道“我们江宁县冯老爷以及在下今日肯应邀前来,全看在大司马浚川公的面子上,不然根本不会到此!
但是在下看老大人你似乎有意偏袒钱业公所,对我江宁县多有贬损,未免太不给浚川公的面子吧?”
秦德威的意思是,我们江宁县的人肯过来听你哔哔,全是兵部尚书王廷相打了招呼才不得不来的,而你这样对待江宁县的人,是不是不给王尚书面子?
不过听在别人耳朵里,只觉得这话有点低端了,跟街头棍徒火并时报后台有什么区别?
胡侍郎答道“本官皆凭本心和公义而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王司马当能谅解!
你也不用抬出王司马,今天只是本官私下里对你说几句而已,若到了明发谕示时,只怕你们更接不住!”
罗老先生又觉得能打圆场了,拣着时机入场道“诸位何必意气之争,别无益处,徒费心神而已!”
秦德威长叹一声道“我不是怕我接不住,而是怕公然力挺钱业公所的少司徒接不住啊。”
胡侍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一个十几岁童生也敢与自己相提并论?
怒斥道“你一个小小知县幕席,胆敢与老夫公然抗争不成?真当老夫奈何不得你?”
秦德威面对雷霆怒火,并不以为意,镇静自若的对旁边杂役喝道“你去下面,找一个姓王的衙役,要几张文书上来!咱就要看看,少司马敢不敢接!”
那杂役便听令下去了,不多时又重新上来,手里确实多了几页纸。
秦德威站起来大喝道“发!少司马、焦总管、罗先生一人一份,其他人就别看了!”
三人拿到文书看了几眼,脸色齐齐大变,刚才还出现了笑容的焦总管顿时又恢复成冷到结冰的模样。
秦德威自言自语道“我一直很奇怪,钱庄啊钱铺啊当铺啊这些行当,干的无非就是银钱零整兑换、存钱开票、借贷生息这些活计,怎么就能像焦总管这样发财?
按我大明律例规定,年利也不许超过三分啊,按着三分利计算,再扣掉收不回的坏账和损耗,怎么才能像焦总管这样身家巨万?
不瞒诸位说,那源丰号钱庄也有在下的一点股份,但在下一直就纳闷,源丰号怎么就赚不到大钱?”
焦总管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其他没看到那页纸的人却十分茫然,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秦德威好端端的说起这个盈利问题作甚?
又听秦德威说道“直到去年请查赌坊的时候,在下才恍然大悟!”
其他人继续茫然,赌坊和焦总管有什么关系?
能坐在这里的人不说知根知底,但彼此根底也都能了解个七七七八八,焦总管这样有门面的人物,绝对没有沾染赌坊这种地下产业。
“够了!”焦总管站起来暴喝,将手里的那页纸撕成了粉碎,扔在地上。
另两个拿着纸的人,罗老先生低头默然不语,胡侍郎紧皱双眉盯着秦德威。
这纸上没写多少内容,只是简单记载了一个恶棍团伙。该团伙首领常威,乃无业游民,纠集十数棍徒成伙,专以放债为生。
其债息往往月息数分,常趁人之危,依仗人多势众强行索息。查出在最近三年,有因债致使人命、逼良为娼、贩卖良民、强暴等案十余起。
以上这些还都只是明面情况,好像只是说了一个非法高利贷团伙的情况。
但在最后却还有一个调查结论,这常威挥霍无度,手无余钱,放债本钱皆取自钱庄。所获非法利息,往往要与钱庄分成。
秦德威瞥着焦总管,轻蔑地说“够了?怎么会够?这页纸上只是说了一家而已,但县衙掌握的团伙并不止一个,而且也不只是焦总管你的钱庄!
你们钱业公所号称四十八家同业,我看至少十几家牵涉有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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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人人喊打
焦总管突然想起来了,去年江宁县抽风一样的突然搞什么打黑除恶,清查了一堆赌坊娼窝之类的。
而非法高利贷这个行业和赌坊是密切相关的,甚至还在赌坊有常驻人员。所以在县衙以雷霆之势清查赌坊时,也顺势扫到了一些高利贷团伙。
但县衙当时主要目的也并不是高利贷团伙,审问完后还放了不少出来,焦总管也没在意。
再说就算这些高利贷团伙没了,也很快就会有新人顶上,而且外人也根本想不到高利贷团伙和钱庄的关系。
但从今天秦德威的表现来看,莫非当时他就已经觉察到了钱庄的问题,但一直引而不发?或者会不会在这一年内,又默默摸查到了更多情况?
实在是事起突然,焦总管完全不明白县衙到底都掌握了多少情况。
只见秦德威又朝向胡侍郎说“所以看到这些,我才恍然大悟!难怪焦总管能赚大钱,原来这种放贵利恶债的团伙,全都是从钱庄取得本钱,然后作恶放债,最后再分利给那些钱庄!
而在明面上,这些钱庄都是干干净净的,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而那些因为恶债而家破人亡的人,仿佛与钱庄毫无干系!”
秦德威又抬手指着焦总管,冷笑几声,继续对胡侍郎说“你告诉我这是良心富商?善人财主?这就是良心富商,善人财主?
敢问天理何在?你的公义又何在?我就只问少司马你一句,你今天既然出面,那你到底敢不敢接下来?你敢不敢把钱业公所的全部责任都担起来?
只要你敢担起这份道义,明日县衙就发出公告,但凡欠下恶债之人都可去南京户部找少司马做主!”
胡侍郎有点难堪,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威胁老夫?别以为老夫奈何不了你!”
秦德威对着北方拱了拱手“不敢不敢,不过在下虽然只是个童生,但身为大明子民也有上书朝廷的资格。”
胡侍郎只能暗骂这他踏马的叫什么事,再次凝思起来,如何应对这处境。
焦总管纵横商场数十年,也不是没经历过风浪,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还是能做到的。
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胡侍郎,然后沉声道“我们钱庄只管放钱出去,别人拿了钱做什么,与我们有何干系?”
秦德威很苦恼的叹口气,转头对场内最熟的一个人,也就是侍候自己的于美人说“你听听老焦说的话,这是糊弄傻子的把?
在下已经对他很仁慈了,到目前也只是贴条封门而已,但他为什么却总是把在下当傻子?”
于美人低头瑟瑟发抖,今天这场子气氛实在太可怕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秦德威又高声道“老焦啊,这些话你不要对我说,你对江宁县百姓说去吧!“
焦总管只觉得秦德威说话太飘忽了,让人摸不到重点,反问道“阁下又想做什么?”
秦德威答道“你觉得有少司马帮你说话,也许还有很多官员欠你的钱,江宁县县衙自然就对你无可奈何?
但我要提醒你,民如水、能覆舟,何况你一个焦总管?万一有什么群情愤激之事发生,县衙为了平息民愤,是不会管的啊。”
胡侍郎斥责道“尔这是要无法无天么!胆敢煽动民乱?”
秦德威哈哈大笑“在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老大人不要当真。我大明毕竟有王法的,江宁县怎会任由乱事发生?”
焦总管有点急躁,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然后回去尽快确定状况。但秦德威在这东一句西一句的东拉西扯,也不知到底想表达什么。
忍不住就质问道“你今晚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秦德威很诚实的答道“我今晚到此,只是想观察一下,焦总管你到底还有多少底细,还有没有在下所没有掌握的状况。”
焦总管不再理秦德威了,对胡侍郎行了个礼“在下家中有急事,需要离席,望老大人海涵!”
突然从楼梯口那里传来一句声音“本官这才赶到,焦贡士就要走?”
转眼望去,只见江宁县真正的正堂官冯知县姗姗来迟,出现在楼船甲板上。
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这幕僚都要捅破天了,你才赶到?你还能更晚一点么?
然后就见冯知县背后一排差役鱼贯而入,将甲板塞得满满当当,顺便围住了焦总管。
众人顿时回过味来了,这是要直接拿人了?冯知县故意晚来一步,就是这目的?
秦德威看了看那几个慌张的徽州陪客,以及最惊惶的黄管事,又高声补充道“只拿首恶一人,余皆不问,诸位但请放心!”
冯知县看了一圈,找到秦德威,然后走到秦德威身边。
秦德威连忙将席位让了出来,本来这个席位就是预留给冯知县的。如今正主来了,他就不好再鸠占鹊巢了。
冯知县地位在这里摆着,这种场合也不可能客气的,直接就坐了。
然后他瞥了眼旁边的于美人,咦?此女相貌居然是自己的菜,惊恐发抖的样子我见犹怜!踏马的,刚才是秦德威坐在这里了?
此时坐在主座上的胡侍郎喝问道“冯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冯知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一推二五六的说“下官只是收到了暗号,说是可以动手,就上来动手了!”
暗号?谁给你传这个暗号?众人便把目光一起看向秦德威,此人嫌疑绝对最大。
五行缺揍的秦幕僚公然对冯知县解释说“在下已经确定过了,他们都开始跟我讲良心富商、善人财主这种话了,所以在下判断,真可以动手。”
众人齐齐明悟,秦小哥儿先到,其实就是看风头来的?东拉西扯的半天,其实都是在试探和耍猴?
而且秦小哥儿还用了极限施压之法,说什么上书朝廷啊煽动民乱啊来逼迫焦总管和胡侍郎,然后知县再出现,就有了回旋缓和的机会。
至于暗号,呵呵,让杂役下去找王姓衙役取了几份文书上来,不就是个明显得暗号吗?
被差役团团围住的焦总管气得脸上皱纹不停颤抖,如果以付出寿命为代价,能暴打秦德威一顿,他绝对毫不犹豫地答应!
秦德威咳嗽了几声,冯知县突然记起自己还有重要台词,便对胡侍郎道“还请老大人下令,捉拿恶意放债、鱼肉百姓的首要人犯!”
胡侍郎目光突然凝聚,深深的看了冯知县一眼。
这冯知县是逼着自己政治合作?他怕兜不住,拉上自己一起?毕竟钱业公所是全城的,不只是江宁县的。
冯知县再次请求道“此处以老大人为尊,债息之事又归户部该管,请老大人下令!”
胡侍郎万万没想到,今晚居然演变到如此地步,县衙这帮人,竟然直接对自己这个堂堂的侍郎逼宫!
简直难堪之极!可恶之极!
他抬眼盯着秦德威,口中对冯知县道“小学生轻佻,何以坐幕席?”
冯知县“”
这是谈政治合作,你老大人扯秦德威作甚?
胡侍郎又言“老夫有心与冯大人共事,但信不过冯大人左右之此人。”
秦德威无语,自己怎么就不值得信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冯知县想了想“那就请秦小先生离幕!”
秦德威悲愤的望向冯知县,你一个新手菜鸡官,竟然也变成政治动物了!手把手教你做事的亲信,你竟然说抛弃就抛弃!
胡侍郎还不满足,又开口道“此人顶撞老夫,终究心意难平!”
冯知县无语,秦德威当真是天赋异禀,就这一会儿工夫,也能把老大人气成这样。
胡侍郎淡淡的问道“老夫别无所求,冯大人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冯知县叹口气,转头对县衙差役吩咐道“秦德威冲撞贵人,拿回县衙杖二十,收于县狱,本官回去后亲自验看!“
秦德威急忙叫道“天下岂有东家主人杖刑幕席宾客之理!”
冯知县呵斥道“本官刚才说过,你已经离幕了!现在你只是江宁县一个无功名在身的县民,本官如何杖刑不得?”
秦德威心情复杂,你冯知县这是想出师吗?
胡侍郎遥指秦德威“老夫说过,真以为老夫奈何不了你?”无论是真是假,总算把这面子找回来了!
对此秦德威无话可说,认栽了!
几名差役苦笑着,拍了拍秦德威的肩膀,“小先生走吧!”
于雪容看了看秦德威,突然开口道“今晚小先生是奴家的客人,虽不能帮助免去受刑之苦,但奴家愿意随往县狱照料!”
大金主看着要垮了,该开拓新客户了
懂事的差役们心里疯狂吐槽,照料个毛线啊,秦德威回去能有什么事?只是演给那位老大人看罢了!难道你们还想在县狱里一起找点刺激?
冯知县不知为什么,突然也觉得秦德威很欠打,喝道“加刑,杖三十!”
虽然喊二十或者三十都是个数字,但多喊似乎能让自己精神上略微爽一点。
秦德威莫名其妙,冯老爷你演演就算了,用表现派就足够,怎么还用上体验派,真的生起气了?
自己今天也许招惹了很多人,但并没有招惹冯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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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学官话
次日天明,江宁县正印冯知县升堂视事!
先是听取了几件禀报,又把一干公务大致交待下去,包括紧急处置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名下产业的事情,但同时又强调,只许查禁焦家产业,严禁扩大化。
随后冯知县又问昨日在县狱值宿的刑房书吏“昨日县狱可曾收了秦德威?”
刑书答道“有的,已然收押,如今还在县狱中。”
冯知县又问“可曾杖责三十?”
刑书答道“亦有,尊着大老爷谕令,当即就打完了!”
冯知县暗暗点点头,对这些表现比较满意,就算明知道是表面文章,也要把过场认真走一遍,这是态度问题。
如果都不在乎自己命令,秦德威恃宠而骄直接回家,底下胥役又私纵擅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决不可轻饶!
冯知县便指示道“只是碍于老侍郎面子,不得不稍加惩戒而已,将秦德威放出来吧!”
刑书正要应声而去,冯知县却又说“你且慢,本官亲自去看看他!”
虽然身为上司,但也要会安抚人心啊,同样也要注意工作方法。
堂堂一个知县,亲自去把秦德威从县狱里接出来,那秦德威总该不会有什么怨言了吧?
如果秦德威还有什么怨气,按自己这知县就该把他教训一番了。都是为了工作,年轻人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说实话,冯知县更期待这个。
县狱位于县衙大门的西边,整个县衙的西南角。这是一片独立区域,高墙耸立隔绝里外,与县衙其他地方概不相通。
刑书在前面带路,开了监门。冯知县迈步进去,然后刑书指着监门旁边的一间房说“秦德威正被收押在此处。”
“嗯?”冯知县皱眉,这里不是刑房书吏每天在县狱的值班和住宿之处吗?
刑书连忙解释说“秦德威昨晚送到县狱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此时夜黑风高,若要打开牢门移动人犯,唯恐生变!
故而为安全起见,暂将秦德威押于此处,由我刑房书吏亲自看守,必叫他插翅难飞!”
冯知县“”
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到驳斥的理由。
冯知县转身就朝值房走过去,无论如何也是把“功臣”关了一夜,该安抚还是要安抚。
监狱里所有建筑都有个特点,绝对不考虑隔音问题。
所以才走近值房,冯知县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音。
“长夜漫漫,忒是无聊,所幸有于姐儿舍身相伴。”这是秦德威的,
“小先生的兴头真是好,这一次又一次的,奴家都吃不消了。”这是另一个于姓女子的。
“于姐儿可需休息么?”秦德威又问。
“只要小先生还要,奴家就奉陪到底。”于姓女子顽强的说。
冯知县威严的看了眼刑书,你踏马的再狡辩一下?
那刑书擦了擦汗,又赶紧解释说“昨日狱卒人力不足,但秦德威挨过杖刑,按规定狱中应当给予汤药,这于姓女子自愿服侍,也省了狱卒人力。”
冯知县正要说几句,突然值房里秦德威又开口了,用近乎戏文念白的腔调说“姐姐情思不快,我将被儿薰得香香的,赶快睡些儿。
小生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值房外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刑房书吏汗水哗哗的流,小秦先生你踏马的赶紧住手,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浪!你这样会害大家一起死!
“无耻之尤!”冯知县勃然大怒,踹开值房屋门,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昨晚那个于美人慵懒的靠着秦德威,心痛。
秦德威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本《西厢记》,愕然看着踹门而入的冯知县。
冯知县喝问道“你们在作甚!”
秦德威茫然地反问道“县,县尊?谁又惹到你了?”
冯知县怒道“别废话!本官是在问你,正在做什么!”
秦德威继续茫然的说“晚上无事可做,听于姐儿会说中州官话,我就跟她学官话啊。”
后面跟随进来的书吏差役听到这句,忍不住一起偷笑。学官话?不愧是双案首,这个借口真雅致。
冯知县又质问“你刚才说解带脱衣,颠鸾倒凤,鱼水之欢,于飞之愿又是什么!”
秦德威感到莫名其妙,但上官询问,又不得不答“于姐儿说,戏词念白都是用中州官话腔调。
正好房间里有本《西厢记》,我就拿着来学说官话。刚才那些话,都是里面的戏词啊。”
一切都没有问题,并不曾爆发出丑闻,但不知为什么,冯知县还是很生气。
“昨晚真的有杖责三十?”冯知县指着活蹦乱跳的秦德威,对刑书喝问。
刑书立刻赌咒发誓“千真万确,确有此事!差役禁卒都看到了!”
随便去问谁,确实打了三十下!只不过是用细竹竿打的
秦德威默默的站起来。转身背向冯知县,只见后背衣服皱巴巴的,还破了几道口子,真像是被责打过的样子。
“解开!验伤!”冯知县喝道。
于雪容站起来帮着秦德威解开了上衣,只见后背上一道道红痕迹,也不知是抹了什么独门颜料,真像是被责打过的样子。
冯知县“”
可恶,这些人的工作竟然如此扎实!难怪说吏奸似鬼,役滑似油!
最终秦德威还是放了出去,步履蹒跚的回到了家中。
徐妙璇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见秦德威回来,立刻扶着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德威长叹一声,唏嘘道“宦海风波险恶啊!被县尊辞幕,在县狱被关押一夜,还挨了责打!”
说完就意气消沉的顺势把头一歪,徐妙璇自然而然的将小郎君抱在胸前,又摸到了后背上的痕迹,便万分怜惜的安慰说
“不妨不妨,正好专心读书,他日金榜题名,自己亲自去做官便是了!”
徐妙璇说着说着,突然从秦德威身上闻到了一股不知是脂粉还是什么的香气,便又不动声色的问道“小郎君昨夜肯定没睡好?都做了些什么?”
“学官话!”已经没有理智的埋胸少年不假思索答道。
徐妙璇便非常肯定的说“呵,肯定是跟个小娘子学了。”
秦德威惊奇的抬起头“你怎能凭空猜疑我?”
徐妙璇拍了拍秦德威“起来吧!谁会相信,你就只为学说话,能跟一个男人面对面一晚上?”
与此同时,在南京户部胡侍郎的指示和领导下,江宁县衙开始了打击金融犯罪专项行动。钱业公所焦总管锒铛入狱,数个关联高利贷团伙被清查。
估计在这次专项行动结束之前,幕后功臣秦德威大概很难复职。
毕竟这会儿县衙正与胡侍郎密切合作,总不能再放出秦德威惹胡侍郎生气,还是要再等等。
与号称被开除,在家闭门的秦德威不同,最近冯知县正处于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时候,官声再振。
尤其是借着胡侍郎的大义,雷厉风行干掉了恶商焦德秋后,有不少欠着焦德秋债务的南京官员不但不生气,还纷纷向他表示了感谢
就是县衙亲民官的公务实在太多了,尤其最近实在累。
因为判案飞快的某位刑名师爷暂时被开了,每十天一批的案件预审全部压在了冯知县自己身上,交给刑房又怕被小吏弄权。
繁忙之余也需要放松休息,所以在今晚,需要放松的冯老爷又微服出行,来到了南市楼街。
这是老习惯了,身为江宁县地方父母官,他很注重影响,不太愿意出入辖境内的秦淮旧院。所以每次只能隐藏身份,偷偷来到上元县境内的南市楼街。
而且今晚也不是完全没正事,有个华亭县老家人叫施文明的过来,要与他聚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冯知县作为执掌京城一半地面的成功人士,被乡亲骚扰是在所难免的,毕竟这时代乡土关系是非常被重视的。
就像去年有个叫徐阶的老乡,去浙江任职路过南京,非要请自己帮忙给夏师傅写推荐信,但被秦幕僚拦住了,说什么时机未到
而今天这个乡亲还是一门远房亲戚,在老家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能碰上见几面的那种。
其实对施文明的心思,冯老爷还是很知道的,这人也想跟着自己混。
等到了南市楼街约定的酒楼,施文明早就在等待了,将冯老爷请进了顶层独立雅间,便又安排乐师、美人,酒菜也流水般的端上来。
冯老爷微服出行时有个趣味,喜欢采风。别误会,这采风是真的采风,就是说冯老爷喜欢听别人对县中事务的议论,尤其是对自己的议论。
当即就对身边美人很随意的问“最近城中有什么轰动事情?”
这些整日里迎来送往、交际应酬的美人们其实是消息很灵通的人群,当即就答道“近两日听说钱业龙头焦老爷被衙门捉了啊。”
说到这里美人又反问道“冯老爷你觉得这事如何?”
“自然是好事了。”冯老爷答道。
那美人立刻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是哩是哩,听说那焦老爷为富不仁可恶之极,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偏生还会装的道貌岸然,骗过了所有人。衙门拿了此人,也是老天有眼,为民除害!”
冯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听,这就是人民群众的呼声。对了,这句话也是跟某个秦姓前幕僚学的。
“这位冯老爷你知不知道,里面还很有一段内幕,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吗?”美人兴致勃勃地说着“想不想听啊?”
这都是自己的政绩,冯老爷当然想听了。微服出行的乐趣,不就是听别人吹的自己政绩吗?
于是美人便说起都市八卦“咱们本地有个新兴钱庄源丰号,传说中东家是个美貌妇人,那焦老爷见色起意,妄图仗势欺人,染指源丰号女东家。
但这位女东家与南城县衙里一位能人秦先生是相好的,秦先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爱情不惜硬抗强敌,使尽手段将焦老爷送进了大牢。
我们姐妹们都羡慕那位女东家啊,这秦先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郎君,可惜我等却认识不了这般豪杰的人物。“
冯老爷“”
就这?县衙的作用呢?知县大老爷的作用呢?
这时候,陪着施文明的那个美人也插嘴说“听说那位女东家是个寡妇,立誓不再嫁人的,而秦先生明知自己没有希望,但仍然义无反顾、竭尽全力的默默守护着她。
每每想到此事,奴家的心就会被深深触动。可叹我们女子,又有谁不想要一个秦先生呢?”
深明真相的冯知县不满地说“这都是瞎扯的。”
美人当然不敢顶撞客户说话了,便应承着说“是不是瞎扯,奴家也不知道呢,但坊间传言都是这般说的。纵然冯老爷是对的,也架不住别人都那么传啊。”
另一个美人也接着话说“是啊,传说真是很多,就连去年南城那次动荡,据说也是秦先生为了心中挚爱而发动的。
当时那个南霸天董捕头也是觊觎美色,秦先生为了保护挚爱,不惜将整个南城扫荡了一遍,把董捕头和他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冯知县“”
县衙的作用呢?冯青天的作用呢?你们这些人,能不能不要把所有历史进程的必然性,都归纳为男女情感纠葛?
施文明指着拿了自己钱的两个美人,大笑道“尔等真是道听途说,错谬多矣!那秦先生不过是县尊幕席,所有权力皆来自于县尊,所行也只是代县尊行事!
不过要说起此人,确实有能力才干,但却不是一个好幕席。一个真正的好幕席,应当是低调而隐藏幕后,正所谓深藏功与名,所有人前名声都属于东主的。
而且那秦先生岁数不大,还很有功名之意,肯定不会长久屈居为别人幕席。
所以那秦先生或许是一个人才,但并非一个合格幕席。难道你们没有听说,秦先生暂时辞幕了?其实县尊应该另择一个替代人选了。”
冯知县深深的看了眼老亲戚施文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但似乎也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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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读书人的日常
早晨起来,秦德威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习惯性的伸出手,立刻就接到一杯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
然后站在早已准备好的水盆前,洗洗漱漱,美好的一天就开始了。
徐妙璇倒了残水浇花,又问道“小郎君今日在家用餐否?”
秦德威想了想,用新学会的官话,念着戏词答道
“调和鼎鼐理阴阳,位列仙班坐县堂。四海承平无一事,哪得趋步侍伯方!
告与姐姐,小生今日在家读书!”
堂屋三间,除中厅之外,西间卧室东间书房。
秦德威坐在书房里,看着后院的池(水)塘(坑)沉(发)思(呆),家里还是有点小啊,散步都走不开。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把隔壁的荒废园子重修起来,然后搬到那边去。
在寸土寸金的皇都南城,还是紧邻秦淮河的地域,这么大一片地方只当菜地用未免太奢侈了。
徐妙璇帮着研墨,又问道“你想好没有,本经要选哪一部?距离明年道试大概不足一年,纵然你聪明善记,也不能再拖延了。”
前文说过,对读书人而言,四书是必修,五经是选修,只需选一经专攻即可,正可谓“辛苦遭逢起一经”。
“无所谓吧?你有什么建议?”秦德威问道。
徐妙璇早就想好了,提议道“诗、书、易三经人多,礼、春秋人少,建议你攻春秋。”
为五经会有人多人少的区别,很简单,因为有字多字少的不同。人多的三经几万字,人少的两经一二十万字,哪个省力气,读书人又不傻。
只是徐妙璇却建议秦德威攻读字数最多的春秋,当然也有她的道理,又对秦德威解释说“乡试和会试中,都是先由同考官阅卷,然后推荐好卷子给主考官。
比如南直隶乡试,按往年惯例一般九名同考官。这九人里,诗书易三经里,往往各有两三个同考官分房阅卷,而礼和春秋因为人少,各自只有一个同考官,所以也称为孤经。”
秦德威立刻敏锐的觉察到关键之处,“所以孤经房最好舞弊?”
徐妙璇“”
心累,为何小郎君思路总是如此清奇飘忽?
秦德威振振有词的说“我说的不对吗?如果一经有两三个同考官,谁也不知道自己卷子会落到哪里。
如果是孤经只有一个同考官,那自己卷子肯定落到这个同考官手里啊。”
徐妙璇赶紧扯回正题“我的意思是,孤经房的考生人数极少,但为了照顾五经并举的门面,录取人数又不能太少,所以中举几率相对其他经房要高一点点!
而且听说很多大人们为了倡导士子学习孤经,都会特别照顾春秋和礼经的士子。”
秦德威点点头“也有道理!”
徐妙璇又鼓励说“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小郎君你天资聪明记性好啊,这就是你最优秀之处。
背诵几万字和背诵二十万三十万字对你而言,区别也不大,那为什么不选字数最多的那个?”
这话秦德威爱听,拍案而决“那就选春秋!”
徐妙璇转身从书架上搬出二尺多高的各种书本子,一摞摞的堆在书案上,拍拍说说“那便请小郎君开始吧!
近期先背熟了这些,等乡试过后再寻访个春秋经学者,慢慢给你讲解传经,年底到明年道试之前练习文章。”
秦德威“”
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书的?自己这几天往外跑比较多,家里闲置女教师其实并没闲着?
徐妙璇贤惠的的帮忙将书展开,摆在秦德威面前“有时候我就想,你这个人虽然惹了那么多人,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们跟你关系不睦,就少了许多无用的人情来往应酬,正好你可以专心读书。”
秦德威豪言道“有何难哉!看我聚精会神,乡试之前便先将这春秋左传熟记!”
春秋本传不到两万字,但现在所谓的“春秋经”肯定不只是本传啊,还要加上注释春秋的左传,那就是二十万字了。如果再加公羊、谷梁二传,直奔三十万字去了。
徐妙璇抿着嘴笑“你若能专心,自然是有可能的,但就怕你做不到专心二字,总是跑出去学什么官话啊。”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登门拜访。来者就是上辈子历史时空中,某位遭严嵩陷害、最终被斩于西市的总督大帅。
不要误会,此处说的不是曾先生曾大帅,而是金平莓疑似作者王世贞他爹、文征明的忘年好友、《清明上河图》的拥有者王忬。
府试之前秦德威带着华阳洞主李春芳去太白楼吃饭时,偶然见过并认识的,不过当时王忬和曾先生因为爱好兵事,更聊得来。
这次王忬登门,不只是自己,还带着另一个陌生人同乡,以及文征明的亲笔信。
秦德威先看了看信件,原来文征明拜托自己照顾照顾这个叫章焕的年轻人,也是苏州人,家就住在鼎鼎有名的枫桥,诗文上和文征明很谈得来,今年来南京参加乡试。
怎么照顾?秦德威试探着问了句“这位章朋友初至南都,可曾有落脚之处?”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求人,章焕羞赧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凭着文征明一封信管不管用。
妥了!秦德威掏出那张纸“这些官房的地址,章朋友自己选一个吧!虽然地方大都在武定桥之西,但所幸距离贡院也不算太远。”
王忬大赞道“衡山先生说找小学生肯定有办法,果不其然。今日在下做东,还请小学生拨冗一行。”
秦德威还没说话,突然从书房传来一声咳嗽。于是秦德威就婉拒道“近日功课荒废了许多,要在家读书养性,过了几日再出门,到时必定叨扰两位朋友。”
送走了这两人,秦德威回到书房坐下,对徐妙璇解释说“文衡山先生乃是江南名士,他写信介绍来得人,总不能不见不理。”
徐妙璇刚刚将书重新摆正了,又听到院门被扣响。
这次是四个人一起到访,将小小中厅坐位都坐满了。
领头的还是历史上某位遭严嵩陷害、斩于西市的总督大帅,还有,正值青春的华阳洞主李春芳也跟随着来了。
至于另外两个就真不认识了,一个微显粗壮,看着很有不重不威的派头,另一个眉目疏朗、相貌清矍,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没法子,读书人交往就是这样的,认识了一个后,就往往相当于认识了一窝。
李春芳也挺不好意思的,今天这俩陌生人其实都是他带来的,怕自己份量不够,又拉上了曾铣作陪。
他先指着相貌清矍的那位介绍说“此乃在下好友,同为江北一脉的淮安吴承恩,号射阳山人,也是为乡试而来南都。”
如雷贯耳!秦德威不禁熟视良久,这可是五百年后最大p的原作者啊,一本西游记不知让多少从业人员吃饱。
李春芳又指着另一位不重不威的陌生人道“这位朋友也是同为江北一脉的淮安沈坤,号十洲,也是来赴考的。”
哟嚯!秦德威又惊讶了一下,这个沈坤也挺有名气的,而且也很奇特。出自军户,乃是嘉靖二十年的状元,居家守丧时,逢倭寇作乱。
然后这位状元公就散尽家财,募集千余乡勇团练,亲自训练督导,然后身先士卒与倭寇刚正面。
再发展下去,没准就是大明版的曾李了。只是结局比较唏嘘,被诬告谋反下狱,在狱中病死了。
秦德威见过礼后收回视线,又看向李春芳,然后华阳洞主就支支吾吾,不知如何继续了。
曾先生看着李春芳,就主动揽下话头,对秦德威开口道“你手里还有房子么?”
我就知道秦德威熟练的掏出那张纸来“自己选地址吧!”
曾先生接过来看了眼,“哟,比上次又少了两个啊,就剩这三四个地方了?”
华阳洞主放下心来,深深作揖感谢道“多谢阁下周济,今日午时由在下做个东道,一起尽兴,不醉不归!”
都是历史名人啊,秦德威心动,正要开口答应,突然从书房里传来一声咳嗽。
于是秦德威便苦笑道“算了算了,这几日要在家读书,等背下了春秋再出门与诸位共聚!”
曾先生颇感欣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你真是有长进了啊,原本以为你府试过后,会放荡一段时间。没想到还知道沉心学业,难得难得!竟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你了!”
送走这四人,回到书房,秦德威对徐妙璇说“璇姐儿你今日咳嗽有点多啊。”
徐妙璇笑眯眯的答话说“可能是昨夜睡时吹了凉风,嗓子有些不舒适,偶尔忍不住了会有咳声,倒是让小郎君烦恼了。”
话音未落,院门再一次被叩响了
这次访客只有一个人,前几天刚见过的本地名家、弘治年间进士罗凤。
这次罗老先生来找秦德威,为的是秦德威府试前吹逼时,号称要出的一本《不平集》。
罗老先生名下也有刻版印书业务,就生了出这本书的意思。
秦德威连连苦笑,当时吹这个逼,是为了造势,给府衙舆论压力。现在府试都过了,案首也拿到了,还折腾这干什么?没事再去撩拨府尹大人么?
“还没收完稿子,等过了乡试!”秦德威只能推脱。
送走了不太甘心的罗老先生,秦德威又回到书房,对徐妙璇无奈说“这可不怪我不专心,都是别人主动找过来的。”
徐妙璇蹙眉道“别人都知道你住在这,总会有找上门来打扰的,不然换个地方读书吧。”
不知为何,秦德威脑子里冒出个词,下意识自言自语道“孟母三迁?”
“讨打!”徐妙璇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怒气值瞬间满槽,放下了所有贤妻内助的桎梏,举起书本就拍向秦德威。
发育未全、短小无力的秦德威只能抱着头逃到院子里。却又见奶兄弟徐世安站在院门,愕然望着自己,以及在身后追打的徐妙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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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事情很不对劲
看到这出闹剧,徐世安刚要张嘴说什么,秦德威就大喝道“你住口!”
徐世安“”
你连我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干让我住口?
秦德威仿佛知道徐老三想什么,又解释说“虽然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必定是火上添油!所以提前让你住口!”
徐妙璇收了打人招式,走过来慈眉善目的说“秦兄弟别闹!咱侄儿突然到访,必定有正事。”
徐世安“”
秦德威顺势摸了摸徐老三的头“别在意,咱们各论各的,我还管你叫兄弟,你叫我”
徐世安赶紧打断了秦德威“停!我爹让我来问问,你们钱庄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是联号经营,你要做什么,与这边也通通气!”
秦德威想了想说“让你传话也说不清,此事暂且不急,过阵子我去你家拜访,当面讲明白。”
徐世安本想拉秦德威出去玩乐,但是看到站在秦德威背后的女人,摇摇头就溜了。
这会儿都已经到中午了,于是秦德威真就在家里背了半天春秋。傍晚时候,秦德威正在用晚膳,叔父秦祥就过来了。
虽然秦德威表面上暂时被知县辞退,离开了县衙,但他不可能真的一点不关注,叔父会定时过来向他通报些县衙里的事情。
听着听着,秦德威就感觉不对劲了,确认了一下说“那些敲骨吸髓的食利恶商,县尊只处理了焦德秋一家?其他都没有过问?”
秦祥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县尊只说诛除首恶焦德秋,不必波及整个钱业,也是胡侍郎要求的。”
这不对劲,秦德威皱眉陷入了沉思。当初他留下的指示是,打击两三家最严重的,其余的也要全部罚银子。
而现在冯知县却只处理了焦德秋一家,将整个行业的恶劣风气变成了焦德秋一人的罪过,有点很不对头。
一般人听到也就过去了,但很缺安全感的秦德威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到了次日,秦德威对女家教请假说“今天我要去趟县衙。”
徐妙璇找出个布包,把几本《春秋》装了进去,递给秦德威“无论你去哪,都带上这些,随时可以翻阅。”
秦德威十分感动,顺手把布包给了随从郝大年,然后一起往县衙去。
虽然秦德威此时是被辞退的身份,但县衙里人都觉得,这只是为了暂时应付上头而已,所以没人拦着秦德威进去。
一直进了后堂,冯知县正在花厅与别人说话,看到秦德威就诧异的问“你怎得来了?”
秦德威看了看另外那个人,不知是哪路牛鬼蛇神,有些话也不知方便不方便说。
冯知县就示意道“有话但说,不妨事!”
秦德威又敏感的觉察到,原来与冯知县密谋时,从来都是没有小三的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秦德威只好开口道“近日县衙整理钱业之事,为何与先前所议不同?似乎有所宽纵?”
冯知县便答道“应胡侍郎所请而已,毕竟是上官,总要几分面子。”
菜鸡还是菜鸡,几天不看就要送人头!秦德威真是无奈了,切言道“县尊就没想过,在此事当中,应该是以我为主!
那胡侍郎的角色说白了,就是个但充其位的工具人,我们只是借他户部左侍郎的官衔一用而已!
毕竟他和钱业牵连很深,自己就不干净,若想撇清自保,就不得不跟从我们!这才是县衙与胡侍郎合作的基础和前提!”
冯知县还是没理解秦德威,又道“可现在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你又想说什么?”
秦德威情急,忍不住就抬高了声调说“本来是一件以我们为主的事情,现在成了你冯老爷帮着胡侍郎干活擦屁股了!
应该是你去指使理亏心虚的胡侍郎去做事,而不是胡侍郎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请求你只查焦德秋,你就真的只查焦德秋?
整个行业风气败坏,我们的初衷是整顿行业,现在成了只有一个坏人焦德秋,我们就是抓了个坏人?”
冯知县叹口气说“那胡侍郎一个老前辈,五十多的人了,在本官面前苦苦哀求,险些就下跪了,我又于心何忍!再说既然答应了,那就只能言而有信了。”
卧槽!秦德威也是吃了一惊,这个私密内情他真不知道。
这胡侍郎也真能舍得下脸,一个五十多的正三品老前辈居然能放得下身段,对六品晚辈低声下气哀声讨饶!
另外秦德威也真不知说什么好,一个老头子可怜巴巴的哀求几句,冯老爷就心软了,应该说他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好人呢?
唉,冯老爷这样的人,虽然平时是个小暴脾气,靠热血冲动做事,但其实内心有点吃软不吃硬。
胡侍郎也真是个老阴比,居然捏准了这一点。
冯知县没觉得自己做法有太大问题,站位很高的说“身为朝廷命官,毕竟还是要顾全大局啊。
收拾钱业公所,抓了公所总管,震慑住不法之徒,基本目的也就能达到了。
再怎样,也不可能将整个钱业连根拔起,搅扰县境动荡不宁吧。”
秦德威不以为然的说“冯老爷你只是知县,需要顾全大局的是部院堂官胡侍郎,顾全大局只会对他有好处!他想让你跟着顾全大局,就应该拿出点东西。”
冯知县又解释道“他们钱业同行出银四千,购下源丰号两千官股,如此一项,县库便可净赚二千两!
自从县库出了两千两银子入股源丰号,本官其实一直担心亏空掉公款,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另外胡侍郎还许诺,在今后户部各项摊派上,可以减少江宁县的份额,也能节省本县不少民力物力!”
秦德威吃了一惊“我们怎能拿对方的钱?这不是拿人手短,授人以柄么!要罚他们银子,就堂堂正正的罚,这样不伦不类的交换又算什么!”
被秦德威指责了半天,感觉自己没做错事的冯知县越来越不满,很不忿的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怎么在你嘴里就每一件对的事情?”
秦德威长叹一声“冯老爷!事情如果做成这样,那当初还不如什么也别做!一件抑制豪右、纾解民困的公义之事,变成了个人恩怨情仇!
而且您就没想过,胡侍郎在您面前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另有所图?”
冯知县还没说什么,旁边那个第三者忽然开口对秦德威说“你这人真是偏狭激进,又以权术阴诡之术揣测人心,并非君子正途也!”
秦德威疑惑的问“阁下又是哪位?”
那人拱了拱手说“在下施文明,乃冯公同乡远亲。”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阁下只是个远亲,为何出现在县堂?”
施文明便答道“在下被华亭县佥充为吏,赴南都做书役,如今三年役满,正求着跟随冯公做事。”
冯知县终究还是念旧之人,怕秦德威多心,又连忙道“尚未确定,不碍着你。”
秦德威忍不住就皱眉,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若自己暂时不在,现在冯老爷身边就只缺一个管刑名的幕席,然后这人就主动出现,还能图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对冯知县行个礼道“告辞!”走到门口,又听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此天真之人,做什么官玩什么政治啊!”
冯知县愕然,这小幕席脾气竟然比自己还大,稍有不顺心就甩脸走人?
施文明叹道“尊卑岂能倒转,冯公不用着急,暂且冷他几天,等他明白了道理自然还会来找冯公的。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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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离间之计
江宁县柳叶街,无名园,水边凉亭,南京户部左侍郎胡老大人与新安会馆总管程怀志相对而坐。
在南京城,徽商会馆不止一处,但最大的主要有两个,一个在城外江边大码头那里,一个就是城里江宁县境内的新安会馆。
钱业公所说是新安会馆的一个分支也不为过。毕竟徽商经营的最大四宗生意分别是盐、茶、木、钱,钱只是其中一类。
程怀志就是城里新安会馆的大总管,被尊称一声程太公,类似于城内徽商盟主之类的角色。
程总管论岁数比胡侍郎还要年长十来岁,但此时却主动为胡侍郎斟茶,同时感激地说“今次让少司徒受委屈了,竟然要向一区区知县屈膝!”
胡侍郎安然受之“若非如此,焉能求得缓兵之机,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程总管又叹道“也幸亏当时少司徒当机立断,将那秦德威剥离了出去,世人皆以为少司徒是负气排斥秦德威,却不知少司徒已然生出后计。”
说的就是当时在楼船夜宴上,胡侍郎摆出了一种受过气后“有我没秦”的赌气姿态。
为了安抚和拉拢老侍郎,冯知县就暂时做个表面文章让秦德威下岗,秦德威自己也是接受的,毕竟当时他们也不敢冒险彻底和一个户部侍郎闹翻脸。
对于自己的临机应变,胡侍郎略有得意“也是无奈之举,其实那知县还稚嫩的很,就是秦德威殊为奇特难缠,所以当时紧急之下,第一要紧之事就是先将两人分开。
可谓是两全其美,一来若无高人建言献策,冯知县自身迂阔少算,不足为虑。
二来秦德威脱离县衙后,又无功名傍身,也就是一个普通县民身份,使一小卒便可缚其归案,有何惧哉?”
程总管对此也是很服气的,在当时那种事起突然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么深,让人不得不服。
事实上也是收到了效果的,没有秦德威在旁边出谋划策,冯知县果然就好摆弄了许多,渐渐就把事态快平息掉了。
至于承受了所有罪过的焦德秋,只能算是丢车保帅、断尾求生,总比整个钱业一起遭罪好。
不然被有心人掀起舆情,可能就是整个徽商群体名誉受损。或者是有心人拿此做要挟,后果也是难以想象的。
这时候,有个仆役站在外围,不敢靠近密谈的两位老爷,只高声禀报道“外面有个叫施文明的求见!”
胡侍郎抚掌笑道“后手奇兵来了!”
又对程总管介绍说“此乃从华亭县佥充来京仓服役的书吏,有贪墨之事撞在老夫手里,论罪要流放苦役。
但我给他指了条路子。事成之后,不但贪墨之事一笔勾销,还会保举他转为官身,在户部所属仓、库、钞关、税局中安置。”
大明官员有三种出身,号称三途并进。第一种最清贵的科举出身,即进士举人授官;第二种是学校出身,即国子监监生授官;
第三种即吏员出身,吏员九年考满,特别卓越者可以转为官身,但一辈子也就是不入流或者九品杂官。
施文明进来,走到凉亭外拜见。
胡侍郎问“事情办得如何了?你既然敢来见老夫,应当是有喜讯了?”
施文明就答道“回老大人的话,经小的持续挑拨离间,今日那秦德威与冯知县吵了一架,然后翻了脸,冯知县也没有慰留他。”
胡侍郎又对程总管说“剪其羽翼,时机已到!再观察两日,若无其他异常,可以准备动手了!”
又次日清晨,秦德威起床后,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徐妙璇连忙叫住道“你今日在家用餐否?”
秦德威头也不回的说“非常时期,我今日去兵部,不知何时回来!”
徐妙璇“”
小郎君逃课借口越来越不上心了,昨天说去县衙还算靠谱,今天就成兵部了,简直毫无诚意。
南京六部中,兵部地位最高,一般南京兵部尚书都要加参赞机务衔,算是南京文臣之首。
同时兵部尚书也是南京城最高决策三人组之一,另两个是守备大臣魏国公和守备太监。
秦德威住址距离皇城其实也很近,差不多就在江宁县、上元县、皇城三大块区域得交界点,向东走一段就到了皇城和朝廷衙门区域。
上了崇礼大街一直向东,就到了文武官衙密布的地方,青龙街两侧都是文衙门,白虎街两侧都是武衙门,不允许凡人走的洪武门夹在正中。
所以简而言之,就是左青龙、右白虎,洪武在中间的格局。
从崇礼大街向北拐入青龙街,左边第二家就是兵部衙门所在。
兵部门厅书吏神色怀疑的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少年,上了这么多年班,第一次看到这样年幼的人进兵部大门。
秦德威掏出盖着县衙大印的介绍信(别问怎么盖的),恭恭敬敬对书吏说“在下秦德威,奉江宁县正堂差遣面见大司马,有要务禀报。”
他今天跑过来,就是想求见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的。
人的名树的影,书吏顿时恍然“你就是小学生?”
秦德威很懂事的掏出碎银子,偷偷放在茶杯盖下,“烦请阁下通传。”
书吏点了点头道“自会让差役去通报,但大司马在不在,或者见不见就说不准了。”
没多久,兵部尚书王廷相让人发了话出来,“外面江宁县来人且先候着。”
可以理解,也很正常,大司马这么忙,哪能说见就见的?
如果不是看在冯恩和夏师傅的面子上,大司马等都不会让秦德威等,直接打发走人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秦德威饥肠辘辘,但也无奈。
然后才看到有差役出来喊人,然后门口禁卒就像押着犯人一样,带着秦德威沿着边上甬道往里走。
一直走到深处,才转弯穿过月门。又进了处院落,领着秦德威上了明堂前月台,门子提醒道“跪见吧!”
上次秦德威见到大司马王廷相,还是在雅集上,都是以文人身份参加,没有那么大规矩。
只要自己脸皮厚,坐在一处喝酒泡妞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所以秦德威只能在门槛外月台上行大礼,又听到里面人说“进来说话!”
秦德威便起身进了屋,就看到王廷相离开正中间的公案,往东侧房走去。
这边是个会客区,王廷相刚落座,就有仆役上茶,秦德威只能低眉顺眼的站在门边角落等问话。
王廷相喝了几口茶,就抬眼去看秦德威。
说实话,全南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想让他这兵部尚书记住名字。而在这方面,秦德威就是比较成功的一个,让自己居然记住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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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在下得罪人太多...
打量了几眼,王廷相就开口道“你应当不是受了冯南江所差遣,老夫揣测是你自己要来的?”
初夏也有点热,秦德威流了几滴汗,这王廷相也是本朝名臣,久任四方,管过民掌过军,果然不像菜鸡冯老爷那么好糊弄。
秦德威只能先老实答道“还是为了冯县尊,事有从权,不得不来尔。”开局必须先稳住,不然直接崩盘被轰出去就全完了。
王廷相问道“到底何事,说!”
秦德威不敢卖关子,斟酌着词句说“前几日,有少司徒胡公邀见冯县尊,本不欲应约,但听了大司马传话,又不得不见。
其后在下与县尊勉为其难的赴会,然后又生出些许事端”
秦德威简单将情况说了遍,总结道“在下观那少司徒似有不测之心,而冯县尊茫然无所察,必有祸事。在下苦劝不听,只好找大司马做主。”
王廷相又问道“为何要找本部堂做主?”
秦德威大着胆子说“当初若无大司马发话,冯县尊根本不会去见那胡侍郎,也不会对胡侍郎丧失警惕。如今事态至此,大司马焉能不做主?”
被甩了一锅的王廷相不置可否的说“那你这是责怪本部堂了?”
想了想远在京师为本方撑腰的夏师傅,秦德威决定再激进一点“当初大司马传话,或许只是撮合之意,确实起了为胡侍郎张势作用,不然冯县尊早就仗义抗礼了。”
王廷相喝问道“你没有一丁半点的实据,又如何敢妄言胡大人有不测之心!”
要说这阴谋论,秦德威可就是非常拿手了,他很肯定的说“那胡侍郎若有什么想法又不便启齿,完全可以再托大司马居间传话!
但是胡侍郎却宁可不惜自家脸面,私底下对冯县尊哀求讨饶,事有反常必为妖!所以必定另有所谋,不然何至于此!”
看王廷相没有阻止自己,秦德威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胡侍郎明知冯县尊与大司马有渊源,却依然对冯县尊有不测之心,岂不说明胡侍郎未必将大司马看得多重啊。”
王廷相拍案斥道“休得胡扯!”
秦德威想了想就继续说“大司马啊,你想不想再振官声,早日回京啊?”
王廷相却一眼识破了秦德威的本质“停!别拿这套糊弄冯南江的说辞来糊弄本部堂!”
这招居然不管用了!秦德威惊诧之余就不说话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看你王大司马如何决断吧。
王廷相宦海几十年,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对秦德威说的这点事没放在心上。对秦德威而言这或许是天大的事情,但对王廷相而言真的是小事。
现在王廷相更多的是惊奇,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屁孩,居然对潜在危险具有这种野兽般的直觉,真是天赋异禀,做官的种子。
王廷相忍不住又问“那你觉得,胡大人他们下面会怎么做?”
秦德威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下又哪里知道?”
王廷相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吐槽了一句“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秦德威不甘示弱的说“在下能想出一百种办法,但谁会知道他们按哪一种办法来?正如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王廷相忍不住又吐槽“看你口齿如此便利,难道就说服不了冯南江小心避祸?”
秦德威做了个自以为很形象的比喻“不知道大司马听过西游故事没有?有一折戏叫三打白骨精,现在冯县尊就像是那个唐僧,在下就是说什么也没用的孙猴子!”
王廷相不知为什么就想跟秦德威辩几句“所以按你所说,现在什么也没发生,而且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你此刻找本部堂来,又能让本部堂做什么?”
“当然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秦德威突然很不好意思的说“不知兵部哪里最方便,能否给在下发一份用为书手的聘书?”
书手连小吏都不算,就是各衙门或者官吏自行聘用的刀笔文书工作者,肯定没编制,用五百年后的话说,就是各公家单位的临时工。
当然自由度也高,书手并不影响科举资格,就像当临时工可以去考公务员。
王廷相愕然“你要这个作甚?”
大概这是四面八方来求王廷相办的事中,最最最最小的一件了。
秦德威很诚实的回答说“盖因在下得罪人太多,又无功名庇护,唯恐被缉捕报复。
若有兵部书手身份,好歹也是多一层护身符,不至于被别的衙门随便捉拿。”
王廷相“”
你小学生居然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你自己得罪人太多?
“所以你今日大费周折求见本部堂,真实目的只是求个书手名号?“王廷相有点怀疑人生的问。
找到身价巨万的富豪只为了借一文钱,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秦德威解(狡)释(辩)说“在下总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帮助冯县尊!
想必京中也有老大人拜托大司马关照冯县尊,在下其实也等若是帮大司马出力气了。”
王廷相不为什么,就想刁难说“但书手都要某项事务精熟之人,你又有何所长?若是吟诗作词,还请出了兵部大门向左转,去隔壁礼部那边。”
秦德威仔细想了想,“在下熟知四海八荒、天下万邦之情势,可为会同馆书手!”
会同馆隶属兵部,是接待藩国使节之处,当然也兼有了解海外情势的职能。
王廷相笑而不语,你这小学生接着吹。
他王廷相号称博览群书,所学驳杂,也不敢说自己对海外有多少了解,你一个十三岁小屁孩敢说自己熟知?
这是知识的积累,不是靠天赋就能吃饭的诗词!
秦德威不得表现一下自己的博学“距我大明西去两万里之遥,有西番之地名曰欧罗巴,国家数百,大者如一省,小者如一县。前数十年有航海士哥伦布“
“本部堂允了,用你做会同馆书手!”王廷相听了好一会儿,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编的实在太像那么回事“将你心中所知写下来,交到会同馆!尤其是西番诸国泛海数千里掠地的事情!”
秦德威又提出要求“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快一点。而且在下不坐班值宿的,在家得空写写就好。”
王廷相就好人做到底“明日傍晚之前你到兵部门厅来取火印木牌!”
秦德威又行了个礼,然后要告辞。
王廷相忽然又问“以你之聪明才智,难道就想不到请本部堂先发制人?如此省却多少力气?你们少年人就不急?”
秦德威就答道“在下最近正读春秋,看郑伯克段于鄢,故有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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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攻开始!
王廷相目送小学生离去,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奇特的少年人,每次遇上都能给自己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上次他悍然单挑以本地文坛盟主顾璘为首的文学团伙,和文征明互相调戏的有来有往不相上下就不提了,就拿这次来说,又完全不是一般套路。
如果换成正常人来求救,肯定先阐述一下情势之危急,甚至会危言耸听夸大几分,然后请自己速速出手,摆平事端。
但这小学生居然就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情况,然后明里暗里的讽刺完自己东家。
最后画风突然一转,就只找自己这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索要一个微不足道的书手名额。
还有闲心跟自己扯了一通两万里外的西番掌故想到这里,王廷相脑中莫名出现了一句话“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第二天,秦德威一大早就跑到兵部门厅蹲守。值班书吏见这厮昨日居然真能被大司马接见,便客气了许多,还给了一杯茶。
又是等到了午后,才有个差役带着南京会同馆的书手凭照和火印木牌出现,核对过后交给了秦德威。
此刻秦德威摇身一变,身份上就是南京兵部衙门下属某事业单位的一名临时工了,主要工作是撰写西番述略。
限期两月交稿,并交还凭照和火印木牌,期间每月发给银一两米一石。
王廷相办事很严谨,即便是使用书手这等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也要做到合规合矩,有章有法,不浪费朝廷一粒禄米。
秦德威重获衙门身份后,宛如新生,便又敢上街晃荡了。趁着今天还有时间,直奔县衙而去。
在预料之中的被拦住,他通报过后,才见到知县。
等从县衙出来,天色已经近乎傍晚,秦德威就回了家,自此再次闭门不出!
又过两日,夜晚,柳叶街无名园,凉亭。
还是新安会馆程总管和南京户部的胡侍郎相对而坐,认真而谨慎的进行最后的情况核实,对手可是有背景的地方正印官,不能不加倍小心。
施文明站在凉亭外,汇报着自己所知的情况“冯县尊这两日没有外出拜访过人,也没有给其他官员写过书信,一切异常都不曾有。”
胡侍郎点点头,对程总管道“说明此人真的是毫无觉察,可以动手了。不然若都如此严苛较真,你们的钱业取不到三分以上利,如何赚钱!”
其实严格说起来,秦德威和冯知县并没有扫荡全部行业的想法,这种事情就像是其他地下产业,永远扫不干净的。
秦德威思路就是严打思路,抓几个判一批,短时间制造出足够的影响而已。
但年轻人锐气太盛,把老人们吓到了,虽然可能存在误会误判,可是说这些也没用了。
随后施文明又汇报道“那日秦德威与冯知县翻脸后,据我所知,便与冯知县没有往来。听说是在家专心攻读春秋经,准备明年道试。”
胡侍郎阴狠的说“年轻人受不得气,稍加激怒就负气使性,就算偶有得意,也是忘形而不自知!今次就让他原形毕露,明白明白世事道理!”
程总管没说话,只诧异的看了眼老友,感觉他对秦德威的痛恨更甚于冯知县。
最后胡侍郎对施文明指示道“反攻开始!你先行动!”
却说钱业公所愿意加钱认购源丰号那两千县衙官股,这在冯知县看来是件好事,有三点好处。
一来可以提早将库银收回,落袋为安,省得总是担心亏空负责。二来能够让官银获利,增加县库收入,这也是自己一大政绩。
三来能充实源丰号本金,同时又让源丰号与同行钱业建立起关系,公私两便,何乐不为?
就是与钱业公所就细节问题谈判,需要派个自己人去,毕竟源丰号涉及自家,不便让外人代理,而且冯知县本人更不合适亲自出面。
这时候,这几天没事就跑过来刷存在的老乡施文明自告奋勇,愿意跑腿去谈,冯知县就委托施文明去了。
最后结果很好,施文明也是有本事的人,促使钱业公所一些同行联手出四千两,购买源丰号那两千县衙官股,比原先预定的还多了一千。
当初县衙只出了二千库银入源丰号的股,没想到转手就卖了四千两,管县库的户房书吏不禁一起赞美大老爷英明神武。
钱业公所在施文明带领下,直接将银子解到了县库。兹事重大,冯知县也不敢轻忽,亲自看着四千两银子入库,并当众表彰了最大功臣施文明。
到此仍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此后就是风云突变,令人目不暇接。
全城钱业公所十二家同业东主,突然联名向南京都察院控告江宁县知县冯恩!罪名是勒逼敲诈商家巨额钱财,数额高达四千两!
南京都察院里似乎有人早有准备,当即发了驾贴,派出专差御史赶赴江宁县县衙。毕竟涉及到南都地面父母官,事情重大不可轻忽。
专差御史先直奔江宁县库盘点,然后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本该入库的四千两,居然只有二千两在库,其余二千两疑似被知县贪赃!
于是专差御史便封了县库、大印、架阁库、户房,又勒令知县冯恩不许出衙,居内待勘。
前文说到过,在大明体制下知县也是朝廷命官,由朝廷直接任命和罢免,其他官员对知县是没有人事权利的。
但在非常时期,得到授权的御史可以进县衙对知县进行勘察,以清理积弊。
当然最后结果还是要上奏朝廷处置,专差御史又不是钦差御史,对官员只有监察权,没有处置权。
这次江宁知县冯恩遭遇的就是专差御史驾临勘察,而且事起突然,简直猝不及防,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涉嫌罪名要一件一件核实,专差御史张大人坐镇江宁县衙,翻过相关文字案卷后,便传了话。
次日借用县衙大堂问讯(不是审问)知县冯恩,同时又传唤那十二家钱业东主、施文明等相关人物到堂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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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是不是没坐过堂?
这两天江宁县又热闹起来了,没想到刚看完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锒铛入狱的热闹,新的一波又来了。
堂堂的正印知县居然被钱业十二家同业联名反告了,据说还涉嫌贪赃之事,惊动了南京都察院派御史进驻县衙。
又有坊间传言,又有经商徽人同仇敌忾,串联着要齐行叫歇,用罢工来抗议江宁县胡作非为。如果真出现这种局面,那可就是震动南都了!
有人看得明白,钱业公所若无后台撑腰,怎敢联名反告县尊?真是风雨欲来之势,不知最后结局如何。
这日江宁县大堂升堂,但坐在正中公案后面的却不是知县大老爷了,而是专差御史张大人。
其实知县冯某人也在堂上,由于并非待罪之身,所以仍然有个坐位,在公案的左侧,屈居于张御史下首。
此时冯知县的内心是苦涩的,仿佛有层层密网将自己罩住,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好似陷入泥沼,浑身使不出力气,耍得一手好棍棒居然无用武之地。
富家大户出身,一路有贵人扶持,始终顺风顺水的冯公子之前真没想到过,官场人心居然如此险恶!
联名十二家钱业的东家也陆陆续续到齐,跪见过主审御史后,被开恩站在了公案的右侧,与冯知县相对而立。
前文介绍过,县衙大堂也叫公堂,在这里审案一般都是公开的,所以才会有明镜高悬之说。
当即就有些来县衙办事的人站在公堂外面,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就连县衙吏员、差役也有来观看的,毕竟今天这一出实在稀奇。
于是冯知县的心情更苦涩了,往常他并不会在意别人看热闹,反正是他耍威风,不怕别人看。
但现在自己成了被审的那个,人生实在是太踏马的难堪了。
念及此处不禁就想吟诗一首,昔日堂上官,今是阶下囚,那人却不在,无语泪双流。
在知县苦涩的视野中,突然见两个差役如狼似虎的把人群分开,然后又看到个小小身影从人群中闪现出来,不紧不慢的拾阶而上,一直走到了公堂外的月台。
上次吵架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仿佛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冯知县收回了目光,羞愧的低下了头。
张御史显然也看到了出现在公堂外的少年,他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知道这是个重点人物。
只是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御史心里不由得犯嘀咕。
在这案子发动之前,他们各项计划都很周详,有人专门负责收拾小学生秦德威,不让秦德威干扰到审案。
没想到秦德威还没被收拾,就先出现了在这里,这也许是个变数。但也无所谓,大势之下,若干小小变数无足轻重,改变不了大局。
反正此子也蹦跶不了多久,一会儿自然有人来收拾他!
秦德威站在堂外,向着里面高声道“童生秦德威,特来作状师,替冯县尊应对问讯!”
京城这种地方,不怕事的刁民很多,顿时公堂外人群哄笑,有人叫道“小秦先生你又来做状师了!”
又有人叫“别人亲眼看到,你说要在家闭门不出考秀才!”
秦德威恶狠狠的回头“读书人的事,你们懂个屁!”
神踏马状师!这时候也能有状师吗?张御史决定先给个下马威,拍案大喝道“堂下之人无礼之极!为何不跪下回话!”
秦德威愕然抬头,质疑道“这位御史老爷你是不是没坐过堂审过案?在下是个双案首童生!”
张御史冷哼道“童生又如何?又不是功名,哪有见官不拜之礼遇!”
秦德威又答话道“论理童生确实没有功名,但勉强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身份了!
在公堂上,一般懂事的官员出于勉励读书的心意,都会特别关照童生免跪,更别说在下这样的双案首。
所以这位御史老爷你为了自家官声着想,还是别要硬逼在下这双案首跪着回话了,不然传了出去,未免有凌虐读书人之讥。”
张御史总感觉自己被讽刺了,又喝道“好个刁嘴的小儿,左右何在”
秦德威想起什么,突然又叫道“对了,在下年纪未满十五,大明律例公堂之上不得加以拷讯!”
没几句话,张御史就被气得上头,叱责道“滚下去!这里不用状师!”
秦德威露出奇怪的眼神“这位御史老爷,您是不是真的没坐过堂审过案?用不用状师也不是御史老爷你说了算的。
你坐的地方不是都察院,是县衙公堂,冯县尊也不是待罪之身。你坐在公案后面,难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体面人?”
不等张御史再次发火,秦德威又赶紧科普道“举人以上的体面人,或者是妇人之类涉及名节的人物,被公堂传唤问话时,是可以派人代替回话的!
这就是官府给予体面人的待遇,冯县尊难道不比举人体面?只要他有意愿,难道不可以找个人代替回话?”
张御史“”
踏马的案子都不想审了,吵架怎么才能吵过这个杀千刀的小学生?
公堂外又是一阵哄笑声,故老相传,只要小秦先生上堂果然好看。
秦德威站在公堂门外,遥遥对着冯知县叫道“冯菜啊不,冯老爷!您需要状师代替接受问讯否?”
从这嗓音中,冯县尊听出了戏谑,听出了调侃,听出了嘲弄他多么想像往常一样大喝一声“滚”,但还是闭上眼,屈辱的点了点头。
秦德威顿时从门槛外蹦了进来,走到冯县尊身边,嘴里还嘀咕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菜鸡非要抢c位,人菜就算了,还骂走辅助送人头最后还是靠辅助死命保。”
可惜这里暂时已经是别人主场了,虽然值堂差役们听见了,也不敢不懂装懂的捧场大笑。
张御史不耐烦了,以吵架专业闻名的御史居然放弃了与小学生吵架的念头,当即拍下惊堂木,喝道“开始点名!”
“慢!”秦德威却又强行插入,质疑道“这位御史老爷你是不是没有坐过堂审过案?”
张御史盯着秦德威,你踏马的有种敢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秦德威没顾上张御史的情绪,又科普道“对体面人的问讯审理,自然也不同于普通人啊!
这位御史老爷你想想,假如你审讯的是一位妇人,难道能不顾妇人名节,容许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吗!”
然后指着公堂外看热闹的人“县尊乃是一县父母,代表着朝廷体面!这样被人围观,成何体统!
这位御史老爷,你就打算这样折辱代天子临民的亲民官?不是在下怀疑,您真的坐过堂,审过案?”
张御史“”
公堂外一阵哄闹,纷纷指责小秦先生不仗义,自己进去了就不让大家看热闹了。
张御史又扭头对坐在公案左侧的冯知县问道“冯大人你能告诉我,你平常是怎么忍的?”
被审待勘的冯知县居然对审问自己的张御史产生了些许同情,叹口气回答说“张大人啊,你忍啊忍啊就习惯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吵不过他的御史。”
就一次没忍住,便坐在了这里给别人当孙子,教训惨重。
听到还有别的御史也撞过邪,张御史不知为何就觉得不那么丢人了,便喝令差役,驱赶公堂外人群。
秦德威又提醒道“县尊被问话,或许涉及县中机密事情,不便外泄!而且县尊毕竟与本衙门情熟,请断绝县衙内外交通,严禁擅自出入,以免传递消息通风报信!”
看在没有加“你是不是没有坐过堂”这个前缀的份上,此建议貌似又是严格限制冯知县的权力,张御史就欣然采纳了。
如此公堂逐渐变得肃静,气氛也紧张起来,张御史带来的书办开始点名。
十二名钱业东家全都到了,施文明也到了,如此人就齐了。
这十二名东家类似于原告身份,便先推出个代表陈情,还是被知县勒逼敲诈那一套说辞。
而施文明则类似于佐证身份,钱业代表陈情完毕后,张御史就询问施文明,一一证实确有四千两银子之事。
这些程序都很顺利,因为秦德威只在旁边冷眼旁观,没有打岔捣乱。
其实这四千两银子的事儿真有点不好说清,在冯知县看来当然是钱业公所自愿购买官股的商业行为,但钱业公所反口一咬说是被强迫敲诈,吵到最后估计也是看老天爷信那边了。
秦德威暂时没管这个,因更严重的问题在后面。
张御史又质问冯知县贪赃二千两之事,毕竟本该入县库的四千两消失了一半,县库如今只存有二千两。
对此指控,冯知县断然否认。
但施文明却作证说,他从县库取了二千两源丰号银票,交予了冯知县。
又传了县库吏员来问话,县库吏员说当时施文明代表县尊来取银票,他们不敢违抗上司命令,确实将二千两银票交给了施文明,其余二千两银票拿到源丰号换成了现银。
秦德威终于确定,施文明原来是个卧底!然后假充污点证人!问题就出在施文明身上!
张御史貌似公正的对冯知县问道“冯大人你有何话说?”
秦德威代替冯知县开口应对道“这位御史老爷啊,你是不是没坐过堂、审过案?”
张御史“”
他开始考虑,如果在公堂上拷打十五岁以下未成年人,自己会受到什么处分?值不值得赌上官场生涯干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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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没白读春秋啊
作为冯知县的代言人,秦德威当然有资格答话。他指着施文明,质疑道“此人从县库取走了二千两,那是此人的问题,与冯县尊有干系?”
先前还以为这小学生多么难对付,原来到了真正需要专业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张御史不禁又起了轻视之心。
随意回应道“施文明所行乃是幕僚之责,在别人眼中,代表的就是冯知县。若非如此,库吏怎会将银票交给他?
幕僚与书吏、差役等身份不同,若幕僚犯了公罪,东家就应当同罪连坐,这里面的道理别说你不懂!”
张御史这意思就是,书吏差役这些人是县衙所属公务人员,如果犯了罪,知县最最多就是失察,只负所谓的领导责任。
而幕僚是知县私人聘请的,知县对幕僚负有全责,如果幕僚在公事上犯了罪,知县无论知情与否,就要连坐。
所以按照这个理论,施文明如果以幕僚身份从县库拿了银票,就算知县否认,那知县也具有同样责任。
又如果知县知情,那么知县就是主使,负全部责任,那幕僚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总而言之,冯知县是跑不掉责任的。
秦德威看着施文明,下通牒一样的劝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是冯县尊的老乡亲,望你迷途知返,不要在这里做什么证人了!”
施文明却狠声道“公义在此,不敢以私情废公义。”
秦德威忍不住就扭头对冯知县说“你看看你,都找的什么垃圾,还老乡亲?现在我要往死里弄他,冯县尊你还想拦着我吗?”
冯知县闭目养神,装死谁不会啊,只要能过这关,都可以忍!不过听到秦德威这轻佻口气,他突然就放心了,估计躺赢妥了。
施文明对公案磕头道“这姓秦的竟敢当堂威胁在下,请御史老爷做主!”
张御史见秦德威这肆无忌惮的模样,忍无可忍的把公案拍的震天响“你这状师再胆敢妄言恐吓威胁证人,便打出公堂!”
秦德威叹口气,冯知县的问题真不好立刻解决,手里没任何证据就说不清,那就只好先解决有问题的人了。
他对张御史拱了拱手“在下有些疑问,还望御史老爷解惑!无论这施文明检举冯知县贪赃也好,还是作证也好,他和冯知县是什么关系?
御史老爷你似乎已经认定,他是冯知县的私人幕僚?”
张御史还以为秦德威打算在“幕僚名分是否确立”这方面强行狡辩,就强调道“无论有没有幕席虚名,或者签了聘用文书。
施文明做的事情就是幕席事情,在别人眼里就是代表知县的幕僚,知县也没有公开否认过,不然别人凭什么把银票给他?故而可以认定其幕僚身份是一个事实。”
秦德威连忙打断了张御史的解释“在下并不是质疑这点,在下只是想问,依照我大明律例,家奴告主,如何惩治?”
施文明很敏感的抬头辩解道“幕僚为宾客,如何能视同家奴?”
秦德威没理施文明,只对张御史说“东家又称东主,这个主字怎么写?虽然是宾客,但就能背叛主人家吗?
我大明上下尊卑有序,家奴告主要论罪,家奴欺主往往论斩,主人家有罪,家奴可以不用作证,为的就是让人明白上下秩序,这才是律法背后的大义所在!”
然后秦德威指着施文明,仿佛举重若轻的继续说“幕席虽然不等同于家奴,但伦常义理是相通的!
这样的人,以幕席检举东主,这就是忘恩负义、背主叛上!他的一切佐证,根本就不应该采用!
我不知道御史老爷你读不读春秋,晓不晓大义?还是说,你打算鼓励这样以下逆上的背主行为?
既然幕席可以叛主,那敢问这位御史老爷,臣子又当如何对待君上?若君上有过,臣子可以此为理由叛逆否?”
秦小状师的姿态有点高,没人接得住,公堂上瞬间鸦雀无声,就连主审官张御史也瞠目结舌不敢轻易开口。
这可是意识形态大问题,公开场合谁敢乱发言?
只有秉持春秋大义的秦小状师傲然而立,左右环顾,目光所及,无人敢对视。
冯知县也愕然的睁开了眼,小学生这段时间真的在家看春秋经了?连“春秋决狱”都学会了?往死里弄就是这意思?
秦德威再次暗暗叹口气,急切之间去哪找推翻对方控告的实证和破绽?
上头那位主审御史心中已经有定案,不会给自己机会当神探找破绽的,古装探案片都是骗人的。
所以只能引用经学大义,诛心而论了,完全抛开客观因素,只从主观动机论罪。
这就叫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身处儒家社会,这么干不寒碜。
施文明也是读过书的,知道其中厉害,若被春秋大义定性为叛逆,那还能有活路吗?
当即慌不择言的叫道“在下与冯老爷只是乡亲,帮助冯老爷做点事,并非幕僚!”
秦德威面朝张御史,口气很嘲弄的说“御史老爷你看,他说自己不是幕僚啊。
既然他不是冯县尊的幕僚,那他做下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罪责,不用冯县尊连坐。
无论是找商家索要四千两,还是从县库取走二千两,那都是这个姓施的诈骗行为!借用知县乡亲身份,骗了商家,又骗了县库!
事实这不就很清楚了?当然,我们冯县尊也有一点小小的失察责任,毕竟对自家乡亲监管不严,建议朝廷应当罚他俸禄三月以儆效尤!”
核心证人施文明比刚才更慌了,这遇到了什么鬼,感觉怎么说都不对了!
那十二个钱业东家也有点迷茫,明明握有绝对优势胜券在握,主审是自己这边的人,证人也是自己这边的人,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钉死知县,现在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而主审官张御史只想掀了公案走人,到底谁是主审?都被小学生三言两语安排的明明白白了,这案子还踏马的怎么往下审?
还有,说好的有人负责收拾小学生,人在哪呢?
一时间,原告、证人、主审三方合力,居然齐齐有无计可施之感!
就在这时,突然有外面把守大门的差役走上公堂,向老爷们禀报道“府衙遣了人过来,持有通判签发的牌票,说要捉拿江宁县民秦德威去府衙问话!”
张御史激动的拍了下公案,转机终于踏马的来了,赶紧把这小学生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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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来了就别想走!
此时为了防止发生走漏消息和里外串通的事情,县衙和公堂是内外交通隔绝的状态,但只要主审官张御史肯点头,那就什么都没问题了。
知道府衙来人是援军,而且就是特意针对秦德威来的招数,张御史当然会放人进来。
秦德威摇摇头,这个阶级社会对平民百姓实在太不友好了。
所以自己当初虽然刷出了一点神童才子名声,但还要拼命赖在衙门里,求的就是一层护身符,不然早挨打了!
看来自己居安思危是对的,对方果然也不会放过自己!假如自己真觉得冯知县被整了也不关己事,还是在家闭门读书,今天估计就锒铛入狱了。
而且这个签发捉人牌票的府衙通判,肯定就是在上次钱业公所封条事情里,与自己打对台的那位了。
呵呵,跟这张御史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就在秦德威思绪纷飞的时候,两个眼生的差役上了公堂,对着御史老爷行过礼后,直接就盯住了秦德威。
不用特意辨认,满屋子就这么一个小屁孩,肯定就是目标了。
然后府衙差役对秦德威展示了下手里牌票,然后喝道“秦德威!我等奉命拿你去府衙,你跟我们走一趟!”
众人齐齐瞩目之下,秦德威突然大笑三声“我早知会有鼠辈如此!”
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德威伸手往怀里掏去,掏摸了一会儿拿出一份呈文,交到公案上。
又对张御史道“在下现在身为状师,案子没有审完,不便离开,肯请御史老爷秉公行事,暂留在下!”
众人顿时又齐齐无语,就这?
张御史只想说,本官今天就不是秉公来的,而且根本不想让你留在这里!
又随意瞥了几眼呈文,就是个普通的陈情状,用词很卑微可怜的说了些没用的屁话,意思无非还是不要让他被带走,让他留下来继续做法律服务工作。
只能说,再神童的少年,也免不了间歇性很傻很天真。就这破呈文,写的再曲意哀婉又有什么用?真当能靠文字打动人心?
于是张御史推开呈文,轻描淡写的说“本官阅过了,不准!”
秦德威又急切的说“这位御史老爷,你若任由人将在下这代言状师从公堂上带走,未免对冯知县不公!”
张御史轻笑几声,指着府衙差役手里的牌票说“是府衙要拿你问话,合法合规,本官若强行阻拦,岂不成了妨碍地方衙门公务?
本官断不会干扰地方衙门正常公务!再说这审案之事,只听过原告苦主、被告、证人不可少,但没听说状师不可少的!”
连冯知县都觉得小学生有点傻了,你跟这姓张的讨什么公正?这不是缺心眼吗?突然强行降智又是几个意思?
秦德威指了指自己呈上去的陈情状,“既然御史老爷不准此状,按规矩就该写上判词发还!有胆量你就签个字。”
这有什么不敢?张御史就不惯这毛病,提笔刷刷的批了“不准”,然后将陈情状扔了下来,喝道“滚吧!”
秦德威将陈情状从地上捡起来,吹掉了上面沾染的尘土,然后却把这文书递给了冯知县。
冯知县捏着状纸,一脸懵逼,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秦德威嘱咐道“冯老爷你要收好它,这可是御史老爷与府衙通判勾结串通的铁证,放在你这里保存比较稳妥。”
冯知县无语,你人都要没了,还操心别人是不是串通勾结的有屁用?
两个府衙差役一左一右的逼近了秦德威,就要动手拖走。
众人再次齐齐瞩目,秦德威突然又大笑三声!
可惜没人捧场,秦德威只能独自继续说“我不笑别人,单笑那府衙无谋,御史少智!”
众人“”
演了一遍不过瘾,还要换台词再演一遍华容道?
又看到小学生伸手往怀里掏东西,动作与刚才还是一模一样,最后掏出个木牌出来。
然后便听这小学生对着府衙差役狂喷“在下兵部会同馆书手,奉大司马之命撰写机密述略,这是出入所佩火印木牌!
区区府衙若想拘我,不去向兵部打个招呼吗!”
于是公堂内又陷入集体冷场了。
很多人不禁陷入了沉思,既然是所佩木牌,你秦德威为什么不佩在腰间亮出来,反而要藏在怀里不给人看?
按照江湖规矩,一个衙门不能随便拘拿别的衙门的人,尤其是对平级衙门和上级衙门的人尤其要慎重。
就算真有什么事,一般也要先知会该衙门,请该衙门自行处置或者帮忙处置。
当然世事无绝对,也有些特例,但府衙通判面对朝廷的兵部,是肯定不存在特例的!
一张通判签押的牌票,想抓兵部的人哪怕只是下属单位最卑微的一个书手,显然也是未够班!
而且这书手还狂言道,正在给大司马写什么机密!
冯知县幽怨的看了眼秦德威,几天不见,居然就另攀高枝了,真是满腹心酸。
能当公差的都不是傻子,府衙差役立刻转身就走,事情这样突变,绝对不是他们所能掺乎的了!
“慢着!”秦德威大喝道。
府衙差役真的不傻,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绝对不能继续留下,没有好事!
秦德威对把守在公堂门外的皂役喝道“拦住他们!”
张御史突然进驻县衙,也只能带了几个随从,他不可能带出百十个手下来的。所以大部分值守公堂的,还是江宁县这些人。
当然张御史也并不怕,他是代表朝廷都察院来的,县衙里谁敢拂逆自己,难道想造反吗!
刚才也说过,能当公差的都不是傻子,最会看风向,秦德威的话当然就有人听了。
这小秦先生就像是那力保唐僧的孙猴子,明显是请来天兵天将了啊!没听他张口闭口大司马?
当即就有几个江宁县衙役挺身而出,堵住了两个府衙公差。
大家都是贱役公差,府衙的也未必就比县衙的高贵了,又不是鸟官员还讲个品级高低!
秦德威冷笑几声“当这县衙公堂是茅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两个府衙差役质问道“阁下又想如何?”
“不如何!既然来了就别想走!”秦德威自然而然的对门口县衙公差指示道“将此二人先关到县狱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人!”
那几个皂役也自然而然的领命而去,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但正常里似乎又透露出几分诡异
啪!坐在公案后的张御史气的胡须乱颤,拍着公案怒道“好狗贼,简直要反了!”
现在他张某人才是坐堂官员,只有他这专差御史才有资格在公堂发号施令!
前知县幕僚、现会同馆书手这样的闲杂人等居然也敢越俎代庖!而且那些狗衙役居然还踏马的听从了!
秦德威愕然了一下,也醒悟了过来,就连忙解释说“抱歉抱歉,实乃在下一时忘形!
因为在下对县衙公堂场景过于熟悉,习惯成自然了,一时不觉误以为还是知县在坐堂理事!”
张御史愤怒的看向冯知县,你踏马的平常怎么当知县的?要不要本官劾你一个尊卑错乱、有失官体的罪名?
冯知县再次闭目养神,古井无波,无喜无怒,爱咋地咋地!贪赃罪名都被扣上了,也不在乎多一个了!
那些差役真的不傻,张御史只是临时专差,来了就会走,不可能长久在这里的。
而且精明人都知道,张御史这样突然驾临查案的,靠的就是一个猛然突袭,如果开场三板斧能奏效,冯老爷估计就要遭殃了。
但现在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这张御史开场三板斧明显没卵用,被小秦先生怼了回去,然后小秦先生又亮出了天兵天将,最后冯老爷大概率是没事。
所以作为县衙差役,该听那边的,还用再想吗?
其实如果只是说冯知县有点背景和上层人脉,张御史既然敢来查,心里就有数的,谁还找不到点关系网?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审案审了半天,钉不死冯知县怎么办!其他那些人准备时间还是太短了,没有更周密的方案了!
秦德威看了看外面日头,不耐烦的催促道“些许小插曲,御史老爷不要在意!还请继续审案,早点出个结果,也好回报朝廷!”
还审个几把!张御史只想爆粗口,就眼下这案情发展趋势,不是把施文明用春秋大义决了,就是施文明自己扛下诈骗罪!
最关键的人物冯知县只因失察罚俸三月或者一年或者申斥,有个几把用!
真的审不下去了!张御史大喝道“退堂!”
既然形势不妙,那就只能先把今天拖延过去,再行筹谋!反正都察院也没规定自己必须今天回报结果,再多拖几天也很正常!
也不管别人如何反应了,张御史喊完退堂,转身就走!
“慢着!”突然小学生那刺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张御史回头指着秦德威骂道“好个刁才,难道你胆敢连本官也要阻拦?
知道妨碍专差御史是什么罪名吗,真以为认识大司马就无法无天了不成!本官真想捏死你宛如蝼蚁!”
秦德威立刻卑躬屈膝,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恭送御史老爷退堂!”
张御史皱起了眉头,虽然觉得很不对劲,但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问题,就从后门出了公堂。
见张御史消失,秦德威立刻变了脸,指挥衙役拦住了十二名东家,冷笑道“尔等真当县衙公堂是茅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钱业公所的这些人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刚才那句“慢着”是对他们说的
及时出现的王马张赵四大差役虽然还是不懂小秦先生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们会捧场啊,一起叫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非要闯!”
秦德威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很有精神,这才是正常的工作氛围。
有钱业的人大怒喝道“你又要如何?”
这话有点耳熟,秦德威也很娴熟的重复答道“不如何!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专差御史咱真不敢拦,但敢拦住你们啊,其实那御史老爷弄不好也别想走了。”
张御史不知何时,又悄然重新出现在公堂上,脸色铁青的站在公案旁边。
从没见过如此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还捉摸不透的人物!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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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盗用官印者,斩!
秦德威正挥斥方遒的说着话,突然有人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疑惑的转头看去,就看到了重新回到公堂,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张御史。
忍不住惊讶的叫了一声“咦,御史老爷!您怎得又回来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
十二名钱业东家和施文明松了口气,能做主的主心骨来了就不怕了。
张御史的脸色还在铁青着,伸手指着钱业的人说“无论如何,他们是原告,你们是被告!
但现在你们这些被告居然私自动用差役,对原告行拘押之事实,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回话说“在下身为状师,岂能不精熟律法?大人这个考校太简单了!”
张御史“”
谁踏马的给你出考题了?这是考校你法律业务知识吗?
实在无法与小学生沟通,张御史直接说出了答案“你们这是擅权枉法之罪,尤为恶劣,你们担得起吗?胆敢在本御史眼前公然如此,罪加三等!”
秦德威转头又对冯知县高声问道“县尊!御史老爷问话了,你担不担得起?”
冯知县还在闭目养神,古井无波,无喜无怒,爱咋地咋地!贪赃罪名都被扣上了,也不在乎多一个枉法了!
等等,御史面前公然擅权枉法和贪赃二千两哪个罪名更重?法律知识突然又不够用了。
秦德威心有灵犀的回过头来,又对张御史说“看来冯老爷这意思就是默认了,他担得起!”
张御史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临行前,某侍郎偷偷派人送了两个大字给自己,这两个大字就是制怒!
又听说,这姓冯的知县使得一条好棍棒,号称南城二十八坊第一棍棒,也可能是被折磨出来的。
气到极点,张御史突然大彻大悟、神智通明,转身就坐回了公案,就静静的看着。
这就叫以静制动!是更高妙的境界!
看你秦德威到底还能玩什么花样,还真敢当着朝廷专差御史的面,公然以被告身份欺辱原告?
秦德威走到公堂门口,靠着门柱坐在了门槛上,眼神涣散神魂飘忽的看着外面。
县衙公堂陷入了奇怪的静默中,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名的迷茫,这到底什么情况?
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默,转眼间又看到五六名新来的差役出现在公堂!
为首的白壮差役对着公案行过礼后,朗声道“我等县衙公差,今日奉上命找钱商程彦、高礼问话!”
这两个名字就是十二家名钱业东家里的两个,公堂上众人又是齐齐愕然,这又是哪门子事情?
连冯知县也稍稍迷惑了一下,自己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随即就恍然大悟了,肯定是踏马的小学生在假传圣旨!
这小学生胆子越来越大了,原来还能知会自己一声,让自己签个字,现在竟敢完全不请示自己,直接下令指挥县衙胥役!
这踏马的就是篡位的前兆!但谁让汉室衰微啊,忍了忍了,先赶走外敌再说。
“这是今日所领的办差牌票!”那为首白壮差役也亮出了牌票,证明自己合法合规的。
众人也都看到了,牌票上盖着鲜红的县衙大印!
坐在公案后,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张御史突然暴起,大喝一声“尔等哪来的官印!”
又见张御史神目如电,死死锁定了坐在门槛上的小学生,厉声喝道“本官进驻县衙时,为防变故,已经把大印封存!
这今日出的牌票上,又是怎么盖的官印!”
古井无波、无喜无怒、闭目养神的冯知县也睁开了眼,满脸都是骇然。
这可玩得太踏马大了,实在镇静不住了!连退赃赔钱回乡做富家翁都不行了!
最后张御史用尽全力的一击必杀“我大明律例,盗用官印者,斩!”
秦德威站了起来,拍了拍土,淡定的看着张御史,“御史老爷,您别太激动了,听着嗓子都破音了。”
众人很敏感的注意到,小学生的小眼神里,有戏谑、有嘲弄、有得意、有怜悯,甚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但唯独没有畏惧、害怕等情绪。
又见那白壮差役挠了挠头,又苦笑着开口道“老爷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乃是上元县差役,奉的是齐县尊之命,明明白白用的上元县大印,谈何盗用官印?”
噗!已经鼓起全身力气的张御史顿时绷不住了,暗暗吐血三升!
然后公堂上又冷场了。
只有白壮差役还在喋喋不休的解释道“老爷们也不要误会啊,有几个钱商是上元县那边的,我们齐县尊要清查的就是这几个上元县的人,并不干碍江宁县这边的事啊!”
很科学很合理,钱业公所是全城钱业公所,虽然公所位置在江宁县境内,但两县同在一城里,钱业同行不可能只在江宁县境内做生意,上元县那边也有一小半。
钱业公所联名告冯知县的十二个东家中,大概就有四五家是位于上元县的,所以上元县县衙请人去喝茶,真的是很合理合法的。
就是这个上元县突然横插一杠的变故出乎所有人预料,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陷入了集体懵逼中。
白壮差役也觉得公堂里气氛太诡异了,试探着说“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带人走了?”
突然一声怒喝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很镇静的冯知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秦德威斥道“叛徒!”
别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但冯知县已经明白了,肯定是秦德威私下里偷偷去找了上元县的齐知县!
只看这种玩弄人心的恶趣味手法,他冯恩简直太熟了,不用鉴定,绝对是秦德威干的无疑!
但是你秦德威难道不知道,隔壁姓齐的就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吗!
自己要干什么,隔壁姓齐的就跟自己学什么,然后抢风头!
上头摊派下来的任务,不管是银钱、人力、物资,姓齐的总是特别会哭穷,最后总是江宁县多出几分!
秦德威去找大司马,虽然心酸但无法介意,但居然去找隔壁齐知县那个贱货!绝对不能忍!
本来最智珠在握的秦德威也一脸懵逼了,你冯老爷躺好就行了,跳起来激动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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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冯老爷别这样!
摸着良心说,秦德威确实瞒着别人,偷偷去上元县见齐知县了。
前文提到过,就在取到火印木牌的当天,他立刻就去了县衙,见了知县。只是这个县衙是上元县,知县是齐知县。
至于怎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齐知县,不用问那么细,问就是秦德威的本事,而且新鲜出笼的书手凭照和火印木牌也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
当然,以齐知县的眼界身份,并不是拿一个小小书手名额当回事,上元县各系统书手没二百也有一百,他在意的是凭照和木牌背后透露出的信息。
比如一天之内就能特事特办搞定兵部下属衙门的火印木牌,以及撰写什么“西番述略”这种看着很奇葩的差事。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高层大能直接点头并督办,这样非正常事情是不可能在官僚体系里发生的。
换位思考就明白了,如果你只是个底层小官僚,你如果想用人做书手,你会用“撰写西番述略”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头,冒险向上级提出申请吗?
所以只有大佬才有资格如此任性并特事特办,而能在南京兵部如此任性的人,又能有几个?以齐知县的精明,岂能看不出来?
上面这一切内情,秦德威是不会轻易对外人讲的,他现在只苦恼,怎么把冯知县按回去躺平。
眼看冯县尊渐渐逼近自己,秦德威想来想去,只能无可奈何并很笼统的对差役吩咐说“县尊累了,扶县尊归位坐好!”
离他最近的王马张赵四大差役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扑向冯县尊,一边跪地不起,一边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齐声劝道“冯老爷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几人合力,居然硬生生跪着将冯县尊拖回了坐位,堪称人体力学奇迹。
江宁县这边闹剧暂时没人关注,因为在另一边,上元县公差已经靠近了十二位钱业东家,询问道“哪两位是程彦和高礼?”
当即就有两人站了出来,但没有去找上元县公差,而是跪到了公案那里,对着张御史求救道“御史老爷救我!”
谁都明白,毫无准备的跟上元县公差走了,能有什么好事?
秦德威看着程、高两个钱业东家的行为,突然就高声对冯知县说“我看张大人必定与此二钱商有私情勾结之事!
不然这两人为何不找别人,不肯跟公差走人,偏向张大人求救?
冯老爷你也是能写奏章弹劾人的,不妨劾他一本!就说这张大人有徇私之情,至于枉法不枉法咱不知道!”
轻飘飘几句话,把张御史一大半的话都堵了回去,很多话就不敢说了。
想了又想,张御史对秦德威喝道“此二人涉及本案,岂能任由上元县带走?”
秦德威很疑惑的说“御史老爷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是上元县的差役。”
张御史“”
今天再主动跟小学生说一句话,他就是绿帽子忘八!
却又听到秦德威对冯知县说“刚才府衙来捉我时,张大人说断不会妨碍地方正常公务,任由府衙差役将我带走!他签的字还在冯老爷你这里!
如今上元县要来提人,他却又不准上元县把人带走,却闭口不提不妨碍地方公务!
所以我看这张大人言行无状,公事上面反复无常首鼠两端,极其不称职,冯县尊不妨劾他一本!”
上元县几个公差突然不那么着急了,想多呆一会儿,听听小学生说话挺有趣的
秦德威却又转向程彦、高礼两个上元县的钱商,很认真的建议说“我劝你们也别赖在这里了,还是老实跟着公差走吧!
你们在这里呆着,难道就不担心家里和店铺的状况?”
这两人突然脸色大变,上元县共有大小二十来家钱业同行,就是现在在场的也有五家!
衙门为什么只发了牌票来请他们两个?肯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了!
在衙门掌握了不法放高利贷证据的前提下,自己家里和店铺现在会怎样?真不好说!毕竟衙门都派人持牌票来请自己了!
但今日为什么完全没收到风声?
大家又回想起来了,刚才审案一开始,秦德威说为了防止里外串通消息走漏,所以建议隔绝内外交通。而这御史居然还蠢得答应了!
这绝对是小学生的阴谋!所以外面消息传不进来,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这时候连张御史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他必须要尽快掌握情况!当然张御史要出去,也没人敢拦。
然后上元县公差带着程彦、高礼两个上元县的钱商离开了。
公堂上只剩下了一干所谓原告、被告、证人,以及值守差役们。
江宁县的钱商还好,剩下还有三个来自上元县的钱商,这时候同样也慌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公差来请他们。
因为现在明显是老窝上元县那边正在搞大动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由不得不慌!
而此时秦德威居然跟冯知县闲聊起来了“冯老爷啊,现在有两种案子,你觉得哪种对一名地方官吸引力更大?或者说,你会选择哪一种?
第一种就是破获不法恶商鱼肉百姓,以债息攫取暴利的案子!
第二种就是破获一群恶商联名诬告该管官员,妄图颠覆官府的案子!”
冯知县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第二种!”
第一种再大也仅仅是民间案子,最多也就是能顺手赚点钱,然后在民间刷点青天官声。但第二种可就是政治案件了,破获一个就能得到巨大的官场声望。
所以对老家有万亩良田的冯知县来说,肯定是第二种案件的吸引力更大!
想到这里,冯知县心情有点激动,小学生突然提起这个,莫非是想教他怎么做?
难道自己不但能顺利过关,还能反手再捞一笔声望?
秦德威却一口否定了冯知县的答案“错!当然是先破获第一种案件,然后偶然发现线索,紧接着又破获了第二种案件!这才是名利丰收的最圆满方式!”
冯知县“”
忍了忍了,只要能教自己怎么做事,让自己重回巅峰,被调戏几句都可以忍!
秦德威叹了一口气,颇为可惜的说“这个最圆满方式,就是上元县齐知县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本可以由我们江宁县来做的”
冯知县突然暴起,早有防备王马张赵四大差役立刻扑过去,跪地抱腰的抱腰,跪地抱腿的抱腿,齐声劝道“冯老爷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秦德威在这边貌似瞎扯,说出的话却让其他人心惊肉跳!
感觉冯知县今天有点危险,秦德威躲远了点,又把上元县其他三个钱商招呼过来,和颜悦色的说“其实吧,我感觉你们都是被蒙蔽裹挟的不明真相之人。”
便有人试探着问道“此话怎讲?”
秦德威不紧不慢的说“你们一共给县衙送了四千两银子,对不对?
我猜测,肯定是一开始有个领头人告诉你们,大家都要拿出点钱,对不对?
而且肯定那个领头人又告诉你,这是县衙强逼你们出钱,对不对?
其实你们三个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误信了那个领头人的话,真以为县衙勒索你们,对不对?”
一连四个对不对,貌似都是在询问什么,但很意味深长别有内涵,让这三人陷入了沉思。
只听秦德威又继续说“所以县衙以为你们是自愿的,而你们以为县衙强逼你们的,这中间真是有天大的误会啊!
我想之所以产生误会,还是要怪那个领头人居中作祟,两头欺骗!
而你们参与控告冯知县,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其实只要及时醒悟,冯知县可以帮你们求情,从轻发落,罚钱就完事了。”
有人又问“如何才能及时醒悟?”
秦德威很耐心的指点迷津说“现在你们终于明白真相了,所以就把你们所知道的真相写出来,然后检举出领头人,一式两份,签名按手印。
如果还有执迷不悟、不肯揭露真相的人,那肯定就是蓄意与领头人合伙作案的!
现在齐县尊正在外面做事,你们三个都是上元县的,难道不想早点脱罪安心回家吗?难道不想早点从这里出去,看看家里面好不好?”
话已至此,秦德威也不再说什么了,对差役指示说“将他们三人分开,不许互相交头接耳!各自给予纸笔,写完了给我拿过来!”
公堂上剩下七个江宁县的钱商里,忽然也有人高声叫道“在下同样受了欺骗!”
秦德威笑而不语,走到公堂外面活动腿脚。
在秦德威看来,对方阵营已经开始崩溃了,联名的十二个人里,有那么几个“被蒙蔽的不明真相群众”及时醒悟就足够了!
秦德威站在公堂门槛外,看着天边夕阳,突然词性大发,吟诵前贤之句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又觉得不过瘾,补充了几句道“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突然身后公堂里一阵喧嚣声“冯老爷别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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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要慌!
江宁县,柳叶街,无名园,凉亭。
还是新安会馆总管程太公和南京户部胡侍郎这一对老熟人对坐饮茶,今天是个关键日子,他们坐在这里等着从江宁县衙那边传来捷报。
结果还没等到捷报,却先从北边传来一个消息,上元县令人预想不到的突然动手了。
又有消息说府衙的人去秦德威家里扑了空,现在已经去县衙捉人了。
赶紧又派人去江宁县衙,结果得到的回报是,县衙内外已经被封锁了。
到此为止,胡侍郎和程总管仍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县衙里如今毕竟是张御史坐堂,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要慌!”胡侍郎分析说“上元县齐知县要么是沽名钓誉,要么是贪婪逐利!他也就是一个知县而已,等处理完江宁县,反手就能收拾了。”
然后就迟迟没有消息再传过来了,府衙的人进了县衙也像是泥牛入海。
这一等,就到日落黄昏,江宁县衙大门打开后,许多消息突然就毫无预兆的炸开散了一地。
首先就听到说,秦德威居然有了个兵部书手身份,所以府衙拿人失败。
胡侍郎理智的判断“不要慌!如果南京兵部真的插手,就不只是给秦德威一个书手身份了!退一万步说,兵部也管不到法司的事情!
所以肯定是大司马碍不过某些情面,给一点人身庇护,但也仅此而已!
想想就明白了,那秦德威和冯恩又能给大司马什么利益,换取大司马全力出手相助?
所以我可以断定,秦德威只是故意拿着火印木牌狐假虎威,迷惑人心而已!”
紧接着又听到说,张御史审案无果的消息,因为根本审不下去了,而且离开了江宁县衙回到都察院。
胡侍郎除了骂几声“废物”之外,仍然很冷静,对程总管分析说“不要慌!只要我们还有主动,随时可以再发动起来!”
此后最新的消息又传来了,说有几个钱商居然跳反了,向上元县供出受程总管欺骗和指使,然后参与控告冯知县的事情!
一道道消息轰得两位老人家头昏脑胀,关键是没一条好消息。
尤其最后这条更让程总管揪心,如果被查实诬告官员,程总管弄不好要掉脑袋,连忙对胡侍郎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当初都依了老大人”
胡侍郎还是很冷静,喝道“不要慌!这件事并没有定案!江宁县县衙收了四千两银子,这是不是铁一般的事实?
只要有这个事实在,至于到底是被勒索还是自愿,还是不靠各方面嘴巴说的!
他们敢策反几个人说是被你程总管欺骗和指使,我们就敢一口咬定,是那几个钱商被官府逼迫而屈打成招!
肯定还是要在南京都察院继续争议,他们只是小小的县衙,论起说话的份量,难道比得过我们这边的人?”
经胡侍郎这么一说,程总管稍稍放下心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都是只有人证口供的前提下,只能是各持一词互相扯皮了,扯到个无果而终,也就不用论罪了。
“那现在又该做什么?”程总管又问道。
不是程总管不够精明智慧,事事都要询问别人,而是因为涉及到官场问题,胡侍郎更专业。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程总管的一条优秀准则。
胡侍郎思索了一会儿,很沉稳的做出了安排“首先,我们这边的人,无论是府衙的还是都察院的,必须要齐心协力,一一都要通报了!
要是都察院户部府衙这么多人联手,却被小小县衙翻了天,那就是官场笑柄了!
其次,所有钱业同行暂时对外歇业,不要再给县衙可趁之机!而户部仓马上放十万石陈粮出去,让钱业公所各家准备接住,谁再折腾钱业就是干扰户部更替陈粮!
第三,如今乡试在即,南京城里士子甚多,多去买通士子制造舆情,多办些雅集宴游的散布消息!
第四,他们持有新口供,必定要去都察院陈情并反告!我会亲自去都察院压制此事,同时寻机再次反攻,你准备好银钱!”
程总管连连点头称是,他和胡侍郎多年相交,利益绑定又很深,一起卖陈粮,一起收高利贷,彼此是无条件互相信任的。
胡侍郎怕程总管忧心,保证说“你放心,纵然此次行事未遂,但小小县衙在南京城依然翻不了天!我们的钱也不是白花的!”
江宁县县衙,公堂。
此时这里只剩了冯知县和秦德威两个人,别人都离得远远的。
小少年一脸疲惫的蹲在门槛上,毫无诚意的道着歉“冯老爷啊,这次我也是有很大责任的。”
冯知县非常真心的说“这倒是稀奇了”
确实稀奇,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学生主动认错?而且居然没有指责自己犯蠢。
秦德威皱着眉头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预料到,就是收拾几家钱商杀鸡骇猴得事情,居然南京户部、府衙、都察院都蹦了出来搞我们。
在你们大明朝嘉靖十年的官场,居然也有如此严重的钱权勾结、官商勾结现象了?”
冯知县只觉得这话味道很不对劲,什么叫“你们大明朝嘉靖十年的官场”?说的你好像是个番邦外族似的!
秦德威又叹道“今天只是把冯老爷你从危难之中救了下来,让冯老爷你能全身而出。可咱也没有本事把对面的都察院、户部、府衙一起干掉啊。”
冯知县带着怀疑神色问道“你的真没有这个本事?我总感觉你可以的!”
秦德威“”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兵部下属会同馆的书手而已,就是南京城地位最高的文臣,兵部大司马王廷相也不敢说有这个本事!
冯知县很洒脱地说“干不掉对方就算了,反正我也暂时得以脱身了,这就上书辞官,回家做一个富家翁去!”
秦德威很惋惜的说“那冯老爷你这几年辛苦不就白费了吗?好不容易才做到京县知县。”
冯知县也觉得很可惜“那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我若不走,他们肯定还有下一次的。”
秦德威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其实冯老爷你如果不想走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行。
当然也不见得行,姑且试试看,反正一个月内见分晓。”
冯知县“”
还踏马的说你没有办法?老子裤子都要脱了,你才拿出来?
秦德威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今天这个状师费用,十两银子概不拖欠,请冯老爷你结个账。”
“这么贵?”
“贵不贵要看是什么等级的官司,你哪天要是被抓到京师三法司会审或者廷审,那费用还要贵十倍!”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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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天之上
此后两三日,南京户部胡侍郎不顾五十多岁高龄之躯,多方奔走,不管是府衙的通判还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亦或其它可能涉及到的相关部门,都亲自见过一圈。
确定已经稳住了阵脚,这叫扎紧篱笆巩固阵地,然后就想看看对面的人怎么做。
胡侍郎依照自己丰富的官场经验判断,冯知县秦德威接下来大概会有三种路数
一是煽动本地人排外,制造出对立情绪,然后裹挟民意;二是去南京都察院上告,然后想办法趁机闹事制造问题;三是找高层来救场或者说和。
而胡侍郎的思路就是先等对面亮了底,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反击,毕竟己方可供调动的资源更雄厚,有见招拆招的本钱。
而且现在与之前形势不同,着急解决问题的是对方了,那冯知县还挂着贪赃嫌疑洗不干净,能忍多久?而己方该沉住气时还是要沉住气。
可是让胡侍郎诧异的是,一连过了十来天,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县衙里冯知县连升堂都不升了,也从不外出,每天就是躲在后堂处理公务。
再去打探秦德威动向,结果此人更怂!居然真的搬到了会同馆里面住,每天假模假样的写写画画,根本就不出来!
然后再看上元县的齐知县,就刚猛了那么两天后,立刻也偃旗息鼓,同样闭门不出。
于是胡侍郎真的迷惑不解了,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拖延时间吗?是不是去京师那边请了大佬,然后等着过来撑腰?
说真的,到了朝廷六部堂官这个位置上,虽然只是侍郎不是尚书,还是南京的,但基本就已经算是大明第一梯队的官僚了。
作为没了上进之心的侍郎,就算对方请个尚书过来撑腰,这面子不卖也就不卖了,反正也不求升官了。
本来胡侍郎认定对方会先着急,但现在发现自己快忍不住了,便开始琢磨着采取点什么施压手段,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从大明南京到北方京师,路程大约两千里,按照一日夜三百里的法定速度,普通奏折传递理论上单程需要七天左右,实际情况不定。
大明京师宫城,过午门又进左顺门,就是文华殿,对面是内阁。
按照功能设计初衷,文华殿是天子的日常办公之处,兼有学习、接见等功能。
若是遇到不爱坐班的天子,比如当今圣上嘉靖的爷爷成化皇帝,又比如当今圣上的孙子万历皇帝,那文华殿功能基本就废了。
至于当今圣上嘉靖皇帝,至少在嘉靖十年时还是正常上班的,虽然已经开始热心修道,但还处在业余爱好的范畴。
至于一二十年后,当今圣上把修道变成主业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要妄议了!
正处于青年阶段、估计还不太需要药物的嘉靖皇帝端坐在文华殿宝座上,而另一个英俊潇洒的江西人站在宝座下,用流利清晰的河南话念着一本奏章。
注江西人是礼部侍郎、兼掌翰林院事、御前讲经备顾问、江宁冯知县的老朋友夏言夏师傅。
又注大明的河南话是中州官话,又叫河洛雅音,就是秦德威跟美人大晚上学的那个官话。
没办法,此时天下以中原为正音,其他什么北京官话、南京官话、江淮官话其实都是自称的。
只听夏师傅用一口倍儿地道的河南话念道“两县不过清查钱业以厚利债息虐民之事,间或县库可得一二存银,于官于民堪为两利
不料南都察院、南户部、应天府衙竟皆有官员轮番而出,仗其势要,灭官民之伦常,悍然袒护钱业,如狼似虎欺凌下县,全然不以亲民官员体面为意!
臣等官卑职小,在南都告求无门!无奈泣血乞请天恩圣裁,陛下若不为臣等做主,臣等只能回家卖红薯矣!”
“噗哧!”听到这里,喜怒难测工夫还没修练到家的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师傅也就暂时停住了,等待天子缓过这口气。
皇帝可能不清楚,但夏师傅很明白,踏马的这本奏章也不知道找谁代笔的,遣词造句写的跟民间状子似的,是不是冯恩身边那个师爷写的?
不过这次这位师爷出的主意也真不错
天子笑完后,又补了一句“南都真出人才。”
于是夏师傅又懂了,看来这奏章对天子口味了,而且他也很明白原因。
因为天子内心深处,就是希望看到大臣们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样子,最起码也得有个柔媚事君的态度。
所以这种小百姓向青天大老爷苦苦哀告请求做主的口吻,其实也没毛病甚至也成功的引起了天子的兴趣。
当然这本奏章之所以能这样郑重的出现在天子面前,并不是因为写法特别,而是因为这是两个京县的联名奏章。
如果只是一个知县上奏说事,也就是日常奏章,在官僚体制里走流程就行了。
但两个京县知县联名,那绝对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很有点象征意义了。
南京城只有两个县,所以两个知县就可以视同为南京城的全部知县,囊括南京城全部地界,那意义当然不一般。
所以这份奏章简而言之,就是大明南京所有知县联名上奏,向天子控诉被上官衙门集体霸凌。
要是一个知县,敢这么不懂上下尊卑的造反,没准就直接申斥或者罢免了。但要是“京城所有知县”,那就算是天子也得多掂量几下。
而且这奏章的叙事角度也很有意思,听在天子耳朵里,事情就是两个县想从民间刮点钱,结果一大帮子上官联手阻止——可能是收了好处?
换句话说,就是本来可以收进官府的银子,结果落到了这群南京官员的腰包里?
更别说旁边还有夏师傅负责解说,就算天子没想到这里,夏师傅估计也能提醒一下。
所以说,皇帝和臣下看待问题的角度往往是不一样的,揣测圣意永远是最高深的学问。
天子忽然又开口道“南兵部王廷相前些日子也上过密奏,说这南京城承平日久,官风士气骄奢涣散云云。
若差遣王廷相整饬风气,夏先生以为如何?”
夏言回应道“陛下自有明鉴圣裁。但若此次南都多出空缺,望陛下顾念一二。”
天子想了想,又吩咐道“夏先生若有人才荐举,可与朕写来,晓谕吏部先放在南都备用。”
大明南京虽然在大家印象里是闲散养老地方,但南京毕竟也是京城,政治意义同样不小,何况两京之间调动很频繁,去南京并不一定意味被贬。
大家想想就明白了,假如北京某部出现一个侍郎空缺,是从南京调一个侍郎过来容易,还是从外地地方官里选一个过来容易?
或者说假如某人要升官,但北京没空位,可以先调南京解决级别问题,然后等北京有了空位再调回来,这也是常规操作。
夏言蹿红过于迅速,党羽培植还没跟上,既然要整顿南京风气,那肯定会有一些人下台腾出位置啊,夏师傅现在最喜欢这种机会了。
喜欢操纵权术的天子也有意扶持一下夏党,所以才会响应了夏言的主动暗示,让夏言推荐几个人放在南都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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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才子和美人(上)
这日秦德威正在会同馆里与其他几个小吏闲扯,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司马直接安排下来的小书手,所以倒也不会怠慢他,至少在这两个月期限内不会怠慢他。
忽然有门子来禀报,大门外来了姓郝的一家三口,说是要找小秦先生。
秦德威就很纳闷了,这一听就是仆役郝大年一家三口了,不守在家里,跑到会同馆这里作甚?
抱着疑问出去见人,却见郝大年脸上挂了点相,衣服也略有破损,忍不住就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郝大年诉道“今日家里突然来了一伙府衙的差役,说要将忠烈故居收归府衙所有,连带忠烈祠和菜园一起占了,全都收为府衙官地!
我们三口人哪里挡得住,全都被赶了出来,只能来这里寻小老爷!”
秦德威也真是没想到,自己在会同馆躲了几天,连家都被占了?便大怒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时候又有几个公差抬了个竹笼子过来,扔在秦德威面前,“小秦先生!这里都是你的衣物和书本,我们府衙也不占你这点便宜,给你送过来!”
秦德威质问道“你们府衙胆敢如此明目张胆霸占宅地?”
那为首的公差答道“上头老爷说了,那杨忠烈就义时,身份是府衙官员,所以论理就该由府衙承祀!
而且忠烈故居也不宜为私人所用,故而全都收为府衙官有!
当然也不是霸占,秦先生得了空时,可以去府衙户房签名画押,自会发给你补偿银子!”
秦德威怒极反笑,这府衙官思维倒是很超前,这不就是以公共事务为理由,强行征收房屋土地吗?至于什么补偿银子,那肯定比市价低了。
几个府衙公差放完话,也不给秦德威反应和发作的机会,一溜烟的就走了。
看了看郝大年一家三口,秦德威暂时也没奈何,只能又找到会同馆,花了点钱把这一家三口也安置下来。
这会同馆主要是个接待和管制外邦人的地方,性质上就是个涉外政府招待所,并不算是衙门。
除了不准随便进出的涉外区域,也另修有一些住处,给自己人提供便利的,所以秦德威才能花点钱住下来。
就是秦德威的宅院和菜园都被府衙强夺之后,在南京城里便有流言传开。
肆虐南京文坛一年多的都市传说小学生,现在终于要倒霉了,连家都被占了!
又有传言说,也就是小学生现在躲在会同馆里,只要他敢出来会挨打!
虽然外面流言纷纷扰扰,但怂在会同馆里的秦德威埋头苦读春秋,暂时还没有被影响,但他也有烦恼。
今天门子就来向秦德威禀报说,有王怜卿姑娘在大门口找。
说起来这似乎是王怜卿第一次主动到秦德威住处来找他,先前她一直恪守行业规矩,不主动登门,以免对别人家造成困扰。
当然会同馆这种地方性质和客店酒楼差不多,只是属于国有,反正总不能算是家里,所以王怜卿来这里找人也不算坏规矩。
“奴家要住进会同馆陪伴你!”王怜卿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对秦德威说。
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婢女、仆役(打手)抬着行李,表示出了强大的决心。
秦德威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怜卿固然经常在秦德威面前秀专业技术,风骚起来不要不要的,但内心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小郎君不必劝我,现在人人都道你要落难,而且人人都知道我王怜卿与你相好。我如果不来,岂不就成了那跟红顶白的势利女子?”
秦德威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王怜卿又陷入了自我感动,深情的自白心迹说“虽不知最后会如何,但至少在此时,奴家与你同进同退,也不负你我相识相知一场啊。”
秦德威很苦恼的说“不是不让你来,但这里没有地方了。”
“怎么会有没有地方?”王怜卿迷惑的问。
就在这时,从会同馆二门里走出个淡黄轻衫的丽人,手摇团扇缓缓过来,对着王怜卿道“王家姐姐,你可是来迟了。”
王怜卿瞬间瞳孔紧缩,失声叫道“于雪容?”
都是名花榜美人,互相认识的,一年前的段位也差不多。当然现在王怜卿今非昔比,名气早已经把于雪容甩下了。
于雪容点头笑道“我昨日住进来的,里面真没有多余地方了。”
秦德威赶紧对王怜卿解释道“这会同馆也不是我开的,她花了钱要住进来,我也没道理拦着。”
王怜卿沉下脸,随手拨开秦德威,如临大敌的对于雪容问道“你为何要在这里?”
于雪容坦然答道“上次秦小先生遭遇不测,奴家陪着在县狱过了一夜。如今秦小先生又大难临头,念及前缘,岂有不来之理?
就像王家姐姐你说的,都是相识一场,也是同甘共苦过的,总要善始善终吧?”
王怜卿哀怨的看了眼小郎君,已经被人占了先机,再胡搅蛮缠就落了下乘,只会被人指指点点看笑话,掉自己的价!
秦德威忍不住叹口气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迟钝了啊,总是喝汤也喝不上热乎的?”
一干会同馆的小吏和差役站在周围,伸着脖子看这出好戏,两大名花榜美人倾情出演,不看白不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啧啧称羡了,有人不服气的说“听外面人说,秦小哥儿注定要倒霉了,怎么还有美人来追随?”
当即就有个书吏嘲笑道“你这杂役懂个什么!才子佳人无论悲欢离合,都是传奇佳话!秦小哥儿再倒霉,那也是有名的神童才子啊!
无论才子倒不倒霉,只要名声在这里摆着,只要才华还在,其实对佳人而言没多大干系的。这会儿赶来相陪,传了出去,那就是有情有义、侠胆柔情的名声啊。”
又有另一个书吏跟着说“你们信不信,就算秦小哥儿明天被人沉了秦淮河,也会有不止一个美人去河边给他烧纸哭灵!”
先前那个书吏点头道“对的对的!就比如我看到过的话本故事里,那个宋代风流词人柳三变。
他死了后,不就是一群美人凑钱埋葬办后事的吗,而且美人们每年都去祭奠烧纸,遂成传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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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才子和美人(下)
此行未果,无奈回转。坐在小轿中的王怜卿陷入了深深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迟钝了?
自从被小郎君捧出一个金陵春梦名号,眼看要把秦淮四美变成秦淮五艳,自己是不是就开始懈怠了?
为什么会屡屡落于人后?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丧失了积极进取精神,然后敏锐性就下降了?
常言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原来是自己对准秦淮四美,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读准自己了!可笑自己居然麻痹大意,没有意识形势的变化!
还有就是,都怪那姓秦的小猪蹄子,实在是太香了,总能惹来各路贱货觊觎!就算他躺着不动,也总会有贱货主动往身上爬!
今天这事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但若某些人以为自己心甘情愿的退走,把小猪蹄子让了出来,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正值初夏最后的狂欢季,即将倒霉的小学生居然在各种文人聚会上成了一个热门话题,无数预言帝纷纷出现。
这个季节的聚会,大家都喜欢夜晚到秦淮河上,相对凉快一点。反正两岸灯光如昼,也不怕天黑看不见。
在一艘画舫里,顾老盟主一边摸着旁边美人,一边对老友发表高见
“我早就料定,那小学生一年之内必定惹祸上身!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的,还是要看品性啊。”
不出名的著名隐士许隆也精准的预判道“我先前就知道,自古至今,嚣张跋扈者或许能猖狂一时,但从来难得长久。
果不其然,小学生这遭只怕是过不去了。”
金陵老一代二才子之一、陪先帝正德写过词谱过曲、七十高寿很少再露面的徐霖议论道“恃才傲物也要有个度。
不知天高地厚,到处得罪人哪能善终?终究还是年纪太小,不明世事,才招致祸患啊。”
顾老盟主又点点头,高瞻远瞩的说“确实是少年人没吃过教训,眼皮太浅,以为仗了官府的势便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南京城卧虎藏龙。
老夫当初碍于同乡之谊,不好狠心教训,但总会有别人来教他做人的!”
立刻有人捧场道“东桥老先生虽然宅心仁厚,但若对后辈人物太过宽纵,那反而是害了他!”
顾老盟主哈哈一笑,高谈阔论的分析道“很多年轻人都有这种问题,在集会上见过大人物说过几句话,便也以为自己与大人物有交情了。
那小学生是不是还以为,他与王大司马有交情?他那书手员额也只有两个月期限,明眼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
王大司马估计是碍于某些情面,给了他两个月庇护。但也仅此而已,两个月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本地文坛后起之秀、准名士王逢元其实也在,不知为什么,今天不太想捧老师的场,只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往外看。
秦淮河上热闹非凡,舟来船往十分密集,大型楼船根本开不动了,一般都固定停在岸边,充当居高临下的酒楼使用。
路过一艘楼船时,突然有一阵琴音传入众人耳朵里,顾璘老先生左顾右盼,本船并没有人弹琴啊?
有眼尖的人便指着旁边楼船道“看上面!仿佛是王怜卿!”
众人纷纷向外看,果然看到楼船顶上有个曼妙娇艳的女子,怀中抱琴,正在高处临水而立,晚风中纯白色的衣袂飘飘,恍如仙子。
然后又听到这女子唱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就算看不清的,听到这段著名唱腔,大概也能猜出这是金陵春梦王怜卿无疑了。
就是不知道这大晚上的,王美人为什么要穿一身缟素白,跑到秦淮河高处免费给大家唱悲情戏?
但不管怎样,不听白不听,路过的船只就渐渐放缓了速度,慢慢悠悠的荡着。
在画舫里,顾老逼王一边听着,一边感慨道“虽然那小学生人品不行,但这戏词真的是好戏词,王美人也真是好人儿,只可惜所托非人,与那小学生做相好!”
又对关门弟子王逢元道“看那王美人似乎是孤身一人,你去问几声,肯不肯下来与吾辈欢饮?”
王逢元为难的说“她是秦德威的相好,与吾辈并非同道啊,喊她作甚?”
顾老师轻笑道“如今那小学生自身难保,王怜卿这怪异举动岂不正说明她内心凄惶?教你个手段,这种时候最容易打入美人心!”
师命难违,王逢元没奈何,只得出了船舱,站到甲板上,仰头对着楼船顶,高声招呼道“王怜卿姑娘!”
话音未落,就见那白影一晃,直挺挺的从楼船顶上跳了下来,又听到“噗通”一响,砸进了水里。
王逢元“???”
这时候恰好旁边有不知是那位行院姐妹的花船路过,有个女子尖叫道“快救人!”
当即就有两个仆役跳下水去,所幸王怜卿一身白衣在夜间十分明显,又加上抱着古琴有点浮力可以凭借,很快就被托到了那艘花船的船舷上,
又有两三个婢女手忙脚乱的把王怜卿接了上去,抬进了船舱中。
这一幕,被无数路过的船上人物看到,登时就流言四起猜测纷飞!
毕竟王怜卿是眼下行院人家最有名的美人之一,大晚上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跳河,实在是太劲爆了。
对行情不太了解的人或者外地人也就罢了,但凡是明白行情的人都知道,王怜卿就是那小学生捧红的。
再联系最近的情势,大部分猜测居然都与秦姓小学生扯上了关系!
有人猜道,小学生大难临头,王怜卿自感无以为报,想以身殉情!
还有人说,可能是有人趁机逼迫王怜卿,但王怜卿只为小学生守身,只好以死明志!
亦有不靠谱的传言说,小学生可能移情别恋另有新欢,所以王怜卿
甚至还有最不靠谱的流言就是,小学生的对头王逢元不知道干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喊了一嗓子就把往王怜卿气得跳河了!
对这个流言,王逢元只想念三字经,自己被小学生弄了一遍又一遍,竟然连他的女人也来弄自己!
总而言之,反正王美人直接霸榜了,连续数日整个秦淮河两岸所有人都在议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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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颠覆三观的一天
这王怜卿闹出的动静确实挺大,本来一些对秦德威有信心的人,顿时也坐不住了。
连老相好都被逼到这份上了,秦德威本人还能有好?
曾先生和李洞主一起跑过来了,说秦德威如果挺不住,可以去扬州兴化躲避,李家在当地是大族,藏个把人不成问题。
就连几面之交的王忬也跑过来了,劝秦德威去他们太仓王家避祸,王家在太仓号称千年名门巨族,能罩得住。
秦德威谢绝之余,只能长叹一声,这王怜卿真踏马的能做空行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手段。
自己只想安安静静苟发育,偏生又被王怜卿炒热了。但炒热也有炒热的好处,起码自己站在聚光灯下后,对头们的鬼蜮伎俩应该会暂时消停一下。
但听说冯知县日子非常不好过,上任第一年考计被府衙判了个不称职,然后要被南京都察院复查。对此秦德威暂时爱莫能助。
每隔一天,徐妙璇就会给秦德威送一次饭,间或带两本书,这又让一干会同馆书吏杂役啧啧称奇。
那秦德威都这样了,不但有风尘红颜为他寻死觅活的,还有这么贤惠的良家少女不离不弃。
“小郎君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看你的?”徐妙璇一边帮着收拾桌子,一边问道。
秦德威正捧着杯茶,闻言诧异地问“还能有什么?或者又有什么新说法了?”
“家破人亡!”徐妙璇突然蹦出了几个很惊悚的字眼。
靠!秦德威一开始还以为有人诅咒他,但再细想,似乎如此传言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宅院和菜园都被夺走了,那不就对应了家破?老相好都被逼到跳河了,那不就对应了人亡?
见秦德威不知为什么坐在那里发起呆来,徐妙璇好奇的问“你又在想什么?”
秦德威若有所思“我正想,要不要趁机发布几首诗词?”
徐妙璇“”
这脑回路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情况都这样了,你先想到的是赶紧作诗?死了都要装?
殊不知作为一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秦德威记忆里有些人生实惨类型的诗词,很难再有机会用上。
本来以为要压箱底不见天日了,没想到这回居然有机会拿点出来晒一晒卖个惨?
然后她又问道“小郎君真的不用出外避祸吗?等到明年找大宗师过了道试就好了。”
秦德威非常实话实说“已尽人事,但听天命。”
真的就是听天命,不是听天由命的听天命,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等待天命,除非夏师傅傻到给机会都抓不住。
像这种急速蹿红的政治明星,最缺的或者说最急需补充的,就是党羽势力了。
两京两套朝廷班子,北方京师版图不好动,但南京版图给你弄出机会了,你不借着机会扶持几个自己人就是傻啊。
从历史轨迹来看,至少嘉靖二十年之前,上升期的夏师傅智商大体还是在线的。
徐妙璇着重请求道“无论如何,青溪宅子务必要拿回来,在我心里,只有这里才是秦家!”
这时候,突然从江宁县衙送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秦德威拆开看了,字迹似乎是冯知县的,信上只说了一句话,已经收到友人唱和诗词,水准上佳。
看完这种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暗语,秦德威彻底放下心来。
大笑三声道“璇姐儿你且看着,谁拿了我的,让他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让他给我吐出来!”
通过这句话就可以知道,夏师傅的通风密信已经到县衙了,而且进展与自己设想的差不多。
不要奇怪夏师傅的信件怎么会比敕旨还要早到,出敕书毕竟要走公文流程,多耗几天也正常。
而夏师傅可以立即用暗语写密信,封好后转几道手,盖上其他衙门的印信,然后充当发往江宁县的公文,塞到通政司急递总铺。
理论上七天也就能送到江宁县县衙了,反正总会比诏书早到。
“不过璇姐儿啊,如今外面形势并不安静,人心很乱啊。”秦德威忽然开口道“吾欲问汝借一物,以压众心,汝必勿吝。”
徐妙璇瞪着眼反问道“小郎君又调戏人!是不是以为我没有看过三国?”
秦德威哈哈一笑,说出想法“不借别的,把你那老军借我用几天,不然不敢出门!”
徐妙璇又问“你出门作甚?”
秦德威搓了搓手,贪婪地说“此情此境机会难得,处理点诗词。”
当日下午,秦德威现身在秦淮旧院,登时就引起了注意。
毕竟像这样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就敢独自大摇大摆出现在花街柳巷的人,真心很少见,也只有最近话题很热门的小学生了。
秦德威首先来到王怜卿家,不来也不行啊,别人都为你跳河了,你若连看都不看,岂不是残酷冷血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只是小学生这次求见被拒绝了,王美人从里面传话说“奴家乃是以色事人者,如今神容颓唐,面貌憔悴,极为不堪,不敢以此入小郎君之眼。”
秦德威无语,王美人现在真会了不少装逼手段,也不知跟谁学的!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反正今天也来过了,心意已经尽到,于是钢铁少年转身就走了。
门口忘八飞快地向里面传话说“秦小先生真走了!”
王怜卿疑惑的问“没写点诗词?”
忘八又回答说“他说咱们家门口太满了,已经写不下了!”
王怜卿“”
虽然不知道小猪蹄子想干什么,但他肯定又抽风了。
板桥!位于秦淮旧院东北方向的河上,地势略高,站在板桥上向西南看,可以一览旧院风貌,同时也能欣赏到整段黄金水道!
小学生在板桥上徘徊良久,长吁短叹,英俊的相貌上布满了忧愁哀伤。
让许多路过美人看着心生怜惜,只是出于矜持或者另有约会,一时半会儿没人主动上去招揽。
这里是秦淮旧院,不是南市楼街那种公然临街卖笑揽客的地方。
除了少数比如文德桥下韩二娘这种人,大部分都是讲点格调的,没有把握的话,万一上去被拒就丢面子了。
秦德威从板桥下来,直接走到桥下第一家,对着门口的迎客忘八说“给我拿笔来!”
那忘八伶俐的很,也不多问,转身就喊家里面人拿笔墨出来。
秦德威提着笔,站在门外墙边,抬手就写了三个大字葬花吟!
然后又继续写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现在是初夏时节,暮春刚过,所以写个暮春葬花题目并不算突兀。
写完这几句,秦德威扔下笔就走,有个路过的读书人叫道“你怎么只写了个开头?”
秦德威向西走到第二家,再次对门口迎客忘八说“拿笔来!”
这种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了,然后就在这家墙外写道“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不多不少,只写四句,仍然是不完整的,然后秦德威继续去了第三家要笔写。
那些路过看热闹的人,也只能跟着一家一家走。
今天秦德威一口气串了四家门,每家四句,只写了十六句。但在懂行的人看来,仍然只是个开头,莫非这又是一首“长大有力”?
在板桥下向西第五家门口迎客忘八期待眼神中,秦德威揉了揉手腕说“今日到此为止!”
这忘八顿时失望无比,却又听秦德威说“明日此时再来继续!”
到了第二天,秦德威真的又来了,居然已经有一些提前到场等着围观看热闹的。
今天秦德威提笔一写,立刻引起了惊呼!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懂行的都知道,这首诗开始入味了!铺垫完毕后,开始以花拟人了!
秦德威今天依然只串了四家门,写了十六句,还是没有写完,然后掷笔走人。
但是看诗人的争论已经开始了,并不是争论好坏,大家最大的争议就是,小学生这首诗到底是写给他自己的,还是写给为他跳河的王怜卿的?
第三天,秦德威再次出现,开始在板桥下第九家继续写诗,此时围观的人更多了。
依旧四句一家,到第十一家时,众人只见小学生写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争论顿时又爆发了一个小,这小学生到底是用花来比喻他自己,还是比喻王怜卿!
在议论不休中,秦德威又串门两家,写完了最后八句!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越看越丧,写到结尾更是丧的没边了,看得人直犯抑郁症。
全诗一共写在了十三家门前,但众人看完也没有散去,因为下面第十四家就是王怜卿家,小学生估计还会串一次门。
“哈哈哈哈!”人群里忽然大笑声。循声望去,有人便认出来了,发笑之人乃是府尹公子江存义。
一般没人敢惹此人,毕竟府尹权势地位在这里摆着。而且应天府尹还是乡试提调官,有要参加乡试的举子更不敢惹府尹公子,免得在乡试上给自己找麻烦。
江存义那肯放过秦德威,嘲弄道“听别人说,你在这里作诗,我就特意过来看看,果然是好诗啊!
我就希望你多写点这样的好诗,越多越好,越惨越好,最好惨不可言,才能使我开心!继续继续,我还要看!”
秦德威移动沉重的脚步,默默的走到王怜卿家门口,众人不禁摇头叹息,连连感慨。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德威提笔写了题目“葬花吟后记,金缕曲。”
然后又继续写道“怜卿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己幼。
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看到这里,江公子又忍不住开怀大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解气。正所谓,敌人的痛苦就是自己快乐的源泉。
又开口羞辱道“你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呻吟几句了!这种时候,才华又能当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像垃圾一样扫走!”
秦德威仍然默默无声,还在继续写“六月霜,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
自古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夏如冰,凄苦难受。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置此札,君怀袖。”
“好词好词!”江公子鼓掌道“过得两日,我在青溪旧宅摆席置酒,再请王怜卿来佐酒献唱这首新词,一定别有意趣!”
围观众人一边看着凄苦惨淡的诗词,一边听着江公子对小学生得折辱,不禁有催人泪下之感。
江公子又狞笑道“我会邀请你来,还望不要推辞!”
自古红颜薄命,才子多难!心思敏感的人已经有点眼眶湿润了。
秦德威注视江公子片刻,长叹一口气,开口吟道“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名武官举着令箭,跑过来喝道“秦德威何在!”
秦德威瞥了眼这武官,没有搭腔,反而加快了速度,继续念诗“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怎样的悲怆,才能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写出这样的诗句!
秦德威稍稍喘了口气,又飞快的继续吟诗“人生逆旅客,不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不知为什么,众人觉得只需要感动就完事了,为何眼中饱含着泪水
不解风情的武官冲进圈子,举着令箭晃了晃,叫道“秦先生别念诗啦!大司马叫你速速去兵部!”
当即就有不满的人仗义执言“尔等要抓人,也得让小学生念完诗啊!”
武官不明所以,回头大喝道“哪个造谣抓人了?朝廷敕命大司马加南京右都御史衔,钦差整饬南京官吏事,二品以下悉听考察!大司马找秦先生去商议差事!”
秦德威突然暴起,跳起来朝着江公子的脸就是一巴掌抡过去,破口大骂道“我踏马的忍你这傻比很久了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你这傻比捣乱,我踏马的能多念好几首!”
众人“”
今天仿佛所有三观都被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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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反差萌
在南京为什么说兵部尚书地位最高,因为南京兵部真的有事干,也有实权。
南京城四十多军卫的操练和调度、长江江防、东南武备都管得到,还有什么驿传、马政、水路运输、会同馆一堆乱七八糟的该管业务。
大明中期以后,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又参照督抚,下属忝设标兵,设有标下中军官,在各部尚书里又是独一份。
拿着令箭来喊秦德威的那位不解风情没文化的武官,就是大司马王廷相的标下武官,所以做不了假,一看就是真·兵部尚书来喊人了。
而且还是被朝廷特命加了右都御史衔、钦差整顿吏治的的兵部尚书,得到敕书后第一时间来喊人!
在这时候,人生实惨的那些诗词肯定念不下去了啊,没那个意境了!
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把诗词出完的秦德威只能跳着打了府尹公子几巴掌,然后就甩手走人了。
众人看了看墙上丧到极点的《葬花吟》、催人泪下的《金缕曲》,又想到那句悲怆穿心的“浮生所欠止一死”,再看了看被暴打不敢还手的府尹公子,怎一个魔幻了得?
在南京兵部内院正堂,大司马王廷相也是一脸懵的,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件差事。
他一个兵部尚书,确实也发过牢骚说南京风气不好,但怎么就真让他这兵部尚书负责整顿风气了?
仿佛有一段贯脑魔音在耳边反复响起大司马你想不想再振官声,早日回京啊。
当然王廷相也不是怕事,他王廷相就是以实干闻名,所到之处皆有建树,连哲学信仰都是唯物气学,文学信仰都是复古派,从不浮夸虚华!
天子敕命自己整顿风气那是看重自己,为报君恩奋力去做就是了!就是这件差事怎么着手去做,暂时也没个头绪,便想起了某个奇葩少年
“见过大司马!恭喜恭喜!”秦德威行礼道。
王廷相摇了摇头,沉声道“无论什么差事,都是为君分忧,乃是臣僚的本分,喜从何来?“
秦德威便随口应道“是是,大司马教训的对。”
王廷相不禁又恍惚了一下,当初给此子一个会同馆书手员额时,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会还给自己一个敕命。
作为起因和导火索,两个京县联名上奏哭诉被凌虐,绝对是眼前这个少年幕后推动的!江宁县那位冯知县绝对没有这个想象力!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视两京为棋盘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情了,活久见吧。
王廷相又很大不敬的想到,不知道和另一个曾经拿庙堂当棋盘的少年,谁更技高一筹?出现这样的后浪,也许是大明之福?
秦德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这大司马传言中是令行禁止、严谨细致的实干派,今天怎么看着温温吞吞恍恍惚惚的名不副实?
好不容易王大司马才从震撼中平复了心情,恢复到正常状态,对秦德威开口道“敕命突如其来,本官还在构思章法,秦小朋友应当有所建议?”
秦德威毫不犹豫的说“开局肯定先查一批就叫典型吧,作为示例震慑人心,也能对朝廷有个交待!后面无论轻重都好做了!”
王廷相又询问道“这个道理本官自然明白,不用你说!但怎么去找这个所谓的典型?”
秦德威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不用去找!我看户部左侍郎胡某人、都察院佥都御史唐某人、御史张某人、府衙通判华某人就是一批典型,而且还是个同伙窝案!另外我怀疑府尹也涉及其中!”
王廷相“”
平生从未见过,能把打击报复、公报私仇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
“为什么不可以?”秦德威诧异得说“这些都是有现成线索的人,还能得到两个县衙大力支持,放着现成省事的路子不走,非要另起炉灶么?
而且古人举贤不避亲仇,那反过来,罚恶也更不用避仇!总不能因为他们与在下有仇,怕被人说挟私报复,就不闻不问了?”
这小学生说得好有道理,王大司马竟然无言以对。
但王廷相依然还有自己骄傲,高瞻远瞩做规划谁都会,朝廷从来不缺纸上谈兵之人,更不缺讲大道理的人,能做实事的才是真正人才。
他王廷相这种技术性官僚,就是靠做实事为立身之本,位列名臣!
这小学生诚然像是个美玉良才,但不免也染上了江南人好大言、轻实务的习气,需要雕琢打磨啊。
于是王大司马又敲打小学生道“你就夸夸其谈列了个名单,说这些是典型,但具体怎么办案?怎么定案?事情怎么布置?
策略两字确实组成了一个词,但两个字内涵大有不同!但本官要的是策,而不是略,要的是办法,而不是方略!”
秦德威恍然大悟“大司马你早说,如此简单的事情,我还以为不用刻意讲了!全都请过来不就完事了!”
王廷相怒道“如此轻佻无状如何办事!将朝廷大事视为儿戏乎?”
或许是对小学生期望值太高了,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
这差事主要难处在于,他这个钦差定位模糊,也没有先例,权限有多大不确定。而且中高级官员自带特权,自有体面,不可能能随便囚禁。
但如果不能囚禁官员,只是喊过来问话,那实际效果只怕无限接近于零。
等问完了话,只怕出门就销毁证据去了,而且问了一个人话,场外其他人肯定就开始有针对性的串联,不会让你查到什么实证的。
秦德威轻松的说“此有何难哉,大司马你找个舒适并方便住宿的地方,请他们这些有线索的人过来喝茶啊。
当然并不设公堂审问,只是给他们笔墨纸张,让他们自己写问题,写不出来的就继续留宿做客。
吃的喝的都按着高标准供给,所有的体面都给他!当然隔绝内外交通,不要让他与外界联络!
所以咱不承认这是囚禁,只是请他们配合朝廷钦差整顿工作。在配合结束之前,不让这些人离开而已。”
王廷相一开始听到“喝茶”这些话时,还不以为意,只当小学生信口胡扯。但越听越觉得很妙,很能解决一些差事困境。
第一是顾及朝廷官员体面,名义上不方便审问、囚禁的问题,第二是防止互相勾连串通的问题,都可以这样解决。
秦德威总结道“这不叫审问,也不叫囚禁,这叫两限!在限定的时间、限定的地点,配合朝廷钦差工作交待问题!被掌握线索了还不肯交待的,就是对抗朝廷!”
王廷相终于给予了肯定性的回答“可行!本官看会同馆这个地方,作为两限地点就很合适!”
秦德威有点不妙的预感“老大人您的意思是?”
王廷相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指示道“我的意思就是,你作为会同馆书手,现被征调为钦差属员!
本官签出谕令,发给你牌票,会同馆两限地点交由你去布置,赶紧行动起来,三天之内要完成!”
卧槽!秦德威立刻麻了,自己悠哉游哉的读书生活要乱了。
王大司马也没想到,这才十三岁的小学生书手居然很有点技术性老官僚的反差萌架势,那还雕琢个什么,直接拿来用吧。
不用白不用,大明没有童工法。每月工银一两银子一石米而已,性价比实在太高了。
就是撰写西番述略只给两个月期限,似乎有点短了,回头再延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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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非你不可啊
一开始秦德威没有多想,但从兵部回到会同馆后,就发现会同馆确实是个非常合适的地点。王廷相在第一时间能想到会同馆,确实也是做事有两把刷子的人。
前文介绍过,会同馆性质就是大明国营涉外招待宾馆,所以在设计上有两个特点。一是住宿舒适性是有保障的,硬件基础设施还可以,二是很注重内外隔离。
这两个特点恰恰完美契合了“两限”的需求,既要给被请来的官员一定体面待遇,又要防止内外勾连。
王廷相的谕令也传到会同馆,宣布秦德威负责一项任务,其他人暂时听从安排调度,当然不会说明目的。
秦德威本身就已经是知情者了,让秦德威负责两限地点布置,能减少前期泄密风险,这也是王廷相考虑的因素之一。
秦德威折腾了两三天,看着布局划出了五个院落作为预备地点,然后又是让杂役打扫清理,又是向王廷相申请调动官军,布置看守。
此后秦德威又加班加点搞出一个“两限章程”,对各种细节进行了明确,王廷相看过后大加赞叹,全部采纳。
然后王廷相便正式公布,这次钦差整饬官吏事务行辕就设在会同馆。
登时在南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官员把会同馆当差遣驻地,不知道王大司马这次抽了什么风。
当然大部分官员虽然很关注,但仍然不会觉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南京城这么大,倒霉事情哪能这么凑巧的就落到自己头上?
看着场地已经布置差不多,王廷相就把秦德威召来,告知说“本官已经决定,第一批两限名单就按照你说的来。
根据江宁县衙提供的线索,先请户部胡侍郎、都察院唐佥宪和御史、府衙华别驾这四人,到会同馆来接受两限调查!”
秦德威大喜,赞美道“老大人英明!如此可事半功倍矣!”
王廷相没管秦德威说什么,又道“这是本次钦差事务的第一次实质性动作,务必要做成了!”
秦德威对此完全同意“确实如此!第一次极其重要,必须要将威信树立起来,让后来者产生敬畏!若第一次开张就不叫响,以后再想响亮起来就更难了。”
王廷相点头道“看来你也很明白第一次的重要性啊,那本官就放心了!所以就辛苦秦小朋友,烦你将这些人都请到会同馆来。”
秦德威“”
为什么又是我?大司马你手底下就没有别人了?
王廷相语重心长的说“这是本官对你的信任,如此重任非你不可,你务必不要辜负重托!”
秦德威急忙说“等等!在下和这些人素来有仇隙,如何好会面请人?”
王廷相早有定计“正因为如此,故而本官思前想后,非你不可啊。
本官现在是什么差事,别人都知道,若本官贸然去请人,会不会让人疑惧?会不会让别人先有了提防之心?”
秦德威推脱道“那也不用让在下去,只怕他们见了在下,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反而误事!”
王廷相如此安排,当然也有自己的道理,稍稍解释说“让你去就是反其道而行!看到了你,就会让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而且会让他们产生误判!”
秦德威完全没心理准备,之前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误判?”
王廷相胸有成竹的说“他们看到本官派你去请人,也许会以为,这是本官在暗示想保下你,所以请他们过来说和,他们又怎么会不给本官这个面子?”
秦德威无语,这大司马也很会算计人心啊,不愧是在几个省都当过布政、巡抚,一路靠业绩升到尚书的人物。
王廷相又道“如今钦差行辕威信尚未建立,无法做到一纸公文传唤,就能让人束手听命。如果动用强制措施,只怕名不正言不顺的惹出纠纷,阻碍差事推进。
所以第一次总要想点取巧的办法,如果你不肯出这个力,那第一批名单就换换人,本官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取巧的办法。”
秦德威咬牙道“我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答应吗?
不知为何,秦德威开始怀念在冯知县身边当幕僚的日子了。如果全天下官员都像冯知县这样淳朴,那该有多好?
自从跟着王大司马办事,自己好像就没那么自在了。此事了结之后,还是辞掉书手员额,回归县衙去吧。
王廷相望着秦德威的背影笑而不语,良材还是需要雕琢啊,有机会就该让他接受锤炼。自恃才华天赋又总是一帆风顺,容易养成骄矜散漫习性。
秦德威哪知道王大司马的良苦用心,领了任务就只能办事去,为防挨打带了几个军士出门。
从会同馆向南走,又拐了个两弯就来到青龙街上的户部。
秦德威拍着户部门厅书吏的桌案,问道“奉大司马钦差之命来请人,胡侍郎在不在?”
书吏向左堂户部侍郎公房那边通报过后,便传了话出来“少司徒并不在衙门里。”
“那少司徒在哪里?”秦德威又问道。身上带着任务,怎么也得找到人啊。
这会儿户部书吏们就不肯透漏去处了,全都推脱说不知道,上官的行踪去向哪能随便对外人说?
秦德威感觉自己被糊弄对待了,大怒道“现在是公事时间,胡侍郎这样堂官竟然不在衙门坐堂,人又不知去向,你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我看着是你们整个户部风气涣散,从上到下全都应该整顿!若找不到人,我也只能如此回禀大司马了!”
书吏担不起秦德威扣来的大帽子,没奈何,只能又去请示了。然后户部尚书发了话,让书吏们把知道的情况告诉秦德威。
原来胡侍郎今日给衙门书吏打过招呼,说今日有个弘治朝进士聚会,便不到衙门了,有事可以去会场找。
只是书吏不会轻易把这个信息往外泄露,谁知道碰上一言不合就扣帽子掀桌子的秦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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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干部茶话会
秦德威按着户部书吏告知的地址,来到位于武定桥西边一点的秦淮河畔罗家河房。
通报来历,重点说明自己乃是受大司马差遣,于是秦德威就被主人家请了进去。
只见这庭院里面种植有大片的竹林,在竹林掩映中又筑有台榭,连带游廊,三面环竹林,一面对秦淮河,颇有意趣。
台榭里面坐着七八个老头子,正一边喝茶,一边畅所欲言。
秦德威远远看了几眼,这简直就是老干部茶话会啊,而且居然发现有几个眼熟的。
除了胡侍郎外,还有本地文坛盟主顾老先生,以及有过两面之缘的本地藏书家罗凤老先生,还有国子监祭酒湛若水老大人。
其余其他人,秦德威真不认识,但他明白,肯定都是大人物。
来之前就知道,这场是弘治年科聚会,顾名思义,就是先帝的先帝时代,弘治年间的进士聚会。
那个时代距离现在,最短也有二十六年了!能在官场坚持三十来年的,没有被罢免,没有被致仕,没有被贬谪,也没有去世的,都能是什么人?
只怕低于四品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所以说起来,这场可能是整个南京城最高端的聚会之一了。
肯定有侍郎尚书之类的夹杂在里面,而且看着还有比王廷相岁数还老的老前辈。
于是秦德威就越发觉得今天这差事棘手了。一群资历极深、地位也不低的老家伙们聚在一起,想把胡侍郎单独请走,只怕难上加难。
就是王廷相大司马本人亲自来了,面对一群还在位的老干部也要头疼三分。
而且,秦德威又想到一个问题,王大司马是不是故意消遣自己?
因为王大司马似乎也是弘治年间的进士,他应该知道这次聚会,肯定也受邀请了,但为什么他不来!
想到这里时,秦德威虎躯一震,自己是不是王大司马当炮灰用了啊!
这样下去不行!等干完这票说什么也要收手,梁园虽好,绝非久留之地!只有冯知县才是最佳雇主!
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秦德威登上台阶,站在台榭外,对着老头子们行礼道“见过老大人老先生们!”
老头子们还是各说各的话,没人主动理秦德威,这么高端的聚会上,谁先搭理小学生岂不是自降身价?
秦德威只能站在外面,对胡侍郎点名叫道“少司徒!在下奉大司马之命来请你!”
有个坐在中间的、看着要有七十的老头突然扭头问道“王浚川为何未到?”
浚川,王廷相的号。这老头敢直呼王廷相的号,不加任何尊称,自然有这个资格,至少科名上肯定是老前辈。
秦德威很妥当的应对道“大司马近日公务繁忙,无瑕他顾。敢问老先生乃谁?若对大司马有话,在下或可转达一二。”
罗凤介绍道“此乃南工部何大司空。”
秦德威恍然,原来是南京工部尚书何诏,至少品级与王廷相相当,岁数又大了十几岁,科名估计也早,确实有资格摆老前辈谱。
那何尚书又道“若要约人,按礼应当提前下帖,定好时间。哪有这样说来请就请的?王浚川未免太失礼了。”
何尚书可以用这样口气说话,但秦德威却接不了这茬话,只能强调说“大司马如何想的,在下并不知道,在下今日只是奉命而来办事。”
胡侍郎盯着秦德威开口问道“浚川公请我去作甚?若有什么话,不能到这里来说么?”
虽然是仇敌,但秦德威假作恭敬模样答道“大司马请少司徒去喝茶!”
胡侍郎略加思忖,对左右南京刑部侍郎周伦、南京太常寺卿盛端明笑道“看来浚川公要做个说和之人!不然为何不派别人,专派此子来请我!”
秦德威无语,胡侍郎这反应,和王大司马预料的几乎一摸一样。是胡侍郎太大意,还是王大司马太高明?
不行,真不想在王大司马手下办事了,干完这票就赶紧走人,谁也没有冯知县好。
高端局太不休闲了,还是低端鱼塘局炸鱼比较轻松愉快。
众人听到胡侍郎的解释,皆笑道“难怪王浚川今日不来,原来是想要替别人说情。这里毕竟人太多,面子上过不去啊。”
秦德威听着老头子们的笑谈,心里也是连连感慨。
南京这地方虽然也号为京城,又处于东南金粉之地,但确实也太能消磨意志了,这帮老官僚居然如此没有政治敏锐性。
在他们这些人想来,那王廷相受命整饬风气,再怎么整也整不到他们这些人身上。
他们居然更没想到,既然朝中有新贵火速崛起,那么会不会找机会清理位置安排自己人?
工部的何尚书又对秦德威问道“王浚川请人说了时间没有?”
秦德威答道“只说是今日请到。”
何尚书毫不在意的吩咐说“既然如此,今日时间还早,你且候着!毕竟是王浚川突然请人,失礼在先,于理不合!
也不是老夫不通融,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会么?”
又指向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说“甘泉先生不日即将离任赴京,我等今日之会,便算是为甘泉先生送别!
所以让王浚川也先等等,叫胡大人暂且留在这里作陪,等兴尽了时再定!”
众人便一起道“是这个道理!”
在这伙人里,五十出头的胡侍郎堪称是最年轻的一个,连声道“在下就听从诸位老兄的!”
秦德威长叹一声,他就知道会这样!在一群平均年龄六十、平均级别三品的老头子面前,他还能怎么办!
没人请他进去,又不好走,小学生就只能坐在台阶上等。
无聊之余,心里就瞎琢磨刚听到的消息,湛祭酒要去京师了?他这种资深老祭酒,又有学者名望,应该是要升的。
可是正四品国子监祭酒属于清流职位,再往上的清流职位就没多少了,也就礼部那几个坑了。
等等?礼部?礼部侍郎夏师傅是不是又又又又又要升为礼部尚书了?那湛若水去了京师,岂不正好接替礼部侍郎?
小学生正胡思乱想时,听到台榭里面有人道“酒席未上,我等品茶之余,何不先做些文字游戏?此时合该分韵赋诗!“
又有人道“东桥先生被尊为南京文坛盟主,为何不来主持?”
顾璘无语,指了指坐在外面台阶上的小学生,你们确定要作诗?
胡侍郎不耐烦地说“我们作我们的,管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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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你快走吧!
见大家有兴致,顾老盟主也就勉为其难的主持一下文会了。看了看周围环境,指着竹林道“竹为君子,今日便以此为题!”
众人大赞“苏子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此题可也!”
然后就是抽签分韵脚,各自构思去。
趁着分韵时,胡侍郎对顾璘说“东桥公啊,我看你当初就不该负气致仕。今日若手中但凡有点权柄。又何至于对那小学生束手无策!
此人才气虽高,还不是被逼到去写葬花吟、金缕曲?若不是浚川公不知为何袒护他,早就被老夫拿下了!”
顾璘笑笑没说话,胡侍郎这样眼里只有钱,又没有才华可以挥霍的人,懂什么叫装逼?
那小学生困居会同馆可能是被胡侍郎这伙人逼的,但写葬花吟、金缕曲怎么可能是被逼的?只不过小学生想装逼罢了。
作为文会主持人,不是出完题分完韵就完事了,一般还要负责朗诵并点评别人的作品,带领大家一起互相欣赏。
所以顾璘环视四周,随时准备响应别人。忽然他眼角一动,瞥见外面台阶上的小学生忽然率先站了起来!
而此时别人还没有构思完,都在埋头苦思,没有人能抢在小学生之前压制住他吟诗!
“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小学生站在台阶上,背对着台榭,摇头晃脑的高声诵道。
听到这两句,众人微微愣了愣,这不是赞美竹子,而是要开嘲讽?
刚才顾东桥出题时说了句“竹为君子”,这首诗打头就来一句“竹似伪君子”?针对性要不要这么明显?
小学生还在摇头晃脑的继续诵道“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根细成攒穴,腰柔惯鞠躬!”
可以确定了,果然是反主流、反传统的嘲讽竹子!
不过嘲讽便嘲讽吧,大家并没什么感觉,最多也就是小学生文思快一点而已,而且这首诗文辞也就一般。
小学生突然转过身来,又看着台榭里的老头子们,随口念出了最后两句“文人多爱此,生气息相同!”
靠!众人如梦初醒,忍不住齐齐暗骂,原来小学生嘲讽的并不是竹子,而是内涵他们!
又见小学生略有懊恼的说“打扰打扰!在下看到这成片的竹林,突然一时情不自禁有感而发,让老先生们见笑了!”
众人突然觉得这题目不香了,被小学生弄出这样质量一般但却非常醒目、还大开群嘲的诗压在前面,他们再怎么写都像是被嘲讽啊,除非从文辞到内涵都具备压倒性优势。
气氛搞得有点尴尬,本群第二讨厌小学生的胡侍郎怒喝道“你闭口!吾辈在此唱酬,与你这阶下小儿何干!”
秦德威哈哈一笑,主持人顾璘突然心生感应,大喝阻止道“有话但讲,休要吟诗!”
可惜顾老先生还是说晚了,秦德威好比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好比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当即又吟出一首道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众人“”
除了顾璘,其他人真的没亲眼见过这样的情景,浑身上下藏不住的才气侧漏,仿佛一举一动皆是诗意。
居然随口又是一首很精妙的竹子诗,别有内涵,而且还很应景的巧妙回应了胡侍郎的质责。
本地前辈罗凤老先生站了起来,很诚恳的对秦德威请求道“小朋友你快走吧!”
有这么个人在旁边开嘲讽、放冷箭,别人还文会不文会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秦德威拱手道“在下奉命来请少司徒,如果少司徒肯随在下离开,在下当然立刻就走!
于此之外,除非有大司马命令,在下就不能走!”
文会主持人顾璘不禁以目示胡侍郎,要不你就先跟小学生走?反正那大司马也只是找你说情,你去那边也不丢人。
胡侍郎赌气的静坐不动,小学生让走就走?他胡侍郎在南京城里混,不要面子的吗?
何尚书叹口气,招呼主人家说“上酒席吧!让助兴的美人们也过来!”
此后只见精美菜肴流水似的开始上席面,茶水也撤下去换成了美酒。
可惜这一切还是跟小学生没关系,没人请他上桌,所以他只能饥肠辘辘的站在台榭外面看,就连下面的各家随从们也被分发了几口干粮!
有仆役将为文会准备的笔墨收拾了,并往外搬运。秦德威连忙在台阶上拦住了这仆役,叫道“将笔墨纸张借给我一用!”
那仆役诧异的问道“小先生要作甚?”
秦德威先把一匣笔墨纸砚夺到手里,然后才说“暂借来记一下今日人名!”
台榭里众人都听到了,胡侍郎便喝道“你这小儿,记我等名字作甚!”
秦德威笑道“天子敕命大司马整饬南京官吏风气,在下被征调为钦差属员。
今日却亲眼目睹有如此多尚书、侍郎、寺卿不在官衙坐堂理事,公务时间到消闲之所大吃大喝,朝廷风纪荡然无存。
想来想去,职责所在,只好先行记下,等回报大司马再做处分!”
众人“”
事情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但真要被写个情况通报丢不丢人?
其实混官场的人没有这么不懂事的,真要这么干事那是跟潜规则过不去。
可这小学生他不是官场人物啊,他连秀才都不是,就是个会同馆临时工,无所谓前途不前途、潜规则不潜规则的!
不知为什么顾璘和罗凤两个本地人突然松了口气,他们都是已经致仕的退休人员,这个时候吃吃喝喝没有问题!
秦德威又对仆役说“把今日菜单拿来!在下也要抄一份细则给大司马看!”
这时候,忽然从院门传来女子说话声音,见有一群美人笑脸盈盈的走了进来,还有抱琴捧笙的,显然是为酒宴助兴而来。
小学生站在台阶上,拦住了美人们,一脸严肃的说“一群尚书、侍郎、寺卿在公务时间饮酒作乐,居然还召姬佐酒,这成何体统!
姐儿们都留下名字,让在下也记一记,谁怎么陪的谁,也写个细则呈报大司马!”
美人们一脸懵,这是什么鬼?
何尚书忍不住大喝道“你够了!”
秦德威迅速回应道“在下本来只是奉命来请胡侍郎的,不想管别的闲事。
只要胡侍郎肯跟在下去见大司马,在下转身就走,再无干碍!”
何尚书扭头就对胡侍郎道“你快跟他走吧!王浚川那边又不是龙潭虎穴!”
始终不能嗨皮的众人心有戚戚,齐齐点了点头,你胡侍郎再不走,大家都开心不起来。
胡侍郎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狠狠瞪了瞪秦德威,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秦德威松口气,这差事可算办成了。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多谢夸奖!
胡侍郎虽然被折腾的很没面子,非常不爽,但并不慌。
他还是认为,王廷相请自己过去,就是为了做个中间人说和,劝自己不要再跟冯知县、秦德威计较了。
并且可以推断,秦德威越迫切、越花样百出的请自己去见王廷相,越说明秦德威需要“求和”。
一路无话,来到了南京会同馆,胡侍郎又被秦德威领进了院落,在堂屋里坐下。
胡侍郎看这屋中陈设雅致,更像是私人场所,便又明白了。估计王廷相打算以私人身份相见,甚至很可能还安排点节目。
秦德威又问道“老大人能不能写几封手书,让唐佥宪、张御史、华别驾都过来?大司马晚上将在此处招待诸位!
若有老大人手书,在下分头遣人去请也痛快些,不然太费工夫,怕是来不及!”
胡侍郎不疑有它,便提笔写了几封短信,让几人都过来聚聚。
秦德威拿到几份文书,就出去安排人去送了。
胡侍郎此时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屋里进来了两个面貌黝黑的乡下老农一样的人物,什么也不干,就站在门口盯着他。
然后再看院中,不知何时多了四名军士,就站在院中透过门窗观察屋内。
“什么情况?”胡侍郎对屋内两人喝问道。但那两人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就堵在门口看着他。
胡侍郎拔腿向外走,却又被两人把门堵得严严实实,不放胡侍郎过去。
无论胡侍郎如何开口,这两人充耳不闻,既不答话,也不让路。
他正恼怒,就看到了秦德威重新出现,质问道“秦德威你意欲何为!”
今天之前得恭敬模样从秦德威身上全部消失了,手里拿着一张文书,冷笑着对胡侍郎说
“大司马请你作客,配合朝廷整饬工作,在限定的时间,限定的地点自行交待自己的问题,屋内有纸笔,自己写吧!”
胡侍郎惊了一下,厉声喝道“尔等胆敢擅自逮问大臣!难道尔等不知,京官无论大小,若要捉拿审问,必须要先奏请么!”
秦德威非常明确的告知说“大司马并没有逮捕你,也不会审问你。只是请你在会同馆做客,让你自己反思并交待问题。”
然后秦德威举起手里的文书,“这是两限的具体条例,在下宣读给你听一遍,好让你明白!”
胡侍郎越听越感到惊心,什么夜间屋内火烛长明,什么门窗不准关闭,保证院中当值军士能看得到屋内,什么不许与看护者说话。
秦德威读条例,读到最后一条时突然停下,叹道“其实我并不想读这条。”
因为这最后一条是秦德威针对大明国情创新的条例——受两限人员若敢自尽,视同对抗朝廷,全家株连。
胡侍郎突然哆嗦了一下,不想读这条是什么意思?是想暗示自己勇敢的自尽?还是想制造“被自尽”?
到此胡侍郎终于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在监狱就不承认是囚禁,不是审问却又逼着自己写自供!
一句话,钦差动用权限请自己来喝茶并配合钦差工作!
最关键是自己想出去却出不去,想联系外面也联系不上!而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没准还以为自己住在会同馆里乐不思蜀!
正在急剧思考对策时,胡侍郎又想起什么,暴怒喝骂道“好个小贼子!你刚才胆敢骗老夫写信请人!”
秦德威点点头道“对的,他们果然都被老大人你的信请过来了,省了在下不少力气。
所以老大人能招点什么,还是尽快写了吧,不然被他们先招了,就是他们戴罪立功了。”
“混账东西!不为人子!”胡侍郎怒急攻心,开口还是骂!
这些圈套从头到尾肯定都是这个秦德威设计的。王廷相还没有如此花活的脑袋!
真不怪他们大意,在此之前,谁会想得到?
会同馆这里又不是都察院,也不是刑部、大理寺,连个衙门都不算,就是国字号的涉外大旅店而已!
但凡是个人被邀请去会同馆,吃喝玩乐可能都想得到,但绝对想不到会被查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警惕心!
秦德威随口做了几句思想工作“我大明如今对官员犯法的处置已经很轻了,犯了贪赃之类的罪,也就是退赃罢官而已!
所以老大人你死硬顽抗不划算,能认就早点认吧,早认早轻松!”
然后听说王廷相从兵部又回到会同馆了,秦德威就连忙去拜见。
此时王廷相刚在公房内坐定喝茶,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就看到那小学生进来了,然后敛手垂头的站在公案前,一声不吭。
王廷相暗笑几声,工作哪有那么好干的?便故意开口问道“今日如何?”
秦德威依旧低头,还是默不作声。
王廷相又问道“你今天没有把人请来?”
秦德威发自内心的提出申请说“在下想辞去会同馆书手。”
王廷相教训道“少年人怎么如此没有毅力!稍有挫折便灰心丧气,何以成大事!”
秦德威置若罔闻,仍然执意继续申请说“或许让老大人失望了,在下就是想辞掉书手。”
王廷相略略沉吟了一会儿,莫非自己教训的有点过?便缓和了口气说“其实本官知道今日此事极难,你若不成,也不必太过于在意。”
秦德威抬起头叹道“老大人啊,在下真的想辞去会同馆书手。”
王廷相冷哼道“你肯定是在责怪本官,觉得是本官今日故意出难题!做事不畏难题,敢于迎难而上,坚毅强韧有始有终,方为好男儿!”
秦德威拱了拱手,有点羞赧的说“多谢老大人夸奖!在下受之有愧!”
王廷相无语,我这是在夸你?
秦德威面带得意的禀报道“今日在下将四人都请到,并安置在会同馆里了!
算不算是老大人口中的不畏难题,敢于迎难而上,坚毅强韧有始有终的好男儿?”
“怎么可能?”王廷相失声道“那胡侍郎今日怎么可能会跟着你来?你哪有时间一天内连续去找那四个人!”
秦德威“”
所以大司马你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成,确实就是消遣洒家?
王廷相一口否认了上述质疑“不,这叫锻炼人才!勇于让年轻人挑起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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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一天之内四人被请到会同馆喝茶,大明南都官场立刻就惊动了!
这四人有部里的,有都察院的,还有府衙的,覆盖面堪称广泛。既有侍郎这样堂上高官,也有风宪官,还有府衙官,种类也堪称齐全!
看这这意思,莫非是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波及到?
而且这四人进了会同馆后,立刻就音讯杳然不知所终的样子,也没被转移到某个监狱去,实在让外人看不懂到底是什么章程。
再看那大司马王廷相,天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兵部办公,并没有听说有开堂审问,好像那四个人就真是被请到会同馆喝茶做客了。
又有都市新传说兴起,传言王大司马奉有密旨,遣身具神通之妖童为绣衣使者,昼夜暗出刺事,闻不法之事则以喝茶为名,请人至会同馆考察。
据不完全统计,当月南京茶叶销量下降了约莫一成。
秦德威喝着茶水,看着桌上新鲜出炉的供状,皱着眉头十分不满意。
这四个人里,第一个扛不住的就是府衙通判华泰。因为华别驾地位最低,而且“罪行”最小。
用理智来判断,早点与朝廷钦差合作,显然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罪行不大,再加上戴罪立功因素,也许最终就是罚俸禄而已。
可华别驾的供状在秦德威这里过不了关,只交待了从徽商那里受贿,然后与某侍郎合作欺压县衙,又上下串通给冯知县弄了个考计不称职,这也叫罪行?
于是秦德威又进院去,冒着违规风险对华别驾暗示说“还有些事情,阁下没有交待清楚,需要补充一些!
尤其不要避重就轻!比如府衙强夺民间宅产这样重大的事故,你就没有写明!而且此事是不是某些衙内暗中唆使的?
再延伸开来,这位衙内平日是否有依仗父势横行不法?你也应该把你所知道的都大胆写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华别驾很无奈,只能又补充了一份供状。
秦德威这才心满意足的收起供状,然后交待说“等在下将供状交到大司马手里,就可以放了你!出去后好好做人,记得将功补过!”
当日大司马从兵部过来后,看完华别驾的供状,就批准放人。
于是府衙通判华泰成为第一个在会同馆喝完茶出来的人,但他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言。朝廷处分还没下来,他哪里又敢乱说话,这就让别人更加好奇了。
而且华别驾回府衙就干了一件工作,力主将忠烈故居、褒忠祠、以及什么菜园统统交付给了县衙。然后就回家待罪,闭门不出了。
己方占尽优势的局面下,突破口一旦打开,对方全线崩溃也就不远了。
在会同馆里,王廷相又对秦德威咨询道“开局叫响看来是没问题了,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
仇已经报了大半,也拿回自家宅院的秦德威已经不太想继续掺乎这些差事了。
他作为一个临时工,干得再好也不会加官进爵。而且最主要的是,干这种工作可能会得罪更多人,又没有实际好处,何苦来哉?
所以秦德威很懂事的婉拒道“在下只是个卑微的书手而已,偶有一二献策已经是竭尽所能,焉能总揽全局再行定策,实在才力所不能及。”
王廷相哪肯放过如此廉价好用的童工,“据本官观察你过往事务,发现你很擅长整人,不对,是整顿风气,一定还有想法没有说出来。”
“真的没了。”秦德威非常诚恳地说,“在下以诗才闻名南都,大半才华还是在文学上面。
官衙事务其实并非在下所长,只是为了谋生糊口,才勉为其难做了几天,老大人勿要太过于高看在下了!”
王廷相气定神闲的抚须道“本官为人向来赏罚公平,从不白白差遣别人,也不会亏待立功之人。”
秦德威无动于衷,你老大人再有本事,也给不了自己功名啊,这才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别的秦德威还真不稀罕。
金钱?钱庄马上就要起飞;美女?他秦德威现在还不行啊;权势?只要不是属于自己的,那都是虚的。
王廷相很淡定“我依稀记得去年有个把总指挥犯了点过错,被免除了恩荫一子为百户的名额?
你知不知道,武官的升降赏罚都是兵部拟定的?譬如吏部之于文官?”
秦德威“”
王大爷你真踏马的是个大爷!
王廷相又故作不屑道“区区一个百户,对本官真是小事。”
秦德威亮出一双质疑的眼神,“被罚掉的恩赐,哪能再平白无故的赏回来?”
王廷相当然胸有成竹了,“很简单,若再立下功绩,就可以奏请将曾有的赏赐再还回来。
调人来守卫会同馆,等差事结束后,本官负责奏功就行了。”
“其实在下对于整饬官吏风气的工作,还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秦德威若无其事的说“只是刚才考虑不周全,不敢在老大人面前献丑而已。”
王廷相很宽容的说“不妨,即便不周全,也可说出来共同参详。”
秦德威立刻滔滔不绝的说“圣人曰过,三省吾身!下阶段可以根据圣人大义,主要安排自省!
具体来说,让南都各衙门六品以上官员、以及都察院御史皆要撰写自省书,认真反思自身的缺陷,做事的过失,是不是有愧对君恩之处!
除此之外,不只自身,还要反省本衙门存在的疏漏错失之处!
如此安排有两大好处,既能省去了大量清查人手,节省朝廷钱粮人力,又不会过于惊扰各衙门,造成人心混乱,更不会被指责过于苛刻凌虐官吏!
同时各人所交上来的反省书可以互相对照,说不定能发现出线索,如果有互相矛盾之处,便可以立案追踪!
即便都是官样文章,什么问题也没找到,但有如此多反省书汇总起来,一起向陛下表示愧对君恩并认真改过,门面上也能过得去了!
如此足以让老大人向朝廷有个交待,再加上前期那四个实际典型,不至于让朝廷追责大人办差不力!
总而言之,此策实乃一举多得,老大人你照着办就完事了!实在不行把钦差关防给我啊不,失言了失言了!”
王廷相“”
你这叫官衙事务并非你所长?你这叫一点不成熟不周全得想法?就差让朝廷直接点你做钦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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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激流勇退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时间到了七月,盛夏最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
就在近一个月里,南户部的胡侍郎、南都察院的唐佥宪、张御史都已经被罢官,先后解送北方京师去审问了。
至于青溪宅院和菜园,府衙交给县衙后,又被县衙送回秦德威手里,就是里面家具全都换成新的了。
所以府衙的华通判被判了个戴罪留任一年,差遣到苏州去督造金砖。
于是关于绣衣使者的都市传说又增加了不少,坊间传言绝代妖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接把最有钱的新安(商)帮官场势力连根拔起,送到京师西市要杀一个人头滚滚。
南京城的茶叶销量又下降了一成。
就是秦德威的另一个目标,也就是应天府的江府尹为人做事都非常谨慎,也不轻易伸出手,导致秦德威没抓住什么问题。
但是南京城里有个善于送人头的江二公子啊!从江二公子身上能刮出一箩筐问题,然后死扣江府尹一个“教子无方、纵子为恶”就行了。
子不教父之过,连儿子都管不好,还当什么京兆尹?趁早挪挪位置吧,随便去哪个省当个按察布政,只要别在南京城碍眼就行。
总是有这样一个府尹顶在头上,他秦德威很没有安全感。
此时距离南直隶乡试已经不足一个月,南京城读书人的气氛又变了。
对大部分举子而言已经到了临阵磨枪的时候,正经的文会骤然增多,小道消息也是满天飞。
当然乡试这样的大典与小学生秦德威无关,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书。来自全南京衙门的、大量的自省书,全都送到秦德威案头上,相当之枯燥而乏味。
对此秦德威很无可奈何,王大司马又不肯放自己走,自己出的主意,只能含着泪自己做。
只有偶尔通过请人来喝茶这种恶趣味,调剂一下自己的心情了。
南京城所有茶商很想集体请愿,请小秦先生别再说请喝茶了!
其实秦德威心里还是很麻瓜的,南京城在大明毕竟是京城规格,所以南京城里衙门规格同样也都很高。
作为一个会同馆临时工书手,在这么多二品三品的大衙门的自省书里寻章摘句、鸡蛋里挑骨头,秦德威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免常有惴惴之意。
这种工作如果干到最后,会不会王大司马抛出来当个背黑锅的替罪羊?
在小说里,上位者都是这么干事的!看看史书,张汤、郅都、来俊臣、罗钳吉网这样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
虽然秦德威也知道,以王大司马的人品不至于如此,好歹此公在历史评价上也是正人君子那一类型的。
但秦德威仍不想把命运完全交在别人手里,再掐指一算,两个月书手期限没剩几天了,熬到时间离职走人才是正理。
反正做到现在,自己功劳苦劳一把抓,里子面子全都帮王大司马挣到了,而且王大司马私下里还不定赚了多少人情。
带飞到如此地步,也对得起王大司马庇护之恩,以及还给徐家一个百户的恩典了。
正所谓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就是看大司马的意思,似乎还是不太想放自己走
秦德威正在胡思乱想时,王廷相从兵部来到会同馆并召见他,直接指示说“不要在揪着江府尹不放了,松手吧。”
秦德威愣了愣,反问道“这是老大人你的意思?”
王廷相点头道“本官就是这个意思。”
这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秦德威不满地说“老大人欲徇私耶?”
槽点太多,王廷相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吐起,就你秦德威干的那些事,竟然还有勇气和脸皮质疑老夫徇私?
当然王廷相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放过江府尹,肯定也是被人公关了,所以被深知内情的秦德威指责徇私,实在也也不好辩解。
他只能拿出上官的架子说“本官自有考量,不须你来质疑!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对老大人之令,在下不敢苟同!江大人确实不合适为京兆尹!”秦德威突然很刚直的顶了回去,不肯让步。
王廷相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秦德威顶撞,面子上十分过不去,拍案喝道“你只是个书手,没有自专之权,听令而行便是!”
秦德威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老大人视在下如刀笔小吏,那在下也就不厚颜留下了。正好书手期限将至,在下就此作别!”
随即秦德威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就往外走,走的还很快,几乎到趋步的程度了。
王廷相愕然,现在年轻人的脾气都这么大吗?一言不合,撒手就走?江南这地方士风果然浮躁,就该整顿!
眼看秦德威消失在大门外,王廷相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醒悟到什么。猛然站起来以手加额,懊恼的说“老夫着了他的道儿!”
秦德威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找了个由头与自己意见相左,然后假装负气辞职走人!
而自己碍于脸面,一时也不好直接开口挽留,然后他就一溜烟的跑路了!
想跑路哪有那么容易!王大司马连忙喊来中军官,下令道“遣人去将秦德威找回来!”
从会同馆里跑出来,秦德威立刻雇了轿子,给了双倍价格,把自己用最快速度抬到江宁县衙。
回到阔别将近两个月的县衙,秦德威毫无陌生之感,从大门直入六房区域。
他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感慨,这里的人依然是那么热情,全都知道对自己打招呼;依然那么有礼貌,全都知道避道行礼。
完全不因为两个月不见就变得生疏了,难得,难得!
县衙六房在甬道两旁依次排列,秦德威走到礼房门前,对里面喊了一声“姚礼书在否?”
然后便见礼房的姚司吏打开帘子迎出来,有点紧张的问“小秦先生今日怎得来找在下?莫不是要请在下去喝茶?”
秦德威毫不客气的否认说“呸!你也配去喝茶?”
姚司吏松了口气,然后又道“说实话,还是有点想去的。传言身份不到六品,就没资格去喝茶。”
“别罗嗦了!”秦德威不耐烦的中止了寒暄,直接开口道“快给我办个手续,用我当礼房书手!好歹我也是江宁县县民!”
姚司吏诧异的问“是大司马不理你了,还是王怜卿不好玩了?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戏弄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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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难忘旧恩情
两人又扯了几句,姚司吏经过再三确认,终于知道秦德威并不是消遣人的,是要来真的。
于是姚司吏更惊吓了,自己这么小的庙,哪里放得下没事就捅破天玩的小学生!
秦德威见姚司吏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也没个爽利意思沉下脸质道“怎么?还讲不讲交情了?这点事也不肯帮忙?”
南京兵部和江宁县在行政关系上隔得很远,你大司马想从县衙调人用,那可是隔着好几级、又隔着条和块的差别,又需要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你不嫌麻烦你就来,
姚司吏连忙回答说“在下这里当然没问题,只是要禀报县尊!”
秦德威质疑道“征用个临时书手而已,你礼房开具文书,然后拿到吏房去存档,不就完事了?至于要惊动县尊?”
姚司吏实话实说“用别人或许如此,但要用你,那肯定先禀报过县尊,不然打死在下也不敢擅自做主!”
秦德威无语,衙门里这些人,该胆小时也真胆小!便又催促道“那你先写个文书,我去找县尊!”
姚司吏只能回房去,挥笔写完文书又拿出来交给秦德威。
秦德威转身就走,一路直入县衙后堂,居然没人拦他。让秦德威不由得习惯性感慨,警戒太松懈了,风气需要整顿啊。
迈过门槛,秦德威便热情的打招呼“见过冯老爷!”
此时冯知县正愁眉苦脸,看着一尺高的刑名案卷。
不过趁着凉快去了一次南市楼街,怎么案卷又积压到这么多?最近正在整饬风气,不会被人举报渎职吧?
听到声音后,抬头就见传闻中的绣衣童子已经站在案前,心虚的下意识问道“汝欲请我饮茶?”
秦德威“”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衙门里的人都这样亏心吗!不然为什么见面就是这一句?
秦德威不想说什么了,只管把手里文书放在案上,指着末尾道“这里,签个字!”
冯知县点点头,习惯性的就提起笔,等要落笔时才反应过来,这秦德威现在踏马的就不是县衙的人,让自己签哪门子字!
顿感羞恼!立刻摔了笔喝道“大胆!”
秦德威辩解道“冯老爷别见外啊,您只要签了这个字,在下立刻又是县衙的人了!”
冯知县低头看了眼文书,居然是县衙礼房征用秦德威做书手,理由是县衙礼房负责官面应酬招待,缺少能上台面的人才
冯知县再抬起头时,看秦德威的眼神就像是秦德威过去看他的眼神。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秦德威都混到大司马身边当亲信重用了,怎么又突然跑回县衙?这是不是傻?
秦德威只好又真情流露的解释说“在下是个念旧重情之人,大司马那里虽然好,但冯老爷你这里更好!”
这话没毛病,冯老爷这里的某夏姓老熟人更好!
冯知县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秦德威“痴儿你这又是何苦!能在大司马身边重用,也是青云之路,不要误了自己前程!”
痴儿?秦德威总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但只能忍了,继续真情流露说“不,比起未来的功名利禄,在下还是更珍惜眼前旧恩情!”
在秦德威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冯知县再次提起了笔,可是又悬在半空中停住了。
“对了,你不是准备道试吗?还有闲心在县衙兼差?”冯知县疑惑地问。
能不能先签了字再问!秦德威耐心的说“县衙毕竟是在下长时间战斗和工作过的地方,给在下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还想着时不时过来看一看。”
在秦德威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冯知县的笔就要落在纸面上,突然又停住了。
“既然你想回县衙,不如还来做刑名事务?”冯知县若无其事的随手拍着一尺多高的案卷,很真诚的提出了一个建议。
秦德威不想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笔尖,不签字一切免谈。
这时候有人进来,呈上一封京师来的密封件,还有本期邸报。
京师密信还能是谁的?冯知县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放下笔去开拆密件。
秦德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顺手拿起邸报看。一眼扫去,就看到夏师傅又又又又又升了
上命礼部尚书李时入阁,又升礼部左侍郎夏言为礼部尚书,升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为礼部左侍郎。
只用一年半时间,夏师傅走完了大部分人一生也走不完的官路,成为大明位份最尊的十来个顶级文官之一。
部院正堂加几个内阁大学士,就是朝廷最核心圈层了。
所以秦德威羡慕之余便又很好奇,夏师傅这种时候主动给冯老爷写信,又是什么意思?
“真没写什么。”冯知县很随意把信件递给秦德威,“只是叙叙旧恩情,一些闲话而已。”
秦德威就不信了,不是他看不起冯老爷,这种时候夏师傅还有心思写信与冯老爷闲聊?
接过信草草看了一遍,只见大体内容如下
开头,夏师傅感叹人生无常,他君恩深重已近乎人臣之极了,但却有故旧好友已经在四品位置蹉跎六年,对比人生际遇实在感慨万分,
第二大段,夏师傅叮嘱冯老弟应当砥砺奋进,不可辜负青春年华,如有疑问多向南大司马王公请教。
第三大段,夏师傅又说听闻冯老弟与府衙关系恶劣,深感忧虑,望冯老弟不计前嫌,用心侍奉上官府尹。
秦德威无语,他看向冯知县的眼神,就像是冯知县刚才听说他要回县衙时看他的眼神。
冯知县对这种眼神非常敏感,立刻淡定的说“本官只是想考校你,你可曾看出了夏学夏侍夏大宗伯的深意啊?”
秦德威不得不承认,冯知县这官做的,还是有进步。便解释道“夏大宗伯这意思肯定就是,有个四品亲友急需提拔,但朝廷里没有那么多三品空缺!
让咱们去和王大司马说说,能不能想法子把江府尹弄走,腾出位置来安排人!”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与本官所见相同!”冯知县恍然大悟道。
上面大腿吩咐了事情,不用想着去问为什么,先考虑怎么做吧、能不能做吧。
秦德威想了想,却摇头道“大宗伯应该不知道,有人已经与王大司马沟通过了,王大司马今日已经下令停止纠察江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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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又吹牛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五章又吹牛了听到秦德威这句话,冯知县也觉得事情难办了。毕竟主持整饬官吏的主角钦差是王廷相,要是王廷相不同意,别人就很难使上力气。
冯知县又重新陷入了自我怀疑,反问道“大宗伯真是这个意思?你我是不是理解有误?会不会是你过度解读了?”
秦德威毫不犹豫地说“不用怀疑!肯定就是在下所说的意思!”
又怕冯知县意志不坚定再闹出问题,便再次解释说“你看最后这段话,劝你不计前嫌、用心侍奉上官府尹。
你就想想,以大宗伯的性格,他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冯知县果断的摇了摇头,夏言性格没有那么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他自己都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刻意劝你这样做?”秦德威说“所以这话就只能反着听了!”
冯知县突然产生了新的疑问“等等!你怎么知道大宗伯的秉性?你又没有见过,我应该也没有对你细说过!”
穿越者秦德威只能信口胡诌“昔年你在京师时,大宗伯能与你意气相投,那说明与你有相近之处啊。拿你的性情做比照,自然可以推断一二!”
然后怕冯知县深究,岔开了话题继续解读说“而且冯老爷您不能孤立的看事情,要结合最近的形势来分析!
你看夏老大人升为礼部尚书后,那么空出一个三品侍郎,本来正好可以推荐他那位老资历的四品故旧来升职接替。
而且夏老大人必定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最近急需扶植党羽,连最近南京的动静也是与他有关。
但最后实际结果是甘泉先生当了侍郎,夏老大人还是没有把这位故旧推上来,有没有可能产生一种补偿心理?
所以夏老大人才会有动机在南京再挪出一个三品位置,补偿给他那位故旧!”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气,又被教导了一脸。冯知县杠精精神油然发作,“那大宗伯为什么又选择了南京兆尹?”
秦德威一句话就堵回去了“上头直接交办的事情,不用问那么多为什么!”
这件事真的很棘手,冯知县习惯性的拍案道“此事交与你了,你去办吧!”
秦德威脸上现出非常惊讶的神色“在下如今并非县衙的人,也不是幕席,冯老爷你凭什么命令在下去办事?”
冯知县“”
秦德威指了指桌上的文书“当然,您要是在这上面签个字,在下就又可以为冯老爷效力了!”
冯老爷显然也有自己的思考“其实本官觉得不签更好,你继续在大司马那边效力,其实更有利于办事。”
这个思路也不能说错,若签了字,秦德威就是个县衙临时工;不签字,秦德威只能灰溜溜的回去当王大司马的临时工。
平台决定高度,在哪个岗位上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能做出更大的贡献?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于是秦德威指出了一个逻辑死循环“可是冯老爷你不签字,在下还是一个与县衙无关之人,又有什么名义为您做公事啊。
难道让在下当着会同馆书手,却办着冯老爷你的事情,这完全没有职业道德!”
冯知县展开了非常蹩脚的游说“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促使府尹换人,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别的不说,三年后下一科乡试,默认府尹提调考务。你那时候应该会参加乡试,提调官是自己人,会不会让你乡试更舒服点?”
秦德威吃了一惊,想不到啊想不到,冯知县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学会了找出利益结合点来忽悠人了?
只可惜这个利益结合点不够明确,也不够清晰,谁知道三年后又会怎样?如果真换了府尹,又干不到三年该怎么办?
等等,秦德威脑子里突然闪过灵光,但又没抓住。下意识问道“冯老爷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冯知县莫名其妙,不知道秦德威又间歇性抽什么风,只得重复说“本官是说,府尹默认提调乡试”
就是这句!秦德威终于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又迅速的补充完了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
问题就在这里,问题也只能出在这里!
就在这时,门子来禀报,说南兵部大司马的标下武官拿着令箭在外面,说必须要马上见到秦小先生!
“冯老爷啊你快签字吧!”秦德威赶紧劝道“即便不靠大司马,在下也能把事情办了!”
冯知县听过很多次秦德威信口吹牛,但神奇的是,秦德威每次都能花样翻新的吹。
你秦德威在王大司马那里当了一个半月绣衣使者,都没抓住江府尹的把柄,只能拿着江二公子敲边鼓,然后还被人压下来捂盖子。
现在你从王大司马那里跑路出来了,借用不到钦差大司马的声威权势了,居然又吹牛说能办了江府尹。
这怎么让人相信?凭什么让人相信?
秦德威叹道“冯老爷啊,你要是再犹豫不决,在下立刻从县衙后门逃走,然后去隔壁上元县找齐知县!
办这件事,在齐知县那里其实也一样,就像这次对付钱业,最后大功劳都分在上元县那边了。”
“你敢!”冯知县最听不得这个,提笔刷刷刷签了字!
于是秦德威就成为一名江宁县县衙临时工了,他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无论这件事怎么办,都应该先与大司马知会一声,当然不必告诉他细节,这也是对钦差的尊重和礼数。”
冯知县点点头“有理!你与大司马熟悉,你去说说便好!”
秦德威无语,一个县衙临时工书手去拜访大司马谈事,真的不会被打出来?
冯知县指着门外说“外面不是还有武官来找你吗?你跟着他走,自然就能见到大司马了。”
秦德威发现,冯老爷真的有进步,居然能把自己挤兑了。
“对了,大宗伯说的那个蹉跎六年的故旧是谁?冯老爷你在京师时,应当知道。”秦德威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没准也是个历史名人呢。
冯知县使劲回忆了一番,不是很确定的说“应该说的是一个叫严嵩的人,他是夏大宗伯的江西同乡。”
秦德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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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君子一言
秦德威随口这么一问,居然真问出一个历史名人。
从知名度来说,未来的严阁老说是本朝除了皇帝之外最出名的人也不为过,或许上了中学历史课本的戚继光能比一比。
当奸臣当到严嵩这份上,成为奸臣里的符号人物,数遍整个大明朝也是没谁了。
冯知县越想越觉得没错“五六年前我在京师参加大比并登科时,这位严大人刚当上国子监祭酒,是四品官。
算起来到现在也该有六年了,与信中所说的蹉跎六年倒也吻合。”
自从听到严嵩名字后,心里一直在卧槽的秦德威终于也记起来了。
按照原有历史轨迹,严嵩由中级官僚向高级官僚的品阶跃升,似乎就是在南京镀金完成的。
最后在嘉靖十五年,严嵩以正二品南京礼部尚书身份进京朝觐,被嘉靖皇帝留了下来接替夏言担任礼部尚书。
所以依据历史规律,严嵩会在南京呆好几年?
秦德威心里忍不住又是几百遍卧槽,不会蝴蝶效应发作,真把严嵩弄到南京来当府尹?
这可是史上数得着的巨奸,他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心理准备啊。
“冯老爷,我突然又不想努力了。”秦德威突然兴致全无,意兴阑珊的说。
冯知县大怒“你秦德威原来吹完了都能实现,从未做过言而无信之人!现在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了?刚吹完就反悔?”
秦德威叹口气,严嵩的名头在历史上太响亮了,真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
指着严嵩说这是大奸,现在也没人信啊,毫无卵用。
但如果交好,那以后被划成严党怎么办?
又如果刻意疏远,被爱记仇、报复手段又狠厉的严嵩记住了也很麻烦。而且疏远也于礼不合,毕竟现在名义上大家都是夏师傅的人。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严嵩到南京来镀几年金是历史大势所趋,没准还是夏师傅刻意安排的,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离开南京,去外地游学是个办法?
想要抱好大腿,就要能给大腿办事,现在想严嵩还太早了,马上需要面对的是王廷相
秦德威暂且告辞冯知县,出了县衙仪门,果然看到有武官在门外等自己。
结果转了一圈,又重新来到了会同馆。
看到秦德威进来,王廷相板起脸来正要训斥几句。
却又见秦德威抢先一步,对王廷相行礼道“江宁县书手秦德威,奉县尊之命拜见大司马!”
听到这个名头,王廷相无语,还是晚了一步?
兵部和县衙行政层级间隔毕竟太远了,自己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若去县衙强行拉走一个书手,怕不是要成官场笑柄。
老大人忍不住苦笑道“本官这里真就是刀山火海,让你寝食不安、逃之夭夭?”
秦德威答道“在下身份太低,老大人这边职事又太重,非在下所能担得起。
前期在下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老大人只需另择一二良员,萧规曹随收尾即可。”
王廷相对秦德威的工作当然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不愿意放人。
他又问道“你真不想继续了?本官本想事情了结回奏时,保举你破格入南京国子监读书。”
秦德威恭敬的答复道“多谢老大人美意,在下自取功名便好!”
王廷相不置可否的问道“那你说奉县尊之命拜见老夫,又是何意?”
秦德威笑道“怕与老大人产生误会,伤了和气,所以想与老大说清楚江府尹之事。“
王廷相立刻就听出意思来了“你还是盯着江府尹不放?是不是太过于执拗?”
“老大人果然产生误会!其实今日冯县尊收到了北方来信,让冯县尊与老大人会商江府尹之事。
正好在下也要过来这边,冯县尊就委托在下先探探老大人的口风。”
别人或许不太清楚冯知县身后背景,但王廷相肯定是知道的,这北方来信估计只能是夏言所写。
王廷相直指本质道“你们真的不放过江府尹?”
他王廷相虽然与夏言走得近,互相照顾下晚辈人物也不算难事,但王廷相并非是夏言的党羽小弟。
所以总有利益不一致的时候,他更不会事事都完全顺从夏言。他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也有自己的利益交换。
秦德威借用了一句名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于是王大司马也迷惑了,你秦德威在会同馆时,狐假虎威仗了自己的势,不也拿江府尹没办法么?
这时候又哪来的勇气,敢说对府尹下手?难道回了小小县衙,实力反而更强了?
知道你会整人,难道还能无中生有、大变活人的整出花来?
秦德威没有详细解释的想法,戏法人人会变,说破了一文不值。“在下奉命而来,只想问明白,大司马你究竟如何看看待府尹?
您只是放弃对他的纠察,除此之外一概不管,还是说打算出手庇佑袒护?”
王廷相知道,这等于是代表夏言发问,自己的态度必须慎重。
他深思熟虑考虑了一会儿,才郑重的答复道“本官答应过别人,不再追究江府尹。但如果又有其他人对江府尹做些什么,本官也管不了。”
“好!”秦德威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王廷相毕竟是个成熟的政治人物,轻易不会意气用事。
只是王廷相仍不太相信秦德威会有什么办法,凭借钦差行辕都无法解决的事情,在县衙就有办法了?
要是一个基层县衙就能让京兆尹下台,那也太看不起正三品京兆尹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爱才之心,又开口道“你若招惹了麻烦,无处藏身时,可到兵部来寻老夫。若不违背天理人心,老夫念在人才难得,或可再庇护你一次。”
这回秦德威可真感动了,再次行了个礼道“老大人恩德,在下没齿难忘。老大人若有什么计较不清楚的事情,也可差人来询问,在下知无不言!”
王廷相暗想,虽然这话听起来真像是大话,但想想秦德威做过的事,又不觉得是大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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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显而易见
见完王廷相,秦德威又与会同馆一干前同事正式告了个别,交待了些话,而这些会同馆的人对秦德威实在是恋恋不舍。
原来会同馆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地方,大家说起南京城里官衙,从来都不算会同馆。
自从秦德威过来折腾了几下,会同馆至少在这几个月居然成了全南京官场最瞩目的地方,大家也都沾了点光,多多少少混了些好处。
吃水就得感谢挖井人啊,但秦德威人小段位高,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另行订约请顿饭表示一下感激了。
从会同馆出来,天色已经晚了,秦德威就直接回了家。此日再起来,就该去县衙上班了。
徐妙璇还是像往常那样早晨过来,一边帮着整理衣服,一边小小的抱怨了几句。
“你先前答应过,乡试之前背完春秋,如今也不见你读书勤奋,往各处衙门里跑得倒是勤快。我看你最大的乐趣不是写诗词,而是操纵权柄。”
秦德威长叹一声“男人总不能不管事业啊!”
徐妙璇仍不住就劝“读书才是你最大的事业,早点金榜题名,亲自去做官岂不更好?胜似现在都是为别人忙。”
秦德威解释了几句“怎么能是白忙?这都是积攒人脉,不然看我这一清二白的出身,即便做了官也是毫无助力,岂不很难受?”
秦德威吃吃喝喝完毕,出门去县衙,结果又被塞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本春秋。
到了县衙先去拜见冯知县,既然昨天代表知县去见了王廷相,那应该给冯知县一个结果反馈。
“所以大司马的态度就是,他不管你怎么办,但是他肯定不会参与针对江府尹?”冯知县听完汇报总结了一句。
“不是我,是我们。”秦德威赶紧强调说,名分不能乱。
汇报完也就没什么事了,秦德威又说了句“这次有大人物给大司马施加了压力,难怪大司马整饬不动江府尹了,如此也正常,但咱们也不用靠他。”
然后就往外走,作为礼房书手当然要去礼房坐坐了,而且他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去礼房办。
“等等!”冯知县叫住了秦德威“你是不是还没把话说完?”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反问道“我还有什么话没说?”
冯知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确定是大人物给大司马施加了压力?”
秦德威很诧异的说“如此显而易见,还用在下说?”
冯知县默默的亮出了拳头。
秦德威一口气解释道“在下昨日见王大司马时,已经暗示了夏大宗伯,但王大司马仍然不为所动。显然说明在另一边,必然有不亚于夏大宗伯的人物替江府尹说话了!”
冯知县若有所思,眼见秦德威再次转身往外走,连忙又叫住了,不满的说“你能不能把话说完再走?”
秦德威继续很诧异的反问“还要在下说什么?说出那个大人物是谁?如此显而易见,还用”
冯知县默默的亮出了两只拳头。
秦德威一口气说出了真相“比夏大宗伯还大的,估计也就内阁那三个了,其中只有张孚敬可能性最大!他和江府尹都是浙江的!”
张孚敬原名张璁,嘉靖朝初年的头号风云人物,与桂萼、方献夫同因大礼议起家,现在是内阁首辅。
此三人在大礼议时,是天子的铁杆支持者,与绝大多数朝臣大战了好几年,因此这拨人而在士林中口碑很差。
而且近些年天子可能对人老珠黄的张孚敬有点嫌弃了,反正这一两年夏言崛起很快,恩宠更多,一看就是要取代张孚敬的姿态。
点出了张孚敬的名字后,秦德威不需要再说什么,继续着急的往外走,他真的有重要事情去礼房办。
冯知县对着门外的差役大喝一声“关门!”又指着秦德威喝道“无论你有多么紧急的事情,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秦德威无语,事情都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冯老爷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冯知县喝问道“老实交待!为什么你就认定了是张孚敬施压?就因为他和江府尹都是浙江人?你这样判断是不是过于武断儿戏?”
“如此显而算了算了我说我说!”秦德威目测了一下拳头攻击范围,稍稍往远处站了站,然后才继续开口。
“冯老爷您也不是不看邸报啊,前面我给你划过重点啊,那夏大宗伯和张孚敬三天两头交锋,矛盾如此之深,甚至到了设局构陷的地步。
既然夏大宗伯指名要弄走江府尹,那他心里肯定有数啊,估计这江府尹就是张孚敬的人!
想明白了这些,难道还不能推断出,就是张孚敬为了江府尹向王大司马施压?他能不保江府尹?”
听到这些显而易见的推测,冯知县居然有点兴奋,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同时又松开了拳头顺势搓着手说“咱这就算是参与庙堂大事了?先修身再齐家,后面就是治国啊!”
秦德威“”
冯老爷你高兴就好,反正你命好,总有人保你,死不了。
冯知县真的没想到,如此平平无奇的事情,居然牵涉到了最顶级圈层的矛盾争斗,影响到了庙堂政治的平衡!
作为士大夫的情怀,就要心怀天下,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
唏嘘感慨了一番,冯知县眼角突然瞥见,秦德威已经走到门口,正要开门。
“不许走!”冯知县追上去,一只手就按住了小学生“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把话说完,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咱们怎么对付江府尹?”
秦德威挠了挠头,感觉冯知县的状态有点危险,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完全并不需要县尊做什么。”
冯知县顿时有点不爽,小学生这是要破坏自己的庙堂政治情怀!质疑道“你说你不需要本官的支持?”
你一个小小县衙书手,想去搞一个正三品府尹,居然不用县尊支持,还能不能更狂一点?
秦德威摇了摇头,很冷静的说“真不需要,县尊但在衙里坐,些许小事在下随手就办了。”
冯知县很愤懑,好不容易有机会参与一次庙堂游戏,但这游戏体验真踏马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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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不要来添堵
会同馆作为眼下南京城最瞩目的地方,任何人事变动都会引起关注,小学生的离开也不例外。
外人打听来的传言是,秦德威意欲趁机报复仇敌江二公子,但大司马不同意。
于是居功自傲的秦德威与大司马争吵,实属自不量力,然后就被辞退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县衙去。
对这个结果,众人各有感慨。位卑权重、功高不赏之人,能有这样全身而退的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自然有拍手称快大笑三声之人,比如怂了一个半月的江存义江二公子。在被秦德威死死盯住的情况下,最终还是安全过关。
江二公子觉得自己才是明白内情之人,京师张首辅向王廷相发了话要保住自家,纵然一时得势的秦德威也只能败走麦城,依旧拿自己徒唤奈何。
当然秦小先生这样的风云人物回到县衙上班的第一天,同样也是很受县衙里众人瞩目和关注的。
只见那秦小先生先去了后堂,和县尊关门密谈,这并不奇怪,习以为常了。
然后秦小先生来到礼房,找姚司吏要了份今年江宁县乡试举子名单,抄了一遍。乡试举子都要由各县县衙负责汇总名册并解送,具体就是由礼房经办。
所以县衙礼房有举子名单并不奇怪,但秦德威这个行为却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他找这份名单干什么?
然后秦小先生又索取了架阁库钥匙,并带了几个人钻了进去,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架阁库就是存放县衙历年公文的档案资料库,里面文牍堆积如山,大家越发的不明白了,秦小先生钻到陈年旧档中能找出银子来?
不过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真要都能明白,那岂不是人人都是小学生了?
临近散衙时候,小学生终于从架阁库里出来了,全身上下灰扑扑的都是积尘。
但小学生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反而神色喜悦,真像是从故纸堆里找到了银子似的。
又回到礼房,秦德威连灌了几杯茶,今日在架阁库里翻检无数旧档案,也算是累坏了。
县衙礼房之首姚司吏慢慢踱步过来,和蔼可亲的问道“秦小兄弟啊,既然你来了礼房当书手,是不是也要做点事?”
秦德威灌完茶水,掀了帘子正准备走人回家,闻言就诧异的反问“咱们礼房竟然还有事可做?”
姚司吏总算明白,为什么县尊和秦小学生说话时,总爱亮着拳头。
县衙六房,秦德威非要跑到礼房挂名做书手,图的就是礼房最清闲事少,而且名头好听。
偶尔有点事务也都是迎送过路官长啊、组织考试和年节祭祀啊、给孝子节妇送牌匾啊这样的事,不损读书人体面,而且这些事都不是日常事务。
想到此处,秦德威冷哼一声,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姚司吏就竟敢安排工作,是不是欺负新人临时工?
姚司吏哪知道秦德威胡思乱想什么,赶紧解释说“按照惯例,在乡试之前,县衙要组织一次酒宴,为本县举子鼓励壮行,这种事自然是礼房负责。
而且一般都是同城两县合办,今年轮到我们江宁县办了。”
秦德威脸色十分诡异,你老姚确定要他小学生出席?
你就不想想小学生为了争夺名声,和王逢元为代表的本地主流士人群体是什么关系?
参加乡试的大都是县学优秀生员,你就不想想小学生写过的“一窝一窝又一窝”是写给谁的?
而且府县同城,府衙也得派代表来吧?你就不想想小学生和府衙的关系?
而且还要请本地科举老前辈来参加吧?你就不想想小学生与顾盟主的关系?
所以请小学生出席酒宴,到底是给举子壮行,还是给大家添堵去的?
当然,为了工作需要,秦德威本人并不介意出席。他很有些勉励后进的诗词,只是碍于年纪因素根本没有机会发表。
十三岁的小童生,哪来的后辈让你勉励?所以和那些人生实惨类型的诗词一样只能压箱底。
如果以官方身份出席这种场合,不就正好物有所用了吗?代表县衙或者县尊面对本县举子,批发点鼓励后辈的诗词,再正常不过了吧?
那可是全城两县一百多最优秀的士子,虽然根据名单来看,最后没有像李春芳、王忬、曾先生这样的,连吴承恩这样的都没有,但场面也不算小了!
说起来秦德威也真踏马感到邪门了,南京城里举办天下第一乡试,南京城却几十年没有出众人物。
顾老头这水准居然就算是前后几十年最拔尖人物了,以后他秦德威若是进入仕途,搞乡党都搞不出声势!
别人乡党都是徐阶啊张居正啊高拱啊再不济也是李春芳顾鼎臣啊,自己的乡党写在网文里都没读者认识!
别到最后自己却成了最粗的那一根大腿,还要拉扯乡亲们就搞笑了!
当然南京在嘉靖一朝也出了多达四个状元,估计是天下第一,可惜全都是武状元
等秀才到了手,要不要移民去高官满地走的苏州府混乡党啊?反正都是南直隶区域,都是参加南直隶乡试,内部移民应该没多少障碍吧?
在小学生不知不觉走了神,遐想未来的时候,姚司吏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吞吞吐吐的说
“本县目前科名最高的东桥老先生和若干优秀生员代表都说了,为了气氛着想,让县衙不要派你列席。”
秦德威顿时就愤愤不平“既然与我无关,那老姚你跟我说这事做甚!”
姚司吏心翼翼地请求说“两县参加本科乡试举子共计一百二十余人,宴席档次又不能太低了,耗费不小。
所以烦请秦小兄弟向县尊讨点人情,多拨些银钱来办事,再签发几张牌票,找些铺户摊派。”
秦德威不悦地说“你老姚又不让我出席装参与盛会,又让我去要钱,这样不地道!”
姚司吏连连对秦德威作揖,连声道“劳驾了劳驾了!先给小兄弟赔罪了!”
秦德威深思片刻,答应下来“行了行了,我给你多搞点银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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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切不正常!
秦德威转身又去了县衙后堂,对冯知县禀报说“礼房要为乡试举子办送考酒宴,烦请县尊多批给一点银子,五十两就好。”
“不批!”冯知县很干脆的就拒绝了,既然游戏体验差,那就一起差。
“知道了。”秦德威点点头“那礼房就找源丰号钱庄去合作了啊,先知会一下县尊。”
冯知县很疑惑,小学生被自己如此打脸的报复性拒绝,居然没有跳起来与自己叫板?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冷酷,还是自己的语气不够伤人?
便又问道“如果本官批了呢?你又怎么说?”
“知道了。”秦德威还是点点头“那我们礼房去找源丰号钱庄合作了啊,先知会一下县尊。”
冯知县“”
所以自己批不批这五十两,都不影响小学生办事?这个事实有点悲伤。
但冯知县还是很不解“你为什么对这次送考酒宴如此感兴趣?你不是最讨厌杂务和应酬吗?”
秦德威邪魅狂狷的一笑,“岂止是送考宴,没准还是给江府尹一家子的送行宴。”
冯知县感到自己的游戏体验又变差了,关键在于小学生明明要开作弊器却又不肯将作弊代码告诉自己。
如此又过了几日,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南京城两县的举子的最后总动员,也就是送考大宴在江宁县学举办!县学明伦堂外,全部摆上了从附近酒楼征用来桌椅,共计三十多桌!
两县知县都不会出席,毕竟知县有父母官威严,跟一干治下生员聚众勾肩搭、背吃吃喝喝的不成体统,要保持一定距离。
所以今日坐在主席上的主要是本地的科举老前辈和县学教官们。
弘治九年进士、前二品大员,本地文坛老盟主、东桥先生顾璘在一干晚辈后生的簇拥下,高视阔步的进了县衙大门。
他这种文坛盟主想要维持地位,就得通过不停刷存在感来强化别人的印象和认知!
就是近一两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那小学生才十二三岁,居然能与自己一时瑜亮!
幸亏那小学生不懂人情、不通时务,不知道团结同道,不知道拉帮结伙,只知道走单帮,自己这盟主位置才得以继续稳固。
老盟主一边走着,一边对左右感慨说“不禁想起四十年前,老夫年龄未及弱冠,便走进了县学大门。那时候老夫”
话说才说一半,老盟主就非常犀利的看到,有个小学生正站在仪门边上。
于是老盟主二话也不多说,扭头就走。
但不知为何,簇拥在左右的晚辈后生们却没跟着老先生一起退走。
同样陪同的姚司吏满头大汗,追着叫道“东桥公请留步!东桥公请留步!”
顾璘推到了大门外,却见没几个人跟上自己,心下十分纳闷,却又十分没面子。
正好看到姚司吏追上自己,也就趁势停住了脚步,对姚司吏喝道“先前不是说定过,县衙不准让小学生来的么!”
姚司吏连忙解释说“县衙并没派他来,他自己以别的身份来的!”
“你这是故意敷衍老夫!”顾老先生觉得姚司吏简直太胡扯了。
姚司吏指着旁边不远处挂的大条字幅,字幅上写着“源丰号钱庄四百三十八名股友联名预祝乡试大捷”几行字。
然后姚司吏又继续解释说“他是代表源丰号来的!那源丰号赞助了一百两巨款办酒,让这次送考大宴更上档次,外人看着更体面,我们士人也不能跟脸面过不去啊!”
顾老先生愕然片刻,又若有所思。
“东桥公,先进去吧!”姚司吏又盛情邀请道。
顾老先生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很没面子,刚才簇拥着自己的一大群晚辈后生,居然大部分人都没跟自己同进同退,还围在仪门那里看热闹。
走人是不可能走的,只有自己走人那不成了笑话?但再进县学大门需要一个说法!
正琢磨时,顾老先生忽然瞥见了府衙二公子江存义,连忙伸手指着江存义,对姚司吏说
“老夫早就料定,小学生不会安分,必定还是要过来!所以请了江存义代表府衙过来镇住小学生!”
姚司吏“”
不是他看不起江二公子,您确定江二公子镇得住小学生?
顾老先生一边等着江存义过来,一边自信从容的对姚司吏解说着
“江存义身上最近有大气运,那秦德威最得势时,手握两限大权,一个多月都没能撼动江存义!所以老夫料定,江存义绝对能够镇住小学生。”
姚司吏一想也有道理,连户部胡侍郎都成了过去式了,江存义却能毫发无伤,必定是有大气运。
不过您老盟主至于吗?为了个小学生就如此大费思量。
等江二公子走近了,与顾老盟主见了礼,然后两人共同走进县衙大门。
又走到仪门那里,顾老先生才看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仪门内站有五名美人,正给士子发一张什么东西,但每名士子只能找一个美人领一张。
好像最后还要统计数量,哪个美人发出去的东西多,就是票数最高,会成为源丰号钱庄的什么代言人。
难怪一干士子没有跟老前辈同进同退,都在这围观看热闹!这事实在新鲜,参与感也很强,要靠他们来选美!
“这不是胡闹吗!”顾老先生莫名就怒了,“县学之地,怎能让这些女子进来!”
姚司吏赶紧又解释说“都是源丰号请来的,发的那东西叫什么股票,每张都是面值一股,市价应该是一两吧。
就是个象征,还特制加持了朝天宫道士的祈福考试的符箓,说是为举子助考之资!商家肯捐资助学助考是好事,我们官衙也不能寒了别人心意啊。
而且这些女子来也没别的意思,她们都是乐户,以雅乐歌舞为举子鼓劲,既有体面也符合古礼!”
江存义抬眼看了几下美人们,讥讽道“还选个屁啊,那王怜卿不就在里面吗,最后肯定还是王怜卿中选。”
秦德威看到了顾璘,连忙迎过来行个礼,很恭敬的说“东桥公你不可能走啊!今天要全靠您主持大局,您若不在就是群龙无首啊!”
顾老先生“”
第一次遇见这样尊敬自己的秦德威,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一切都不正常!肯定有问题!
现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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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打就打了
见顾老先生还在犹豫,秦德威又补充说“在下今日是以商家身份来的,和气生财,不作诗词!”
顾璘感觉还是不对,这小学生居然主动提出不作诗!这更是异乎寻常,不作诗的小学生那还是小学生吗!
秦德威看顾老先生只在这站着不动,终究还是秉性难移的讽刺了一句说“老先生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这句话的感觉总算对了,顾璘终于恢复了常态,冷哼一声道“老夫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与你小学生何干?”
说完就振振衣袖,大踏步走过仪门,顺便从王怜卿手里拿了张所谓的股票。
江存义没着急跟着顾老先生进去,移步到秦德威面前,冷笑着说“听说你一直在寻找在下的过错,如今在下就站在你面前,不知你有何见教啊?”
江存义已经在家怂了一个多月,直到最近这几天才敢出门,以他的公子脾气,就非要在“已经失势”的秦德威面前晃一晃。
大概他就是想从秦德威这里看到“你想要整我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同时他也是奉了父亲命令,特意来当面试探,观察秦德威到底如何反应,毕竟今天这么本地士子在场,秦德威即便还有手段也肯定有所顾忌。
虽然江二公子很有表现欲,但秦德威却对江二公子毫无兴趣,很冷淡的说“抱歉,在下眼中只有你父亲,并不在乎你到底什么情况。”
比起憎恨,更让人讨厌的是无视!江存义指着秦德威说“原以为你攀上了大司马的高枝,侥幸能苟延残喘。
却没想到你居然蠢得与大司马翻了脸,我看在这南京城里,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秦德威很怜悯的看了看江二公子,轻轻叹口气说“这不劳驾阁下操心了,请阁下今天吃好喝好,然后与你的朋友们作个别吧,以后只怕就见不到了。”
江存义皱眉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又重复了一遍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让你珍惜今日时光,吃喝完了,就与认识的朋友们作个别,从今往后很难再见了。”
简直不用试探了,秦德威就差在脸上明写着有古怪了!就是不知道古怪在那里!
江存义又不是没吃过亏,心中惊疑不定,突然有了计较。
他离开秦德威身边,穿过仪门时,朝着王怜卿伸出手去。而王怜卿下意识以为是索要股票的,抽了一张递过去。
江存义没接过股票,反而一把抓住了王怜卿的手腕,用力将王怜卿扯了过来。而王怜卿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拉到了江存义身边。
“王美人许久不见,今日可要多亲近亲近,陪我入席吃酒吧!”江存义这样的跋扈公子做这种纨绔事轻车熟路,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向秦德威。
王怜卿使劲也挣脱不开,又不能动手,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丝丝笑脸说“江二爷不要闹了,今日宴席并不设佐酒,还是别让他人看笑话了。”
江存义又说“怎么?王美人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如果觉得这里不合适,咱们就走,去你家里如何?”
王怜卿只能继续陪着小心“江二爷又说笑了,今天都是给举子送考来的,哪能说走就走?”
江存义毫无顾忌的说“又不是你我考试!走便走了!”说完就扯着王怜卿就往外走,
王怜卿出门一般也是带两个护卫,此时就站了出来,挡住了江存义。
江二公子轻蔑的说“两个王八也敢拦路?咱就没有人吗?”
他身边几个豪奴本来都在大门那里歇着,见这边闹起来了,也就围了过来接应自家二少爷。
再加上凑过来看热闹的士子,瞬间就将仪门这里堵得水泄不通,没想到宴席未开,先有一场戏看。
人人都知道,王怜卿是那小学生秦德威的相好。还有传言说,江东小霸王这个戏称里,王其实指的是王怜卿,由此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那江二公子摆出强抢王美人的架势,明显就是冲着小学生秦德威去的。
秦德威身边也带着四大差役保驾护航,当即分开人群,也挡在了江二公子前方,皱着眉头说“做人还是要有点底线的,真没想到你江存义居然能如此下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就下作了?”江存义说着说着,突然就对挡路的人大喝一声“我乃府尹公子,尔等谁敢拦我!”
然后他硬拉着王怜卿就要继续往外走,王怜卿许久没遇到过这样蛮横的人了,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抓着手腕拉扯,脸面也十分难堪。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此时干脆就开口明确拒绝了“奴家只能说恕难从命,江二爷还是另外找人吧!”
啪!江二公子突然松了手,然后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打到王怜卿的脸上。打完又骂了句“给脸不不要脸的贱人!”
全场都惊了,真没想到江存义竟然如此跋扈,这江二公子到底是憋了多大的火气,才能如此不顾体面的发泄?
本来还有人想作个中间人说和的,但此时也缩了回去。现在明显就是二虎相争,可别劝着劝着把自己劝没了。
秦德威也发了火大喝道“江存义!我看你也真是活够了!”
见秦德威动了怒,江存义反而笑嘻嘻“怎么?心疼了?当初你打我的时候,比这可痛快。”
秦德威讥讽道“你若想报复,不妨冲着我来,打一个女子又算什么本事?”
江存义很嬉皮笑脸的说“没那个本事打你,只好打打你的女人了。而且一个烟花女子,打就打了,又能怎样?”
在别的时间,别的场合,如果当着百来个读书人的面,江存义未必敢如此放肆。
这年头江南地区读书人一旦成群结伙了,就天不怕地不怕,闹起来连巡抚行辕都敢冲击。
但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里都是要参加乡试的举子,而自家父亲又是乡试提调官,乡试举子谁敢轻易得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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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是渣男!
一个跋扈的纨绔衙内是什么样子,众士子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吃惊也是真吃惊的,没想到江二公子和小学生的积怨居然如此之深。
议论虽然热闹,却一时没有站出来仗义执言斥责江二公子的胡作非为的,主要就是担心影响到自己乡试。
当然,不站出来的理由还是很充足的,王怜卿是小学生的女人,出头也该小学生出头,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没见王怜卿虽然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脸楚楚可怜,但却在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小学生吗?
不过意想不到的是,王逢元突然走上前,对江存义劝诫说“江兄有点过了,不该扰乱宴席,更不该当众折辱女子。”
江存义随意挥了挥手说“这是我和那秦德威之间的事情!王老弟不要管!”
见江存义不听劝,王逢元也只能叹几口气,决定以后疏远江存义。
今天到场的人中,除了应考举子,就是县学教官和本地老前辈。
县学教官在如今官场生态下地位卑微,真正的冷衙闲官,更管不了府尹公子,远没有德高望重的本地老前辈说话顶用。
于是秦德威便对着老盟主顾璘招了招手说“烦请东桥公过来!”
作为本地文坛领袖,既然这边出了事故,顾璘躲是躲不开的,
他走了过来故作不满的说“你们年轻人还有没有对圣人的敬畏之心,竟敢公然在县学争风吃醋!难道非要老夫一通书信送到官衙,将你们都惩治吗!”
秦德威暗骂一声老滑头,居然用争风吃醋来淡化问题。
其实顾璘真的不想管,他看出来了,江二公子的行为一方面真是纨绔脾气发作,发泄情绪折辱仇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小学生。
如果连这都能忍下来,那说明小学生暂时真的没有什么手段了!大家都可以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参加送考宴会。
只听秦德威又开口道“老先生误会了,并非是让你来管什么,只是让你做个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顾老先生莫名其妙。
只见秦德威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几下,四大差役之一对这秦德威耳语几句,此后秦德威就像是锁定了目标,直接奔着站在偏东边的一位士子走去。
秦德威随便拱拱手,就问道“这位朋友是不是也姓江啊,叫江瓒?”
那士子回了个礼道“在下正是!”
秦德威又问了句“家住江宁县仁厚坊三条巷?至少户籍上是这么写的吧?”
众人“”
这边江二公子正在羞辱你,还打了你的女人,到现在你的女人还在江二公子手里吗,她正用最期待的眼神渴望你的解救!
而你却放着王怜卿不管,跑到了另一边去结交别人!
真是渣男!王怜卿看错你了!
而且你上来就报别人户口本是几个意思?显摆你在县衙有能量,可以随便查别人户籍吗?
“那就是你没错了。”秦德威从怀里掏出一份请帖,“走吧,冯县尊请你去后堂喝茶!”
秀才是有体面的人,县衙是不能随便传唤更别说用刑的,但知县作为父母官,私下里召见一个秀才也是毫无问题的。
那江瓒脸色不是很好,“在下还要在这里赴宴,怕是不便离开。”
秦德威仍不放过他“县尊对你的户籍有些疑问,请你过去问几句话,在下送你去县衙!”
众人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小学生到底是什么把戏,这是要查户口吗?说起来科举和户籍是密切相关的,查查户口似乎也不是多稀奇的是。
可就算你有公事在身,替县尊来请人,但你的女人还在仇家手里呢,你就扔下不管了?
那可是为了你跳过秦淮河的女人!大公无私也不能这样大公无私吧?
真是渣男!果然进了官衙的人都是莫的感情、只有利益得失的冷血人物!
估计是小学生现在惹不起江二公子,然后借着公事名头走人!
众人正疯狂吐槽渣男小学生时,突然听到江二公子大喝一声“秦德威!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惊扰旁人算什么道理!”
众人顿时又觉得脑子简直不够用了,刚才是小学生对着江二公子喊,有本事冲着自己来,现在莫名其妙反了过来,但为什么又感觉江二公子有点心慌?
又听到秦渣男对着江存义冷笑说“人人都知道,在下没本事收拾你江存义啊。你能做初一,在下就跟着做十五。
你拿王怜卿来出气,那么在下也只好找个另外姓江的代替出气了。”
众人已经无语了,小学生你失心疯了吧,江存义跟你结怨,你就找个别人姓江的出气,这简直比江存义还不讲理。
那王怜卿好歹是你的老相好,可这位江瓒朋友跟江存义除了都姓江,有任何关系吗?
真是渣男!不想着怎么把人救出来,只知道转移注意力找别人逞威风挽回自己脸面!
江瓒身为县学优秀生员,也不是没朋友的,当即就有两个士子站了出来,对秦德威喝道
“阁下仗势欺辱读书人,真当吾辈同道不敢发声否!”
秦德威懒得搭理这种小卒子,吩咐左右说“谁替江瓒说话,把名字记下,容后发落!”
却见那边江存义居然扔下王怜卿不管了,怒气冲冲的也走了过来。
四大差役见状,紧紧将秦德威围住,防止挨打。
秦德威却故意说“你们别管我,将江瓒送到县衙去!县尊要请江朋友说几句话,其他人若有疑问,可以一起去!”
江存义随即大怒“谁敢带走江瓒朋友!”
“哈哈哈哈!”秦德威突然放声大笑“本来在下还不是很确定,但看你江存义的反应,便是不离十了!”
众人越看越疑惑,水似乎有点深,这江瓒对江存义很重要?甚至比王美在秦渣男心目中的地位还重要?
秦渣男都敢把王怜卿扔在江存义手里不管不顾,但江存义却不想让秦渣男带走江瓒?
就连江瓒的朋友也惊疑不定,平时也没听说江瓒和府衙公子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啊?
捂着脸的王怜卿更不能置信,小渣男竟然为了与江二公子争夺一个男人而不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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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其惟春秋!
小学生与府衙公子的对峙还在继续,秦德威质问道“我就很奇怪了,你为什么坚持不肯让江瓒去县衙?这与你又有何干?”
江二公子豪横的说“在下今天就是要与你过不去,但凡你要做的事情,在下就要拦着!”
这话很符合纨绔身份,也符合他的跋扈气质和人设,听起来没毛病!
秦德威又晃了晃手里的帖子“可这是县尊要召见江瓒,你想跟县尊也过不去?”
江二公子豪横依旧“那你就让县尊来跟在下过不去好了!”
“真相只有一个!”秦德威抬高了声调,“这江瓒是不是咱们府衙的大公子啊?也就是你江二公子的亲兄长?”
平地一声惊雷!周围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有种短暂窒息的感觉,然后议论声陡然升高。
“小贼子胆敢胡扯!”江存义怒火喷发,凶狠的瞪着小学生“想死就成全你!”
对左右豪奴喝道“将这胡言乱语的小贼子给我打!打死了就赔他命!”
卧槽!秦德威大惊,这是想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要杀伐果断的公然灭口!于是他一个箭步,躲到顾璘身后。
然后高声道“我在县衙查得,江瓒有冒籍嫌疑!东桥老先生你作为本地士林领袖,要为本地人主持公道啊!”
顾老盟主“”
踏马的你小学生这会儿想起老夫还是个文坛领袖了?也难怪今天小学生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早有预谋!
但小学生说的在理,自己不可能不发话。另外就是还好还好,今天小学生目标看来不是自己,可以放心了。
所谓冒籍,就是某地人到另一地假冒户籍。在科举制度下尤其各省十分不平衡的乡试里,冒籍是非常敏感的问题。
科举名额永远是稀缺资源,哪个地方的人也不会欢迎外地人跑过来抢食吃。
科举利益是读书人最核心的根本利益,顾老先生身为本地文坛盟主,即便再嫌弃小学生,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敢有第二种立场。
甚至耍滑头打酱油都不敢,不然会被所有人狂戳脊梁骨。
于是顾老盟主只能大喝一声“公论自在人心!让小学生把话说完!”
江存义已经有点杀红眼的意思,竟然对顾璘叫道“在下只找满口胡言的小学生!老先生最好让开!”
顾老盟主大怒,就是江存义他爹来了,也不敢这么说话!
登时就有一大群士子,簇拥过来,将老盟主护住了,连带躲在老盟主背后的秦德威也安全了。
江存义即便带着豪奴,也无法下手,反而被更多的同仇敌忾士子围住了。
这就是文坛领袖的号召力。
秦德威又从老盟主背后伸出头叫道“差役们给我堵住县学大门,江家人不许放走一个!”
顾璘对秦德威喝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若敢虚言妄语,老夫也饶不得你!”
秦德威好整以暇地拱拱手“请诸君给在下作个见证,并非是在下心狠手辣,定要灭江存义满门,实在是迫不得已。
想在下向来与人为善,待人极有分寸,不轻易发人阴私!怎奈那江存义实在欺人太甚,不但打了在下的红颜知己,还要继续对在下行凶!
在下虽然做不到以德报怨,但也不能任人欺辱。忍无可忍,为求自保,只好”
真踏马的既当又立!顾老盟主倒是忍无可忍了,又喝道“说正题!不然老夫立刻袖手旁观!”
秦德威立刻指着同样被围住的江瓒说“嘉靖八年,江瓒以父母双亡、投靠亲族为由,落籍于江宁县仁厚坊三条巷的江家!
虽然都姓江,但江瓒与仁厚坊三条巷的江家其实并没有亲戚关系。至少也是不在五服之内!
所以可以断定江瓒是冒充投亲,诈取户籍!”
众人恍然,小学生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应该就是确有此事了。
可你小学生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吗?江瓒跟你毫无往来,你怎么就能想到江瓒,然后扒拉出这些陈年旧事?
顾老盟主才不关心秦德威起因和动机,直接问出了最关键地方“此事和江存义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有什么实证!”
秦德威口气慢悠悠,听得让人着急“严格说起来此事和江存义关系不大,而是和江府尹大有关系,我猜此人是江府尹的大公子。”
顾老盟主愕然,小学生刚才嚷嚷要灭江存义满门,是这个意思?要继续听呢,还是不听呢?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有实证,就继续说!”
秦德威答道“没有直接证据,只有间接证据,以及最缜密的推断过程!”
顾老盟主无语,所以你就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若是没有实证,一个在野退休老干部哪敢议论正三品府尹的罪名!
所以顾老盟主不想听秦德威继续说了,听了也没用。
他果断对关门弟子王逢元说“如今王大司马正以钦差身份整饬南京,你拿我的帖子去找王大司马!
就说本地士子检举江瓒冒籍之事,另有秦德威指控府尹涉案,请大司马速速来提人审理处断!”
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责任归置清清楚楚。而且涉及到正三品府尹,没有衙门能审,想来想去只能请钦差大司马来处理了。
王逢元奉命而去,顾璘又对另一人吩咐道“你去附近县衙找冯知县,请县衙先多调壮班卒子过来看管相关人物,等待大司马发落!”
然后又对其他人说“等县衙人手到了,送考宴就继续,不要耽误大礼!”
秦德威见顾老盟主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暂时无事,便悄然从老盟主背后离去,走到了仪门里王怜卿身边。
王美人不想和渣男说话,并丢给渣男一个背影,旁边几个其他请来当陪跑的美人笑嘻嘻看着。
秦德威拍了拍王怜卿说“刚才并不是我不在意你,而是我不能表现出太在意你啊。”
就是自己个头长高了点,最顺手拍的地方也更靠上了,开始拍到腰部了。
王美人依然没有回头,秦德威只能继续解释“当时你在那贼子手里,我越是表现的在意你,你反而越是危险,所以我只能假装不在意。”
“你这心意真的假的啊?”边上其他美人问了句。
秦德威斩钉截铁的说“当然是真的!那贼子打了王怜卿一巴掌,我就灭他全家,给王怜卿出气,还不能说明心意吗!”
王怜卿终于转过身来,叹了口气说“别说傻话了,我们这样的卑贱女子,被人打一巴掌又能算什么呢?”
秦德威不满的说“怎么是傻话?既然他打了你,说灭他全家,就灭他全家!”
王美人顿时心情酸酸软软的,有些话虽然假的不行,但还是让人感动和虚荣啊。
旁边那个陪跑的美人“扑哧”的笑了出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乐不可支。
秦德威怒目而视,这是想捣乱的?自己这么认真的安慰,被她一笑就把气氛全破坏了!
那美人连忙解释“奴家只是想到在前几日,听过南城坊间无知小民一句传言破家老父母,灭门小学生。”
秦德威“”
老父母,百姓对知县的一种敬称,官是父母官,加老是尊意,所以合称老父母。小学生是谁,不言而喻。
那美人又赶紧补充“当然啦,灭的都是那些为祸一方、鱼肉百姓的恶人之门。”
小学生叹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听到这句坊间传言,王怜卿也忍着笑道“小郎君说话越发文雅了,听你说最近攻读春秋,果然没有白读!”
秦德威摇头答话“其实这句话出自《孟子》!”
一句话把天聊死!
突然大门外人声鼓噪,有人喊道“知县大老爷来啦!”
咦?秦德威很奇怪,就算是去县衙请人,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随即他又猜到,肯定是冯老爷认定自己要举大事,所以不甘寂寞,掐着时间过来要凑热闹。
男人都是键盘政治家,谁又没点参与庙堂游戏的憧憬?
“跟我走,带你去告状!”秦德威对王美人说。
却说冯知县轿子刚进了县学大门,他就看到士子居然没有入席,成群结伙的围在仪门外,不禁就是心头一喜,自己来对了,果然出事了!
秦德威带着王怜卿拦在官轿前,高喊道“乐户女子王怜卿告状!请大老爷做主!”
冯知县顿时了然,这肯定是小学生配合自己来了!便打开轿帘,威严的说“拦轿告状,必有不平!尔等所为何事?”
王怜卿低头垂泪,秦德威指着王怜卿的脸说“大老爷请看!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因为不肯陪酒,就被恶人江存义当众殴打!
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律例吗!肯请大老爷做主!”
冯知县与秦德威对过眼神,立刻就知晓了,这是要先弄江存义!然后从江存义身上打开缺口,一步一步的搞掉江府尹!
听说很多高层斗争的套路都是这样,先起于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微末之事,然后大人物不断卷入,最终造成庙堂动荡!
这次小学生真的很卖力气啊,居然把女人都献出来挨打了。冯知县一边想着,一边指示随从差役
“给本官拿人!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将那江存义及刁奴带回县衙,暂且拘于县狱!”
当然按照一般潜规则,不同衙门之间不能乱抓人,更别说府衙公子。但这次不是普通案件,而是政治案件,特事就要特办,能迂腐的恪守一般规则吗?
江存义本来见事情不可为,正琢磨怎么想办法逃走,然后去向父亲报信。却冷不丁的被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县衙差役,还用牛皮绳绑了起来。
府衙公子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抬头就看见小学生在旁边看戏,顿时狂怒。鄱口大骂道“贱婢养的小贼,我若出来,与你不死不休!”
秦德威哈哈笑道“江二公子啊,且去县狱里安心住几天,然后送你和令尊及全家一起去京师问罪,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
又对差役道“回去告诉县狱禁卒,江二公子今天打了我一巴掌,让他们看着办!”
差役们为难说“这毕竟是府衙衙内
秦德威冷笑道“那你们再等几日,看明白了风向!”
拿下了江存义,冯知县感觉自己终于参与到了庙堂政治游戏,又心满意足的撤了。
顾老先生望着远去的知县仪从,诧异的对小学生问道“冯大人到底干什么来了?”
送考宴举行到一半,王大司马的人就来了。一个武官领着军丁,将冒籍士子江瓒带走,秦德威也被要求写了份文书,然后交由武官带回给大司马。
第二日,大司马使人来对秦德威传话,明天在会同馆开堂,请南京刑部、都察院堂官一起到场坐听,让秦德威与江府尹当堂对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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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莫须有
秦德威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几日,与前同事们的散伙饭还没吃呢,就又重新来到了会同馆。迈进会同馆大门,颇有一种“前度刘郎今又来”的感慨。
他被杂役领到一处明堂,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王大司马从后面走了进来,
大司马身旁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顾老先生,另外两个不认识。秦德威猜测,估计是南京刑部和都察院的堂官。
这个阵容就很全了,钦差、法司、地方官绅一应俱全,具有广泛的代表性。
众人纷纷落坐,唯有小学生罚站。
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唯独另一个被召请过堂的江府尹没有出现,又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
秦德威闲着也是闲着,忍不住就开始挑拨“王大司马啊,这江京兆很藐视你这钦差啊。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换成我绝对不能忍啊。”
王廷相冷哼一声,“换成你?换成你来当钦差?你是不是想很久了?”
此时有个府衙书吏过来,说是代替江府尹传话的。
“我家老爷说,他身为京兆尹,代天子治理王畿,体面贵重,绝不肯受辱于刀笔吏!请大司马自行判断,若有罪在身,恭等天罚就是了。”
有经验的人一听就明白了,江府尹估计是觉得自己很难解脱,干脆就不来了,免得还要被某“刀笔吏”羞辱一次,反正最后都是由天子定夺。
顾老先生不禁惊诧莫名,江府尹还真做了点亏心事?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让小学生抓住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至于秦姓“刀笔吏”也是稍微有点吃惊,没想到这江府尹还挺有个性,很有点愿赌服输的光棍气质。
王大司马则陷入了沉思,江府尹不来过堂,今天程序应该怎么走?
这时法司二大佬之一,看胸前补子大概是都察院的那位站了起来,对王廷相拱了拱手说“既然京兆尹不来,那本官也没必要陪着坐听了,且先告辞。”
于是又走了一个,别人都是打酱油的无所谓,但王廷相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弄出一个审理结果上奏。
于是王廷相就拍案道“京兆尹不来便罢,我等先开始吧!秦德威上前来陈情!”
秦德威上前几步,站在了正中公案的前方,刑部那位老堂官坐在公案左方,顾老先生坐在了公案右方。
秦德威吭哧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开始陈述。
王廷相和顾璘这些熟人都很奇怪,向来伶牙俐齿的小学生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德威苦笑几声,无奈道“在下居然不知道怎么说啊。”
王廷相喝道“法纪严明之地,不许作怪生事!”
秦德威叫屈道“老大人明鉴,绝非故意作怪!实在是在下惯于与人口舌争锋、激烈互辩,不太能适应这般在公堂上安安静静,单独自行说话的方式。”
王廷相“”
你这意思就是习惯了在公堂上与人用吵架方式交流?让你自己说单口的居然还不适应?
秦德威满怀期待的看向顾老先生“要不然,东桥老先生你来替江府尹说话,与在下辩驳?”
顾璘“”
你这小学生踏马的分不清敌我了?老夫今天作为地方乡绅列席,是站在你这边的!
另一边的刑部老堂官“哈哈”笑道“有趣有趣!那就让老夫来质问你。”
王廷相怕秦德威冒犯贵官,就介绍了一下“此乃南都周大司寇!“
秦德威了然,原来是南京刑部的周尚书,便又行了个礼。
周尚书放过知县,坐镇过大理寺,又升至南京刑部尚书,审案业务很娴熟,张口质询道
“秦德威!你不过一县衙刀笔,胆敢窥伺京兆府尹,预谋罗织上官,究竟是何居心!”
对的,就是这样,有内味了!秦德威瞬间找到了感觉,立刻反驳道“并非是在下窥伺上官,而是为求自保不得不多加探听消息!
当初府衙二公子江存义横行不法,与在下结了深仇,在府试时又被其蓄意构陷!
惹到如此强仇,在下怎能不日夜忧虑、小心提防,为图自保,不得不对京兆尹倍加关注,查探到一些线索也是应有之义!
话又说回来,先有江府尹立身不正,然后才有在下可趁之机!这个因果不可倒置!”
周尚书“”
本官只说了一段,你瞬间就喷回四段?
然而不只四段,因为秦德威还在继续说“在下正当因为得罪上官而满怀忧惧时,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京兆尹既手握王畿地面,又是位列庙堂朝臣,权柄不可谓不重,甚至一般的侍郎也比不上!
看看那胡侍郎就知道,能把在下逼成什么样!可江府尹为何始终隐忍不发,从未直接对在下出手过,偶有动作也是跟着别人敲边鼓!”
众人不仅陷入了深思,江府尹确实小心谨慎的有点过头了,甚至到了低调的地步。
秦德威不等别人想出来,先披露了自己的考虑结果“在下想来想去,便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江府尹很在乎他那个乡试提调官差事!
所以他不愿意节外生枝,生怕会影响到自己的乡试差遣!这点从他放弃主持府试时,就可以看出来,称得上不惜代价的保住乡试提调官位置。”
今天立志当反方周尚书感觉终于抓住了小学生的错谬之处,开口斥道“一派胡言!一个乡试提调官位置而已,没了就没了,完全不影响官位!
在一个三品大员心里,对乡试提调官这样的差遣,怎么可能在乎到如此地步!
就为了保住一个鸡肋差事,便对你这样刀笔吏各种忍让,是你做梦做多了,还是胡编乱造的才子佳人话本看多了?”
秦德威点点头道“老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也想不通,想来想去,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江府尹想在乡试上做点事情,比如舞弊,所以他才会如此在乎乡试提调官位置!”
听小学生左一个猜测,右一个猜测,周尚书忍不住就讽刺说“所以说到现在,都是你凭空臆想的?你就打算拿着臆想充当呈堂证供,控告江府尹?”
“有句话道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秦德威想也不想的反驳道“想到这里时,在下又多出一个猜测!
以江府尹如此小心谨慎的性格,居然想干舞弊这么大胆出格的事情,那答案只有一个!
肯定是想帮助他的近亲舞弊,所以他才十分不得已,所以才会极其在乎乡试差遣!若没了乡试差遣,拿什么去帮人?”
见周尚书要说什么,秦德威连忙道“老大人不用问,在下当时也想到了一个疑惑!江府尹是浙江人,哪来的近亲会在南直隶参加乡试?
想到这里时,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纯粹的猜测推演也就陷入死胡同,进行不下去了。
然后在下就只能把这些猜测压在心底,让它永远不为人知就好了,谁还能没点胡思乱想、放飞自我的时候?”
周尚书质疑说“你说了许多,只凭这些猜测,就敢给京兆尹定罪?前代的莫须有也不过如从了!”
“旁证都在后面!”秦德威便继续说“后来在下在会同馆做书手,借着一个机会得知了府衙内部很多情报,当然这是工作需要,不算假公济私!”
钦差大司马王廷相听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了保留官职戴罪察看、被发至苏州督造金砖的华通判。
还说不是假公济私,真就是欲盖弥彰!王廷相敢断定,秦德威当时必然从华通判的这里搞了很多关于府尹的信息情报!
秦德威继续说出自己想到的疑点“于是在下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江府尹家只有二公子张扬跋扈,也从来没人见过大公子!
只是江家上下都说,大公子在浙江老家读书。于是在下还是很奇怪,疑点实在太多了。
比如,江府尹全家都住在官舍里,为何不接了长子过来同住?
又比如,江二公子如此活跃,热衷于结交本地人脉,但为什么不让大公子出面?按道理说,大公子结交了人脉后,对江家更为有利吧?
还有就是,江府尹上任也快三年了,为什么从来不见大公子来看望父亲?浙江距离南京又不算远,大部分路途还是水路。
甚至逢年过节也没见这位大公子露面过,这是不是太过于不孝了?”
周尚书不耐烦地说“又是猜测,又是疑点,照我看来全是以小人之心妄加揣测他人,然后捕风捉影之谈!断然不可采纳!”
秦德威毫不介意的说“在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想象力,将猜测和疑点结合起来!
人才与天才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这种想象力!只有具备这种想象力,才能推动事情实现化茧成蝶的突破!
在下的推断就是,江府尹协助舞弊的对象莫非就是江家这位大公子?只有如此,才能解释江府尹为何小心谨慎到了过头的地步!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江家大公子户籍是浙江的,怎么才能参加南直隶乡试,接受自家父亲的照应帮助?这个答案就很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冒籍!”
堂上三人齐齐震动了一下,这里才算进入今天审问的正题!
“在下也曾经请人去浙江打探过,那边人说,江家这位大公子过继给了宗族里其他房绝户,然后这两年在外游学去了,并不在老家。
所以在下就更纳闷了,连续几年又不在老家出现,又不在南京父亲这里出现,是不是太奇怪了些?冒籍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了。”
听到这里,王大司马不禁又想起了那位保留官职、待罪察看,被发至苏州督造金砖的华通判。
嗯,苏州和浙江很近,往南再走一段路就进入浙江境内了。
说到此处,秦德威亮出了最后一点“恰好在下在两个县衙都有点能力,查过本科乡试一百几十人的举子名单,里面还真有姓江的人。
然后私下里打听过,还真是巧了,这个叫江瓒的人并非世代居住本地,似乎是近年落籍的。
然后在下就去架阁库里花费时间翻检旧档籍册,终于翻出了最原始的落籍底档,这个江瓒原籍居然与江府尹同一个县,同一个乡里!”
秦德威等消化完信息,又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不知道诸公信不信这是巧合,反正我是不信的!
江府尹到南京城上任,然后这个江瓒就移民过来落了籍,还与府尹来自同县同乡,还都姓江。
然后江府尹大公子被过继给了绝户,然后这个江瓒就有一个父母双亡、投靠亲戚的借口来移民。
去浙江那边打听时,也大致了解了一下江大公子的长相,与这个江瓒居然也非常吻合。
虽然在下没有最直接的实证,但如此多巧合汇总起来,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公堂里鸦雀无声,王大司马、周大司寇、顾老先生一起瞠目结舌,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他们原以为小学生敢来指控江府尹,必定有过硬的实证。
估计小学生身上主角光环发作了,有天降奇运,误打误撞就得到江府尹罪行的铁证;
或者大街上随便就救了个人,然后此人纳头便拜,给小学生送上了江府尹罪行证据。
结果小学生半点实证没有,全踏马的是靠他自己纯脑补,和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受迫害妄想式的阴谋论猜想!
大半过程完全都是捕风捉影,结果一路靠想象,全是虚的,没有实的,最后居然还真自圆其说了!
这又算什么?最极致的推断能力?最天才的想象力?还是最敏锐的洞察力?
古代那些什么罗钳吉网啊莫须有啊,跟这比简直弱爆了
周尚书作为预设立场的反方,有点不甘心的说“审案要凭照律例,讲究的是实证啊,你这”
秦德威反驳道“审一般人,审一般案件,确实如同老大人所言!
但审江府尹这样的人,凭照的是天子圣意,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全看天子的心证!”
要不要这么看透世事?六十八岁还被教做人的周尚书无语,你这小学生除了身高长相,哪点像个少年人?
只有王大司马和顾老先生对小学生的言论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心理波动。
江府尹不来是对的,来不来结果都一样,已经被小学生靠着“莫须有”给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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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体验特别差!
等小学生说完后,王大司马又提审了县学生员江瓒。
都到了这份上,连当初落籍的原始底档都被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江瓒还能怎么抵赖?
其实这件事全过程的最大关键在于,有没有人能想到问题?
如果没人产生怀疑,那江瓒就很安全。从移民到落籍,再到考试,表面程序都没什么问题,安安静静等待乡试就行了。
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主动怀疑府尹要舞弊,就算怀疑了也不知道侦察方向,更不会想到府尹和一个县学生员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有人用有罪推定的态度看待江府尹,又能动用官府力量穷究各种细节,刮出了江瓒冒籍来对照,那问题根本就掩盖不住。
即便江府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从浙江老家到南京城这条流程上的所有人,全部都给灭口吧?
现在是大明中期嘉靖朝,又不是末朝乱世所以这也是江府尹得知小学生戳破问题后,直接躺平的原因。
江瓒扛不住盘问,承认了他确实是江府尹的长子,先在老家过继改名,然后到南京城冒籍,并诈取秀才功名。
至于乡试舞弊虽然尚未发生,但那肯定可以认定为犯罪未遂了。
不然江府尹费尽心思,让江瓒跑到南直隶参加乡试为的什么?就图南直隶录取名额比浙江多四十个?
审完江瓒,再审不审江府尹已经无关紧要了,但钦差整饬南京官吏的王廷相王大司马已经有点害怕了。
他并不是害怕府尹或者帮府尹出头的首辅,而是害怕目前这个趋势,或者说害怕小学生。
纵然王大司马勇于任事,以多面手和实干闻名官场,但他也不是二愣子啊。
不然为什么鼎鼎大名的复古七才子,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大明文学“前七子”里,文学水平最低的王廷相反而官场成就最高?
原本王大司马的计划是,整顿半年左右,到年底时正好总结陈奏,结束差事,交还关防。
可这才两个月,前前后后已经处理了一大批了。只小学生干掉的就有侍郎、佥都御史、御史、别驾,一口气直接拿下了四杀。
都是在官场叫得上字号的人物,不是县丞啊主薄啊大使啊这种充数官员!
然后还没等缓过来,刚离开会同馆的小学生竟然又要继续拿五杀了——以大司马的官场经验估计,那江府尹真的很难脱身了。
这才两个月时间!要是整顿工作延长到半年,还能想象吗?
而且庙堂已经出现了政治斗争的苗头,过气首辅张孚敬和当红礼部尚书夏言之间龃龉不断,看样子还要大打出手。
两京之间政治动向息息相关,所以这边的整饬很可能会被人利用,成为高层斗争的一部分。
特别是还有小学生这样的狠角色在这里面蹦跶,又能跟积极进取的夏言搭上线,再想想后面的发展趋势,连王大司马都要害怕啊。
今天过堂到此结束,友情坐听的刑部周尚书和顾老先生都走了,但小学生慢了一步留在了后面。
目送已经招供画押的江瓒被押下去,秦德威面色渐渐沉重起来,似乎很有心事的对王廷相说“大司马啊,在下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对您说。”
于是王廷相很好奇的问“你想说什么?”
秦德威态度很诚恳的说“在下觉得,您这项整饬南京官吏差事还是赶紧结束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王廷相“”
你小学生就不想想,是谁把事情弄成这样的?
秦德威又语重心长的劝道“大司马不要舍不得这点权势,果断结束差事都是为了你好啊!”
王廷相“”
当初你说开局两个月要立威,也说是为了老夫好。
秦德威谆谆教诲说“奉天子敕命,雷厉风行做事,本来是好的,说明你执行诏旨不打折扣!
但如果总是雷厉风行,一直这么雷厉风行,就要让天子产生猜疑了!所以功绩到手,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是你搞完了仇家,想见好就收吧?纵横宦海三十年的王廷相默默的指了指大门。
你这县衙临时工可以圆润的走了,还是回县衙去教导那位冯大人吧!
王大司马感觉到,让小学生这种人帮办事务,虽然结果可能是好的,但过程体验特别差!也不知道县衙的冯大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秦德威只能再次离开了会同馆,然后就去了县衙。事情必须要向冯知县汇报的,然后让冯知县给北方京师写信。
进了县衙大门又过了仪门,秦德威瞥了眼大堂,冯知县居然在升堂审案,而今天应该不是审案日。
然后他又走到大堂门口看了眼,发现冯知县正在提审江二公子
对此秦德威不禁冷哼一声,这冯老爷居然不经自己同意擅自审问重要人犯!
此刻江二公子正站在大堂中慷慨激昂的认罪“在下全部招了!在下确实的打了王怜卿!在下甘愿伏法!请县尊速速依律处置!”
面对如此配合的审案对象,冯知县反而纠结万分,进退两难!
今天上午办完其他公事后,打听到小学生没有来县衙,冯知县就赶紧在下午临时升堂,突击审理江二公子。
这江二公子虽然身分不高,但可能是庙堂政治游戏的导火索人物!所以冯知县对于江二公子很有兴趣,就趁着小学生不在时,独自打开了游戏!
但现在冯老爷就为难了,按照律例,乐户地位比民户低,民户打乐户要减等处罚,更别说是府衙公子了。
所以江二公子打了王怜卿一巴掌,又没有严重伤势,法律上的惩处估计就是罚酒三杯这个程度。
那岂不判完了就要当堂放人了?
可冯知县绝对不想当堂放人!他还要从江存义身上打开突破口,深挖线索,剑指高层!
江存义又催促着叫道“如此简单明白的案子,在下又衷心认罪,还请县尊结案!”
冯知县陷入了苦思,庙堂政治游戏果然难度很大!
秦德威背着手,踱进了大堂,慢慢悠悠的发了话“冯老爷啊,原告都没到,您这样审案与理不合!会让别人误以为你私心作祟,袒护被告,改日得了空再审吧!”
江存义心态瞬间炸了,但被衙役按住了。
秦德威又对冯知县说“而且江存义在县学孔庙之侧行凶伤人,可视同蔑辱圣人,还当众口出狂言,企图杀害县衙书手!
对此冯老爷您却不审不问,会让别人误以为你避重就轻,有意为被告开脱!”
冯知县“”
游戏体验又变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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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说果真来源于现实
秦德威挥了挥手,江存义就骂骂咧咧的下线了,当然是在几个衙役的强制下,又被重新关回县狱里。
待审嫌疑犯淹留县狱也是常有的事,不奇怪!
秦德威依稀记得自己上辈子看到过一个案例,万历年间有个小官员因为贪赃十几两问题,然后一直没审完,就一直在监狱关了几年最后估计混成了牢头狱霸。
“今日不审了?”冯知县不能理解的问道,人都抓来了,还不赶紧趁热打铁?
秦德威毫不在意得说“审他没什么意义,就算要审也是过几天再审最好!”
“什么叫审他没什么意义?”冯知县很诧异的说“你不是要整治府尹么?不从江存义身上打开缺口?”
“那府尹已经完了!”秦德威随口说。
冯知县突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不妙预感,秦德威就顺便将今日去会同馆过堂的事情告诉给冯知县。
“什么!”还在琢磨游戏怎么通关的冯知县大惊,下意识拍案喝道“你竟然不知会本官!”
这小学生竟然独走!也难怪他始终不告诉自己游戏作弊码,原来确实不需要知县!
秦德威连忙又说“不是在下不带冯老爷一起(玩),实在是您不合适啊!”
冯知县眼神飘向旁边值堂皂役的水火棍,淡淡地说“怎么就不合适了?本官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秦德威既然敢甩开知县,岂能没有狡辩之词?
“这次主打的罪名是冒籍侵夺科举名额、意图乡试舞弊,损害的是本地士子利益,所以更适合由本地士子出面发起和检举,而送考宴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场合”
毫无游戏体验的冯知县十分不悦,“你这是故意排外!本官身为知县,是你们的父母官!如何不能参与?”
“可冯老爷您毕竟是外地人啊,又是府尹下级,您这样直接检举揭发上官真的不合适!
如果没有足够合理的动机,在别人眼里,你可能会有无事生非之嫌!这会损害您的官场名誉!
所以我不让冯老爷您参与,都是为了你好!这份苦心,还望冯老爷明白!”
冯知县竟然无言以对,可恶,为什么小学生总是很有道理!关键是自己还总是说不过他!
秦德威还在继续哔哔哔“而发动本地士子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本地士子被外地人侵夺科举利益,闹起来是天经地义的!”
冯知县直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难怪小学生重回县衙,不肯来当幕席,也不愿意去最熟悉的刑房,反而跑到最清闲蛋疼的礼房去!
礼房就是负责和对接读书人事务的部门,秦德威号称县衙礼房书手,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发现线索,然后带领本地士子检举揭发涉及科举的不法行为!
还有,秦德威出人意料的对士子云集的送考宴如此上心,也踏马肯定是为了图一个士心所向、师出有名!
而且有顾东桥这样的本地老乡绅在场,自然可以绕过知县直接向上检举!
可恶!冯知县又暗握双拳,为什么自己总是后知后觉!
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觉察到小学生行为很可疑,但却没有去深思!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到了送考宴现场,却只抓了一个江存义回来!
想到自己亲手抓回来的江存义,冯知县忍不住又问道“那江存义就没有什么用?”
秦德威不屑的说“一个废物纨绔,能有什么大用,本来就不在计划内,谁知道他却出现了。”
冯知县终于回过味来“那本官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故意把没用的江存义扔给本官,是个什么意思?”
不就怕你闲着没事干又要捣乱吗?秦德威打个哈哈,避重就轻的说
“这不是想着给冯老爷找点事情做吗,不然冯老爷又要责怪在下目无官长了。”
冯知县“”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叫目无官长了?即便你要敷衍本官,能不能更有诚意一点?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那时你狡辩的态度总是很认真,说辞至少都是提前精心准备的,不会像现在这样都是随口现编。
“秦德威!”冯知县突然直斥小学生大名,惊得值堂书吏、皂役齐齐瞩目。
政治敏感比较强的胥役已经想到,莫非第二次“君臣冲突”又要爆发了?三国演义里那汉献帝还反抗过好几次呢
立刻进入看热闹模式,对他们这些县衙胥役而言,这也算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场景了。
又听冯知县呵斥道“在新的职位上,本官劝你尽快重新适应,争取早日把心态转变过来!”
秦德威“???”
在背后山海红日图的掩映下,冯知县散发出了足以覆盖整个大堂的官威!
“从前你是本官私人幕席,乃是宾客门士身份,并非上下关系,故而本官要敬你三分,待你以宾礼!
现如今你只是礼房书手,本官乃是上官,你是下属书手,所以只有上下尊卑之别,不再有主宾之礼!你须得切记!”
秦德威没回应冯知县的训斥,想了想便试探着说“冯老爷啊,你想不想谋取一份超级雄厚的任职资历啊,能让你力压京师宛平大兴,被视为天下第一知县!”
卧槽!冯知县愕然片刻,可恶,居然又产生了动心的感觉!
随即冯知县用强大的意志力,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不!这次一定要拒绝魔鬼的诱惑!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只要不与魔鬼做交易,就不会被魔鬼所控制!
“不想!”冯知县用尽了全身力气答复道。
“哦。”秦德威点了点头,叹道“既然县尊不听忠义之言,那在下也无可奈何,这书手不做也罢,恳请县尊将在下放归林泉,从此在家读书,不问县事了!”
冯知县皱眉犯难,秦德威这话口气有点怪,仿佛自己十分不好应答,但又莫名的熟悉。
突然有人大喝道“秦德威!既食县衙之禄,就当以诚事上,怎可动辄求去,要挟圣县君!”
嗯?冯知县和秦德威齐齐顺声音望去,只看到值堂书吏愕然捂着自己的嘴。
那值堂书吏又见别人都看自己,慌得跪地不起,对冯知县连连叩首“在下不小心入了戏,情不自禁,一时失言!请大老爷和秦先生继续!”
秦德威无语,神踏马的看戏,你当你是站在戏台下呢!
冯知县趁机拿话挤兑着秦德威“他虽然是失言,但这意思也没错啊。”
秦德威皱眉看了看值堂书吏,又指着说“冯老爷啊,此人莫不是你安排的托儿?”
糟糕,智计竟然被看穿了!冯知县顿时有点不自在,但不能慌,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顿时秦德威怒气冲冲的说“设使县衙无有我,不知当几人称霸、几人横行!
如今卧榻之侧尚有他人,在下日夜在外为县尊筹谋大事,县尊居于深衙不思守业艰难,反而猜疑于我,是何道理!”
冯知县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句“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
卧槽!菜鸡还敢内涵自己!秦德威立刻指向远方“本欲谏县尊立刻点齐壮丁,引夫役向东,进据贡院,抢占官庐,把守街道,拒敌于外!”
冯知县疑惑的说“去贡院作甚?”
秦德威醍醐灌顶的大喝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乡试在即,府尹失德,考务谁人可主持?此乃火急之时,县尊不欲为提调官乎!”
宛如一道惊雷在冯知县脑门里炸响,乡试提调官?
提调官虽然不负责阅卷,但是负责考务,也就是整个乡试的考试组织工作!
从整理场地到供应物资,从分配考号到入场搜检,从交卷收卷到送卷入内帘,都归提调官统筹!
现在距离乡试就一个月时间了,如果全面负责考务的提调官府尹突然没了,那考试组织立刻就要陷入紧急状态!
非常时刻必然有非常之法,就有非常机遇!
天下第一乡试大典,不太好临时决定延期,朝廷必然需要有人力挽狂澜,把考务支棱起来!
从外地调人过来只怕时间来不及了,而且来了也没时间熟悉状况!必定还是要从南京城里用人!
这个差事资历对京兆尹而言平平常常,但对区区知县而言却是肥美无比!
秦德威又道“针对府尹的事情,我不让你参与,都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
如果是你暴起发难,参倒了府尹,然后你又要抢夺乡试提调差事,别人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为了争权夺势才故意攻击府尹,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知县想到这个后果,顿时汗如雨下!
秦德威痛斥道“所以我让你安坐内衙,外事由我即可!不想你竟然妄相揣度,心多耿耿,实非明主之相也!”
冯知县连忙从公座上跳了下来,对着小学生连连作揖“本官错了!本官错了!”
秦德威冷冷的说“重要的道歉说三遍。”
值堂众胥役慨叹一声,那三国演义里汉献帝总是斗不过曹孟德,原来也不是胡编的,话本小说果真来源于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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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乡试提调官虽然是带了个官字,但其实并不是官职,只是一项差事。与主考官、监试官并列为乡试三大头目,各司其职。
从上一章的介绍可以看出,负责考务的提调官需要有极强的人力物力资源调动能力,要不然根本组织不成考试。
所以提调官按惯例是由地方行政大员充任,两京乡试是府尹,各省乡试则是布政司官员。
如今临近南直隶乡试时,提调官江府尹突然爆了科举舞弊丑闻,那无论如何是绝对不可能再继续参与乡试工作。
在此非常时期,不考虑从外地调人的话,南京城里应该由谁来担任提调官?
首先乡试是地方性考试,不该由朝廷部院衙官来提调,所以南京六部之类的官员可以排除在外了。
剩下的府县官员里,江宁县知县虽然官职不算多高,但却是一个很合适的替补人选,别忘了贡院就在江宁县境内。
而知县作为直接治理半个南京城的百里侯,人力物力调动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比府衙剩下的佐贰官强。
而且知县毕竟是正印父母官,权威性比府衙佐贰官更强,更能镇得住场子。
但是,官场上任何时候都少不了但是,最合适并不意味就必然是,仍然离不开个人的努力。
“所以县尊还在这里楞着干什么!”秦德威指示说“快行动起来,以最快速度,点起壮丁,前往贡院!”
冯知县抬头看了看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迟疑着说“不用这么匆忙吧?今天消息肯定没传开,本官明日再去贡院也不迟。”
秦德威便道“若隔壁齐知县在江宁县任职,此时他肯定已经坐在贡院官庐里了!”
冯知县登时就怒了,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隔壁老齐比自己强!不就放弃今晚花酒,辛苦点去贡院占坑吗!去便去了!
当即就点计壮丁,连带皂役仪从,凑了三十来人,出县衙大门,浩浩荡荡杀向东面贡院!
秦德威站在县衙大门外,对冯知县拱了拱手说“预祝县尊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冯知县惊讶的说“你不去?”
秦德威负手而立,望着夕阳淡淡的说“在下虽为小学生,也自知尊严!不想以刀笔吏身份踏入贡院,亦不想以刀笔吏身份,亮相于三千举子面前!”
冯知县便叹道“知汝素有大志,他日取功名时,再送汝入贡院!”
两边被抓了差、今晚可能要在贡院门口打地铺的胥役一起感慨,不愧是小学生,偷懒都这么清新脱俗。
却说冯知县单独领军,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正要折向南时,忽见对面也杀出一支人马!
这支人马约莫一二十人,不声不响,衔枚疾走,却与己方一起堵在了路口。
冯知县很生气,在江宁县地盘上,谁敢堵住自己的路!不怕“灭门小学生”前面那一句吗!
他下了轿子再定睛一看,发现对面人马的领头大将竟然是隔壁齐知县!
冯知县一看见此人就忍不住大怒,上前喝道“齐大人!你这上元知县胆敢越境,不怕被就地正法么!”
齐知县也吃了一惊,竟然在半路撞见了本地正主!这冯恩什么时候反应也这样快了?踏马的,肯定是小学生教的!
听到冯恩质问自己,齐知县便也亮出了来历“奉府衙左堂之命,本官前往贡院办差!”
府衙左堂,就是应天府府丞,府尹今天爆了雷,被大司马钦差勒令闭门待罪,那府衙杂务只能暂时由府丞代理。
冯知县又不是真傻,听到隔壁老齐的话,瞬间就明白了。
应天府府衙建在上元县县境内,离上元县县衙更近一些。齐知县肯定是闻到风声了,然后迅速勾搭上府丞,借了府丞一个授权!
紧接着就是带队不声不响的、偷偷潜入江宁县,趁着江宁县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袭取贡院!
好个奸贼老齐!冯知县无能狂怒,如果不是小学生催促自己,今晚贡院就真踏马会失守了!就这样,自己还差点晚来一步,被对方先过了路口!
眼下两边数十人对峙,把路口堵得死死的,谁也不好过去。
齐知县又在对面喝道“本官奉了府丞命令,冯大人莫非要抗拒府衙!”
冯知县傲然道“什么府丞命令,在我们江宁县,连小学生都不会听!”
此话好有道理,齐知县竟然无言以对,难得与冯知县斗嘴落了下风。但走是不可能走的,千载难逢良机,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冯知县有点闹心,总这样对峙也不是办法,顺手就从旁边皂役手里抄过水火棍打算让隔壁老齐见识见识什么叫身先士卒。
突然有书吏扑过来说“冯老爷!不至于不至于!”又从肩膀上褡裢里掏出一把纸条“有纸条有纸条!”
冯知县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书吏,书吏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知县莫得感情得接过纸条,看完后递给旁边皂役,吩咐道“照办!”
皂役苦着脸“小的不识字!”
冯知县只好莫得感情的念道“如遇外来不速之客,免除附近沿街商民一年官银税赋,令其站出助威。”
几个皂役照办去喊话,过了一会儿,便冒出了一百多条汉子和中年妇女,将齐知县队伍前前后后围在路口。
他们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就是靠人多围着看。但齐知县也不敢动手啊,这里是江宁县境内,不是自己上元县的地盘!
冯知县此时也不用管齐知县了,留下几个人监视,然后带着队伍就继续往贡院冲。
说是占据贡院,其实也只是占据大门口,以及门口附近的官庐、穿堂。
再往里面是考场几千间号舍,最里面又是考官准备驻扎的内院,都不可能让提调官占据的。
提调官理论上不会在贡院日夜常住,所以门口附近的设施都很简陋。
冯知县进了提供给提调官临时办公用的官庐,却见里面也只是简单摆设了桌椅,以及文书柜。
跟随书吏又掏出一张折叠密封的特殊纸条,默默递给了冯知县。
冯知县“”
踏马的在一个闲杂人都没有的官庐里,还能有什么事需要教自己?
冯知县抬眼看去,只见纸条外面写着“阅后即焚。”
拆开密封看去,只见上面写道“官庐文书柜必有暗格,可预先偷放物品。乡试入场时,提调官坐镇龙门点名,此文书柜用来放置举子名册,搬在提调官席位左右。
待某考生点名并搜检完毕,进入考场后,可偷偷取出暗格物品,使人送与此考生。”
冯知县“”
可真踏马的世事洞明皆学问,自己明明也是考过乡试、会试并成功登科的人,怎么还没小学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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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谁仗谁的势
府尹闭门待罪的事情,当天就在南京官场上传开了。
官僚们对此理解就是,江府尹这是气运尽了,撞上了朝堂新旧大佬斗法的风口浪尖。
然后绣衣童子窥伺在侧一剑穿心,让江府尹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炮灰。
第二天,江府尹失势这件事情,就就在士人举子中传开了。
读书人对此的理解就是,小学生在县衙看到本县举子名单,偶然发现了江府尹舞弊的线索。
然后小学生率领本县士子,一起向钦差王大司马检举揭发,除去了奸邪。
第三天,江府尹倒霉这件事情,在秦淮旧院、南市楼街传开了。
行院人家对此的理解就是,那江二公子意图欺辱王怜卿,真是个人渣混账。
而小学生作为王怜卿的小相好,为爱出手,灭了江家满门给王怜卿出气,真乃有情有义小郎君。
第四天,江府尹垮台这件事情,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人民群众对此的理解就是,江二公子那个蠢货,居然当众打了小学生的女人!
然后比拼后台时,小学生后台更硬,便出手报复,拿下了江府尹!
什么叫坑爹,江二公子这就是坑爹。
一片热议中,有行动力的都在抢江府尹的遗产,比如已经开始在贡院打扫号舍、修缮房屋的某知县。
而且江宁县县衙在贡院四周所有关键路口,全部派了壮丁把守,严禁一切来自府衙或者上元县的差役、物资进入贡院区域。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江府尹撂了挑子,别的工作都可以暂停,唯独迫在眉睫的乡试组织工作不可以。
王大司马作为钦差,又是下令暂停府尹职务的人,他有义务尽快上奏举荐新的乡试提调官人选。
但在此之前,又要在南京城內部达成共识。所以王廷相立刻召请府衙、江宁县、上元县三方到会同馆议事。
此时秦德威其实已经进入了“深藏功与名”的状态,被徐妙璇关在家里攻读春秋经。
毕竟先前答应过,在乡试之前要熟练背过春秋,男人不能说不行。
但是才看了一天书,就有县衙差役来找,说冯老爷明天被大司马请去会同馆议事,让秦德威跟着一起去。
徐妙璇有点小小的恼火“如此下去,何时才能进学?难道你就只想当个刀笔吏?”
秦德威无可奈何的说“没法子的事,县尊离了我就不行!明天上会同馆议事,八成是要说乡试提调官的问题。
以冯老爷的功夫,只动嘴估计说不过他们,必须要我出马帮腔。但只要把这件事彻底落定,我就可以专心读书了。”
及到次日,秦德威又又来到会同馆,大门值守的小吏忍不住就笑道“秦小哥儿你到底要作别几次?如果舍不得,干脆就回来继续做书手!”
熟门熟路的来到议事堂,却见府衙的李府丞、上元县的齐知县,以及冯知县都已经到了。
秦德威与齐知县也是老熟人了,他正要与齐知县打招呼时,王廷相就进来了,秦德威只能先站在冯知县身后肃立。
王廷相坐好后,没去管别人,却先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小学生,忍不住就问道“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秦德威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今天他是冯知县的随从,随从就该有随从的自觉。
王廷相叹口气,按道理说,乡试提调官就是府衙的差事,府尹没了后,由府丞接上是看起来最正常的选择,
但江宁县实在太踏马的强势了,一个菜鸡知县居然能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府衙完全压不住,告到了自己这里,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议事。
菜鸡为什么能如此强势,背后是谁在指点,还用说吗!
但话又说回来,江宁县其实也非常合适,难道短时间内,比拼的就是谁更强势?
毕竟时间已经耗不起了,朝廷急需一个能干的人迅速把摊子支起来,也许在朝廷眼里,你府丞连县衙都压不住,还干个屁啊?
小学生的眼光莫非已经看到了这一层?王大司马边想边开场说“今日请诸君来,所为就是提调乡试,这本就尔等府县之事,你们先说说各自道理。”
品级第二高的李府丞便道“江宁县不听府衙调度,以下逆上,还不悬崖勒马!”
站在冯知县背后的秦德威自动进入角色,开口i驳斥道“想要调度县衙,请问府衙大印在哪里?什么时候你李府丞掌管了府衙大印?”
李府丞又还击道“无论有无印信,府衙终究府衙,难不成江宁县不在应天府之内了?”
秦德威不屑地说“你们府衙内布一堆烂事,贪赃的贪赃,舞弊的舞弊,枉法的枉法,內部都不利索,还想着提调乡试?
也不怕办砸了差事,愧对全南直隶的读书人吗!”
李府丞喝道“府衙如何,何曾轮得到你一个刀笔小吏来评判?你也就是仗了一点势,安敢胡言乱语!”
上元县齐知县顿时暗自忧虑,估计李府丞今天要跪了,因为他的观点从根本上就错了。
听到李府丞贬低自己,秦德威当然不服,你来我往的与李府丞吵作一团。
其他人看了一会儿,默默评价道,李府丞的词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居然能跟小学生战了半天还没有崩溃。
江宁县的冯知县突然将茶杯顿在茶几上,这响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只见冯知县指着秦德威,对李府丞说“你们府衙原来的何推官是他送走的,华通判也是他送走的,江府尹马上也要被他送走。
李大人您硕果仅存不容易,何必为了区区一点公事,就奋不顾身?”
秦德威“”
冯老爷你走错片场拿错剧本了,咱们这是官僚扯皮,不是黑帮谈判!有你这样直接威胁对面的吗!
还有,为什么要自己当武器?还有没有人格尊严了?
李府丞错愕片刻,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对着王大司马拱拱手,然后扭头就往外走。
王廷相“”
今天的会议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突然结束了?
上元县齐知县长叹一声,李府丞的认知果然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不是小学生仗了冯知县的势,是冯知县仗了小学生的势!李府丞认识不到这点,焉能不败?
心念电闪,齐知县突然也站了起来,对王大司马行礼道“以下官看来,江宁县冯大人可为提调官,下官愿为副手,二县合力,不用劳烦府衙,乡试必定无碍!”
秦德威看着齐知县,很是欣赏,知县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此人输给冯知县,其实是非战之罪,他手里资源比冯老爷差的太多了,已经把能做的做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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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借银票看看
又过了数日,朝廷旨意到达南京,江府尹免官,父子立即逮送京师。
再过两日,又有朝廷旨意到达,破例以江宁知县冯恩提调乡试外帘事务。对此秦德威感叹,这就是有大腿的好处。
此后县衙工作就全面转向乡试考务,而秦德威主动退隐,真回家读书去了。
帮冯知县帮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后面考务都是有前例可循的事务性工作,如果连这都干不好,冯知县不如趁早回家当首富去。
而且贡院对读书人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秦德威不想以杂员身份出现在这里。说到底他也是个读书人,心里不能没有属于读书人的矜持。
再说第一印象很重要,秦德威不想以刀笔吏形象公然出现在三千多最精英的举子面前。
不过在家读书的秦德威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总是下意识的朝大门看。这种不专心的样子,让徐妙璇十分不满。
秦德威只能解释说“县尊提调乡试,曾先生等人皆知我与县尊关系,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我?”
徐妙璇问道“那小郎君你是希望他们来,还是不希望他们来?”
秦德威苦笑几声“我也不知道。”
不过最终一直到乡试开考,租了秦德威房子的那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来找秦德威走关系的。
乡试第一场在八月初九开考,秦德威紧赶慢赶,终于在八月初八这日,通过了家庭女教师的考核,完成了乡试之前背熟春秋的承诺。
第二场八月十二,第三场八月十五,然后乡试就考完了,一般在八月底放榜。
从头到尾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日,对三千多举子而言,可能是人生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但这种煎熬暂时与秦德威无关,反而因为背完春秋,暂时得以解放了!
别人入场考试时间,秦德威却在琢磨着出门去找谁耍子放松,奶兄弟徐世安还是王怜卿?
此时却有王大司马标下武官跑过来找,说是王大司马有请,并特别嘱咐说,让秦德威带银票过去。
秦德威“”
想不到啊想不到,王大司马你这浓眉大眼的正人君子,居然也会要钱!
然后秦德威就蛋疼了,他行走江湖靠的是以德服人,还真没怎么用钱和别人交结拉关系。
王大司马这次开了口,不能不给,但给多少才是合适?关键是王大司马也没说是个什么由头,让人特别为难。
想来想去,秦德威决定人先过去,问明白了由头和数目再见机而作。
此时王大司马已经上奏结束整饬官吏差事——真的是整顿不下去了,所以又回到兵部办公。
看到秦德威进来,王廷相伸手道“将银票给本官看看。”
秦德威叹口气,忍不住就说“大司马你这个要钱的样子太生涩了,实在不委婉圆融。”
王廷相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你是什么意思?”
“要钱托词有很多种,哪有直接就开口索要银票的,未免不够含蓄隽永。”秦德威和王廷相也算是熟悉了,很实心实意的劝说。
“而且如果老大人如果想要钱,也要选择好索要对象,在下推荐冯知县,他家里富有,知县常例银又多,也有大量钱庄股份,是大司马您的上佳索取对象。
像在下这样的才子,你要也要不来多少钱,还可能会被在下写诗讽刺,何苦来哉?
所以您说个数目,在下替您去问问冯知县。”
“混账!”王廷相大怒,拍案怒斥小学生“哪个找你要钱了?只是想借你的银票看看!”
秦德威大赞道“借字用的好,老大人悟性真高!”
王廷相觉得自己有点词穷“我只是听说了源丰号,想看看你们的银票是什么样子!”
秦德威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冯知县才是源丰号暗地里大东家,老大人说个数目,在下亲自取来银票,让老大人看个够。”
王大司马被小学生气得不想说话,一声令下,门外亲兵闪进。
几条大汉又将小学生按住并搜身,刮出了随身携带的零花钱,也就是五两面值源丰号银票一张,呈给了王大司马。
这让秦德威感觉很不好,让他想起了上辈子上小学时,放学后被劫道的悲伤回忆。
王廷相捏着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秦德威愕然,看王大司马这意思,真的就是看银票?
“这银票怎么防伪的?”王大司马问道。
秦德威便解释说“主要是三个方面,第一,银票纸张是特别制作的,我们钱庄下属就有专门制纸场,纸上有暗印,有编号。
第二,开票的签字、印章全部采用特殊花体字,别人想都模仿也不容易。
第三,票上写字用密押暗语,每月一换,外人看不懂。”
王廷相杠回来一句“那还是有一丁点的可能被伪造吧?”
秦德威又解释说“真正完全防止伪造,近乎不可能啊,但可以用最大努力进行防范。增加伪造成本,并能及时被发现也就达到目的了。”
王廷相暗暗点头,有些道理。银子还有假的呢,银票偶尔出现伪造也不奇怪,只要数量不影响大局就行。
秦德威好奇的问“大司马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
王廷相没想着隐瞒,答道“本官正考虑,是不是用银票发官军差饷。”
秦德威差点就跪了,连声道“当不起,当不起啊!源丰号现在还弱得很!”
南京城四十多卫,正军员额十万余人,源丰号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吃得下这门生意!
王廷相无语,小学生靠谱的时候那是真靠谱,但不靠谱的时候,也不知道脑回路怎么长的。
忍不住又喝道“你那都是做梦,各卫军自然有卫仓,哪里用老夫操心!
老夫今次所指,是在校场备操的营差!兵部多多少少总要发一笔补贴!”
这个似乎可以有,秦德威默算了了下大流水数目,做出了判断。
王廷相继续说“老夫是这样想的,每次你们钱庄先开出银票来,兵部发银票与营差官军,然后将总数现银一起送到钱庄。”
秦德威立刻就说“王大司马啊,在下算然读书,但有些事情还是很明白的。
我们如果把银票都先开了出去,但兵部却拖延不给送现银到源丰号,源丰号岂不有可能会突然遭遇资金断裂险境?”
“你信不过兵部官衙?”王廷相质问道。
秦德威缓缓摇了摇头“真信不过,不止兵部,都信不过。除非,兵部预存一笔押金到源丰号。”
王廷相挥了挥手;“你且下去,本官再想想!”
秦德威i恋恋不舍地望了几眼大司马手里的五两银票,大司马也不说把钱还给自己,就说让自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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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机智的李洞主
八月底,秋风瑟瑟,这日应该是嘉靖十年南直隶辛卯科乡试放榜日。
按照惯例,新出的乡试榜将会放置于彩亭中,然后从贡院抬到应天府府衙,张贴于府衙大门的照壁上。
在全的南京城的核心地带,三山街与大中街的交汇处,附近的茶铺和酒楼都已经坐满了人。
这里距离府衙很近,有点钱的读书人不至于亲自去挤人群看榜单,干脆都坐在这里等消息。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到放置着乡试榜单的彩亭从这里路过,然后向着府衙去了。
数不清的人追随着彩亭,像是赶庙会一样朝着府衙涌过去,将府衙大门前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三山街太白楼内(与武定桥太白楼同一个东家),气氛很安静。虽然好几十号人在楼上坐着,但大家心情都很忐忑,没什么心思聊天。
这也可以理解,在整个科举体系中,乡试几乎是决定读书人阶层最最最重要的考试,也是最难的考试。
只要乡试中举,就是立地飞升,瞬间位列仙班,变为人上人。至于后面的进士,视为强化版举人也未为不可。
若乡试不中,除非你混到文征明那种才华和名气,想要与权贵阶层平等交游,那是非常难的。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总是会判断,某小学生未来的下限就是文征明。
至于大家为什么会突然从乡试想到小学生
“接天鼓吹声喧。六街尘涌如烟。人人翘首与摩肩。
心汲汲。意悬悬。忧落第。欲争先。”
有个稚嫩嗓音似吟似唱,伴随着不知名的新创小调,人就从楼梯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不是小学生又是谁?
而秦德威看到座无虚席的爆满景象,似乎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念叨了句“这满坑满谷的”
“不可如此轻佻!”坐在人群里的曾先生喝道!
秦德威顺着声音终于找到目标了,连忙走到曾先生这桌,行个礼道“花了一个月把春秋背完了,不免喜洋洋矣,先生莫怪!”
普通人终究是大多数,周围众人听到一个月背完春秋,只能感慨一声这真踏马的
秦德威左右看了一圈,曾先生这桌明显是淮北帮,扬州的李春芳李洞主,淮安的沈坤和吴承恩也在这桌。
旁边这桌居然也是老熟人,金陵四大家的儿子王逢元、不出名隐士许隆的儿子许谷、金陵四大家的儿子朱应登,金陵某老一代才子的儿子谢少南。
总而言之,都是本地文二代,顾老盟主那一波的弟子晚辈。
秦德威对王逢元打了个招呼“真是巧了!”
王逢元黑着脸,抬头见小学生,今日必然不吉利。
而且一点都不巧!朱应登是扬州人,和李春芳认识,然后聊了几句,两边就挨着坐了。
曾先生阻止了小学生无处不在的逼气侧漏,又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回答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所以帮着看了榜,然后来告知先生结果啊!”
乡试结果?全楼的目光瞬间全部凝聚过来,注视向小学生!
曾先生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再镇静的人,此时也很难淡定。
但曾先生还没失去理智,质疑说“彩亭刚刚从这里过去,还没有来得及在府衙张贴吧?你怎么知道的结果?”
秦德威非常有门路的答道“我这种会办事的,都是直接在贡院门口等的,贡院大门打开时,就有书吏出来告知我几个结果。”
有的人这才想到,江宁的冯知县是本科提调官,而小学生是冯知县的上家。
乡试最后揭名写榜时,所有考官、提调官、监试官都要在场,所以冯知县必定也在。
等贡院大门打开后,一切消息都可以公开了,派人先出来传个话也正常,并不是舞弊。
于是曾先生的呼吸更粗重了,这人生命运,也许就在小学生下面的一句话里了!
李春芳突然轻笑了几声,对着曾铣拱拱手说“恭喜曾兄折桂!”
秦德威顿时对李洞主怒目而视,竟然抢自己的台词!
面对旁边疑惑的目光,李春芳指着小学生说“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曾兄必然是高中了,不然他为何如此卑微!”
明白内情的人恍然大悟,齐齐看着小学生露出了迷之微笑。
亲近朋友们大致都知道曾铣和秦德威母亲的纠葛,如果曾铣鱼跃龙门,那秦德威母亲肯定就从了。
到了那时候,曾铣就是小学生他爹了,小学生敢不毕恭毕敬吗?
想到这里,突然大家都挺期待的,就差恭喜小学生“喜得爹”。
这小学生之所以无法无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长辈能管,别人也不好打他。
但要是小学生多了个爹,那岂不是有人可以合法动手了?
才二十岁的李春芳李洞主还很不成熟,他为自己的机智而骄傲,能成功预判并抢小学生台词的人,能有几个?
忍不住对左右戏言道“本人向来铁口直断,若是说的不准,今后就以师礼待小学生!”
众人哈哈大笑,冲淡了不少紧张气氛。
很多年后,在本时空的嘉靖二十六年,李春芳依照历史惯性状元及第,大魁于天下。但他会试的主考官变成了秦德威
哭着拜见座师的李洞主不禁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句话,激动的泪水就是停不住。
但眼下此刻秦德威顾不上李洞主了,趁着别人还没来道喜,抢先对曾先生吟道“笑看神剑合龙津,钓得丰鳌不异纶。紫云一气冲南斗,玉阙千官列北辰!”
曾先生“”
他一时分不清,秦德威到底是想来通知结果的,还是想来趁机作诗的?
但别人听到这首诗,基本意思确定无误了!肯定是中了!这是今天听到的一个中举消息!
就是这首诗太拉垮了,感觉就是堆砌词句的敷衍之作,配不上小学生的名气。
秦德威看着曾先生,心里也是感慨万分,一旦中了举,身份立刻不一样了,现在的曾先生可不再是苦逼穷书生了。
至于曾先生和自己母亲的事情,不知道会产生怎样变化?但今天是曾先生高兴的日子,只管庆祝就行了,其他事情过了今天再说。
机智的李洞主又对秦德威问道“你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几个结果,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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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章 闭上眼睛享受吧
小学生望着李春芳,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这敢抢主角台词的人怎么就中了呢?
不过就这么一声叹息,让李洞主心里瞬间产生了九九八十一种变化。
也不能怪李洞主敏感,实在是乡试太折磨读书人了。
然后在李春芳快绷不住的时候,秦德威才悠悠吟了首诗道“秋风羽翰识南图,独化沧溟道未孤。一代文能凌白雪,六郡人羡得骊珠。”
大家都是文化人,听这意思,应该也是中了?
而且也实锤了,小学生今天主要目的真是来作诗的,就是作品也太垃圾了点。
中了就好,李春芳有点激动,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然后这桌就剩下两人了,淮安的沈坤和吴承恩,也是住了秦德威的房子,关系比较密切的。
秦德威又转过头,对同样是未来状元的沈坤吟了一首诗“桂枝折得应培树,云路将锄好照心。从此金门一献赋,喜看声誉动词林。”
妥了!沈坤顿时面有喜色,对着秦德威还礼。连折桂两个字都出现了,绝对是中了!
诗虽然还是很垃圾,但无所谓了,沈坤不在意!
这时酒楼里众人一片哗然!
要知道,本科南直隶乡试有三千一百多举子参加,录取名额是一百三十五人,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四!
可是在这桌上四个人里,目前竟然已经有三个人中了!
在本桌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吴承恩充满期待的目光里,秦德威对吴承恩缓缓吟道
“扰扰红尘行路迷,秋光清绝隔东西。风萍欲夺江淹梦,园榭堪停张翰思。
人立小桥山色远,马穿深柳月光迟。临流吟得江南句,留与吴生赠别离。”
“好!”当即就有人高声点赞,众人齐齐称是。
没错!小学生刚才整了半天,都是凑字凑数的东西,听了半天都想吐,可算有一首稍微像样的作品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风萍欲夺江淹梦,这意思应该是暗示没中举?
尴尬了,尴尬了。
才二十几岁的吴承恩泪水夺眶而出,落榜就落榜吧,毕竟百分之四的录取率太低了,落榜再正常不过,可大家居然都为他落榜而叫好!
而且这一桌人,只有自己落榜,实在没面子。吴承恩感觉呆不下去了,站起来就想走。
“老吴不要走!”李春芳和沈坤连忙一起拉住吴承恩,好说歹说哄了回来。
曾先生对秦德威喝道“你报信就报信,作什么怪!”
看着几乎泪奔的吴承恩,秦德威也很蛋疼啊,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如果对中举的人精心细作,对落榜的人敷衍了之,岂不显得自己是个趋炎附势的势利眼?
所以他才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对落榜的人更加认真对待,这样才能彰显自己不同凡俗的古人之风!
谁能想到现场演出效果有点失控!
秦德威无可奈何,计划不好变,只能硬着头皮破罐子摔碎。
忽然在酒楼里又发现了王世贞他爹王忬的身影,便又对王忬吟诗道“几世书声添巨笔,千秋文字副当朝。最是南都高见日,喜君衣履御仙飙。”
“好!”周围的朋友一起叫好,这肯定是中了!好事!
等等?这么拉垮的诗,为什么要给小学生叫好?这是恶心大家玩的吗?
小学生这一定是故意的!太恶劣了!欠打!缺揍!
秦德威意气消沉,心情有点失落,感觉今天完全没出风头,好诗词发不出去,真是世事难料。
他之前也没想到,跟自己关系比较熟的,找自己要过房子住的这些人,除了吴姓《西游记》作者之外,居然都上榜了。
就连文征明介绍过来求助的那位枫桥章焕,后世毫无名气的一个人,竟然也中举了!
其他不认识的人,无缘无故的也没理由主动去赠诗啊。
秦德威搬了个杌子坐在曾先生旁边,不停的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都中了呢?许多诗词砸在手里,就只送出了一首给吴朋友啊。”
曾先生“”这还是人话吗?
这时候,酒楼突然热闹起来,开始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
不用问,肯定是府衙门口张榜了,代为挤人群看榜的人陆续来禀报情况了!
顿时几家欢乐几家愁,也不对,应该是几家欢乐百家愁,毕竟百分之四的残酷录取率在这里摆着。
全酒楼两层,加起来坐了百余人,最后也没再多出几个中举的。
秦德威的注意力后来一直放在了旁边那几个本地文二代身上,老一辈才子的儿子谢少南中了,隐士许隆的儿子许谷中了。
但是金陵四大家的两个儿子,朱曰藩和王逢元这次都没中!
朱曰藩他不算认识,但王逢元他熟啊!秦德威果断站了起来,转身走向王逢元。
此时王逢元正在与友人说话,说实在的,他虽然有点遗憾,但也算不上多么难受。
毕竟他才十年纪,这次也就是抱着练手态度来参加的。
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王逢元扭头,入目就是一张熟悉的少年脸。
还没等王逢元反应过来,就见这小学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张口是一首五律“赠王吉山下第诗。
怜汝不得意,入闱今又回。秋风江色暮,愁见菊花开。
抱玉时堪泣,投珠夜更哀。故园梦不真,曾否旧池台?”
王逢元“”
你这是想讽刺老子落榜?可老子踏马的并不痛苦!并不哀愁!并不悲情!
小学生看向王逢元的眼神越发的怜悯,张口又是一首七律“哀王吉山秋闱失意。
一赋江东若有神,忽惊风雨失龙鳞。暂收三寸囊中颖,仍作先生幕里宾。
掩镜清霜俱是恨,拂弦流水为谁新。长干夹道青楼眼,愁绝烟花梦后身。”
周围大多数都是没考中的,听到小学生的诗,不禁心有戚戚然,齐齐长叹一声!
好端端的诗词,从小学生嘴里出来,王逢元总感觉是被嘲讽,忍不住大喝道“老子没有失意苦恨!你小学生不要胡乱代言心声!”
秦德威又大赞道“王吉山好志气!亦有诗云
虽无彩笔都成梦,未信朱衣不点头。城边江水深千尺,正是鱼龙变化秋!”
朱曰藩拉了拉王逢元的衣袖,“吉山啊,你要是无法反抗,就闭上眼睛享受吧。好歹也是小学生给你赠诗了,你又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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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招蜂引蝶
未来一段时间,中举的士子将会非常忙碌。次日官方设有鹿鸣宴,所有新科举人参加,还要尬歌尬舞,歌是鹿鸣歌,舞是魁星舞。
反正秦德威想象不出曾先生是怎么表演的,没眼看,之前冯知县还问秦德威凑不凑热闹,秦德威就拒绝了。
然后全部同科举人要聚会一次,互相认识混脸熟,这叫会同年。
再就是拜老师、拜房师,还要弄乡试录、刻印考卷,还有接受在南京的同乡招待,以及私下小范围的聚会狂欢。
所以新举人的热闹事情多了去了,行程满满。还有,中了举人就可以被普通人尊称叫老爷了!
当然对于三千多举子来说,考完还能继续热闹的,也就只有百分之四,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六都已经打点行李准备回家了。
小学生的房客里,曾先生不算,李春芳、沈坤、章焕都中了,只有五百年后最出名的吴承恩没中。
特别是江北四人组两个月来同进同退,最后只有吴承恩落榜,这对吴承恩的刺激有点大。
本来成为百分之九十六的失败者也许没什么感觉,但要成为朋友们当中唯一的失败者就很难受了。
江北四人组里,其他人都要忙于出席各种活动,实在没时间关心好友,又怕吴承恩过于消沉,于是就让秦德威来帮忙看着吴承恩。
“这几天,吴兄弟就托付给你照看了。”曾铣把吴承恩领到青溪宅,对秦德威交待说。
秦德威看了眼很丧的吴承恩,长叹一声道“凤城箫鼓梦中闻,天上人间自此分。乡路三千俱是水,世情一半不如云”
啪!曾铣拍了小学生脑袋一下,打断了诗意“让你看着人就看着人,不许再作诗!”
秦德威十分不忿,这曾先生中了举人就变成曾老爷了,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了。
等曾老爷走了后,秦德威看着生无可恋的吴承恩就发愁。
他秦德威行走江湖,拿手的是装逼和整人,安慰人这种事真不擅长,他的人设也从来没有暖男属性啊。
曾老爷把吴朋友丢给自己照看安抚,简直是强人所难。
突然秦德威递给吴朋友一支笔“要不,你写写小说话本,以此排遣心情?”
纵然吴承恩此时心情低落,此时也懵住了,这是什么安慰人的套路?劝人写小说是什么鬼?
秦德威叹口气,这吴承恩跟文征明一样,也是一辈子考不中举人的多才多艺型科举老扑街。
又真诚的建议说“你可以编一编唐僧取经的故事,写本西游记,发泄一下对这世事愤懑的心情。”
吴承恩继续懵逼,就一次乡试不中而已,怎么就对世事愤懑了?二十多岁没考中举人就愤世嫉俗,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秦德威苦恼地挠了挠头,自己还是算了,实在不是这块料,另请专业人士来安慰吴朋友吧。
于是秦德威就带着吴承恩,向南一直过了板桥,来到了秦淮河南岸。又见这里街头巷口,无数乡试失意的读书人在出没。
春风得意的那一小撮少数人,现在正忙于出席官方活动,还没顾得上来这里庆祝。
秦德威偷偷观察了几眼旁边的吴朋友,只见他神色果然没那么垂头丧气了,反而多出了几分对未来的希望,以及对生活的期待。
秦德威点点头,果然来对了,大家都知道要找专业人士。也就曾老爷这种不懂行的,才会把吴承恩丢给自己这个小学生。
秦德威随便找了家门口,在那里一站,但门口迎客的忘八第一时间没什么反应。
于是秦德威扭头就走,边走边对吴承恩说“这家不行。”
吴承恩不能理解,你连看都不看,一句话也没问,怎么就知道这家不行?
又换了一家门口,秦德威还是在门口一站,立刻就有忘八上前来笑道“莫非是秦小先生当面?”
秦德威便对吴承恩道“这家看来可以!”
吴承恩愕然无语,他总算明白小学生的脑回路了。能认出你的就是可以,认不出你的就是不行?
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在秦淮旧院脸面有多大啊?曾兄说这个弟子外号小霸王,你难道还能在这里吃霸王餐?
秦德威指着吴承恩说“这是江宁县冯老爷朋友,这次乡试失利心情不好”
那忘八连忙接上话说“包管排忧解闷,忘却烦恼!”
秦德威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忘八手里,又吩咐道“这是定金,他想呆几天就呆几天,然后你们去县衙找冯老爷结账!冯老爷不在就对秦捕头说!”
那忘八麻利的收起银子,一边拉扯着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吴承恩进去,一边对秦德威说“小先生放心!”
完成任务!秦德威拍拍手就走了,顺路去王怜卿那里喝喝茶听听曲儿,虽然总是被王美人嘲笑把曲调改得乱七八糟。
等秦德威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然后就看到李春芳在家里等着自己。
“李洞主怎么自己来了?”秦德威很诧异的问。
因为李春芳很少单独出现在这里,一般都是和曾先生,啊不,和曾老爷一起过来。
“叫李老爷!”李春芳先是很不满的纠正了一下称呼,然后才说“我今日感到有些不妙,好心为你通风报信来的!”
秦德威更诧异了“在下好端端的,有什么不妙?”
原来李春芳和曾铣作为新科举人,今日接受了扬州同乡的招待,这很正常。
然后在宴席上,曾铣还在单身未婚的状况被爆了出来,登时就引起了巨大轰动。
在男性普遍婚姻年龄在十八到二十的本时代,一个三十出头还未婚的活举人,简直如同稀世珍宝。
扬州位于运河长江交汇处,又是盐业中心,有钱人也很不少的。当即就有不止一人想提亲,或者做媒说亲,没有一个穷人!
甚至还有一个号称家产十万金的盐商出手提亲,想要把亲妹妹嫁给曾先生!
卧槽!秦德威拍了拍额头,大意了大意了!
他一时偷懒,居然忽视了曾老爷吸引力,放任曾老爷在外面应酬而没有跟随,这下可招蜂引蝶了!
一个穷逼秀才和一个举人老爷,那绝对是两种概念!一个举人老爷就代表乡宦身份,代表着全家特权!
李洞主很关心地说“秦小哥儿你要小心啊!这个爹要是没了,就很难再找更好的了!”
秦德威有点疑心,你李洞主为什么看着如此心虚?你一个扬州人怎么不向着你们家乡人?
莫非是你把曾老爷单身状况说漏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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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难搞的对手
说实话,没有人有给自己找爹的爱好,尤其是秦德威这样不乐意被人管的人。
但秦德威也知道,就如同冯知县年初时所劝的,自己最好认个靠谱的新爹并改姓,与原有失踪亲爹做个切割,这是功名之路风险控制的刚需。
作为穿越者,平白还要再认个爹,那是相当需要一些心理建设的。随随便便就能喊别人爸爸这种事,秦德威真的做不到,哪怕是首富也不行。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秦德威渐渐也能接受曾老爷了,尤其是曾老爷中举后。
不过秦德威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身为儿子,即便再精明能干,碍于人伦,也不可能主动推动母亲去嫁人,甚至连劝曾铣都不能劝。
别忘了去年某个倒霉配角,是怎么差点被秦德威定性为“以子卖母”?
所以秦德威发现,虽然自己知道了曾老爷招蜂引蝶的消息,可自己居然做不了什么!
难道只能寄希望于曾老爷顶住诱惑,不变初心?
在秦德威坐在家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居然有人主动拜访。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号称家产十万金、想要把妹妹嫁给曾老爷的盐商财主,姓罗名衡。
对此秦德威很是意外,自己还踏马的没去找这人的麻烦,他反而敢先找上门了,这踏马的算不算攻击型人格?
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秦德威没表现出多大的礼节,也没有出迎,让郝大年把人直接带到中厅相见。
这罗衡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身材粗壮,方面大耳,看着很有股雄壮气势。
分宾主落座后,罗衡环视四周,先叹道“小学生名闻遐迩,今日一见,竟如此清贫。”
秦德威“”
真是稀奇,这世间居然有比自己还不会聊天的人!
既然双方都不会聊天,也就省去尬聊寒暄了。随后就见罗衡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到秦德威面前。
而秦德威稍稍瞥了眼就看得分明,居然是自家源丰号钱庄的银票,面额一千两。这个数目,算是一大笔巨款了。
又听到罗衡开口说“如果阁下想要这一千两,那么关于令堂之事”
秦德威勃然大怒,拂袖而起道“家慈如何,为人子者岂可擅专!
你竟然还敢拿钱邀买人子,简直丧尽天良!速速滚出这里,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罗衡很平静的说“阁下是不是有所误会?我拿出这一千两,并不是要收买你,再请令堂做什么。
而是请你不要让令堂嫁与曾老爷,这算不上有违人伦吧?”
这意思理解起来很简单,当儿子的唆使母亲嫁人是不太合礼法的;但如果当儿子的反对母亲再嫁,这却不算违礼,合乎天理人心。
罗财主愿意掏一千两巨资,买秦德威一个反对母亲周氏再嫁。
只要那位周娘子碍于儿子意见不肯嫁,那么曾先生就只能另娶了,这机会不就制造出来了吗?
秦德威对这笔钱毫不在意,想也不想的拒绝道“家慈的事情,她自行做主即可,为人子者只有听从而已,岂能以银钱来说话?
阁下以银钱迷惑人心,毁人孝道,实属恶毒。与你也没什么可说的,速速走人吧!”
罗财主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个个迂腐不堪,死要面子活受罪!口口声声孝道,做得却是大不孝之事!简直可笑之极,而不自知!”
秦德威撇撇嘴,这说话套路都是自己玩剩的,还想关公门前耍大刀?便对门外郝大年喝道“送客!”
罗衡“”
这小学生竟然完全不按照套路来。
眼看着小学生居然真的往书房走去,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
罗财主又连忙叫道“慢着!别的不说,你应该也知道,曾老爷喜好武学,向来有出将入相的志愿,有在边事上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志向!
如今他已经中举,具备了做官资格,按朝廷法度,举人已经可以直接出任边地知县了!
若在京师春闱又中进士,曾老爷选官时,八成也是愿去边地!
令堂不过是一个南方女子,若追随曾老爷辗转于边塞,必定极其辛苦难忍!”
秦德威冷淡的说“在下与母亲如何,与你这个外人又有何干?你说的话,和那些家长里短的长舌妇,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秦德威心里很清楚,这财主推断的其实没错,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曾老爷除了开局三年当知县外,确实一直在边疆打转。
罗财主质问说“难道你这当儿子的,就忍心看着自家母亲将来如此遭苦受罪而无动于衷?”
秦德威冷笑几声“那我就奇怪了,你也知道曾老爷将来的志向,劝别人不要去吃这个苦,但你怎么就敢让亲人吃这个苦?”
罗财主得意的说“虽然本人以盐业寄籍扬州,但老家宗族却在陕西!
如果我家人嫁给曾先生,而曾先生将来又在边疆历练的话,那她回北方老家去住就行了,谈何吃苦受罪?”
秦德威无语,这财主想的倒是挺周到。
至于为什么陕西人会跑到扬州经营盐业,这在嘉靖朝一点儿都不奇怪,甚至扬州盐商的半数都是西北陕西或者山西人。
在更为人熟悉的后世清代,扬州盐业已经由徽商垄断,大盐商都是徽人,但在大明朝时候,情况并不一样。
这与当今的盐法制度有关系,简而言之,就是商家要先输送军粮到边镇,然后才能从官府取得盐引,并合法运盐。
在这种制度下,靠近边境的陕西山西商人就有很大的优势。他们可以就近开垦土地雇人种粮,或者大量收购粮食,然后运输到边镇。
有了盐引后,再往各大盐场支盐运盐。这天南地北的,都是大家族的生意,一般小门小户玩不转。
所以扬州作为东南盐业中心,像罗衡这样的商家有很多,许多山陕商人就聚集在扬州,势力也很不小。
因此罗财主说,如果妹妹嫁给了曾老爷,而曾老爷又去边境做官,那么妹妹就可以回陕西老家去住,绝对不是空话。
而且还相当于暗示,老家那边家族势力可以给曾老爷最实际的支持。
秦德威也头疼了,这个对手太难搞了,怕曾老爷把持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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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这算好现象?
秦德威最大的难处就是,他在母亲的问题上没有任何公开的话语权,别说决定权,连建议权都没有。
所以罗衡罗财主可以在这里各种利弊分析,但秦德威却没这个资格讨论。想来想去,只能把罗财主当个苍蝇一样轰走。
正在这时,曾铣却也过来了。他进了中厅,便对罗衡喝道“罗员外!我就知道,你今日必定会来找秦小哥儿!”
罗财主笑道“曾老爷勿恼,在下到此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与秦小哥儿交流一下想法。”
曾铣很清楚秦德威的难处,很不满的说“你再有什么想法,与小儿辈何干?跑过来刁难小辈,心思太下作了!”
罗财主却答话说“这不是曾老爷你也不给准话,我就只好另辟蹊径了。”
不给准话?秦德威立刻敏感的觉察到这里面的含义,就是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的意思?
“别在这里耍弄文字游戏!”曾铣立刻驳斥道“我怕你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只是委婉拒绝,怎就成了不给准话?”
秦德威渐渐的也看出来了,这罗衡性格喜欢耍小聪明、或者自作聪明。
而曾老爷真未必看得上这样的人,再有钱也没用,曾老爷性格并不看重物质。
罗财主被曾铣怼了几句也不以为意,又道“其实刚才说与秦小哥儿的话,也想与曾老爷听听!
你想想你的志向,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步入仕途。如愿以偿去了边塞施展生平所学,你舍得让周娘子陪着你去北方吃苦?
而且我们罗家在陕西也是大族,将来说不定对曾老爷有所裨益!”
同样的话,秦德威刚才听到时不好回答,但曾铣却不屑的说“在你们商家眼里,一切都可以用利害得失来评断,做买卖或许理当如此。
但人与人之间关系如果都成了利益算计,岂不很无趣?”
罗财主强调说“并不是算计什么,而是让你站在女方立场上多想想。
在我看来,如果你心里真有那位周娘子,就不应该让她受这个罪,如果你想让周娘子好,就应该放手!”
曾铣反驳道“到底应不应该吃苦,也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替别人来决定的,你并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评头论足。
我曾铣确实不擅生计,也不想让别人跟着我吃苦。但是如果有人愿意跟着我吃苦,我当然无比感激并接受这份情意,不会矫情的强行拒绝!”
说得好!秦德威暗暗喝彩,鉴于身份无法明面上支持曾老爷,所以只能在心里暗暗喝彩了。
不过喝彩完了,秦德威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曾老爷这些话,如果套用在兄弟情义上,似乎也能讲得通?
这曾老爷简直比自己还钢铁啊,秦德威顿时无语,难怪前面好几年都不能打动母亲周氏。
曾老爷和罗财主正你来我往的说话时,忽然又有人来了。秦德威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都往自己这里跑。
只见徐世安徐老三身轻如燕的出现在院中,并飘飘欲仙的走进了中厅。
秦德威诧异的对徐老三问道“你这么小就开始吃药了?”
“你别胡扯!”徐老三掩盖不住的满脸喜悦,仰天大笑道“我的百户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难怪如此兴奋!秦德威恍然大悟,估计是王大司马办事了,把追夺走的徐家恩荫百户又奏请发了回来。
看来王大司马的政治信誉不错,对自己这样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也肯履行承诺。
徐世安又乐呵呵的说“我娘说,她以前错怪了你,叫我替她赔罪!让你不要介意,继续多走动往来才是。”
可以看出,这才是徐老三发自内心高兴的地方,母亲与好兄弟能和解,那简直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不然自己夹在中间实在难受。
秦德威故作淡定的说“区区一个百户而已,既然不小心丢掉了,那就一定帮你再找回来。”
“对了,险些忘了正事!”徐世安高兴完了又说“周大娘让我来喊你,明天去见她!”
父母有召,不能不从,秦德威先答应下来,然后才问“可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么?”
徐老三想了想才答道“好像是为了婚事。”
婚事两个字,顿时将曾老爷和罗财主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曾老爷猜到了某种可能,连忙问道“周家姐姐知道了我中举的事情?”
徐世安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全族学都知道了。曾先生是徐氏族学数十年来第一个中举的人,我爹还说要请曾先生把家里的对联再写一遍。”
后面这些话都被曾铣忽略了,曾老爷只听到说,自己中举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心上人的耳朵里,然后心上人就打算谈谈婚事!
这就是举人老爷的荣耀,一朝中举,五子登科!以前周家姐姐可没这么主动过!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曾先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徐世安看着曾先生,欲言又止,这让秦德威很奇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世安叹口气说“其实是跟曾先生你没多大关系啊。”
曾老爷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与我没有关系?”
徐世安又解释道“我母亲为了感谢秦兄弟,就想要帮着周大娘寻觅一个合适夫家。
还真有些合适人选,周大娘喊秦兄弟过去,也是为了征求不的看法。”
秦德威无语,还有这样的操作?至少母亲开始重视自己的意见了,而不是她自己埋头胡来了,这算是好事?
“那我更要去了!”曾铣急着说。
现在的他和过去可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举人老爷,还能没点竞争力?
听了半天八卦的罗财主突然很开心地说“曾老爷,那位周氏娘子明显看不上你,你又是何苦。”
“你闭嘴!”曾老爷和秦德威一起喝道。
秦德威也很无奈了,等明天到了徐家,与母亲仔细谈谈心,弄明白母亲的想法再说吧。
总而言之,只要母亲肯与自己商量,而不是固执独断,就是好现象!
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传入了母亲耳朵里,所以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份量就变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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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全城的希望
次日秦德威前往徐家,他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巷口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了曾老爷,一同往徐家大门走去。
“曾先生啊,你准备好了没有?”秦德威不知不觉又把称呼改了回去“我今天只是见见母亲,很难有立场的帮你说话啊。”
曾先生心事重重,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应酬,所以遇到的本地士人都在给我鼓劲。
顾东桥老先生甚至对我说,全南京文坛的希望都在我身上,让我压力很大啊。”
秦德威“”
不知为什么,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全城的深深恶意。
站在徐家大门,秦德威逡巡再三,反复横跳,这让曾先生十分诧异,很少见秦德威如此磨蹭的时候。
忽然秦德威对着门子说“大爷你怎么还不说话?”
门子扫了秦德威几眼,摇了摇头。
秦德威纠缠着说“大爷你说一句!”
门子斥道“天数已经你心里了,还说个屁!”
举人老爷登门,待遇果然不一样了,徐老指挥亲自迎了出来,然后堂中落座。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又不是羞羞涩涩的小姑娘小伙子,也没有外人,除了徐指挥,徐夫人、周氏也都在。
寒暄几句后,徐夫人主动对秦德威解释说“以后小哥儿必定是要成名的人物,你母亲一直在我徐家做帮佣,也不是长久之计,传了出去对小哥儿名声也不好。
所以老身经你母亲同意,就特意帮着寻觅好人家,让你母亲有个稳当着落。”
秦德威便问道“看老夫人这意思,是找到了?”
徐夫人就说“正好有个百户官,我家老爷也认识的,去年他的娘子病殁了,如今是独身鳏夫。
这样嫁了过去就是正室,而且此人性情忠厚,与你母亲岁数差不多,瞧着很般配。”
秦德威听到这个介绍,也知道徐夫人算是好意了,很正常的说媒拉纤,不是糊弄事。
但秦德威作为儿子真的不方便直接表态,又不敢轻易询问母亲意见,必须要慎重,万一周氏说个“好”就无可挽回了。
所以秦德威只能用眼神示意曾先生,该着你开口了!
曾先生热切的看向周氏,问道“周家姐姐看在下如何?至于在下的心意,诸位都是晓得的。”
周氏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曾先生,又看了眼秦德威,叹口气道“我早知道,你们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们向往着建功立业和青史留名。
所以你们必定不会甘于平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啊。”
曾先生颇为沉迷的说“我中举前后,世人在我面前宛如两种嘴脸,前倨后恭者比比皆是。
唯有周家姐姐待我前后如一,由此可见,周姐姐品性端正,不是随波逐流、捧高踩低的势利之人。”
秦德威“”
曾先生,你这样的姿势是不行的。
只听周氏继续说“我并不求多么富贵,只求安定平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家平平安安,身边有个嘘寒问暖的伴儿,每天可以安然入眠。”
曾先生又很欣赏的回应道“所以在下一直以为。周姐姐必定是个贤内助。”
秦德威实在忍无可忍,曾先生简直太废物了。
他转头就对徐夫人问道“老夫人所牵线的那位百户老爷,有没有子女?”
徐夫人如实答道“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
秦德威又问“父母高堂尚在否?”
徐夫人继续答道“双亲都在,年过六十,所以才将百户世官往下传了。”
秦德威再次问道“有兄弟姐妹否?家中还有其他世官么?”
徐夫人也不以为意,谈婚论嫁时问这些问题太常见了,所以继续回答“兄弟姐妹四人,他时长子。家中并没有其他世官了,唯独这一个百户。”
秦德威连连感慨,用饱经沧桑的口气说“谁若嫁给了这位百户老爷,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育前妻幼子。兄弟姐妹又是几大家子,也都要靠这位百户老爷照料啊!
只是以一个区区百户官,确实比下有余,但只怕连仆役都请不起一两个,又能有多少资源拉扯整个大家族?
也不知道家产分过了没有,反正可想而知,这种生活里,吵吵闹闹肯定少不了。而一个家里新人,也少不了各种忍让受气啊!
将来若再有子女,但可世袭的百户官只有一个,其他子女怎么办?只能当军户余丁,被上官驱使当杂役吗,或者去屯田种地吗?
只怕会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得闲暇,还要与公婆、兄弟妯娌、小姑子等人打交道,心累如此,还想求个安定平稳?”
秦德威又嘘唏几声道“生活并不是田园牧歌,而是锅碗瓢盆啊,男耕女织平淡和美的小日子,都是幻想中的桃源罢了!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我的亲娘啊你在大户人家里久了,对外面真实的生活状态往往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座众人“”
这种饱受生活摧残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十三岁小屁孩嘴里说出来的?
秦德威淡定的喝茶,虽然两辈子都没结过婚,但上辈子微博看得多啊,自然就懂了。
又见曾先生只会愣愣的看着自己,秦德威真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便问道“曾先生啊,令尊令堂现况如何?”
曾先生沉痛的说“双亲俱都不在了。”
秦德威继续问道“可还有兄弟姐妹?”
曾先生答道“祖籍宗族在浙江台州,父亲这一辈才落籍扬州,在南直隶并无其他同宗了。”
秦德威冷不丁的又问“你有没有在外面生儿育女啊。”
曾先生严肃的回答“当然没有!在下岂是浪荡无行之人!”
秦德威长叹一声道“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将来还要出外做官,也没个家人照料,只能使用粗手粗脚的官衙差役,曾先生实乃可怜人!”
徐老指挥这半天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就问“有车是何意?”
秦德威科普说“车,公车!汉代以公车送贤良入京,现如今比喻进京赶考,曾先生乡试中举,可以去京师参加会试,岂不是有车?”
秦德威暗暗叹口气,找大腿看官品,找后爹看人品,真是操心啊。
他可是个大孝子,从头到尾可是没有劝母亲嫁给谁,也没有劝母亲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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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王莽谦恭未篡时
从徐家出来,曾先生喜形于色。等这么多年了,周姐姐终于点头了,难怪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中了举就什么都有了。
秦德威跟着曾先生一起出来的,心中也是很有感慨。中举之前的曾先生按照这个时代的眼光,是标准的穷逼老光棍。
三十多岁的人了,除了个在南京不值钱的秀才功名和人品端正之外一无所是,而且完全不治生计,毫无田地产业。
还整天不切实际的看什么兵书武经,在族学蹭徐家邸报,幻想着出将入相做一番大事业。
这是什么人,这是最典型的地命海心!自家母亲当初看不上曾先生,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还有,这位曾先生在徐家坐馆攒了点钱后,又为破产朋友接盘买下宅子,结果发现自己连仆役都养不起,随即又想着扶持忠义之后,把宅子也祸祸出去了。
今年再回南京时,还得靠慧眼识人的秦姓弟子接济并安排住处
这样的普信中年放到五百年后的微博啊豆瓣啊,说要找个结婚对象,怎么也得被网暴一个星期吧,热度高的话一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但谁能想到,这普信中年居然能在地狱难度的南直隶乡试中举,成为百分之四里的一个。
而且秦德威还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进士榜单上迟早有他的名字,说不定就是明年了
“这个九月份,就要把婚事办了!”走到巷口时,还沉浸在兴奋里的曾铣突然开口说。
都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又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还扭捏个什么。
秦德威不说话,作为儿子在母亲出嫁事情上不能有立场!不过在心里想了想,确实应该这个月趁热打铁了。
京师会试是明年二月开春举行,所以也叫春闱。在此之前必须提前到达京师报名,并适应京师情况。
但北方冬天运河封冻,所以想北上赶考又不想走更辛苦陆路的话,最晚九月底十月初就得出发,才能在运河封冻前赶到京师。
那么想完婚就只能抓紧时间,九月内把事情办了,而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
曾铣说了婚事后,见秦德威不表态,这才松了口气。不表态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态度了,不反对就行。
熟悉小学生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不怕小学生不表态,就怕小学生非要开口发表意见。
曾铣心里开始合计,婚礼怎么办的问题时,突然又听到秦德威开口了。
“曾先生啊,关于以后的父子相处之道,我看要订个约法三章。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虽说世间无奇不有,但曾先生从来没听说,儿子给老子订家规的,但先听听再说了。
秦德威继续说“这第一条就是,无论你和我母亲怎么过,但我跟你们分家另过。我这边屋里的事情,完全不用你管。”
关于秦德威的独立生活能力,曾先生倒是没有什么疑问。
至于孝不孝的,自己又不是亲爹也没有养育之恩,也没理由让秦德威晨昏定省的尽孝啊。
“那你改不改姓?以后算是秦家,还是曾家人?”曾先生问道。
秦德威很明确的回答“可以改姓曾。”
曾先生就忍了,若把秦德威逼急了,他非要跑回秦家自立一房,那天经地义的谁也没辙。
“第二条就是,父子之间管教尺度不得超过师生尺度,也就是说,你的父权不超过老师。”
曾先生忍不住就说“你这有点过分啊,怎能把父亲视同老师?”
秦德威“呵呵”一声“什么叫全城文坛的希望?这是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你被别人忽悠了,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曾先生只能忍了忍了,若把秦德威逼急了,他非要跑回秦家自立一房
秦德威又说出了第三条“君臣之前无父子!以后你若做官,在公事上,尤其是涉及到朝廷的问题上,我有权提出建议,你不得依仗父权压制。”
曾先生闻言就有点生气了“你连公事都想插手?”
秦德威毫不退让的说“你以为我想插手啊?还不是怕你作死,连累妻儿!”
说真的,如果不是曾铣身上埋着那么大的一颗雷,十七年后菜市场被斩他秦德威才懒得操这些心,直接躺平不好吗?
如果没有爆雷风险,现在曾铣已经是举人了,做了他儿子,无论如何已经不用担心被当韭菜了。
不思进取的话,完全可以悠哉游哉混日子,抄抄诗词当个才子。
等曾铣中进士后,随便指点几下送他飞黄腾达,然后曾铣封妻荫子,自己自然就可以躺着获得官身,只是不大而已。
曾先生哪知道秦德威心里的弯弯绕绕,指责说“你这小儿也太霸道了,若如此行事,谁能容得下你?”
秦德威答话说“怎么就容不下?冯知县啊王大司马啊,与我相处的都挺好啊。”
曾先生“”
你确定他们都挺好?
秦德威站在曾铣面前,负手而立,秋风绕身旋起旋落。
他又随手拍掉一只糊在脸上、影响装逼气势的黄叶,轻描淡写的说“当然,如果你不想答应,那就算了。
那我这辈子所能做的,也就是全力以赴阻止你飞黄腾达,让你只能在地方府县做官,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免得你踏入庙堂,在互相倾轧时,失手被奸臣所害。”
想在未来十年内起势,就只能依靠夏言,但只要上了夏言的船,必然就会在十几年后牵扯进庙堂倾轧,这是必定的规律。
毕竟当今嘉靖天子所谓的权术,无非就是扶持后浪拍前浪,潮水一波接一波,永不停歇。
前十年扶持张璁,拍走了杨廷和,现在扶持夏言拍张璁,到了十几年后,又会扶持严嵩拍夏言。
即便没有严嵩,也会有别人来拍夏言,这是在嘉靖朝做官注定的命运和轮回。
插一句闲话,大明后期到末期的激烈党争,其实就是肇始于嘉靖的这被后世吹捧为高明、其实的权术。
如果曾先生不肯听话,又靠着夏言上位,那十几年后肯定要爆雷,无非是被谁爆而已,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按住他别冒头了。
曾先生愕然的望着秦德威,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说很多人都是婚前一副面孔,婚后另一副面孔,难道秦德威这就暴露出真面目了吗,原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莫非这就是王莽谦恭未篡时?想到这里,曾先生下意识的反问道“那你说朝中谁是奸臣?”
秦德威很玄学的回答“谁都有可能是。”
曾先生很想回应一句,我看你就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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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似乎又有未来了
在这一年的九月份,大明南京城文坛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从扬州府江都县来新科举人曾铣在南京城娶亲了。
换句话说,就是小学生要有爹了!以后被小学生欺负了可以找家长了!
一个新科举人结婚,当然有人愿意帮忙,徐家那边也有意卖好,出了不少力气,还送了两个仆役,然后县衙又来凑热闹了。
其实秦德威没想着告诉冯知县,毫无必要,这婚事与冯知县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像周氏这样前夫失踪三年以上的,律例允许改嫁,不过要经过县衙批准,所以冯知县就知道了。
于是冯知县紧急约见了曾举人,并与科名前辈身份,与曾举人定了交。双方就子女教育问题,进行了友好而坦率的交流。
然后冯知县就数着日子,期待着曾先生的婚礼。等一切成定局,秦德威改了姓后,就要把小学生喊过来,叫自己一百遍世伯!
话再说回来,虽然因为时间紧迫,但婚礼一切从简的办下来毫无问题。而且曾铣本来就没钱,想大操大办也办不起来。
还好双方都不是富贵世家,也没有长辈和三姑六婆挑理,简单点也没人会介意,自己省心就好。
反正这个婚礼,秦德威全程不参与,也不会露面,对此别人也都很理解。
一晃就到了迎娶成亲当天,连徐妙璇都去跑过去帮忙了。
秦德威在家百无聊赖,又莫名的烦躁,看书也看不下去。便丢了书本,朝外走去,但出了大门却又不知该去哪,似乎今天没什么地方可去。
王怜卿那边是不可能的,母亲今日再嫁,自己当儿子的跑去喝花酒,实在有点不像话。
去叔父家坐坐,又感到心虚,姓都快要改了,总感觉也没什么脸面见叔父。
而其他与自己有瓜葛的熟人,都有可能在婚礼上,也不好去找。
想来想去,秦德威就漫步到三山街,进了顾琼枝家,似乎也只有这里可去了。
坐在堂中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顾琼枝出来,秦德威看了几眼就批评说“这天都凉了,你怎么还穿的这样薄?也不怕生病!”
顾琼枝稍加思索,恍然大悟,小官人肯定是想换口味了。进去又出来,又把许久不穿的白孝服换上了。
秦德威“”
说句实话,连他这么聪明的人,有时候也捉摸不透顾娘子的脑回路。
顾琼枝坐在侧旁,询问道“小官人你今日怎会登门?叫妾身意想不到哩。”
她知道今天是秦德威母亲再嫁的日子,先前秦德威为此从她这里支取过一点银子交与母亲,也就让她知道了秦母婚事。
秦德威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想来想去无处可去,放眼南京城,所幸还有姐姐这里可以叨扰!”
顾琼枝稍加思忖,恍然大悟,小官人这又是暗示自己什么?
母亲再嫁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他特意跑到自己这寡妇家里,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也暗示自己可以再嫁了?
但是现在不行的,他还小呢!
也不对,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啊,差着快十岁怎么做夫妻,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太直接的拒绝会让小少年伤心难过的,所以顾琼枝就委婉的说“你现在岁数还小,等你再长大些,你我再一起做决定,好不好啊?”
秦德威“???”
这顾姐姐又想什么呢?什么一起做决定?算了,还是说说钱庄的最近的业务吧。
就在这时,前院仆妇突然来禀报说,县衙的秦捕头来拜访顾娘子。
秦德威十分诧异“我叔父之前没有来找过你吧?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顾琼枝也很奇怪“莫不是来找你的?”
秦德威一口否认了“我没有告诉叔父在这里,再说叔父如果是来找我,就直接点我名了,不会只说来找你。”
顾琼枝又道“不用猜了,请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秦德威叹口气“你去见见吧,但今天我没什么脸面见叔父,先躲开了。”
于是顾琼枝独自去了前堂,等秦捕头被领进来后,又请秦捕头落座上茶,然后问道“秦大爷突然来找妾身,又有何贵干?”
秦捕头长叹一声,开口道“我秦家面临绝嗣之危,想来问问顾娘子,有无存亡继绝之善心?”
顾琼枝吓了一跳,又问道“秦大爷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妾身感觉当不起呢。”
秦捕头满脸悲壮的说“今日我那弟媳改嫁,威哥儿只怕要改别姓了,这是为了功名前途,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我们秦家不能断绝,故而我只能另想它法!
将来威哥儿在曾家娶妻生子,那都是他们曾家的事情,但我们秦家也要为威哥儿另外寻觅一房!
只要这房生了子女姓秦,对我们秦家就是大恩!不管世俗名分如何,在我们秦家这里就视为长支正房,承祀秦家香火!”
顾琼枝只听得羞红满面,万万没想到秦捕头居然也是受了刺激,跑过来对自己说这些个羞死人的话。
秦捕头如今是秦德威在秦家唯一的长辈,家族事务他说了就算,照他这么说,似乎又可能有未来了?
秦捕头最后又说“威哥儿和你彼此知根知底,你们又是共过患难的,情分与别人不同,我也放心。今日就是先把话亮明白了,顾娘子你不妨先考虑着!”
顾琼枝用微不可察的小声说“妾身想想。”
秦捕头忙不迭的告辞了,其实它心里也很尬。
跑到别人家,对着女子说“请你认真考虑一下以后帮我们老秦家生孩子”这种话,实在是太羞耻了。
但为了秦家的香火,秦捕头可以豁出去,香火都快没了,脸面又有什么用!
顾琼枝也是恍恍惚惚的,连送客都忘了送,坐在前堂发了好一会儿呆。
然后才起身回到后院,看见秦德威歪着身子坐在罗圈椅里,忍不住就“呸”了一声,骂了一句“小死鬼!”
秦德威“???”
什么情况这又是?为什么骂自己?顾姐姐的脸为什么又这么红?
顾琼枝收拾着心情,调整着情绪,拿出了大人气势说“以后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对妾身说,不要让叔父这样的老实人为难!”
秦德威一脸懵逼,“什么话?”
顾娘子“呵呵”了几声,这小男人又在故意装纯了,装吧装吧,看你还能装一年还是两年。
当初调戏自己的时候,不是溜得不行吗,现在反倒开始装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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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社会人
次日大早晨,秦德威尚在睡梦中,突然就从外面中厅传来“咣当”一声,把秦德威给吵醒了。
秦德威打着哈欠出去看,原来是徐妙璇打扫收拾中厅的时候,不小心失了手,把一个木托盘掉在了地上。
看着徐妙璇疲惫的神容,秦德威叹道“你这是何苦,今天不去休息,还跑过来作甚!”
昨天母亲和曾先生的婚事,徐妙璇跑过去帮手了。这时代婚礼的重头都在晚上,所以帮忙的徐妙璇昨晚估计也没休息好。
“今天确实有要紧事跟你说。”徐妙璇帮着秦德威倒了水,然后继续说“我收到了书信,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位何鳌何大人,你还记得么?”
秦德威迷茫的问“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徐妙璇有点奇怪,小郎君怎么记性突然这么差了?这么差还怎么读书?
但她没多想,答道“就是府试过后那晚,庆祝你府试案首的时候,我说过的。”
秦德威仿佛真想不起来了,皱眉苦思“我怎么记不清了?当时是怎么个情况,你又是怎么说的啊?”
徐妙璇下意识就说起当时情况“当时吃了点酒啊,你我都有些醉意,然后一起犯了浑。我脱了外衣,你又趴在我胸“
说着说着,徐妙璇感觉不太对,立刻回过神来,拍过去一巴掌,但被秦德威有预谋的闪开了。
秦德威隔着桌子,发出“嘿嘿嘿”的魔性笑声。
“说正事呢,别作弄人!”徐妙璇叫道。
秦德威当然记得,先前徐妙璇说过,当年她父亲救过一名叫何鳌的官员,即将上任南直隶提学御史,成为南直隶几万待考童生的爸爸级人物。
现在重新提起来,莫非马上要到任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徐妙璇点头说“没错,已经任命了,运河封冻前肯定到任。估计明年二三月就从应天府开始考试。
算起来小郎君你还有四个月时间,必须马上找个老师传经,简单说就是学习如何用春秋题写八股文章。”
秦德威又很社会的问“等他到任后,要不要去句容拜访送礼?这位新大宗师有什么喜好?”
说句大明官场冷笑话,到大明中期为止,南直隶提学御史学道衙门不在南京城,负责江南十府的应天巡抚行辕也不在南京城。
这两个非常要害的衙门其实都驻在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句容县,也就是整个应天府最东边那个县,这都已经挨着镇江了。
不要问原因,问就是政治平衡。反正按照惯例,应天巡抚不会管南京城里的事情,一直到了万历时候应天巡抚才移驻南京城。
这也是小学生在南京城里搅风搅雨时,从来没遇到过巡抚行辕和学道衙门的原因,遇到一次王阳明他外甥闻人大宗师是个特例。
另南直隶学道衙门其实有两处,除了东边句容还有一处在西边太平府,反正就是不在南京城里。
所以提学官开应天府的道试时,作为首都加省城的童生,秦德威多半要跑到句容县去考。
除非提学官也想不开了,非要来水深水浑的南京城开一场。
听到秦德威问起要不要去句容拜访,徐妙璇就说“先不必了,这位何大人非常注重风评,按照条例大宗师不允许与考生往来走动。”
秦德威就听人劝吃饱饭,女先生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吧。当务之急还是找个春秋老师带着入入门,把道试应对过去。
吃过早饭,秦德威就出门去拜见曾后爹和周亲妈。当儿子的不可能一直躲着,这会儿都生米熟饭了,也该去在新家庭亮亮相。
二位高堂都在家里等着呢,秦德威先见个礼再说。
改口叫别人父亲很困难,一时也转不过来,所以秦德威就先含糊其词的叫“老爷”,一切都要慢慢适应!
见完礼就闲聊,又说起学春秋的问题,秦德威问曾后爹,能不能找个这方面的老师传经?
没别的意思,就是给曾后爹安排点事情,让曾后爹找找当父亲的感觉。再说曾后爹好歹是举人了,应酬这么多天,人脉也该建立起来了。
曾铣有点发愁的答道“治春秋经的大家多是徽人,你和徽人之间这关系待我尽快帮你访问,在赴京赶考之前争取找到人。”
秦德威又很关心的问道“老爷何时公车上京啊。”
“过得几日,月底就走。”曾铣又说“你母亲也想同我一起。”
这让秦德威略感意外,很少听说赶考还带着妻子的,还是说新婚燕尔难舍难分?难道曾后爹之前是个老处男不成?
曾后爹苦笑说“你母亲不知害怕什么,不愿意放我一人外出,咱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你母亲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顺便照料我起居也行。”
秦德威有点担心,这千里迢迢的,若是出点问题怎生是好?
曾后爹便宽慰说“无妨,徐家送了两个下人,也不是只有你母亲和我二人。
再说到了扬州、淮安,还要与李子实、沈柏生汇合一起上京,他们都是大户大族,出门人多势众,不会有事的。”
听到和李春芳、沈坤这些狗大户同行,秦德威才略微放心。
他想了想又说“待我从钱庄借出三百两银子给你,老爷勿要推辞,在外不要委屈了母亲!
然后我再找大司马问问,看看能否借来贡船,搭你们上京去,路上也更安全些!!”
曾后爹无语,才十三岁就这么社会了?三言两语的就开始安排事了
这捡来的儿子在南京虽然招惹了不少人,但也真吃得开,连自己现在住的地方都是便宜儿子鼓捣来的官房,租金还贼便宜。
当初让他看着落第悲伤的吴承恩,结果反手就安排到花街柳巷里去了
别人家孩子十三岁时,还四六不懂,没事儿挨父母打呢。
没想到已经被后爹定性为社会人的秦德威说完事情,就起身要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现在就去县衙,把改姓的事情办了。”
曾后爹下意识差点冒出一句“要不要为父带你去”,幸好及时收声没有班门弄斧。
这捡来的儿子在县衙也远比自己吃得开,办事肯定比自己利索,太踏马的社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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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依法办事
改名字当然要去县衙户房了,户口本的事情都归户房管,所以秦德威走进户房,对书吏说明来意。
但户房书吏却道“冯大老爷有令在先,但凡关于秦小先生的一切业务,都要经他亲手办理,任何人不得擅专!”
秦德威莫名其妙,菜鸡县尊这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乡试完了后这么清闲了?
虽然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办事总要办,只能去找冯知县。
此时冯知县正在公堂上处理事情,但并不是审案,一堆胥役则正站在堂上听命,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秦德威并不关心,既然没来通知自己,那么这事肯定就不重要,不用浪费心思!
秦德威刚刚迈进公堂,冯知县就是眼前一亮,立刻挥手招呼道“贤侄来了,快来见过世伯!”
秦德威“”
他就知道,只要有了爹,就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无可奈何的轻轻叹口气,秦德威对着冯知县随便拱了拱手说“见过县尊。”
冯知县立即皱起眉头,故意埋怨说“贤侄为何如此见外?称世伯就好!”
我踏马秦德威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堂上众人看得津津有味,难得看到小学生在知县大老爷面前落了下风啊,今天值了。
秦德威转身就走,冯知县连忙叫道“贤侄要做什么去?”
秦德威头也不回的说“家宅在上元县境内,思量着今日就把户籍落到上元县去!”
“贤侄何必如此!”突然又有人跳出来,拉住了秦德威。
堂上众人齐齐心惊,冯知县在秦德威面前充长辈,那前提是有这个身份资格。别人谁如此大胆,敢叫秦德威“贤侄”!
再定睛看去,哦,原来是秦捕头,那没事了。
殊不知秦德威现在最怕见的就是亲叔父了,这下更想走了。
但秦祥秦捕头死命拉着,秦德威短小无力,又被硬拉回了冯知县公案前。
站在这里,秦德威又犹豫了。目前这个姓名,意义不仅仅是今生的名字,还是穿越之前的名字。
这个姓名是他与上辈子时空唯一的关联纽带了,放弃这个姓名,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与另一个时空的精神关联。
那么上辈子所有的记忆,将只是客观的资料罢了,不会再具有任何情感温度。
秦德威又看看身旁的亲叔父,一直躲了叔父好几天,还是说明自己有内疚情绪。
虽然亲生父亲抛弃了自己,但叔父养了自己十年,是真正有养育之恩的人,如果改姓,对叔父的打击肯定是最大的。
冯知县看秦德威发起呆来,主动提示说“贤侄所为何来?莫非是改姓之事?”
当初建议秦德威找个新爹,还是冯知县提议的,这是为了和原有不知所终的亲爹切割,对秦德威将来个人发展是有好处的,能够避免不可控的风险,当然如果改姓,能更彻底一点。
见秦德威还是低头不语,冯知县猜测可能是秦捕头在边上站着,影响到了秦德威的情绪。
便又对秦捕头说“秦差役!若真为了秦德威着想,你们秦家就应该放手了。”
秦捕头跪在公案前,苦楚地说“秦德威是秦家两房唯一独苗,小的我如果再没本事生出儿子,秦德威又改了姓,我们秦家就要绝嗣了!”
冯知县回应说“这还不容易解决?将来秦德威改姓后若有儿子,选一个过继回秦家,岂不两全其美?”
秦捕头立刻又道“将来秦德威妻妾中必须要有一房算作秦家的,不拘名分,所生子女姓秦!请县尊如此判决!”
冯知县恍然大悟,秦捕头争了半天,绕来绕去就是这意思。
想让县衙出一个法定判决,让秦德威给秦家留一房人,这已经是秦捕头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冯知县拍案道“那本官就做这个主了!写个判词给秦差役!”
秦德威突然跪下,对这秦捕头磕了三个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秦德威又不是真的冷血之人。
秦捕头抱住了大侄子,想起把大侄子当儿子,含辛茹苦养了十年的经历,不禁热泪盈眶。
叔侄抱头痛哭,公堂上众人看在眼里,齐齐唏嘘。大家能理解秦德威的面对现实的选择,也能理解秦捕头的心酸,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开口道“诸君皆要依法办事,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啊。”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是谁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刷存在感?
原来是平常里真的毫无存在感的九品官员主簿钱大人,在正印官独断一切的体制下,主簿这样的官职堪比后世的小透明。
钱主簿见别人都看自己,便侃侃而谈“我听闻,那位曾老爷户籍在江都县,如果秦德威想改姓曾,那就先要将本人户籍列入曾家里。
也就是说,秦德威必须随父把户籍迁到江都县曾家,然后才能改姓。
可是如果户籍到了江都县,那改姓就只能在江都县县衙改了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江宁县县衙没有权力为秦德威改姓。”
公堂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细细品味着这个司法解释。而秦德威与秦差役停住了抱头对泣,愕然的面面相觑。
照他这意思,秦德威如果想改姓,就要先把户口从南京城迁到江都县,入了曾家的籍,然后才能改姓曾并得到法律认可。
但是只为了改姓,这样折腾值得吗?放弃南京城这样的首都户口,以及初步基业,到底图什么?江都县户籍在科举中又没有加分!
钱主簿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都要依法办事啊。改姓不能由着性子来,必须要有由头。
反正只要秦德威继续保留户籍在江宁县,我们江宁县就没有权力为秦德威改姓,再说别的都是无用功。”
秦捕头顿时狂喜,这真是天降幸运!但叔侄情深了半天的秦德威却懵逼了。
他上辈子学明清司法制度史,也学不到如此细啊,而且又是侧重于刑事,谁能想得出这种冷门到极点的问题?
早知道是这样结果,那自己刚才还纠结犹豫个什么!
劝了半天改姓的冯知县也尴尬了,怎么是个人看起来就比自己更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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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历史宿命般的相遇
为了化解尴尬气氛,小学生便没话找话地对冯知县说“今日我看众人齐聚在此,所为何事?”
冯知县也巴不得岔开话题,连忙答道“新任府尹的前导已经把红票送到了,定于两日后入城!
城中两县县衙要迎接新府尹,各种上任仪礼要办起来,所以在此聚众商议。”
秦德威恍然,难怪没通知自己,估计县衙的人都知道自己懒得操心这种程序化的繁文缛节。
“新府尹是谁?”秦德威又问了句。
冯知县答道“先前与你提到过的,从国子监祭酒升任的严嵩,江西人。”
秦德威叹口气,严嵩果然来南京镀金了,只是历史虽然大方向没变,但小细节又被自己改变了一下。
印象里原本历史上,严嵩到南京镀金应该是从礼部侍郎开始的,又升为南京礼部尚书。五年后夏言入阁,严嵩回京接任礼部尚书。
冯知县见秦德威兴致缺缺,感到有些奇怪,就屏退了左右单独说话,很直接的问道“严嵩与大宗伯算是同乡好友,又开始起势,你没想着找机会亲近亲近?”
按冯知县的理解,严嵩算是“自己人”,难得来了一个自己人,你秦德威态度怎么如此冷漠?
秦德威无语,与严嵩亲近,那心要有多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便义正词严的说“这几个月,在下要闭门读书不问外事了,这才是做人的正道。再说在下志行高洁,没兴趣结交权贵!”
冯知县听完点了点头,首先表示赞同,然后又问“那实话又是什么?”
秦德威暗暗感慨,这冯老爷也不好糊弄了啊。“实话就是,其实在下做人最讲究忠义二字,只要冯老爷还在南京,在下就只认冯老爷!别人于我何加焉!”
冯知县十分感动,再次抬杠道“那王大司马呢?”
秦德威无话可说,转身就走,口中嚷嚷说“冯老爷你要再多杠一句,我就把户籍转到上元县去!”
出了县衙,秦德威感到浑身轻松,不管有个什么结果,至少不用继续纠结了。
此后秦德威又故意磨蹭了几天,然后才去找曾老爷,将改名失败的事情告诉了他。
曾铣虽然遗憾,但也没道理强制,他也知道,其实有变通的法子。
比如自己将户籍移到江宁县,不就可以与秦德威合并在一起了。但是秦德威这么聪明的人故意不提,那肯定是不想了。
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的爹,哪是那么好当的?再说已经是九月底了,自己马上要出发上洛,没有时间为这事磨蹭。
当务之急,还是是赶紧在离开之前,帮便宜儿子把春秋经老师的事请落实了,
说起南京城读书人,想当小学生老师的人太多,不怀好意的尤其多,但治春秋经的实在太少。
曾后爹非常尽心尽责,这几天访问了一大圈,还要综合考虑学问和人品,终于托一位乡试同年介绍,找到个五十多的老秀才。
此人叫王以旌,少见的治春秋经的人,虽然功名不太行,但口碑很好,学问扎实,人品正直。
特别是此人非常低调,日常只以教书为生,洁身自好。不像青溪社顾老头那一帮人,整天灯红酒绿的,让人担心会把便宜儿子带坏了。
秦德威总觉得这位老先生名字有点耳熟,按道理说,这样的扑街老秀才不应该是历史名人啊,文征明这样的哪能到处都是?
“朋友已经帮忙说定了,明天你随我去拜访老先生,带上束脩之礼!”曾后爹对秦德威吩咐道。
秦德威就问道“这位王老先生住在哪里?”
曾铣答道“聚宝门外,长干里那边。”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嘀咕“有点远啊。”
曾后爹总算明白,为什么和冯知县谈论子女教育问题时,冯知县总是紧握拳头了,还当场提笔赠给自己一幅大字棍棒之下出孝子。
找个合适老师容易吗,还敢挑三拣四的!
聚宝门外长干里,没错,就是诗词里经常出现的那个长干里,差不多就在江宁县的最南边了,而秦德威所住的青溪在江宁县的最西北角。
秦德威默默换算了下,两边距离约摸四五公里,单程步行要一小时,来回两个小时。
在旁边的徐妙璇连忙劝道“求学岂能害怕辛苦啊,每天路上一个时辰不妨事,正好也可边走边默诵经典。”
看了看后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预判到挨打风险的秦德威连忙又说“好的好的,明日先去看看,没准老先生还看不上我呢!”
及到次日,秦德威汇合了曾后爹。本来他想偷懒雇两顶轿子,但曾后爹非要拉着一起步行,顺便谈心。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聚宝门来到长干里,找到王老先生开设的私塾。
老先生在堂屋门口迎接,曾后爹上前几步,双方行礼还礼不亦乐乎。
懒懒散散的秦德威站在曾后爹的身后,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匾额。他习惯首先看落款,只见写着“弟以旂”,于是瞬间就看呆了。
曾后爹与老先生见完礼,转头见便宜儿子不知为什么走了神,连忙拉扯了几下。
秦德威一把拨开碍事的后爹,上前对着王老先生行礼道“末学后进拜见先生,恳请列入门墙,从明日起便来学习!”
曾后爹“”
来之前还不情不愿的,怎得突然就如此热情了?这破儿子的脸色怎么很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王老先生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类型老书生,收了束脩之礼,问了秦德威几句学问,拜师学春秋的事情也就算敲定了。
从私塾出来,秦德威对后爹唏嘘道“老爷您把我领到这里,真是一种历史宿命啊。”
曾后爹终于忍无可忍了“你能不能说人话!”
但这个人话,秦德威实在不好解释。
那匾额落款上写着“弟以旂”,说明王以旌老先生有个弟弟叫王以旂,只看两人这名字风格就知道肯定是兄弟了。
至于王以旂是谁,历史上的三边总督曾大帅被斩于西市后,就是这位王以旂续任为三边总督稳住了局面,挡住了北虏。
今天曾大帅带着便宜儿子,来到了王以旂他弟弟的私塾,这难道不是历史宿命般的相遇?
秦德威也是常看邸报消息的,印象里王以旂现在应该是兵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他弟弟开的私塾,有什么理由不拜师啊?
由此也可见,曾后爹进入官场后,就算没自己帮忙,原本历史时空里升迁速度也是近乎开挂的。
一介书生十几年时间就当到总督了,然后现任兵部右侍郎在十几年后,只能接曾后爹的班。
要是没有爆雷风险,秦德威说不定早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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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最难消受
回城路上,秦德威想着王以旂的事情,突然又发现,好像与自己关系还算可以的读书人都挺能打的。
这里说的能打,并不是说南城第一棍棒冯知县!
未来三边总督曾后爹就不用再介绍了,老一代的人里,南都大司马王廷相就以知兵而出名,以后会北上提督京营。
这次乡试认识的王世贞他爹王忬,也是家学渊源,历史上若干年后当了蓟辽总督,跟曾后爹一样在前线直面鞑靼。
还有淮安的未来状元沈坤,若干年后散尽家财募集乡兵,身先士卒指挥抗倭,绝对能打。
今天扯上关系的王老先生他弟弟王以旂,在历史上能接替曾后爹稳住三边局势,肯定也能打。
个个都是总督人才啊,看来看去只有华阳洞主李春芳最拉垮,除了擅长讨嘉靖皇帝喜欢,被皇帝钦点当大学士之外没什么卵用
想到总督,秦德威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整个嘉靖朝最出名的那位总督,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胡宗宪干什么呢。”
曾后爹在旁边听到,诧异的问“你怎么突然说起胡宗宪了?”
秦德威惊奇的说“莫非这人你都认识?”
曾后爹答道“不认识,但听别人说过。此人岁数不大,也参加今科乡试了,听说年少轻狂,考前在秦淮旧院玩了一个月,然后落榜了。”
秦德威无语,落榜的人里也有不少名人啊。要是下次乡试自己能参加,岂不是有可能与胡宗宪同年?
闲话不提,曾后爹把便宜儿子拜传经师的事情落实,尽到了父亲的责任,然后要走人了。
拿上便宜儿子给的银子、坐着便宜儿子安排的船只、带着便宜儿子他母亲,出龙江关入长江,北上京师。
不走不行,想要在运河封冻前到达京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经习惯于独立生活的小学生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过上了两点一线的读书生活。
一连几个月非常低调,除了见见老熟人,做好时间管理之外,基本不参加多余应酬,完全从南京文坛销声匿迹了。
主要也是秦德威不想引起严府尹的关注
听说严嵩严府尹到任后,一改前任府尹的高冷作风,特别注重士林交游,时常亲自与本地名流欢聚唱酬。
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嵩是来当礼部侍郎的呢。
特别是严嵩与本地文坛盟主顾老头打得火热,更让小学生敬而远之了。反正大家都知道小学生要备考,关门专心读书也正常。
眼看着秋去冬来,冬尽春至,嘉靖十一年过去,嘉靖十二年来了。小学生又老了一岁,十四岁了。
二月二日龙抬头,看着庭院里的新出嫩芽,秦德威唏嘘不已。
正打扫卫生的徐妙璇诧异的问道“小郎君何故伤春?”
秦德威慨然道“老了老了,当年成化朝的杨廷和十二岁中举,我已经十四岁了连道试还没考,此生完全没机会超越前贤了。”
徐妙璇没心思响应秦德威的无病呻吟,催促道“大宗师已经发了告牌,本月二十日考江宁县童生,小郎君还不赶紧临阵磨枪啊,不要在这里站着发癔症了。”
秦德威底气十足的说“你办事,我放心!你不是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大宗师了吗?”
徐妙璇就怕秦德威麻痹大意“就算大宗师知道了你的名字,但你的文章至少也要做到勉强入眼啊。
道试考卷都要辑录公开,大宗师又是爱惜羽毛性子,你的文章如果太差,就很办了。
再说一个县每次道试也录取不了多少人,每个秀才名额都很宝贵,你不要这么疏忽放松!”
学习总是枯燥乏味的,一连学几个月更是枯燥。临近考试,时间管理也被女家教卡得越来越严。
秦德威唉声叹气道“过于思念父母,无心读书,今天放一天假。”
徐妙璇“”
上次是元宵节你说没有团圆,这次你又是为什么思念?
秦德威遥望北方说“二月就是会试春闱的日期,想到父亲大人要入考场,我就心乱如麻啊。
其实只要父亲大人能中进士,我这秀才就没那么重要了”
啪!徐妙璇把手中扫把摔在地上,十分生气的瞪着秦德威。
秦德威吓了一跳,璇姐儿虽然对自己约束比较多,但性格很有耐心,很少见她着急发脾气,今天为什么突然发火了?
难道因为璇姐儿对自己寄托了厚望,听到自己不思进取的话,就生气了?
可自己明明是一句玩笑话,过去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为何偏偏今天就生气了?
瞪着瞪着,徐妙璇的眼圈渐渐就变红了,有泪珠子落了下来。
这更是把秦德威惊到了,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性格坚韧的徐妙璇流眼泪。
便试探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几句玩笑话,也让你气成这样?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徐妙璇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又若无其事的说“抱歉,一时失态了。”
秦德威疑惑的说“你肯定有事啊,不能跟我说说?”
徐妙璇强行推着秦德威进书房“别问了,等你考中秀才了,我就告诉你。”
秦德威突然又从书房里探出头来“不会是大宗师还惦记着娶你吧?我告诉你,我宁可不要这秀才,也”
“别胡想!没有的事!”徐妙璇又生气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秦德威又问了几次,但徐妙璇已经恢复了正常,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似乎刚才的失态真就是一个偶然的情绪点。
秦德威疑神疑鬼的想,能让徐妙璇失态的人,除了自己也只有那个弟弟徐妙璟了吧?可是最近没听说徐妙璟那边有什么问题。
不过很多事情不经细想,秦德威想着想着,就想出问题了。好像最近徐妙璇只死抓自己学业,对徐妙璟的学业反而没那么关注了?
要知道,徐妙璟一样过了府试,也要参加本月二十日的道试,徐妙璇怎么就对他放松了?
所以秦德威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大宗师只给了一个名额的人情,徐妙璇留给了自己?
当然,徐妙璟也很可能是学力实在不够,不是每个人一年时间就能熟读五经的。
或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好,反正这次徐妙璇就对亲弟弟暂时放开了,只盯着自己?
又因为这个名额是牺牲了亲弟弟的机会,所以徐妙璇才会如此敏感?
想到这些可能,秦德威只能暗叹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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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主角自有贵人相助
说起这小三关中的最后一关道试,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能者不难,难者不能。
能在后世留下名字的那些怀才不遇者,有一辈子考不中举人的,或者是一辈子考不中进士,但有听过谁一辈子考不中秀才?
只要你有“能力”,三年两次道试,考来考去,不管花多少年总能有一次考中的。
小说里范进这种没能力的,越老越考不中,就属于“难者不能”了。
这次秦德威“能力”就不错,有徐妙璇托人情帮着通名,不然肯定中不了。毕竟秦德威的八股文章平平无奇中等偏下,只拼文章水平搞不出花头来。
二月二十日考试,考试地点在句容,当然不可能当天才去。
秦德威先去县衙报名,按要求提前在试卷上填好个人信息,再交上去审核,然后领了考票。
又到了十五日的时候,秦德威就带上仆役郝大年夫妻,从县衙借了大骡子拉车,从陆路前往句容县。
不知道为什么,徐妙璇没让弟弟徐妙璟参加这次道试,这更印证了秦德威先前的猜测。
大恩不言谢,有些话就先记在心里吧,考完再说。
句容县距离南京城路程不到一百里,驾车走陆路更便利。清晨出发,傍晚时分就到了句容县城,住处并不用发愁。
早就托了冯知县给句容县写信,提前打点过的。秦德威在能不亏待自己的时候,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一行人直接来到句容县衙附近的县公馆,然后就顺利入住了。在大明朝,衙门官方招待所叫做公馆,跟秦德威上过班的会同馆一个性质。
但这并不是应考童生的应该有的待遇,县公馆才多大地方?
所以再第二日,秦德威就去了趟句容县衙,拜谢句容知县去,然后就回来安心准备考试了。
一直等到二十日,秦德威天还不亮就起来了,与郝大年提着考篮,前往考棚去接受点名。
道试与县试、府试不同,程序严格了许多。大宗师何鳌亲自坐镇入口龙门,一一点名搜身。
秦德威也不例外,一样接受了搜身,考篮也被翻检。完毕后交上考票,取回试卷,进去按着考号寻找位置。
考棚场内都是长条桌长条凳,二尺一个位置,贴着考号。秦德威是玄字一号,很舒服的靠边位置。
天亮之后,这场数百应考童生点名搜检完毕,考场关门。大批军士入场,站班监视考生,严禁交头接耳等事情。
然后开始发题,有举着牌子给考生看的,也有教官高声读题的,防止有近视眼看不清的。
四书题只有一道,人人都得作答,秦德威看去,题目是《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人不如鸟!早有预料,又是变态截搭题!
原文应该还是出自《大学》。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五经题出了五道,考生自己选一道便可。秦德威攻春秋经,自然只看春秋题,题目是《宋公及楚人战于泓》。
妥了!这道题秦德威熟啊,说的就是宋襄公仁义之战,然后扑街了那个事。
看完题目后,秦德威打开试卷草稿就是干!
写到承题时,秦德威奋笔疾书写了一句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
然后他就发现,像那些网文作者经常遇到的问题一样,悲催的卡文了。
因为题目后半句是“穆穆文王”,怎么才能把“人不如鸟”硬转到“穆穆文王”?
想了一刻钟还是没想出头绪来,秦德威不禁有点慌了。
按照规矩,为防止考试结束前换卷舞弊,半个时辰后就开始有监试官员给考卷文字盖印,在此之前必须要将开头部分写好。
秦德威抓耳挠腮,忍不住的反复轻声吟哦上一句,但还是想不出来怎么继续写。
这坑爹的题目,对入行只有两年的新人太不友好了!
旁边玄字二号的考生和秦德威共坐一个条凳,共用一条桌,秦德威坐立不安扭来扭去,就让旁边那位考生很受影响,内心简直烦透了。
也不知是哪来的小菜鸡,才写几行就卡文,还动静个不停!
他一脸嫌弃的看了看秦德威,又瞥了眼秦德威的稿纸,忍不住低声念了句“耻矣,耻矣!如耻之,莫若师文王!”
秦德威不禁眼前一亮,赶紧把这句续上去,瞬间完成了承题一股!
人不如鸟真可耻,如果感到了耻辱,就要向周文王学习啊!完美的承题!
有惊无险的搞定了开头黄金三章,后面就顺畅多了。
其实在这年头,很多不负责任的考官和五百年后的网文读者一样,考卷太多又懒得看怎么办,就只看开头黄金三股,开头做的好就取中。
草稿上写好两篇文章,又誊抄到试卷上,完事后已经是下午了。
都已经有好几十人交过卷了,秦德威旁边那位也已经走人了,也不知道出去后还能不能遇到。
大明科举冷笑话,道试试卷是糊名的。
秦德威也起身去找主考官交卷,何大宗师收了卷子,边看边对秦德威问道“府试考的如何?”
这看来又是面试了!秦德威答道“因为岁数小,考官为鼓励上进,侥幸点了案首。”
大宗师“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几岁了?家在哪里?授业老师是谁?”
秦德威连忙又答道“十四岁了,住在县境东北青溪,授业老师乃本县老生员王以旌。”
大宗师信手在试卷上画了个圈,专门放在一边,挥手道“承题一段做得上佳,这次就取中你了。日后须得继续向学,今日下去吧!”
秦德威喜不自胜连忙谢过,退了下去,站在门口等。凑够了三十个交卷的,便开门放一次人。
考场外不但有很多等待的家人仆役,还有很多尚未散去的考生,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今次的题目。
秦德威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旁边那位考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
大宗师都说了,取中理由就是承题做得好,但承题又是旁边这位兄台帮着想的,这就是主角自有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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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少年成长日记(上)
大宗师很体谅考生,或者也许是怕走门路的人太多,考完后就发了一份告示,让江宁县的考生不用在句容等候结果。
本次道试录取结果会送到江宁县衙去公示,所以考生们可以回南京城去了,过几天再去县衙看录取榜单就行。
这个告示还是挺得人心的,毕竟考完后在句容县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
秦德威不作它想,第二天就起身返程。在路上又是走了一天,不过心情愉快就不觉得枯燥了。
跟别的考生不一样,他可是已经稳稳取中了,再过几天就晋身秀才相公,成为真正的读书人了!从此户籍就列入士籍!
到时他会进入学校!还会遇到很多王逢元这样无私送声望的老前辈,想想还挺期待的。
说起来必须要认真感谢一下徐妙璇,这次全靠她帮忙了。没有她那个亡故老爹当年对大宗师的救命恩情。这次考试不可能如此轻松的。
只是秦德威想了一路,也没想到靠谱的感谢办法。
但考中了秀才,完成了人生第一个小目标,怎么也得一起庆祝一下吧?所以吃点酒也是应该的吧?
万一再把人弄醉了,没准还能嘿嘿嘿
回到阔别数日的南京城,秦德威让郝大年去把大骡子还给县衙,自己进了家门。
没有人迎接,很正常,毕竟徐妙璇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回来。
不过秦德威看到,中厅桌子上压着一封信。他顺手拿了起来,又看了看封面,微微一笑。
这璇姐儿居然还挺有情趣的,特意写封信放这里,等着自己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拆开看去,发现信纸还有些很微小的湿痕,秦德威诧异的想,难道这也是情趣?
再细看内容“去岁收到北方宗亲信件,道是家门有复起之望,召妾身姐弟还京。
妾身心内彷徨,难忍离别之苦,适小郎君备考道试,不敢以私事惊扰。
待如今春暖解冻,小郎君道试应当无碍,妾身便携弟北上京师。念及千里相思,下笔几不成语。
只恨不能见小郎君簪花入学之礼,惟愿小郎君千万珍重,又愿神明照鉴我心,庇佑他日我家事了,能与小郎君再续前缘。”
秦德威木然的放下信件,在他去句容县考试这几天,璇姐儿就带着弟弟跑了?
她是故意选的这个时间吧!这都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追都追不上了!
难怪考试前徐妙璇的情绪不太对头,也难怪徐妙璇这次没让她弟弟参加道试!
踏马的!自己就这么没有魅力留住人吗!北边京师就那么好吗!一个四品破锦衣卫世官就那么重要吗!
无情的女人!连个送别的机会都不给吗!自己还有一肚子情人离别的诗词没用过呢!
别以为给了自己一个秀才功名,这事就算了!
秦德威在中厅呆呆地坐了半晌,就想往外走,但又不知道找谁排遣情绪,谁也取代不了徐妙璇啊。
郝大年还了大骡子回来,看到秦德威站在院门口,诧异的问“天都黑了,小老爷要去哪里?”
“老子今晚要找个女人!”秦德威愤懑的叫道。
郝大年“”
怎么小老爷怎么看着像失恋的样子?谁能让他失恋?唉,岁数也是到了,男人在少年时总要经历一下失恋感觉的。
这时候,有个人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问道“秦小先生回来了吗?”
秦德威透过大门看去,认出来是王怜卿家的忘八。
那忘八恭恭敬敬的对秦德威说“秦小先生啊,我家姑娘让小的每日里过来看看,等你回来就请你过去。”
“走!”心里正空落落的秦德威迈步出去,跟着忘八就往秦淮旧院去了。家里仿佛到处都有徐妙璇的痕迹,呆着烦!
此时已经是二月底了,眼看着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要到了,秦淮河上热闹非凡,有等不及的人们现在就开始春季游河了。
秦淮旧院巷道里,家家户户华灯溢彩,偶尔有管弦丝竹之声隐约穿墙而出,无论什么时候过来,这里似乎永远那么有气氛。
秦德威熟门熟路的走进王怜卿住处,熟门熟路的瘫在软榻上,心情有点抑郁,不想说话。
王美人十分惊奇,她真的从来没见过,这种败狗神色居然出现在秦德威脸上。
自从两年前误打误撞认识了小学生以来,他从来都是那么目空一切的骄傲,当然他也有本钱这样,不是谁都能随便拿才华砸死人的。
但今天秦德威这副丧气鬼样子,王怜卿真的是第一次见。
王美人暗暗一想,肯定是这次道试没考好,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原因了。
像秦德威这样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一旦遇到失败,心里的挫败感必定比常人强烈无数倍啊。
自从秦神童出道以来,似乎也没遇到过失败,考试也是连续两个案首。太顺遂惯了,突然再遇到点逆境,只怕心里就憋着情绪扭不过来。
才子尤其是年少成名的诗人,至少一半精神病。
王怜卿轻轻叹口气,看来今晚必须要使出点非常手段抚慰小郎君了。
只希望小郎君能保持身心健康,狂一点没关系,但别从此变得疯疯癫癫的。
于是王美人挨着秦德威坐下,侧身靠在小少年逐渐变宽厚的肩膀上,幽幽的说“其实奴家今天也很烦闷,都找不到人说说心里话。”
秦德威被勾起了话头,疑问道“没看出来你有什么烦闷的?”
王怜卿有点伤感的说“你知不知道?二月是奴家的生日,今年恰好是二十岁整,先前怕打扰你备考不敢说。”
二十整?秦德威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两年前你对我说,二十岁不成行首便终生无望。
眼下你这业界地位就算不是行首也差不了多少了,已经达成心愿,这个生日应该高兴才是。”
王怜卿伸手摩挲着秦德威的脸“可是小郎君你才十四岁啊,奴家哪里高兴的起来?宁愿不过生日了。
有诗怎么说的?奴生你未生,你生奴已老。奴恨你生迟,你恨奴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奴好。”
秦德威哑然失笑“姐姐大有长进,会改诗了!”
王美人便娇嗔几声“奴家没这个才力,只好改别人的用,小郎君你别笑话人,有本事写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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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少年成长日记(下)
秦德威顺口回应说“你又来要诗词,但我也没本事写一个怎么办?”
王怜卿捏了捏小学生的脸“哟,小郎君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能听到你主动说自己不行,你是真不行了吗?”
秦德威攥住了王美人那作怪的手“心里不爽快,只有写半个的才思了。”
王怜卿本意也不是诗词,只是用瞎扯来舒缓秦德威心情罢了,又剥了干果喂秦德威吃。
嘴里继续扯道“半个?那岂不是又让要人不上不下的?你才十四啊,该你卖力气时,别跟那些四十的老头子一样。”
秦德威吃了几口零嘴,突然就有饿的感觉了,今天白天都在赶路,回了城后也没吃饭。
又开口道“整日饭都没吃,哪有力气可卖?”
王怜卿连忙吩咐婢女去传饭,又解释说“本来今天请你过来,是想一起庆生的,结果突然又觉得怪没意思的,真的不想过这个生日了。”
“拿酒来,喝点酒吧。”秦德威叹口气说。
王怜卿吃惊的说“你居然主动要酒喝?”
秦德威随口道“为了你的二十大寿,破一回戒。”
王怜卿暗暗想道,可怜的人儿,看来这次考试是真受刺激了。
她弯下腰,用嘴唇在秦德威额头上点了点,然后才亲自去拿收藏的好酒。
少年人饭量大,先猛吃了几口垫垫肚子,然后举起酒杯就喝。
王美人陪着秦德威喝了几杯,就话里有话的劝道“慢些慢些,以后日子还长着哩,别那么急。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你这么小,着什么急。”
眼看着考试失败的秦德威还要喝,王怜卿有点心疼。
一个小少年如果养成借酒浇愁习惯真不是好事,那些才子变成神经病都是从纵酒成瘾开始的。
她有意分散秦德威的注意力,强行揽住了小少年说“吃也吃过了,喝过喝过了,也该卖力气了。
你刚才说的半个诗词在哪里啊?今天就算是奴家生日了,你看着办。”
秦德威叹息道“刚才过来时,看到大门口的梅花已经谢了。”
王怜卿点点头,很内涵的接着话说“是啊,马上三月了,梅花也到了凋谢时节了。小郎君这几月专心备考,都没来看过几次。”
秦德威拿起筷子,敲着酒杯伴奏,摇头晃脑的吟道“奴似梅花郎似叶,去来手抚空枝。可怜开谢不同时。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王怜卿本来只是哄着秦德威说话,没有太在意这少年人要来一段什么,但是听着听着,眼神就变了。
这几句词似乎直接戳进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痛点,一下子就泪目了。可怜开谢不同时,说的就是他们两个吗?
说起花儿,秦德威又想起什么说“刚才进门时,又看到庭前的金腰带开花了,真是芳香之气扑面而来啊。”
然后又拿筷子敲着酒杯吟道“呜呼哀哉!看花终古少年多,只恐少年非属我。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
什么叫往伤口上撒盐?王怜卿听得心里难受极了,本来是看秦德威比较抑郁,所以就哄哄他,结果哄着哄着反倒把自己整抑郁了。
她忍不住就狠狠打掉了还在敲酒杯的筷子,心烦意乱的叫道“别念了!”
秦德威醉眼懵逼,不是你让咱来一段感慨年龄差的作品吗?
咱还好心买一送一,你只管感动就完事了,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
唉,最近这些女人们对自己越来越不尊敬了,一个个的都开始敢给自己甩脸色了。
圣人说得真好,这就叫近之则不逊啊,秦德威突然发现自己对经义的理解深刻了一丢丢。
王美人发了一下呆,突然又是一个猛虎扑食,将猎物按在身下,直勾勾的盯着猎物说“奴家不敢再等了,今晚不许走了。”
猎物威扭了扭身子说“这里不舒服。”
王美人便把猎物提了起来,指着粉花帘幕后面的卧房说“那里有舒服的地方。”
她又掀开帘幕,叼着猎物进去了。
不多时,从红纱帐里传来一声仿佛被惊吓的少年尖叫“你怎么还是个清倌人?”
又有女声传出来“用你的话来说,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可是这感觉就不对了啊。”少年人语气有点苦涩。
女声就很敏感的问“你什么意思?”
“本来以为是纯粹的放松,现在却仿佛被强加了责任,这两者之间的心情区别很大。”
某人仿佛不耐烦了“正痛着呢,你能不能先完事了,再思考这个问题?”
“已经完事了。”
“”
帘幕重新打开,首次体验都不怎么样的双方又回到软榻上。
端起茶杯,补充水分,相对无言,欲言又止。
半晌过后,秦德威又感慨道“真没看出来,就你平常这一副老司机样子,居然还是个清倌人。”
“老司机?”王怜卿疑惑不解。
秦德威摆摆手“别管这个词儿了,解释不清,大概是什么都懂的意思!”
王美人又说“难道你不想问问奴家的事情吗?”
秦德威苦着脸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事后讲私人故事的模式,会让很纯粹的快乐开始变质。
但你如果非要讲,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几句。反正今晚不走了,长夜漫漫打发时间也好。”
这都是什么怪话?王怜卿还是听不懂内涵,只能白了秦德威一眼,自顾自的说
“几年前争夺文征明那次,输给师姐后,我就发过誓,第一次一定要送给一位举世无双的才子!”
秦德威撇撇嘴,点评说“就文征明那老迈样子,肯定不中用。”
王美人同样撇了撇嘴,点评说“就刚才那样,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话?”
“我那是第一次又是被吓到了!”秦德威辩解说。
王美人怕惹秦德威气恼,又赶紧岔开话题说“奴家幸亏两年前遇到了你,名声一直能往上走,不然早被妈妈催着卖梳拢出阁的钱了。”
秦德威恍然大悟,难怪王怜卿总是想方设法的找自己要诗词刷名气,想方设法的要自己捧她上位。
甚至一开始她都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如果她自身不能持续增值,就会被用另一种方式利益最大化,风花雪月后面,永远不缺少血泪啊。
女人心,海底针,认识两年了才弄明白。
“心情有没有舒服一些?”王怜卿又很关怀的说,“考试这种事,一次考不好就准备下次了,以你的才华还能考不中秀才?
就像你刚才表现不好,难道还能一直耿耿于怀?越在心里介意,越会容易出问题的。”
秦德威板着脸说“第一,我没有耿耿于怀。第二,我也没有考不好,这次道试应该是要中了。”
王怜卿愕然,自己怕天才少年经受不住挫折而变态扭曲,又看他郁闷的样子挺可怜的,为安慰他,连最宝贵的一血都拿出来了。
结果他却告诉自己,其实已经考过了,并没有失败?那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为什么?
秦德威很机智的觉察到,真相不能说,说出来怕自己走不出这屋子。
“我刚才说过啊,不太喜欢事后讲故事模式,想那么多作甚,快乐就完事了。对了,我又想到了一首词做纪念,你要不要听听?”
王怜卿也很机智的觉察到,不能再问了,再问肯定是自己气死自己。
秦德威就挥笔写了一首词“碧苔深锁长门路,总为蛾眉误。
自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一点臂砂娇。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把朱颜悔?
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
王美人捧着词又说“今晚所有的词句,都不许外传,除了你只许我一个人知道。”
秦德威莫名想到,你不外传别人就不知道,那别人不外传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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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情冷暖
次日,丢了童子功的秦德威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王怜卿家。
回家的路上,秦德威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前年拦路的那位小仙姑,说什么让自己把初阳留到十六岁,共修长生之道。
其实这都是封建迷信吧?初阳不初阳的,靠眼睛能看得出来?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的自己相比较,能有什么区别?
虽然是个不科学的穿越者,但还是要相信科学的。
在家等待放榜的日子很无聊,秦德威感到很空虚,那个天天来洗衣做饭还督促自己学习的女先生不在了,生活就像少了点什么。
而且现在刚考完试,暂时不用学习,在放榜之前又没有别的事情干,怎能不空虚?
然后再去找王怜卿时,居然被拒见了。王美人说让他好好休养几天,年少时不要过于沉迷女色
其实比起自己的考试结果,秦德威更关心北方京师的会试结果。二月份会试三场考完,现在结果也该出来了,那可是真正的金榜!
但是消息传到南京,还需要再等等,这让望父成龙的秦德威倍感煎熬。
这日中午,秦德威正在呼呼午睡,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把秦德威吵醒了。
等秦德威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就看到叔父秦捕头从院门小跑着进了中厅,举着张红纸报喜说“中了中了!”
预料之中的事情,秦德威笑道“怎么叔父你亲自来了?”
秦捕头很开心的说“让别人来报喜,你还要给赏钱,我抢了红纸亲自过来,你就省了!今晚你去我那边,全家庆祝一下!”
“这次大宗师取了多少人?我是第几啊?”秦德威又问道,她还存着一点小小的不理智的期待。
秦捕头答道“这次江宁县共录取了十五人,你是第九。”
县试、府试双案首秦德威的小三元梦想,瞬间破灭了!
不管怎样,被取中了就是大好事,从今天起,他就是秦秀才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自称学生,不用再刻意加个小字了!
秦捕头还把名单抄了一份给秦德威,抢了道试案首的人叫邢一凤,一个让秦德威感觉很奇怪的名字。
秀才这种称呼其实是民间说法,正式的官方说法叫生员。
比如秦德威这种经道试录取,并被拨付到县学的人,就叫县学生员。所以考中秀才这种事,比较正式的说法是进学。
新生员进学当然不能只发了榜就算完事,还有入学仪式。
所以被取中的人得知消息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订制襕衫方巾,这是生员的制服,入学时要穿的。
天下所有学校的格局都差不多,与所有县衙的格局都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大一统王朝的制式化。
必定东边是供奉孔子的学宫,举办礼仪的地方,西边紧挨着就是学堂,上课会文的地方。
入学仪式就在学宫大成殿举行,新生员可以骑马簪花进入学宫,而且还有黄伞盖这样超规格待遇,象征着朝廷对读书人的重视。
嘉靖十二年三月五日,江宁县的学宫大门里,新生员九人汇聚在这里,等待着仪式举行。
别问为什么只有九个人,问就是另外五个被分配到府学了,还有一个迟到了。
老生也来了一大堆观礼的,不怀好意的站在大成殿门口。这让新生们有点紧张,因为听说这县学里有老前辈欺负新人的传统。
任何时候,读书人都会画圈子,能一批同时入学的也算是小同年了,关系上天然亲近几分。
九名新生趁着仪礼还没开始,自发的就开始互通姓名和年齿,然后就是称兄道弟了,这是读书人的本能。
有个想做带头大哥的人,一边把玩着腰间精雕细刻的玉佩,一边不满的说“怎么还少了一人?迟到这许久了,等他来后,你们随着我,数落一下他。”
当即有人捧场说“是哩是哩,偏生让我们等他,未免太拿大了。”
带头大哥对自己的权术手腕很满意,看来这届新生以后就是以自己为首了。
又等了一会儿,第十名叫秦德威的新生终于姗姗来迟的出现了。
带头大哥冷哼一声,对秦德威批评说“看你这模样,岁数最小,怎么反倒来的最迟?让我们这些年兄们等了这许久,应该给诸位赔个礼的。”
秦德威“???”您是哪颗葱?
正在这时,县学丁教谕不知从哪里突然闪现出来了,把带头大哥推到一边去,热情的对秦德威打着招呼“秦小友啊,久旱逢甘霖,可算盼到你入学了。”
带头大哥愕然,这什么状况?
秦德威赶紧对教官行个礼道“见过学老师!”
老师有很多种区分,比如业师座师之类的,而县学教官则叫做学老师。
丁教谕慈祥可亲的看着秦德威,宛如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县学这种无权无势最穷逼的地方,经费全靠县衙拨款,数目多少看知县心情。
而秦德威是最能影响知县心情的人,这样的人才入了县学,今年经费不翻几番就不姓丁!
等秦德威行完礼,丁教谕拍了拍秦德威的肩膀“一会儿祭拜圣人,你当个领祭。”
带头大哥很失落,原来所谓的公议选拔,都是台面下早就安排好的,这就是政治吗?
正在这时,有个差役跑到县学大门,对着秦德威大呼小叫“秦朋友!县尊让你过去!”
这会儿跑过来喊自己?秦德威很奇怪,连忙问道“可知有什么事情?”
那差役答道“似乎县尊要离任了!”
我靠!秦德威吃了一惊,对自己来说,这可真是个地震,敬爱的冯老爷怎么能走呢?
可是算了算时间,从前年也就是嘉靖十年七月,冯老爷接任知县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零八个月了。
连上担任县丞时间,冯老爷在江宁县衙都超过两年了,只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作为一个有超级当红大腿的官员,在一个位置呆了一年零八个月不算短了,升一次官很正常,不然要大腿有什么用?
但秦德威还是舍不得非常实用的冯老爷
丁教谕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在人群里寻了几眼,就喝道“仪礼开始!邢一凤你是案首,你来领祭!”
秦德威无语,看看看看,冯老爷离任的效果如此迅速就显现出来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舍不得冯老爷的原因。
带头大哥又感觉自己领悟到了许多,这莫非就是政治的风云莫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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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本来秦德威还想跟丁教谕别别苗头,但看到案首邢一凤后,就暂时消停了。因为他认出来了,这邢一凤就是道试时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士子。
此人好歹帮着自己作了几句关键承题,有这份恩德,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领祭就让给他吧!
再说教谕这种一年到头穷到只能吃两回肉,谁也管不了的冷板凳教官,眼界也就那么大了,跟他计较个什么!
在大明朝,底层读书人的命运都在大宗师提学官手里,学校教官没有半点实际权力。
想到这里,秦德威觉得自己境界开始提升了,知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再说一会儿丁教谕还有用,当众还是要给丁教谕一点面子。
此后入学仪礼就开始,每个士子拜完孔圣人后,还要单独在拜见一次县学教谕,接受一下训示,其实就是彼此认认脸。
秦德威失去领祭位置后,就只能在后面排着队了,毕竟他只是个第九名,还是年纪最小的。
等待的时候,他脑子就中开始琢磨这县学的事情。
县学生员也是分着档次的,最高级的廪膳生员二十人,次级的增广生员二十人,剩下的都是附学生员。
秦德威这样的新菜鸟,默认就是附学生员,江宁这样大县多少年累积下来,也不知有几百附学生员了。
大明科举小知识:并不是所有秀才都可以去参加乡试考举人,读书人内卷无处不在。
现在秦德威心里正琢磨的,就是怎么升到廪膳生员。倒不是贪图廪生每个月六斗米的国家补助,而是因为廪生默认保送乡试。
不然到了下次乡试时,还要通过内布考试去争夺乡试名额,太内卷太心累了。去年江宁县好几百个生员里,最后只有一百二十人去参加乡试。
所以秦德威觉得,能投机取巧时,还是想办法投机取巧吧。
再说那王逢元就是廪生,如果自己只是个附学生员,岂不是比王逢元还矮了两头!不能忍!
在胡思乱想中,轮到秦德威去拜见丁教谕。此时丁教谕看秦德威,也就是平常对待了,完全没有刚见面时的热情。
秦德威不以为意,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源丰号钱庄有意捐资给县学!”
丁教谕十分惊奇,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这钱庄有毛病?”
秦德威:“......”
丁老师啊你这样说话,让别人怎么接?别这么没见过世面啊。
丁教谕自感失言,老脸一红,掩饰道:“我以为是秦生戏言也!”
不能怪丁老师没见过世面,是真的没听说过有钱人捐钱给县学的。
捐钱兴学的也有,但都是捐给培养自家人才的族学,或者是直接捐助给潜力股个人。
为什么有钱人不捐资给县学?倒不是怕被说收取士心图谋不轨,而是因为完全没收益。
这年头的县学既决定不了录取,也决定不了推荐,权力都在提学官大宗师手里。
所以与其说县学是管理生员秀才的学校,不如说是读书人协会或者秀才协会......
你出钱赞助自家族学,那是应该的,你赞助潜力股,万一将来此人发达了,回报也会非常丰厚。
哪怕你赞助社学,在附近十里八乡里也能获取好名声,在社学读书的穷人也都会感激你。
但你赞助县学,或者叫本县秀才协会,有什么好处啊?哪个秀才会因为你捐款给县学,就感激你?
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在当今这种体制下,县学好坏对秀才们来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秀才们只在意负责考试的本省提学官大宗师,学校的日常管理已经没有约束力了。
而且县学教谕是个不入流的官员,你投资他也毫无意义。
所以丁教谕听到秦德威的话后,才会下意识说“这钱庄有毛病?”
秦德威认真点了点头,“绝非戏言!”
从来没见过大钱的丁教谕又下意识的灵魂拷问:“这到底所图何来?”
秦德威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只要县学的月考,每次都让我第一名,源丰号钱庄就会有捐助!”
丁教谕虽然是主管县学的,但还是很想问:你要这第一有何卵用?
县学的月考就好比后世的单元考试,考一百个第一也没多大实际意义。而期末考试、升学考试都掌握在提学官大宗师手里,并不在于县学。
所以秀才们根本不会在意月考成绩,甚至都不一定会参加,就好像王逢元这样应酬多的准名士,大多数月考实际都是缺席的。
但秦德威觉得,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弄上十大几个月考第一出来,不对,一年只有十二个月,到了明年期末考试时,把日常成绩大宗师在那里一摆,跪求大宗师直接奖励一个廪生!
其他人想要晋级为廪生增生,还要吭哧吭哧的通过期末考试,而自己能不能靠日常成绩直接保送?
不就是发明出一个保送制度吗,操作空间还是有的,就是太费钱。
唉,想到这里秦德威也头疼,又要去找顾姐姐去要钱了。去年送便宜老爹去京师赶考,已经支取过三百两了......
此时丁教谕再看秦德威,就充满了“人傻钱多”的亲切意味。
居然还真有人给县学送钱,没道理不答应啊,他丁老三当了两年教官,终于要见到钱啦!
孔圣人像做见证,秦德威与丁教谕初步口头约定了捐钱换成绩的业务,就退出来了。
走到外面时,秦德威就暗暗感慨,保送制度不是好东西。等自己弄到廪生名额后,就找个人上奏禁绝此法,都是为了我大明好啊。
又走到学宫大门时,秦德威忽然注意到,一大堆人还聚集在这里。不只是新入学的生员,还有那一大帮子观礼老生也在。
秦德威没管别人,走到抢了自己案首的邢一凤面前,拱拱手道:“邢兄还记得在下否!”
邢一凤也就是二十出头年纪,盯着秦德威看了好一会儿,用着官话口音犹豫着说:“朋友似乎有些面熟?”
秦德威无语,这怕不是个脸盲症患者?他秦德威这样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别人见了都是过目不忘,你这姓邢的居然还不记得!
“道试坐你旁边!”秦德威只好提醒了一句。
邢一凤恍然大悟,很忠厚的答道:“原来是才写第二段就卡文的朋友!”
秦德威:“......”
这时有三五个人围了过来,化解了秦德威的尴尬。
一名矮胖老生,很不礼貌的按着秦德威的肩膀,对正在说话的二人说:“老前辈们来辛苦观礼,尔等新人还不表示表示。”
秦德威很讨厌美人之外的男人这样按着自己,厌恶的远离了几步,问道:“表示什么?”
矮胖老生便道:“你们懂事的话,至少先要作个东道,老前辈们也会教教你们县学规矩。”
秦德威便明白了,这就是一些不长进的老生今天专门来欺负新生了。
邢一凤似乎有点畏惧,便息事宁人说:“巷口有个饭铺,晚辈做个东道,请几位前辈移步至此。”
矮胖老生斥道:“你这是瞧不起谁呢!你们这场东道要在秦淮旧院,或者南市楼街!”
秦德威愕然,多久没有人这样直接勒索自己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如果是在小县城,很容易彼此知根知底,就不太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南京城对于当今世人来说太大了,大城市人际关系和小县城是既然不同的,社交圈层也更多更杂。
县学老前辈们知道秦德威有名,是个文坛小天才,但也就浮光掠影的了解到这个地步了。
很多秦德威干过的灭门绝户的事,在上层士大夫和县衙两个圈子里流传的比较详细,但和底层读书人交集并不大。
那些混得比较高端的秀才,比如王逢元这样的,也不会自跌身价跑这里欺负新生。
所以县学扑街老前辈们也许对秦德威有所了解,但明显不够全面,也没有直观感受,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
再说这里是县学,学校里自有学校规矩!不管在社会上是龙是虎,进了县学就是晚辈,老前辈人让新人出点血怎么了?
你新人敢大闹就是不懂事!
而且真要往无赖里说,他们可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你秦德威在县衙混的再好,还能找衙役来打他们?谁敢动手?
秦德威正琢磨怎么收拾这几个老生时,突然新生里那位带头大哥冲了过来,对着矮胖老生喝道:“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答应过你们太白楼了,不要再去骚扰别人!”
矮胖老生笑眯眯的,又攥了攥秦德威的肩膀:“但秦朋友答应了秦淮旧院,是不是啊?”
旁边几个老生起哄说:“是了是了!”
和秦德威一起被堵住的邢一凤开口道:“信口胡言,谁答应你这些了!”
秦德威真踏马的烦透这个矮胖老生了,自己虽然个头还没完全长起来,但自己肩膀能随便触碰吗?
到目前为止,只有王怜卿可以按住自己肩膀!
带头大哥上前推了矮胖老生一把,然后挡在秦德威面前,“你们有什么招式对着我来!”
秦德威无语,这位大哥你的主人翁意识是不是太强了点?不知怎的,秦德威想起了上辈子初中时,那位很有点“爹味”的班长。
矮胖老生被推开后,当即恼羞成怒,伙同几个老生就对着带头大哥厮打起来。
带头大哥双拳难敌八手,所幸读书人打架也就是点到为止,当带头大哥果断倒地抱头时,老生们收手了。
新生趁着混乱,大都跑光了。真是人心不古!秦德威很为带头大哥感到凄凉和不值。
他又看了看左右,新生居然只剩下邢一凤了,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不跑?”
邢一凤很老实的答道:“高兄替我们成仁,我们就要取义,怎么也得扶他去看大夫啊。”
秦德威疑问:“高兄?”
邢一凤指了指倒地抱头姿势的带头大哥,介绍说:“就是他,高长江。”
四个老生们扔下高长江,又围住了秦德威和邢一凤。
邢一凤还想讲理,秦德威抢在前面说:“不就是秦淮旧院么,我请你们去便是!”
矮胖老生哈哈大笑,拍着秦德威肩膀说:“算你识相!”
今天要是能把小学生这样的名人欺负了,以后可以在圈子里吹牛了。
秦德威真就要领着人往秦淮旧院走,那边距离县学也就是半刻钟多点的路程,近的很。
邢一凤磨磨蹭蹭的不想走,掏了个小银元宝塞在秦德威手里,“我就不去了,手里只有这点银子,你拿去作东道用吧。”
秦德威很敏感的觉察到什么:“你没去过这样的地方?”
邢一凤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就去扶带头大哥起身。
秦德威也不勉强人了,只是将银元宝还给了邢一凤,然后才带着四个跃跃欲试的老生走人。
带头大哥高长江重新站了起来,默默望着秦德威的背影。小兄弟不要怕,我这就告老师去!
秦德威哪在乎别人怎么想,直接领着四个老生来到王怜卿家,进门坐在前堂里,婢女们上了茶水。
秦德威恭恭敬敬的说:“诸位前辈先坐着,我去安排酒席和陪酒女子。”
然后秦德威就先出去了,四人不疑有他,就坐在前堂里聊天。
然后四人一直坐了半个时辰,秦德威始终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其他忘八或者婢女过来招呼他们入席。
当即就觉得不对劲了,为首的矮胖老生当即判断道:“只怕那秦德威把我们耍了!”
其他人骂骂咧咧几句,站起来就要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秦德威以后退出县学!
然而却有个忘八拦在门口,笑着说:“诸位君子还没有把茶水钱赏下,一共四两。”
几人顿时就大怒:“怎得如此价贵!”
他们要是财力能豪阔到如此地步,何至于勒索新生?
那忘八陪着小心说:“你们不是等着要见王怜卿么?茶水就是这个价位了,同行皆知童叟无欺。”
神踏马的童叟无欺,童叟还会来这里?矮胖老生怒气冲冲的说:“我们也是被别人引着来的,如何能找我们要茶水钱?你们这些贱人胆敢讹诈我们!”
忘八叹口气,又遇到不想给钱的客人了。
顿时就有十来个打手涌进前堂,那忘八连忙又道:“不要打!逮起来就好!”
但几个老生本来带的是欺负人心态,刚才还合伙围殴过别人,此时心态没有调整过来,就想要以少打多的反抗。
然后打手们便也没法客气了,少不得动手动脚的打了一顿。
矮胖老生愤怒的叫道:“我等是县学生员,尔等胆敢围殴我们!”
那忘八摇摇头,若都像你们这样,生意还怎么做?你们再大,大得过礼部老爷吗?
这会儿四个老生才纷纷醒悟到,肯定落了秦德威的圈套!
这个小阴比,竟然踏马的能想到用忘八打手来搞事!现在根本说不清了!
前文介绍过,秦淮旧院这边行院人家都是礼部官营产业,不是没有背景的。那忘八就领着打手,将四人送到了教坊司公堂。
此时正好有个南京礼部郎中在此轮值,问明事由后,直接判为逃账,又让人去通知县学教谕。
带头大哥高长江早坐在了丁教谕的公房内,他已经告了半天状,但丁老师只是和稀泥。
正无计可施时,忽然又从教坊司传来了最新消息,高长江趁机义愤填膺的评论说:
“此四人竟然在花街柳巷消遣完了不给钱,简直斯文败类,丢尽县学脸面,应当上报给大宗师处分!”
丁教谕有点犹豫:“是不是太过了?听说那何提学十分刚直,肯定要从严处分。”
高长江自认很有政治技巧的说:“学老师啊你想想,这些斯文败类可曾对你有过半分尊敬?
您若能展示雷霆,使人敬畏,节敬年敬说不定就多几分了!”
丁教谕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没配套能力为之奈何?
不像这秦生这县学新人,居然连花街里的忘八打手都指使的动,说你逃账你就逃账,也太能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肯定是秦德威干的。自己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不会把自己也搞一下?
自己要是轻轻放过这四个老生,报复未遂的秦德威会不会迁怒于自己?
这样的生员太可怕了,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高长江以胜利者姿势走出公房,对守在外面的邢一凤说:“幸不辱命!这次要替我们新人出一口气了!”
邢一凤无语,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之将走
秦德威稍微用点手段就跑路了,哪有心思再跟这些老扑街纠缠,他可是个筹谋大事的人!
从秦淮旧院出来,雇了轿子一路急行来到三山街,钻进了顾娘子家里。
春天到了,不怕寒冷的顾琼枝早早换下了冬衣,秦德威一边瞄着轮廓,一边卑微的说:“再给点银子吧......”
顾娘子并不怕秦德威来要钱,随口问道:“这次又是多少?”
秦德威答道:“答应了别人,今年每个月给他五两银子,一年总计大概是六十两,年节礼物另算。”
顾琼枝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轻哼一声道:“去年下半年才开始大举募资扩股,全年利润不足两千。
你平常的日用且不提,只去年九月底就支取了三百两,已经把属于你的去年分红连带今年预计分红都取完了。”
“那不是有正事吗?”秦德威不知道顾娘子为何突然计较起来,原来一直都挺大方的。
顾娘子也回应说:“妾身知道是曾老爷赶考的正事,所以没有阻拦啊,用我自己的钱帮你垫上了,不然你哪有三百两分红?”
为什么钱总是不够花?秦德威无奈的说:“但这次也是正事啊。”
顾琼枝连连冷笑:“什么正事?行啊,你把人叫过来,我看看什么样的人值得一个月五两。”
秦德威连忙解释:“那是个男的,怕是不方便吧?”
顾娘子突然脸色大变,感到了奇耻大辱,愤怒的说:“还是男的!你拿我的钱去养个小的就很过分了,竟然还学那些不长进的东西勾搭个男的!我要去告诉叔父!”
秦德威:“......”
习惯就好,估计顾姐姐脑回路又跑偏了。
如今秦德威早没有工作了,也就没有工薪收入。成了秀才后身份不同与往,想去县衙当书手吃空饷也不可能了。
所以想要花钱只能找顾娘子“借”,该解释的必须要解释清楚,为了钱,不寒碜!
所以秦德威用力的说:“这钱都是要给县学教谕买月考第一的啊!”
“也不能怪我误会。”顾娘子脸有点红:“店里有个不长进的二掌柜,就在外面养了个小外室,又怕花钱被家里知道。
他就故意将部分薪资存在店里,让那个小外室按月来支取,跟你说的情况很像。”
“算我借你的!”秦德威说:“从明年的分红里扣!”
顾琼枝无语,现在才三月初,就开始预支明年分红了?但小官人要花就花吧,不是去养男人就好。
不过说起未来,顾娘子隐隐有所担忧,又道:“今日听说冯县尊要离任,钱庄只怕也要受影响。”
钱庄生意初期都是靠县衙业务撑起来的,如今虽然扩股后,其他业务比重加大,但官府县衙的信用背书和官方应用还是很重要。
如果冯知县离任,换了新知县上任,未来的变化就真不好说,秦德威现在自身也没强大到可以压制县衙的地步。
顾娘子怕秦德威想不开,又缓了缓语气说:“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收缩好了,还有两家盐店呢,养一个你没有问题。”
秦德威叹口气,钱永远不够用啊,他还想着等发大财了,办办报纸操纵舆论什么的。这绝对是个赔钱行当,如果没有雄厚资金源源不断输血肯定撑不住。
而且秦德威的花钱想法太多了,他还想花钱养个家乐班子,弄点自己喜欢的音乐听听,可以把王怜卿请来当音乐总监。
“男人怎能说不行!”秦德威突然又充满了挣钱的欲望:“我自有主意,换了谁来当知县都一样!当然如果此计不成,再另想法子就是了!”
顾琼枝猜测道:“莫非你想改变态度,把股份出让一部分给严府尹?”
秦德威:“......”
如果不怕三十年后被抄家,大可以这么干。
顾琼枝不禁感慨道:“冯县尊多么好的一个人,如果不走就好了。”
坏了!秦德威猛拍自己额头,他今天一直感觉仿佛忘了什么事情,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夕阳西下,天色黄昏,在县衙后堂里,冯知县依然留恋不去。
看在胥役眼里,只道是即将离任的冯老爷依依不舍,但谁又知道冯老爷的心酸?
整整一天了,早晨就打发了人去通知秦德威,结果秦德威到现在也没有过来!
冯老爷不胜唏嘘,难道这就是人走茶凉感觉么?
不过天黑衙门落锁之前,冯知县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治下愚生秦德威拜见县尊!”
又见秦德威急急忙忙的窜了进来,抬手行了个礼说:“今天初次入学手忙脚乱,在学校与同学们相谈甚欢,一时忘了时间!”
呸!冯知县暗暗骂了一句,他使人去县学问过,秦德威明明带着人去了秦淮旧院鬼混。
但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冯知县难得高情商一次没有揭破。
秦德威试探着问道:“县尊下面是怎么安排的?”
“把政务交接给左堂县丞后,北上京师朝觐并接受考察,然后再另行任用。”冯知县对秦德威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可能是要进六部,你说去哪里最好?”
以大明官场传统,地方知县进京,哪怕是平级任用也视为升官,更别说冯知县估计还会升品级。
至于最适合冯知县的地方,秦德威太心里有数了,随即就答道:“礼部就挺好的,这地方没任何实事,尤其南京礼部,更是闲官里的闲官,最适合冯老爷你了。”
冯老爷:“......”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今天就不动手了。
冯知县又语重心长的教导说:“日后你无依无靠了,须得小心敬待官长,不要再轻易惹事生非。”
“还有大司马可以投靠呢。”秦德威说:“对了,冯老爷帮我写封信。”
冯知县“呵呵”一笑:“掌都察院事汪鋐改任吏部尚书,王大司马已经被任命为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可能与本官一起离开南京!”
秦德威:“......”
这是要变天啊,南京城里没人直接撑腰,想做点什么就难了!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被反扑怎么办?
秦德威开始考虑,如果后爹按照历史趋势中了进士,要不要投奔后爹去?
冯知县又道:“本官要离任,你就不赠送首诗词吗?”
秦德威想着自己的心事,随口吟道:“使君冯南江,出宰帝王州。乡老话甘棠,一官江水头。”
冯知县只觉得很耳熟,仿佛听过。
唉,人之将走,再不动手打他一顿就没机会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都市传说
临别之前,其实秦德威最想对冯知县说的话就是,要是今年十一月出现了彗星,冯老爷你冷静点别去当炮灰啊!
但他无法说出口,毕竟他的人设是神童而不是神棍,没法科学的解释为什么能预言彗星出现。
在秦德威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冯恩和王廷相都出了龙江关,坐船北上京师。
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这个关键位置由南京吏部尚书刘龙来接任,至于江宁县新知县是谁,目前还不知道,县里事务暂时由县丞代理。
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人离去,暂时或者永久,又总是有人出现。
现任应天府府尹严嵩刚把今天的公文看完,正琢磨着约几个本地乡宦搞个聚会。
如今正是三月春暖花开的最好时光,也是文人雅集的高峰时期。一年之计在于春,文人们露脸刷名声一大半都要靠这三四月。
想到这里,严嵩也有点伤感,想当年他也是骄傲的神童一枚,十岁过县试,十九岁中举,二十五岁中进士。
到如今,又一个二十五年过去了,都踏马的五十岁了,连部堂大门都进不去。
还要到南京来养望熬资历,而同龄老乡夏言都开始琢磨怎么入阁了......
忽然有个老家奴对严嵩禀报说:“庆大爷来了!就在衙门外!”
庆大爷说的就是严嵩之子严世蕃,今年十八,小名庆儿,家里人都称之为庆大爷。在原本历史时空中,二十多年后号称小阁老和天下第一公子......
严嵩大吃一惊,他在去年离京师之前,把儿子安排进国子监读书,怎么突然又出现在南京了?
严世蕃笑嘻嘻的走进来,对着父亲说:“惊喜不惊喜?意外意不意外。”
严嵩看着自家儿子,也是头疼。
这儿子虽然聪明,但身有残疾,仕途没多大希望,所以费劲考科举毫无意义,干脆就让他到国子监读书,随便混一个出身。
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安份,竟然不跟自己打招呼,北方运河刚解冻,就私自从京师跑了过来。
“你不安心坐监读书,到南京来做什么?”严嵩无奈的问道。
严世蕃答道:“助爹一臂之力,在南都有所作为!”
他虽然残疾,但自负聪明,也是心高气傲、不甘寂寞的人。
自家父亲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实权大员,又是在南京这样的花花世界,怎肯继续忍受坐监读书的枯燥乏味?
严嵩摇头道:“来便来吧,去南国子监读书也行。”
严世蕃哪是来读书的?他自认胸中有韬略,便对父亲提议说:“儿子都替父亲想好了,府尹比部院特点是对百姓实权重,就要利用起来!先安排儿子去捕厅帮着做事。
然后下重手打击游手恶徒、禁绝街头奸党,整肃南都地面,为父亲收取名望!顺便暗中聚敛钱财,以备将来!
与此同时,多修雅集,充分利用南都往来或者过路名人达官多的优势,结好名流士人,博得声誉。
等到名动两京时,父亲入部堂只是时间问题,再图谋入阁也未尝不是没有希望!”
严嵩:“......”
严世蕃很奇怪,父亲这又是什么反应?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严嵩叹道:“你知不知道,你提的这些,都是别人玩剩的?”
父子之间的聊天,就这样聊死了。
从父亲口中,庆儿知道了一个叫秦德威的人,把自己那些臆想,真的都干了一遍。
“初来乍到,儿子今日在城中转转,看看这留都风华。”严世蕃精力充沛,虽然今日才下船,但仍旧按捺不住骚动的心情。
府衙中永远不缺逢迎府尹公子的人,当即府尹长随就安排了两个熟悉情况的本地差役,陪着严世蕃上街去。
出了府衙往南走几步,就是著名的全城商业中心三山街。
严庆儿像是猛兽巡视自家地盘一样,一只眼睛扫描着两旁街道风物。既然自家老爹是府尹,那这应天府辖境内就是自家的地盘。
熬了这么多年,父亲一直都是清闲官,如今可算是有实权了,此时不抓紧敛财更待何时?
若以后调转为务虚的部堂官,再敛财就怕没这么容易了。
“公子还想去哪里看看?”跟班差役讨好的问道。南京城太大了,可去的地方太多了,不说个准数也不好带路。
严世蕃发话道:“久闻秦淮河大名,今日先去那边瞧瞧!”
跟班差役便引着严公子一直向南,到了河上武定桥,又对严公子指点了下附近名胜方位。
于是又折向东行,严世蕃看河上游船如堵的盛况,再看河岸馆舍花红柳绿管弦笙歌,顿有豪情涌上心头。
我来,我见,我征服!以后他严庆儿就是这里最靓的仔!
于是严公子又对跟班差役问道:“当今旧院人物里,最有名的是谁?”
跟班差役如数家珍的介绍说:“前两年声名最盛的是秦淮四美,但这两年窜红的是金陵春梦王怜卿。
本来有人想总纳为五美,但王怜卿独树一帜,不肯与别人并称,反而名字更响了。”
严公子又说:“今晚去王怜卿那里过夜如何?”
跟班差役摇了摇头:“王怜卿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只跟小学生秦德威是相好,并不留宿别人。”
居然又听到了这个名字,严庆儿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走到最东头,就看到了青溪。
站在青溪与秦淮河交汇处,跟班差役介绍道:“这里便是古时桃叶渡,听说在读书人里很有名。”
严公子环视四周,又上了青溪淮清桥,赞了声:“此地不错,亦是桓伊邀笛所在也!当求地修园,筑邀笛阁!”
跟班差役就说:“此间如今都是屋舍宅第了,难有多余空地修园。”
严公子指着青溪另一边不远处,有个紧锁的大门:“这不是有荒废地方吗?如何没有空地?能想法子拿到手里么?”
这地儿跟前任府衙公子还有点关系,跟班差役哪能不知道?
连忙介绍说:“此处原本是顾东桥先生的息园,还没有修起来,就因为集会上惨败,赔给了小学生秦德威。然后任由荒废,只被小学生家仆役用来种菜罢了。”
居然又听到了秦德威这个名字,严公子十分不愉快,真踏马是个碍事的人,怎么哪都能听到他?这南京城到底姓严还是姓秦?
“再向东就是通济门了,下面要去哪里?”跟班差役又问。
严公子扭头就向南走:“去旧院,见识见识那位金陵春梦!”
跟班差役暗暗叹口气,就您严公子这模样,估计王怜卿也看不上你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毫无波动
其实两个府衙差役很少来秦淮旧院,他们手里有钱的时候,去南市楼街更多一些。但架不住旧院名气这么大,路肯定都知道怎么走。
过了板桥来到秦淮南岸,再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王怜卿家在哪了。
进了门,自然有接客的忘八引到堂上坐。严公子拍出一锭银子,说明来意,那忘八见客人出手大方,就去安排了。
随即严公子被告知只有半个时辰时间,又被引到里面院落花厅。此后先有婢女上茶陪着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打扮齐整的王怜卿就出来了。
王美人这两年能蹿红,也不仅仅是秦德威捧的原因,从容貌到技艺各方面素质也是非常过硬的。
又值二十岁巅峰期,刚一亮相,就让严公子看得呆了一呆,颇有恍惚惊艳之感。
但严公子尊容看在王美人眼里,就实在有点不堪入目了。不过只是清谈献艺的客人而已,无所谓了,又不会亲密接触。
严公子醒过神来,目光充满着贪婪,按下对小学生的嫉妒,开口道:“久闻金陵春梦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王美人职业化的掩口而笑:“公子可真是谬赞了,你连金陵春梦这曲子都没听呢,怎么就知道名不虚传了?”
嗯,把话题引向艺术,听完曲儿就可以走人了。
严公子却不接茬,又道:“我这几年大概要在南都长住,想与姐姐做个长久......”
王怜卿突然抢了话头笑道:“那可欢迎公子常来啊!”
严公子是个敏感而又机敏的人,立刻觉察出这是隐含嫌弃之意了。
不过没关系,他也明白自己尊容不行,若要以貌取人,没谁看得上自己。
可他却是靠才华吃饭的,前头越瞧不上自己,后头就越会被自己震惊。
只要能拿下专属小学生的王怜卿,那岂不等于夺了小学生的名气,在南京城必定立刻名声大噪!
自己初来乍到,缺的就是这种名气,再加上府尹公子身份加成,很多事做起来就便利许多!
“哈哈哈哈!”严公子大笑几声,很有攻击性的说:“我看姐姐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诚意。”
“公子又冤枉人哩!”王美人娴熟的应对说:“奴家如何就没诚意了?我看是公子你以后不想来了,找个托词罢了!”
严公子傲然道:“我并不是这意思,我只想说,姐姐若从了我,包你稳稳的成为金陵第一红伶,没有人能与你争锋!”
王怜卿对此无动于衷,内心是毫无波动的,她听秦德威吹逼听太多了,严公子这都是小儿科。
金陵第一算什么,那秦德威吹起来都是天下第一!
但客人要吹逼,她就只能敷衍着应付道:“金陵城里卧虎藏龙,怎敢说第一?”
严公子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故意以大话惊人,这王美人一点儿特殊反应都没有?
便又故作不屑的接着话往下说:“什么卧虎藏龙,在我眼里,大都凡夫俗子罢了!”
对严公子的骄狂口气,王怜卿依旧毫无波动。说真的,跟秦德威混久了,她对这种装逼模式实在有点免疫了,甚至有点看吐了。
再狂还能狂过秦德威吗?躺着说闲话时,秦德威连天子都敢吐槽非议,更别说什么凡夫俗子了。
没法子,既然是客人,就继续敷衍着吧。
王美人强忍着哈欠,附和着说:“是哩是哩,严公子定是高才,别人哪里比得上。严公子常住金陵,也是金陵的福气!”
话都是好听话,但却让严公子感受到了浓浓的应付味道。
你王美人难道不应该表现出震惊,不信,轻蔑,疑问吗!然后自己才能顺势露两手,展现一下惊人的才华!
这样毫无情感的场面话,叫他怎么继续装逼!有句话说的好,最可气的并不是蔑视,而是无视啊!
如果是二十多年后,劣迹斑斑的、狂到没边的严世蕃身为天下第一公子说这些话,没人敢轻忽,但现在还只是嘉靖十二年......
还没等严公子重新找到能打动王美人的装逼门道,便有婢女提醒道:“时间到了。”
王美人对着严公子甜甜的笑了笑,口中说着“期待与君重逢”,起身就要离开。
严公子不知从何时起,心里就憋着股气,今天真见了鬼,只要有秦德威三个字后,什么都不顺!见王美人要离开,就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衣袖。
王怜卿把袖子往回收了收,但严公子发了狠不松手。
春衫轻薄,袖子当场就被撕裂了,王怜卿怒目瞪了严公子一眼,转身就迅速走人。
严公子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当即叫嚣道:“你若敢走,我就让那秦德威跪在这里求我饶命!”
王怜卿听到“秦德威”三个字,虽然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停住脚步。不过立即有打手们出现,围住了严公子。
严公子毫无惧色,厉声喝道:“谁敢动我!大爷我就不走了,你们若懂事,就把那小学生叫过来!”
陈老鸨和忘八认出了外面的跟班是府衙差役,一时也摸不清深浅,连客人的身份都不问了,只赶紧打发人去找秦德威了。
先去了青溪宅秦家,秦德威并不在,郝家大娘说小老爷去县学了。
说来也巧,今天就是江宁县学每月一次的集体返校日。
这年头县学松散,别说让秀才们天天来学校,每个月能有次返校日就不错了。
理论上应该是让教官讲讲课,然后大家会会文的,实际上也就是交待些近日事情,然后发布下月考题目。
秦德威站在明伦堂外,扫了几眼人群,居然有百多人到场,与想象中的冷清场面不同。
又去听了听别人议论,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是来借机凑一起,商量春季游玩事情的。
不多时,丁教谕出来,先宣读了下大宗师新发来的谕令:陈能等四人暂时免去冠带,黜落为青衣,发社学读书。
众人一片哗然,很多年没见到过如此严厉的惩罚了。
黜落为青衣这是一种仅次于彻底革除功名的处罚,算是降为候补生员了,不再享受生员特权了。
喝花酒不给钱的后果这么严重吗?
秦德威也很吃惊,他的初衷就是将这几个混账老生打一顿,小小惩戒一下而已,没想到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便去问邢一凤:“这是什么状况?那日我走了后,又出了什么事?”
邢一凤指了指带头大哥高长江:“都是高兄鼓动的教谕。”
秦德威又对高长江说:“毕竟是同学,点到为止即可,你这有点过了。”
高长江冷哼一声,你小学生懂什么政治,树立威望的机会怎能放过?对敌人又怎能养虎留患?
于是大哥高又对同辈新生们慷慨激昂的说:“吾辈新生,不可任人欺辱,诸君不必谢我!
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只要推举我做学长,以后我们便可团结一心,便无人敢再辱我们!”
立刻就有十来个神色不善的老生围住了高长江,个个不怀好意的冷笑。
今年的新生带头大哥实在有点嚣张啊,一会儿散了后别走,大家切磋一下拳脚。
新生们再次一哄而散,独留带头大哥陷落在老生人群里。
战斗力最弱鸡的秦德威拉着邢一凤,悄悄躲到了外围去,并默默的为大哥高默哀。
他和县衙里的医科张大夫很熟,一会儿让郝大年把张大夫喊过来抢救人就行了。
突然有个县衙差役跑进来,举着一卷纸说:“会试榜单传到了,送县学一份!”
按照时间,现如今会试虽然结束了,但殿试还没举行,所以只能叫会试榜单,不能叫进士名单。
可只要会试中了,必定就是进士了,殿试只是决定最后名次,不会淘汰人。所以会试榜单可以等同于新科进士名单,只是没有名次。
顿时将众人注意力都被榜单吸引了,差役将榜单贴在了墙上。为抄写传递便利,这只是一份南直隶的名单,但也足够了,没谁会先关注其他省份。
秦德威在榜上看到了“曾铣”这个名字,就彻底放心了。不禁唏嘘一番,两世为人,终于混上官二代身份了。
然后又在榜单上扫了几眼,没有看到李洞主、沈坤、王忬这些未来状元或者大佬的名字,看来自己的气运不会一直伴随着他们啊。
不过又在不经意间,秦德威在榜单上发现了章焕的名字,很是诧异了一下。
从自己这借房子的人里,文征明介绍来的章焕应该是最不醒目的,没想到居然压过了那些历史名人大佬们,今年说中就中了。
科举这东西,有时候真就是看脸。
又几个老生发现了秦德威,便围过来和蔼可亲的说:“陈能那几个人,当日都是你领到旧院的?”
秦德威内心毫无波动,指着榜单上曾老爷的名字说:“先告诉你们,这是我父亲。你们还想对我说什么?”
老生们脸色一变,更加和蔼可亲了,拱手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要恭喜秦朋友!”
还在被老生们按住的大哥高若有所悟,原来政治也要拼爹啊,莫非年纪最小的秦德威要当学长了?
这时县学的门子走了过来,对着秦德威说:“外面有人找!说是王怜卿家的,请你过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一片混战
秦德威走出县学大门,果然看到王怜卿家的忘八在外面,就喝问道“有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居然让你追到县学来找我!知不知道这样影响很不好!”
那忘八也不辩解什么,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秦德威疑惑地问道“那人竟敢如此嚣张,到底是谁?长得什么模样?”
“咱们也不敢问他身份啊,就怕问了反而不好!”忘八继续答道“至于他的模样,反正很胖,似乎还瞎着一只眼,尊容十分不堪。”
秦德威“”
但凡是看过点嘉靖朝明史的,听到这种独此一家的外貌,还能不知道是谁?
为避免误判,秦德威又问了句“是不是胖到几乎没脖子?而且说话口气特别肆意?”
那忘八连忙点头“是,就是这副模样!而且说话口气很像秦小先生!”
还真是严世蕃啊,秦德威若有所思。
在后世各种网络传说中,严世蕃被渲染的非常邪门可怕,其实和魏忠贤之流的没本质区别。
而且严世蕃舞台还是建在他爹权力基础上的,现在他爹不过是个府尹而已。
正在这时,秦德威突然瞥见,脸色异常悲壮的某位带头大哥,被几名老生拖出了县学大门,接下来可能就是找个僻静地方谈谈心了。
“住手!”秦德威突然大喝道,拦住了这些人。
老生们恶狠狠的说“这是我等与高长江之间的事情,劝秦朋友不要来多事!不然也顾不得汝父的面子了!”
秦德威脸上堆出笑容说“都是同学,有什么解不开的仇隙,要以和为贵才是!在下做个大东道,一起坐下谈谈心,今晚不醉不归!”
那报信的忘八也不知道秦德威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先回去禀报。
此时严公子还坐在王怜卿家花厅里等着,就是这么有自信!
世人皆以为嚣张跋扈者都是无脑之徒,他严世蕃就要改变这一定义!嚣张跋扈的人,一样可以有脑子!
他敢在这里叫板,可不仅仅因为父亲是府尹!从京师出来时,他以晚辈身份拜访过夏言尚书,推荐了父亲一个门生出任江宁县!
府尹加知县都是自己人,弄权敛财的效果就是一加一大于二!若不为发财和享受,他来南京城干什么?
连他父亲都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论起深谋远虑的布局和算计,他严世蕃不输于任何人!
而且他虽然才来了南京城一天,但已经看透了,那小学生真正所倚仗的就是官府公权。没了县衙权力,就是没毛的鸟!
当然,小学生只是路边一颗碍眼的石子儿罢了,无关大局。他严公子重点考虑的已经是等新知县上任以后,如何发财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要等新知县来,而不是直接利用父亲权力?不想解释,他严公子就是这么高明!
严世蕃就这样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天色就开始黑下来了。茶水倒是没少,一直有人添水,但饭就别想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严公子从深思中猛然惊醒过来,看了看天色,顿时恼了。
他对着门口的小厮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大爷我让你们去找小学生来,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那小厮陪着笑说“这位公子勿恼!去找了!”
严世蕃喝问道“那人呢,你们敢说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而且已经来了啊!”小厮很利索的答道。
严世蕃又问道“那我为何没看见?”
小厮有问就答的说“在旁边院落盈香轩吃酒席呢!”
仔细听了听,确实隐隐约约传来些管弦丝竹声音,还有些热闹人声。
严公子当即就大怒,这踏马的混账小学生,自己在这里饿着肚子等,可他竟然跑到旁边去开酒席!
站起来就出了花厅,然后大步跨过月门,闯进了旁边院子。
果然看见庭院中央建了一座四面敞开的轩堂,十分透气,站在院子里就能把里面情况看清楚,有男有女的几个人正欢宴作乐。
严公子用一只眼扫了几下,一下子就锁定了醒目的王怜卿,当然他也只认识王怜卿。
如此美人,对自己如此敷衍,半点亲近机会都不给,但现在却亲亲热热的抱着别人,就差把那少年一口吞下了!
等等,少年?虽然从来没见过,但严公子可以确定,这个少年必然就是传说中的小学生秦德威!
严公子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得更真切些,果然是个令人望而生厌的英俊长相!
此时秦德威正与其他人说着话“都是意气之争,何必如此较真!等明年大宗师考核到我县时,可以一起上书,请求恢复陈能他们的冠带。”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不管有几分诚意,先吃了再说。
“另外我还有件大事,邀请诸君共襄盛举!”秦德威又开口说“咱们同学一起做点扬名的事情!”
听到这话,众人连美食也顾不得了,齐齐看向秦德威。
谁都知道秦德威最擅长装逼刷名声啊,但他这两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孤芳自赏,除了自己之外就只带飞王怜卿,难道这次想带大家一起飞?
对他们这些平平常常的中低端读书人来说,这可是难逢的机遇!
“今晚还早着,一会儿慢慢说!”秦德威又转头对王怜卿说“烦你请几个美人来给诸君助兴啊。”
众人听到这话,一起叫好。既然在这里开酒宴,当然就有这种期待,听到秦德威主动开始安排,这才算是真的开始兴奋了。
正在此刻严公子昂首踏入了轩堂,虽然他的尊容不行,但他的才华和装逼气质绝对不会弱于别人!
站在席间,严公子旁若无人的哈哈一笑,一只眼盯着王怜卿说“此处居然有好酒好菜,姐姐为何不请我来?未免太无情啊。”
秦德威突然惊呼一声“仇家来也!竟然还找了衙役动手!”
此后便惊恐万状的从席位上蹿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从轩堂的另一边冲了出去。
然后跳下台阶,又是几个兔起鹘落,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下的月门里。
严世蕃“”
就这?这小学生到底怎么成的都市传说?还是南京文坛拉垮到堪比云南贵州了?正要与你直接对线,你竟然撒腿就跑了?
能在县学欺负新生的能什么良善人物?正在对美人充满期待的时候,突然就被打断了,当即纷纷对不速之客破口大骂。
严公子虽然被骂的很生气,但也很敏感的觉察到不对。忽然又不知从哪飞来一碟青菜,直接砸了严公子一身菜汤。
“给我拿下!”严公子今天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火气,却始终得不到发泄,这时候瞬间就炸了,对着跟班衙役厉声喝令道。
衙役抓生员,生员就敢打!
此时严公子身边有两个衙役,一个长随。但对面是五个生员,其中有两个带了随从,还有若干肯定会偏帮的杂役。
打起来的后果可想而知,身体素质不行的严公子都挨了几通拳脚,摔倒在地上。
一片混战后,衙役实在撑不住了,高声叫道“我等乃是府衙差役,尔等不得惊扰贵客!”
府衙的?贵客?众生员听到这两个关键词,顿时就一哄而散。
反正他们是有功名的人,本来就不能无故被衙役抓,反抗几下又怎么了?
严公子被扶起来,咬牙切齿,这一切绝对是秦德威策划的!难道他真的不害怕后果吗!
今日之耻,必将十倍还之!
陈老鸨慌里慌张的过来,对着严公子道“实在罪过罪过!公子这个样子回去了也不好看,不如今晚在这里歇息一下,让几个姑娘给公子陪陪罪!”
严世蕃在这里只会感到耻辱,哪里肯留下,但出去后又寻了别家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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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负荆请罪
秦德威并没有离开,他还在王怜卿的房间里。都这么晚了,万一走夜路被堵住了怎么办?所以今晚就不走了!
“这人真的是府衙新来的公子?”王怜卿有点担心的问“你设计了他,不会惹来祸事吧?”
秦德威手上很不老实,嘴里也不老实“谁让他欺负了你,我岂能饶过他!”
王怜卿太了解秦德威了,大家都这么熟了,早过了说情话互相肉麻的阶段了。
小郎君如果是在事后说这种话,也许可以相信几分,但若在事前说这种话,姑且听之吧!
“所以你又准备灭门?”王美人故意卖了个呆。
秦德威“”
灭严嵩的门?不敢想不敢想,真当他秦德威无所不能啊。
去年那点事,其实都是替夏师傅干脏活罢了,借的是夏师傅的势。
但严嵩现在是夏师傅的同乡“亲密战友”,是正在被扶植的夏党重要成员。只要夏师傅还相信严嵩,自己凭什么能动严嵩?
王美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打严公子?不怕结仇吗?”
“无论打不打他,都已经结仇了。”秦德威很细致的分析说“人人都知道你王怜卿是我的相好,他还敢在你面前肆意妄为,还特意提到我,这就是针对我的意思了。
虽然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刚来南京就要针对我,但多想也无益,只能见机应对吧。
而且此人贪财好色的极其强烈,占有欲又非常强,行事不择手段。被他盯上后,除非彻底服软变成他的走狗,退让是没有用的。”
有一个历史小故事很能说明严世蕃的性格。
秦德威认识的那个王忬,手里有清明上河图真迹,二十多年后的严世蕃想要这画,而王忬不肯给,然后他就被严世蕃借父亲权势弄死了。
王怜卿很吃惊的说“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严公子,竟然对他了解如此之深?
这样的人最为难缠,但你又不可能把他们家连根拔起,如何是好?”
“我自有主意!打他也不是没意义的。”秦德威打个哈欠,催促道“夜深了,总说一个独眼胖子干什么,睡吧!”
次日清晨,秦德威没有留恋温柔乡,早早的起来,奔向县学去。
丁教谕的官舍就在县学后头,秦德威现在可是丁教谕的大金主,毫不客气的拍门叫人。
“你是说,几个生员昨晚把严府尹公子打了?”丁教谕有点蛋疼,怎么总是有麻烦事。
虽然学校系统和教官是独立于衙门的,只受大宗师管辖和考核,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又要靠地方拨经费,还是要看衙门脸色的。
衙门或许拿无法无天的抱团生员没多少办法,但拿捏下县学还是容易办到的。
秦德威点点头“如果是单独打斗,那是私人事情,但如果是聚众群殴,就是群体件了。
您作为县学教谕,必须代表县学出面找府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丁教谕有点心虚,虽然说教官是独立于行政官僚之外的,但京兆尹是三品大员,而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差距太大了。
“您可以去找盟主东桥先生,让东桥先生带着你一起去拜见府尹!”秦德威指点着说“那东桥先生身为本地文坛领袖,理该照应本地读书人。
而且东桥先生向来有关爱后进的名声,又与严府尹关系甚好,也适合居中说和!对了,别说是我让你去找的!”
丁教谕如同拨云见日,连忙亲自去找顾璘老先生。
听到是年轻人在花街柳巷打架的小事,向来急公好义的顾老盟主焉有不出面之理?大事管不了,小事还能不出马?不然怎么服众当盟主?
然后老盟主就和丁教谕一起去了府衙,很顺利就见到了严府尹。其实严嵩此时并不知道这件事,一向浪荡无行的严世蕃还没有回来。
但听到好友顾璘说起来,严嵩也没有太当回事。
年轻人在花街柳巷上头打架实在太常见了,再说自家儿子只要亮出身份,也吃不了太大的亏。
毕竟自己现在是养望时期,与几个普通士子往死里较真,也没什么收益可言。
而且丁教谕态度很谦卑,满口的歉意,还承诺回去后教训惹事的生员。
所以严嵩没有多余的想法,看在好友顾璘的面子上,也就大度的原谅了。
从府衙出来,东桥老先生感觉自己又完成了一件功德,心情愉快的问丁教谕“那几个肇事的生员都是谁啊?”
既然做了好事,那就要记下受过自己恩惠的人名,以后有机会见到时就提点提点!
丁教谕答道“有秦德威,有高长江,这两个是今年新进学的。还有”
卧槽!顾老先生突然后悔了,吃饱撑着管这闲事干什么!忍不住又问“莫非是秦德威出主意让你来的?”
丁教谕点头道“正是如此,老先生如何知道的?”
顾老先生忽然又后悔了,真是嘴贱!明知故问这个干什么!问完更不爽!
送走了顾东桥和县学丁教谕,严嵩正要继续办公,却又有名帖送了进来。
看抬头名衔,只是平平无奇的县学生员,严府尹便没什么兴趣见。不过继续扫了眼姓名,看到秦德威三个字,严府尹就改了主意。
说起来他到任快半年了,还没见过这位南京城里的都市传说,如果不是此人去年一番折腾出了空位,自己还没机会来南京混资历。
据说此子近期一直闭门读书准备道试,从名帖来看是考过了。
秦德威进了府衙后堂,立刻就是躬身作揖,高声道“晚生特来向京兆尹负荆请罪!”
严嵩一边打量着秦德威,一边略感奇怪的问“你来找本官请什么罪?”
秦德威恭敬的说“昨日晚生与贵府公子闹了冲突,动了拳脚。实在罪过,不知如何是好,任由京兆尹发落。”
严嵩无语,原来昨天与自家儿子打架的人是秦德威这伙的?随即又多疑的想,这是偶然还是
再说还发落个屁啊,刚才都已经答应过顾璘和丁教谕,原谅此事了!
想到这里,严嵩冷哼一声,斥道“好个刁滑的小儿!先唆使老辈们过来说情,然后你再来卖乖,真当本官看不出来?”
秦德威苦着脸说“委实晚生是对京兆尹心生畏惧,故而不得已出此下策!”
严嵩真是奇了,这小学生传言中是目无余子、又狂又傲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样卑微敬畏的态度?
真当他严嵩好糊弄的?严府尹便开口道“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京兆尹实在多虑了。”秦德威实话实说“在下过去看似目无尊长,全然是因为能与夏大宗伯交通。如今京兆尹亦是夏大宗伯同乡故人,在下还能怎样?”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说你严嵩来头牛逼,我惹不起;二是暗示你我都是夏言的人,你严嵩也得给点面子啊。
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严嵩信了,甚至还有点得意。在南京城里,从来没听说小学生对谁敬畏过,只有自己做到了!
秦德威再次苦苦讨饶“昨晚实在是无心之过,当时贵府公子没有表明身份,晚生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会冲突起来!
事后得知是贵府公子,便急忙来请罪,还望京兆尹明察!”
严嵩对秦德威的态度很满意,摆了摆手说“都是些误会,些许小事,何至于此!”
秦德威又恳切的说“晚生还有忧虑,贵府公子若对晚生心生怨恨,晚生又该如何是好?”
以严嵩对自家儿子的了解,含恨报复这种可能性太有了,便又对秦德威开解道“本官自会教训他,若他日后还要为难你,你也可来找本官做主!”
秦德威大喜道“谢过京兆尹!”
关键一个环节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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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都是在下不好
府衙后堂,秦德威转身要往外走,严世蕃从外面往里面进,于是在门口便遇上了。
严世蕃稍稍愕然了一下,完全没有预料到,回父亲这里居然能碰见秦德威!他这简直是深入虎穴、自寻死路!
对双方来说,这都是个意外。秦德威脑中迅速合计起来,应该怎么办?
要说严世蕃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德威又想到了两件事。
历史上的严世蕃连未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无太子之名有太子之实的裕王都敢欺凌勒索,这是正常人逻辑所能理解的吗?
严家势败时,严世蕃被发配后却潜逃回江西,不低调做人就算了,反而大兴土木导致被弹劾身死,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儿?
所以面对这种不可理喻的人,就不能用正常逻辑来对待啊,
于是秦德威站在姓严的地盘上,背对严府尹,面对严公子,本来冷冻的脸突然化开,龇牙咧嘴挑眉吐舌,对严公子做了个鬼脸
严公子昨晚用了两个姑娘,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心情,立刻又炸了!
在外面被人打了,然后才进家门就看到凶手对你做鬼脸,这什么感觉?
“混账小儿找死!”严公子脱口而出的喝骂道。
十四岁少年的小身板被吓得往回退,一直退到了严府尹的公案旁边才安心。
严府尹想起刚刚答应过什么,便对着儿子喝止道“不得无礼!”
严世蕃还以为父亲不明真相,急忙道“爹!你不知道他昨晚做了什么!”
严嵩回应道“昨晚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情有可原,正所谓不知者不罪。”
严世蕃稍感意外,父亲已经知道了?听这口气,竟然还替自己原谅了对方?他很讨厌这种别人替自己去原谅的感觉!
趁着机会,秦德威对严嵩说“对不住,在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都是在下不好,惹了世蕃兄生气,要不要让在下与世蕃兄解释解释?”
秦德威其实不太会这样说话,只能模仿外出学艺的婢女柳月,想象着她说话的腔调。
就是这话让严世蕃感到莫名的心烦,对秦德威大喝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严嵩纵然平日很宽纵儿子,但此时也觉得自家儿子实在太过于失礼了,怎么能这样对上门诚恳陪罪的人说话?
便拍案道“该如何接人待物,没教过你么!”
秦德威连忙开解道“在下没事的,严公不用顾及在下心情,世蕃兄只是一时气不顺罢了!”
严世蕃不好与父亲顶嘴,只能对秦德威叫骂“呸!小贼子别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你我的事情也不必惊动长辈,自行见个真章!”
在外人面前,严嵩只觉得有点丢脸,他好歹也是翰苑词臣出身,可自家儿子今日表现实在有点粗鄙不堪。
秦德威就算得罪了你,那也是在不知情下的无心之过,今天又如此诚心诚意的主动登门谢罪,哪能不顾体面的不依不饶?
忍不住就对儿子斥道“素养!注意你的素养!”
秦德威似乎不敢与怒气冲冲的严世蕃对线,只与严嵩说话,又劝着说“世蕃兄其实很不错,只是有所误会而已,严公对他不要这么苛刻。”
严嵩无奈道“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见笑了!“
听着秦德威与父亲你一言我一语的,严世蕃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这秦德威完全不接自己的话,只对父亲献谗言,而父亲撞了鬼似的里外不分,每听秦德威说一次就训斥自己一次!
明明昨晚是自己被打了,明明是昨天自己一肚子不爽,为什么今天自己还要受气!
“父亲!”严世蕃感觉自己像个忠臣义士,苦心进谏道“此子心怀诡诈,别有用心,父亲怎可受他蒙蔽!”
严府尹无语,你倒是说说,一直在帮你说话的秦德威能有什么坏心?
他看看秦德威,又看看自家儿子,为人气度上实在是被比下去了,这就叫别人家的孩子啊。
就对严世蕃道“你先滚下去!”
秦德威赶紧又对严嵩说“很抱歉,在下并不是有意的,不要因为我而致使严公你们父子生分。”
严嵩摇摇头,“不怪你,他自小就性子偏执,遇事容易钻牛角尖。”
秦德威心里暗暗冷笑,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严世蕃是什么性格,他还能不知道?
严世蕃满腔悲愤,一时间也想不清楚今日问题出在哪里,恶狠狠的瞪了秦德威一眼,转身就出去。
只能说,严嵩认为昨晚就是偶发的小冲突,自己已经代替儿子接受了赔罪,但严世蕃不这么觉得,父子二人心态是有差别的。
见严世蕃离开,秦德威继续感叹道“严公真乃好父母,只是世蕃兄不知严公的苦心啊。在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感到可怜天下父母心!”
谁说不是呢?严嵩内心很共鸣的感慨,这身有残疾的儿子确实也让人操心。
秦德威就告辞说“在下还在府衙的话,只怕会让世蕃兄意气难平,今日就先离去,不打扰严公父子谈心了。”
严嵩也不留客,说了句“难得你有心了!”
秦德威走出府衙,浑身轻松,这并不是因为化解了严世蕃的骚扰,一个有根底的地头蛇哪能这么怕外来户?
而是一个困扰他几个月的难题,终于有解决方案了。
万一要与未来巨奸严嵩打交道,如何才能与严嵩保持疏远,但又不能让严嵩觉察到并记恨?
本来秦德威没有解题思路,但严世蕃的突然出现,让秦德威产生了灵感。
有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对头挺好的,只要与严世蕃结着仇,与严家的关系就只能疏远,将来也没人会觉得自己是严党了。
严嵩当然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格,如果严世蕃非要与自己较劲,那也不能怪自己与严家保持距离啊。
很多网文主角见了严世蕃,就先自己吓自己的怂了,其实嘉靖十二年的严世蕃哪有那么可怕?二十岁不到的人而已!
就算是面对严嵩,秦德威顾忌的也不是严嵩本人,而是严嵩背后的夏言!不然严嵩和前任府尹又有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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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谋财图色
太白楼里,觥筹交错,秦德威在这里请高长江吃饭,并喊了邢一凤作陪。
本来想去南市楼街或者秦淮旧院,但邢一凤死活不去,只好又来到太白楼。
至于为什么秦德威要请高长江吃饭,因为昨晚首先飞向严公子的青菜盘是高长江扔出来的。
至于高长江为什么会带头动手,因为秦德威答应了把他从老生手里救下来,而且还答应把壬辰年生员的学长位置让给他。
“接下来秦老弟有何打算啊?”高学长喝了几杯就闲聊着问道。
需要补充营养的秦德威闷头啃肉,随口答道:“搞钱。”
源丰号钱庄起家太吃政策了,如今县衙易主,政策的延续性就打上了问号。到底能不能稳住,这是接下来几个月最重要的事情。
高学长摇头晃脑的点评道:“小了,格局小了。成了读书人,怎能只想钱?名利名利,名在利先啊。
既然吾辈跻身士人之列,理当多结好名流,与之交游,务求扬名,这才吾辈读书人长久之计。”
秦德威放下骨头,擦了擦嘴:“什么结交名流,我就是名流!”
高长江竟然无言以对,这届学长不好当啊。秦德威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玩的比自己还超前,都开始在最当红的美人家里过夜了!
秦德威又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昨晚你们打的人是府尹公子,所以你这段时间暂时低调点。”
高长江大惊失色:“你事先怎么不说!”
不过在此后半个多月风平浪静,严公子仿佛没有任何动作,让秦德威略感意外,没想到严世蕃居然能忍得住。
他也特意打听过严公子的动向,因为严府尹和顾老盟主交好的缘故,就让王逢元带着严公子,熟悉一下南京情况。
秦德威无语,这王逢元啥时候能交上点靠谱的朋友?
到了三月底的时候,正式的嘉靖十一年壬辰科进士名录也传到南京。秦德威看过了,曾后爹成绩不上不下,是二甲第七十三名。
看来曾后爹进翰林院是没希望了,以曾后爹的文采馆选为庶吉士也难,六部也没多大戏。初始官职估计还是知县,对此秦德威早就预先有所安排了。
还有在二月会试失利的人返回南京,带回了曾后爹的亲笔信,问他以后要不要跟随曾后爹上任。
秦德威对此只能摇头,现在他哪里能离开南京?
别的不说,万一新上任的知县是个与自己不对付的,而又自己冒冒失失的离开南京,等自己再回来,只怕自己那点钱庄产业和房宅园子渣都不剩了。
所以怎么也要过几个月,如果南京情势能稳固下来,而曾后爹那边又需要自己帮忙,再考虑是否随任支援一段时间,帮曾后爹打好开局再回来。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的当务之急是要钱去。
家里出了个进士,不在外面路上修个进士牌坊?不在家门刻上“进士第”几个大字?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但这些钱也不是白花的,对自己所拥有的房宅、菜园的产权也是一种保护。
只是钱从哪里来?于是秦德威又来到三山街,钻进了顾娘子宅。不料却扑了个空,被告知顾娘子今日去了钱庄那边。
秦德威也没多想,就去了钱庄。
店里伙计都认识秦德威,看到秦德威过来,都是挤眉弄眼的,眼中还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秦德威莫名其妙,自己和顾娘子是清清白白的,再说都已经认识两年了,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如此眼神么?
便对前台巡视的二掌柜问道:“东家在哪里?”
二掌柜兴奋的说:“东家在后面内院单独接见客人,吩咐了不许外人随便打扰,在下先去通报一声!”
这不对劲!你们这想看好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想看被绿的故事?秦德威抬脚就往后面走,进了内院后,他就注意到东厅有人声。
秦德威随即不打招呼的推门而入,就见王怜卿坐在椅子上,正与自己面对面。
猛然看到前天还一起睡过的老情人,秦德威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习惯性的日常调笑道:“王姐姐今日又耐不住痒痒了?你不是说每十天......”
“哼!”另一道同样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
我靠!秦德威尴尬的想原地爆炸,一时恍惚弄错情景了!这里不是秦淮旧院王怜卿家,这里是顾娘子的地盘!
都怪王怜卿,突然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把毫无防备的自己误导了!踏马的,难怪伙计掌柜们看到自己,一个个眼神那么八卦。
王怜卿揉着右手腕,娇滴滴的说:“是你让奴家来当什么形象代言人,今天是活动日啊,一上午都在签票子,手都要断了。”
秦德威很奇怪的反问:“活动日不是固定在月初么?怎么今天又有?”
王美人就答话说:“东家说你最近不中用,就让奴家来买卖力气。”
从王怜卿嘴里就听不到正经话,秦德威壮着胆子看向顾娘子,“这是什么状况?”
顾琼枝回应说:“你说钱业生意卖的就是信心,最近别人对我们信心不太足,谁也不知道新县尊上任后会怎样。
妾身暂时也没太好的主意,就请大名鼎鼎的金陵春梦多来几次,帮着吆喝吆喝。”
“没必要让王怜卿总是来!”秦德威说:“京县知县不可能空缺太久,估计新县尊马上就要上任,且忍几天就好了!”
新县尊来了你就有办法了?顾琼枝就不再提钱庄的市场信心问题,话头转了回来:“倒是你很少来钱庄,今日突然来又是为了什么?”
秦德威看了眼王怜卿,男人是要脸面的,实在不太好意思当着王怜卿的面,找顾娘子要钱。
只能对顾娘子先说:“找你说说钱庄的事情。”
王怜卿对着顾娘子轻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奴家看啊,不是图色,就是谋财。”
没等秦德威眼神瞪过来,就起身说:“奴家要回去了,小哥儿送送我!”
秦德威巴不得王美人赶紧走,就把王怜卿一直送到了院门口。
王怜卿临走前,忽然扭头问:“你是不是答应过顾琼枝什么?”
秦德威莫名其妙的说:“你又胡想什么?”
王美人很敏感的说:“原来她对奴家总是隐隐有敌意,但最近却渐渐没了,现在她看奴家的眼神,就像是大妇看小妾。”
图色的秦德威立刻安抚说:“真是你想多了,也许是熟悉了的原因。你快回去歇着,后日一起出去春游。”
等秦德威回到屋里,顾琼枝当头就问:“你和王怜卿是不是有过什么事?”
谋财的秦德威立刻否认:“没有!别瞎想!”
顾琼枝却疑惑的说:“当初王怜卿对你的态度很有屈身讨好之意,可最近却有点骄纵,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女人的直觉也太可怕了,春天也太热了,秦德威忍不住擦了擦汗,让王怜卿当钱庄代言人,也许是个错误。
当初也是太年幼无知,天真无邪啊。
顾琼枝又邀请说:“我后日想去莫愁湖那边看看姑母,你陪我一起去吧,也当是出游了。”
秦德威:“......”
只能先答应下来,明天再抽个签,看看爽谁的约。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更好玩?
顾娘子随意的揉了揉额头,很明白的问道“说吧,这次要多少钱?”
等的就是这句,秦德威迅速说“不知道用多少,先给个三十两。”
“这么多?你又要做什么?”顾琼枝吃了一惊,本来是不想问要钱干什么的,但三十两真不算少了。
“修个牌坊,还有大门上面加刻字,都是正事!”秦德威很有正当理由。
女总裁觉得小郎君太不专业了,忍不住就道“你应该先去找工匠,说定了工期、用料和价钱,然后再来找我支取银两。
哪有你这样二话不说先来要钱的,除非你是想趁机弄花账,先支取再虚报所以你现在手里又没钱了?”
秦德威解释说“刚入学,应酬多,花销大。”
顾娘子没提“你在王怜卿家摆酒席花销能不大吗”这种话,给了秦德威五两银子生活费。至于牌坊的事情,让秦德威先去找工匠。
虽说五十两她也给得起,但每次不多不少,看心情给二到五两,这样秦德威隔一段时间就必定会来要钱。
从钱庄出来看看天色将近黄昏,秦德威就直奔叔父家,让叔父帮着找工匠和石匠。
秦祥把大侄子留下来吃晚饭,边吃边问道“今日红票发到县衙,谕示后日新县尊正式进城,你不去参加迎接么?”
秦德威懒得参与这种繁文缛节,摇头道“新县尊要来了?并没人通知我去,便不去了。”
按照惯例,新知县上任时,头晚会住在江东门外馆驿,正式上任入城之日自然有一套典礼。
胥役会出外城江东门迎接新任大老爷,然后一路吹吹打打抬到里城三山门。
而本地士绅代表会在三山门外等候和迎接,如果秦德威要参加典礼,就会站在这里。
最后在县衙大门外,其他本县官员会在这里等候和迎接。迎接礼仪层次分明,不能乱来。
秦德威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又改了口“去,还是去吧!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不去?只是先前答应了,与顾娘子一同春游”
秦祥叹口气,自家大侄子都十四了,咋还这么不开窍呢,分不清哪个好玩哪个不好玩吗?老秦家什么时候才能培育出下一代?
便劝道“威哥儿啊,听叔一句劝,你还是和顾娘子一起春游更为重要。”
秦德威严肃的说“不,还是迎接新知县更为重要,作为优秀士子代表,怎能缺席如此重要场合?
对了,我看顾娘子似乎最听叔父你的话,你替我去说一声,后日无法成行了!”
秦祥无语,但着急也没用,也许侄子再大点就开窍了。
至于那顾琼枝,能不听自己的吗?秦德威当初不想改姓后,他又偷偷跑过承诺过,无论秦德威将来婚姻状况如何,顾琼枝都算秦家二房这边的人!
为了给二房培育下一代,秦叔父暗地里真是操碎了心。
秦德威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如果自己去爽约,顾娘子肯定生气,而且还会怀疑自己。
但叔父去说就不一样了,顾娘子总得给叔父面子,而且也会相信叔父所说的话。
但秦德威才不会真去迎接知县,正好后日带着王怜卿去游玩,说不定又可以嘿嘿嘿。
王美人怕自己伤身,只约定好十天一次,但不太够啊,得主动找机会加钟。
对于兴致勃勃的少年人而言,能看不能吃和能看又能吃的相比较,还是后者更好玩一点。
在秦德威神机妙算下,平安无事的等到了后日,与王怜卿坐上租来的马车,朝着西边而去。
因为王美人说,想去莫愁湖和芳树楼看看,毕竟当年在那里留下过美好的回忆。
一路说说笑笑,捏捏摸摸,不知不觉走到了三山门。
但在在城门外马车就过不去了,一排衙役把大路拦住了,然后马车被值班的差役引到了边上去等着。
秦德威腾不出手来,就直接从帘幕中探出头,对差役问道“为何不让走了?”
那差役认出秦小先生的脑袋,连忙答话说“新县尊在路上往这里走,马上就要到了!故而暂时封住大路,免得冲撞了礼仪!”
秦德威也没奈何,出城门居然还正好撞上知县抵达。总不能新知县仪从吹吹打打沿着大路过来,自己就驾着马车冲上去吧?
只能等了!他又抬头张望了几眼,只见衙役们在最外头站班,围住了一圈地方。
而里面是三四十个衣冠人物,以及坊长老人之类,估计就是所谓的本县士绅乡老代表了。
居然还在这些人群里看到了王逢元,高长江也混在里面,都站在丁教谕后面。
外围另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毕竟新的父母官来了,感兴趣先睹为快的也不少。
这时候,先是听到了唢呐声音,在城门外等的人便知道,新知县来了。
随即就看到,几十个差役和十几个小吏簇拥着一顶大官轿,沿着大路过来了,一直到了城门外才停下来。
此后就是一套规定程序了,总结为五个字,就是见礼和还礼。
大家早就知道了,新知县姓申名确,今次见到真人,也是国字脸庞甚有官相。
申知县扫视了一遍士绅人群,对着丁教谕开口问道“生员秦德威可否在此?”
丁教谕顿时有点愕然,他虽然猜测了新知县可能有的无数种问话,但就是没想到过,申知县居然先问起一个生员,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样上来就点名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示好,另一种就是拿来作法了。
丁教谕猜不透,只能先答道“秦德威今日并未前来。”
申知县冷哼一声,“本官先前指名过叫他来相见,为何却不见人?”
丁教谕一时有点懵逼,你申大老爷啥时候指名过让秦德威来迎接?
申知县环视四周,对着众人道“本官寻访民情时就听说,江宁县有小学生擅权专横,常行越俎代庖之事,不敬官长宛如莽操之样!”
听到这里,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新知县点名秦德威,绝对不是为了示好!
申知县便继续说“原本想着,或许是人言可畏。但今日小学生如此轻慢本官,故意不肯前来迎接,果真名不虚传!”
说完之后,申知县观察众人表情,结果发现所有人都是不以为然、无动于衷,没有一个稍稍呼应的。
仿佛大家都觉得,那小学生这样行事是理所应当,轻慢你几下子,并不值得为此大惊小怪似的
申知县又觉得,这届群众真不行,心累!
突然间,所有人的的视线齐齐看向申知县的右方。
申知县也侧头看去,便发现有个十四五的少年人,不知何时穿越了衙役封锁线,悄然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了,正歪着头,好奇的打量自己。
申知县下意识的就想骂人,周围这些衙役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一个外人不知不觉靠近了自己!
“见过申县尊,您接着说。”少年人随意拱了拱手,然后开口道“关于在下,您还都听到过什么?”
坐在马车里的王美人幽怨的看着小郎君背影,不是说好了等着过去就行吗?难道她王怜卿还没有那个六品官服的中年人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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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高潮又没了
本来秦德威只想站在外围人群里看看热闹,没想着入场,也没想着参加典礼。
反正大路被封了也走不了,下马车看看新知县是个什么样子也好,等迎接典礼完了再走人就是。
但是秦德威也没想到,这新知县露面后,居然说起了自己,而且不是很友善,那就不能只看热闹了。
他事先对新知县情况有过很多种预计,但就是没有预测到新知县居然如此敌视自己,刚公开露面就明显的表示出来。
如果理解为对前任残余势力的反感,那也说不通,这新知县连县衙都没进,什么实际体会都没有呢!
所以秦德威想来想去,只能有一种解释,必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而且一时间也找不到炮灰,只能自己上了,于是秦德威就穿过了衙役封锁线,站在了新知县旁边。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小少年,申知县一时语塞,虽然他从来没见过秦德威,但这时候还认不出来就太傻了。
刚才还以为秦德威并不在场,不料才把此人批判了几句,事主就突然蹦出来了。
这就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然后被当事人正好听到的微妙尴尬感觉,经历过的都懂。
秦德威便逼问道“申县尊为何不继续说了?古之贤人闻过则喜,圣人闻善则拜,在下虽然不才,但也知道要效仿圣贤啊。”
申知县今天有一整套计划,就是被突然出现的秦德威带得节奏有点乱。
等稳住了后,就再开口呵斥道“你秦德威何止是在县衙弄权,还仗恃官府权柄横行地方,受害者不知几多,堪为县中一霸!路人皆知的事情,又何复多言!”
秦德威大吃一惊,新知县不止是想批判自己,居然想把自己定性为黑恶势力!上辈子看了那么多网文,没哪个穿越者有这种待遇啊!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自己明明很注重风评,也没干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
这样下去后面还用想吗,肯定是被打黑除恶啊!这些官僚们能不能有点新鲜招数!
旁边其他士绅看向秦德威的眼神就很玩味了,什么叫树大招风,果然又被人盯上了吧?
打起来吧!如果能看到一出撕逼大戏,今天也不算白来了,众人满怀期待的想。
这时候,秦德威却甩开了申知县,环视着四周人群,高声对人群道“如今新任县尊在此!尔等若有想告状的,还不速速上前请县尊做主!”
还等着看小学生大战新知县的众士绅齐齐无语,你秦德威莫名其妙的喊这么几嗓子,又是唱哪一出?
这时候,在众人的视野里,就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跪在了衙役封锁线边上。
还双手举着状纸叫道“小的有冤情!恳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众士绅又一齐惊愕不已,还真让秦德威喊出一个来?难道小学生能掐会算不成?
卧槽!秦德威也不知作何感想,自己就是随便试探着喊了几嗓子,竟然真有这种桥段!
抢在新知县前面,秦德威又对着告状的中年人大喝道“外面何人!是不是想要状告本人秦德威!”
那中年人犹豫了下,大叫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小的冒死状告秦德威欺凌弱小,强夺房宅并致人死!”
众士绅又不是傻子,哪是真有铁口直断?肯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然后被秦德威猜出来了,所以才能总是提前点破!
便有人感慨道“这小学生名不虚传,反应好生机敏。才被知县恶评几句,立刻就猜到这种可能了!”
优秀士子代表王逢元听到后,不屑地说“什么反应机敏,这叫以己度人!秦德威自己满肚子这种坏水,也许都是他干过的事情,所以才能揣测出来!”
此刻又见秦德威扭头就对申知县质问道“县学生员秦德威敢问县尊,这是凑巧的,还是县尊你指使的!”
瞎子都能看出有猫腻,但只要看破不说破,还能装着没事。但秦德威直接糊知县一脸,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申知县的身边长随大怒,斥责道“秦德威!虽然你是士子,但若胆敢不敬官长,也饶你不得!”
这一切当然不是碰巧的,可是被秦德威先说破了怎么办,只能代替自家老爷先发个脾气遮掩一下!
论起斗嘴,除了婶娘秦德威怕过谁来?立刻就指责说“县尊你竟然不敢正面回答,那必定是心虚了?
果然想的好周到,先当众诋毁在下名誉,然后就有人趁机告状,县尊你便顺势而为!”
说这里时,秦德威突然又看向本地士绅,话里有话的说“说不定还有本地人为逢迎知县而高声呼应,强行诬赖在下!”
就是有这样的人,这下也不好意思站出来了,秦德威再可恶也是同乡人,知县毕竟是外来户。
申知县不禁有点烦躁,今日的计划也太磕磕绊绊了,完全不顺心来!那严公子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轻而易举,怎么执行起来如此闹心。
但他还是没有慌,毕竟自己是正印知县,是朝廷威权的象征!
如果自己想做什么,在场人里,包括秦德威在内,谁又能拦得住?身为百里侯,就该如此豪横!
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全都毁灭吧!管他秦德威说什么,按照计划强行推进就是了!
所以申知县走到告状的中年人面前,一锤定音说“你的状子,本县接了。”
看热闹的众士绅瞬间兴奋,这新知县明显是脱了裤子强弄秦德威了,小学生被蹂躏的要来了!
“慢!”秦德威上前几步大喝道。
申知县的长随拦住了小学生,斥骂道“你不过是个县学生员,有什么资格干扰县尊老爷审理案子!”
秦德威冷笑几声“县尊你还没有进县衙领到县衙大印,算不得已经上任,眼下根本没有法司之权,如何敢理刑接状?”
申知县“”
气氛有点尴尬,众士绅瞬间失落,似乎又没了。
只有小学生喋喋不休的声音还在回响“只要县尊你此时敢接状子,在下就敢去都察院上告!”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们都见过的
申知县站在找自己告状的中年人面前,双方距离只有三尺,似乎触手可及,只要申知县一伸手,就能把状纸拿过来!
但是这区区三尺距离,此时却宛如天堑,比城外的江水还要宽阔。场面越发的尴尬了,
申知县感受到了淡淡的蛋疼。那严公子吹嘘说他是天下二十岁以下第一聪明人,吹嘘说算无遗策,真是信了他的邪!
但自己不信也不行啊,谁让严公子父亲是自己房师兼府尹?想到这里,申知县又有点后悔。
严公子想要小学生的房宅园地,想要小学生的女人,甚至想要小学生的影响力,还想要踢开小学生这个障碍大肆敛财,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在这士绅齐聚的场合,给小学生定性?就是为了师出有名,表明立场,吸引潜在的投靠者。
为什么要在这里接状子?只有在这里特事特办接状子,才能让本地士绅都看到,在县衙里日常程序接状子,哪有这种效果?而且说不定还会被刑名书吏截取,并走漏风声。
却不料一切算计都卡在一个小小的程序问题上。现在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忽然旁边有个人出主意说“要不然,县尊先去县衙正式上了任,然后再去递状子?”
申知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如果现在不可能接状子的话,似乎也只能如此做了。
扭头看去,却发现出主意的人是秦德威
秦德威又和蔼可亲的对告状的人说“听到没有?今日怕是来不及了,等明日你再去县衙找县尊老爷告我,然后等着审案日,县尊必定会给你一个公正!”
明天才能递状子,审案日又不知要等几天那中年人突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后嚷嚷说“小的不告了!不告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逃走离去了。
秦德威目送此人背影,嘴里对申知县说“您就没多准备几个告状的?只有一个人的话,容错率太低了。”
申知县想打人,但真不知大宗师到底怎么瞎了眼,给了秦德威一个秀才身份。
士人就是体面人了,官面上是不能打了。不然的话,他早就令左右差役,立即拿下就打了。
秦德威又对着士绅们慷慨激昂的说“这位县尊来江宁县上任,刚进县境一不问土俗人情,二不问钱粮户籍,三不问风气教化!专一拿捏人物,只想着排除异己!
真不知是代朝廷治理地方来的,还是为了满足私欲来的,这样的父母官要来何用!我打算去都察院上书陈述此事,诸君有没有想与我联署的?”
众人看着秦德威齐齐无语,要不要这么激烈?你难道想跟新来的知县彻底撕破脸?你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有余地吗?
都察院再怎么,也不可能将申知县罢掉。只要知县还在位置上,随时都有可能找机会收拾你,你还能千日防贼?
秦德威还在继续说“在下身为生员,却被不分青红皂白的任意指诬,士子尊严何在?在下也要向上面讨一个说法!”
对这个说法,众人倒是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有人来告秦德威,或许还能当个佐证,证明不是信口开河的诬蔑。可是告状的人已经放弃并跑路了
秦德威越说越满脸悲愤“在下身为县府双案首,又蒙大宗师录取入学,大半时间都在家潜心读书,却不料今日横遭父母官亲自构陷!
在下只觉得心内愤激莫名,不平之气涌动,感触如泉涌”
站在人群里的王逢元听到这里,应激反应似的大叫一声“不要作诗!”
周围众人恍然,原来小学生想作诗了。但众人又奇怪的看了看王逢元,就算小学生要作诗,你王逢元慌什么?
秦德威的诗思差点被王逢元打断,又赶紧继续说“所以在下心中已然构思出十几首诗词,想着献与县尊!”
申知县“”
来之前做过功课,大致知道小学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别人这么说,九成九是吹嘘,不用当回事。但如果小学生这样说,最好相信,因为作诗如同吃饭喝水的小学生真能做到。
众人一起同情的看向申知县,新上任就被小学生抓住痛脚,拍出十几首不良善的诗词糊脸,画面太美不敢想。
以小学生现如今在南京文坛的名气,以及诗词的传唱度,质量再上去的话,弄不好就是大型社死。
本来申知县感觉事不可为,打算避其锋芒上轿走人了,结果忽然又听到秦德威这种威胁,又不敢走了!
新官上任正是最需要树立形象的时候,被秦德威搞这么一下子,就算没有实质损失,脸面也要丢不少!
但县尊自有县尊的威严,开口直指要害说“说吧,你今日打算如何了结?”
秦德威等的就是这个,赶紧说“这京县知县,非正人干臣不可!朝廷肯派申大人来知江宁县,必定也因为申大人是个优异人选!”
旁人又摸不清了,你秦德威怼了半天县尊,怎么忽然又开始拍马了?这会儿还来得及吗?
又听到秦德威继续说“在下突然又觉得,县尊有可能是被奸人所蒙蔽,所以多有误会,以至于举止失措!所以斗胆问一句县尊,究竟是谁让县尊产生了这般误解?”
众人这才恍然,秦德威原来是想挖出幕后人物。
其实想想也是,这县尊能当上京县知县,说明也是个智商在线的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入境就弄秦德威这样的强人地头蛇,必定是有缘故。
面对秦德威开出的条件,申县尊沉吟不语,一时没有答话。
秦德威有点等不及了,激将说“申大人你是一县之父母,百里之官长!莫非还能有什么了不得人物,值得你这样遮掩?”
申知县冷哼一声“那你就听好,告诉本官情况的人,就是府衙的严公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爆出这个内幕后,会引起本地士绅的轰动,然而却诧异的发现,众人似乎毫无情绪波动。
甚至还有人嘀咕道“原来又是府衙公子么,我们都见识过的。”
申知县终于发现本地这些士绅的诡异之处了,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甚至对府衙公子也完全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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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挡路的人(上)
申知县肯爆出严公子的名头,并不算是出卖,当然也是经过授意的。严公子交待过,在关键时刻可以把府衙公子的名号丢出去。
没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严公子就是这么自信。
这是一种力量展示,让别人看到府县联手后,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敬畏,或许还会多几个主动投靠的人。
可是申知县现在感觉,虽说严公子事前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算无遗策,但在实际当中,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严公子分析说,秦德威得罪的人多,只要表露出针对把秦德威的态度,肯定会有人会主动向己方靠拢。
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连据说被秦德威三番五次打压的王逢元都不发声。
所以重新坐回轿子的申知县产生了一点点怀疑,这严公子不会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吧?
城门口迎接仪式完了,上任还是要继续的,接下来要去县衙。
秦捕头抽了个空,从队伍中溜了出来,忧心忡忡的对秦德威说“你这样,会不会太不给新县尊面子了?”
秦德威跟着叔父一边往城门里走,一边无奈的说“你看看新县尊的态度,委屈退缩有用吗?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再说必须展示出针锋相对的自信和锋芒,不能让别人看到你害怕。不然的话,肯定会有人觉得你不行了,跳出来助纣为虐!”
秦捕头别有感慨的说“若说前两年像是打江山,现在就像是守江山。还好你已经是秀才相公了,他们也不能随便把你怎么样。”
秦德威依然信心十足的说“就是这次有点麻烦而已,等以后自家势力成型后,无论怎么换县尊,也不会受影响了。”
随即又劝道“不过在最近这些时间,叔父也当心点就是。毕竟在县衙里,谁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不要被我连累了。”
秦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且放心,大不了称病不去了。倒是你更要小心,你今天也算是公开冲撞了申老爷,只要他还在县尊位置上,你就省不了心。”
秦德威哈哈一笑说“那县尊最后注定掀不起风浪!”随后又对叔父耳语几句。
秦捕头听完又惊又喜“还能这样?那指定是没有问题了。”
秦德威指点说“这件事你可以在私下里与亲近人透透气,让他们都安心,不要跟着新县尊乱跳。另外最近叔父你还要”
今天亲眼看到了县尊的态度,秦德威便有很多话与叔父交待,就这样边走边说着。
在秦捕头心目中,大侄子就是天上星宿下凡投胎到秦家的,大侄子不管说什么,盲目相信就是了,不用多想。
走了一会儿,作为一个公门老手,秦捕头突然觉察到什么,很警惕的说“你不要回头看,有人跟踪我们!”
秦德威十分疑惑,这历史位面还有谍战戏?
然后秦捕头迅速拉着秦德威闪进了街边一家茶铺,然后站在屋内阴影里,假装很随意的转身看街景。
只见后面一辆马车也稳稳的停住不动了,明显就是跟着二人来的!
秦德威“”
这辆马车似乎很眼熟的样子?今天本来计划是干什么来着?与王怜卿去郊外踏青然后回去嘿嘿嘿?
在秦捕头欣慰的目光里,秦德威钻进了马车。
王美人斜斜靠在软垫上,幽幽的说“奴家原以为,最大的对手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们。时至今日才明白,原来最大的对手居然是男人。”
秦德威有点尴尬的说“今天是无法陪你出游了,在下现在要去找别人。”
王怜卿本来还想闹几下子,但想起刚才城门口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叹道“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烦,你干脆出门游学好了,很多读书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秦德威顺口问道“那你怎么办?”
王美人忽然很期待的说“当然是跟着你一起走啊,一同浪迹江湖,想想也挺不错呢。说起来奴家还没去过外地,先去苏州预览如何,然后再顺着运河南下杭州。”
这就开始做旅游规划了?秦德威一时无语,还是盼着点自己的好吧!
下了马车,秦德威就直奔府衙去,不为别的,当然是找严府尹告状去了。毕竟严嵩亲口答应过,让严世蕃不要与自己为难。
而此时严世蕃没在府衙,而是在县衙官舍里。申知县要上任,有个师爷打前站,把官舍都提前收拾好了,严世蕃今日就在官舍里等。
一直到傍晚时候,申知县才结束了今日上任仪式,将事务交接完毕,并正式接过了县衙大印。
听到申知县说起今日之事,严世蕃深感疑惑,这些士绅到底怎么想的?
他们已经高高举起了府县联手打击小学生恶势力的大旗,当地人居然都无动于衷?
只能说,但凡是亲眼见过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人,小学生的可怕是深深印在脑子里的。而后来者只凭打听传闻,对此很难有切身体会。
“先不管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了!”严世蕃豪情万丈的说“如今你也走马上任,正是开始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申知县主动问道“东楼有何计较?”
严世蕃便毫不客气的指示说“首先在县衙内部,你要能掌握住人!听说秦德威叔父就是县衙捕头之首,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先烧他一下!
然后就是源丰号钱庄的问题,切断县衙和源丰号钱庄的业务往来,将县衙投在源丰号的股份全部撤销!这算是第二把火!”
申知县唉声叹气,严公子这些提议,说来说起还都是烧小学生的火,要不要如此明显?
难道堂堂一个知县上任后,就只知道怼小学生,其他没别的事了?
严世蕃看出了申知县的不理解,又开口道“我听到过一句话,千里做官只为财,如果不能发财,这地方官不就白做了吗?
但是现在,秦德威挡着我们发财的路了!赚钱最快、最轻省的就是放债,但秦德威和源丰号钱庄就是这条财路的障碍!”
申知县还是不很明白,怎么就挡路了?这严公子的想法实在太多了点,经常让人不知道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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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挡路的人(下)
一般情况下,严世蕃对人是没什么耐心的,让你做就去做,哪来这么多疑问?但申知县不一样。
毕竟在严公子的计划里,申知县占据着要害位置,而且是不可替代的关键人物,甚至在将来还有可能是甩出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所以严大公子难得收起了脾气,想着对申知县再输灌一下自己的思想。
不过在这时候,突然有个严家仆役跑了过来,说是老爷喊庆大爷回家吃饭!
严世蕃感到很奇怪,自己从小就在外面浪荡惯了,老爹对自己也很放纵,怎会特意喊自己回家吃饭?
那仆役就解释说:“刚才有个姓秦的少年士子拜访老爷,狠狠告了庆大爷你一状。老爷有点生气,就喊你回去。”
这踏马的岂有此理,严公子忍不住就破口大骂,秦德威这没种的货色,总是找家长告状算什么本事!
回去就回去吧,自家老爹的思想工作也必须做好,让老爹以后不要总是干扰做事扯后腿!
天色黑了,严世蕃回到府衙官舍家中,便被父亲严嵩埋怨了一通。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先前说过,让你不要与秦德威为难!秦德威与我们都是受大宗伯羽翼的,哪有你这样拿着自己人开刀的?”
严世蕃不屑地说,“他算个什么,有什么可顾忌的?当初他就是靠上了冯恩而已,也敢打着的夏大宗伯的旗号来找你讨饶?
别说秦德威,就是与冯恩相比,父亲您在夏大宗伯那里的位置也重要得多!难道夏大宗伯还能为了秦德威,对父亲你有什么不满?”
严公子虽然狂,但这些话倒也是没错。
夏言得势时间太短,党羽势力里高级官员少,而严嵩已经是位列三品高官,又是夏言的同乡,还是翰苑词臣出身,地位自然不同一般。
所以在夏言这里,严嵩肯定是重点扶植的人物之一,只等熬资历后找机会送入部院的。
严嵩皱眉道:“话虽然如此说,但在讲规矩的人眼里,你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南京城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就跟秦德威过不去?”
严世蕃反而恨铁不成钢的说:“儿子我早就说过,父亲你在府衙最多只有一两年的时间,然后多半会升为南京某部侍郎继续养望!
你不抓紧这段时间敛财,等当了务虚无实务的侍郎,想敛财就更难了。若没有钱,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顺畅!
你进京朝觐时,不给阁部大臣们准备厚礼吗?如果有贵要路过南京时,你不赠送厚重程仪吗?
除非父亲你已经毫无进取之意,那就当儿子什么也没说!”
严嵩闻言暗暗感慨,自己这个儿子思虑太深了,难以想象这是十八九岁的人说出来的话。
对官员来说,三品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门槛,到了三品才算是高官大员。外可巡抚内可侍郎,然后可以琢磨琢磨尚书了,有翰林资历的人就可以开始琢磨入阁了。
本来严嵩做官一直很幽怨,很有仕途不顺、顾影自怜的小资气质。但却没想到,同乡夏言近一两年间突然崛起,然后又发力让他跃过了三品门槛。
就是原本没野心的人,现在到了这个位置,野心也会膨胀起来了。更别说严嵩自小就是神童,内心本来就有很多不服。
严嵩摇摇头,把一些杂念暂时甩出去,又对儿子说:“但你讲的这些,与秦德威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秦德威拦着你了不成?”
严大公子对父亲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当然有关系!儿子我仔细考察过,在这样纸醉金迷、人人都放开手脚花钱的大都会里,放贷是赚钱最快、又最轻省的法门!
父亲你在南京也许就几年,没有时间经营太长久的生意,放贷最为合适了!
而且去年县衙将本地放贷团伙都清洗了一遍,现在都没什么人做这方面的生意,正是个入场的绝佳时机!”
听到这里严嵩还是没听出来和秦德威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对儿子很有耐心,又示意继续说。
“做这种事情,必定需要钱庄来汇聚资财,并且作为遮掩我们的幌子,但现在江宁县开不起新钱庄!
就是那源丰号钱庄去年扩股之后,据说只本钱就有一万五千两以上,能操控账面资金可能高达三万。
更别说钱业公会名存实亡,其他钱庄都看源丰号的眼色。所以说在江宁县地面上,钱业这个行当已经没有多余空间让后来者加入了。”
严嵩一直以为自家儿子是瞎胡闹,或者是斗气。听到这里才渐渐认真起来,从这些思考可以看出,自己儿子很可能是要动真格。
“另外去年秦德威为了打击徽人钱庄,杀得动静很大,街头巷尾都议论说是灭门小学生,那些放贷团伙被横扫了一遍。
影响到现在还存在,那放贷团伙残余的人至今也没敢重操旧业,如果打击秦德威,只怕没多少人敢跟我们干放贷的事情啊。”
严嵩暂时没管严世蕃怎么看待秦德威,反而盘问起其他细节问题:“你想做这么大,本钱从哪里来?”
严世蕃胸有成竹的说:“咱们江西也有江右商帮,他们在南京一直被徽人压着。这半月我也见了些人,可以从他们那里借个几千两出来。”
严嵩又问:“人手呢?你一个外来户,如何抓得住本地的人?而且很多事情,你总不可能亲自着手吧?”
严世蕃依然很有办法:“一是让府衙捕厅抓一批街头棍徒,然后收编了他们。二是前年南城兵马司被清洗了,但底层弓手和差役大多还在南京,可以收编一批过来,这些人相对应该可靠。”
严嵩反复思量了片刻,感到自家儿子说的这些完全具备可行性。
南京城里都说那小学生是半神童半妖童,自家儿子也不差啊,无非就是比小学生大了四五岁而已。
试试也无妨,反正都是自家儿子出面,让年轻人斗去吧,自己就置身事外等待结果吧。
如果秦德威被自家儿子收拾了,自己再出面做个好人保他的命就是,那也能交代得过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是你该干的事吗?
申知县上任后,头两天并没有做什么,连排衙仪式都没有搞,也没出去,全部时间都在公堂看各种本地的档案资料。
这很正常,很多地方官都是这样的,不把本地各方面资料熟记于心,如何能治理地方?就算想做个无所作为的太平官,那也要了解本地大户人家和乡绅的情况吧。
然后申知县才发下话去,明日开始排衙并理事,县衙里的这些安排当然瞒不过秦德威,不过他没有对县衙里的熟人们说什么。
有司法权力的衙门,比如府衙或者县衙大门口附近往往都有一面鼓,话本小说里或者后世影视里的击鼓鸣冤就是这个来历。
其实这个鼓很少有人用,正常告状也不需要击鼓,放告日状子准了后,然后等着审案日审问就行了。
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有人击鼓,请求官府立即审理案件或者过问某事。但后果往往也是挨一顿杀威棒,如果案子最后被认为可以走正常程序的话。
但在今天,应天府府衙的这面登闻鼓就被人敲响了。
大门口附近当值的两个衙役本来懒懒散散的站在墙根闲聊,突然听到鼓声,很是愕然,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因为府衙这面鼓几年都不见得响一次,告状一般都是从县衙告起,非特殊情况禁止越级上告。
所以府衙这边直接审理案件并不算太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对县衙审案结果进行复核,直接到府衙来告状的人就更少了,更别说击鼓这种事情更是极为罕见。
两个衙役匆忙赶过去,却见到一位个头不高的士子站在小杌子上,背对着他们,举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鼓面。
“何人敲鼓!又有何事!”当值衙役大喝一声。
击鼓士子听到有人招呼,就随手用力敲了最后一下。大约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鼓面居然被打破了。
当值差役又下意识大喝了一声:“胆敢损毁公物!”
击鼓士子尴尬转过身来,又从小杌子跳下来。
两个本要喝骂几声的府衙差役立刻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半个脏字也不敢往外吐了。
十四五岁少年,穿着生员襕衫,相貌英俊,气质倨傲,看着又很欠揍,这些标志综合起来,只要是在衙门里混的,还能想不到是谁?
尤其去年府衙简直被小学生当成马桶,刷了一遍又一遍。
秦德威顺手将木槌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旁若无人的说:“烂鼓,烂匾,烂衙役。”
当值衙役暗暗腹诽今天真是触霉头,被骂了也只能脸上陪着笑,这就是职场中年人辛酸。“秦相公有何贵干?”
秦德威掏出一份状纸:“当然是击鼓告状!还不带本人去见理刑官!”
当值衙役领着秦德威就向东跨院走去,秦德威又喝道:“这不是去正堂的路,你们带我去哪里?”
衙役只能解释说:“府衙里推官是刑官,但凡告状的人,都是由推官受理。”
秦德威却执意说:“我这案子,推官审不了!只能找府尹告状!”
衙役没奈何,只能说:“小的我只能替秦相公禀报,至于府尹大老爷理不理就不干我的事了。”
此时应天府府尹严嵩正在公堂上,与几个府衙吏员议事,听到了前面鼓声,虽然诧异但也没在意。
没过多久,便见有差役禀报说:“江宁县学生员秦德威在外面击鼓告状!”
听到秦德威三个字,堂中人人侧目,小学生居然告状告到府衙来了,这又是弄什么鬼?
严嵩此时并不想见秦德威,因为他早就打定主意了,在儿子和小学生斗出结果前置身事外。所以就吩咐道:“告状去推官厅!”
过了一会儿,又见差役禀报说:“这秦德威说,要告江宁知县!推官厅跟江宁县级别一样,没资格审,非府尹大老爷不可!”
严嵩无语,这秦德威搞起事情,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花样翻新......
严嵩一直在清流职位上混,府县衙门工作经验并不算丰富,又询问左右道:“如此情形,可以拒见否?”
左右答复道:“此乃击鼓告状,不是私人拜见,又告的是县尊,大老爷必须要处理,不然被风宪知道了,可能会被参一个渎职。而且除了大老爷之外,府衙确实也没人能处理这种告状。”
这踏马的,小学生简直是逼良为......严府尹无可奈何,只能传人上堂。
又因为告状之人是生员士人身份,连找个借口打杀威棒都不行。
秦德威先对府尹拱了拱手,又呈上状纸,口中道:“在下县学生员秦德威,状告县民项金斗、知县申确二人!”
严嵩懒得看状纸,随口问道:“所为何事?”
秦德威朗声道:“告县民项金斗诬陷在下强夺房宅、戕害人命!
又告知县申确是非不分,坐视县学士子被诬,亦不追查诬告因果,不能还在下清白,反而轻信他人,当众贬损在下,犯有渎职之罪!”
严嵩一听就知道了,说的还是申知县上任当天,三山门外迎接仪式上发生的事情,项金斗估计就是那天跪地告状的百姓。
有个词叫官官相护,瞎几把告官员尤其是自己门生的风气必须遏制,而且这事九成与自家儿子有关。
严嵩想到这些,便拍案道:“你这生员,无凭无据的,也敢状告官长!若不念在你是读书人,早就拉下去用刑了!”
“怎么就无凭无据?都是众目睽睽的事实!”秦德威毫不示弱的抗辩说:“那日数十士绅在场,人人都看到在下被诬告,人人也都看到了知县无所作为,有意偏袒和放走项金斗,至今仍未处理!”
“许是申大人刚刚上任,百事待决,顾不上你所言之事!”严嵩并不想沾惹秦德威,“本官将此案发回县衙,先督促申大人审过!”
秦德威仿佛着急了,又辩论道:“京兆尹此言差矣,在下告的就是申知县渎职,再发给申知县去审,岂不是可笑之极?
在下正是因为信得过府尹,这才到府衙告状,不然在下今日就直接去都察院击鼓,请都察院来审问此事!”
严嵩终于直接感受到小学生的难缠了,他严嵩又不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事情闹到了都察院就不可控了。
主要是这事估计还有自家儿子牵扯在内,万一在都察院被扯出来就是个麻烦,而且申知县还是自己门生。
这小学生也太刁了,事情本来过去就过去了,最多就是私下里找到项金斗报复,可小学生居然拿到官面上来反告!
不去打人却来打官司,这是你一个地方小霸王应该干的事情吗?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这才是最难受的
在严府尹眼里,其实这些事真的都不是大事,项金斗就算诬告了又能如何,无非就是反坐打几十板子再罚钱。
申知县就算在这件事上有不当之处,就算被判了坐视生员被诬陷而渎职,又能如何?最多口头训诫几句和罚俸禄而已。
就算自家儿子牵扯出来,也是能摆平的。
可事情虽然不大,但它恶心人啊!属于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事情。
严嵩毕竟是个聪明人,被秦德威挤兑了几句后,立刻就有了主意:“秦德威!你这告状其实是两个案子!
你告申知县,可以放在府衙这里。但你反告县民项金斗诬告你,按道理确该县衙审理,不该越级由府衙来办!”
秦德威试探着问道:“所以京兆尹您的意思是?”
严府尹又说:“本官且将项金斗之事发回县衙,先等县衙审理结果!”
秦德威是用“申知县不作为”当理由告渎职的,如果申知县开始审理此事,那就构不成渎职了,秦德威的状子自然就作废了!
到此息事宁人,逻辑完美!
如果申知县还是置之不理......一般人没那么傻吧?就算做个样子也好,再说还不一定审出什么结果,万一项金斗不是诬告呢?
秦德威站在府衙公堂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诚恳的说:“在下就听京兆尹的安排,不去都察院了。”
严府尹不知为何,觉得有点亏心。
这小学生其实很客气很给面子了,并没有不管不顾的去都察院闹,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他找自己告状,大概也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求一点帮助吧?
但很遗憾,自己已经决定置身事外了。
就在今天上午,也是县衙开始排衙的时间,这次也是新知县上任后第一次排衙。
排衙接受下属参拜的威风,不用再多说了。但申知县在别处也当过知县,倒不至于沉迷于此,只按部就班开始点名。
因为是第一次排衙,也是申知县认识县衙吏役的机会,一一将名字与真人对照,遇到重要的角色甚至还会聊一会儿。
当点名点到快班捕头秦祥时,无人应答。然后又有值堂书吏禀报说,秦祥请了病假,这几日都不来了。
申知县冷哼一声,本来就想针对这个秦捕头,没想到此人居然又给自己借题发挥的机会。
便开口道:“虽然秦祥病假缺席,但事情总需要有人来做,那就暂停了捕头差事,另外可否有人暂代几天捕头?”
参加排衙的几十个有编制衙役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冒头。
就算有心动的人,出于谨慎心里也不敢冒头。因为这新知县还没有建立起威望,大家不敢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再说秦祥可是小学生的亲叔父!而且其他好几个捕头也都是前年小学生任用的!
申知县看着这一幕,仿佛迎接仪式上的冷漠场景又重演了。这小学生到底有多么恐怖,竟然让这些本地人不敢轻易反他?
自己这个知县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就差没在脑门上刻字“打倒秦德威”,结果从士绅到衙役居然都没人响应?
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自己毕竟是正堂知县,大义在手,时间长了总会有变化的。
反正按照严公子指示,已经把秦祥暂时停差了,申知县就继续点名。
点名完了后就是议事,前一段时间知县空缺,积压的事务很多,都要一件件的说。
对此申知县很有耐心,当知县总不能天天就琢磨小学生了吧,也要干点正事。
说到钱粮事务时,申知县突然把户房和县库的书吏都叫道前面,开口道:“听说江宁县与别处不同,官房银和门摊税都是用源丰号钱庄的钱票来交的?”
户房书吏答道:“确实如此,非常省心。而且每三个月将钱票汇总一次,然后去源丰号钱庄提取银两。”
“多此一举!”申知县先是拍案表明了态度,然后下令说:“马上断掉这项业务,不需要通过源丰号银票来给县衙交税!”
户房书吏面面相觑,这套官民两便的机制都运行了这么久了,哪能说结束就彻底结束?
申知县又对县库小吏道:“听说县衙出了库银四千,占了源丰号四千公股?你去将银子取回来,这公股也不要了!”
县库小吏不敢顶撞县尊,只能先应声答应下来。
到此所有吏役终于彻底肯定,新县尊看来就是要与小学生过不去了。那天在三山门迎接仪式上发生的冲突,并不是一个偶然。
一把手正印知县敢如此霸气的表态,但别人就不敢轻易附和了,一时间公堂里有点冷清。
正在这时,忽然有道大家都很熟悉的少年身影,从公堂外面溜达着进来了,然后熟练的站到人群侧面,很随意的对着县尊拱了拱手。
让吏役们好一阵恍惚,就像是昨日重现的感觉。
知县排衙是最威风的时刻,但小学生的出现却像是深深的嘲弄符号,一个不该擅自进来的外人竟然在县衙宛如无人之境!
申知县不由得大怒道:“谁放你进来的?”又对着门口大喝道:“门子为何不拦住禀报?拿下重责三十!”
门子爬进来叫屈:“大老爷明鉴!秦相公拿着府衙的办事牌票,一直往里面走,小的如何敢拦!”
秦德威举了举手里的凭证,“在下传府尹的谕令,请县尊开始审理项金斗诬告在下一事!”
府衙牌票做不了假,但申知县还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要自己审这个干什么?
秦德威便解读说:“因为在下刚才去了府衙,把县尊你告了!告的就是你坐视生员被诬陷而置之不理,是渎职!”
申知县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你就为这么点破事,就跑府衙去告状?告完了还回来当面告诉自己?
秦德威催促道:“审吧审吧,今日赶紧审完了,也好向府衙回报去。县尊若是还不敢审,就真是渎职了,会让府尹言老爷很失望啊。”
申知县真不想审这个案,他敢用全家来发誓,这里面一定有圈套!可是到底是什么圈套,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才是最难受的。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您怎么不说话?
在数十名吏役的注视下,申知县内心衡量了好一会儿,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审!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一个堂堂的正印官知县连案子都不敢审,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虽然不知道秦德威的陷阱设置在哪里,但可以使出官僚主义拖延大法,站在审案程序的起点,不往前走就行了!
官僚主义专治各种不服,一句走程序憋死多少英雄好汉!反正没谁规定审多长时间,也没谁规定一定要审出什么结果!
秦德威赶紧递上状纸,嘴里说套话:“县尊明鉴!治下愚生不胜感激!”
申知县看了几眼状纸,按程序写了个“准”字,又扔给了刑房书吏存档。
秦德威又满怀期待的说:“现在就开始审理?”
申知县又道:“你反告项金斗诬陷你,如今被告项金斗未在,怎么继续审理?且先下去,等找到项金斗后,再另行确定审案日期!”
秦德威连忙提议道:“项金斗诬陷学生我强夺房宅戕害命,只要先查明事情真相,就足以判定事实,不用被告到场也能判定!”
申知县拍案大喝道:“早就听闻你惯会指手画脚,但本官如何审案,不须你来教导!本官审案,就是要先录被告口供!”
秦德威还想说什么,申知县却不给机会了,下令道:“左右将秦姓生员送出县衙!不然治一个惊扰公堂之罪!”
秦德威苦笑摇摇头,对知县拱了拱手作别,就出去了。
而众吏役目送小学生离开,感觉与想象中的天雷地火完全不同,难道小学生就这样黔驴技穷了?
新知县已经开始大刀阔斧了,又是暂停小学生叔父的捕头差事,又是断绝源丰号钱庄的业务,这小学生怎么一点正面反抗都没有?
小学生只纠缠着那什么项金斗诬告,又有什么意义?说难听点,就算抓到了项金斗,判决诬告罪成立,又有什么用?
申知县出于谨慎,也稍稍回顾了下自己刚才的应对,都是按照程序来的,应该没毛病!不会有任何把柄被抓住!
草草结束了今日排衙,申知县回到县衙后堂,严公子就坐在这里等候着。
听到秦德威的行为,严公子也是十分诧异,琢磨不透秦德威到底是什么把戏。
那县民项金斗确实与秦德威有点恩怨,去年项金斗因为拖欠官房租金,被秦德威借故赶了出去,并把官房占用了。之后过了两个月,恰好项金斗的妻子因病过世。
所以项金斗才会有由头状告秦德威“强夺房产戕害人命”,当然这也是严公子多方寻访后,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结果。
对严公子而言,这又不费什么事,就当是一招试探了,不成也就不成,没什么损失。
本来还以为项金斗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又被秦德威抓住来利用,虽然不怕,但严公子却因为猜不透秦德威的想法而烦躁。
自己智商绝对不可能比秦德威低!天下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
他忍不住就对申知县指责了一句:“你当时应变不行,就应该将项金斗的状子接下来,然后把秦德威当被告审!可你竟然被秦德威吓住!”
申知县气哼哼的,严公子只会说得轻松!那时候自己刚进县境,众目睽睽之下就干违反程序的事情,那不是白送秦德威把柄吗?
再说是项金斗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突然害怕并跑掉了,自己一个新上任的外来户,怎么去追人?
严公子觉察到了申知县的不满,又安抚了几句:“不要紧,我们的所作所为这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只要你还是知县,这些权力就属于你,不怕鬼蜮伎俩!”
及到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应天府府尹严嵩施施然来到公堂。
在这种太平时节,一位京兆尹的工作还是很轻省的,因为大部分实务工作都由下面县衙做了,府衙工作内容大都是汇总和考核。
而且应天府这样的京府又不像其他省的各府,上面还有布政使、按察使、巡抚、巡按等婆婆,应天府只需要直接向朝廷负责就行。
一杯春茶在手,严府尹开始考虑公务结束后,约几个南京部院的同僚联络联络感情。
咚!咚!咚!咚!咚!突然一阵鼓声传来,打断了严嵩的思路。
严嵩皱了皱眉头,就大门口那登闻鼓,不是风吹日晒的摆设吗?不是几年都响不了一次吗?怎么自己就天天能听到?
有个差役连滚带爬的进来,对严府尹禀报道:“大老爷!县学生员秦德威又来告状了!”
严嵩:“......”
这秦德威把府衙当成什么地方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过分?
越想越烦恼,严府尹忍不住就拍案对吏役们喝问道:“昨天那鼓已经被敲破了,谁这么勤快把鼓修好的?发到江北草场当差去!”
秦德威大步走进来,行礼道:“县学生员秦德威见过京兆尹,这次击鼓,特为状告江宁知县枉法!”
严嵩揉着额头问:“他又怎么你了?”
秦德威便告状说:“昨日申知县先是毫无道理的夺了在下叔父差事,又下令毁去前代成规,蓄意打压与在下关联的钱庄!”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严府尹很恼火的喝道:“这都是知县权责所在,哪能谈得上枉法?
再说知县如何执政,又与你何干?你一个区区生员,还妄想操持县政不成!”
看着严府尹要发火,秦德威毫不在意,振振有词的说:“可是昨日申知县已经开始审理在下反告县民项金斗的案子!
在下身为原告,偏偏同日被知县如此刻意针对,这必定是偏袒被告,利用职权对在下这个原告进行打击报复!
申知县行事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不是枉法又是什么!难道在下这个原告就活该被蓄意打压吗!”
严府尹:“......”
在都市传闻中,小学生不但是南京城第一诗人,据说还是第一刀笔状师啊,只是如今顾忌生员身份轻易不出手罢了。
去年前任知县冯恩快被都察院弄进监牢时,小学生只靠着状师身份就力挽狂澜,硬生生在公堂上把冯恩捞了出来。
秦德威长叹一声,非常诚恳厚道宽容坦率的说:“在下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迫不得已之下,只来府衙上告啊,府衙县衙毕竟是上下一家。
不然在下早就拿着状纸,去城东北南京都察院上告了,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但那样就太难看了。
在下这份用心良苦,也请京兆尹多多谅解啊!京兆尹?京兆尹?您怎么不说话?”
严府尹听着秦德威在公案前哔哔哔,只感头痛欲裂,他知道秦德威很难缠,但踏马的也想不到如此难缠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拖延时间就行了
不管严府尹说不说话,反正只要不喊停,秦德威的嘴巴是不会停的。
“申知县的枉法行为已经如此明显,老大人您不能无动于衷啊,不然堂堂京城都这样,我大明的法治何其堪忧!再说了,有人看到过,贵府公子这两日时常出入县衙后堂......”
严府尹只有一句话想说,你能不能别来烦本官了?
但事情总是要办的,严嵩最终只能叫停:“你先住口!你的状子本官先收了,查明后督促江宁县改正!”
秦德威对严府尹还是那么恭敬,立刻就顺从的说:“好的,多谢老大人为晚生做主。”
但严府尹唉声叹气,秦德威还不如不恭敬......搞得自己伸手难打笑脸人。如果秦德威与自己翻脸,那还能痛痛快快亲自战一场。
等秦德威走了后,严嵩立刻吩咐自家仆役说:“不管是在哪里,立刻把庆儿找过来!”
其实最近严世蕃的行踪很好找,多半时间都去了江宁县衙,另一小半时间在距离府衙更近的南市楼街,中午的时候仆役就把人带回府衙了。
看了秦德威的状子后,严世蕃勃然大怒:“无耻之极!有本事冲着我来,只搅扰父亲算什么好汉!”
严公子越发地感到,秦德威到现在始终都不跟自己正面放对,一直在偷袭自己后方,骚扰着父亲扯自己后腿!简直就是个小无赖!
“别管他怎么说,父亲先强压下去就是!”严世蕃直接建议说:“等事情尘埃落定后,他这些小伎俩都无足轻重了!”
严嵩很不满意:“这就是你做事的能力?”
严世蕃想解释说:“我觉得......”
严嵩呵斥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做事就要做干净,不要总是给人把柄,尤其是还被人拿着把柄来找我!如果你做不干净,干脆就不要做!”
严世蕃生了一肚子气,这是到了南京城以来,父亲第二次训斥自己,竟然还是为了秦德威那个小贼子!岂有此理!
但严公子有气不可能跟父亲发,从府衙出来后,严公子又去了县衙,吩咐申知县说,赶紧把项金斗那个案子结案!
申知县对此莫名其妙的,“何必如此着急?还不知那秦德威在这个案子里挖了什么陷阱,我们不能往下轻举妄动。”
严公子很烦躁的说:“不用等陷阱了,秦德威又去府衙把你告了!告你偏袒被告项金斗,迫害他这个原告!”
申知县久久无语,他以为自己只要站在起点不动,就不会落入前方的陷阱,谁知道秦德威直接将陷阱设在了起点......
严公子又冷酷的说:“总而言之,不要因小失大,就判秦德威胜诉,让他无话可说,又没了原告身份!”
申知县听这个意思,明显是要将项金斗作为一个弃子了,直接牺牲掉堵住秦德威的嘴。
他忽然又觉得,当初在不知水深水浅时,严公子就让项金斗跳出来告秦德威就是个失策!
但严公子还一直埋怨自己那时不敢接状子,实在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到如今,也只能补锅了,申知县只好发出命令,明天审案,又让衙役去传秦德威明天到堂。
但在黄昏时候,衙役回报申知县:“秦德威不肯来过堂,因为大老爷你说过,审案必须要有先录取被告口供,所以那秦德威正在寻找被告项金斗。
他说等找到了人,再带人来投案!在此之前,不让大老爷为难了。”
“混账!”申知县和严公子不约而同的骂道。被告不在,原告也不来,这案子根本没法审。
自从那天项金斗在迎接仪式上逃跑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本来申知县和严公子并不在意,但现在却又要去找人了。
他们两个新来不久的外地人现在能有多少人手,只能把衙役们撒出去。可是一连找了几天,所有衙役都回报说,并没有找到人。
这让申知县和严公子不知说什么好,真真是吏奸似鬼役猾似油!还有那秦德威也真是个贱人,他以为拖延时间就有用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其实衙门里这些吏役,只怕是生存能力最强的一批人了。
先前看到余威犹在的本地人秦德威与新知县冲突,大部分人的明面态度都是两不相帮,也就是观望态度,然后就等着看事态进展。
结果大家就发现,本来是秦德威急忙忙的要审案,但新知县有意利用程序拖延,但现在却反了过来,新知县开始急忙忙的想审案,秦德威却不着急了。
大部分人都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新知县还是搞不定秦德威啊,所以大部分人的选择依旧两不相帮,谁也不得罪。
这几天秦德威大部分时间,都在顾娘子这里,盯着钱庄的动静,随时做出过各种决策。
“县库的人来了,说要退股,让我们把四千两参股公款缴回去!”顾琼枝汇报说。
秦德威指示说:“拖延时间就行了,反正都是公家的钱,他们应该不会着急!”
“县衙户房的人也来了,拿了两千多银票说兑换成银子,以后不用银票了。”顾琼枝汇报说。
秦德威指示说:“拖延时间就行了,反正都是公家的钱,他们不会着急。”
“县里税课局的人也来了,说要商定一个时间节点,停止用银票缴税。”顾琼枝汇报说。
秦德威指示说:“拖延时间就行了,能拖就一直拖!”
顾琼枝很奇怪的说:“这可不像你,除了拖延时间就没有别的主意了?”
秦德威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顾琼枝夹着私货劝道:“做人做事当断则断,不要瞻前顾后,就像前几天在三山门你扔下王怜卿那样!
拖延时间对付几天可以,但终究是小聪明,不是长久办法,你能拖到什么时候?那知县任期有三年呢!
所以如果事情不可为,就该果断放弃,县衙的生意不做就不做了,大不了以后少赚点。”
秦德威哈哈一笑说:“好姐姐不要急,当然不是无限期拖延下去。我就是在等一件事情,算算时间已经快了。”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始作俑者
上任以来这段时间,申知县很不得劲,当然他的幕后军师严公子也一样不得劲。
简单地说,就是所有工作的进度都很慢很慢,仿佛是在泥潭里推着小车前进一样,十分费力但又没多大效果。
内部衙门里这些吏役,其实并没有敢反抗的,但总有消极应对的嫌疑。比如说找项金斗这个人,好几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找不见,都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外部那些本地士绅、商家,也都接触过很多了。但只要说起在钱庄方面合作,或者取代源丰号业务的事情,就开始打着哈哈,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对这种现状,严公子肯定看出端倪来了,“他们都是在等待一个明确的结果,等待着我们彻底制服秦德威!”
——你们要是有本事弄倒秦德威,以后就可以合作一下,你们要是弄不倒秦德威,那就啥也别说了。
不过提到这个名字,申知县也没别的感受,就是闹心。
此人总是能花样百出的阻挠自己,要说给自己造成什么伤害,那是没有的,但是烦不胜烦,总能像牛皮糖一样拖住自己。
严公子本来就不是好脾气,越说越气恼了。“这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又下意识的甩锅说“所以当初我的策略并没有错,趁着秦德威完全没有防备时,在迎接仪式上直接弄住秦德威!
你当时要敢接了项金斗的状子,直接把秦德威打成本地恶霸去审查,哪还用今天这么费劲!”
申知县也是很不爽,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总是提起来有什么意义!
严公子狂暴的叫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必须要给所有人释放出最明确的信号——秦德威彻底不行了!”
申知县继续无语,你怎么才能证明秦德威彻底不行了?
你即便把他所有的钱财产业都抢走,他还是个无数美人争请的诗人呢;你不让他作诗,他还能混混状师或者师爷行当;你禁止他从事政府相关业务,那他还有个进士后爹!
严公子当然有狠毒的想法,“那就对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动手,如果他连亲近人都护不住,就足以说明他彻底不行了!”
申知县犹豫着说“这有些犯忌讳,一般不要祸及亲属为好。”
严公子怒道“你这两日怎么一点心气都没有?莫非你打了退堂鼓?别忘了,是谁把你运作到京县知县位置上的!”
严公子早就盘算过,秦德威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有王怜卿、源丰号东家、三山门把总徐家、县衙捕头叔父等等。
其他人都不很好动,只有县衙捕头秦祥是个最方便的动手对象,毕竟衙役身属贱役,没有政治保护,能说抓就抓说打就打。
再说衙役手上总有不干净的事情,很容易找到突破口定罪,这也是个别人所没有的“优点”。
虽然申知县内心不赞同这种做法,但被严公子强逼着,也就无可奈何。
自从知县上任后,秦祥一直称病在家,捕头差事被暂停后也没有回县衙去。
申知县便使人去传话,如果一直长期生病,就说明不适合做衙役了,就要革除差役。
对秦祥而言,捕头差事没了就没了,但县衙差役这个身份他绝对不想丢。
这算是他最大一笔可世袭家产了,已经答应传给妻子娘家后辈了。如果轻易的丢了,自家妻子肯定饶不了自己。
所以秦祥为应付差事,就回了县衙露个面,打算点完卯就溜号。
然后就在排衙点名时,当着所有吏役的面,万分震惊的秦祥被申知县拿下,关进了县狱。
这在县衙是一件非常轰动的事情,当即就有秦祥手下的衙役去向秦德威通风报信了。
此时秦德威正在家门口的路边,与几名工匠商议做进士牌坊得事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小小吃了一惊,似乎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按道理说,申知县看起来就是个平庸普通的官僚,性格上并不是太偏激,应该懂规矩,不至于如此犯规。
但如果有严世蕃这样的人在背后撺掇,那就很不好说了。秦德威很能猜得出,叔父遭殃多半是严世蕃的主意。
对于叔父在县狱里的生活,秦德威并不担心,狱卒应该不会亏待叔父,但秦德威担心的是下一步。
只要落在了正印知县和府衙公子手里,真的有无数种下一步可能性,秦德威不敢拿叔父来冒险。
所以事不宜迟,去县衙救人要紧,秦德威便让工匠几个先回去,自己匆匆赶往县衙。
走到县衙大门口,秦德威正琢磨着见了知县怎么说话时,却没想到迎头撞见了严世蕃严公子。
“这位不是秦朋友吗?”严公子戏谑的招呼道“原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秦德威反唇相讥说“你一个府衙公子,居然往县衙跑得如此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知县长随。”
“你莫不是来捞出你那叔父的?”严世蕃又指了指身后几个人,皮肉不笑的说“我只是想好心告诉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这几位都是府衙差役,特地来来提走人犯秦祥到府衙听审的,我就是闲得无聊带个路。”
秦德威立刻意识到,如果在县衙里秦祥肯定不会吃苦头,但如果进了府衙,那绝对会受罪,还会被刻意针对,这是必须要阻止的!
所以秦德威脸色冷了下来,警告了一声“严世蕃你过线了。”
严公子哈哈大笑“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聪明人从来不在意条条框框,无论是采取了什么手段,能压住秦德威就行。不然总有一种智商不如人的屈辱感,这次一定要狠狠发泄出来。
秦德威忍不住就开嘲讽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没见过权力?好不容易才当上个实权衙内,处处表现得像是个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权似的,简直沐猴而冠可笑之极。”
小学生嘴上实在太能气人了,几句话瞬间又让严公子破防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强行平复了心情,“不与你废话了,走着瞧吧!今天你有本事就把叔父从府衙手里抢出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秦德威就念了一句圣人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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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礼貌吗?
今天是个放告日,申知县就坐在公堂上审查状子。
当秦德威和严世蕃一左一右的迈进大堂时,申知县的就知道,今天必定要有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戏码了,而且少不了自己头疼。
不止申知县,但凡看到秦德威进县衙的吏役,还能不知道秦德威是为谁来的?
很多人都聚在了大堂门口围观,并不是大家多喜欢凑热闹,而是在看形势风向标。
说实话,知县抓秦捕头抓得很没道理,在吏役心目中属于“不讲理”的行为。
但在这种情况下,“占理”的秦德威如果连自家叔父都保不住,那就肯定能说明他失势了。
秦德威瞥了眼公堂外的人群,他并不介意被围观,而且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反而若是没人的话,他就要考虑找人充当气氛组了。
先开口说话的并不是秦德威或者严世蕃,而是府衙差役。领头的人呈上牌票,对着申知县禀告道“小的们奉命前来,提取秦祥去府衙听审。”
申知县验看过牌票,毫无心理波动的开口道“知道了,本官便让县狱与尔等交接。”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肯定会被阻拦,并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果然听到秦德威大喝道“慢着!”
然后秦德威上前一步,对着知县行个礼道“因为涉及到养育在下成人的叔父,在下也有义务关心此事。
据在下所知,审案都是逐级审理,一般禁止越级。在下叔父无缘无故被县衙捉起,为何不经县衙审理,直接上交给府衙?”
申知县不方便回答,就只看向严公子,对此严世蕃也早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他要跟着府衙差役一起过来,就是为了与可能出现的秦德威对线。不然只让几个衙役过来,肯定不敢与秦德威面对面较劲。
所以严公子就开口道“这与越级不越级没有关系,而是秦祥与县衙关联太深,县衙理当避嫌,所以直接交给府衙为好。”
秦德威打量了几眼,直接质疑道“你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说话?你就算是个衙内,也无权过问衙门事务!”
严世蕃还是有点急智,不至于被问住,“在下就是个恰好路过的热心人,凭着道义多嘴说几句,听不听还是在于县尊!”
秦德威便对申知县问道“那县尊以为如何?”
申县尊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给严公子点赞。
秦德威又确认道“县尊确定,因为县衙要避嫌,所以将在下叔父交与府衙?”
申知县点头,然后扔下了签子喝令道“传话去县狱,将秦祥提出来交与府衙差役!”
秦德威却没有作声,就眼睁睁看着知县下令去提人,大堂里一时间安静无声。
但在大堂外面,观看状况的众吏役却议论纷纷,他们都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而且对这种县衙的人交给府衙的处置方法也很不满,但没人敢公开抗议。
不多时,红光满面的秦祥被狱卒押解着带到了大堂,看气色一点都不像被关在县狱的样子。
但秦祥竟然没有先对知县行大礼,反而却对大侄子说“不必担心我,没有你婶娘搅扰,在县狱里独自睡着,反而比家里舒服!”
秦德威大笑道“若叔父体力不行想躲着婶娘,就在县狱里多住几天!”
公堂内外不禁哗然,这叔侄的对话有点嚣张啊,难道是有恃无恐?
严公子又怒了,秦德威胆敢不老老实实被自己欺负,凭什么还敢在自己面前嚣张!
又忍无可忍的对府衙差役大喝“带走!”
秦祥这才不紧不慢的跪在知县公案前,又是不紧不慢的道“县尊在上,容小的禀报一次!
前两日小的已查明,有府衙差役指使项金斗,诬告本县生员秦德威,而且这府衙差役近日常在严世蕃身边!小的怀里有项金斗的口供!”
秦祥这话让众人都是毫无预备,没想到在这当口,秦祥突然禀报这个,而且直接点出了严公子的大名。
前几日申知县确实着急结案,下令撒网去找项金斗,然后大家都没找到,难道这人早就已经在秦祥手里了?
秦德威笑而不语,迎接仪式那天,项金斗害怕的跑掉时,他当场就暗示叔父派衙役去追踪了,还用等着别人去寻找?
别人当这是个没用的弃子不在意,但他秦德威可不会忽视,是不是弃子全看怎么用。
严世蕃也是气笑了,你秦德威不会真以为算计这个就能拿住自己吧?现在禀报这个又有什么用?
几个府衙差役当即就上前扣住秦祥,就要带走时,秦德威再次大喝一声阻止道“慢着!”
随即又对申知县说“刚才县尊说了,因为县衙要避嫌,所以将在下叔父交与府衙。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在下叔父已经查明了府衙差役犯事,甚至还可能涉及府衙公子,府衙又要不要避嫌?”
公堂外还有很多人看着,申县尊顿时就卡壳了,对秦德威的质问无言以对,只能再望向严公子。
又来这一套!严世蕃简直腻歪透了,这秦德威一直在利用衙门里的办事程序,耍着小聪明,在规则范围内不停的跟自己绕圈子!包括屡屡去府衙击鼓告状也是!
其实伤害不了自己,但却恶心自己,就好像苍蝇绕着脑袋飞来飞去!这十几岁的人,怎么跟那些几十岁官场老油条一个德性!
你小学生踏马的能不能像一个锐气少年,鼓对鼓锣对锣的战个痛快,然后轰轰烈烈的被自己拍死?
气氛有点冷,秦德威看看左右,主动对申知县提议道“要不然,等在下先去府衙击鼓告个状,然后再确定在下叔父去留?”
申知县犹疑不定,最终开口道“待本官禀报府尹后,再作判处!先将秦祥押回县狱!”
秦德威心头一动,这知县看来与严世蕃有点貌合神离了。
严世蕃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今天可不是来兜圈子的,而是来拿小学生立威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今天就是关键的决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想到这里,他厉声放了狠话,对着申知县警告说“我今天一定要将秦祥带走!谁敢阻拦我,就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我严世蕃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说白了,严公子就是要开始耍横,仗着势力莽一波就完事了,这叫一力降十会!只要自己爹是府尹,这江宁县知县敢不听自己?
一片寂静中,秦德威突然打了长长的哈欠,满脸嫌弃的看着严世蕃“这大好春光,本可以踏青游玩,也可以泛舟秦淮,但你去非要缠着在下来闹。
你知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半点兴致和你打交道,这真的是天下最无聊乏味的事情?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再陪你着过家家了,游戏到此结束!”
严公子快被秦德威的气疯了,自己放了一波狠话,你秦德威就这种反应?你礼貌吗?
自己在秦德威眼里到底是个什么?难道秦德威就一直没把自己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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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知县的知县
站在大堂外的胥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齐齐低声哄笑,再怎么秦德威也算是“本地自己人”,天然情感上就偏向于秦德威。
作为十分关注事态的旁观者,联想到秦德威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他们有一种感觉,秦德威似乎一直在溜猴儿?
只是大部分人都弄不明白,小学生这种到底是因为有底牌而游刃有余,还是无奈之下的避敌迂回、左右挣扎?
听到了堂外的哄笑声,严公子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又不是彻底无脑的人物。
秦德威这一定是想故意扰乱自己心神,不能让他得逞,跟他纠缠就是错误!
严公子二话不说,带着府衙差役,抓起被牛皮绳捆住手的秦祥,大摇大摆就往外面走。
秦德威立即对申县尊说:“县尊你刚才下过命令,要将在下叔父送回县狱!”
严公子放狠话,秦德威只当放了个屁,但申知县却不敢不在意。秦德威可以不害怕,但他则个知县不能不害怕。
所以申知县假装没听到秦德威的话,而且什么也没说,只是目送严公子走人。
秦德威叹口气,这位县尊真不是个人物,难怪四十岁了还是个知县。
其实天下大部分官员都是这样,而秦德威因为熟知历史的缘故,对社交范围有意无意的进行了筛选,所以接触到的人物大多数都是精英人物,再看申知县就觉得平庸无能了。
就连这两年跟他斗法的顾老盟主那帮人,也不算是平庸之辈啊,不然秦德威吃饱撑着和无名人物斗诗。
秦德威一边暗暗感慨,一边对大堂外面喝道:“诸位听我一言!看在与我叔父同衙道义的份上,若相信我就拦住他们!”
顿时就有数名衙役站出来,堵住了大门,然后又些胥役看到有带头的,也往前站了站助阵。
严世蕃愣了愣,没想到还真有衙役敢挡路,不怕被自己发起火打死吗?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别人却认识,其实带头堵门的都是秦祥手下的人......
“申县尊!这都是你们县衙的人,让他们散开!”严公子回头就对申知县喝道。
要是聚起一堆生员士子来堵门,他或许还有几分在意,可这一堆下流胥役又有什么用!秦德威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秦德威却对申知县说:“在下以为,做人既要讲公义也要摸着良心,审案既要讲法理也要讲情理。
而官员坐衙理事,既要抬头看上面脸色,也要考虑下面人心。没有自己原则,只唯上是行不通的,做不好这个官!”
申知县脸色古怪起来,本官一个四十岁的人,还需要你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教导?
秦德威指着大堂外的人群说:“县尊你毫无来由的抓了在下叔父,考虑过底下胥役的人心感受吗?
这样人心不服,将来谁又肯给你用心办事?难道县尊你所有的公务,都想要不经别人手亲历亲为?”
说到这里,秦德威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就问道:“对了,在下这个叔父到底什么罪名?”
众人无语,敢情你连你叔父是什么罪名都不知道,甚至是否真的有罪无罪也不知道,就跑过来让知县放人?
“算了,这不重要。”秦德威又很无所谓的继续说:“人人都知道,县尊你就是因为在下,才抓了在下叔父,实在是坏了规矩!”
“哈哈哈哈!”被堵在大堂门口的严公子突然仰头狂笑,随即又嘲风说:“秦德威你看来也是黔驴技穷了!
你竟然开始对别人讲人心,讲道义,讲规矩,想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打动县尊?申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与其说是笑话,不如说是提醒。能所谓能动手就绝不哔哔,只会哔哔的就是没有动手能力。
秦德威没理睬严世蕃,继续对申知县说:“做人也好,做官也好,还是要讲一点底线和规矩。不然你做了初一,他人就能对你做十五啊,谁先坏规矩,谁就会被反噬!”
严公子突然又不着急走了,又嘲弄说:“好,现在县尊下令抓了你叔父,又准备送到府衙去,那么你能怎么报复?我就想听听,别人有了初一,你打算怎么做十五啊?”
秦德威还是没有理睬严世蕃,盯着申知县说:“听说县尊是山东聊城人?”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知道这个没什么稀奇的,秦德威点出这个,包括申知县本人都没太当回事。
“不知道县尊最近看过邸报没有?”秦德威忽然莫测高深起来:“聊城县也有个新知县上任。”
“那又如何?”对这个消息申知县是有点印象的,毕竟是那自己老家,但看过就没太在意了,因为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
秦德威立刻解释说:“也许申知县没明白,聊城的新知县正是在下继父。”
小学生轻飘飘一句话,让公堂内外瞬间就冷场了。
申知县的脸色尤其精彩,一只眉毛似乎想扬起来,一只眉毛却要皱下去,嘴巴欲张又合,结果就半张半合的卡住不动了。
这秦德威的继父跑到自己老家去当父母官了?那自己留在老家的儿女、以及所有亲戚,岂不都在秦德威继父的治下了?
自己在这里怎么对待秦德威,那边就完全能照葫芦画瓢,甚至变本加厉!自己抓一个秦德威叔父,那边对等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秦德威说“你做初一,他人就做十五”,并不是虚张声势的吹牛,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其他地方知县的权力,相对比南京城知县的权力更大,家里真要出了问题,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回家去!
想到这里,申知县毫不犹豫的喝令道:“府衙差役退下!将秦祥放了!“
得罪了严公子,大不了这个受气鸟官不做了,回家养老去!但若得罪秦德威,只怕回家养老都不好办了!
向来自诩足智多谋的严公子此刻也猝不及防,陷入了迷惑中。
他布局让申大人来当江宁知县,已经是很有前瞻性的先手了,可这秦德威居然还能更前瞻到让继父去当江宁县知县老家的知县!
他是什么时候着手布局的,他人又不在京师,怎么能及时准确的知道会是申大人来当江宁知县?
这踏马的都是什么鬼,秦德威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严公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智商被完全碾压的恐慌。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罪加二等
当初得知冯知县要离任时,秦德威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考虑下一任知县的问题了。
人在南京,并不知道北方京师那边任命了谁当新知县,当然就更不知道新知县到底是什么秉性。所以机智的秦德威为了保证未来的风险控制,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他让冯恩先给夏师傅写信打招呼,然后到京师述职时再活动活动,反正钱庄有你冯老爷的大额股份,你看着办。
无论是哪个阿猫阿狗当江宁县新知县,再派个自己人去他老家去就行了。
在极其重视乡土和家族的时代,只要捏着他老家命根子,就不信新来的知县不听话。
大明有一千多个县,当红人物想要安排京城位置或许费力,但安排个外地知县实在不算难事,因为一般没人争这个。
正好新科进士出笼,曾后爹就在榜上,理论上能直接实授知县,一举两得。
总而言之,无论严世蕃如何布局,运作谁来当江宁知县,最终结局都是一样的。
除非这个新知县老家在云贵广西这样的边荒地方,秦德威可能会心疼后爹不让去了。
此时站在县衙大堂里的严公子还残存了一丝丝希望,若申知县能刚直一点,能不畏强暴,依然还有府县联动镇压秦德威的可能!
但申知县回应严公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很抱歉,秦德威真的比你高明,本官实在把持不住了。
严世蕃似乎感受到了背叛的滋味,当众大声说“申大人你这江宁知县怎么来的?别忘了在京师时,是谁带着你拜访大宗伯的!”
秦德威针锋相对的插了一句“说到大宗伯,在下继父这个聊城知县的任命,应当也是大宗伯举荐的。”
潜台词很明确,他严世蕃能办到的,我秦德威一样能想法子办到。
严公子心态已经炸了,但已经无计可施,今天在这里就是自取其辱了。
再说这里还是秦德威的主场,外面好几十个县衙胥役看着,就算想动武也打不过。
“走!”严世蕃对着几个跟班府衙差役喝道,就要离开。
秦德威就叫了一声“慢着!”
声音虽然不大,也不够有有力,但外面的胥役听到后,还是堵着门,让严公子出不去。
秦德威话里有话的说“你们都想走吗?若想请你们这些府衙的人到县衙过堂,本来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今日真巧了,你们居然主动来了,这算自投罗网?”
外面那群看热闹的县衙胥役听到这里,又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可惜王马张赵四大差役都在别的地方看着项金斗,不然肯定会很应景的来一段“地狱无门你非要闯”。
严公子对秦德威怒道“你待要如何?”
秦德威难得正面回应了严世蕃一句“我很快的,你忍一忍,站那里不要动。”
然后秦德威指着府衙几人,对申知县说“既然来都来了,顺便就把在下反告项金斗的案子审了吧。”
申知县完全跟不上秦德威的思路,下意识就问道“怎么审?”
对这种迟钝秦德威已经习惯了,他又不能把公案后面的人揪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所以只能耐心引(教)导说。
“项金斗口供说,关于诬告在下这件事,是受一个叫穆训的府衙差役唆使。”秦德威说着,又看向府衙众人“在下猜测,这个叫穆训的人肯定在这几人当中!”
自从严世蕃来到南京城,府衙里就有固定几个差役跟班办事,就像王马张赵四人之于秦德威一样。
这个叫穆训的人肯定是其中之一,然后今天多半会跟着严公子来县衙立威。
果不其然,秦德威刚点出人名,府衙差役里就有一人大惊失色。
秦德威看出来后,都懒得问到底是不是,又对申知县说“按我大明律例,诬告者反坐!以什么罪名诬告别人,就以什么罪名罚刑!
而主使之人为主谋,承担主要罪责,这位叫穆训的府衙差役应当就是主谋,该按律反坐!”
公堂上都有值堂书吏,负责笔录。
秦德威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走到了值堂书吏身边,习以为常的把笔要过来,抬手在笔录后面写了几行字。
申知县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这是干什么。
然后他又看到值堂书吏似乎也是习以为常的拿着秦德威写的文书过来,递给了自己。
申知县更莫名其妙了,他也不是没当过地方官的菜鸡,但就是没懂这是什么司法程序?
又低头看去,赫然是一份明明白白的判词
这踏马的就是侵犯!申知县瞬间就爆出了粗口“我干!”
你秦德威身份不管算作被告还是算作原告,就这样堂而皇之写了一份判词?那还要审案官干什么,就照着你写的判词来念一遍?
在申知县狂怒的目光里,秦德威仿佛如梦方醒,连连躬身作揖“不好意思!实在习惯了,一时忘形!”
申知县先是闭目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指着文书说“本官就是想问问,拟处斩刑是何故?”
听到这句,旁听众人一起大哗!斩刑?砍脑袋?小学生要玩这么大的吗!
那个叫穆训的衙役就是指使别人诬告了一下小学生,就要被砍脑袋?就算是报复,这也忒夸张了!
秦德威淡定地说“何须大惊小怪,在下只是想按照律例办事而已。
在下被诬告的罪名是强夺房产戕害人命,强夺房产就不提了,戕害人命应该如何定罪?
按理应该是个杖刑一百、流三千里吧。既然是诬告反坐,那也应该照此量刑吧?”
众人还是不理解,即便如此,也没到死刑啊。
然后秦德威又指着疑似是穆训的人说“这是个衙役,连良家都不是,户籍是贱籍啊,而在下是县学生员!
贱籍比良家低一等,比士籍要低两等!所以这个穆训如果对在下犯法,可以罪加二等!”
最后秦德威气势汹汹的对着众人质问“杖一百、流三千这个刑罚加一等就是绞刑,再加一等就是斩!
所以此人如果坐实诬告在下,处斩有何不可!我的意思就是这样,谁赞成,谁反对?”
公堂内外,反正没人敢回复。
秦德威扫视一圈,却走到府衙差役身前,冷笑着问“你就是穆训?其实在下也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主谋?如果你不是,那谁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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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都是欠收拾的!
顺着秦德威的话,众人目光就齐刷刷落在了府衙差役穆训身上。大家都很好奇,这位穆差役面临小学生发出的“死亡威胁”,会怎么做?
也有人暗自感慨,这真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无门你非要闯”,你穆训有多大的本事,竟敢指使别人去诬告秦德威。
当然更懂行的人没去看穆训,却在看那位府衙严公子。秦德威明着是质问差役穆训,其实是把矛头指向了严公子。
稍微想想就知道,如果没有严公子的指示,穆训吃饱撑着去诬告小学生?他和小学生又无冤无仇的,地位又差这么多。
此时,在项金斗面前堪称凶神恶煞的穆训已经面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渗出,身体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定。
秦德威扔下不知还能撑多久的穆训,对着申知县说“县衙处刑权限只有一百杖刑以内,更高的皆要上报。
但这穆训本身就是府衙差役,他的刑罚不宜按正常流程上报府衙。为防止府衙偏袒,所以应该直接上报给南京刑部,再报给京师复核。”
连府衙都罩不住自己了!穆差役终于被破防,突然远离了严世蕃几步,跪在公案前,叫道“在下绝非主谋!”
再死扛下去,小学生绝对把自己往死里弄,严公子这外来户也救不了自己!
审案主官申知县“啪”的拍下惊堂木,还没说话,就见秦德威喝问道“那么主谋是谁!”
穆差役仿佛用尽全力的答道“都是衙内严公子指使,小的只是照做!”
秦德威笑了几声,转头看向严世蕃,“严公子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明显处于下风的严世蕃不想说话,但依旧镇静。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本公子就在这里站着,看你秦德威又能怎么办?
秦德威不怀好意的问道“据我所知,你不是官身?身上也没有功名?”
这些东西又不是秘密,根本不需要严世蕃本人来确认。
然后秦德威就指着严世蕃,对申知县说“民籍诬告士籍,看来只用罪加一等!杖刑一百,流三千里,加一等就是绞刑!”
你可悠着点,别疯到连三品大员公子都想判重刑!申知县忍不住就提醒道“此乃府尹公子。”
秦德威突然醒悟了,拍了拍额头说“对,县尊提醒的有道理!严公子他父亲是府尹,受父亲荫庇,可以视同士籍。所以罪罚就不用加一等了,只杖一百,流三千就行了!”
申知县“”
你秦德威什么理解能力,你怎么考中秀才的?本官点出严府尹,是这个意思吗?
已经半天不动的严世蕃出离愤怒了,这小学生一直按兵不动,一直不跟自己刚正面,就是为了等这个?
不就是诬告吗,屁大一件最后闹剧一样的告状,也踏马的被小学生搞成花儿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也算隐患?
想到这里,严公子忘了自己干过的事,他觉得跟秦德威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个纯洁的白莲。
对着秦德威骂道“些许小事便罗织罪名,陷人死地,奸贼酷吏所为也!”
秦德威意味深长的说“小事又怎么了?不管是杀人放火案子,还是一点鸡毛蒜皮案子,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并不是在下一定要拿着小事罗织你,只是既然有现成的,何必再费那么大力气找个其他大事?”
说到这里,秦德威对申知县催促道“县尊到底判不判?如果顾忌府尹而枉法不判,在下就去上告了。南京没用就去京师,正好顺便到北方看望父母。”
申知县仰天长叹,自己当这个江宁知县,到底踏马的造了几辈子的孽?
原以为走上了金光大道,可踏马的才上任几天,就已经被赶到绝路了,中年职场实在太难了!
就在此刻,严公子突然反应了过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叫道“等等!我没有承认和招供!尔等胆敢给我判刑!”
听到严公子发自肺腑的呐喊,申知县顿时回过神来。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判什么判?
要想判决,那得先有被告的口供画押!而严公子现在只是被人证指控而已,他自己又没有招供!大家差点全被秦德威带到沟里去了!
秦德威有点遗憾,居然没有把人蒙住,不过也无所谓了。再次催促道“那就请县尊继续审啊!”
申知县对严公子喝道“你招不招?”
严公子坦然自信的答道“不招!”
申知县对秦德威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根本审不动的,对严公子这样有身份的人又不能动刑拷打。
都是欠收拾的!秦德威就指点说“这样有明显指证的嫌疑人犯,如果不肯招供,那就关在县狱里待审!
他没有功名,不是官身,不配优待,如果县尊你胆敢私纵人犯,在下就去上告!”
还要送进县狱里关起来?严世蕃不知是第几次大怒了,厉声斥道“秦德威你有完没完!”
秦德威轻蔑的笑道“严公子,你以为是过家家吗?别天真了,既然你开了先例,就休要怪我穷究到底。
如果你玩不起,一开始就别玩啊,你自己犯了规矩,现在反过来责怪我,人不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申知县无话可说,也只能服气。看看秦德威这手法,细腻,扎实,专业,宛如看不见底的沼泽,不知不觉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原来还觉得严公子是足智多谋的人,但跟秦德威一比,严公子这活就太糙了,终究还是是纸上谈兵的空架子。
当即就有县衙差役上来捉拿,严世蕃大叫道“谁敢动我!”
差役按住了严公子然后答话道“衙内大爷别嚷了,消停些吧!我们县狱也不是没关过府衙公子。”
秦德威叹口气,对严世蕃低声道“你要不是有个认识大宗伯的父亲,你在县狱里活不过三天。”
严公子只觉得这个社会太黑暗了,他只是想要秦德威的财产,想要秦德威的女人,想要秦德威的房宅,然后取代秦德威成为小霸王,最多再弄死秦德威的叔父,但秦德威却竟然对自己动了杀心!
申知县突然想起一件事,自己好像并没有扔签子下令,为什么衙役就动手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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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家都是县学生员......
今天又是江宁县县学返校听训的日子,顺便也公布了上个月月考的成绩。第一名,秦德威,第二名,邢一凤,第三名,不重要。
也就是新生还有点积极性,老生们根本不在意这种月考名次了。
这是秦德威第一个月考成绩,很是盯着榜上名字看了半天。这可是花了五两巨资买来的第一名,要多看一会儿回本。
第二名邢一凤也站在旁边,满脸的不可思议,靠自己指点几句才能中秀才的秦德威居然在他之上,这是比八股文又不是比诗词歌赋!
一个毫无卵用的月考名次,还要靠关系来争先?秦德威你也够了,大家都是县学生员,别内卷到这种地步啊!
高长江看到秦德威名次,就凑过来说“秦老弟!你把你的文章默写一遍,让我拜读一二!”
秦德威推脱道“上个月随便写的,早就忘了!”
他哪知道文章是个什么样子,反正是丁教谕代笔包干的,这就是五两银子的威力。
邢一凤也不怀好意的说“大致是个什么框架,你总还有印象吧?尤其是开篇破题承题必有出彩,列出来让我等学习学习?”
秦德威继续推脱说“哈哈哈哈,文稿都交给教谕了,你们去找教谕要!”
正在这时,忽然看到县衙的马差役领着另外一位面生衙役过来,对秦德威介绍道“此乃府衙的人,奉了府尹老爷命令,来请小秦先生的。”
“严府尹找我?”秦德威便对两人问道“你们看见我了吗?”
府衙差役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怪话?
但县衙马差役经常在秦德威身旁跟班,立即秒懂,答话道“我们没看见小秦先生!再去别处找找!”
然后他就拉着府衙差役走了,还废什么话啊,小秦先生明显是不想去见府尹。
“府尹竟然专门派人来请你!”高长江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为何要请你?你又做什么了?”
秦德威答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把他儿子关到了县狱里。”
高长江“”
先前已经知道你很嚣张了,但没想到你如此嚣张。
上次在王怜卿家设圈套把人家打了一顿还不够,这次又把人关到县狱?可恶,真是羡慕这种恶霸作风,恨不能取而代啊。
秦德威只能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大明是有法律的!都要依法办事!有个案子要审他,他又不肯招供画押,还能怎么办?就只好先关着慢慢审了。”
别说,把严公子扔进县狱的效果立竿见影。那些来自各方的,若隐若无的试探瞬间全部消失,听说几个想开新钱庄的江右商人也停手了。
既然效果这么好,那就多关几天吧,反正秦德威真不急。
想起什么,秦德威赶紧又对着马差役的背影喊了一声“马二你给县狱捎个话!一定要让严公子吃好喝好!千万别让他死在里面!“
春光明媚,大家都不爱在屋里,便站在明伦堂前庭院里说话。然后在训话时间,便见丁教谕拿着一叠帖子,站在了月台上。
高长江似乎很懂行的惊呼了一声“有雅集!大的!”
果不其然,听到丁教谕说“近日徐魏公在西郊修成芳园,广邀宾客赏鉴,诚乃盛会也,又给了县学十份请帖。你们自行商议,要去的来房里找我索要。”
高长江兴奋的对秦德威和邢一凤说,“果然考中县学生员才是文人生涯的开始!听说徐魏公与东园公子徐锦衣较劲,才大动土木兴修芳园,历经两年,里面必定精彩!”
然后高长江就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兴奋,秦德威和邢一凤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那就很没意思了啊。
“你们这都什么态度,作为一个文人,听到盛会难道不应该欣然向往吗?听到新的名胜出现,不想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吗?“高长江不满的说。
秦德威淡然的说“两年前时,在莫愁湖边楼上写了首诗叫《芳树》,芳园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因为这首诗而取的,你说我还需要去留什么印记?”
高长江“”
大家都是县学生员,为什么你秦德威仿佛是另外一种生物?
跟秦德威没有共同语言了,高长江转头又问向邢一凤“那你呢?还想不想混圈了啊?”
邢一凤冷哼道“徐魏公为修园子,私役数百军士,岂可称道乎?我完全不想去!”
见这邢同学突然愤青,高长江诧异道“你这话有点不合时宜啊。”
邢一凤恨恨的说“因为家父就在其中!两年前我家从河南调来南京后,家父就一直在芳园做苦工,得了一身病,现在只能在家休养!”
秦德威和高长江恍然大悟,才记起邢一凤就是军籍出身,也难怪邢一凤河南官话口音。
高长江诚恳的行个礼道“抱歉抱歉,我并不知道内情,言语有失,请老弟谅解!”
秦德威暗想,邢一凤家里如此穷苦,从河南跑到南京来,还能靠才华考中秀才,必定也是个高智商的聪明人物,就是不知道以后混出名堂没有。
毕竟历史人物实在太多了,秦德威纵然对明史了解也不可能全都记住了。所以秦德威真不知道邢一凤将来是嘉靖二十年的探花,也就是沈坤那一榜的。
只是邢探花不太会交通上层关系,官场成就不怎么样,也没在著名事件里露过脸,所以听着像是“无名”之辈。
“令尊确实受苦了。”秦德威安慰邢一凤说“但圣天子在位,不会坐视徐魏公如此胡来的,必有果报。”
在秦德威记忆里,魏国公徐鹏举一辈子当了三次南京守备大臣,中间有两次被罢免,第一次被罢免大概就快发生了。
邢一凤摇摇头,那可是天下第一异姓勋臣,哪有那么容易遭受果报。
秦德威正和邢一凤说话时,高长江举着请帖回来了,“既然你们都不想去,那我们这一科生员里,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代表诸位去赴会了!”
几位老生悄然围住了高长江,逼迫说“劝高同学好自为之,交出请帖来。”
高长江连忙将请帖塞进怀里,然后熟练的蜷住身体捂住头脸,口中大喝道“尔等休要欺人太甚,视吾辈新生无人否!”
老生们指着秦德威说“我们是要让秦同学去!你把请帖给他!”
高长江幽怨的看了眼秦德威,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口中说不要,然后又指使别人来抢。
一边被拖到角落,一边挣扎着说“大家都是县学生员,凭什么”
老生们不耐烦地说“在雅集上,我们要与上元县那帮人比拼诗词,你高长江去了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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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顶流巨星(上)
一城两县,两个县学,彼此之间肯定多少有点比试气氛。
比如看哪边中举的人多,或者看哪边在雅集上能出彩压过对方。当然一般也就是三十岁以下年轻人比较热衷,上了岁数的都超然了。
像这次芳园雅集算是今年春季档最大规模的顶级盛会了,两个县学士子不约而同互相下战书。
江宁县学这边甚至战意更盛,因为过去几年一直都是输,而今年秦德威入学了啊!有秦德威这样的大杀器在,只要出现在雅集,那肯定稳赢了!
当初又不是没人见识过,原来秦德威都是单枪匹马的,把江宁加上元士子、以及老辈人物一起打,就这样还能横扫。
而现在有他们这些江宁同学摇旗呐喊了,只灭区区一个上元县,还不是手到擒来!
分给今年新生的请帖就一张,本来大家没太在意,默认肯定是名气最大的秦德威拿了。
但没想到居然是爱出风头的高长江抢了请帖,还指望秦德威挣脸面的老生能忍?必须拖到角落里教做人,叫他把请帖让给秦德威。
等秦德威搞明白老生们的心思,连忙站在外面叫道“诸君住手!诸君住手!在下不用这张请帖!”
老生们停住了拳脚,回头问道“如何不用?秦同学你务必要去!”
秦德威解释说“像在下这样的人,肯定有请帖直接送家里了,不须占用县学的请帖。
在下家里有很多这样的帖子,还有很多是旧院、南市的行院人家发来的,只是在下不怎么去而已。”
众人“”
大家都是同学,好好说话,不要随便凡尔赛。
老生们散了,秦德威看了看高长江的状况,还好还好,不用去喊医生。
有时候秦德威都怀疑,这高同学是不是五行缺揍,为什么每次出现在县学都会挨打?
“秦同学!”高长江抬手作揖,顺便九十度鞠躬“如果你也参加,看在我屡屡为你挨打的份上,请带我一起飞!”
秦德威挠挠头,这要求很有难度啊,他只会带妹飞,真不会带男的。
高长江胸有成竹“我刚才挨打时,脑中灵感迸发,发现这很容易做到!”
秦德威“”
这怕不是个受虐狂?挨打时就灵思泉涌?
高长江一边整理被打乱的发髻,一边侃侃而谈“我近日听说了你的事迹,最开始你捧王怜卿时,都是你口中吟诗,王怜卿代笔!
这个模式可以继续复制,可以让我替你代笔,你说我写,一起合力著作!”
秦德威再次无语,你和科比合砍八十三分?
旁边邢一凤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说“那继续让美人代笔不好吗?哪怕是个俊美男子也行啊!
让你这长相普通的人代笔,还有什么风雅可言?只会让秦同学掉价!”
秦德威不由得瞥了邢同学一眼,你很不对劲,什么叫俊美男子也行?
高长江重新戴好儒冠,“我可以让南京城四家太白楼与源丰号钱庄合作!”
“你能说动太白楼?“秦德威疑惑的问。
这太白楼算是南京城里定位最高档的酒楼了,有武定桥、三山街、江东门、龙江关四家分店,而且还有厨师到家帮办酒席的业务。
去年秦德威和王怜卿第一次演金陵春梦,地点就是在武定桥太白楼。
高长江行了个礼“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乃是太白楼少东家!”
邢一凤气愤的指责说“难怪你总是拉我们去太白楼吃饭!”
作为家境贫寒的士子,每次去太白楼时,邢一凤心里压力都很大。总吃别人的不好意思,但自己请客又请不起。
秦德威把邢一凤拦在身后,对高长江说“什么合作不合作的,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也难怪高长江对文人圈半懂不懂的,又喜欢当带头大哥,原来商家少主出身,并不是书香门第。
高长江大手一挥“走!今天我做东!去武定桥太白楼仔细商量!”
一顿午餐,兴尽而散。
此后秦德威来到顾娘子家,与太白楼合作前景的事情,肯定要与顾娘子说明。
顾琼枝听了后,没细问太白楼的事,反而问道“芳园雅集的事情,连我都听说了,你确定去芳园?”
秦德威点点头,“本来是没什么兴趣,我如今也不需要靠一次两次集会扬名了。但大家似乎都想让我去,那就去吧。”
“去吧!”顾琼枝略加思索后,“正好也可以带带钱庄名声。”
秦德威纳闷的问“什么意思?”
顾琼枝说“你总说什么代言人之类的话,我看你就可以是最大的代言人啊,你不是自吹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吗?这是咱家咱们自己的钱庄,你不卖力气谁卖力气?”
秦德威不太乐意“咱是个文人。要格调的!总不能在雅集上大谈特谈钱庄吧,太俗了,坏名声!”
顾琼枝已经有了主意“我自有办法!特制几十张一两小面值的银票,在背面或者边缘空隙地方,你用小字写上诗词,带着去雅集。
找个合适时机,比如你装逼到了时刻,最好能将那些美人聚集起来,然后你假装喝醉,站在高处掏出一把银票,直接往美人群里抛散!”
秦德威“”
“怎么?这个主意不行吗?”顾琼枝反问“并不损害你的逼格,反而更能强化你狂放不羁的人设。”
秦德威叹口气说“我终究是一个文人,一直是靠作品质量装逼的,而不是这种炒作!”
顾琼枝反驳说“你作为一个文人,装逼总要推陈出新吧?你回回都靠打老盟主或者王逢元之流的脸,又有什么意思?
你都打了他们两年了,太多了就没有轰动效应了,别人的关注度就会降低,那么你的价值就下降了!所以要想法子换新花样。”
秦德威挣扎着说“但我有作品啊!”
“好作品也要有热度啊,热度上去了,价值才会放大!”顾琼枝使出了必杀技“小郎君你听我一次,本月给你追加十两生活费,你想让我穿什么就穿什么。”
“好的。”秦德威答应了。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顶流巨星(中)
回到家里,秦德威在帖子里扒拉了几下,果然找到了芳园雅集的请帖。
按照正式礼节,如果打算应邀的话,要给主人家写个回帖,这才算正式订约,也好方便主人家安排。
当然像这种大规模雅集,经常也有野路子混进去的,比如秦德威没成名时经常这么干,情况不一而足。
而且像这种雅集盛会,从士人到美人,尤其是名人们,谁去谁不去都是很受人瞩目的。
所以秦德威的回帖送到芳园后,立刻就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一是因为秦德威文坛名声大,各种佳作动辄成批成批往外扔,两年时间便被公认为南京城开国以来第一诗人,江湖地位已经确立了,至于是不是历史第一还有待确定。
二是因为秦德威从去年夏天之后,大部分时间专心学业备考道试,或者被其他事情缠身,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更不怎么参加雅集文会。时隔将近一年后,这次居然重新出山了。
三是秦德威太能搞事,从文坛到市井,从上层到底层,各种的都市传说层出不穷,特别吸人眼球。
普通文人都是先混圈子,然后再追求成名,当然能不能成就全看天意了,甚至成名的终究还是少数人。
而秦德威这样的神童人物,经常是先成名立万,然后再混圈子,属于自带资源和流量的那种。
写完回帖的第二天,秦德威正在家里呼呼大睡,郝大年站在卧室外面叫道:“小老爷!赶紧起来吧,外面来了许多人!”
什么情况?秦德威被郝大年吵得惊醒过来,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是从院门外传来的。
没有安全感的秦德威不敢随便开院门,就搬了梯子搭在墙头,探头向外看去。却见自己大门外围聚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大都三四十岁。
经验丰富的秦德威立刻就看出来了,这些妇女应该都是行院人家的老鸨子!能跟老鸨子混在一起吵吵的,估计也都是忘八之流,看衣服穿着也像!
见秦德威的脑袋在墙头上露出来,这群人立刻又挤到墙脚下,仰头对着秦德威七嘴八舌叫起来。
秦德威被吵得头大如斗,高声喝道:“都住口!”然后随便指了一个人:“你先说!”
那人迅速说:“秦先生要去芳园,我家姑娘愿出二十两,求为秦先生女伴!”
这是钱的问题吗!秦德威怒斥道:“胡闹!在下不是那样的人!散了散了!“
随后秦德威就顺着梯子下去,刚下了两层,忽然又听到墙外面有人喊道:“我家出一百两!”
秦德威:“......”
没别的意思,一百两实在太多了。
比如说对面的菜园子,秦德威作为一个名士,不想修园林吗?但无论怎么做预算,至少也要花费大几百两银子。
有这一百两,再四处凑凑钱,没准就能启动开工了。
所以秦德威又爬上去了,往外瞅了几眼。只见其他人都在瞪着一个老鸨子,估计就是此人喊出的价。
秦德威觉得眼熟,又仔细看了几眼,便认出来了,这不是两年前那个豆蔻版情怀家的老鸨子吗?
想起那位寄托了五百年情怀的小娘子,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五了吧,开始熟了,不知道出道了没有。
这位老鸨子见秦德威的脑袋重新出现,便举起一根手指头,再次叫道:“绝无虚言,出价一百两!”
其他人纷纷对这位老鸨子怒目而视,这个价格实在太丧病了,简直就是胡来!
你家姑娘是金子做的吗?你是脑残了不会算帐吗?出一百两巨资你收得回本吗?
秦德威趴在墙头开口道:“这不是昔日故人吗?怎得今天你也来了?先进来说话吧!”
其他人真的开不出一百两天价,只能心里大骂着脑残坏行规,然后愤愤离去。
将这个老鸨子放进来,秦德威就好奇的问:“你怎么会想着出一百两?说实话,并不值这个价啊。”
这老鸨子果断地说:“对别人或许不值,但老身会想办法让这一百两值得!我家姑娘,两年前秦先生也见过的,你看有没有潜力?”
“当然有了!”秦德威说,那相貌都能变成自己的情怀,能没有潜力吗?
这老鸨子继续说:“她今年到十五了,也该正式出道了!惟愿这次能借秦先生的东风,一炮而红。”
秦德威很清醒的摇头道:“那这东风也真不值一百两。”
老鸨子怕秦德威疑神疑鬼不肯答应,又解释道:“不能只看眼下,也要看长远啊。
秦先生注意过i没有?秦淮四美和王怜卿这批当今名花榜最顶级的美人,都是二十左右岁数?
如果按照五年为一代的话,十五岁左右的人里,还没有站在名花榜顶端的。
我家姑娘如果能成为同年龄段第一个受到瞩目的,抢先占住位置,未来又岂止只值一百两?”
秦德威一时间恍恍惚惚,这模式似乎很熟悉?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发现自己的观念还是不够开放,思维还是保守了......
老鸨子还在说着:“至于能不能如愿,全看秦先生了,但有些丑话也要说在前面。
老身可以先付给定金三十两,就这也比其他人更多了。然后剩余七十两要在事后给,具体结果评价有几个指标,比如引爆舆论......”
秦德威连忙叫停:“今天先这样,我再考虑考虑。你也放心,你的想法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这老鸨子就先告辞了,她很自信,没人会出更高价格进行豪赌。
秦德威与其说是考虑,不如说是找王怜卿商量商量,毕竟王美人作为目前唯一能实用的情人,如果不爽了会让自己很难受的。
但一百两确实也太多了,值得冒点翻船风险。
到了王怜卿家里,又到了王美人内院住处,却见也是热闹非凡,一大帮子人或坐或立,聚集在院中。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王怜卿住处这里很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一般外人不会领到这里,也就自己可以随便出入和过夜。
但再看去,这满院子都是女人,没有男人,秦德威暂时又放了心,不过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顶流巨星(下)
这一群不同岁数的女人看到秦德威进来,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声,然后毫不回避的、像是虎狼看到了鲜肉一样注视着秦德威。
面对无数道似乎想吞下自己的目光,秦德威也有点惴惴不安,不敢在继续往里面走了。
王怜卿即时出现了,对众人道“诸位妈妈姐姐妹妹们且先回去吧!你们的心意我都知晓了,若有消息自会告知你们!”
然后这群人才三三两两的走掉。秦德威进了屋后,立刻对王怜卿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怜卿坐在秦德威身边答道“还不是为你来的,听说你要去芳园,都想搭你的车。有来收买我让出你的,有来说要我一起陪你的。”
秦德威对此简直难以理解“她们都疯了吗?”
王美人揶揄着说“先前你总是嘲讽奴家,说奴家是什么顶流,现在看来,你才是顶流啊。”
秦德威言不由衷的说“那怎么会是嘲讽?分明是赞美你。”
王怜卿白了秦德威一眼“你我这么熟了,还能听不出你的语气啊?是嘲讽还是赞美,奴家能分得清。”
秦德威还是不能理解“别人也没有这样的啊,名人、才子、高官也见过不少了,那文征明名气也够大了吧?也没听说谁遇到过这样的事。”
王怜卿轻轻叹口气,捧住了小郎君的脸,狠狠的吻了下去,秦德威感觉自己快被憋死时,她才松了口。
秦德威一脸懵逼,怎么突然这么激情了?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交往了两年的关系!
“别人怎么能跟你比?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啊。”王怜卿用很迷恋的眼神看着秦德威“原来奴家也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今天看到一群人为你疯狂,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顶流了。”
秦德威下意识的想挪动几下,拉开一点距离,他感觉王美人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怕自己小身板承受不住。
王美人又凑了过来,喃喃自语似的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南京城文坛的盟主是顾璘,江南最有名气的才子是文征明,就拿这两个人来举例,他们的能力极限有多大?
给十几岁的他们一年半时间,能从寂寂无名,变成公认的、没人敢并称的、独自一档的第一诗人吗?
顾璘还要与别人组个金陵三俊或者四大家,文征明还只能是吴中四士之一呢!现在谁敢和你并称!
他们有能力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带着名花榜前几十的女子迅速蹿升至数一数二吗?
要知道,到了名花榜的地步,位次极难上升,往往熬着熬着就老了。
这才是你令人疯狂的地方啊,陈妈妈都说了,你就是个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妖怪。奴家原来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觉得太夸大其词,今天终于信了。”
“其实我没那么好。”秦德威感觉来的可能不是时候,左支右挡的说“你好好说话,先别动手动脚的,我更喜欢自己主动。”
“奴家越发的感到,当初何其幸运碰见了你。”王怜卿压住了秦德威,像极了一只发春的母猫,舔了舔嘴唇说“你躺好了,不许反抗!今天我想要主动!”
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闭上眼睛享受了。
秦德威不知为什么,嘴里自然而然的跳出一句话“大扎好,我四渣渣威,介四我没有挽过的船新版本,挤需体验三番钟,里造会干我一样,爱象节款游戏。”
风雨过后,王怜卿手指头无意识的在秦德威身上画着圈圈,慵慵懒懒的说“奴家本来想跟你说件事情呢。“
秦德威抱怨说“本来找你就是要说事情的,结果你就这样那样,管不住裙带!”
王怜卿犹豫着考虑再三,才又开口说“这次芳园,奴家不想去了,另外找五个人陪你去吧。”
秦德威迷惑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不都是要死要活霸着自己,不让别人近身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放开了?
王怜卿实话实说“这里头有个交易,她们几家把几个潜质很好的女童转给我收养。”
秦德威还是不明白王美人这是什么套路,又听到她解释说“奴家现在位置已经到顶了,年纪也二十了,该为以后考虑了!
趁着现在还能赚钱,养几个很有潜质的女童,日常就慢慢调教着。等将来奴家人老珠黄时,这些女童正好长大成人,奴家便顺势转为鸨母。”
作为一位十四岁的花季少年,秦德威感到这个话题有点沉重
王怜卿恳求说“她们几家开出的条件就是让你带一带,你就帮帮奴家啊。”
秦德威忍不住就感慨道“王怜卿啊王怜卿,你这柳眉凤眼的,居然也被流量扭曲了!
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以买卖的吗,你居然会主动把我置换给别人,太让我伤心了!”
王怜卿被说的有点心虚,下意识攥紧了手掌,有点激动的说“你瞎说什么,就是求你带别人去赴会露露脸,又没让你干别的!”
秦德威看了看下面,小心翼翼的说“别激动,你先松手行不行,你这样握着,我哪再说话?”
等王怜卿松开后,秦德威才继续说“其实吧,刚才也有人找我了,开价一百两。”
王美人听完后,立刻断定说“这样荒谬的价格,肯定是利用你这顶流恶意炒作,你不要上当!”
秦德威问道“怎么看出恶意了?”
王怜卿提醒说“你不觉得,一百两这个价格本身就是一种噱头吗?只要你点头答应,这个炒作就算是形成了。”
“然后呢?有什么问题?”秦德威又问道。
王怜卿答道“然后你很可能拿不到钱啊,或者拿不到全部的钱,你如果去要钱,还能再炒一波。再说你作为一个文人,拉的下脸皮这样闹吗?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们对你哭穷,然后说让你给那位新人,算是互相抵账了,你会答应吗?”
秦德威突然觉得,这个似乎可以有啊,有五百年情怀加成呢!
王怜卿眼中突然闪过冷光,语气不明的问道“是不是两年前在南市楼街,和冯老爷他们聚会时,差点骗到你的那个小娘子?”
秦德威吃惊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哼,你这样聪明机敏的人物,只有那次突然降智了!而刚才你又是被降智的模样,就让我想到了那位小娘子。”
秦德威“”
。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一诗人的排面
看秦德威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王美人按着秦德威心脏部位的胸口“那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可以用心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任你二者选一,但不要说违心的话。”
秦德威不知道王怜卿又想搞什么,就静静的看。
“听好了,第一个问题,一百两银子真的会让你这样动心吗?”王怜卿问道。
秦德威高情商的装死了,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如果自己嘴硬说就是很稀罕一百两,那王怜卿当场扔出一百两银子咋办!
“第二个问题,如果你跟那位小娘子上了床,还能拉下脸找她要钱吗?”王怜卿又问。
秦德威继续高情商的装死了,这个问题依然没法回答!
王美人总结道“所以说,你跟那位小娘子她们家打交道,注定是要被坑的。我的小郎君你清醒点啊,远离她们为好!”
秦德威无语,姐姐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啊,一边坚决反对我勾搭五百年情怀小娘子,一边还要给我塞五个女队友,有你这么双标的吗?
“那当然不一样了。”王怜卿自有道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看到那位小娘子,就会变蠢。
而且她们明显也知道这点,甚至会利用这点,这是很危险的,我怕你在变蠢状态下出事!
至于我找来的人,那肯定都是能让我放心的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秦德威叫嚣道“那你就不怕我跟她们好上吗!”
王怜卿趴在秦德威身上掩嘴而笑“小郎君别闹啦,我还不了解你?两年前第一次请你吃饭时,就是南市楼街那次,我便看出来了,其实你这个人占有欲很强对不对?
所以你容忍不了与自己有关系的女子再留宿别人对不对?所以你不会轻易和我们行院女子上床对不对?
只要你能保持清醒理智不变蠢,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她们是五个人呢,勾心斗角互相牵扯,估计谁也没可能单独拿下你。”
秦德威“”
王怜卿越说越兴奋“有谁敢像我一样下赌注,一直为你守身,苦苦等着你开窍?但我就是赌对了!别发懒了,休息好了没?这次你主动还是我主动?”
秦德威发出灵魂的疑问“你不是约定十天一次吗?”
王美人抱住了小郎君说“今天例外!我就是想你!”
她心里还默默接了一句,雅集之前不许你再有精力琢磨别的什么小娘子!
在王怜卿的强力干扰下,秦德威再次与情怀擦肩而过,正所谓有缘无份。毕竟王美人是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做人还是要分得清远近亲疏。
一直到了雅集当日,秦德威先到县学与高长江汇合,还有几个老生,一起前往莫愁湖边芳园。
其实历史上并没有这个园子,但被秦德威蝴蝶翅膀扇动就多出来了。
快到大门口时,高长江对秦德威问道“你这样的地位,是不是应该还有专属美人陪伴?”
秦德威点点头“当然有了,应该已经先到了。”
又走到大门时,却见有五个花枝招展得美人站在一起,千娇百媚,极其惹人注目。
秦德威就朝着这五人走去,高长江连忙跟上,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就问“哪个是你今天的伴侣?”
秦德威随口答道“应该都是,她们好像是一个新推出的组合,名号叫五凤朝阳。是王怜卿介绍来的,让我带一带。”
我靠!高长江愕然,这又是什么新套路吗?成为一个名士后,一来就是五个,福利这么好吗?
“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走商业程序。”秦德威又补充了一句,“在我眼里,她们和你是一样的,都是合作方而已。”
“你别说了!”高长江表示不想听,嫉妒使他质壁分离,除非秦德威分出两个给他!
其实秦德威说的都是真心大实话,这两天他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在女色方面很佛系。差不多就是红粉骷髅的觉悟,看美人和看高长江没区别。
“小秦先生万福!“五个应该不到二十岁、服饰风格统一的美人齐齐行礼打招呼。
场面有点壮观,把大门附近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
“可恶,这就是金陵第一诗人的排面吗!”
“彼可取而代之也!”
“大丈夫当如是也!”
“天道不公!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一同前来的江宁县老生啧啧称羡,伸出了大拇指说“就凭这个,这次压倒上元县没有问题!”
秦德威与五凤朝阳组合的美人们闲聊了几句,初步熟悉一下。然后又看到美人各自拿出件东西。有书刊,有酒瓶,有墨盒
“这是何意?”秦德威莫名其妙地问。
组合带头的金凤解释说“有些商家听说我们要追随小秦先生,求着我们今天把货品拿着展示。我们都筛选过了,不会影响先生你的格调,王姐姐也同意的。”
然后举起手里的酒瓶子“比如这是苏州那边产的三白酒,刚开始在南京卖,走的是高价路线。”
太白楼少东家高长江猛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
秦德威无语,踏马的都是想蹭老子流量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里面走,几个县学老生围在秦德威身边,对秦德威科普着往年两县对抗的掌故。
“往前五年,我们江宁县学输多赢少,只有最近两年堪堪持平。这次能否挽回颜面,就全拜托秦同学了!”
秦德威很不理解的疑问道“既然最近两年堪堪持平,也不算输,那还用挽回什么颜面?”
老生们极度羞耻的说“因为最近这两年,经常都是一起被你打了,两边县学一起没脸,所以叫堪堪持平。”
为了不把聊死,秦德威赶紧转移话题“那我就更奇怪了,上元县学那边应该知道,今年我入学了,为什么还敢与我们江宁县学下战书?”
老生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全都百思不得其解。大家实在想不通,上元县学今年哪来的胆量,还敢与江宁县叫板?
“无所谓了!管他们怎么想的!”老生们比秦德威本人还有信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
这话倒是没错,要是比诗词这些东西,秦德威根本不用怕谁,无非就是横着碾压还是竖着碾压的姿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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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玩赖!
徐魏公修的芳园面积其实比徐锦衣的东园略小一点,气象也比东园小,但胜在更精巧,以及拥有登楼远眺莫愁湖的胜景。
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和主人家,比如文坛盟主顾璘老先生和他的友人们,就在芳树楼二楼临风品茶,坐而论道,这里算是今天的主席。
其实顾老先生坐在这里很不自在,一抬头就能看到影壁上那三百多字,太堵心了。这三百多字就是那首大名鼎鼎的《芳树》,秦德威真正的炫技成名之作。
著名隐士许隆对顾老先生问道“怎的不见吉山?”
作为关门弟子,王逢元王吉山在雅集上一般都是侍奉在顾璘老先生左右的,但现在却不见了人影。
顾老先生答道“两县年轻人又要比试,他去参与了。”
许隆神色十分古怪“吉山学籍现在上元县吧?今年江宁县那边听说多了秦德威,吉山他真的不怕?”
熟悉的人都知道,秦德威简直就是王逢元的心魔,晚上听到名字就睡不着的那种。
顾老先生称赞道“吉山勇气可嘉,敢于挑战强敌,理当鼓励。再说他说这次有办法,足以压过江宁县。”
就在此时,芳树楼前莫愁湖边,江宁县和上元县士子宿命般的相遇了,两边各有十几人,不存在哪边以多欺少的问题。
江宁县学打头的是秦德威,被五凤朝阳组合簇拥着,上元县学打头的是王逢元,正可谓狭路相逢!
秦德威顿时兴趣缺缺,叹口气道“我以为今天会有点新鲜剧情,怎么还是你?”
这两年来吃饭睡觉踩王逢元,都已经毫无激情了。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王逢元竟然毫无惧色,仿佛心魔尽去了,“今天是两家县学对抗,你以为你个人就能决定一切吗?”
秦德威看了看对面上元县的士子,开口道“我赶时间,还有很多商业活动,你们一起上吧。”
“狂妄!”“自大!”“无礼!”上元县士子纷纷开口斥责。
秦德威“哈哈”大笑几声,伸出手指头虚点了几下,“两年前就在这里,我送你们上元县士子一首诗,你们还记得吗?就是一窝一窝又一窝这首。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那我就再给你们一首。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
身旁五个美人一起配合着掩口笑起来,关于如何烘托气氛,她们是专业的。
江宁县士子站在秦德威背后,还有闲心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果然秦德威一出马,就立刻集万千嘲讽于一身,然后没他们什么事了,在后面躺好就行了。
就是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己方秦德威简直像是话本里的大反派角色,他们就是反派大佬后面的小卒子,体验很别扭。
在咬牙切齿的上元县士子后面,有个五十多岁的老书生背负双手,从大树后面慢慢踱步而出。
上元县士子自动分开一条通路,连王逢元也恭恭敬敬的闪开位置,让老书生站在了最前方。
江宁县士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也哄堂大笑,一齐叫道“你们上元县同辈无人了吗!居然连这样岁数的老前辈都派出来了?秦同学送你们的诗,真是没说错!”
让这样的老人家出来,不怕被秦德威气出个三长两短吗?
但秦德威却很反常的瞠目结舌,突然回头大喝一声“闭嘴!”
让江宁县同学们很是诧异,然后他们又看到秦德威迅速上前见礼,口中叫道“老师!”
而老书生却只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这下谁都知道不对劲了。
王逢元站在老书生身后,得意洋洋的对着江宁县士子叫道“此乃秦德威春秋经授业师王老前辈!学籍还在上元县学!”
卧槽!这下换成江宁县士子对着王逢元大骂了。“小人!”“无耻!”“不要脸皮!”
我大明伦理讲的就是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啊!
授业师虽然不如座师房师地位高,但也很正式和重要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考试报名时必须写到个人简历里的。
你王逢元踏马的把秦德威的业师王老秀才搬了出来,那秦德威这大杀器不就直接废掉了?这就是玩赖,简直不当人子!
“你们别说我!”王逢元才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对着江宁县士子反喷了回去“你们故意让秦德威出马,难道就不是耍赖吗!敢让秦德威置身事外吗!”
江宁县士子也喷了回去“秦德威凭本事入的江宁县学,为什么要置身事外!”
面对突然出现的传经老师王以旌,秦德威快哭了。
老师你不在家安心养老,跑过来凑什么年轻人的热闹啊!你帮着王逢元那战五渣打自己学生,图的什么啊!有什么好处啊!
关键是老师你站在对面,自己还怎么装逼啊!
今天身上背着好多商业合作项目,全都要靠装逼来导流,如果不让装逼还怎么进行?那可就违反商业约定了!
王以旌审视了一会儿秦德威,开口问道“道试过后,可曾温习过经义?”
秦德威这样机智的人,立刻听出问题所在了,老师这是对自己学习情况不满了
当初混过道试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自从严世蕃来了后,自己就更是全力周旋,没去私塾上过课了。
跟老师不能公开顶嘴,秦德威只能老老实实的狡辩说“最近乃是多事之秋,纷纷扰扰烦不胜烦,故而放松了课业。”
王老师叹口气说“你天资聪颖,实乃良材璞玉,怎奈心性漂浮,不安于学,浪费光阴,殊为可惜!”
秦德威也只能认错“老师教训的是。”
一直跟随秦德威的五个美人也想着帮忙,就莺莺燕燕的围上来,对王老师进行劝说。
“老先生不要说秦小哥儿啦,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大家都这样,不要只说秦小哥儿一个人啊!”
“县衙官府都表扬过秦小哥儿呢!”
“秦小哥儿到底是挡了谁的道,为什么老先生要帮别人说他!”
“这次资源真的很重要,老先生你忍心看他难过吗?”
王老师本来开始缓和的脸色又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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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尊师重道
前文说过,王以旌老先生是个很古板的人,看不惯轻浮浪荡的事情。
所以他虽然有个三品侍郎级别的弟弟,但低调的很,平常并不提自己弟弟,本本分分的开私塾教学授业而已。
也不跟顾老盟主这伙人瞎混,也不想着去弄一官半职,人各有志吧。
其实在这科举鼎盛的时代,进士是最硬的做官条件,如果中不了进士,不管恩荫也好坐监也好,做官真没多大意思。
即便你有个阁老亲爹尚书岳父,自己没进士功名也是白扯。最多混混边缘杂官或者边荒州县,可能一辈子品级都不会动,完全没有半点上升空间。
偶有特例也不代表普遍现象,所以在大明中前期,大佬的兄弟子孙很多也都是闲散在家,很难有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大场面。
但到了后期,大佬后辈中榜概率开始不可描述的大大增加了,比如张居正就想全家升天满门金榜,结果最后果真全家升天了。
话再说回来,王以旌老先生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教出的学生也没什么出众人物,毕竟任何时候金字塔尖人才都是少数。
人生在世,自己没成就,学生也不出色,最终结果就肯定是默默无闻的埋没于历史长河了。
但王老先生没想到五十多了,居然遇到个秦德威,看着就是神童天才模板,还愿意拜师学最难的春秋经。
这时代授业传经老师的都有衣钵传承情结,遇到天才学生怎能不上心?
如果学生成才了,那么自己的学问不就传承下去了吗?没准教导学生的经义心得还能被印书流传,正所谓三不朽之立言也。
爱之深责之切,所以被当成传承希望的天才学生最近一个月来突然荒废学习,就让老先生很恼火。
连秦德威本人都没想到,王老师居然如此看重自己,因为自己不学习就跑过来追杀。
他本来下意识是当成私教补习课了,只要交了钱,去不去的谁管你?
这是个观念错位问题,某天才学生只当是上私教补习课,没太在意师生关系,而老师却想把天才学生当衣钵传承。
而且在王老先生面前,这五个莺莺燕燕美人帮着秦德威说情,造成的效果只能适得其反,莫非这就是最近不好好学习的原因?
别人的五姑娘是那样,并不影响学习,而你秦德威的五姑娘竟然是这样?
别说王老先生,五姑娘这表现就是秦德威也看得牙疼,尴尬症都犯了。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五凤朝阳这新组合演技过于表面浮夸了,台词基本功也太不扎实了。
现在的新人都如此浮躁吗?要是王怜卿在这里秦德威突然醒悟,难怪王怜卿会这么放心让出位置!
算了算了,反正她们只是商业合作对象,关键时刻还是要亲自上。
“唉!”秦德威站在王老师面前,长长叹了口气,紧锁双眉欲言又止。
王老师看向秦德威“你又有何话说?”
“我这个月荒废学业,实在是别有苦衷,家里出了事故”秦德威再次欲言又止“不提了不提了,不要烦扰到老师的好心情。”
王以旌无语,你哪里看出我有好心情?但还是想问“到底何事?”
秦德威面露戚容“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从小被叔父抚养长大,在心目中向来以父事之!
但是最近叔父他突然横遭祸事,被奸人所害,系于县狱,命悬一线!”
王老师恍然大悟,这个解释就很合理,顺口接了句“难怪你无心读书。”然后又很关心的问“又是何人所为?”
秦德威猛然抬头,伸手如戟指向王逢元!
这让王逢元吓了一跳,你叔父被人整了,关我屁事!就算你是受害人,也不能这样凭空诬蔑不相干的人!
“都是此人引狼入室,领着府衙公子严世蕃在金陵城里四处为害!”秦德威理直气壮的说“在下叔父,就是被严世蕃诬以私设包庇赌坊罪名,捕入县狱!”
王逢元“”
这也能跟自己挂上?自己踏马的只是奉了师命,领着新来的严世蕃在南京混脸熟,很正常的交际活动而已!严世蕃又干了什么,关自己屁事!
秦德威声嘶力竭的斥责道“如果没有你王吉山,严世蕃哪能如此了解南京城里的各种情况,你就是个助纣为虐者!”
然后又转头对王老先生悲愤的说“不曾想到,老师你身为本地大儒,竟然与王吉山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竟然还有此事?”王以旌想了想,那位秦捕头在江宁县没什么坏口碑,便又道“走!你跟我去府衙,拜见府尹去。”
虽然是个无权无势的扑街老秀才,但他有三品侍郎弟弟的脸面,那府尹不也就是三品么,细论官位流品还没弟弟高。
我靠!老师为何如此积极?秦德威顿时又慌了,自己正躲着严嵩,哪能送上门去!“不必了不必了!真不必劳烦老师了!”
“怕什么怕!”王老师喝道“你不想救出叔父了?”
自己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秦德威连忙解释道“老师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然学生我哪还有心思来这雅集放松!
就是老师你既然来了雅集,应该让学生我侍奉左右,万万不该与王吉山这种引狼入室、助纣为虐的斯文败类为伍!”
没别的意思,秦德威只是想把老师从对家剥离开,免得挡着自己装逼。
王逢元大怒,你踏马的还有完没完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老底?
说一句南京城冷笑话,只要碰上秦德威,王逢元也是以聪明机敏著称,不然也不会被顾老盟主当接班人和关门弟子培养。
实在受不了对家抹黑,王公子便开口问道“其实我与严东楼已经许久无往来了,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秦朋友可否告诉我,如今严东楼正在何处?”
秦德威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它“我大明是律的,如今圣天子在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逢元粗暴的打断了秦德威的陈述“别说没用的,你就说严东楼人在哪里?你敢公开说你不知道吗?”
秦德威只能用历史级别的小声说“听说在县狱里。”
王逢元对王以旌摊摊手,我问完话了,关于秦德威卖惨的话题可以到此为止!
王以旌老先生和其余众人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丝疑惑,这严世蕃如此不中用,也敢出来当坏人?
秦德威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八卦,就是三品侍郎他哥哥站在对家不走,向来尊师重道、敬重前辈的自己还怎么装逼打脸啊?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秦德威在王逢元面前居然被逼问的小声说话,别人还没什么感觉,但五凤朝阳组合的姑娘们却有点急了。
她们家可是拿出了资源与王怜卿进行置换,才获得了跟随秦德威露脸的机会!如果今天秦德威表现不佳,她们家就亏大了!
挡路的人里,秦德威的老师不好去撕,就只能去撕王逢元了!
端着印有“三白酒”字样酒瓶的金凤,越过秦德威,向王逢元靠近了几步,质问说“吉山先生,听说您是东桥公的高徒,请问你的老师在哪里?”
还在琢磨破解之道的秦德威莫名其妙,这五姑娘又是什么脑回路?问别人老师干什么?可别再拖自己后腿了!
王逢元对美人还是很有风度的,指了指旁边芳树楼“他与其他老前辈们都在楼上。”
金凤将酒瓶换了一只手端着,冷笑几声“吉山先生你的老师高高在上,你却拉着秦小哥哥的老师站在这里,你是不是想借用秦小哥哥的老师,来抬升自己的地位?”
王逢元完全没明白套路“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凤便又回应说“你压不住秦小哥哥,就让你老师压住秦小哥哥的老师,然后抬高你的地位。你可真是南京文坛第一心机呢,还没成名家,就开始学会抢地位了。”
秦德威“”
这个角度十分清奇,连他都没想到过,但为什么这种感觉恍恍惚惚似曾相识?好像上辈子在微博里看饭圈撕逼的感觉?
王逢元大怒,便对秦德威喝道“秦德威!这些话都是你教的?只是雅集游戏而已,至于如此小人之心么?”
秦德威感觉自己太无辜了,连忙叫道“王朋友消消气!可能有什么误会!”
五凤之一的玉凤姑娘手里拿着最近新刊印的话本,书名《歧路鸳鸯传》亮在外面,也站了出来,对着汪峰元说
“呵呵,你怕秦小哥哥不理你,就拉秦小哥哥的老师来蹭热度!做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样吃相很难看呢!”
五凤里的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也纷纷开口道“什么十八流诗人天天碰瓷吸血,不就是想借着碰秦小哥哥来火吗?”
“稻草捆螃蟹,还真以为自己也能上桌了?别离秦小哥哥的老师那么近,只能蹭老先生一身油,也贴不上金粉!”
五凤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言辞密集。两县学众人一起瞠目结舌,这好像是一种没见过的全新吵架套路?
被针对的王逢元像是连续被打了几闷棍,差点吐血三升,这踏马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之语!
当年都是秦德威还是无名小儿时,都是来碰瓷自己,现在自己反倒成了碰瓷的?
秦德威感觉有点羞愧,靠这种方式实在胜之不武啊!不由得连连对王逢元作揖道“抱歉抱歉!这些绝对不是在下的意思!”
王逢元气急败坏的说“求你做个文人吧!管好你的五姑娘!”
秦德威很无奈的答话说“管不了。”
王逢元完全不相信“什么管不了,分明就是不想管!不要以为这样施暴,就能让我认输!我王逢元绝对不会屈服于语言暴力!”
秦德威内心充满了苦涩,这误解让他感到委屈极了。
他今天就是个被商业利益裹挟的流量工具啊,卑微如此,哪能管得了商业合作甲方?
五姑娘们又不服气了,再次指责说“吉山先生你的话可以和你的好诗词一样少吗?”
“你能出道,不就是全靠盟主老师,你们家都是大人物,不像我们秦小哥哥要自己奋斗。”
“才跟着顾盟主当了几天徒弟啊,我寻思你也没作品出名啊,这一副文坛领袖的嘴脸怎么能好意思摆出来呢?”
秦德威泪流满面,想不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从来不粉偶像、不混饭圈的钢铁男孩,居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王逢元直接自闭了,这群姑娘踏马的简直不可理喻!秦德威相比之下,都显得可爱了!
但最尴尬的还是王以旌老先生,被间接挤兑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现在的姑娘们都这样疯狂了吗?
这年头读书人风气不专心经义正道,玩什么垃圾诗词戏曲和名姬优伶鬼混,然后自诩风流,秦德威一定是被风气带坏了!
不过王老师也没法子,业师也只是业师,并不是亲属长辈,督促学业可以,但私生活真没资格管。
他忍不住就提醒了秦德威几句“少年人戒之在色,不要沉迷于风花雪月。学海无涯,你若还有志向,就远远没到学成之时。今日过后,务必要收心向学!”
秦德威听到老师这话,觉察出老师有离去的意思,赶紧应承着说“请老师放心!在下今后一定用心!”
刚才王逢元虽然被五姑娘撕得体无完肤,但只是生气自闭但没有慌,可见到王以旌老先生萌生去意,就真的慌了!
这位老先生可是上元县学今天最大的王牌,如果没了这位老先生,己方不就是被秦德威随便凌虐吗!
“云池公莫走!”王逢元拦住了王以旌“东桥老师与公乃少时县学同窗,多年未见颇有思念,请云池公上楼相聚!”
云池公?秦德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业师的号,惭愧惭愧,今日才刚知道。
王逢元的邀请太有诚意了,又搬出了文坛盟主顾璘的名号,实在是盛情难却,王以旌老先生只好留下准备登楼了。
随即王逢元斜着眼看着秦德威“你刚才不是说要侍奉老师左右吗?云池老前辈要上芳树楼,你不跟着去?”
秦德威瞬间洞察到汪峰元的阴谋,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如果上楼并被困在老师身边,那楼下人人瞩目的两县学比试,自己就参加不了!
本来不参加也就算了,但今天不能这样随意,自己身上背负着一堆商业合作项目!
楼上没几个人,是超小众圈子,商业价值有限,在外面大众广庭之下装逼才是商业价值最大化!
可是不跟着王老师也不行,尊师重道这个人设是任何读书人都不能丢掉的!这是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想到这里,秦德威陷入了反思,王逢元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学会连连用计了,自己是不是太麻痹大意了?
看到王逢元带着王以旌老师往上走,秦德威不得不跟上。
楼梯口有仆役把守,王逢元领着老前辈可以上去,名人秦德威可以上去,陪伴的美人也可以上去,虽然一带五多了点
高长江也跟在后面想上去,但被无情的仆役拦住了,普信男没有资格上去,高长江急得跳脚也没用。
说好的你念诗我执笔的商业合作模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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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商业精神(上)
此时芳树楼二楼,南京文坛的老前辈们其实还是那些人,两年时间尚不足以改朝换代,秦德威大部分都已经认识了。
原来秦德威还没资格将这些人视为老前辈,但他如今是秀才了,才具备了把这帮人看成老前辈的资格。
秦德威看到了顾璘、罗凤、许隆等好几个“老熟人”,另外还有两个从没见过不认识的。
国公爷亲戚徐居云暂时代替主人家招待宾客。现在是清谈时间,估计可能酒宴开始时,魏国公会过来。
老前辈们也看到了上来的秦德威,以及身后的五姑娘
这也太踏马的嚣张了,现在还没到酒宴放浪时间,大家都是很默契的清谈。你小学生就带着一群姑娘上来,今天准备靠数量艳压来装逼吗?
秦德威只能感慨,这就是商业对传统老规矩的扭曲啊。
其实老前辈们看秦德威的心态是十分复杂的,这厮太不给老前辈们面子,一点都不敬老,特立独行狂妄无边,又不接受本地主流文坛招安!
但是这厮天赋太强了,又会装逼炒作,作品传播度极高。大家与外地同道交流时,又很能给南京文坛长脸,简直成了必定提到的招牌人物。
而且是近七八十年来,从苏州状元吴宽时代开始,南京城第一次在诗词文学上压制了苏州
以至于两地文坛出现了很热门的争论,如果小学生早生几十年,与吴中四才子也就是江南四大才子同时期,能不能压住四大才子?
能让文人们产生关公战秦琼的想法,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王以旌老先生和顾老盟主确实是认识的,算是同一代人,当年在上元县学是前后辈关系。两人多年未见,就聊起来了。
二楼大部分人都是老头子,秦德威没什么共同语言,难道能一起聊掉了几颗牙,秃了几片头发?又生了几个孙子?
百无聊赖时他就看到隐士许隆身边有个年轻人,是许隆的儿子,似乎叫许谷,去年和曾后爹同榜中了举,然后又进京赶考去了。
就随口搭话说“这不是小许老爷吗?怎么从京师回来了?看来考糊了没中进士啊?听说跟你一起去的小谢老爷就中了啊?”
许谷“”
为什么你一个菜鸟秀才,敢用嘲讽口气跟举人老爷如此说话!
唉,就这么一个年轻人也话不投机,秦德威站在窗边,惆怅的向外看。
楼下湖边,两县士子已经开始比试了,有摇头晃脑吟哦的,有低头奋笔疾书的。
按照老规矩,定稿的作品将会送到二楼主席这边传看,老盟主带领大家一起点评,然后会选择佳作若干,张贴公布于外面供人欣赏。
五凤朝阳组合簇拥着秦德威,担忧的说“秦先生你要奋起,这样下去不行啊。”
本来秦德威就是打酱油也无所谓的,想不想做事看自己心情,他已经在南京诗坛奠定了地位,根本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刷脸机会。
但今次却被无形大手推动着,必须要强行装一波,想到这里秦德威居然第一次对装逼感到心累了。
置换了王怜卿的五姑娘,五姑娘手里的货品,怀里的特制钱庄银票,在楼下跳脚的太白楼少东家
秦德威不禁暗暗唏嘘,做人真不能过度商业化啊,会让人失去自由的心灵,变成物质的奴隶。
以后不干了!装逼还是顺其自然的原生态一点为好,不忘初心方得真趣!
五姑娘又催促道“我们还是下去吧?”
秦德威点点头,上面并不是大众市场,不适合今天的自己。
趁着王老师这会儿没注意自己,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就要溜走,尊师重道暂时顾不上了。没法子,老传统暂时要为商业精神让路。
但有人一直在用眼角关注着秦德威南京文坛盟主顾东桥老先生立刻就招手道“秦小朋友慢着!”
哟?秦德威诧异的扭头回望,这顾老头向来都是躲着自己或者无视自己,今天这是吃熊心豹胆改性子了?
顾璘便又开口道“刚才与云池兄说了几句,在座诸君也都一致同意,今日让你来做主评!”
秦德威愕然,这帮老头子想什么呢!能做主评虽然逼格高,是业界地位的象征,但是这幕后工作啊!
外面的大众只会看今日谁又夺魁,谁进了五佳,名字出现的多了自然就渐渐变成名士,哪会在意幕后评分论等的是谁?
所以但凡有比试和排名次,在主座上负责评选的人都是功成名就的老前辈们,已经不需要亲自下场参与比试了。
老前辈们只需要在第二场酒宴上,文字游戏时,随便弄点应酬之作就可以了!
“晚生何德何能,不配位列其中!”秦德威想的很明白,赶紧推辞了!
顾老盟主仍然缠着不放“哪里哪里!主评人向来是轮班,秦小朋友在金陵诗坛德高望重,合该轮着你主评一次了!”
秦德威赶紧又看着王以旌老先生找借口说“老师还在这里,学生焉敢居上!”
王老师摆了摆手“我并不擅长诗词文学,与其格格不入,不如离去了,你不用拘束。”
其余老前辈们一起起哄道“东桥说的不错,秦朋友德高望重,正该轮席主评了!”
你们才德高望重,你们全家都德高望重!秦德威十分恼火,今天老子背了一堆商业合作,怎么能做幕后?
顾老盟主指着众人道“小朋友你看,这是金陵文坛众望所归。“
秦德威无语的看了一圈众人,你们到底期待个什么?突然又瞥见有个背影正从楼梯偷偷往下走!
是你,王逢元!
秦德威突然顿悟,这是顾璘和王逢元师徒的阴谋!
把自己困在二楼当主评,那王逢元去了下面参赛,不就是大杀特杀,稳夺本次雅集第一了?顺便还能带领上元县学再次打赢江宁县学!
而且别以为当主评就有一锤定音的权力了,这么多老前辈在这里,评论也是偏向于集体的,主评更像是个主持人而已!
想一票否掉王逢元,也是不可能的。
大意了,实在太大意了!成名之后的自己,居然完全丧失了警觉性!
众老前辈一起叫道“请主评入座!”
别人给了这么大面子,除非想与整个南京文坛彻底翻脸,秦德威就不得不坐下来。
一会儿老前辈们别后悔就行,让你们见识见识资本的力量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商业精神(中)
作为今日主评,秦德威坐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今天他带了五个美人,身边根本坐不下!
这是个问题,秦德威环视了一圈,先指着顾老盟主,对拿着一瓶苏州三白酒的金凤说“你去招待东桥公吧!
东桥公交游广阔,出了名的应酬多,一定会喝酒,你请他品一品三白酒,忽悠他说个好字!”
然后秦德威又指着藏书家罗凤,对拿着新书的玉凤说“这是当代书评大家印冈老先生!你可去请他鉴看新书!
若能把老先生哄高兴了,说不定能帮忙写个吹捧的序,他经常干这事!”
如此如此,秦德威指挥若定,立刻就将五姑娘都发出去了,自己一个没留。虽然不能直接带你们在下面飞,但也尽力帮你们推广了!
“既然诸公推我做这个主评,我就先说几句。”秦德威开了口,同时一只手下意识在前方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让别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这个多余动作是什么含义。
真没什么含义,主要是上辈子的秦德威参加各种研讨会座谈会时,发言之前习惯性的伸手调整话筒,今天一时不留神条件反射了。
秦德威自然而然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我先定个主张,无论这诗词是复古唐汉的,还是学六朝的,风格不重要,都要强调精品,不要滥竽充数的水诗!不然宁可没有!”
众人齐齐斜视秦德威,要说起水,你秦德威也没少水吧?就说去年乡试放榜日,你一天送了几十首出去,还追着落榜的人增诗,这不是水?
当然了,秦德威的精品也确实多,多到能活成都市传说的地步,不服也没办法。
秦德威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只说自己的“其他地方不知道,但我看每年南京城能出来几十本诗集吧?
每本少则数十多则上百首,可都是什么东西?一大半是宴游唱酬应制,还有互相社交赠送的俗烂作品,空洞套路呆板乏味水字数!
这种风气不可再长!如果一眼望去,大都是这样的水诗水词,那又如何让子孙后代看我们?我们肩上是有责任的,诸公要有历史责任感啊!”
虽然秦德威说得痛心疾首,但众人却都是老江湖了,这发言就好像新官上任时,总要说点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不用太过于在意。
毕竟是年轻人,第一次当主评,有点表现欲也正常。
而且不让水诗水词也不现实,大多数人又不是文学天才,要是一年或者几年才憋出一首精品,怎么在文坛高频率刷存在?至少本次雅集榜单和诗集没有你了吧?
所以老前辈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调戏姑娘的调戏姑娘,还没有姑娘的互相调戏。
秦德威叹口气,又慷慨激昂的说“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请诸公切记,改变风气,从我做起!”
老前辈们还是没回应,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今天大家卖了顾老盟主面子,合伙把秦德威“请”在主评位置上,堵住他装逼路数,还能不让他多说几句话?
新主评人正要从水诗的危害开始,继续具体展开讲八点意见时,外面仆役开始往二楼主座上送稿子了。
按程序,稿子先送到主评人手里,然后依次序往下传阅,最后又回到主评人手里。
顾老盟主摸着金凤姑娘的小手,咳嗽一声,下意识的想要率先开口说话定调子时,突然看到秦德威对自己怒目而视。
老盟主这才突然醒悟,忘了忘了,今天他不是主评,先忍着吧。
秦德威挥了挥传回手里的稿子,率先拿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堪入目!”
顾老盟主有点不同意“毋乃太过矣!对年轻人还是要多多鼓励,多发掘其优点评说一二。”
秦德威指着手里的稿子说“东桥公啊,您的鉴赏水平不只这样吧?按道理说,您启蒙时也读过千家诗的啊?应该不至于连这种作品都能看入眼?”
顾老盟主被挤兑的无话可说,真踏马的生瓜蛋子,在文坛做人要互相吹捧,懂?你秦德威这样,在文坛是混
想到这里,顾老盟主更闹心了,好像这秦德威在文坛从来就不做人,偏偏还能风生水起,快混成南京标志人物了。
算了算了,反正是别人的诗,自己何必与秦德威一般见识。
然后王逢元的诗稿送了进来,秦德威微微一笑,对顾老盟主说“为了公正,这一轮就请东桥公就避嫌,不要说话了吧?”
众人传看一遍,诗稿重新回到秦德威手里,秦德威还是四个字“不堪入目!”
顾老盟主以目示意著名隐士诗人许隆,许隆很无奈的开口说“小朋友不要拿王吉山泄恨,平心而论,王吉山这首尚可。”
秦德威还手就是一记反问三连“你的尚可标准就竟然与东桥公差不多?我南京文坛主流品味就是这个档次?这样的东西你们就觉得是佳作?”
还没等许隆反应过来,第二记反问三连又来了“你们真的读过启蒙千家诗?还是千家诗对你们而言太深了?要不要我再编个更简单的唐诗三百首给你们?”
藏书家兼出版人罗凤闻言只觉眼前一亮,放开了玉凤姑娘,热心的对秦德威说“唐诗三百首?这个可以有!
千家诗作为启蒙读物而言还是太繁复了,其实选一些琅琅上口、久负盛名的名家唐诗,编一册唐诗三百首或许刚刚好。”
众人“”
主要是秦德威的威名太盛了,他说这首烂,别人也没多大勇气抬杠到底。尤其是“你行你上啊”这种本该是大杀器的话,没人敢在秦德威面前说。
也没关系,大家都很想得开,何必呢!不就是当代一首随处可见的诗词吗,确实也不是什么上佳作品,没必要自取其辱的与秦德威较真到底。
在绥靖思想的指导下,每一首都这样的过去了,然后一首又一首,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
一共也就三十多首作品参加比试,到中午时就看完了。这时候,老前辈们忽然发现,事情很不对劲!
顾老盟主忍不住就对秦德威指责说“小朋友你太过于苛刻了!
两县士子作品评来评去,在你手里全军尽墨,让外人看去,那不成了笑话吗!难道能一首上榜的都没有?”
秦德威巍然不动“我在开始时就说过,定下的原则就是只要精品,不要水诗,宁缺毋滥,从我做起!
当时诸公也都听见了,你们没有人表示反对,所以我就按照这个标准来了。怎么到了这时候,东桥公你又开始诧异了?”
众人无语,大家都以为你是在说场面套话,谁知道你竟然当真的!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商业精神(下)
主评人都暴露到这种程度了,简直就是秦德威之心路人皆知了!
顾老盟主大喝道“秦德威!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单独发布自己诗词出风头吗?”
秦德威回应说“第一,我没想着单独。东桥公你也可以发布诗词,我又不拦着你。若东桥公有意,你我一同发布诗词。”
顾璘“”
跟你一起发布诗词?智障吗?
秦德威叹口气,这就是装逼难度越来越大的原因了,当别人特别了解你后,就不会轻易给你装逼打脸机会了。
然后,十四岁的少年主评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第二,这怎么能叫出风头?
这是给下面年轻人们一个范例样板,让年轻人们知道当代好诗词的标准是什么,从而激励他们上进。
五绝、七绝、五律、七律、词,正好常见五种格式各发一个范本,从长远角度来看,比硬评什么五佳好多了。”
顾老盟主冷笑道“你这叫激励年轻人上进?你把年轻人上榜的机会剥夺掉,只发自己你的东西,对年轻人有什么帮助?
老夫向来注重提携后进,实在看不过眼,当然要帮年轻人争取机会!”
秦德威反问道“东桥公真的是公心无私,只在意年轻人的上升机会?”
顾璘傲然道“那还有假?老夫对后辈人物的关爱,有口皆碑,谁人不知?
老夫一直致力于促进年轻人写出更好的作品,与你这种只知道自己出风头的人不一样。”
在座老友们暗暗唏嘘,一代老逼王居然指责别人爱出风头。
秦德威拍案道“那就好!五个范例诗词发出去,以三月为期,两县士子只要在同题材下,拿出水平相近作品,源丰号钱庄奖二十两!
如此真金白银的重奖,够不够激励年轻人,能不能促进年轻人写出更好的作品?东桥公你还有什么意见?”
顾璘“”
顾老盟主的家产加起来还是有个千儿八百两的,但要他一口气拿出一百两现银当奖励,他还是舍不得的。
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秦德威又转头问代表主人家坐在这里的徐居云,“你看如何?”
“行吧。”徐居云也无话可说。
虽然他与顾璘是老朋友,但他坐在这里是代表魏国公的,而魏国公当然乐意看到秦德威作品,噱头越大越好。
莫愁湖畔,芳树楼前,两县士子们完成了参加比试的创作任务,还是聚集着没有散去,他们在等待着结果。
按照惯例,会评出诗魁和五佳。诗魁是个人的,五佳是集体的,哪个县学入选五佳的多,哪个县学就算赢了。
虽然此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两边情形大不相同。
上元县士子胜券在握,兴高采烈的。秦淮四美之一的冯双双已经抵达,提前祝贺王逢元同学勇夺今春大会的诗魁了。
而江宁县士子个个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士气极其低落。
主要是他们心理落差太大,连输三年又打平两年,总共五年不胜后,今年终于拥有了秦德威这个大杀器,原以为会翻身做主了。
可没想到,大杀器居然被对方卑鄙无耻的废掉了,好端端的参赛选手被变成了裁判员!
同为今年新人的高长江有点不理解,对老生们问道“在下以为,只是输掉些面子而已,何至于如此丧气?”
新人真是什么也不懂,老生们就稍稍解释了几句“比试是有彩头的,输方要请赢方东道!还不能是便宜地方,要在太白楼摆酒宴,还要请美人助兴!”
太白楼?原来都是自家生意啊!高长江脱口而出“那可太好了。”
老生们“”
高同学啊大家看你像是个内奸,雅集结束后别走,前辈们心情很不爽,一起找个僻静地方谈谈心。
不过让双方士子都很奇怪的是,评定结果迟迟没有公布。
眼看着天色近午,在明媚春光里,席面开始摆上,宴饮狂欢的时候快到了,还是没有评定结果,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
终于在大家都不耐烦的时候,诗词张贴出来了,士子们立刻簇拥过去看。
第一篇开头写道“是岁春暖花开时节,有五凤之一美人金凤劝饮苏州三白酒,酒酣时心中有感,提笔为五言绝句。”
众人无语,这序文除了打广告,有任何价值吗?还能更生硬点吗?而且你这广告宣传的到底是美人,还是白酒?
再看正文写道“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
有的诗词,第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好作品。
比如这首,格式是最简单的五言绝句,只有短短二十字。但把内容看下来,却宛如一幅宏大的画卷,徐徐展开在面前,不是静止的,还是动态的,和短小精炼格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看完就惊了,这是谁写的?难道县学里出现了隐世高人?
最后再瞧落款,众人齐齐无语,不是两个县学士子比试吗?为啥张贴了主评秦德威的诗?
又有人看到“五凤之一”这个表述,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再看第二篇,开头写道“有五凤之二美人玉凤姑娘赠书《歧路鸳鸯传》,欣然阅之,从书中感受春意绵绵之情,忍不住提笔为七律一首”
大家对篇头的硬广告已经无力吐槽了,只能继续看内容
“庭院深深春日迟,莫愁湖畔悄凝思。风吃飞絮莺声送,婢扫闲花蝶舞随。
翠柳凝烟迷远树,碧桃笼雾护新枝。游蜂缭绕忙何似,正是芳菲最好时。”
想点评这首诗,还真就是篇头硬广告里四个字最合适——春意绵绵。信笔轻描间,好似少女情怀一样的春景跃然纸上。
而且关键是这首与今日芳园主题特别合适,点出了“芳”的韵味,作为镇园诗词再合适不过了。
再看落款,还是秦德威。顿时大家全都明白了,不用再往下看另外三篇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面肯定没有其他人了,全都是秦德威的!没见还有五凤之三四五要写吗!
肯定是某主评假公济私,把两县士子的佳作都偷偷藏起来了,然后又趁机张贴自己的诗词,篇头还加上了那么硬的广告!
当初秦德威还没今天这种地位时,在雅集上就是连上元县带江宁县一起打,
但今天他居然还是连上元带江宁一起打,那踏马的不是白期待他入学了吗?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国公与府尹(上)
两县士子议论纷纷时,又有新的消息爆了出来。源丰号钱庄赞助一百两巨资,激励士子进行精品创作。
大致意思就是以发布的五首诗词为样板,按照样板诗词的体裁和题材进行创作,每种体裁悬赏二十两。
具体公告细则随后在太白楼武定桥店公布,样板诗词也将移至此处继续发布。
最让士子们惊讶的是,消息里还说,这种活动模式今后将作为定例长期举办。每年将于春秋两季发布当季样板诗词,分别称为春季大秀和秋季大秀。
众人不由得感慨,也只有秦德威敢这么办事了。
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别人谁敢随便发五首诗词就称之为样板?在南京城里,也就江东小霸王有这个霸气。
芳树楼上,秦德威擦了擦汗,今天自己背负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真是太心累了。
所幸一顿操作猛如虎,该照顾到的商业合作方都照顾到了,应该没有漏掉的。
就是怀里还有一叠特制小面额银票,不知道还用不用散出去,要不然直接把它漂没了?
正式文学活动总算有了个结局,美人们开始进场,同时也开始布置酒席。
五凤里的金凤又从顾老先生那里离开,回到秦德威身边,秦德威就顺势朝顾老先生看了眼,却发现顾老先生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
“东桥公你不去挑美人,看我作甚?”完成任务后心情轻松的秦德威打趣说。
这楼上是个小圈子,没有外人,顾老盟主便直言不讳的说“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新方式,砸钱争夺金陵文坛领袖地位?”
秦德威才看不上这个,吹牛皮说“在下志向远大,所图唯有治国平天下而已,对这种虚名毫无兴趣!如果东桥公不放心,回头让你来品评就是!”
顾璘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有仆役叫道“国公爷到了!”
按照礼节,众人便下楼去迎接,毕竟从爵位品级来说,国公基本上就是异姓中最高档次了,虽然这时候大部分国公都没多少实权了。
锦袍玉带的魏国公徐鹏举二十出头袭位并当南京守备大臣,至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
但徐鹏举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另外一名三品官员一起来了,居然是府尹严嵩,这让众人尤其是秦德威很惊讶。
从今天雅集可以看出,虽然规模盛大,但前来参加的都是本地士绅、以及顾璘、罗凤这样的致仕乡宦,并没有还在任的南京官员出现。
徐鹏举他叔叔、东园公子徐天赐办雅集时,还能邀请官员前来参加,但徐鹏举这边就不合适。
毕竟徐鹏举是实打实的武勋国公兼南京守备大臣,在任文官和魏国公私下之间多有避忌,谁也不想被弹劾一个文武勾结,谁也不想被看成自降身份巴结武官。
所以应天府府尹严嵩和魏国公此时一起出现在雅集这样的社交场合,让众人感到惊讶,这有点不合常理。
徐鹏举与众人见礼完毕,一起上楼落座,然后主动解释说“诸君不必惊疑!今日本来有公务与严大人会晤,事涉军机就不细说了。谈完后,我就邀请了严大人一起赴宴。”
众人又去看严嵩,估计魏国公心思就是跟你客套客套,结果你还真来了?但也有明白最近情况的人隐隐有所悟,严府尹莫不是借这个机会,来找秦德威的?
严嵩被别人这样看着,也略略感到不自在,但他也很无奈啊。
儿子被关在县狱里,总不能不管,可秦德威又躲着自己不见,怎么也请不到府衙来。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堵住秦德威,能不来么?
魏国公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秦德威身上,开口道“阁下大概就是秦德威?闻名久矣,今日方得一见,幸会幸会!”
秦德威再次还个礼说“见过明公!”
然后魏国公下一句就是“那源丰号钱庄是你开的?最近听说很红火。”
秦德威很没想到,魏国公居然开口就先问这个,这也太没谱儿了吧?大家有这么熟吗?
他谨慎的回答说“并不是在下开的,而是别人合伙开的,在下只是帮着出出力气。”
徐鹏举又说“我也想入股,还行不行?”
秦德威“”
这国公也太不靠谱了,在场有这么多人,说这个合适吗?
说实话,秦德威完全没有兴趣与魏国公合作,甚至都不想与魏国公太多牵扯。
如果秦德威是个富商之类的身份,没有走出南京的志向,只想在南京本地混吃等死,那与世守南京的魏国公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是投靠也可以考虑。
但秦德威现在已经步入士人阶层,长辈都已经中了进士了,明显就是文官势力一份子了,怎么可能原意与魏国公这样招摇醒目的勋臣搅和在一起?
他与魏国公又没有徐指挥家那样的传统情分,走得太近只会让别人产生怀疑,也不利于自己在文官势力里的名声。
再说按照历史进程,魏国公估计很快就要第一次被解除职务,宅家当富家翁了跟他合作啥都图不到。
所以秦德威婉拒说“明公实在说笑了,您已经如此富贵,还能看上钱庄这样的业务?还是不要折杀在下了!”
徐鹏举确实想赚钱啊,国公家业大开销也大,而且爷爷去世时,把很多家产都分给了小叔叔徐天赐,搞得徐鹏举手头比老国公们紧张多了。
没理会推脱之词,徐鹏举又问道“我又不是强取豪夺,你就直接说入股行不行。”
秦德威倒不是怕魏国公,魏国公再尊贵也管不到文人事情,只要他敢伸手,分分钟几十封奏章弹劾。
就是犯不上和一个国公,便找了个借口解释说“说起源丰号钱庄,其实明公你并不合适入股,对您也不好!”
徐鹏举就奇了,“只是生意而已,怎么不好?”
秦德威又继续解释说“钱庄里很多都是官府业务,魏国公你这身份,并不合适参与进来。”
其实不是不合适,是犯忌讳,是武官插手官府的大忌讳。你一个守备南京的国公爷,参与地方官府业务,想谋反吗?
徐鹏举不以为意的挥手道“这都好商量,若肯让我入股,就先停住官府业务,然后我把各卫所的业务拉进来!”
秦德威苦笑道“明公你这样太过于张扬了,不利于你韬光养晦之道。听在下几句劝,这两年还是收敛些为好。”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国公与府尹(下)
怎么听着像是威胁?三十多岁还算年轻气盛的魏国公把忠言当逆耳,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说,什么叫韬光养晦?”
秦德威无语,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仔细讨论你的一屁股烂事和擦屁股韬光养晦问题?
就你这政治素养,也幸亏是投胎投的好,在南京城当个土棍国公,要是在北方京师,几天就被玩成麻花啊!
但马上徐鹏举也回过味来了,刚才说源丰号钱庄也就说了,那都是秦德威的,无所谓,不在乎!但如果说自己的事情,那就要在乎在乎了。
他又哈哈笑了笑,将失言遮掩过去,然后指着严府尹,对秦德威说“另外,听说你与严府尹家里人有些误会?要不要帮你调解?”
秦德威又无语了,国公你可闭嘴吧!用得着你来调解吗!
再说这种事都是黑箱作业暗箱操作,哪有当着一堆不相干人的?给别人直接表演现场八卦吗?
然后秦德威鄙夷的又看向严嵩,别告诉我你大名鼎鼎的严嵩就这水平?你这样搞,让我怎么把你当对等人物?
严嵩也是有苦难言,刚才他确实以公事让步为代价,多给了魏国公江北几块地为新大营场地(其实干什么用未知)。
以此拜托魏国公帮忙说几句,算是给秦德威增加一点点压力。但他也没想到,魏国公居然如此不靠谱啊。
无可奈何,严府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敢问犬子为何在县衙滞留不归?”
宴席上其他人也不分心了,都竖起耳朵听八卦。
秦德威仿佛比严府尹更无可奈何,“如果是别人来问,在下只能说,县衙事情与在下这生员何干?
但这里没外人,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东楼兄总是找在下的麻烦,甚至还对叔父下毒手,这还能让在下怎么办?
为求自保,只能先把东楼兄关起来了,也让他冷静冷静,也别总是与在下过不去。”
随后秦德威又想起什么,连忙安慰道“但府尹请放心!东楼兄在县狱里不会吃苦头,一切优待。”
我是担心这个吗?严嵩劝道“秦生大可以到府衙来告知本官,本官教训他就是。你们毕竟都是年轻人,又何必动手伤了和气。”
秦德威再次加码无可奈何,很委屈地说“但我都去府衙告过两次状了。”
严嵩“”
秦德威两次击鼓找自己告状,当时自己还觉得心烦,都敷衍着推掉了,没想到秦德威居然还在留了话柄。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状子放在他面前,但他没有珍惜,等他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对那个男孩子说一句话你还是来告状吧!
秦德威终究还是想解决问题,又不能扣着严世蕃一辈子,便给了严府尹一个台阶下
“其实下面人都不行,县衙里对您的批示居然一直阳奉阴违,搞消极对抗!所以我才死了心,不去找您告状了。“
当着别人的面,严府尹觉得许多话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化为一声长叹道“他还是个孩子!”
秦德威同样无话可说,严嵩你怎么如此不上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谈判最关键的是什么?是利益交换啊!在你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你不拿出点东西来,凭什么从自己手里换人?
退一万步说,严世蕃给自己造成了那么大麻烦,你不该有所赔偿吗?
拿不出利益,只空口白牙的督促自己放人,你礼貌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严嵩的无心之失,还是性格问题?
如果真是什么都往自己手里捞,完全不讲究利益交换的作风,就难怪最后千夫所指,结局惨淡了!
徐鹏举突然插话说“秦德威你当初是不是在我徐家族学读过书?怎么也得承我一份情吧?”
秦德威愕然,这你都能拿出来说?再说就算承情,也是承你那宗亲徐老指挥的情啊。
“你还是放人吧!”徐鹏举很不专业的劝说“难道还要我再请出宗亲来劝你?”
一个二十一岁就继承国公爵位,并当上南京守备大臣的人,确实算得上年少得志,不太擅长这种居中劝人的事。
秦德威终于懂了,肯定严嵩更愿意和魏国公做交易,然后通过魏国公来施压,同时还能跟魏国公拉拉关系。
大概在严嵩看来,自己位置太低了,不值得做交换对象!
真是个势利眼!以小见大,从这就能看出奸臣的本性!
踏马的,给脸不要脸,当谁没有脾气呢?秦德威拉下了脸,冷淡地说
“审理结果如何,监狱放不放人,都是县衙事务,在下只是个生员而已,哪能决定县衙事务。所以还请你们二位去找县衙商量吧!”
严嵩很诧异,你秦德威怎么就甩脸色了?好像是第一次?
这时候,突然有个仆役站在不远处,对魏国公禀报说“有传旨天使到了园子外!刚才天使去了府里,老爷你不在,才又来了这里!”
魏国公闻言不敢有所耽误,立刻起身下楼去接旨了。
众人议论起来,这样突然来到的圣旨,可能不是好事。因为没有先行官提前通知,让魏国公有所准备,备好彩亭香案等物事,就十分不像是喜事了。
大家陪着魏国公一起下去,来到了园子大门外,果然看到有个官员捧着诏书。
圣旨面前,众生平等,在场恰逢其会的人便一起跪了。
只听天使宣读道“左都御史王廷相奏言,南京为国家根本之地,内外守备权重,不宜以魏国公徐氏世典久任。
并劾魏国公徐鹏举不法事,一投托、二役占、三威虐。朕念徐鹏举世代勋戚,姑宥之,戒令改过自新,免去守备大臣差事。”
这旨意概括起来就一句话,经由王廷相弹劾,免去徐鹏举南京守备大臣职务!徐鹏举接了旨意,心情郁闷就别提了。
国公其实就是个不具备任何实权的爵位,只有当南京守备大臣才能算管事掌权,起码管南京四十多卫官军的日常训练和使用,以及营操调度。
可现在守备大臣职务被免掉了,那只当个魏国公又与富家翁有多大区别?
众人这时忽然看向秦德威,眼神怪怪的。是不是你?
谁都知道,王廷相还是南京兵部尚书时,就跟你秦德威关系特殊,整顿了不少人,莫非现在暗地里还有合作?
又想起刚才秦德威劝魏国公要收敛,要韬光养晦
靠!秦德威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严嵩久久无语,自己好不容易才拜托了魏国公,帮忙向秦德威施压,可怎么就这样了?
本来想着南京城文官系统没人能压住秦德威,所以才想着试试魏国公,可是才一个回合就废了。
严嵩不禁回忆起了刚中进士就在家养病十年的岁月,究竟是自己命数一如既往的太差,还是秦德威命数太好?
偌大一个南京城,连守备大臣都废了,还能找谁来施压说情?去找镇守太监?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余波和内情
在秦德威的历史记忆里,魏国公徐鹏举一辈子当过三次南京守备大臣,中间两次被罢职。
也许是嘉靖皇帝的权术之道,也许是嘉靖皇帝的一时心血来潮,秦德威懒得去琢磨其中原因,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罢职这么巧就被他遇上了。
主人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那雅集就只能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
临走前,秦德威还特意等了下严府尹,结果严府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秦德威真不知道严嵩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坑。
今天既然见过面,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事情应该很简单了。
你严嵩直接开个条件出来,自己满意了就放人,大家钱货两讫。你严嵩也是搞政治的,怎么就是不明白?
其实秦德威最近有点膨胀,懒得去理解别人了,就没摸准严嵩的心思。
举个五百年后的例子,某人被执法部门罚了两千元,不肯老老实实交罚款,非要找各种关系去摆平处罚。
最终结果往往是此人花了几千元钱走后门摆平处罚,从经济帐来看得不偿失,但他这样做会觉得自己有面子,能摆平处罚。
严嵩此时的心态大概差不多,虽然知道是自己儿子犯错在先,但他也不想为了捞出儿子,直接与秦德威签订城下之盟。
要知道,严嵩就是一个很在意自己面子的人,不会去做没面子的事情。
所以严府尹先前见秦德威躲着自己,立刻就猜出秦德威的心思就是待价而沽。
而严府尹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向小小的县衙势力屈服了,故而一直想找人由上而下的解决问题,这样才能显示府尹的威严。
作为正三品应天府尹,严嵩是有资格与南京城任何人对话的,包括魏国公,也包括守备太监,当然也具备找关系平事的能力。
雅集结束后,要问起士子们对嘉靖十一年芳园春季雅集的印象,那还是很深刻的。
倒不是因为出了什么流行大作,或者传了什么绯闻故事,而是因为秦德威强行植入的各种硬广告。
大家回想起来,满脑子恍恍惚惚都是什么五凤、源丰号、太白楼、三白酒、歧路鸳鸯传也不知是去了雅集还是去了市场。
至于魏国公徐鹏举被罢职这件事,其实对南京正经官场没多大影响,文人士子也不会太在意。对大多数文官而言,无论哪个勋戚公侯来当守备大臣,真没多大区别。
受影响比较大的,可能只是一些武官,比如魏国公的同族,留守右卫指挥佥事、商业价值最大的三山门把总徐云起。
对秦德威而言,雅集过后没有其他杂事了,他就继续去聚宝门外长干里的王以旌私塾上课。
过去这半年,课程是偏向于春秋题应试教育的,但从现在起,秦德威明显感受到,开始往深里讲了。
这日下午上完课,秦德威出了私塾回家,却看到奶兄弟徐世安在外面等。
秦德威很奇怪的问“你怎的找到这里来了?难道你也想离开族学,到这里深造?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下云池先生?”
徐世安傲然道“我堂堂一个未来百户官,认识这种老冬烘做什么!”
秦德威摇摇头,三儿啊以后你别后悔。
不是他故意瞒着有用信息,而是王以旌老先生非常古板保守,他从不提起自己弟弟给自己长脸,秦德威也只能装不知道,更不好告诉别人。
“我今日找你,是父亲让我来的!”徐世安哪有心思继续扯教书先生,忧心忡忡的说“这两天父亲日子十分不好过。”
前文提到过,三山门是内城墙十三门里,商业价值最高的城门,换句话说就是油水最大。
徐云起能当上三山门把总这个职务,一方面是十年前宁王之乱时,他上过阵立过功,另一方面就是身为守备大臣徐魏公亲族的缘故。
现在徐鹏举被罢职了,没了守备大臣的权力,成了个富家翁一样的闲散国公爷,还得闭门思过,那徐指挥的三山门把总职务立刻就不稳当了。
武官本来就难在外面找油水,最肥差的城门谁不想要?
没见徐云起靠着三山门就发家致富,还开了钱庄,居然还能与鼎鼎大名的源丰号联号经营。若能挤走徐云起,三山门不就是自己的吗?
秦德威感慨几声,还以为徐魏公被免掉守备大臣职务,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呢,没想到徐指挥这边危机感就来了。
也真是人走茶凉,太踏马的现实了,徐魏公被罢职才两天,徐指挥就感受到压力了。
徐世安请求说“我爹的意思就是,徐魏公的守备大臣是被你拿掉的,你要负责到底!所以你至少帮忙出出主意,解决我爹的麻烦。”
秦德威辩解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做事不谨慎,而王廷相当过南京兵部尚书,深知内情,然后弹劾的他!”
“真不是你?”徐老三对此很怀疑,王廷相在南京搞整顿时,你秦兄弟就是头号爪牙,你们之间还能没关系?
秦德威赌咒发誓说“绝对不是!我与徐魏公无冤无仇,搞他干什么!若真是我所为,天打五雷轰!”
徐世安叹口气“那就是徐魏公太倒霉了,正好又撞上了出没劫掠的事情,难怪天子震怒罢职。”
劫掠?秦德威觉得这个事情很耳熟,但他肯定这辈子是第一次听说“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徐世安毕竟是武官世家,又是姓徐的,对徐魏公的消息很灵通,“最近有数十贼寇,数次沿江大肆劫掠,过往客商人心惶惶。
但令人奇异的是,徐魏公作为守备大臣,始终没有抓到贼寇,一个都没有。背负了剿匪不力和无能的罪名,所以大概这也是被天子罢职的由头。“
如果是二十年后,秦德威直接就猜是倭寇了,但现在只是嘉靖初期,哪里来的倭寇跑到南京附近?
不过说起数十贼寇在南京附近沿江劫掠这件事,秦德威还真知道是怎么回事。
全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奇葩了,奇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所以上辈子他查找资料时,看到这件事后,印象极为深刻。
秦德威不由得叹道“徐魏公怎么不早点问计于我?不然何至于被罢职。”
徐老三催道“现在是我爹问计于你!”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个笑话不好笑!
对别人来说,这是一个答案未知的题目,需要苦恼的是怎么寻求正确答案。
但对秦德威而言,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也苦恼,怎么才能合情合理的写出论证过程?
如果没有论证过程,算命一样凭空说出结果,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南京外面江上出现盗匪劫掠并不奇怪,出动官军剿灭就行了,不然要南京守备大臣和操江御史是干什么的?
前守备大臣徐鹏举和严嵩商议的公务,就是在地处江北的江浦县新设营地,加强江防的事情。
但近期新出现的这伙贼寇极其狡猾和隐蔽,徐鹏举剿到现在,连根毛都没剿到,甚至半点线索都没有,让外人看起来确实也太无能了。
结果这就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徐魏公没扛住弹劾,被天子罢了守备大臣职务。
正所谓时也命也,在风云莫测的官场,这也是常见的事情。
秦德威并不在意徐鹏举的命运,徐魏公再差也是一辈子富贵国公,用得着自己同情吗?
但徐指挥受到牵连导致位置不稳,来找自己问计了,那么自己还真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老指挥有没有胆量跟着自己搏一次富贵?
“走!”秦德威对徐老三招了招手:“今晚请你喝花酒去!”
徐世安急了,质疑道:“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
秦德威摸着徐老三的头,欣慰的说::“三哥儿啊你真长大了,忽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了。”
如此两人一起往城北而去,天黑时到了徐指挥家里。堂上不适合密谈,许久不用的西侧院书房重新开启,老指挥在这里与秦德威碰面。
徐世安把秦德威领过来就算完成任务,正要出去,但秦德威却喊住了他,又对徐指挥说:“安兄弟也渐渐成人了,一起听着吧。”
徐云起老指挥当然不介意自家儿子旁听,他只关心秦德威到底有没有办法,他现在确实处境有点危险。
同族的徐魏公在完全没有安排后事的情况下,就骤然被罢职,手握肥差的他立刻引起了别人觊觎。
南京城四十多卫,挂着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人两三百都是有的,又有几个能管着有油水的差事?
武官系统里的最大腿都没了,别人更不敢乱找,徐云起老指挥就想到了机智的秦德威。
一是秦德威太聪明了,总是能想出各种办法解决问题,全城公认的神童。二是秦德威在文官里有点关系,看看能不能寻求外援。
“办法其实很简单啊。”秦德威轻描淡写的说:“难道徐老爷你没想到吗?老夫人的兄弟田大人不是南京锦衣卫官,在内守备厅听用吗?”
内守备厅,就是南京守备太监的官署,设在皇城西安门外。相对而言,守备大臣的官署叫外守备厅,设在中军都督府。
就这主意?徐指挥有点失望,“要想请守备太监这样的南京城最顶级大人物发话,那要花多少钱?再说守备太监大都年事很高,少有久任,管不了长久。”
老指挥还有实情没说出来,他不想求正房亲戚办事,免得在家里又被压住抬不起头。最近他在外面找了个小的,正琢磨领回家里呢......
秦德威试探过后,又开口道:“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徐老爷你有没有决心。”
老指挥大喜道:“我就知道秦哥儿与我家老三不同,从不空口白牙、虚张声势,一定真有主意!”
徐世安:“......”老爹你可不可以继续忽视我?
秦德威提出一个思路:“事情还是要从江上贼寇说起,徐魏公都因此而被罢职,这可以看作当前南京军卫最大的事情了吧?
如果徐老爷你若是能捉住这些贼寇,肯定就是大功,谁还能动你?再让徐魏公帮你说说话,升个指挥使是不是也够了!”
老指挥还没说话,但徐老三忍不住就先说:“秦兄弟啊,你怎么跟我一样不靠谱了?现在全南京城官军都知道,谁能抓住贼寇谁就是大功,但要去哪儿抓?”
徐指挥也挺无语的,如果有那么好抓,以国公爷的资源实力早就抓住了,至少不至于一无所获。难道他一个城门把总的资源比守备大臣还厉害?
“你们思路就不对!”秦德威解释说:“在我看来,只有徐老爷你才能抓住那些贼寇,只要你想。”
傻子才不想!老指挥还是没明白,为什么秦德威一再强调只有自己可以做到?
秦德威进一步分析说:“贼寇数十人,每次劫掠财货规模都不小,我猜他们肯定是到南京城里销赃。
城外小地方一是没有这个实力消化,二是骤然出现大批财货容易暴露,所以这些贼寇每次劫掠完后必定进城。
在里城各城门里,三山门又是直通商业街区而且距离最近的城门,所以贼寇销赃多半是从三山门进城。”
这就是为什么秦德威会来找徐指挥的原因,确实也只有徐指挥能配合他了。
“言之有理!”老指挥拍案道:“小哥儿你继续说!”
“也不完全是吧?”徐老三又插了一句疑问:“外城的江边,有江东市集、有龙江市集,也可以销赃,不必入城。”
秦德威反问道:“你在江上或者是江边抢劫完了,然后就在江边市集销赃?当贼寇有这么当的吗?”
“不用理他,你继续说!”老指挥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秦德威渐渐说到了正题:“按道理说,这样大规模的贼寇,不可能一点线索都留不下来,前几次都没有被发现蛛丝马迹,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很可能是在大人物的庇护之下,所以官军查到关连大人物时,就不继续了。”
秦德威又举了个例子:“比如贼寇在城外江边潜伏时,在大人物的庄园别业里,官军会进去搜查吗?
或者贼寇i运送赃物从三山门进城时,打着一位大人物的旗号,看起来就像是这位大人物的商队,那你们守门官军还会仔细检查运货队伍吗?”
徐指挥顿时如梦方醒,“就是这个道理,难怪贼寇踪迹全无,没有半点线索!”
照秦德威的这个思路,只要不走漏风声,还真有可能在三山门堵住贼寇。
秦德威又说:“所以下次出现贼寇劫掠消息后,接下来几天徐老爷你在三山门多加注意,没准就会有所收获。
但是徐老爷要想好,如果贼寇真打出了大人物的旗号,比如自称是大人物的家奴仆役,你有这个决心去查吗?”
徐指挥咬咬牙说:“天理公道在此,怕个什么!在这样的大案面前,大人物也不好使!”
秦德威冷不丁的问道:“如果是南京守备太监呢?”
徐指挥:“......”
你说是大人物,可踏马的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啊?你一定是在说笑吧,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徐老三也被吓得脸色发颤,怎么办,有点慌,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大人的世界这样可怕吗?
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城三巨头之一!而且是地位最超然的一个!
《大明小学生》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能得到什么?
潘真,号实庵,成化朝时就入宫了,出任过多处镇守太监,也回京师掌管过内官监。
因为年老多病,又不适应北方气候,潘太监便求得敕令送南京调养,顺便出任了南京守备太监。
嘉靖皇帝性格十分多疑,唯恐别人糊弄自己,对日常围绕自己的太监群体其实不那么信任。
所以在嘉靖朝太监势力并不如别的时候。潘太监在南京又是来养老的,平常也很低调。
但低调并不意味着是菜鸡啊,徐指挥父子齐齐想道。
刚才话有点多,秦德威感到口干,又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口茶,一边欣赏着徐指挥父子的脸色,一边回想着上辈子印象深刻的一段文字资料。
“南宫县巨贼变易姓名樊仕勇、朱潮投入镇守太监潘真府第为僮仆,与真从人马骥等结为党羽,纠集亡命数十人,出没沿江一带大肆剽掠。上命各官严限擒剿,潘真待回京之日法司具奏处治。”
这段文字资料里的镇守太监潘真,指的就是南京守备太监,所以说这真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奇葩案件。
江洋大盗变更姓名,混进南京守备太监家里当了奴仆,然后又找机会外出沿江劫掠,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所以徐魏公剿匪连根毛都没剿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情有可原,谁踏马的能想到贼寇藏身在守备太监府第里?
别说徐魏公,就是徐指挥父子两人,听到秦德威嘴里冒出“守备太监”四个字时,也不敢相信。你秦德威真的不是在说笑吗?
秦德威对父子两人比较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徐老三的颜艺比徐老指挥要高那么一点点。
“哈哈哈哈!”秦德威笑了几声“我只是做了一个最极端的假设,锻炼下徐老爷你的承受能力!”
徐指挥不知不觉松了口气,“秦小哥儿你的思路确实很好,但别这么吓唬人。老夫一把年纪了,可经不住吓。”
秦德威又提醒说“其实也很好查,我记得城门有登记?徐老爷你明日去查查册簿,看看前几次贼寇劫掠时间之后,都有哪些大人物的货物进城。”
南京城也是都城,各城门的关防并不是摆设,有很多规定。比如所有官员出城入城都要在城门登记,还有大宗物资出入,也都要在城门登记。
如果每次劫掠之后两三日内,恰好都有某人的货物进城,那就明显有问题了。
身为三山门把总,徐指挥查这个出入记录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他也万万没想到,线索居然就藏在自己天天熟视无睹的册簿上,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老夫明日就去查,你也可同去!”徐指挥表态说“等查完了,根据结果再与你商议!”
天色晚了,秦德威也就不赶夜路回去了,徐家安排了客房让他休息。
回到内院,徐世安对徐指挥说“爹!以我对秦兄弟的了解,他未必是吓唬人,很可能说得都是真的。”
“你闭嘴!”徐指挥心事重重的回了屋。
次日一大早,徐指挥就带着秦德威赶到三山门,在班房里将近两个月的登记册簿都搬了出来,然后专拣特定日子看。
就那么几个日期,查阅起来还是很快的,但徐指挥每一次都看到了“内守备厅供品一队”的登记记录,登记人是樊仕勇或者朱潮。
看到这两个名字,秦德威就更心里有数,这算对上号了。原本都是猜测,还存在着猜错的可能,但现在可以确定无误了。
放下登记册簿,徐指挥感觉自己双手还在发抖,他想喝口茶缓解下心情,结果连茶杯都端不稳。
还真踏马的关连到了守备太监!这,这,这
全无主意的徐指挥下意识看向秦德威,却见这少年仍然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多大事,甚至还若有所思。
我的秦小爷!请你过来,是让你帮忙出主意的,你却扔了一个大炸雷!
秦德威先开口说“徐老爷!现在这个秘密只有你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徐指挥只觉得脑中如同一团浆糊,苦笑道“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秦德威首先说“其实这件事,按道理说潘太监肯定不知情,他一个南京守备太监,若想图财有的是法门,还用冒着巨大风险去抢劫?
所以潘太监不至于袒护这些贼寇的,更犯不上为了贼寇做一些错上加错的事情。”
然后又对徐指挥说“现在就看徐老爷你有没有勇气去做事了。
如果你有这个勇气,可能会收获到巨大的功劳,晋升为真正的正三品指挥使,多恩荫的百户也会加到千户。
以及拉守备太监下马后,在官军中无上的威望和雄厚的资历,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晋升到五军都督府。”
“当然。”秦德威话头一转“如果徐老爷你不肯出头,那我们就把秘密埋在心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选择全看徐老爷自己,秦德威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信息全面的告诉徐老爷,让他自己做出判断。
本来秦德威可以隐瞒真实情况,先引诱徐指挥动手,然后风口浪尖退无可退,徐指挥就不得不跟随自己干到底。
但这种诡诈之术不适于用在自己人身上,事后必将招致老指挥的怨念,秦德威考虑过后就放弃了,决定对徐指挥开诚布公。
徐指挥沉思了很久,突然开口问道“秦德威你可以说实话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得到什么?”
秦德威笑了笑说“如果徐老爷你敢动手揭盖子,那我就去找一点太监欺负百姓的事情,然后去内守备厅为民请命。毕竟我也是本地士子,看到不公就该发声!”
徐指挥“”
莫非你玩的跟老夫不是一种路数?
秦德威早就做好预案了“第一,这对我来说是个刷声望的机会,目前我的名声都是诗词文学方面的,欠缺政治声望。
对我们这样的读书人来说,还有比斗倒高位太监更好的刷声望方式吗?这是可以伴随一辈子的荣誉。
下次想再找一个如此大把柄的大太监,可就难了!要想斗倒并获取政治声望更难!
第二,这对个人形像是一个巨大的促进,与太监作斗争这个形象在读书人和文官里还是很好用的,算是积累自己的清流本钱。
第三,巨大的声望还会产生保护自己的光环,以后南京官员里谁若想针对我,谁就是逢迎巴结太监,帮太监为虎作伥!
第四,有了这样的政治光环,明年县学岁试时,可以求得大宗师照顾,提拔到廪膳生员的等次,这样就具备参加乡试的资格了,这非常重要。
别忘了,大宗师就是正德朝时反对太监挨廷杖才开始出名,并位列清流。
他有这样的人设包袱,这就是他的政见,那么遇到了与太监作斗争的我,会不会为了保持人设而提拔我?”
徐指挥无语,所以守备太监在你眼里就是可以取银子的钱庄柜台?你不怕没命花吗?